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自挂东南枝》 第1章 母牛篇:功臣牛牛(1) 地府。 “罪鬼王德发,今罚你入畜生道,百世轮回后方为人……” 瘫软成一团稀泥的新魂王德发一路惨叫着,被鬼差拖下去了。 签字画押,被抬起手脚扔进最偏僻角落里那个黑色的漩涡。 一气呵成。 旋涡左边,竖了一块牌子——畜生道。 鬼差办事效率极高,都是上司调教的好。 办事大厅等候的大小鬼全程围观,身上锁链抖得哗哗响,噤若寒蝉。 正中位置,大马金刀坐着的判官悄悄擦了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暗暗庆幸—— 这回总算不用被扣绩效了吧—— 按理说王德发的罪行得下拔舌狱,油锅再炸个九九八十一遍! 可是,下油锅不用买油的吗??! 人间一吨地沟油也得百八十万冥币,进口还要缴一笔不菲的关税。 那些奸猾的商人壕无人性,简直丧心病狂! 地府财政吃紧,顶头上司又是个铁公鸡中的战斗机,根本就不会批准这笔资金用度。 一旦超预算,动辄降职罚薪…… 想想他刚抬进门的第十八房美妾,那娇怯怯的可人儿,哪受得住贫苦?! 唉,不抠不行啊!!! (作者插一句,以示惩戒,前几章有一丢丢虐,主角王德发死得毫无抵抗之力,往后的章节感情和细节更加丰满,请多一点点耐心哦~) (づ ̄3 ̄)づ╭??~ 1. 我生无可恋地被人踩着脖子,菊花一阵一阵地抽痛—— 也许不是菊花,我分不太清。 【哞——】 是的,我是王德发转世,现在是一头牛。 瘫在地上,五花大绑,正在难产的两岁小母牛。 比上辈子当一条没有情趣又恶心的猪肉绦虫来得强多了。 猪肉绦虫没脑子,记忆碎片太少。 那短暂的第一世,眼前黑咕隆咚的,我只知道要拼命吃才能活下去,最后仍是死了—— 杀猪佬的刀,太过锋利。 一刀下去,魂归地府,又得从畜生道再跳一遍…… 直到变成小母牛,模模糊糊中,我才想起,绦虫那一世。 我是有名字的—— 王德发。 听着比隔壁老头马东海还要老气。 【哞——】 甭管我多么不乐意。 预产期到了,此时,此刻。 兽医是个娇小个头的小姑娘,一身晃眼的白,右手套着特别特别长的手套。 也没提前打个招呼,哧溜一下,手就怼进去了—— 怼!进!去!了! 我好像整个被捅穿,整只牛都忍不住一哆嗦,眼泪不受控制,淌一脸。 【哎,叔,咋不早点叫我,牛犊子前腿叉劈着,且下不来呢……】 兽医摸准了胎位,埋怨道。 【这小母牛配种也太早了,我不是说了再晚个半年看看嘛,你看这整的,哎哟,遭了老罪了……】 【肚子咋这么大捏,我摸摸看几只啊……诶,这堵得死死地……】 【啊呸!不能说这个字……咳咳,这小牛长得太胖了我手过不去啊叔……】 声如银铃,念念叨叨,念念叨叨,颇为烦牛。 以我的吨位,一屁股能把她坐死。 可我腿软,爬不起来。 【成了成了,胎位正了,叔,恁赶紧叫人来,这犊子大着呢,至少七八个猛男才成!】 声如银铃,也如催魂索命。 肚子太疼了,我想要挣扎,偏偏感受不到手脚,哦,不,是蹄子的存在。 我费劲巴拉地斜了眼睛去看,嗬,被捆得结结实实。 那麻绳,一根得有十来条猪肉绦虫那么粗了,呕…… 群里一声吆喝,猛男团很快就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震得地板都在晃。 个顶个的魁梧,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盯在我硕大浑圆的臀部上,发绿光。 【莽子哥,不得了啊,我看你家这花牛肚子里得有两个呢!】 【对啊,肚子这么老大,比咱家前几天下崽那个可大多了】 【莽子,回头你可得教教哥哥,一头小牛能卖大几千呐!我家俩娃明年就要考大学了,全都指着家里的牛羊能卖个好价……】 【嗐,我都是头一回养牛,瞎折腾的,哪有什么窍门!】 【兄弟伙攒劲啊,完事叫莽子整一桌,咱几个喝几杯!】 【好好好,听你的!】 【哈哈哈哈!】 【哞——】 我翻白眼,迷迷糊糊地,看到了我死去多年的太奶。 兽医细瘦的手整个都在我肠子里捅咕,肚子里那一坨也不老实。 妈耶,我好痛,叫我死了吧! 我奋力一挣,踩我脖子那人一时大意被我掀翻在地,溅大家一身泥点子。 哦,是我那亲爱的主人——莽子。 【哎呀叔,我刚换的防护服,这还没开始呢,恁就给我整这么埋汰……】 兽医不嫌弃我身上屎尿乱飞埋汰,倒是对地上的泥水怨气满满。 我:嗯,好兽医! 这棚子里不咋通风,上头的气味,直冲天灵盖,连我自己都忍不住胃里犯恶心。 七个老大哥排排站,乖巧地等在兽医小姑娘身后,对身上溅到的泥巴毫不在意,只待一声令下就出力气干正事。 莽子见牛没折腾,笑骂了一句土话也爬起来凑过去等着。 我疼迷糊了,不然高低要骂回去,尾巴使劲甩,随机抽一个猛男泄愤。 【唉哟还会打人呢,打你主人去啊,你个欺软怕硬的玩意儿……】 被躲过去了,嗐…… 小兽医拽出一根什么玩意儿,利索绑了绳子,然后猛男们吆喝着喊着号子往外拔—— 【一二,三!一二,三!】 牛牛力气回来了,力战八男一女。 【哞——】 牛牛我啊,TMD心态崩完了,四蹄乱蹬,捆绑的绳子几乎勒进肉里,死也挣不开。 【别省力气啊,一鼓作气拉出来完事,要不我还得给它剌(la,第二声)一刀侧切……】 我:什么?!侧切!!!我不要!!! 我气沉丹田,肚皮绷紧,拼命用力生—— 噗—— 害怕与力量,双向奔赴,成功!!! 【啊,生了生了!!!】 这是站在猛男团后头那大哥惊喜的声音。 前面几个,包括小兽医都被我喷了一头一脸的牛粑粑,呸呸噗噗地骂骂咧咧直跳脚。 【哞~】 我瞪眼:妈呀!我当妈了! 牛牛狂喜! 【叔你赶紧地,给小东西控控羊水,别呛着肺子!我摸看看还有没有!】 我力竭倒地,舌头吐出来老长。 还没缓过劲呢,一只细长的手又一次捅穿了…… 我:兽医一定是恨不得把肩膀都给捅进来……到底还有没有啊,你倒是说啊?! 【哎呀,还真是双胎,叔你发达嘞,大家快着点,再来!】 小姑娘利索地拽出小蹄子,绑好麻绳,振臂一呼。 灰头土脸的猛男团呼啦啦又上阵。 呼呼嗨嗨地,还没怎么使劲呢,第二只稍稍瘦小的小牛犊子就呱呱落地。 【哞~】 我:扯犊子业务纯熟,我要死了…… 第2章 母牛篇:功臣牛牛(2) 【哈哈哈哈,收拾完了喝酒,喝好酒,周医生你也留下喝点儿,我叫我家老婆子多炖几条鱼!!!哈哈哈!】 【不了不了,你们喝吧,我还得去下一家养殖户家取铁,开车呢!】 小兽医看完行程安排,把手机扔回兜里。 那一身防护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剥下来团成团,丢进门口的垃圾桶。 莽子老婆在那儿探头探脑地,被她吓了一跳。 【叔,今晚你得注意着大牛,胎盘要排干净,有什么情况及时找我,我干兽医这么些年,头胎生两个的牛也是少有了!!!】 【哞~】 这话是真的,兽医夸我了,牛牛心里莫名地,好骄傲。 【是啊是啊,莽子哥发财了!我不爱吃鱼,叫嫂子多割几条肉吃吃,我可想死她做的红烧肉了!】 那边几个忙着给小号牛牛控羊水的汉子也大声附和,要吃红烧肉。 【哞~】 我眼含热泪,我也想吃肉,馋得肚子一抽一抽地,口水啪叽。 牛头太重,“砰”一下砸回地上,我就睡过去了。 太累牛了,呜呜呜~ 半夜里,身下被什么玩意儿拱得恼火,我唰地睁眼,回头一看—— 【哞!!!】 哦,是我的崽! XL的老大和S号的老二亲亲热热头碰着头,已经能站起来了,四个蹄子颤颤巍巍,看着忒TM弱鸡,估计是饿的。 【哞——】 有点嫌弃…… 我也饿啊。 【哞——哞——】 呼叫主人,牛牛饿了!牛要吃草! 莽子下晌灌了个肚子溜圆,一觉好睡,梦里全是哞哞叫唤的小牛犊子围着他。 收牛的老板个个捧着钱求他卖牛,乐得这干巴老头笑得直打跌。 他老婆本打算洗洗睡了,见他这骇人的德行,远远躲到小儿子房里去了。 莽子猛地从梦中惊醒,醉眼迷蒙,找不着北。 【哞——】 我:死鬼,快来,牛牛要饿死了! 【成天就知道叫唤……】 莽子摇摇晃晃地一溜小跑,钻进牛棚抓了一捆草,忙不迭地丢进石槽里。 【起来吃,别把犊压死了!】 莽子满眼慈爱地看了看角落里的两头小牛犊,笑着喝骂。 【哞~】 我眼冒绿光,盯着我的“饭”,麻木的四脚扑腾一阵站起来,一头扎进石槽,大快朵颐! 我的崽儿也踢踢踏踏地跟上来,精准无比地咬住奶,头,咕唧咕唧吃得欢快。 那一拉一拽的力道,乘以2,令牛菊花一紧,头皮发麻。 干饭的劲头生生被刺激得少了一半。 一胎二宝,身为功臣,我以为牛生圆满,至少能再活几年,没想到—— 胎盘,五天了,都没下来! 【哞——】 小兽医千叮万嘱的注意事项啊,我这不记事的脑子都还记得,主人全当没这回事…… 莽子有犊万事足,天天呼朋唤友地出去浪,压根不管家里的事。 他那老婆子脑子不太灵光,除了把棚子里打扫得亮堂干净,一眼都不敢多瞧我。 【哞!】 我发烧了啊! 【哞!】 我肚子嗷嗷疼啊! 【哞!】 我的崽子都没奶喝了啊! 【哞!】 小兽医你在哪儿呢?救命啊! 又过了两天。 我红着眼睛努力干饭,突然浑身一个激灵,四肢僵硬地倒下去。 没注意已经长大成M号的老二挤在后头吃奶,压得小东西哞哞乱叫。 动静可谓是地动山摇,总算是惊动了提着一筐子鱼回来的莽子。 【哎呀!】 他拍大腿,一脸急色。 【怎么了这是?!我的钱啊!】 【哞……】 我脑子昏沉,声音都听不大清了,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在我脖子下头扎针。 【哞——】 我:小兽医来了?! 妈的,技术感人,一针没见血,针头在肉里来来回回,疼死牛了! 【哞——】 换人!换人! 妈的,谁又在捅老子P股—— 【你这大牛没救了,宫内感染了……还有¥%#&坏死了……】 一声粗哑的男声说道,我甚至见到他嫌恶地甩了甩手,白色手套上落下来一滩黄白相间的黏糊东西,啪嗒一声,被甩在不远处的墙根上。 我那大崽儿被吓得一退好几步,它懵懵懂懂地歪头看我,奶奶地哞了一声。大大的脑袋,“登登登”竖起一排问号。 【昨天还好好的啊,你再仔细看看,大几万块钱呢……】 是莽子,真是钻钱眼里了,早知道我这么值钱,你倒是多给我整点儿鲜嫩的草料啊! 啊呸,我都吃到好多回发霉腐烂的了…… 【这肯定病了不是一两天了,温度这么高,我估摸着,眼睛都烧坏了……】 【哞~】 可不嘛,我已经睁眼瞎了,模模糊糊的,全是黑影。 【你再给打几针,消消炎啊,几百块钱我还是舍得的。】 莽子很不甘心。 【没用,坏死了,啥灵丹妙药都不起效,你就别白费钱了,该处理就处理了……】 【哞?】 