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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 失眠夜

    李容与嘴角噙着笑意,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只是这样的安慰似乎并不太奏效,燕仪低着头,虽止住了哭泣,心情却没有一点儿变好。

    李容与四处张望了一下, 想找点话题来引她稍稍分一下心,不要一直沉浸在对明日的焦虑和惶恐之中。

    他一眼便看见了桌子上打开着还未收起来的木盒子,便问燕仪:“那是什么东西?似乎不像是宫里的。”

    燕仪看了一眼那盒子,回答他:“我师父遣长安千里迢迢送来给我的,说是新婚贺礼。”

    李容与听了倒很有兴趣,站起身来走到桌边,看见里面什么都没有,还以为是燕仪将贺礼给收起来了,便问:“山先生送了什么贺礼给你?”

    燕仪说:“便是这盒子了啊。”

    李容与一愣:“一个……空盒子?”

    燕仪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是一盒来自西域的空气。”

    李容与不由得笑了,问道:“山先生如今身在西域?”

    燕仪想了想长安说过的话,便回答他:“说是要抢救小乘佛教的文化典籍。”

    “山先生果真神人也!”李容与听了之后,不由得赞叹了一句。

    “怎么说?”燕仪的注意力果然被他带跑了,方才的憋闷情绪倒是散去了许多。

    李容与说:“他告诉我,自己志不在朝堂,在乎山水之趣。可是山先生身不在朝中,心中装的却是天下事,看来燕虞联军整顿西域的事情,多半能得他许多助力了。”

    李容与说起正经事来时,神情矍铄,又与适才不同。

    对朝堂上的事情,燕仪虽然从来不去多问,可与他闲聊起来,倒也都能明白。

    “关于这件事,我正有个疑窦。”燕仪说。

    她还没有把话说完,李容与便已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你担心季青枫不

    怀好心,名为联盟,实际上是要拿咱们虞国当枪使?”

    “是啊。”燕仪点了点头,“季青枫他是何等狡诈多端之徒?你跟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谁是猫,谁是虎,且还有得看呢。”李容与轻轻哂笑道。

    燕仪便笑道:“那倒也是,燕国想要东山再起,也要看我虞国答不答应。”

    说到这里,燕仪忽然有些懊丧地叹了一口气。

    “又怎么了?”李容与见她情绪一直不高,也有些担心。

    然而,燕仪叹的却是:“我忽然想到,早知道就不把那块尚方御印还给他了,还能用来牵制牵制他。”

    李容与哑然失笑:“就算没有这些投机取巧的小玩意儿,他也赢不了我。”

    对于这件事情,燕仪始终有些担心,燕国自上次大败以后,国力大不如前,但季青枫不是个易与的家伙,他怎么会放任燕国的国势会就此衰落下去?

    如今中原大国之中,虞国虽然是独占鳌头,可若想成为中原霸主,其余各国也未必服膺,季青枫是第一个要跳出来反对的。

    燕虞之战,虞国虽胜,却也是大伤元气,两国只怕在近十年的时间里都无力再发动新的大战。

    可西域却因此而蠢蠢欲动起来。

    而对虞国来说,西域也是绝对不能舍弃的一部分利益归属地。

    如今为了对付回鹘和高昌,李容与暂且答应了季青枫两国同盟的要求,那么,平定西域之乱以后呢?

    燕虞两国只怕还是要有一场争霸抗衡的争斗。

    燕国在地理上离西域更近,西域的稳定对季青枫来说其实更为有利,所以燕仪十分担心,这会为他人做了嫁衣。

    李容与却要燕仪放宽心:“我们既然知道他这人野心勃勃,自然从一开始就会防着他,怎么会让他得逞?”

    燕仪点了点

    头,沉默了一会儿后,又叹道:“先前大战方休,如今却又起了乱子,难道这世上便只有以战止战这一个法子吗?”

    李容与亦沉默了,但凡天下帝王,谁不想开疆拓土,创万世基业?

    可这万世基业要建立在万千百姓的战乱流离、水深火热之中,却未免太过残忍。

    他想起先前在燕国皇宫时,燕仪对季青枫所说的那些话:“以力假仁者霸,以德行仁者王”。

    然而,西域的这些乱子,当真是一句“王道”就可以解决的吗?

    “燕仪,我也不想打仗,若这些动乱可以不战而平,我也不会出此下策,更不会同季青枫去与虎谋皮。”李容与说。

    “你说,若是我师父在这里,他会不会有办法呢?”燕仪自言自语道。

    这话倒是让李容与灵光一闪,他似乎抓住了一星半点儿什么线索,却又说不分明,绞尽了脑汁,却也没有想出什么具体的法子来。

    他只是问:“你方才说,山先生在西域做什么?”

