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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 人生如戏

    太皇太后继续说道:“当年英宗皇帝还是太子,三月选秀,他一眼便从人堆里看中了哀家。被挑中之后,哀家心里自然是欢喜的,可哀家的父母家人却有些打退堂鼓,生怕这四品官的出身配不上未来的天子。”

    何芳儿听到这里,就明白太皇太后想说些什么了,她嘴上虽然唯唯诺诺,心里却在想:“无论如何,太皇太后都是世袭官宦人家出身的,我的燕仪却只是个乡间农妇的女儿,如何能相比?”

    她心里犯起了嘀咕,对太皇太后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倒是不在意了。

    太皇太后又说道:“哀家晓得,对于这门婚事,你心里头是有顾虑的。哀家也懂得,天下父母心,谁家嫁女不是要斟酌再三、万分不舍呢?世上做父母的,总归是给儿女操一辈子心罢了。”

    何芳儿起身对太皇太后拜道:“实在不是民妇不识抬举,是……是这事太突然了,民妇总归有些惶恐,天家富贵,不是我等小民消受得起的。”

    太后太后连忙让芳姑姑把人给扶起来,说:“皇帝是哀家一手养大的,亲家若是信得过哀家这个老太婆,便可相信皇帝的人品德行,断不会辱没了燕仪。”

    就在何芳儿和太皇太后说话的档口,燕仪和李容与两个人悄悄起了身,绕到后台去换了衣裳。

    原来,这也是燕仪想出来的刁钻法子,他们两个要亲自扮上相给二老唱一出戏,博她们一乐。

    他们两个人准备的唱段是越剧里的《梁祝》,燕仪扮祝英台,李容与自然是穿上了书生服饰扮做梁山伯。

    李容与头一回见着燕仪男扮女装的模样,这动作姿态倒是学得像模像样,只是个子稍嫌小巧了一些,套在格外宽大的戏袍里显得不伦不类。

    他瞧着燕仪这副

    模样,不由自主地笑了。

    燕仪也看着李容与笑,他向来不是穿宫装便是劲装,显得英武精神,甚少穿这样文质彬彬的长袍,像这般长身而立,纸扇摇摇,倒当真是玉树临风一潘安的模样。

    台上锣鼓敲响,燕仪却还在发愣,李容与连忙拉了她的手把她拽上了台,轻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莫非是你郎君我太过好看,把你都看呆了?”

    燕仪并不想承认自己方才当真是被“美色”所迷,便瞪了他一眼,按照先前排演好的站位,抖了抖手里的折扇,开口唱了起来。

    这边看台上太皇太后乐得合不拢嘴,指着二人说道:“这两个促狭鬼!专会弄这些新奇点子来凑趣!”

    何芳儿见到李容与堂堂皇帝,竟肯这般放下身段陪燕仪唱戏玩闹,丝毫没有半点做皇帝的架子,也是一愣。

    他们唱的是《梁祝》里极经典的一段《十八相送》,何芳儿和太皇太后都是爱看戏的人,这一段自然看了无数遍了,可燕仪和李容与两个人生疏地演出了满堂热闹来,倒是让她们瞧得新奇有趣。

    李容与对这段唱词有些不熟悉,唱到“观音堂”这一段时,竟有些卡壳,燕仪一急,直接上来拉过了李容与的手,学着祝英台女扮男装的语调说道:“观音大士媒来做,来来来,我与你双双来拜堂。”

    李容与立刻接了上去,故作揶揄唱道:“贤弟越说越荒唐,两个男子怎拜堂?走吧!”

    说罢,拉着燕仪装模作样走了两步。

    燕仪听他唱词虽然没错,却唱得不伦不类,拼命抿着嘴唇才没笑了场。

    那边太皇太后也听出来李容与压根儿不会唱,便同何芳儿笑道:“哀家这孙儿在这些玩闹事上,倒真是远比不上燕仪小丫头了。”

    何芳儿连

    忙说:“娘娘也说了这些是玩闹事,燕仪自小贪玩,是最不懂事的了。”

    太皇太后笑道:“哀家却最喜欢燕仪这股子机灵劲儿,你是不晓得,在遇着燕仪之前,皇帝是多板正无趣的人。唉,也是他在高位上待得久了,难得放松一回。”

    正在这时,燕仪已经走到了那戏台的边上,倚着栏杆,和李容与一句一句对着唱词。

    为了让看台上的观众观赏方便,这戏台搭得足有两层楼高,燕仪倚着的雕花木栏杆忽然一阵松动,竟裂开了一道口子!

    燕仪身上穿着戏袍转身不便,脚底打滑,直直就往那木栏杆上撞去,砰地一声响,整个身子都撞了出去!

    “燕仪!”何芳儿惊叫了一声就要扑过去,可看台和戏台隔得那么远,她哪里过得去?