我动了动耳朵,听不大懂,什么玩意儿坏死了?! 胎盘吗?! 拉出来不就得了?! 【哞——】 这老头医术不行啊,莽子,给牛牛换那个小兽医! 又是一通折腾,地上血糊啦一片。 牛老二一条腿被我压折了,老兽医给它上了板子,叫得特别惨,像是被按着扒皮抽筋一样。 我心里有气,顾不上心疼它。 老兽医驾轻就熟,大概没少过手这样的病例,不一会就包扎好。 小牛被放在角落里,跟它没心没肺呼呼大睡的大哥待一块儿。 丝毫没意识到,它们的亲亲老妈—— 我!要!死!了! 眼皮好沉,纤长浓密的睫毛似乎每一根都有千斤重。 莽子把老兽医送走,回头就甩了他老婆一巴掌,大声骂骂咧咧,夹杂着委屈的呜咽,声音显得很远,远到天边。 这女人,咋不还手呢,蹦起来打回去啊,打不过也要打,不蒸馒头争口气! 哎呀!气死牛也。 【哞——】 鱼篓子翻在地上没人管,一根细长的蚯蚓在地上咕涌,远远逃开那些还在拼死蹦跶的小鲫鱼。 很快到了我嘴边。 我呼哧喷气,想张嘴。 馋肉馋疯了,奈何天天吃烂吧草料,没半丝力气。 白挨了几针,盐水都没打完。 双胎功臣牛牛,卒。 第3章 蚯蚓篇:乱刀砍八段 又是一阵熟悉的晕眩感,蓝瘦。 头疼脚疼,我使出一招神龙摆尾。 往常百试百灵的招数眼下居然不起作用,还是疼。 一睁眼,我以为做梦呢—— 巨大如乐山大佛的脚趾头杵在我眼前,散发着潮湿酸臭过度发酵的汗味。 盘旋争食的蚊子苍蝇成群,像轰炸机一样从上面低空掠过。 密集,令我惊恐。 再扭头,身边一颗沙砾,都有足球场那么大。 是的,我是一条蚯蚓。 被砍成八段,每一截都不一般长,逼死强迫症的激情四射的蚯蚓。 重度强迫症患者表示不服,很想再修整修整,做个微调也行啊啊! 创口太疼了! 我和我其他的躯体们痛苦得连四下奔逃的力气都没有。 扭曲着身体在泥土间翻滚,企图找一丝丝慰藉。 我听说过蚯蚓能伤口自愈甚至自体繁殖,但是也没有人告诉我,会这么疼啊…… 身下的泥土很湿润,水汽在烈日下肉眼可见地往上蒸腾。 一只大手缓慢落下来,捏起其中一段我(就叫2号吧)串在银白色闪着慑人光芒的钩子上。 我看着他用力一甩,2号来不及反应,就消失在水里。 我身子一缩,害怕,瑟瑟发抖。 蚯蚓=鱼食。 妈妈,我碰上钓鱼佬了。 妈妈是谁?我想不起来。 水面静悄悄。 微风拂过,仍是热得冒烟。 钓鱼佬身上晒得一道黑一道白,跟我身上的纹路差不太多。 他捂紧了帽子,摔下来的汗滴落地摔成八瓣儿,砸得我哟,气血翻腾。 头顶上方,时不时也有碎屑砸落下来,把剩下的345678砸得一愣一愣地。 是面包,蛋糕和薯片。 好香。 我和我们一拥而上,不能当饿死鬼,吃饱了再说。 钓鱼佬是个新手,没什么耐心,过了好一会儿,仍然没有鱼咬钩。 他扬手把鱼竿甩起来,钩子上空空如也。 3号又下去了。 十分钟后,轮到4号,它还紧紧盘着一大块面包沫子。 我眼尖地看到上头还有一点儿肉松。 好馋,想吃肉…… 5号也下去了,仍然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6号7号二龙戏珠,感情好得老天都嫉妒,被一箭双雕串成一坨丢下水。 噗通,起了好几圈水花。 钓鱼佬跺跺脚,嘴里咕哝。 【还是不能叫别人帮忙打窝啊,白忙活半天……】 我:失敬失敬,原来是个半吊子新手。 完撩。 要全军覆没撩。 捂脸。 对不起,我没有脸。 8号趁着被丢下水前,一口把好不容易抢到的薯片狠狠塞进肚子里,眼含凄楚地看了我一眼。 蚯蚓美男团,就剩一个我了。 鱼,还是没上钩。 我都看到几条狗狗祟祟的大小草鱼围着老8打转了。 一只蚊子停在钓鱼佬的脚脖子上,脖子一梗,咕咚好大一口血。 惹得我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一定很好喝吧。 跟多加珍珠少冰少糖的奶茶一样浓郁。 【嘶——】 大手胡乱挥了挥,钓鱼佬抬起脚,惊讶骂道。 【吼,云南的蚊子这么老大,要吃人啊!】 蚊子大着肚子,晕晕乎乎地从我头上飞过去,不知哪儿去了。 我被扎在钩子上,居然没感觉到疼。 水温还不错,被太阳晒得暖呼呼的。 大草鱼领着小草鱼围着我,大鱼吐了几个泡泡,唠唠叨叨地给自家崽子传授保命猎食技巧。 【要这样,这样,再这样,看到没?】 【我都已经亲身示范七回了,嗝儿~你就是头驴子也该教会了!!!】 【记住了,咬到肉就赶紧跑……咱草氏家人从不干赔本买卖!!!】 结果,一条愣头青野鲫鱼横刺里突围,穿过草鱼父子俩的圈子,啊呜就是一口—— 我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不远处把屁股怼进水里的大肚蚊子一惊,也被吓得远远逃开。 大小草鱼都惊呆了,没家教啊,还有鱼抢着送死! 鱼竿一沉,野鲫鱼死命甩尾。 钓鱼佬欢喜雀跃地提起竿子,哈哈大笑。 【钓到了我钓到了!哈哈哈哈哈!】 8是个吉利数,宜上钩。 钓鱼功臣1/8蚯蚓携其余7截分身,卒! 第4章 蚊子+牛蛙篇:生生不息 嗡嗡嗡,嗡嗡嗡。 肚子好沉,飞不动。 是的,我是一只蚊子。 太阳底下,一望无人,吃撑牛血了正在找水的母蚊子。 比砍成八段的蚯蚓强。 什么,你要问我找水干什么?! 生崽啊,繁衍大计,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大中午的,到处都是绿油油的庄稼,我也不知道那些叫什么。 我啃过,嘴差点断里头,啥味儿都没尝到。 不好吃,一定不好吃。 【哞——】 老牛脑门上顶着一个红疙瘩,是我的佳作! 它裹了一身厚泥,甩着尾巴赶苍蝇,在树底下悠闲啃草根。 挺好的,是个公牛,不用生崽。 我模模糊糊地好像记得,前前世当牛的日子,也是在生崽。 如今脑容量几近于无,记忆缺失得厉害。 我为什么老在生崽子,崽子他爹呢? 【呱呱——】 有青蛙! 有水! 【嗝儿——】 打了个嗝,我总算松快了几分,连忙振奋精神,朝着蛙叫那边飞过去。 幸好不怎么远,不然,就我这体格子,得累散架。 那是一片不大的池塘,水面上飘了几片枯黄的荷叶。 是啊,夏天已经到了尾声,莲蓬都被人类小崽子们摘完了。 啧啧,那嫩乎乎的小胳膊,血奶香奶香地,实乃极品佳宴。 我这辈子,也就饱餐过一回奶娃餐,带娃的老人眼神不好。 要不是娃嗷嗷哭,招来老人挥扇驱赶,兴许我还能再咕咚两口。 起了风,水面波光粼粼。 我瞅准了一处,落在荷叶阴影下头。 产仔ing。 比起生牛犊子那会儿,现在简直像拉屎一样轻松,无数的卵喷涌出去。 用诗人的话说,像是洒落了一片星河。 星星点点地,粘附在荷叶水下的杆子上。 要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变成孑孓,然后长出翅膀变成我的样子飞出去。 轻轻松松,喜当妈。 我歪着头畅想,恨不得大声唱首歌。 【唰!】 猝不及防地,我感觉腰被什么东西死死缠住。 再一次【唰!】 天旋地转,刺眼的阳光消失了,又是熟悉的黑暗。 我也是无语了,就不能让我完成任务吗? 【呱——】 青蛙抬起前腿挠挠头,这蚊子,肉太少了…… 娃生到一半被捕食的弱小蚊子,卒。 ———————————————— 睁眼,一片漆黑。 好熟悉的换场环节。 我脑子混沌,恍然想起刚才最后一眼看到的青蛙,心里哀叹—— 是的,我应该是一只青蛙了。 还搞不清外头什么状况。 身边挤挤挨挨的,黏腻湿滑的触感,显然,都是同类。 大家都不怎么叫唤了。 【孤寡孤寡】地,听着晦气。 【后厨到了,行,你们就把牛蛙放这儿吧,我带你们去找会计结账!】 【好嘞好嘞,谢谢刘哥!】 我歪着头细听,两个男人声音,一个海拔不高,听着很近;一个敦厚老实,听着像在我耳边炸响。 我所在的麻袋从高处被放下来,我倒霉地被压在下面,忍不住大声咒骂【孤寡孤寡孤寡——】 我:TMD都是猪啊,还不给老娘死开。 呱声一片,吵得脑瓜子嗡嗡地。 蛙蛙们蹦跶不停,十分活跃。 我透过松动的袋口望出去,海拔低的男人站在对面伸头望,果然五短身材。 男人点头,显然很满意这批货。 敦厚老实的男人搓着双手,憨憨笑着整了整麻袋,然后跟着走了。 屋子里很热,几口大灶前有人热火朝天地在忙活。 香得醉蛙,很像我好几世一直想吃吃不到嘴的红烧肉红烧猪蹄。 吸溜—— 【喵?】 我正一脸陶醉地闻肉味儿,冷不丁撞上一颗毛茸茸的猫头。 【呱?】 猫猫炸毛,一退几步远,贴着墙根惊恐地看着我。 我也害怕,没地方可以退。 【呱呱呱呱~】 我:你有病啊,后厨是你一只猫能进来的吗?不怕被下锅油炸啊? 【呱呱呱呱~】 惊起蛙声一片,惹得厨师长侧目。 【小王!】 【诶!】 【去,太吵了,提前准备!】 【好嘞!】 一语成谶,结果,被油炸的是我—— 剥皮,清洗。 简单调料腌制,裹粉。 沸油下锅,炸至定型。 捞出沥油,回锅爆炒。 花椒姜片蒜粒不要钱。 加辣椒,青的红的使劲往里倒。 撒一把紫苏叶,出锅。 半小时后。 婚宴开始,每桌先上一道大菜——干锅牛蛙。 新郎老丈人的筷子从红通通的辣椒里扒拉,夹出一只肥硕粗壮的蛙蛙大腿,亲热地喂到老婆嘴里,色香四溢,羡煞旁人。 那是我的腿。 香辣牛蛙,卒。 第5章 小猫篇:热爱和平 【喵~】 这一次轮到我做猫了。 你猜的一点儿都没错。 战火纷飞,硝烟四起。 浓烈呛鼻的味道,惹得我不住地咳嗽。 【喵~咳咳咳~喵呜~】 房子塌了。 天黑得很彻底,浓烟滚滚。 我咳得想吐,小小的身体都弓起来,胃里面却没什么东西。 好后悔,小主人睡前要跟我分享一块焦黑的面饼,我嫌硬,没吃上一口…… 好饿! 人呢? 她们在哪儿? 塌下来的石板太大了,压住了我一条腿,挣脱不开。 由远及近地,来了好多人。 又哭又喊。 乍到此地,我脑子里还是个中文脑子,完全听不懂大家叽里乌拉地在说些什么。 【快,这里还有人,挖出来挖出来,我看到他在动,还活着!】 一个腿脚利索的大男孩大声叫,声音粗噶难听,像被利刃磨破了一样。 我眨了好几次眼睛,才看清他的样子—— 好帅气,像是阿拉丁神灯里的王子,卷卷头发大眼睛,鼻子又高又挺。 有点眼熟,像是昨天在难民营帮忙派发救助物资的大哥哥。 对的,小主人教过她,那是镇上阿卜杜拉爷爷家的大哥哥。 【喵呜~】 我伸出爪子,小声叫他。 腿好疼,大哥哥,你能帮帮我吗?! 大哥哥耳朵动了动,循着声音望过来,我见到他眼里的光,心中一暖。 他抬脚要走,正在这时。 【砰——】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模糊中,站在高处的大哥哥头顶胸口炸开一片血雾,高举的胳膊也飞出去了,落在很远的角落。 