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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治理御史台(五)

    陈琦:“明明没有授予实衔的必要,还非要带上一顶实衔的帽子,接受实衔的考核。那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如果我们将授予的实衔改为虚衔,那么就可以在官秩上得到一定的提高;原本的五品没有任何实际权利的实衔,在改授虚衔后,就可以改授为四品或者四品以上的虚衔。”

    “改授虚衔之后,不仅俸禄提高了,相对应的福利待遇也远远要强于之前的虚衔。”

    “如果非要说改授虚衔后,你们失去了什么,可能就是上早朝面君的机会了吧。”

    “可是,我刚才不也说过了吗?今后,御史台的御史,每年呆在京中的时间不会超过三个月,其余的时间你们基本上都是需要下到道、州、府、郡、县中去暗查的,你们能上朝的机会可以说屈指可数了。”

    “有回京的那点功夫,还不如多陪一陪家人,串一串亲戚呢,访一访朋友呢。上朝耍嘴皮子,刷存在感,有啥意思呢?”

    “至于你刚才提到的晋升问题,其实我刚才已经说过一部分了,如果你指望,靠着那一片黑的考评结果得到晋升的机会;你还真不如盖一个厚一点的被子,做梦来的实在。”

    “朝廷之前的官员考评体系,对于御史台的言官来说是完全不适用的,其中的好几项重要的考核指标,完全是和御史台官员的工作职责完全相悖的。”

    “比方说,在官员考评体系中,有一条考核指标叫做同僚满意度,是指其他朝臣对于被考核着的评价。这个评价包括工作当中的沟通交流能力,协调能力和协作能力等。”

    “最近十年中,御史台的言官在同僚满意度的调查中,得到甲等评价的百不足一,得到乙等评价的百不足三,得到丙等评价的十不足一。而丙等以下,就代表着非常不满意了;也就意味着这项考核不达标了。”

    “那好,我们就来说一说,御史台的言官们的同僚满意度调查为什么会那么差?”

    “究其原因,这跟御史台的言官们的工作职责有着密切的关系。”

    “御史台的言官,说白了就是在给朝廷官员们的工作挑刺,其他部院的官员们,但凡在工作中有一点不合规,不守法的地方,御史台的言官们就需要在第一时间对其进行纠正,或者直接上本参奏,弹劾。”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你们要不是御史台的官员,你们是那些被参奏,被弹劾的官员,你们在接受同僚满意度调查的时候,会给御史们评什么等级呢?”

    “如果你们都评不出甲等满意,又何必强迫别人给出那种明显违背本心的评价呢?”

    陈琦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类似于同僚满意度这样的调查考核指标,在吏部的官员年终考评体系中,还有最少五项。满打满算,吏部的官员年终考评内容,加在一起也不过十一项到十三项。”

    “御史台的言官们在考核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有半数左右的选项全黑了。最终的考评结果,可想而知了。”

    “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指望,靠着那一片黑的考评结果得到晋升的机会;你还真不如盖一个厚一点的被子,做梦来的实在。”

    “而你们关心的晋升问题,我在之前就已经和陛下,内阁中枢和吏部尚书一起谈过了。我们一致认为,鉴于御史台言官们工作的特殊性,吏部在官员年终考核中,针对御史台言官的考核,要另行制定一套考核标准。”

    “同样的,因为考核标准的变化,那么考核结果也就会有所变化;考核结果有所变化,那么奖惩制度也要有所改变。而综合这一切后,我们选择出来的解决方案就是放弃官衔实授,改为官衔虚授。”

    “现在,你们明白了吗?”

