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白羽原本是奉命守在暖阁附近,隐约看见有黑色人影逃窜而过, 他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那黑影人的轻功却着实了得,一路飞出锦绣园后,最后消失不见。
他这才心头一惊,想起今日杜云出去办差了, 殿下来锦绣园只有他一个侍卫,这肯定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待他回到锦绣园时,便听到了赵千岚的哭声, 口中唤的“熙沉”。
鼻间有血腥味,绕过树林,一眼就看见满身是血的赵熙沉,白羽大惊失色!
“殿下!”他飞扑过去,将赵千岚推到一边, 看见正中赵熙沉心口的匕首, 他目光冷凝如冰。
来不及送往燕王府,就暂且放在这锦绣园的暖阁中。
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来了, 一群人围着浑身是血的人抢救了大半日, 总算是把血止住了。天昱帝、太子以及几位王爷都赶来了锦绣园,天昱帝问及太医,燕王如今情况如何,为首的太医跪地请罪道:“皇上,虽说如今已经止住了血,可已经失血过多,且那伤口又正中要害……臣无能,实在是没有把握啊!”
“燕王能活过来的机会有几成?”赵熙泯问道。
太医转头瞧了眼榻上面色灰白毫无气息的人,低头道:“顶多两成!”
闻言,天昱帝盛怒,“若是燕王活不了,你们全都去陪葬!”
几个太医战战兢兢,冷汗直流。都说燕王殿下最是低调,但其实最得皇上的心,没想到竟是真的。
可这匕首正正插在心口,燕王能到现在都有些微弱的气息,已经是个奇迹了!至于能不能活过来,哪里是他们太医能说了算的?
太子看了看赵熙沉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心中也难受得紧。忽然,他仿佛闻得了赵熙沉口中唤了一个名字。他凑上去听,果然听到微弱的“卿卿”二字。
赵熙源站起身,四处一望,皱眉道:“燕王妃呢?”
白羽回道:“王妃不知去向,臣已经派人去寻了。”
赵熙源道:“赶紧加派人手,把燕王妃寻过来,让她来陪着四弟。有她在,四弟定能渡过这个难关!”
“不行!绝对不能再让那个妖女近熙沉的身!”隐在人群中的赵千岚忽然冲出来,噗通一声跪到天昱帝跟前。
“皇上!是我亲眼看见,就是谢卿卿那个妖女,把匕首插进熙沉的心口的!枉费熙沉对她一往情深,她却这样恩将仇报!”
天昱帝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他们是夫妻,二人感情又一直很好,她怎么会下这样的手?”
赵千岚摇头道:“皇上!你有所不知!以熙沉的功夫,又怎么会被她伤到?全都是因为她手上有迷药隔空御香!这种东西能使人神智受控,谢卿卿就是用这种药,才让熙沉迷恋上她的!今日,也是用这种药,才让熙沉一时不妨,被她刺中!”
说着,她将那只曾经装过香丸的盒子呈上去,“这是千岚在草丛里找到的,里面正是那妖异香丸的味道!”
其中一个太医惊诧道:“隔空御香丸?那可是失传很久的一种药丸,的确可以短期控制人的神智,但据说,如今只有南唐梨鸢谷的人才知道这药丸的制作方法!”
“谢卿卿的师父,就是梨鸢谷的谷主!想必这一点,白侍卫还有谢四姑娘应该也很清楚。”赵千岚道。
白羽默不作声。
立在赵千岚身后许久的谢缱忆,这才跪地哭道:“皇上恕罪!我三姐她,她不是故意的!她……她不是故意的……”
小姑娘一边哭一边抖,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天昱帝被她扰得失了耐心,道:“燕王遇刺之事,朕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太子,这事情就交给你了!你们两个,”他瞧了眼赵千岚和谢缱忆,“要配合太子的所有问话,若有隐瞒,朕会严惩不贷!”