【喵呜——】 大哥哥—— 我的视线一黑,被又一轮爆炸崩碎的建筑石块掩埋在底下。 【喵~】 我要死了吗?! 小主人在哪儿,我好想抱抱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身上一轻,被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提溜起来。 手的主人温柔地给我清理身上的碎石粉末。 我头上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忍不住炸起一身脏得没眼看的绒毛。 她穿着明显不合身的旧衣服,脏乱的头发里夹着粉色的米奇夹子。 笑起来的样子很甜,好像我的小主人啊。 【约瑟夫叔叔,这里有一只小猫呢,好可爱,我能带她走吗?】 被问到的男人脸色紧绷,很有些紧张,听到这话明显一愣,温柔催促她—— 【拉莫尔,快点儿跟上我,不知道下一轮炮弹什么时候又会打过来,我们抓紧看看这一片还有没有活着的同胞。】 小女孩很高兴,拿袖子擦了一把脸,露出底下白嫩嫩带着粉红色的脸蛋,小手捞起我,一把塞进大得过分的衣兜里。 正好,不大也不小。 我的腿看来是要瘸了,没知觉。 【喵呜~咳咳咳~】 我跟着他们一起,到处找人。 【这里这里,有人在下面!】 大伙费力把人抬出来,死了。 【这里,快,还活着!】 不管男女,一窝蜂地涌过来,齐齐伸手,抓了底下那人的胳膊腿,往外拽。 人出来了,脑袋豁了个大洞,一脸的泪,混着流也流不尽的血,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一个方向。 人没有死,但,也很难救得活了。 大家沉默。 即使见多了生死,依然很想放声大哭。 这种挫败无力愤恨的感觉,是如此陌生,又绝望。 我老老实实缩在口袋里,被小女孩跑跳时颠得头脑昏沉,尾巴忍不住伸出来,坐麻了…… 【喵呜~】 为什么要打仗? 小女孩站在伤者另一侧,看到墙板下面还有东西在动。 【约瑟夫叔叔,还有人!】 大家一瞬回神,争分夺秒地又去救人—— 生死一线,不敢再多想。 这回,灰头土脸的幸运儿被拉了出来,是个三岁左右的小姑娘,一身裙子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上面沾染了一些血,人看起来只有一点点擦伤。 【真好,活的!】 对啊,活的,被刚刚那个脑袋豁了洞的老人保护得严严实实。 只有我注意到,那人眼见着小女孩睁开眼瑟缩地钻进一个女人怀里,嘴角浅浅一笑,眼睛彻底失了神采,却没闭上。 【喵呜~】 猫猫难受,猫猫想哭。 搜救在继续。 死亡人数节节攀升,与幸运儿相比,占了绝大多数。 如此大规模的空袭炮轰,血肉之躯很难有机会活着。 大家擦干眼泪,继续忙活。 人群小幅度地向前推进,很少再听到惊喜的欢呼。 离得近的,甚至能听到身边人都有些哽咽。 【喵?】 眼一花,我恍惚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瘫倒坐在路边——是胡子特别扎人的老主人! 他怀里抱着一团我熟悉至极的—— 【喵——】 不,是小主人! 我一瞬间爆发出无穷大的力气,一脚蹬在小女孩胸口,飞跃出去—— 小女孩啊呀一声痛呼,蹬蹬后退几步,跌倒在地。 她惊讶地看着小猫炸毛地跑走,又一次被抛弃的失落感袭上心头,还回不过神来。 【喵——】 我一落地就狠狠摔了一跤,惨叫一声。 腿是真的瘸了,一路连滚带爬地,好不容易凑到老主人脚跟前。 【喵呜~】 我用头轻轻蹭蹭他的裤脚,后脑上的伤口被弄得生疼,他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我顺着他的腿爬上去,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生怕惊醒了睡在他怀里一动也不动的小主人。 【喵呜~】 闻到让我安心的气味,我歪头趴在小主人胸前,像过去好多好多天一样。 我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脖子,想要汲取一丝丝温暖。 老主人总算注意到我的存在,宽厚粗糙的手落在我的背上,一言不发,轻轻抚摸,温柔至极,陌生至极。 可惜啊,我感受不到肚子底下那“砰砰砰”有独特节奏韵律的跳动了。 我明白,她不是睡着了。 【喵呜~】 小主人,要死就死在你的怀里。 炮声轰隆,世界很喧嚣。 各地的人们都在讨伐刽子手的凶残狠辣,施加压力要他们停火,不要继续伤害平民。 这些,我都听到了。 战火持续了好多天,我数不清了。 倒下了无数人,也有无数人从废墟里爬出来。 后来,迫于国内国际的压力,无论搅屎棍们如何出钱出力出兵器,坏人都坚持撤兵了。 我以为我死了,却还活着。 老主人把小主人好好葬了,揉着我的脑袋。 【咪咪,以后你就陪着我吧,就像你陪着艾米丽那样……】 【喵~】 我说,好。 一陪就是十年。 我看着破败的房屋街道被重建,路上又开始有热闹的行人车辆。 大家脸上的哀戚愁苦也被灿烂的笑容替代。 我翘着瘸腿,懒懒晒着太阳。 人间是地狱,人间也是天堂。 真暖啊。 一生爱和平寿终正寝的猫,卒。 第6章 流浪狗篇:螺蛳粉真香 糟糕,当猫那会儿我最后碰到的小动物是啥? 我忘了。 雾蒙蒙一片,我睁不开眼…… 【快,这儿还有一只呢,你可真够能生的,一窝十一只啊,险些要被拉去剖腹……】 一道温柔的女声传来,像是隔着一堵墙似的,听得不太真切。 前方有个时大时小的微弱光点,我伸出一只手探了探,被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拽住了。 【嗨,我抓住你了,小家伙加油啊!】 我耳朵动了动,顺着那股牵引的力量,一鼓作气钻出去—— 【旺——】 虽然弱小可怜得像蚊子哼哼,但我保证,我没听错。 是的,我是一只小奶狗。 第十一只出生,险些被妈妈忘在肚子里的流浪狗二代。 上辈子当猫,这辈子做狗,老天,你挺会玩儿我啊…… 【最后一只是个小公狗哦,身上黑一块白一块的,跟其他几只没一个相像的,大狗啊大狗,你到底有几个好哥哥?】 戏谑的女声在头顶炸响,我羞得一脸通黄,脑子里冒出好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对了,我是公狗啊,这辈子总算不用生崽了吧…… 沦入畜生道后,我活了不少回了,也断断续续地想起了当人那会儿,做下的一桩桩一件件被判官大人写在本本上的错事—— 就只提那几条被标红加粗的,我这罪孽就不知道还得轮回多少世。 【旺~】 231.键盘侠,人肉突然爆火的网友并联合其他人网暴他,导致对方抑郁自杀。 292.家暴,因为各种小事暴打怀孕的媳妇,屡教不改,不肯和平离婚。 333.内心阴暗自私,醉酒驾驶,肇事逃逸,导致被害人伤重不治。 等等等。 流浪的日子里,我时常感叹自己活该。 【旺旺……】 被淘气的男孩拿石头砸中了背,像山峰一样凸起的脊骨嘎嘣一声响,怪疼的。 我灰溜溜跑开,那孩子身后有大人,打不过打不过。 人嫌狗厌的年纪,惹不起躲得起。 我和我的十个兄姐们早就失散了。 大家凑一块儿都没得东西可吃,饿急了眼,就差狼性大发把对方当肉吃了。 狗妈一声令下,大家各奔东西,活下去,总有再相见的时候。 一晃好几年,我都成了老狗了。 瘦骨嶙峋,身无二两肉的老狗。 一身皮毛干枯打结,骨子里是个洁癖,现实中没有条件。 上回路过一个水塘子,我下去洗澡,正好碰上有人溺水。 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我拼了力气咬住那人的衣领子拖到岸边。 因为牙齿太过尖利,把他脖子磕破了皮,差点儿被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把腿打断…… 我结过三次婚。 都没被官方认证。 她们只看上了我的基因(并不是),生了崽就再也不搭理我了。 俗话说得好,三婚天注定,七婚靠打拼,我还在继续找媳妇的路上。 有老人蹲在院门口给奶娃子把屎把尿,那气味顺着风钻进我鼻子里,嗯,好上头…… 恐龙扛狼扛狼扛,恐龙扛狼扛狼扛…… 我不大的脑瓜子晕晕乎乎,不受控制地响起这个旋律,着了魔似的,一步一步被天性拽过去。 直到奶娃子一脚蹬在我头上,我才触了电似的,嗷呜一下退出三丈远。 【呜呜——】 屎不能吃啊! 再香也不能吃啊啊啊! 老人以为我是要来咬她的乖孙,放下娃,抄起长扫帚就往我身上打。 狗委屈。 狗一溜烟跑出去老远。 【咕~】 狗好饿。 【旺~】 我原本是个地地道道的弗兰狗,嘎嘎能吃辣的那种。 最近跑得太远,晕头转向的,好像是到了螺蛳粉的地盘。 那臭味,跟屎的味道好像。 香得好上头! 【旺旺旺!!!】 我宣布,这里就是我的天堂了! 如果有人愿意把没吃完的螺蛳粉给我尝尝,就更好了。 【旺……】 螺蛳粉店门口人来人往,我不敢凑近,就蹲对面看着,眼巴巴地装乖巧。 还真有外地游客大发善心,给我扔了几根。 【囡囡,狗不能吃这么重口味的,小心把它吃病了,它的主人来找我们麻烦哦~】 我眼冒心心:哇,这个阿姨好温柔,说话嗲嗲的。 【不会的啦,介是牛浪狗的哦,三天饿九顿,米有主人管的啦!】 旁边吃得面红耳赤的本地人说了一句。 我:老铁,不带这么扎心的。 【旺……】 弱小,可怜,又无助。 温柔阿姨听说我是流浪狗,也就不再反对囡囡再给我投食。 一个扔得肆无忌惮,一个吃得欢脱快落。 难得的一顿饱饭。 感谢善良的人类幼崽。 我打着嗝儿,一步一晃荡地顺着墙边走。 夜晚太黑了,初来乍到,怕被本地狗打,怂怂保平安。 可惜,我想得太美。 天降一张捕兽网。 我被抓了。 螺蛳粉地界儿有一道本土美食,狗肉火锅。 这一迥异于其他省市的饮食风俗,无论外界怎么说,本地人都是打心里爱吃的。 搁我,我也爱吃。 如果此刻坐席的是我的话…… 【旺……】 香飘十里+香辣诱人火锅狗肉,卒。 第7章 猪肥肥篇:吃胖是要被杀掉的 被瘦麻杆一样的男人挥刀时,我身边不远处,有一头白胖白胖的猪。 旺,我记得很清楚。 毕竟,重生的规律,我这么聪明,早就摸清了。 大抵,就是闭眼前最后看到的动物。 人?! 别想了,判官大人说了,我只配下畜生道,轮回百世才能转世为人。 【吭吭~】 【咕~】 好饿。 是了,这一回,我是猪。 干瘪柴瘦,正在猪栏里使劲蹦跶,绝食抗议的猪。 别欺负我没长脑子。 《千与千寻》的动画片你看过吧,长肥了是要被杀掉的。 【妈,这头猪是不是脑子有病?】 