    刚才那名提问的年轻官员齐声,抱拳躬身冲着陈琦行了一礼道:“多谢掌印大人解释,下官明白了。”

    陈琦点点头,摆手示意年轻官员坐下,又看向其他人,发现众人并没有其他疑问了,这才继续开口道。

    陈琦:“好了,御史台的基本改革纲要都和你们说个差不多了。具体的改革内容,我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慢慢的介绍给你们,让你们能够尽快的了解我管理御史台,改革御史台的方法;尽快的让你们能够上手工作。”

    “接下来,我写了一块匾,准备挂在御史台正堂中。请诸位同僚和我一同迎接这一道匾额。”

    陈琦说着话,从主位上站了起来。昂首挺胸的站到了正堂一侧,目光看向了正堂大门方向。

    其余御史台官员见状,也纷纷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昂首挺胸,目光灼灼的看向正堂大门方向。对于陈琦口中他亲自书写的匾额,众人还是非常好奇的。

    就在众人站定的片刻后,四名身穿甲胄的禁军士兵,迈着方正的步伐,抬着一张匾额,从大堂外走了进来。

    生牛皮做成的皮靴,重重的,整齐的踏在御史台大堂的青石板上,发出犹如金铁敲击般的脆鸣声。那每一步,仿佛都踏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让原本就不怎么轻松的氛围,显得更加压抑了。

    禁军士兵抬着的匾额,上面用一块红纱罩着,看不清楚上面书写的内容是什么。这让在场除了陈琦外的所有人都感觉非常好奇,急不可耐的想要上前撩开红纱,看一看上面写着的到底是什么。

    禁军士兵们走到正堂的桌案前站定,转身后,面向众人,将匾额有字的一面对着御史台的官员们。

    陈琦迈步上前,一把扯开了覆盖在匾额上的红纱,露出了匾额上的字迹。

    匾额上赫然写字十个大字‘从百姓中来,到百姓中去’。

    众人看到匾额后,一时没有搞懂这十个字到底是什么含义。纷纷抬头,用迷惑的眼神看向了陈琦。

    陈琦看向众人后,轻咳一声开口道:“士农工商,四民者,皆为百姓也!百姓者,国之根本也。”

    “纵观中原大地的历史,从双帝抗苗蛮军开始,到四皇禅让,再到夏帝改元为家天下,历经十一朝,绵延两千余年,才有了我中元陈氏一统中原,建立中元帝国。”

    “在这个漫长的历史长河中,皇帝变过,朝臣变过,民族变过,就连那些不可一世的世家望族都变过。唯一不变的是什么?”

    “是百姓。”

    “不论这天下如何改元,不论这王朝如何变更,不论那些世家望族如何左右逢源,在夹缝里求生。不变的是,不管谁想要执掌这天下,想要登临那至尊之位,想要成为那万万人之上的皇帝老爷,都需要得到民心所向。”

    “所以,这天下看上去是皇家的,看上去是朝廷百官在主持着的;但是,这并非就是一成不变的,并非是不能更改的。”

    “当百姓们不再认可我们了,当百姓们将我们看做是敌人,要揭竿而起颠覆我们的时候,靠着皇室,靠着朝廷百官,想要逆风翻盘,古往今来,从未有过。”

    陈琦看了一眼匾额,脸上露出了和煦的微笑:“既然如此,我们都知道了,百姓是国家的根本。那么,解决什么问题,能够比解决根本问题,来的更加直接,更加有效呢?”

    “之前的御史,之所以碌碌无为,之所以劳而无获,之所以让所有人都厌恶,排斥。”

    “说到底,就是因为他们站的太高了,他们不愿意去接触百姓,不愿意迈开腿走出去,去民间亲眼看一下百姓们的生活,去民间亲耳听一下百姓们的不易,去民间亲口问一下百姓们的疾苦,去民间亲自感受一下百姓们的艰难。”

    “所以,他们说的那些自以为冠冕堂皇的话,听在那些真正办实事儿的官员耳中,就会显得那么的可笑,那么的无聊,那么的没事儿找事,那么的吹毛求疵,那么的鸡蛋里挑骨头。”

    “然后,因为他们的无知和无能,连带着御史台,也被连累,成为了别人口中豢养长舌鬼的阴曹司。”

