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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治理御史台(六)

    听到陈琦的话,在场的御史台官员们,差点没笑出声来。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都是初入仕途的菜鸟,没有被官场荼毒过,对人对事儿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赤子之心存在的。

    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如果他们是弹劾陈琦的那个人,在知道丰都驿的具体情况后,会不会羞臊的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真的是太丢人了。

    陈琦讪笑着摇摇头,表情满是无奈:“这还是我尚未到任的时候,对我的弹劾。”

    “等到我上任以后,那弹劾就更多,更离谱了。”

    “我在初入丰都驿的时候,就以雷霆之势,铁血手段镇压了长期盘踞在丰都驿内,搅风搅雨的五个大型帮派,击杀罪魁及帮凶近三千人;并且借着剿灭五大帮派的凶威,强行解散了所有的中小型帮派,将那些手上沾染了人命的罪魁们全都处以了极刑。”

    “我刚到丰都驿第一个月,就杀了将近五千多人,将原本混乱不堪的丰都驿,重新归治。”

    “丰都驿百姓终于不需要再担心被那些帮派勒索了,终于可以过上安稳日子了。”

    “可是,结果呢?”

    “结果御史台的那些御史言官们,像是闻到血腥味的狼似的,玩儿了命的撕咬我,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让我万劫不复。”

    “仅仅一个月,陛下和内阁中枢就收到了近三千余份弹劾我草菅人命,滥杀无辜的奏本;更有甚至将我比喻为那祸灭天下的天狼星,意欲除之而后快。”

    陈琦冷哼一声,脸上还是那副满是无奈的表情:“当一个人,无法靠着家世,背景,权利,金钱等外物打败你的时候;道德就会成为他们的秘密武器武器,诽谤,造谣,污蔑,所有和道德有关的,可以玷污你名声的办法,都会成为他们的工具。”

    “这种时候,如果你的屁股干净,没有脏污还好;他们也就只是打打嘴脏,不能把你怎么样。但凡你的言行有一星半点差池,都会被他们盯上,不顾一切的想要将你置于死地。”

    “我一个皇子,有着得天独厚的家世和背景作为依仗,在仕途中尚且如此艰难;那其他的那些,没有背景,家世平凡的官员们,是怎么在那种情况下逃出生天的,我就不得而知了。我知道的是,他们绝对不会比我更加轻松。”

    陈琦看向柳毅,长舒一口气,微笑着颔首:“好在,陛下和内阁中枢没有被那些御史言官们误导,没有贸然的听信小人之言,处置与我。而是派出专人前去调查丰都驿的具体情况,在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后,帮我恢复了名誉。”

    “很多人以为,御史言官没有实权,只是靠着上上折子,弹劾一下,参奏一下,就算说错了,也不会给那些官员们带去麻烦,更不可能伤害到那些被他们弹劾,参奏的人。”

    “可事实却是,‘舌头无骨,却能伤人;文不能言,字字诛心’;这些年来,有多少官员,是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的前提下,被御史言官们风闻奏事,害得家破人亡,身死道消的?”

    “三年前的林州府刺史连况,五年前的代州法曹柯凡,六年前的营州刺史蓝宇,还有同样是六年前的台州银曹张放。这几位,全都是在任上被御史台闻风奏事,听信谣言弹劾的。他们也都因为御史台的诬告,导致最后被迫辞官归乡。”

    “而代州法曹柯凡,更是为了自证其无罪,以死明志,年仅三十八岁就和妻儿老小天人永别。”

    “如此行事的御史言官们,被人讨厌,被人厌恶,被人嫌弃,甚至被人恨,那不都是理所应当的吗?”