一个正在变声的公鸭嗓子疑惑问道,尾音上扬,听着很古怪,显然是学英语学得脑子坏掉了。 我都想要挠挠发痒的耳朵了。 英语问句才需要末尾升调啊喂,中国话你给我好好说。 【离杀年猪的日子还远着哩,你瞧着吧,它也撑不了几天!】 见多了的女人嗤笑一声,继续往食槽里倒潲水。 这都是家里男人半夜里去夜市街收来的,瞧瞧,里头还夹带着不少带着肉的菜呢,那些年轻人啊,真是浪费。 我怨念了好几辈子吃不到的肉,眼下就在离我不足半米的地方。 一片两片三片四片,全都不要脸地搔首弄姿勾引我。 【吭吭——】 要忍住,毕竟,我已经被炖了那么多回了。 女人【啰啰啰】地招呼旁边几头个子稍小的猪过来吃。 我一瞪眼,它们哪用得着客气招呼,早一窝蜂扑上去了,抢得像是八辈子没吃过好东西一样。 我就不一样了,【咕~】 我忍…… 我…… 我草…… 呜哇哇,我忍不了了啊……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一头撞过去,把几头小猪撞翻,一头扎进食槽里,大嘴一张。 肉啊,全是肉啊!!!!!!!!! 但凡你煮些土豆南瓜猪草之类的烂糊糊家常菜,我也不会这么快缴械投降! 嘴角还挂着菜的小猪不服气,吭吭就是干,拼尽了力气把头挤过来抢食。 【吭吭吭吭~~~】 我好一番鲸吞龙吸,左突右冲把它们撞开,堆满的食槽眼见着就下去了一半。 小伙子目瞪狗呆,王者都顾不上打了,惹来队友一顿全是脏字的辱骂。 他妈得意地昂起下巴颏,【怎么样,我说的对吧!】 【吭吭吭吭吭~】 我忙得抬不起头: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能吃能睡,身体棒棒。 就这么憨吃哈涨,我的体重蹭蹭往上涨。 再也见不着两边的肋骨了。 一动弹,全身的肉直颤颤,公鸭嗓小伙常常望着我流口水。 【妈,你赶紧给我做点儿扣肉吃吃,我快忍不住了!】 【吭吭~】 我这么秀色可餐,他肯定是馋我身子了。 公鸭嗓小伙:你说的没错,不愧是年年三八红旗手的我妈,果然养得一手好猪。 男主人本来想给我配种,被女主人一票驳回了。 【这么胖,万一出个什么岔子,一年都白忙活了,去去去,你找别的猪配去,这个我还想着灌香肠呢!】 【吭?】 我:香肠?!吸溜,好想吃…… 脑满肥肠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纯纯的吃货,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吭吭~】 饿了,快上饭! 猪栏里的猪陆陆续续揣了小崽子,抢食的劲头有时候连我都扛不住。 不服就是干,我可不会被它们道德绑架。 日月如梭,很快下了一场大雪。 年关将近,腊八粥的香味飘进猪栏,我干饭都不香了。 院儿里,男主人正在给一群大老爷们儿发烟。 是村里有把子力气的熟面孔。 好可怕,我要被噶腰子了。 【吭吭——】 不止是腰子…… 【吭吭……】 年猪不是一般的难抓。 女主人早早烧好了热水,哭笑不得地看着一院子男人被逗得火冒三丈又无计可施。 【吭吭——】 虽然我平时很少运动,憨吃憨睡,死到临头到底知道急了,撒开短腿一顿倒腾,差点儿就跑出了村子。 男主人早就力竭,被我老远甩在后面。 只有提着一把刀的公鸭嗓呼哧带喘地坠在几米开外,怎么甩也甩不开。 后头歪七扭八的,还跟着几条尾巴。 我不服,我生气。 眼见前面没路了,我一招神龙摆尾掉了头。 我发狠地瞪着少年,哼,想吃我,我把你撞飞! 谁知少年身手矫健,也没见他怎么动作,我就扑了个空,一头撞在他身后粗壮的树干上。 五百斤的冲撞力啊—— 无辜的老树“咔嚓”一声拦腰断了,惊起一片鸟雀。 一只被惊飞的走地鸡恨恨地落到我屁股上,【哚】就是一口。 我眼前一黑,哐当倒地。 走地鸡:??? 【快快!晕了晕了!跑不脱了!】 少年大声吆喝,催促疑似磨洋工的几位叔伯赶紧地上来。 作为猪的一生,戛然而止。 作为香肠腊肉腊蹄子腊肥肠腊猪头,我还将继续存在大半年。 好香,好想吃! 努力干饭的储备粮——猪,卒。 第8章 下蛋鸡篇:咯咯哒 【咯咯哒~】 这辈子,我是鸡。 是我最最亲爱的鸡排鸡柳奥尔良烤鸡炸鸡啊。 【咯咯哒~】 我下蛋了,圆溜溜的,一个。 被奶奶骂了,她说我不争气,吃得像头猪,蛋只生一个。 她骂她的,我吃我的。 【叨——】 精准命中一颗遗落在地饱满的带壳谷粒。 剌嗓子,无所谓,反正一会儿我还得吃沙子,更剌嗓子。 还是好饿,想吃肉。 我失落地抬头,望着远处山头上挂着的夕阳,又回头瞅一眼刚被奶奶收进筐子里的鸡蛋。 不知道我那颗蛋煮熟了,蛋黄会不会也是这个色儿。 吸溜…… 鬼鬼祟祟靠过来的大公鸡一抖尾巴,好像听到什么诡异的动静,它歪着头看我。 我凶巴巴炸毛—— 看什么看,再看我,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大公鸡一身油光水滑的彩色毛看着好生漂亮,瞧那趾高气昂的样子,肉一定紧实又多汁。 它踱着方步,寸步不离的跟在我屁股后面,轰都轰不走。 菊花一紧,我知道这混球想干啥。 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 我转头扑腾着翅膀跑回窝里去,白长了这么一对羽翼丰满的双翅,半点飞不起来。 不行,我想静静—— 静静是老奶奶的孙女。 她妈出去打工了,好长时间才会回家一次。 奶奶腿脚不好,这山路十八弯的,她老人家难得出去一趟,天天跟我面前晃。 【咯咯……】 我老要挨她数落,唉,鸡好烦。 静静到了上学的年纪,天天跟隔壁家的娃儿一起去镇上上学,放学再一起回来。 算一算,我已经大半天没见着她了。 【阿奶~阿奶~】 奶奶迟疑地抬头,顺着声音看过去。 不认识。 她仍是站起身,整个人颤颤巍巍地。 【阿奶~是我啊,我是镇上猪肉李家的大女儿。】 来人嗓门超大,我坐在鸡窝里,头顶扑簌簌地往下掉木屑。 声波攻击啊这是…… 【咯咯~咯咯~咯咯哒~】 旁边抱窝孵小鸡崽儿的老母鸡翻了个白眼,瞧不上大家大惊小怪的样子。 我伸长了脖子,从木缝里见那两人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 【咯咯~】 抓心挠肝,八卦就是要分享出来才不憋得慌,你们这是瞧不起鸡。 我要投诉。 天快黑透了,静静才回来,脸上挂着没干的泪痕。 我捉急地凑上去。 【咯咯?】 静静,怎么了? 静静没搭理我,撂下书包,就钻进屋里去了。 灶屋里飘出来一阵阵的香气,菜籽油的味道颇重,我仔细闻了闻,没有肉味。 屋里的灯早早就灭了,奶奶一向抠门,幸好一年级没多少家庭作业。 不然静静非得哭一场。 几天后,我才知道那个大嗓门到底跟奶奶说了些什么—— 静静爸爸要娶新老婆了…… 而且,他要把静静从他们家户口本上扔出去,这样静静就不能在镇上上小学了…… 我一直听静静叫奶奶,原来,奶奶其实是静静的姥姥。 静静爸妈半年前离了婚,对外说是因为家暴。 那几年,静静妈三天两头被打得进医院。 起先她委屈,想要离婚,两家人不由分说全都拦着。 包括她自己亲妈。 【哪个当媳妇的不是这么过来的,你们还有娃哩,听妈的,忍忍,忍忍就过去了啊……】 直到一天,静静爸又双叒叕喝醉了,一脚把静静踹翻几个跟头,额头都磕破了,从眉毛往下划了一条触目惊心的血道子,险些伤着眼睛。 静静妈可以接受伤在自己身上,见到静静躺地上一脸的血,脑子里那根线“砰”就断了,猛地从地上跳起来,一酒瓶子下去,就给静静爸爸开了瓢。 她没消气,还想追加,都被静静爸爸躲开了。 屋里血洒一地,男人嚎得跟杀猪一样。 把她那正经婆婆吓得跳脚大骂。 【老娘真是到了八辈子血霉娶你进门啊,儿子生不出来一个,还天天作妖天天闹,你个搅家精怎么不给老娘去死!!!】 邻居看不过去就报了警。 一家子整整齐齐,都进了局子。 离婚过程并不顺利,这个不重要。 静静八岁了,她自己选了妈妈。 醉鬼爸爸,她不喜欢,打人老疼了。 这些都是奶奶和她亲亲闺蜜聊天的时候,我偷听来的。 当时就气得我呀,【咯咯哒】个没完。 奶奶当时以为我又下了蛋,兴冲冲地过来捡蛋,一扒拉,啥也没有。 气得老人家拿起边上的笤帚就把我抽得上蹿下跳,可怜见的,掉了好几根漂亮的毛。 还被天天舔着脸来求欢的大公鸡好一顿笑话。 【咯咯咯……】 丢人。 不,丢鸡。 静静妈请了假回来,二话没说就把静静户口转到自己名下。 丝毫不关心那个大着肚子一脸得意的女人叽歪什么大道理。 男人出轨镇东头王寡妇的事,她也不是头一回听闻。 只是见到真人,还真是头一回。 啧啧,她也算是见过世面了—— 这女人,见面不如闻名,除了一对招人眼的大凶器,看不出哪里好。 镇上那家小学算个什么,读不了就不读了,大不了去深圳啊。 深圳多好,到处都是高楼,哪哪儿都干干净净的。 大城市的孩子,那才是长在蜜罐里。 姥姥说什么也不肯跟着去城里,她老了,不想给女儿添麻烦。 临行前收拾行李,静静固执地非要把我带上。 火车要坐三十几个小时呢,带只鸡?开什么玩笑? 静静妈好说歹说,也没法儿劝服这个属犟牛的小东西,不由气闷。 【咯咯哒~】 我有些感动,用爪子推着,把一颗我刚下的蛋推到她脚边。 我:咯咯,静静给你吃~ 最近几天我积极表现,下蛋下得勤,菊花隐隐刺痛,好像是肛裂了…… 这样也没得到奶奶一句好话。 她眯着一双老花眼,盯着我的难言之隐,恨不得里头还藏着一颗蛋似的。 【咯咯~】 相比于可怜的艾米丽,静静平平安安地长这么大,算得是很幸福和幸运了。 我也要出一份力。 【妈,我想喝你炖的鸡汤了……】 静静妈盯着女儿不肯撒手的鸡,眼珠一转,想到这么个绝妙的主意。 不是想带鸡吗? 吃到肚子里带走,也是一样的…… 奶奶【嗳】一声,示意她带静静一边儿玩去。 老人家的手不大,手心里满是粗硬的厚茧子,我顺从地被抓住。 闭上眼睛前,看到隔壁院墙后面蹭树的老牛。 那树干子细瘦得像是要断了一样,晃得满树的叶子哗哗往下掉。 【咯咯哒~】 不用下蛋了,挺好。 两小时后。 灶屋窗缝里飘出一阵浓郁的鲜香味道,还是熟悉的菜籽油炒过之后小火炖的。 这味儿,勾得村里各家的狗挤在门外摇头晃脑哼哼唧唧地讨食。 静静妈往汤里头丢了一把青菜,烫熟了夹到碗里,又舀了一勺,连肉带汤地送到奶奶碗里。 【给我做什么,年纪大了,啃不动,你们吃你们吃!】 奶奶虎着脸推拒,虽然她一年上头也吃不上一回鸡肉。 静静可不管大人之间的你来我往,她左手端着一大碗金黄的鸡汤,右手抓着大鸡腿,吃得满嘴流油。 【奶,真好吃,真香!】 鲜香鸡汤一大锅,卒。 第9章 公牛篇:出bug了?