有天子发话,又有太子亲自调查,谢缱忆和赵千岚又是目击者,很快,此案很快便有了章程。
翌日,赵熙沉被送回了燕王府。他一直没醒,却也没死,嘴里时常唤的,仍是卿卿二字。
仿佛是这两个字,才支撑着他,渡过这样大的凶险。
又七日,谢霁宇来燕王府时,恰好碰见太子也在。
太子告诉他道:“据你的四妹所说,锦绣园一聚,是谢四小姐牵的头,燕王妃应了,还带着感情深笃的燕王一起去。同时,赵千岚凑巧也在这一日来锦绣园游玩。赵千岚和燕王不巧遇到,二人大约说了几句回忆过去在一起时候的话,恰巧被燕王妃听到,燕王妃嫉妒心起,因爱生恨,加上她原本就江湖气重,便起了杀机。”
“胡说!”谢霁宇气得脸色发白,忽而一凛,拱手道:“太子殿下恕罪,臣……一时激动。”
太子摆摆手,“无妨。我也是并不完全相信她们的话,所以才迟迟没有向皇上回禀。”顿了顿,又道:“还是等四弟醒来再说吧。”
谢霁宇低声道:“臣家门不幸,出了这样一个妹妹。”
太子道:“你说家门不幸,出了这样一个妹妹,莫非指的是谢缱忆?”
谢霁宇道:“当然!卿卿素来心性如何,想必太子殿下也有所了解,又怎么会是她口中说的那个样子?我原以为她已经改邪归正,没想到,却是我引狼入室!是我,让卿卿多照顾她四妹,卿卿听了我的话,应了她的约,才有了这样的祸事!”
太子道:“可是若说是你四妹冤枉你三妹,也并无任何动机啊?难不成你四妹也和千岚一样,倾心于燕王殿下?”
谢霁宇顿了顿,道:“不,我四妹她,是倾心于顾惜景。她曾追着顾惜景去风国,是我们把她找回来的。这件事因于她名声有损,所以被我想法子压了下来。”
顾惜景……赵熙源了悟——当初在群英殿夜宴上,他和赵熙沉各自画了一幅画,不约而同都是谢卿卿。想必是谢缱忆倾慕顾惜景,而顾惜景却只爱谢卿卿,所以她才不想看谢卿卿好。
赵熙源点头道:“原来如此。我心里有数了。如果当真是谢卿卿无辜,我自然会还她一个公道的。”顿了顿,又道:“当然,我也不会只听你一面之词,还是待四弟醒来、谢卿卿找到后,才可下最终结论。”
谢霁宇眉目黯然道:“不知燕王殿下几时能醒,卿卿又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赵熙源亦沉默下来。视线落在屋里那个躺了几日都毫无起色的人身上。周边俱是浓浓的药味儿。
王爷重伤昏迷不醒,王妃不见踪影。这段时日的燕王府一片愁云惨雾。纪全将太子和谢霁宇送出府后,又端了药去喂王爷。一大碗药,真正喂进去的却没有多少。
又有家丁来报说,千岚公主来了,说是有灵验的法子将王爷救醒。
如今王爷一直不醒,虽说对赵千岚的说辞半信半疑,但纪全也是死马当活马医,让她进来了。
赵千岚朝纪全道:“还请纪管家暂时守在外面,这法子须得我一人单独进行才可以。”
纪全目露怀疑。
赵千岚双眸红肿,这几日也不知哭了多少回了,诚恳道:“事已至此,我也不顾及什么面子了。纪管家想比也听说过,我……我喜欢燕王殿下的事情。如今燕王殿下有难,我夜不能寐,还请纪管家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试一试!”
纪全见她说的诚恳,而她也着实没有害殿下的理由,便点头同意了。
门一关上,赵千岚的目光便一瞬不瞬地捕捉着榻上那个瘦削病弱的身影。
热切的思念和不舍,自眸中完全流露。他,是她从小就喜欢的人。她做了许多许多事情,都是为了能得到他的青眼。
可他始终没有对她露出过一分留恋。
“熙沉,我不是故意这样做的。”赵千岚走到他榻边,双眸的泪水簌簌往下落。她轻轻坐下,手指,不自觉地触碰他白皙而瘦削的脸庞。
“你为什么要喜欢那个妖女呢?你若跟我好,我又怎么会忍心这样对你?”
