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海滩,沙子像黄金一样亮闪闪。
沙粒细小,烫脚,无数的大脚丫子踩在上面,来来回回,不知疲倦。
大家双手向上举着,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叫喊,脏兮兮的脸上只看得到亮白反光的牙齿。
驾驶舱里的大个子看着底下,紧紧抿着唇,眼底划过暗色,战火起,苦的都是平民。
耳机里指令下达,一个个包裹严实的大包袱从天上掉下来。
镜头拉近,沙滩上的人开始跑动,深一脚浅一脚。
灰扑扑的衣服,灰扑扑的脸,乱糟糟的头发,看不出谁是谁,都一个样。
大家一拥而上扑到包裹上,七手八脚打开,抢物资。
大人们无一不是笑着,不管抓到什么都紧紧抱在怀里,或用衣服下摆兜住,实在拿不下了才急慌慌往回走。
无端起了大风,原本应该落在沙滩上的包裹,扑通扑通砸进海里,所幸,还算近。
物资有限,并不能满足所有翘首期盼的人。
更多人选择下水,抱着个从天而降的大包袱费劲地往岸上拖。
水温正正好,和大家激动的心一样,有温度。
呼——
大战已经持续八个多月了,几乎是敌军一面倒的单方面屠戮。
全世界都在反对,恶魔不听,不停。
何其凶残,何其嚣张,没有为人的底线。
大人们还算稳得住,饿得面黄肌瘦的孩子们个个面色惊惶,但又无限期待地紧紧盯着那些大包袱——
里面,会有吃的。
大人们说,那是顶北边老毛子送来的爱心,不,不是老毛子,是亲爱的老大哥!
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刚爬到岸上,就迫不及待解开了包袱皮。
一层又一层防水布料,里头塞满了杠杠结实的大面包,立即就能吃了果腹的。
【哇啊!!!】
孩子们欢呼了一声,下意识地四周张望,头顶没有滚滚的硝烟,也没有轰隆的枪炮声。
这一瞬,饥饿像魔鬼一样再也压抑不住,孩子们大叫着扑上去争抢。
男人被孩子们推倒,也没忘记撕下一块面包塞进嘴里。
太干了,咽不下去。
他想,如果,有水喝就好了,刚才灌的几口海水,腥咸苦涩,差点没叫他吐了。
几只乌黑粗糙的小脚丫踩在他身上,一跳一跳地才能够得到包袱。
男人吃痛,又不忍心,干脆仰面躺在沙滩上,幻想自己还在半年前温暖舒适的床上,一时掉了两行眼泪,枯瘦的脸颊上被冲刷出浅麦色的沟壑。
也不知道他是被踩疼了,还是想念被炮轰成焦炭的老婆孩子们。
天上的飞机投放完物资后盘旋数圈很快离开,沙滩上难得热闹,几乎每个包袱的落地点都围了几十号人争抢。
少数几个失误被扔进海里的包袱无一例外都被人拼命拖回来。
大家抑制不住地兴奋尖叫,舔着干裂的嘴唇,眼里几乎要放狼光。
水底下,某只被噪声惊扰到的小东西摆动尾巴凑过来——
仔细一看,是一条成人小臂那么长的鲨鱼崽子。
(??_??)
那贼亮贼亮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因为分得很开的缘故,看起来清澈又愚蠢,是王德发。
有个点子背的男人拖着包袱狗刨,无数次脚丫子都快要蹬到鲨鱼崽子头上,那费劲又别扭的姿势,令鱼嗤笑。
(王德发:(ˉ▽ ̄~) 切~~)
强烈的饥饿感使得男人一边觉得力竭游不动,一边又莫名觉得浑身是劲,精神上差点儿要原地精分,变成神经病。
包袱皮松动,里头掉出来一块长方形的巧克力,正宗俄货。
王德发就像个饿死鬼一样,张大了嘴冲上去,细长的鱼身绷成一条灰蓝色的直线。
男人眼睛早就昏花,直到鲨鱼崽子凑到跟前才发现,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身边潜藏了危险。
他惊恐地张大嘴,咕嘟咕嘟咕嘟灌进去好几口水,心脏都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一股子大力从他骨子里涌出,他几乎条件反射地一脚踹翻鲨鱼崽,然后四肢开启螺旋桨模式疯狂划水,眨眼逃出去数十米。
(王德发:我TM招谁惹谁了?!这人脚背上居然长了好多毛,飘飘摇摇像海草,哪国人?!)