(1) 【哞?】 咋又是牛牛? 出bug了?! 我还没搞清楚状况,屁股就挨了一鞭子。 【啪】一声响。 我浑身一僵,险险想起当猫猫那一世落在耳边的炮弹,四蹄发动,疯了一样狂奔出去。 身后俩人一愣,赶紧追上。 【咳咳咳,这该死的,早先怎么动也不动,我老胳膊老腿的,哪里撵得上!】 是新任牛主人,手里拽的绳子被扯脱了,喘得跟风箱一样。 【叔你歇着,我去追!】 是一个年轻男人,中气十足,显然还有余力,手上套着长长的手套。 【哞——】 我拔足狂奔,一口气不带歇的。 路边其他人家都被动静惊动,纷纷端着碗出来看热闹。 看到扶着膝盖大喘特喘的男人,纷纷开启嘲笑模式—— 【你身体不行了啊老张头,回头叫你家媳妇多给你泡点儿枸杞喝喝!】 【就是就是!整俩羊腰子烤熟了吃,吃啥补啥!你婆娘脸色老早就不好看了!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众人爆笑。 有几个脸皮子薄的妇人呸一声端着碗回去了。 【哞——】 我还是被追上了。 那年轻男人也不是啥好鸟,手劲忒大,拉着绳差点把我七百多斤的体格子绊倒。 脖颈子折了咋整? 你赔吗? 啊? 【哞——】 牛不服,大力喷气,鼻孔大得能塞进两个皮球! 我嘴里被塞了嚼子,咽又咽不下,吐也吐不出。 【哞——】 要命! 【呼,取个铁而已,又不是要杀你,跑那快作甚?】 男人手一伸,把一截子露在我嘴巴外头的绳子拽住,圆柱型的铁坨从我喉咙深处被拉出来。 【呕……哞~】 天杀的臭小子! 【果然有铁,看样子还要再来几回,不然等到被铁扎穿了胃,可有你受的……】 【哞?!】 原来是个好心兽医。 【哞~】 我收回以上250个骂你被堵在嗓子眼的脏字。 乖乖被他折腾—— 塞磁铁,跑。 停,拉磁铁,去铁钉铁屑铁片。 塞磁铁,再跑。 停。 老张头站在原地,愕然张大嘴。 自家的犟牛啥时候这么乖顺过?! 想不通啊…… 取铁的过程说来简单,活动量都赶得上过去一年的总量了。 【哞~】 我实在没力气配合了,有气无力地冲着兽医撒娇卖萌。 兽医也没辜负我的信任,仔细检查以后,果真放过了我。 【哞——】 再吃铁,我就是蠢货! 【医生啊,麻烦你再看看我家那两头小母牛怀上没有,这都一个多月了,愣是一点儿都没见长肚子。】 老张头缓过劲,想起牛棚里的糟心事,本着一事不烦二主的原则,索性又开口请求。 医生也挺好说话,把几样取铁用的工具洗洗干净放回车上,转身就跟着进了牛棚。 【哞——】 【哞~】 【哞~】 我一呼百应,一左一右岔开老远的两头小母牛一听召唤,哒哒哒踏着小碎步就凑过来。 左边那个眉清目秀,右边那个浓眉大眼。 都是我后宫一员。 是的,这一回,我是一头纯正十八K金大公牛。 体重七百斤,市价八万八。 老张头:嘛玩意儿?你可拉倒吧,真有人出八万八,信不信我老早就把你卖了?个糟心玩意儿,也不拉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对了,医生啊,我家这公牛是不是年纪小了点,我上个月配种了好几次,它都不咋配合,是不是有啥毛病?难不成也跟大老爷们儿似的,得给小母牛套几双黑丝袜?!】 老张头媳妇也姓张,脸色有点蜡黄蜡黄地,声音倒是很爽朗。 年轻兽医脸上迅速泛了红,他才毕业一年多,经手的也多是简单的病症,像是配种这样高难度的活计师父还没让他独立接过。 【黑丝倒是用不着……咳咳,婶儿,我还没女朋友呢……】 小母牛【哞哞】着躲闪,含情脉脉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似乎有求助的意思。 【哞——】 我跨步上前,拿我的大脑袋把兽医顶开。 【哞——】 牛牛也有大男子主义,这我媳妇,好着呢,你别碰它! 老张头举起蒲扇般的大巴掌,啪啪就开揍,我也没躲开,皮糙肉厚,诶,不疼! 【没事,叔,这大牛懂事呢,没把我怎么样,倒是这小母牛肺上有杂音,是不是感冒了?】 他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母牛菊花里捅进去一根尾端挂了细绳子的体温计。 老张媳妇一听急了,人感冒都遭罪又费钱,更何况牛,挂一针少不得四五百啊。 【来来,我听听看!】 兽医把听诊器递过去,老张媳妇学着他的样子把听筒塞耳朵里,还真是,远了没察觉,凑近了果然有点喘。 【唉哟,这可咋整?揣上崽子没?】 老张媳妇拍大腿,心疼牛,也心疼即将掏出去的钱。 【没有崽子,没怀孕。】 兽医很肯定,他围着小母牛子宫位置听得很仔细,毕竟一旦怀孕,肺炎用药方面就得斟酌再斟酌。 没怀,有更粗暴简单的配药法子,也能给养殖户省些钱。 体温计拿出来,兽医顺手在牛屁股上擦干净。 对着光一看,39.2。 【得,确实是肺炎,发烧了……】 老张夫妇俩一听没怀,虽然有心理准备,心里仍是有些失望,眼睛跟着兽医的手,又落到另一头安安静静的小母牛身上。 【哞——】 我亲昵蹭了蹭不幸得了肺炎的小“媳妇”,没敢凑近她闪闪发亮的口鼻,怕传染。 【哞~】 另一边,被三人围着的小母牛吃醋了,不满地跺跺脚,扬起一阵灰尘,呛得几人直咳嗽。 兽医轻轻拍了拍母牛的脖子,【这个也没怀,健康着呢,你们最好能把病牛跟它隔开。】 【好好好,应该的,应该的。】 老张头失望的表情盖也盖不住,老张媳妇应的声。 兽医让她去烧热水,天凉了,输液的药水得热一热。 【哞——】 母牛害怕,直往我怀里钻。 【哞——】 我也害怕啊,针那么老长。 勾起我前前前前世桑心的回忆。 第10章 公牛篇:出bug了?(2) 头孢兑了双黄连,再加一瓶盐水。 顺着针管汩汩地流进小母牛脖子里。 那眼泪淌得,把我心疼坏了。 【哞哞哞……】 【别吵,再吵吵给你也扎几针……】 这是心情糟糕的老张头,属炮仗的,一碰就要炸。 【诶?它最近到底配种了几次?】 【哞?】 疑惑间,我发现,兽医笔直瘦长的食指,正指着我。 菊花一紧,纯纯的条件反射。 【嗳,我看看啊,我每一次都做了记号的。】 老张媳妇捡了一把草料在门后面的墙壁上胡噜了一把,露出底下用木头石块刻的“正”字。 一笔一划,都像带着激动的情绪,露出墙皮底下的土砖来…… 【一二三四五……六个半,三十一次!】 【哞——】 一个月31次,一天也没落下,堪称时间管理大师啊。 ┗|`O′|┛ 嗷~~ 等等,31次是指一头小母牛,还是两头?! 牛牛我啊,突然感觉腰膝酸软,浑身使不上劲…… 兽医也是明显一怔。 【那不应该啊,三十一次,一次都没中,指定是有点儿毛病……】 【等等,我摇人问问啊,这方面,我确实经验欠缺。】 说完,他就红着耳朵,出去打电话了。 【哞——】 摇人?! 估计是摇他师父。 我竖起耳朵,除了隐隐约约的有听没有懂的术语,其他相关的啥也听不着。 风大着咧。 老张头也跟出去,啪嗒啪嗒抽旱烟,那烟圈大得,能把我脑袋整个扣进去…… 【咳咳咳——哞——】 【唉,你咋也咳嗽了,难不成也得肺炎了?】 老张媳妇眉毛皱成川字,急得都要冒火了。 兽医进来就被她拉着,给我检查—— 妙极,弱精症+肺炎确诊二合一。 【哞?】 【幸好我医箱里常用药备得足,婶儿,赶紧把没病的那头牵出去。】 兽医说着话,也没耽误稳准狠地一针扎进我脖子。 待遇差多了,药水冰凉,就像我此刻哇凉哇凉的少男心。 【哞——】 MD,弱精症是个什么病? 有治吗? 不会变太监吧?! 我的疑问,也是老张夫妇俩的疑问。 兽医走前,被他俩拉着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从一连串的摇头摆手中,种牛这一高尚神圣的职位,被一撸到底。 于是,我的性福生活被单方面强制结束了。 【哞——】 呜呜呜┭┮﹏┭┮ 牛不服。 牛想哭。 三天的输液,很短暂又很漫长。 短暂,是因为最后一针打完,唯一陪着我的小母牛就被老张头生拉硬拽地带走了。 漫长,是因为我反复回忆过去那一个月三十一次,楞是啥也想不起来,两股战战。 屋漏偏逢连夜雨,厄运专挑苦命牛。 天越来越冷,我孤家寡牛地待在空荡荡的牛棚里。 听着隔壁哼哼哈哈的动静,心酸得像是泡进了陈年老醋缸。 【哞——】 【哞!!!】 听,是隔壁老张头花了五百块请来的“妖艳贱货”小短腿,跟我示威呢…… 它还故意使劲跺地,是不是力不从心?! 我甚至在中途听到老张头拿铁锹吭哧吭哧挖地的动静。 感谢风,感谢雨,把老张媳妇的碎碎念叨传进我的耳朵里—— 小短腿够不着我的小母牛,哈哈哈哈哈! 【哞——】 够不着,哈哈哈哈哈! 有画面了! 够我笑一整年了哈哈哈! 老张头在小母牛身后挖了足足一尺深的坑,把满脸不耐烦的小母牛推进去。 那短腿儿的妖艳贱货才在几人的帮扶下成事…… 【哞——】 呸,时间那么短,快男!啊不,快牛! 不到一顿饭功夫,两头都配种完成,银货两讫。 三轮车轰隆隆地开走了,柴油味儿飘得到处都是。 【哞……】 牛牛笑够了,头晕。 好失落。 心里空荡荡地。 爱意随风起,风止意难平。 兽医里难道就没有专治不孕不育的生殖科专家吗? 【哞……】 我歪着头趴地上,饭都不想吃了。 草料堆里有老鼠屎。 媳妇儿都没了,难不成我还要落魄到去吃老鼠吃剩下的垃圾?! 我不! 【吱吱吱——】 吃得油光水滑的黑毛老鼠从我鼻子跟前大摇大摆地窜过去。 【哞——】 一颗硕大滚圆的眼泪从我眼角滑下去。 饿死算了。 下辈子不当牛。 除了喂料,后来几天老张夫妇俩都像是把我给忘了。 我心酸得没有食欲,眼见着就瘦了好几斤。 一个月后,兽医又被请来摸肚子了。 摸隔壁两头母牛的。 【哞——】 可喜可贺,两头都怀上了。 老张媳妇笑眯了眼睛,蜡黄蜡黄的脸被喜悦冲得有了几分血色。 老张头也搓着双手,笑出了牙花子。 啧啧,那一嘴牙,比我这打出生起就没刷过牙的牛牛黑多了,全是烟渍。 【哞——】 草料一股霉味,混杂着越来越多的老鼠屎。 我预感我活不长了。 兽医临走,从门缝里见我躺在地上,关心地问了一嘴。 【那是弱精的公牛吗?它咋没精神?】 【哞——】 我翻了个全是白眼的白眼。 扎心论专业,还得是医生。 老张头无可无不可地,【那就看看呗,除了吃得少,也没见它有什么不对……】 【粑粑什么样儿的?】 兽医怼着菊花就给我来了一根体温计,操作丝滑,毫无滞涩感。 【哞——】 无语。 我动也不想动。 听诊器在我胸前腹下游移,有点痒,想打喷嚏。 【哞——】 直到兽医掰开我的嘴,拽出舌头看了一眼。 我才发现他的脸色唰地变白。 迅速从兜里掏出了口罩戴上。 【是口蹄疫!!!】 在门口观望的老张头蹬蹬蹬后退好几步,大前年他家养的几头牛因为口蹄疫没及时治疗,一口气死完了。 