    燕仪不明所以,回答他道:“听长安说,好像是在什么大积寺小积寺里做些什么,具体的我倒不是很清楚。”

    李容与忽然露出了一点儿笑容,问道:“长安现下在哪儿呢?我去问他!”

    他因连续几日苦恼的国事终于窥破了一点儿解决的可能性,十分兴奋,也顾不得陪燕仪了,竟然要直接去找长安。

    燕仪没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他就已经先推开门出去了。

    李容与走出去几步,又走了回来,仿佛是有些放心不下,对燕仪嘱咐道:“你好好歇着,我晚些再来陪你。”

    燕仪抚额笑道:“你今日本就不该来见我,晚些也别过来了,没得让外头那些言官们说你坏了规矩。”

    李容与有些不好意思,冲进屋来,对着燕仪的脸重

    重亲了一口,方才跑了出去。

    明日是他和燕仪的大婚之日,按理来说,李容与今儿应该一直待着准备婚仪最后的一点儿收尾事宜才对。

    可他心里国事远比那些琐碎的细枝末节要紧,又怎么等得了?

    他差落英把长安叫去了御书房,长安果然有事情要替山谷子传话给李容与。

    只不过,他先说的是:“皇上和师叔大婚在即,我师祖说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杂事,要等婚仪结束之后再同皇上说,省得您一门心思都在国事上头,冷落了我师叔。”

    李容与笑道:“那朕就多谢山先生的情了,只不过方才朕倒是想到了些法子,或许正与山先生想的一样,你听听朕说的和你师祖教你的话是不是一样?”

    西域各部的争端归根结底,是资源上的争端,还有教义上的争端,而高昌和回鹘之所以对中原虎视眈眈,无非是想将内部的矛盾转移为外部矛盾。

    山谷子连日来一直在西域研究小乘佛教,佛尚慈悲,少冲突,而西域原本信奉的回回教却是个教派众多、争端不断的教派。

    李容与提出了以推广小乘佛教取代回回教的方法,百姓怨气平,战端自然就少了。

    长安听了李容与说这些话, 啧啧称奇:“皇上您说的这些,竟和师祖讲的一模一样!”

    李容与听他夸赞,也有些得意。

    只不过,具体要怎么做,却也不是件易事,恐怕还要从长计议。

    “朕一会儿修书一封,长安,你回去以后,还请无论如何将朕的信函带给你师祖山先生。”李容与说着,便翻出纸墨笔砚。

    长安笑道:“这正是我师祖我让我早早来同皇上商议这件事的原因,眼下皇上最要紧的难道不是准备婚仪吗?”

    李容与还未写一个字,便放下了狼毫笔,笑道

    :“朕心里紧张得很,不找点正事做,只怕今晚也不必入眠了。”

    长安奇道:“咦?皇上见惯了那么多大场面,成婚前夜会紧张得睡不着觉吗?”

    这一晚上,李容与和燕仪两个人都毫无意外地失眠了。

    燕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床被子怎么盖都不舒服,脑袋简直就像是要爆炸一般。

    何芳儿晚间的时候就看出来燕仪心绪不佳,连夹筷子的手都在发抖,便猜想她太过紧张了,本想同她一道睡的。

    可是燕仪却说她要自己一个人待着。

    果不其然,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是越躺越清醒,越躺越觉得心跳加快脸红耳赤。

    燕子说这是她人生最后的一个单身夜,该好好庆祝才行,燕仪却觉得,有什么好庆祝的呢?

    明日她不仅仅是要嫁给自己最心爱的男子了,更是要成为这一国的皇后。

    皇后——她当真担得起这两个字吗?

    她知道,自从李容与要和她成婚的圣旨颁下以后,朝堂上便有许多声音。

    有人觉得,她的出身低微,不配入主东宫;

    有人觉得,她曾经被先皇跟燕国议过亲,不宜再嫁入皇家;

    还有人觉得,皇帝后宫空虚,册封皇后时也该再册几位高位嫔妃,以充实后宫……

    这些奏折雪片一般飘进了御书房和乾坤殿,李容与虽然都压着不告诉她,可是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

    该知道的,燕仪一样也没落下。

    她知道,不仅仅是在朝中,宫里面也有无数的人在质疑她做皇后的资格和能力,有无数姿容出众的女子也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

    李容与当真会一辈子只喜欢她一个人吗?若是有一天,他变心的,她被遗弃了,那又该怎么办?

    这些烦恼和思绪如山一般涌进她的脑海,挤得她满脑袋都想要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