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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宫,御书房。

    景佑帝脸色苍白地坐在面前,面前的奏折已堆成了山,可他并不想看一眼。

    他此时只觉得无比讽刺。自己四个儿子,老大虽为嫡子,却无甚大的成就。老二对外装作淡泊,但暗中招兵买马要反了自己,狼心狗肺。老三又唯老二马首是瞻,至于老四,年纪尚小。

    景佑帝即位二十余年,从未担忧国本无望,今日心底却泛起了恐惧。

    自己这江山,他竟不知以后要交给谁。

    亲生的儿子不可信,反而是明辉,有人说他是权臣,要提防其功高震主,可这么多年他从未背叛自己。

    景佑帝似乎一夜苍老,头发都白了许多。

    他让程林进来吩咐,“让太傅好好教教楚王,让他每日来御书房陪我说说话。”

    楚王才十岁,自己能等到他长大吗?想到这里,景佑帝一口闷气憋在胸口,猛地就吐了出来。

    出口的却是鲜血,吓得程林大呼太医。

    景佑帝拉着程林的手,让他别声张。

    “十八郎,十八郎!”随后,自己下意识就唤起了那个随叫随到的人。

    然而,不管他喊多少次,那个自己又喜又气的身影压根都没出现。

    半月后,景家人行刑。景家大小一百余口被绑上刑场,就在断头的刀即将落下时,阴郁的天空纷纷扬扬下起了雨。

    当众人抬头时才发现,这不是雨,纷纷扬扬落下的竟然是——银票!

    “天上下银子了!天上下银子了!”围观的百姓一阵欢呼,纷纷低头捡银票。

    人群之中,一个女子的笑声传来。她笑得疯狂,笑得肆意,笑得无奈且悲伤。

    “父亲,你一辈子为惠王殚精竭虑,现在满意了?”景贤站在断头台下,衣着光鲜亮丽,与台上即将赴死的众人对比鲜明。

    景家家主见女儿忽然出现,心中又喜又急。“贤儿,你快走,快逃!”

    “逃?”景贤又笑了。她没有逃,也逃不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能逃到哪里去。

    况且,她景贤是这般贪生怕死之辈么?

    只是她恨,恨自己赤心错付,恋错了人。景家如此对惠王,惠王临到头来一句话,便让景家灰飞烟灭。

    银子,她景家不缺银子,但是惠王却。

    这些,原本都是助力惠王完成大业的根基,只是现在不需要了。景贤疯狂地将银票往人群中洒,盛京城的百姓从未见过这么多银票。

    他们也疯狂地捡,每个人手中都抱了许多许多。

    “快,将逃犯抓起来!”监斩官见是景贤,忙喝道。

    可哪里还等得到他们来抓自己,景贤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看向刑场。“父亲,女儿对不住你,先走一步,来世我们只为自己而活。”

    言罢,景贤手里的刀割向了自己的脖颈。

    鲜血染红了刑场下方的地面,流到了地面的银票上。

    其他景家人的头也纷纷落地,更多的鲜花混着更多的银票,百姓只觉得恐惧,却依然疯狂地捡着。

    景贤赴死散财的事亦在盛京传开,又成了人们口中许久的谈资。

    明昭月知道,这些都是早晚的事。只是景贤迷途知返,却也赴死,只怕她在赴死之时对于惠王,还是有着一丝爱意吧。可更多的应该是失望。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感慨之时,程林来侯府传旨,圣旨道,明昭月剿灭叛军有功,巾帼不让须眉,当嘉奖,册封明昭月为昭和郡主,封明晏三品威武将军。

    看着圣旨上的册封旨意,明昭月冷冷一笑。

    景佑帝见自家儿子不可靠了,如今又想来依靠父亲和兄长。天子,总是比惠王更狼心狗肺。

    “月儿,这件事终于结束了。”明晏感慨。

    “不。”明昭月看着他,唇角勾了勾,“惠王不会轻易放弃的,兄长你去……”

    明昭月附在明晏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当夜,月明星稀,盛京城上空传来一阵乌鸦的叫声,听得人心里好不烦躁。

    正在熟睡的景佑帝被一阵夏日雷鸣惊醒,这是今年入夏以来的第一声雷。

    他腾地从床上坐起来,顿时脸上被吓出了一层密汗。只见面前出现了一张脸,那是一张异常狰狞又面目熟悉的脸,他对这景佑帝勾唇一笑,目光森寒。

    “父皇。”惠王冷冷开口,像是十八层地狱的阎罗。

    “老二!”景佑帝心下又是一惊,他只觉得惠王的声音也不太对。

    一把明晃晃的刀逼近了景佑帝的脖颈,“按我说的,你写。”

    “写……写什么?”景佑帝心中已经猜出了几分,但依然装作不解问道。

    惠王的声音里透出几分寒意,与这炎热的夏日格格不入。“传位诏书。”

    “逆子,你个逆子!”景佑帝忍不住咳出了几声,朝着殿外大呼,“程林,程林!”

    可殿下哪有程林的影子,一个宫人也没有。

    “十八郎!快出来,有人谋逆!”景佑帝又大喊。

    惠王哈哈一阵大笑,笑声中带着嘲讽和戏谑。“这大殿周围的人,都被我支开了。至于十八郎,儿子早就查出来,他不在盛京城了。怎么,你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正因为十八郎不在景佑帝身边,所以惠王才敢出此下策!

    “你,要逼宫?”景佑帝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和儿子的心这样分崩离析。

    他自以为是个慈父,即便惠王有心谋逆,他还是留了儿子一命。怎么惠王,偏偏就容不下自己这个父亲多活几年呢!

    他想不通,心一片片碎去。

    “父皇,你时间不多了。若不写,别怪儿子翻脸无情。”惠王的声音从未有过的郑重。

    景佑帝一时又怒又急,又悲又痛。重重心虚叠加在身,竟将他身上的九五之气度掩得所剩无几。他虚弱无力地动了动,“若朕不写,你当如何?”

    惠王一声嘲讽的笑,狠狠一把掐住景佑帝的脖子。“我让你现在就死。你一命而去,这位子,你以后会是谁来坐?”

    “当然是太子!”景佑帝也怒了,“太子还未被废,怎么也轮不到你。”

    “是吗?”惠王笑了笑,拿出自己的手伸到景佑帝面前。“你看看,儿子这指尖上,还留着他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