老张媳妇去地里摘菜了,没听见。 【哞——】 口蹄疫是什么? 跟人类幼崽的手足口病是不是一个意思? 难怪我最近食难下咽,老觉得嗓子眼儿里苦咸苦咸的冒酸腐气味。 敢情是又病了。 真真是,命途多舛。 牛生好苦。 【体温40.5,蹄子我看了,烂得流黑水……】 医生一声叹息,把体温计在我瘦出肋骨的皮毛上来回擦了擦。 【哞——】 我脏了。 【你就给叔个准话,还有得救吗?】 老张头又想抽旱烟了,手缩回去,又握紧。 【发现得早的话还能救,现在——晚了,你们还是早点处理了吧,不能卖,高度传染,人畜都有风险……】 老张头:心痛到无法呼吸,八万八打水漂了…… 【这棚子地皮都要掀了,撒石灰粉,彻底消毒……】 【幸好上回就交代你们把母牛隔开,要不然损失就大了,隔壁棚子也要消毒,预防着,毕竟怀上犊子了……】 【哞……】 讲真,下辈子不当牛了。 【吱吱吱——】 当老鼠都成啊。 一场大火,染透了半边夜色。 附近的邻居们隐隐能闻到一股子香得馋人的炭烧牛排味儿,梦里都差点给馋哭了。 命途多舛太监牛,卒。 第11章 老鼠篇:在世活阎王(1) 【吱吱吱——】 美梦成真了! 是的,我王德发,现在,是,一只掉在米缸里的老鼠。 江湖人称米老鼠! 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雪白细长的丝苗米从指缝滑落。 【吱吱吱——】 好不得意。 好不快活。 【旺!】 我身子一抖,手脚并用地一个纵身,跳到橱柜上头。 正好躲开那只黄毛土狗的夺命左勾拳。 【旺旺旺!】 【吱吱吱——】 好家伙,它当我面摇人,这是看不起我鼠德发! 【旺旺旺旺旺!!!】 狗吠震耳欲聋,天花板上都哗啦啦地往下掉年久失修的墙皮。 【啪——】地一声。 砧板上随意放着的一块腊肉遭了殃。 那是婆婆准备晚上炒萝卜干腊肉的主材。 【吱吱吱——】 念及婆婆的狠辣手段,我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土狗一个晃神,目标就消失不见了。 它急得原地打转。 婆婆抄着一根儿臂粗的木棍冲进厨房,一脸的凶神恶煞。 【小黄你叫啥呢?是不是抓到老鼠了?!】 【旺……】 叫小黄的土狗缩脖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婆婆见它没得手,气急败坏,抬脚就是一个飞踹。 【┗|`O′|┛ 嗷~~】 我从猪油罐子后面钻出半个头,正好看到小黄惨叫着被踢出门去。 噗通落了地,惊跑了院子里溜达的咯哒鸡。 【咯咯咯~】 【旺旺旺~】 好一阵鸡飞狗跳。 婆婆眼神锐利地四处查看。 丝毫看不出她77岁高龄,已近耄耋之年。 一手棒子甩得虎虎生风。 【吱吱——】 我缩紧脖子,叼起尾巴,噌噌往猪油罐子后头退。 脑子里已经有被婆婆子一棒砸出脑浆子的画面了。 【娘的,还是耗子药管用,我这就叫老头子去买!】 老婆一声令下,门口抱着茶缸子咕咚咕咚灌茶的老头领命出发。 路口那家小商店就有卖,老板很谨慎,还给老爷子登记了用途和家庭住址。 耗子药这玩意儿,用好了家宅安宁。 用不好,警察铁定会找上门。 我回到家,空荡荡的,只剩几个干瘪的花生壳。 【吱——】 刚吃饱,又饿了。 家徒四壁,穷困潦倒。 婆婆把纸包里的耗子药放在米缸旁边。 就是我不小心拉了一泡屎的那儿。 【小样,再敢来偷米,就给你药死!】 【吱吱——】 我小小声嘀咕,婆婆没抬头,并不知道她的小动作,全都被我收入眼里。 婆婆出去了,把门也带上。 动作小心翼翼地,比我还像个贼。 门缝那边,隐约看到小黄那一身泥土一般颜色的硬毛。 【吱吱——】 狗毛的手感,想必挺扎手吧。 我纵身一跃,一个标准270度后空翻,稳稳落进米缸里,一点儿水花都没有。 去掉一个最高分10分,去掉一个最低分10分。 恭喜鼠德发选手,以满分成绩获得第一届亚洲赛跳米项目冠军。 【吱吱——】 我大口干饭,不时竖起耳朵听听动静,警惕性100分。 吃饱就溜,留下几颗屎做标记。 谁也没注意,从门缝那边吹进来一阵风。 轻飘飘的黄色粉末,被风裹挟着,散落了一部分到米缸里。 黄色的,很明显。 婆婆看见了,黄色的米,和黑色的老鼠屎,混杂在白花花的米缸表层。 明晃晃地在打她的脸。 【我……】 婆婆又气又恼。 马上就要煮晚饭了,耗子药撒了…… 【没事,洗洗干净还能吃!】 她自我安慰道。 反正,要她倒掉米缸里剩下的大半米是不可能的。 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听说过吗? 想想挖土跟啃树皮那个年代,谁还舍得浪费粮食?! 水声哗啦。 婆婆把粘上黄色药粉的米粒全都挖出来,仔仔细细地淘洗了五六七八遍才作罢。 炊烟升起,饭香渐渐从窗缝里传出去。 惹得漫山溜达的大小咯咯鸡闻着味儿回来。 【旺~】 中午抓鼠失手被罚没了一顿饭的小黄饿得抓门。 被拿着扫帚打扫院子的老爷子笑骂了几句。 楼上打了一下午游戏的大孙子拎着小外孙的耳朵,打打闹闹地也闻着味儿下来了。 【爷爷~】 【外公~】 【诶~乖孙,饿了吧,准备准备,饭菜马上就好了。】 婆婆抡起锅铲,把煸出肥油的腊肉盛到盘里,听到两个乖孙的声音,动作都加快了。 很快,婆婆就吆喝爷爷帮忙端菜上桌。 大孙子还在开黑,顾不上。 小外孙早就馋得上蹦下跳。 【我要吃腊肉,外婆,我要吃腊肉~】 【吱吱吱——】 我也想吃…… 干饭王爷仨风卷残云的吃相,婆婆已经看习惯了,她端着一碗白米饭,慢悠悠地往嘴里扒拉。 意外就是来的这么突然—— 大孙子突然抱着肚子喊痛。 老头也脸色发白,手捂着小腹。 小外孙慢了半拍,哇地一声哭出来。 【哇哇哇——外婆——小宝肚子疼——哇哇哇——】 【吱吱吱——】 真是魔音贯耳,好吵。 门外凶猛干饭的小黄耳朵一竖,好像听到厨房有动静,刚要拔腿去看,尾巴突然变得笔直笔直,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 婆婆也肚子疼,她强撑着打了急救电话。 【快……救命!】 一家四口加一条土狗,全军覆没。 【吱吱吱——】 我看着那个扬言要灭我一整个户口本的婆婆子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心有戚戚焉。 你说说,明知道有毒还吃,这个家也不至于就穷到这个地步了吧…… 救护车呜哩哇哩动静挺大,半边镇上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 四个人,一辆救护车还装不下—— 医生一边进行紧急救治,一边招呼附近居民谁家有车帮忙送两个人。 性命攸关的时候,也没人计较,一个平时老和婆婆吵吵的大妈叫自己儿子把家里面包车开出来。 救护车又呜哩哇哩地开走了。 那个热心大妈顺手把房门锁上,现在可不比旧时,夜不闭户,家都能给贼搬空咯。 【嗐,这抠门老婆子,指不定又是食物中毒了……】 【吱吱——】 你猜的没错。 第12章 老鼠篇:在世活阎王(2) 大晚上的,急救室忙得人仰马翻。 婆婆和大爷年纪大了,嘴巴撬不开,也没办法洗胃,五六个猛男身材的医生使足了力气,才把管子插进俩人嘴里。 大孙子胃口好,吃得最多,三碗饭。 中毒程度也最深,已经是深度休克了,直接被主任带人拖进了手术室。 小外孙一路又是害怕又是疼,哇哇大哭倒是起了正面作用——吐了一路。 抱着他来医院的急救护士一身秽物,脸上却是在笑。 她点点小男孩的鼻头,戏谑道。 【你个小机灵鬼儿~下次可别贪嘴了,记得啵~】 小男孩哼哼唧唧,在这一瞬间特别特别想妈妈。 一个小时后。 大孙子已经从手术室出来,他被紧急开了腹,身上的血都整个换了一波,精瘦的手上插着针管,嘴巴紧闭,胸前的线连着仪器。 嘀嘀嘀,响得还算平稳。 【呼,这孩子的命算是保住了,小王,你去问问,两个老人那边什么情况。】 主任眼睛酸涩,他是临时被拉来加班的。 幸好,今晚有他在。 婆婆醒来的时候,只感觉天旋地转,眼前都是雾蒙蒙的。 大爷有心脏病,情况很凶险,已经用过两次肾上腺素了。 如果需要注射第三次,大概大罗金仙也救不回这条命了。 脱离危险的祖孙三人被安排在同一间病房。 谁也没说话。 大概半夜两点多,婆婆突然从噩梦中惊醒。 老头没了。 叫来护士,老头,真的没了,就在两分钟前,她被惊醒的时候。 婆婆嚎啕大哭。 几天后,祖孙三人回来。 门口躺着的小黄已经硬了。 【吱吱吱——】 天知道我麻着胆子去救小黄,差点儿被回光返照的神犬一巴掌呼死…… 【吱吱吱——】 我站在米缸底部,吃撑了,差点儿爬不上去。 也是巧,沾了耗子药的大米,被婆婆消灭得很干净。 该死的没死。 【吱吱吱——】 我爬到窗棂上,看婆婆默不作声地坐在院子里,捧着大爷捧过的茶缸子。 厨房还有那天的剩饭。 婆婆居然也没倒了,洗干净晾晒成糙米样子,拿去喂鸡。 【吱——】 可怜的咯咯鸡。 我放眼望去,饭是中午吃的,鸡是下午走的。 满后山死状奇葩的咯咯鸡,再也不会【咯咯哒】了。 婆婆仍然不舍得把鸡一把火烧了。 这些,大孙子在二楼都看见了,他给父亲打了电话—— 【爸,你回来管管奶奶吧,再晚两天,家里的人狗鸡都要被她霍霍完了……】 电话那头,沉默。 【你奶奶又给你们吃烂苹果烂香蕉了?!】 【没有,你寄回来的钱她都攒着,家里啥水果都没有,钱都准备当医药费呢。】 【……是不是出事了?】 【爷爷被毒死了,我肚子上被开了一刀,小宝昨晚就被他妈接走了。】 【……我马上买票。】 【吱吱——】 我看到婆婆又掏出了那包没用完的耗子药。 她整个人魔怔了似的。 【吱——】 我有点害怕,风紧扯呼,出去躲躲吧。 再回来的时候。 雪还没化。 北风呜呜地吹。 婆婆笼着袖子坐在院子里,脚边趴着一只田园猫。 【——】 我卡住喉咙,把差点出口的惊恐咽回去。 紧急挂了倒挡,一步一挪地退回阴影里去。 论对这个家的熟悉,没人能和我鼠德发比。 大猫机警地转头望过来,啥也没看见。 一整天,院儿里都很安静。 落针可闻。 大猫寸步不离地跟着婆婆,连上茅房也跟着。 【吱——】 我饿了好几天,迫不及待地想念我的米缸。 趁着婆婆不在,赶紧溜去干饭。 【吱——】 难以想象,这一声爆鸣一般的刺耳尖叫是从我喉咙里发出来的…… 【喵呜——】 我被大猫一脚踩住下半身。 动弹不得。 婆婆阴着脸,站在大猫后面。 而她身后,墙上,还有一只瞪着小眼睛的壁虎,尾巴断了一截。 【吱——】 【嗷呜——】 鼠德发,卒。 第13章 壁虎篇:门诊内科999(1) 俯视众生的角度,很奇特。 像是开了广角摄影模式。 掐指一算,我王德发已经是轮回第十二世了,距离一百还遥遥无期。 