封面上印着一个胖娃娃的巧克力晃晃悠悠地沉入水底,一时半刻地,不会化开。
王德发扭头,眼珠子咕噜噜转,看到不远处聚集过来的鱼群,再不纠结,追巧克力去。
岸上又迎来了新一波的欢呼争抢。
可是,很快,反应过来的敌军嗖嗖嗖瞄准沙滩无差别放炮。
【轰——】
地动山摇。
【轰——】
四分五裂。
一堆一堆的人群尖叫溃散,漫无目的地四处奔逃,只恨自己少生了八条腿。
敌军飞机上传来隐隐约约的大笑声,以及突突突突突的机枪声,枪枪没落空。
那是恶鬼,黑了良心,没人性。
一炮一个大坑,一枪一个血洞。
碎肉残肢天女散花一样撒落在原本金黄的沙滩上。
金黄,暗红,焦炭黑。
天堂变地狱。
孩子们尖叫怒骂,哭爹喊妈。
可惜,大部分孩子们的爹妈早就消失在以前的炮轰中了。
水面上空震耳欲聋,水面下层鱼虾蟹不安地来回游荡,茫然失措。
很久以后,四处重归寂静。
王德发把巧克力整块吞了,口腔里没有留下一丝丝醇香的味道。
头顶上投下一片阴影,王德发疑惑向上去探查——
是那个出脚踹鱼的男人,整个后背几乎被打成了洞穿的筛子。
他可能以为,下海能有一条生路。
唉。
王德发没有太强烈的情绪,静静看着男人四肢摊开往下沉。
敌军指挥部得到消息,叼着雪茄的老男人鹰钩鼻都气歪了,他狠狠抓了一把打了过多发胶黏腻腻的头发,大骂手底下的兵,却不敢骂顶北边的老毛子。
【Namir,给老子把人都赶走!谁敢去那边抢物资都给老子打死!】
【是!将军!】
Namir压根没多嘴问一句要不要开炮对付老毛子,将军不敢,歪塔尼亚胡也不敢……
近海水底下的鱼虾蟹们没想到,第二波物资抵达的时候,丧心病狂的敌军居然第一时间飞过来十几架战机。
伸长了脖子等在沙滩上的人们还没来得及欢呼,就被子弹枪炮驱散。
这里面,甚至还有前几天饱餐过一顿的孩子们,短暂又苦难的生命戛然而止。
满载物资的飞机被围追堵截,不过,敌军不敢把老毛子得罪狠了,仅仅只是驱赶,并不对他开炮。
物资绕着弯子还是被投下去了,驾驶舱的大个子几次都想把手指头摁在发射迫击炮的按键上,想起出发前跟队长的保证,又悻悻地作罢。
近海漂浮着数不清的人,有的脸朝下趴在水里一动不动,有的浑身是伤还在奋力捞包裹。
水底下的鲨鱼崽被包裹砸了,晕乎乎地浮到水面上,左看破衣烂衫,右看血肉模糊。
一个男人抱着包裹大笑,笑完眼里的光就消失了,仍保持着刚才的动作。
【嗖——】
敌军心里窝火,一炮打偏了,斜斜射进海里,刚好把鲨鱼崽炸飞,断成首尾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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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发:我!日!你!仙!人!板!板!啊!
鲨鱼头分量重,呈抛物线落回海水里,寂静无声。
也许不是无声,炸聋了。
王德发大睁着眼睛,绝望坠落,一路向下,好久好久才软软地落到实处。
眼跟前,长着一片藤壶。
死不瞑目脆脆鲨,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