    李容与眼疾手快,立刻伸手揽住了燕仪的腰,无奈燕仪这一撞的力气很大,她又在惊惶中胡乱挣扎,李容与竟然手上打了滑,没能及时抓住她!

    好在,他毕竟是个练家子,燕仪一往下跌,他也立刻扑出去半个身子,抓住了燕仪的手,只是这样一来,他也大半个身子悬在外头,只剩下一只手勉强扒住了栏杆。

    然而,那栏杆或许是因为年久失修的关系,并不牢靠!

    “二郎你放手!你也会掉下来的!”

    燕仪整个身子都晃在半空中,虽然嘴上在叫他放手,可自己的右手却被他抓得死死的。

    太皇太后哪里看得了这样的惊吓?当即就跌坐在椅子上半天喘不过气来。

    “二郎你放手!”燕仪又喊了一声。

    诚然,以李容与的力量,要抓住燕仪把她带上去并不算难事,只是空中没有着力点,他抓着的木栏杆却随时会断,让他十分难办。

    这戏台足有一丈多高,若是燕仪掉了下

    去,不死也要断胳膊断腿!

    “你别慌!来,另一只手也抓着我胳膊!”李容与还在不停安慰燕仪。

    这时,戏台下面的金吾卫和禁卫军们都纷纷冲了上去,七手八脚地要施救二人。

    李容与因右手抓着燕仪,左手抓在栏杆上,已经有些力竭,众人冲过去以后,那木栏杆收到震动,竟然都断裂开了一截!

    李容与左手一松,他握着的那节木头已然和整条栏杆脱离!

    就在这断裂的一瞬间,他蓄了全身了力气在右手,趁着断裂下坠的力道,反向将燕仪给提了上去!

    众金吾卫立刻趴下伸出手,稳稳接住了燕仪。

    可是这样一来,李容与却无法再自救!

    眼看着他马上就要跌落下去,落英急中生智,抽出腰间的皮鞭甩了下去,李容与伸手牢牢抓住那皮鞭,勉强吊在了半空里。

    “二郎!”燕仪自己还没站稳,就立刻趴下身子想去拉李容与,只是她如何拉得到?

    手忙脚乱了半晌,落英才在众人的帮助下,将李容与给拉上了戏台。

    何芳儿早就已经从看台的一侧冲到了戏台上,急急将燕仪给搂进了怀里。

    不一会儿,太皇太后也在芳姑姑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上来了,李容与适才脱险,太皇太后也是惊魂甫定,握着他的手紧紧不放。

    何芳儿惊惶之余,对李容与倒是多看了两眼。

    李容与方才用手抓着木栏杆,一只手承了两个人的力,那木头的断茬上又满是木刺,手上划开了许多口子,渗出血来。

    他怕太皇太后看见了害怕担心,将左手背在身后微微握拳,何芳儿正好面对着李容与的后背,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快……快叫太医来!”何芳儿急急喊了一声。

    李容与听见她喊,还以为是燕仪的身子有什

    么事,连忙奔过来看。

    何芳儿却说:“皇上的手伤了,快让太医瞧瞧!”

    燕仪这才发现李容与受了伤,心中羞愧难当,撇过了头对何芳儿说:“阿娘,他全是为了救我……”

    何芳儿到了这时,也不免对李容与多看了几眼。

    他方才为了救燕仪,肯不顾自己的性命,即使众人来救,他着急的也是先要让燕仪平安脱险,竟因此差点自己就摔了下去!

    这会儿明明是他自己受了伤,却先来关心燕仪是否完好,何芳儿也是人心肉长的,怎么能不感动?

    太医没一会儿就赶到了,李容与伤得并不算重,只是处理起手上的木刺有些麻烦,还得先回乾坤殿去,拿碘酒泡了手,再上镊子夹。

    李容与一点儿也不着紧自己手上的伤,只是说太皇太后和何芳儿都受了惊吓,让燕仪先陪着她们回去歇息。

    燕仪哪里待得住呢?才送了太皇太后和娘亲回房,就赶紧往乾坤殿跑。

    她进殿时,落英正好说完了什么事出来,怪模怪样地冲燕仪挤了一下眉。

    燕仪不解其意,只好先进去再说。

    李容与坐在龙椅上,伸着一只手让太医挑刺,时不时皱一皱眉头。

    燕仪乖巧地蹲在他身边,问他:“疼吗?”

    李容与道:“泡了碘酒,倒是不疼,就是手麻。”

    因为伤口不大,太医拔净了木刺之后再行包扎就十分麻利,很快就包好了退了出去。

    太医一走,燕仪就立刻殷勤地给李容与倒了一杯水,喂给他喝。

    李容与并不去接那杯水,反而神情有些严肃。

    燕仪想起方才进门时落英的神色也有些古怪,晓得他猜到了,便嘟起嘴,半撒娇半求饶地扯着他的袖子,说:“我也不晓得会让你受伤……你就不该只顾着救我不顾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