【嗡嗡嗡】 【嗖——】 我把舌头射出去,飞快卷住猎物,缩回来吞吃入腹。 是的,我是一只身体完整健康的壁虎。 我刚刚吃的是一只蚊子。 我是益虫。 别杀我。 底下那个别着可爱发卡的护士小姐姐又紧张兮兮地盯着我看。 好像生怕我会掉下去似的。 怎么会? 我脚底皮肤褶(zhe,第三声)襞(bi,第四声),腺毛密布,相当于排列组合了无数个吸盘。 十级台风来回刮,就算把大象刮飞了,我也不会掉下去。 【张姐,真的不把那只四脚蛇赶走吗?】 小姐姐声音又甜又软,听得我骨头都酥了,忍不住又稍微爬了一段儿,停在离她更近的墙面上。 【怕啥,天气热,它是吃蚊子的,不咬人!】 我暗自点头,嗯,还是张姐明事理。 【护士,我肚子疼,挂哪科啊?】一个面色苍白的老人急匆匆过来,导诊台的桌面正好够她趴着的。 【您是肚脐上面疼还是肚脐下面疼啊?】 护士小姐姐一秒切回专业模式。 对,这里是医院,门诊一楼大厅,人工挂号的窗口前排了十几条长龙。 我能看到很多现代化设备,把身份证放上面,就能自助挂号的。 人也不少,看起来都很年轻。 肚子疼的这位,是个老人,明显不会操作那些高科技玩意。 仔细看穿着,可能也很少上医院,连基本的操作流程都弄不清楚。 一番比划后,护士小姐姐总算明白老人家大概是什么地方痛,见她腰都要直不起来,连忙扶着去挂肝胆内科。 面色和巩膜都发黄,右侧上腹部,很明显,不是吗?! 我眼睁睁见小姐姐走远,无奈转头,好像听到有蚊子,干饭去也。 门诊大厅一整天都没个消停,人来人往,跟菜市场差别不大。 已是下晌,我辛劳捕食,撑了个肚儿圆,缩在导诊台后面的柱子上小憩。 刚梦到香辣鸡翅,还没啃到嘴就被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叫吵醒—— 【——】 要是能出声,我积累了十几辈子的脏话都要一股脑儿地全都喷出去,太气人了! 喇叭就在一尺开外,一直重复【门诊大厅999!门诊大厅999!门诊大厅999!】 我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 下面穿白衣服的男男女女从各个科室房间里钻出来,齐齐奔过来。 【……】 敢情这是集结号?! 我占据高地,太适合侦查—— 呶,护士长张姐带着小姐姐扶着一位浑身僵直抽搐倒地的中年人,看起来很是费力。 腿脚快的年轻医生已经到了她们跟前。 有个被大人牵着的小女孩一脑门问号,她疑惑地问旁人。 【叔叔,999是什么意思啊?消防吗?】 【可是,我也没发现哪里起火了呀?】 被问到的叔叔,其实也挂的儿科,才十四出头,一米八大高个。 “叔叔”挠头,笑得一脸尴尬。 【不好意思啊,叔叔也不知道……】 【我给你查查,啥问题都能问度娘的!】 这是一个热心的网瘾奶奶,她本是个爱瞧热闹的,可惜那边被医生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我噌噌噌爬过去,正好看到她的手机屏幕。 硕大的老年专用XXXXXL字体,一页甚至只显示十多个字。 不过也够我弄清楚了。 【呐,999在医院是一级响应急救代码,一旦广播开始循环播放,院内所有医生都会出来参与急救的。】 【小姑娘,火警消防是119,不是999哦~】 网瘾奶奶伸手推了推老花镜,笑着向大家科普。 小姑娘不好意思道了谢,身子缩到自家爷爷身后,可爱的小辫子还露在外头。 大家都有些好笑。 以我的角度,能看到急救正在紧张地进行。 做心肺复苏的女医生真是英姿飒爽,短发随着她猛烈的动作起落,力道十足。 广播里的女声还在重复,特别洪亮,震得我浑身颤抖。 【……】 为啥这辈子我不能说话了?! 比上上辈子当个太监牛还惨…… 老天,你玩儿我?! 很快,执勤的保安推着急救床过来。 大家自觉让出通道。 病人被抬到床上,做心肺复苏的医生换了个瘦高个男人,骑跪在病人身上,继续用力按压胸腔。 风一样地来。 又风一样地走。 护士小姐姐也回了导诊台,继续指导病人填单子。 我打了个哈欠,晃晃被广播震得发晕的脑袋,慢悠悠换个地盘。 二楼是儿科,此起彼伏的哇哇哭嚎,电梯门开了,带着孩子的人们一窝蜂地冲出去 我本来想蹭电梯继续往上,结果被保洁阿姨注意到。 她反应迅速地举起扫把,想来一招横扫千军。 那力道,我敢拍着胸脯子保证,能把我扫成饼,贴在电梯不锈钢的墙面上,抠都抠不下来那种—— 我浑身一紧,防御等级拉到极致,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四脚并用,迅速从快要合上的电梯门中间窜出去。 即使这样,尾巴也差点儿被夹断了。 我顾不上喘气,啪哒哒哒哒一顿狂奔。 正好钻进开着门的开水房。 光线一暗。 呼。 安全了。 安生了几天。 虽然有点吵。 比起被拍死,我还是能忍的。 一天,疫苗取号机那儿发生了争吵,孩子哭,大人骂,甚至有情绪激动暴躁的直接掀翻了分诊台的桌子。 上前劝架的护士被不讲道理的跋扈老太太一巴掌打在脸上。 我都忍不住要伸手捂脸了。 听着就好疼。 【门诊二楼儿科一号分诊台222!】 【门诊二楼儿科一号分诊台222!】 【门诊二楼儿科一号分诊台222!】 广播又开始循环播报。 是熟悉的洪亮女声。 只是222又是什么代码? 老太太被几个身强力壮的男护士架住了胳膊,嘴也没闲着。 一长串关照别人全家的问候语脱口而出,不带重复的,简直让我大受震惊大饱耳福! 吵架居然还能骂得这么丝滑,打遍天下无敌手啊我去…… 第14章 壁虎篇:门诊内科999(2) 电梯那头迅速冲过来几个带着武器的执勤保安。 统一制服,统一的严肃凶煞表情。 可止小儿夜哭。 我缩头缩脑地退到角落里,见到下面扯着嗓门嚎哭的孩子们大多都被吓住了,捂着嘴藏到大人身后。 也不管自己抱的大腿究竟是不是自己爹妈…… 【干什么呢?医院不准闹事!!!】 保安一赶到,大马金刀地站在对峙双方中间,把脸肿起来呜呜哭的护士挡在身后。 我突然鼻子一酸,好感动。 跋扈老太见保安团人多势众,一窝蜂围过来,嚣张气焰顿时蔫儿了一半。 【谁叫她不给我拿号的,尊老爱幼的品德都没有,还吃什么公家饭,回家啃窝窝头去吧……】 有所收敛的老太仍然鼻孔朝天,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错都在别人身上。 【公家饭?!护士算是吃的哪门子公家饭,又不是公务员,大妈,你这是跟时代脱节了啊?!】 围观的人里头心里也拱火,热心路人甲怼了老太太一句。 这个我懂,老人家的思想观念还停留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 窝窝头这东西,嘿,你还别说,我当人那会儿还真没吃过…… 【那你打人算怎么回事?】 气愤不已的护士心疼的搂住被打的姐妹,要不是碍于医院的规定,不能对患者动手,她早就上去挠花这老太太的脸了! 忒气人! 【你瞧她指甲缝里还带着血沫子,可见下手有多阴狠!】 热心路人乙眼尖地发现被打的护士衣领子上沾了血,赶紧去看罪魁祸首,当即叫出声来! 跋扈老太闻言赶紧把手藏到身后。 众人了然,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闹事的几人被带走了,受伤护士从始至终没有得到一句“对不起”。 分诊台的工作还要继续,换了另一个小姐姐。 她笑着维护秩序,按着电脑上显示的名单叫号。 像是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我又蹭上了电梯,不巧,是往下的,一降到底,直接在负二楼停下了。 门哐当一声打开,外面没有人。 我也没出去,负二楼是车库,黑黢黢的,我胆儿小,害怕。 门又哐当一声合上,直接上了五楼。 产科。 走廊很安静。 只有另一头的产房有些动静。 我歪头望过去。 亮着灯的手术室外,男人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脚步看起来,跟他脸上的紧张心情一样,乱七八糟。 我打了个哈欠,昨晚抓了一夜蚊子,五行缺觉。 嗯,得找个地方睡会儿。 一觉醒过来,正赶上产妇被推出手术室。 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冲上去握住了她的手。 我眼珠子转了转,咦?孩子呢? 虚弱躺着的产妇好像也在找孩子。 女人忙安抚道【护士抱到新生儿科去观察了,说是晚些会给咱们送到病房,放心吧,你老公和婆婆都跟过去盯着了,不会抱错孩子的。】 产妇这才放松,顿觉疲惫,眼睛睁不开似的。 【睡吧,我陪着你。】 话没落音,床上的人呼吸已经渐渐平稳,显然是已经秒睡过去了。 我跟了几步,心里了然。 这是妈妈和女儿。 婆婆更关心的,显然是亲孙子。 老公也是。 我想起判官本本上关于渣男王德发的记录—— 292. 家暴,因为各种小事暴打怀孕的媳妇,屡教不改,不肯和平离婚。 我恍恍惚惚记得,那一年,孩子并没有如期降生…… 我错了。 媳妇儿,对不起。 产科起初的安静只是假象。 到了半夜,你就知道,婴儿哭声的威力到底有多磨人。 至少我这正在缅怀遗憾当年的小小壁虎,就几度被哭声震得抓不住墙。 【哇哇哇哇哇——】 【哇哇哇哇哇——】 值夜班的护士抬头望了望,没有动,噼里啪啦敲键盘,照着手边的本子正在记录。 偶尔,我能感觉到她抬头四处望,好像是在找我。 我肚子有点儿饿得慌。 这一层有防蚊装置,没什么气味,蚊子几乎看不到一只。 我盯着电梯门,希望这时候有人上来,或者下去。 好饿。 饿了一整夜。 产科夜间禁止访客。 我看到那个告示牌了,一脸呆滞。 很快熬到了天亮。 产房里一夜被娃吵醒八次的新任父母们也露出了跟我一样欣喜激动的表情。 我:总算能离开这地方了…… 新任父母们:总算能好好睡一会儿了…… 我等来了第一趟电梯,上行,停在了九楼。 趁没人发现,我急忙窜出去。 门口的大牌子上写着“肛肠科”。 (⊙o⊙)…,呃,有点后悔。 能不能倒退几秒,让我再选一次? 好重口。 神好像听到了我的诚心祷告。 电梯又下来了,哐当一声在我脚底下打开。 机不可失,我窜进去。 站在里面的老人家眼一花,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她抬头望了望,啥也没发现。 嘿嘿,我藏在广告牌后面。 电梯停在一楼,门口乌央乌央地,排了好长的队伍。 门一打开,没等老人家出去呢,就一窝蜂地往里挤,生怕赶不上趟似的。 