    “正人先正己,自己的屁股上都是一堆屎,非要跳着脚的说别人不干净。我不明白,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态才能说出来的话。”

    陈琦看向众人,面色严肃的说道:“说了这么多,并不是要给你们讲故事,说我有多么多么的不容易。而是想要告诉你们,御史言官,并不代表你就可以不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更不能整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在不了解事情的真相的情况下,对别人指指点点,议论是非。”

    “因为我们作为御史言官,我们随意间的一句话,就很有可能会给别人带去不必要的麻烦。谨言慎行,是非常必要的。”

    “而你们身为御史,以后想要让自己言之有据,不冤枉别人,就必须要明白你们要怎么样才能拨开云雾,在朦胧之间看到那迷雾背后的真实情况。”

    “而我给你们的方法就是这十个字‘从百姓中来,到百姓中去’。”

    陈琦一改严肃的表情,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们想,官府是否作为,谁的感触是最深的?谁的感觉是最敏感的?”

    “不是那些衙门里的官老爷,也不是之前那些只会俯视芸芸众生的言官们,更不可能是内阁中枢的各位大人,和咱们的皇帝陛下。”

    “最为了解官府是否作为,地方官是否尽职尽责的,是那些他们治下的平民百姓。”

    “因为官府的作为与否,地方官是否尽职尽责,都和百姓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官府作为了,官员尽职尽责了,那么百姓们的日子就会有明显的好转,百姓们就能感受到生活上的便捷。”

    “同样的,如果官府不作为,官员偷懒耍滑,阳奉阴违,那么百姓们的日子就会有明显的恶化,百姓们就会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所以,在你们接下来的工作中,一定要谨记,只有你们深入百姓中,了解,熟悉,百姓们的点点滴滴。你们才能了解一个真正的地方衙门,了解一帮真正的地方官员。你们才能真正了解,他们是否有奏书上写的那么干净。”

    “所以,不要怕百姓,百姓们是非常可爱,非常简单纯粹的一帮人,他们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阴谋算计。只要你是真心为他好的,他一定会用真心回报你的。”

    陈琦看向众人道:“明白了吗?”

    众人齐齐点头,再一次看向四位禁军士兵抬着的匾额,看着上面的字,心中似乎有一种奇妙的种子正在发芽。

    陈琦挥手,两名禁军士兵抬着匾额,另外两名士兵踩着凳子,将主位背后之前挂着的,写有‘上善若水’四个大字的匾额拆了下来,放在了地上。

    然后,四人合力之下,这才将陈琦亲手书写的匾额挂在了御史台正堂主位的背后,方便御史台的官员日夜牢记。

    等到匾额装好,陈琦挥手示意四位禁军士兵退下。然后摆手示意众人落座后,开口道:“今天咱们初次见面,具体事务还不着急讨论。”

    “从明天起,未来的半个月内,御史台没有休沐;我会用半个月的时间,将我对御史台的改革方案和我的一些为官之道告诉你们,供你们借鉴。”

    “等到半个月后,所有考核通过的御史台官员,就会被派遣出去,到全国各道、州、府、郡、县,进行暗查。暗查周期为三个月,三个月后你们要回到京中,回到御史台,汇报你们这三个月来的所见所闻。”

    “左都御史,御史大夫和谏议大夫会根据你们的见闻和证据,撰写参本,弹劾和参奏那些违规违法的官员。”

    “而你们,也要继续在一起互相学习,交流。分享彼此在工作中总结出来的经验,相互借鉴。”

    “都明白了吗?”

    众人齐声应道:“明白。”

    陈琦点头:“那好,今天御史台的初次庭会结束。诸位可以彼此结识一下,互相交流交流。本官有事,就不参与了。”

    众人起身,冲着陈琦抱拳躬身道:“下官等恭送掌印大人。”

    陈琦来到柳毅身边,二人相伴走出了御史台大堂外。

    柳毅看着陈琦,眼中满是不解与困惑。他不明白,陈琦明明出身皇室,地位尊崇,那种与生俱来的独属于上位者的傲气,应该是很不屑于和那些平民们打交道的;就算不至于鄙夷或者看不起平民吧,那也不至于如此推崇民本思想吧。

    可是,陈琦今天的很多观点,很多意见,很多表态,完全不符合皇室教育中特有的王道思想和君本思想。反倒是更符合儒家学派,农家学派和墨家学派中,那些标榜民为本的思想学派。

