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藏着不为人知的隐秘,狐重楼很久之前就明白,他只是不相信神明,不代表他对那些不合常理的痕迹也熟视无睹。
只是他没想到,那些隐秘对生活的渗透已经深入到了这个地步,就连过去经常光顾的咖啡馆的兼职中学生,都掌握着隐秘的知识。
雷济平仍然是个少年,而不是什么驻颜有方的老妖怪,这是毫无疑问的。
不管他再怎么早熟、再怎么提前认识世界的真相,也改变不了他仍然是个十几岁的小伙子。
雷济平的丰富阅历被局限在了特定的领域中,以至于他更像是某种神童,而非是真正意义上的早慧者。
“孟钟教授有一个很出名的习惯,他不喜欢强迫学生跟他一起研究超自然的隐秘,所以哪怕他整天带着学生在古代遗迹里倒腾那点破烂,他手底下也没出几个像样的接班人。”
说到这里,雷济平瞥了一眼狐重楼,“在孟钟教授的遗嘱传出来之前,基本上没什么人关注过你,一个拒绝了教授邀请、又遇到探索事故的普通人。”
孟钟当然不止问过狐重楼一个人“你是否相信神”,总有人愿意去了解超于逻辑的世界。
因此,当孟钟刚去世时,无数的视线便聚集到了那些曾经接受了孟钟邀约的人,而最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空了。
一个没能顺利毕业、在阳辉消失了数年的青年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孟钟的遗嘱里,如果孟钟留下了什么,那也只能是由他来继承。
“你之前不在超自然的圈子里,当然不会明白自己每天都在研究什么。”
雷济平起身,提着椅背转了一圈,正着靠到了椅背上,接着侃侃而谈:“你们跟着孟钟整天跑的那些所谓的古代遗迹,那都是人们眼热的藏宝地。”
作为普通人的狐重楼只是跟着老师记录遗迹里出现的雕刻、文物什么的,孟钟从来没让他全程跟着,往往做完表面的工作之后,他就可以回学校去写报告了。
他以前以为这样的工作模式只是因为受限于自己的学识,或许等到了研究生的阶段,就可以跟着教授继续深入遗迹了。
但是今天,雷济平告诉了他答案。
“不是每一个古代遗迹都一定和超自然之物有关,但是人们了解古代超自然知识最主要的途径,就是探索那些灰头土脸的地方。”
很可惜,狐重楼对此并没有概念,想来是孟钟阻止了他去接触那些可能和神明扯上关系的东西。
“老师那么有名吗?”狐重楼看了一眼雷济平,自己在他那个年纪,别说某个大学的某一个出名的教授了,就连自己学校有几个特级教师都没有了解。
雷济平点了点头,“古代遗迹有限,能霸占遗迹进行探索的,不是大公司就是开设神秘学的学校,说到底,其实都是有资本在背后撑腰。
而孟钟就是密辞大学神秘学的头牌,但凡是圈子里的都得给教授面子,哼,也就食死徒那帮臭水沟里的虫子……”
“神秘学?”狐重楼愣了一下,“我学的是民俗学啊。”
雷济平翻了个白眼,没再多解释,他抬手在桌子上又敲了敲,“越扯越远,话说回来,狐重楼,你现在什么处境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只要接触过阳辉市超自然圈子的,甚至不只是阳辉范围内的,都很可能听过孟钟的大名。
“就算孟钟真的什么也没给你留,别人也不会信的。”雷济平耸耸肩膀,“毕竟如果真的什么也没有,他何必把你叫回来呢。”
狐重楼点了点头,“所以,你也和他们一样?”
雷济平笑了一声,“你应该能听出来,我对孟钟教授……不能说不尊重,但是远没有到那么钦佩的地步。我只是好奇而已。”
这样的理由不足以说服狐重楼,即便他并不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但是如果雷济平说的是真的,那【万物于我】就是他手上最重要的,也是唯一有价值的东西。
看到狐重楼仍在戒备,雷济平叹了口气,扶着膝盖站了起来。
“真的只是好奇……等你以后就懂了,很多时候,这些东西并不是越多越好。”
“你要干什么?”
少年打开抽屉,取出来一面精致的镜子,“干什么?当然是给你擦屁股,顺便让你看清楚,我要是真想要你手里的东西,我早就抢了。
现在我要上去处理臭虫了,你俩别坐着了,跟上来啊。”
不明所以的狐重楼和更加迷茫的衍业颂离开了没坐热乎的椅子,重新回到了地上,这次雷济平直接大大方方地打开了一层的灯光。
“狐重楼,你是不是对超自然还是一点常识没有?”
看到男人点头,雷济平不由得一笑,伸手便想拍一拍狐重楼的肩膀安慰一下这个刚入门的菜鸟。
但是少年伸手只拍到了狐重楼的腰。
“咳,没关系,我可以给你大概讲讲。”
说话间,屋外的月色之中,已经是一片人头攒动的黑影。
“这个世界的天上,有着群星,这个世界的地下,有着故土。
住在群星间的,名为星神,居于故土里的,名为灵神。
追随着星光的,即是星神的后裔,崇拜着灵光的,便是灵神的信徒。
星神为后裔赐下烙印,而灵神,则为信徒赋予铭刻。”
雷济平转动手中的镜子,晦暗的镜面里,屋外满是鬼魅的似人非人,扭曲的鬼脸一张接着一张挤在玻璃上,似乎随时都会压迫玻璃,一哄而上。
而屋内,雷济平所站着的位置上,则是一团完全模糊的光影。
“能掌握超自然力量的,大多是星神的后裔,又或是灵神的信徒,只有少部分的人,能拥有独属于自己的超自然力量。
即便那份力量会和烙印又或是铭刻极为相似,但那终究是你自己的力量,完全由你支配。”
狐重楼听着出神,他还记得,心里那道声音在他临死之际曾说过,需要一个不站在星神那边,也不站在灵神那边的人。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雷济平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面小巧的手镜诡异地漂浮在半空。
镜中的雷济平不紧不慢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拄着头,像是在打瞌睡。
而镜外,一团不可视的不定形之物,正在逻辑与常理之外的维度,肆意伸展自己的躯体。
“拥有超自然力量的人,从凡人开始,经历异人、半人,便可称为天使,踏上飞升之路。
而我,好巧不巧,便是已经脱离了凡胎的半人。”
大门打开了,屋外的无赖们再也等不及了,他们扯出狰狞的、阴狠的、又或者恶毒的表情,把心底的坏尽数写在了脸上,又注入到躯体之中,迈出步子准备实施更大的恶。
那不可视的不定形之物将不存在的目光投向了敞开的大门。
【不定,不尽,不罪;无形,无心,无言】
像是深海流过耳边,像是穹顶的云冲了满面,光暗明灭,困倦与愣神的转瞬间,一切都恢复了平静,而雷济平仍然拿着那面镜子,站在原地不曾改变。
咖啡馆的大门不知何时开了,而数道人影正横七竖八地躺在门外的街上,一动不动。
拿着手镜的少年转过身来,拿着镜子轻轻敲了敲狐重楼,“如果我想杀你,就和弄死门外那群连名字都没必要拥有的凡人一样,只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又,为什么好奇老师留下的东西?”
“我说过了。”雷济平打了个响指,门外的人竟慢慢融化,在大门关闭前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之中,“我只是好奇,我可不会跟你抢。
至于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雷济平又笑了笑,“我想找个替我跑腿的人,替我摸清楚池地所有关于食死徒的破事。”
“为什么?”
仍然带着几分青涩的少年露出了一个天真而阳光的笑脸,他笑着说道:
“我要弄死所有食死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