什么秘法,完全是她骗纪全的。她只是想来看看他,太想了,想到可以不计一切代价,只为看他一眼。
她这几日夜里曾经试图闯燕王府,但这府里的守卫实在太严了,她进不来,所以才出此下策。
屋内燃了温暖的熏香,墙角边还插了一把紫色的桔梗花。他睡得一动也不动,这么安静,像是要这样永远睡过去了。
赵千岚低头,近看他精致俊朗的眉目,心头怦然。真好,她能这样陪在他身边,即便他是半死不活的,她也很开心。
“熙沉,我爱你。”她低低说着,双唇渐渐往下,即将覆到他的唇上……
男子双眸猛的睁开,即便是重伤初醒的混沌状态,他也瞬间就辨认出陌生的气息。
他右手忽然一动,牢牢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赵千岚吓得魂飞魄散,“熙……熙沉!”
赵熙沉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掐着她的脖子,将她甩下了床榻!而他自己,也因为用力过度,整个人都掉到了床下。他挣扎着爬起来,却感到周身无力,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虚弱。
“咳咳……”他猛的咳起来,喉中腥甜,唇角溢出鲜血。
左边胸口的伤处也渐渐变成了红色。
“熙沉!”赵千岚想过去扶他,却被他看过来的深恶痛绝的目光所阻,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门被撞开,听到声音的纪全冲了进来,看见赵熙沉竟然醒了,惊喜不已。
他把赵熙沉扶起到榻上,又赶紧叫来了太医。
一番忙乱之后,赵熙沉脸色苍白地靠在榻上,微微地气喘。他在屋里找寻了半日,却一直没见到谢卿卿的影子。
纪全晓得他的想法,硬着头皮开口道:“殿下……王妃自您受伤那日,便不见了踪影。白羽已经派了许多人出去找去了!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
赵熙沉闭了闭眼,双手握紧了双拳。再睁开眼时,他的目光死死锁住赵千岚,那是一种厌恶到极点的目光。
赵千岚感到没来由的还怕,道:“殿下既然醒了,我……我就先走了。”
“慢着!”虽然身体虚弱,这句话却很有气势。赵熙沉冷声道:“千岚公主既然来了,我便和你好好算算这笔账。”
“我现在体力不支,没办法动手。纪全,你去把白羽叫过来。”赵熙沉道。
纪全不知道赵熙沉要干什么,便劝道:“殿下,您才刚醒,身子还虚着,有什么事还是等殿下身子好了再说吧?不然,方包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可如何是好?”
赵熙沉冷冷看他一眼“是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纪全忙告罪,转身出去找白羽了。
屋里只剩下赵千岚和赵熙沉。
赵熙沉此时的确虚得厉害,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就出了一身的冷汗,脸色苍白中泛着青白色,猛一瞧都有几分骇人。
“殿下,这次是谢卿卿动的手,这是你亲眼所见,为何殿下要说,跟我算账?”
赵熙沉根本不想回答她的话!在中刀昏迷的那一刻,他就想通了整个关节。是他的疏忽,竟然让这个女人有可乘之机!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到谢卿卿!
他敢断定,谢卿卿肯定是被人掳走的。隔空御香丸药效过了之后,是会昏迷一段时间的,这正是掳人的最佳时机。假使谢卿卿如今是自由之身,她必然不会抛下重伤的他不管!
“赵千岚,你告诉我,你把卿卿藏到哪里去了?”他声音很低,冷得像冰。
赵千岚笑道:“她不见了,与我何干?她一向喜欢到处乱跑,说不定是不想待在云城了,自己跑掉了呢?”
赵熙沉:“我再问你一次,谢卿卿在哪儿?”
白羽这时候恰巧进屋,看见赵熙沉竟然醒过来了,登时激动不已。
“白羽,给我打断她的左手筋脉。”赵熙沉低低开口,“我问一句,她若再不答,就继续打断她的右手筋脉,然后是双腿筋脉……直到她回答为止。”
赵千岚吓得脸都白了!
“熙沉,你……你怎么能这样做?!”
赵熙沉却看都不看她一眼。白羽已经上前去,毫不犹豫地拔剑一挑。
一声女子的尖叫声响起,震耳欲聋。
他甚至连地方都懒得换,就在自己的床前,做此血腥残忍之事。
“我再问一次。卿卿如今在哪里。”
女子惨白的伏在地上,忽然冷笑起来,双眸看着他,“在哪里?已经在阴曹地府了。她已经死了,是我亲自动的手,你再也找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