    柳毅不知道陈琦的那些表态会不会给他带去麻烦,毕竟他的身份即便是放在皇室中,都属于比较尴尬的那种类型。如果被有心人以此为由,抓住小辫子,攻击陈琦,柳毅担心陈琦会招来无妄之灾。

    陈琦从大堂中出来,就感受到了柳毅的目光,今天他说的很多话,都是心血来潮脱口而出的。在此之前没有和柳毅进行过沟通。陈琦估摸着,柳毅应该是担心自己因为刚才的一些话,给自己招来麻烦。

    如果是别人的话,陈琦或许就真的装作不在乎的样子,糊弄过去了。但是柳毅毕竟对他有拜师之谊,必要的尊重和礼貌陈琦还是要有的,这是陈琦两世受到的教育,告诉他,他应该做的。

    陈琦看向柳毅道:“柳相,你着急回内帷当值吗?”

    柳毅微笑着摇摇头:“不急,今天内帷有季硅他们当值呢,我清闲的紧。”

    陈琦颔首:“既然如此,那咱们两个去凉亭对弈一盘?”

    柳毅微笑着抚须:“我也正有此意。快两年没有和你对弈了,手痒的很呐。”

    陈琦做了个请的手势,在御史台差官的带领下,向着后进院内走去。

    半刻钟后,陈琦和柳毅来到了御史台后院中的一处小花园中,花园占地约摸有个三五亩左右,廊桥环视,水榭相连,整体风格有那么点江南园林的味道。

    花园中奇山怪石,奇花异草,应有尽有;花园中间有一汪人工湖,人工湖中各色锦鲤自由自在的游动着,看那体型,就知道他们的伙食是非常不错的。

    人工湖内,有一座十多米高的小山,小山上绿树成荫,生机盎然,山顶有一座小亭子,站在亭子中,可以俯视道御史台衙门的全貌。

    陈琦和柳毅走到凉亭中,陈琦环视了一周,最后将目光停在了御史台北的一座高门大宅中。

    陈琦看向柳毅:“柳相,御史台后的这座宅院是谁家的?”

    柳毅看了一眼后宅,思忖了片刻后开口道:“那应该是原来的定东王府吧。定东王府老王爷过世后,小定东王凌锦带着一家老小迁居到了定东军的驻地兖州府。这座宅院也就空下来了。”

    陈琦看着定东王府的宅院,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中有一些思绪翻涌,但是嘴里却什么都没说。

    陈琦调整好心情,和柳毅一起走到了凉亭中坐下。跟随陈琦而来的护卫早已将棋盘摆好,棋子放下了;现在正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生小火炉烧水,准备给陈琦他们泡茶呢。

    那马扎也是陈琦根据前世的记忆鼓捣出来的,在这个旅途没有酒店,饭店和服务区的时代,想要出门在外过的不太憋屈,是需要做一些工具来方便自己的日常生活的。

    陈琦冲着柳毅做了个请的手势,柳毅点头,直接拿过了装有黑色棋子的棋笥,陈琦则是顺势拿过了那个装有白色棋子的棋笥。

    柳毅执黑先行,陈琦随之跟进。一老一少,就这么默默无言的开始了一场对弈。

    柳毅本就是棋道高手,尤为擅长布局,对于时机的把握也堪称是妙到毫巅,寸步不让。

    陈琦呢,前世刚读研究生那会,受自己的导师影响,喜欢上了围棋,他又是个爱一行就会专研一行的性格;那段时间里,他看过的古今中外的各种棋谱有近百本,对于围棋中的各种手段的了解和熟悉程度,堪称是炉火纯青。

    面对柳毅这样的布局高手,陈琦并没有选择和柳毅比耐心,而是以凌厉的杀伐手段,数次剿灭柳毅精心布置的阵眼,愣是让柳毅无法将布局彻底展开。

    半个时辰后,陈琦在中盘就将柳毅击溃,柳毅无奈只得投子认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