    陈琦无奈的笑了笑,长叹一声道:“咱都不需要说别人,就所以说我这一年多,将近两年来的处境,诸位就知道御史台为什么会被万人嫌了。”

    “一年半前,刚刚年满十四周岁的我,被陛下任命为正五品丰都驿主司,千里南下,到南境赴任。”

    “很多人不知道当时的丰都驿是个什么情况。我能告诉你们的是,书里写的乱世,都不足丰都驿的十分之一。”

    “堂堂朝廷官军,能够管辖的区域只有主司府衙门那一亩三分地;出了那一亩三分地,不捎片刻,官军们就有可能被人给活活砍死。”

    “整个丰都驿,被几大帮派分区占领,其余的那些犄角旮旯,也被近百个小型帮派给占据了。帮派之间的互相攻伐每天都在发生,死人在丰都驿都不算什么新鲜事儿,每天都能看到有人横死街头。那真是,遍地是大王,短暂又辉煌。”

    “因为丰都驿过于混乱,导致其他州府郡县将之视为浑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纷纷派出官军封锁边境,不让丰都驿的人出入。”

    “朝廷的政令长时间无法深入丰都驿,导致丰都驿百姓根本不相信朝廷,不信任官军。他们宁愿将粮食交给帮派,让帮派来保护他们的安全,都不愿将粮食交给官军,让官军来保护他们。”

    “长久的混乱,导致了丰都驿人口迅速锐减,劳动力短缺,大量的青壮年不是在家里种地,而是在帮派里,过着刀头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

    “丰都驿的土地,水源,气候都是非常适合种植粮食的,如果照料的比较勤快的快,丰都驿的粮食可以做到一年两熟或者两年五熟。”

    “不用干别的,丰都驿光种粮食,卖到中元帝国的其他州府郡县,就能赚的盆满钵满,衣食无忧。”

    “可是现实呢?”

    “现实是在我去丰都驿之前,丰都驿已经连续五年出现粮食不足的问题了,好好的一个产粮区,竟然出现了饿殍遍野,饥民遍地的情况。”

    “不得不说,这算得上是最悲惨的滑稽剧了。”

    陈琦收起来笑容,表情变得冷肃,整个人的气场中,一股肃杀之气油然而生,将那些本就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年轻官员们,吓得双腿都有些颤抖了。

    陈琦:“在我之前,朝廷和赣州府先后六次给丰都驿派遣过主司,其中有三位刚到丰都驿一个月就跑了回来;有两位坚持了三个月,最后也落跑了;还有一位,坚持了四个月,最后这位官员和朝廷上表请求官军协助其剿灭丰都驿的帮派。”

    “最后,他的上表被那些帮派截获了。”

    “十日后,那位官员离奇的死在了他自己的家中,脑袋都被人给切了,挂在了丰都驿的城门楼子上。”

    “所以,在我还没有上任的时候,尚在南下的路途中的时候,朝中的御史言官们,就针对我南下赴任的事儿,开始了疯狂的参奏。”

    “有弹劾我不学无术,不堪大用的;有弹劾我年纪尚幼,难以服众的;有弹劾陛下任人唯亲,不顾百姓死活的;有弹劾陛下徇私枉法,视祖宗江山和礼法如无物的。”

    “好家伙,那叫一个激情澎湃,那叫一个慷慨激昂;如果他们参奏的人不是我的话,弹劾的人不是我的话,我还真有可能信了他们的话,把陛下和我自己看成是徇私舞弊,自私自利的阴险小人了。”

    “可现实是什么呢?现实是,御史台的这些言官们,连丰都驿在哪都不知道,连丰都驿是个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连这个丰都驿主司有多么危险都不知道。”

    “我就看到过一份奏章,是陛下转给我的。那份奏章里,御史台的言官们将丰都驿说成是鱼米之乡,风水宝地。说我去丰都驿就是享福去的,是去吃喝玩乐去的。陛下这么安排,是对丰都驿百姓的不负责任。”

    “好家伙,我都敬佩他们胡说八道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