我被吓了一跳,后腿一蹬,飞一般冲出去。 急诊室外,比起门诊大厅那边,这儿的人少多了。 蚊子也多,我能吃到饱。 【医生,我儿子被猫抓到脸上了,你快给他看看!】 一个焦急的妈妈抱着五六岁大的小男孩冲进来。 打断了医生正在给病人处理外伤的动作。 医生叫身后的实习生去看看。 年轻妈妈心里有些不乐意,嫌弃实习医生没有老医生医术精湛。 不过,她担心儿子,忍住了没挑剔。 实习的医生其实也是博士,快毕业了,第一次轮岗就抽到了急诊室,也算是又倒霉又幸运。 倒霉,是因为急诊室大多是急症重症危及生命那种,心理压力巨大。 幸运,是因为万一不会治,他随时可以摇人请教,而且,前辈们都不会藏私。 他一脸严肃,被年轻女人不信任的眼光盯着,半点儿没有不自在。 他仔细检查小男孩的脸,啧啧,爪印深可见骨。 第15章 壁虎篇:门诊内科999(3) 我在五米开外的墙角,都闻到那股子血腥气味了。 不好闻。 再一次强调,我是益虫壁虎,不吃肉,更不吃人。 【多久了?伤口有没有洗过?】 实习生问道。 年轻妈妈表情一顿,她只顾着着急,忘记要第一时间清洗伤口了。 【没洗过,我从家里开车赶过来花了半小时……不会留疤吧?】 她弱弱地问,心里已经有最坏的打算了。 【伤口太深了,我先给他消毒清洗,可能还需要缝合。】 【对了,你们还得尽快去疾控中心打狂犬疫苗!】 【唉,我可怜的宝儿,呜呜┭┮﹏┭┮】 我听得聚精会神,丝毫没注意,保洁阿姨的大扫把已经冲我飞了过来。 一阵天旋地转,我四脚抓了个空,急速往下掉。 好在扫把一次落空,很快又挥过来第二次。 我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其中一根扫把须须,趁着保洁阿姨疑惑四望的时候贴地飞快跑出二里地。 好可惜,后面的热闹没看着。 心好痛。 一个护士突然被人拉着了胳膊,她紧张回头。 来人急得面色发白,嘴唇颤抖。 【你怎么了?】 【快,我女儿不见了!快帮我报警!】 【啊?!666】 我就在不远处,听到这不合时宜的666,额角划下三条又粗又黑的黑线。 都这火烧眉毛的时候了,你咋还666呢? 只见这护士快速跑到服务台,语速又快又急地拿起电话噼里啪啦。 熟悉的广播又开始播报—— 【急诊女童走失666!】 【急诊女童走失666!】 【急诊女童走失666!】 大厅里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一滞。 谁敢信啊,666居然又是医院的神秘代码…… 【快,快找孩子,是女孩!】 所有人都在行动。 凡是在医院的女童都要被问上一句【你妈妈呢?】 小女孩们都被问懵了。 有的说,【我妈妈上班去了,我爸爸带我来看医生啊,呐,这就是我爸爸!】 说完还很骄傲地把小手牵着的大手拖过来,向对方介绍自己高大雄伟如青山的爸爸。 有的说,【我妈妈?!上厕所去了,我在门口等她,你别找我说话,我妈妈说了,陌生人主动找小孩子帮忙,不是要拐卖就是要骗人……】 有的说,【我妈妈在家陪妹妹呢,外婆带我来打预防针。】 只有一个,被问到的时候舔着棒棒糖,正要跨出医院大门。 拉着她的大娘被拦下,脸色明显不大好看。 小女孩哇哇大哭,【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保安立即就把两人拦住了。 等到女儿走丢的那个妈妈出现,母女俩像磁铁一样抱在一起哇哇大哭。 而那个使尽全力也挣脱不开的大娘,则被警察带走了。 我趴在大门玻璃上,目睹了全程。 代码666,果然666!!! 医院的日常,真是惊险又刺激。 一天半夜,我昏昏欲睡地缩在急诊室外的日光灯后面。 先是一阵急促的救护车呜哩哇哩呜哩哇哩。 我身子一抖,探出半个身子往下看。 广播响起—— 【车祸急诊333!】 【车祸急诊333!】 【车祸急诊333!】 是一道清晰宽厚的青年男声,说话很稳,音量很大。 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白大褂们纷纷加入抢救。 我眼含泪花,看着哎哟哎哟的伤患被依次推进抢救室。 人多到眼花。 乱而有序。 【输血!AB型两个单位!】 【止血钳!】 【清创!】 【断了两根肋骨……】 陆陆续续还有人从电梯楼梯出来,加入到急救室。 人间天使,说的就是这样了吧。 保洁阿姨的扫把这一回总算没落空。 被命运的大手捏住咽喉那一刻,我还在疑惑—— 怎么哪儿都有你?! 这么大年纪还通宵上夜班你身体熬得住?! 姐姐衣领上的猫咪头像真可爱! 看热闹不嫌事大四处溜达的浪子壁虎,卒。 第16章 太监猫篇:蛋蛋没了(1) 【喵——】 我蛋蛋没了。 麻药到家才醒,我气得想杀人。 尤其是这个亲自给我动手术,笑得一脸荡漾的二傻子主人。 是的,我又成了一只猫。 一只发胖炸腮,心里黄,毛发更黄的橘猫。 公的。 这是我第二回当猫,系统是不是又出bug了? 我要写封信给地府老大,好好投诉一下判官的消极怠工。 说好的一百次轮回,怎么某些物种会重复出现。 【喵——】 蛋蛋没了。 MD,主人是个智障。 【谁叫你昨天生扑别人家的小母猫?!】 【没被人打死,算你主人我长得够帅,那小姐姐不忍心……】 以下省略888个某人厚颜无耻极度自恋自夸自擂的形容词。 【喵——】 你放屁! 明明是小甜甜深情呼唤我,我才勉强过去的,我们俩是清白的。 【嘿,你还闹?!去了那俩万恶的玩意儿,以后你就没有烦恼了!】 【得亏我就是宠物医生,要不还得花三千手术费,扣你半年口粮!】 【嘶——】 我亮出利刃,吭哧就是一记九阴白骨爪。 皮开肉绽。 二傻子主人得意的笑声戛然而止,抱着右手跳脚。 【喵——】 呵,说得好听,真有天大的好处你自己怎么不嘎蛋蛋?! 偏要嘎我的┭┮﹏┭┮。 这仇过不去,你且等着! 【喵~】 一激动,变成夹子音了。 二傻子主人一愣,愕然地盯着我。 我…… 太监猫,实锤了┭┮﹏┭┮。 【喵!】 我夜不能寐,脖子上套着的伊丽莎白圈也让猫很难受,拽也拽不下来,扣得死紧。 二傻子主人睡得倒是美,鼾声震天响。 【喵~】 我跳上床,一屁股坐他脸上。 他没醒,鼾声停顿了两秒又继续。 【噗~】 我酝酿半天,总算放出来两个屁,全照着二傻子的脸噗的。 余韵悠长。 可能这两天猫粮混着小鱼干吃得有些多,气味着实很臭。 比村里积存了十几年的粪坑还臭。 堪比生化武器。 风紧扯呼,我赶紧跑了。 二傻子被臭得三尸神暴跳,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破口大骂。 【谁他妈在我脸上拉屎?!咳咳咳,臭皮蛋,咳咳咳,是不是你?!】 【赶紧给我滚出来!咳咳咳,我要打死你!】 管他如何叫嚣呢,我刚才已经趁机钻到床底下了。 除非他发现,不然我是不会暴露我自己的。 【喵~】 二傻子还是改不掉裸睡的习惯,啧啧,辣眼睛! 鸡飞狗跳的一夜,一晃就过去了。 早上,给噶蛋蛋的地方很痒。 我翘起后腿想舔一舔,缓解难受,伊丽莎白圈卡得我直翻白眼。 【喵——】 二傻子,帮帮忙啊! 【喵——】 皮蛋我要痒死了! 【喵?】 怎么还没动静? 我小心地从床底下钻出来,一个优雅的弹跳动作,就轻松上了床。 二傻子睡得像是死了一样,脸色通红。 【喵?】 我凑近,闻到一股子又热又酸腐的臭味,从二傻子嘴里鼻子里喷出来。 【喵——】 二傻子动也不动。 糟糕!二傻子病了! 哎哟,咋办? 手机呢,手机在哪里? 我着急忙慌地上下翻找,总算在床垫和床头柜的缝隙里找到二傻子的手机。 【喵——】 需要面容解锁。 我十分别扭地捧着手机,贴上二傻子的大红脸。 没反应…… 【喵——】 我这才想起来,面容解锁需要他睁眼。 无论我怎么扯他咪咪,拽他头发,扒拉他眼皮。 二傻子就是不醒。 目前看来,这个解锁,有点难。 对了,手机电源键短按三次后好像是能报警对吧? 【喵~】 我急得冒汗,后腿岔开蹲下,用前爪逮住锁屏键那一小块地方,一顿猛按。 屏幕亮了,显示发送位置给紧急联系人。 【喵——】 管他呢,我点了确认发送。 一分钟不到,有电话进来。 接通。 【喂,你怎么了?喂?】 【喵——】 【喂?说话,我怎么听见你家皮蛋的声音了?】 【喂?】 【喵——】 【妈的,你不会出事了吧?我马上过来!】 心好累,沟通不畅,我着急地喵了那么多声,对方反应真够慢的,都够二傻子死两回了。 半小时后,二傻子还是没醒,除了体温高得可怕,躺在那儿就像个死人。 【喵——】 虽然他嘎了我的蛋蛋,还是好担心他就这么死了。 等到紧急联系人带人冲进来,双方都惊呆了—— 二傻子体温太高,我体贴地把被子全部掀开,降温。 冲进来的几个年轻人看到的是一个果体红烧大虾,胸口端正坐着一只黄得像鸡蛋黄一样的大脸猫。 画面格外和谐,好在在场各位都是雄性,不需要打码。 领头那人还穿着白大褂,坏心眼地拿起手机咔嚓了一声,才去检查二傻子到底什么情况。 【我的妈,烧傻了吧,都要破表了!41度!】 【还墨迹什么,赶紧送医院啊!】 【喵~】 我伸出尔康手,不想一只猫被扔在家里。 没人搭理我。 几人轮流背着二傻子出去了,门被带上,哐当一声响。 三天后,在我已经把家里的猫粮袋子咬穿撒得满屋子都是的时候,二傻子回来了。 【喵~】 二傻子?你回来啦,快给我铲屎,臭死了。 我水汪汪的卡姿兰大眼睛眨啊眨,表达的情绪太多太丰富,感觉他并没有接收到完整的信号。 【咳咳,皮蛋,我是急性呼吸道感染,你知道吗?】 二傻子眼底青黑,说话有气无力,明显还需要时间康复。 【喵~】 你不说,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医生…… 我委屈地甩甩尾巴,很饿,想吃小鱼干。 【以后别在我脸上放屁了,我会死的……】 二傻子的语气很无奈。 手心很温暖。 【喵~】 知道了,以后在你被窝里放。 好了伤疤忘了疼。 我已经忘记蛋蛋这回事了。 主要是二傻子人傻钱多,疯狂给我进补,小鱼干管够。 楼下的小母猫发情了,半夜叫得瘆人,连我听着都觉着头皮发麻。 二傻子感叹【咋不提早做绝育呢,多遭罪啊我的耳朵……】 第17章 太监猫篇:蛋蛋没了(2) 等到两个需要养伤的难兄难弟终于开始社畜的生活,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了。 【喵~】 我的脸大了一圈。 二傻子也不遑多让,双下巴都出来了。 大哥不笑二哥,彼此彼此。 宠物医院很忙碌,医护人员基本头都没抬,一头大汗。 拉不拉猪惬意地抬起前腿,由着工作人员给它刷洗,肥肉颤颤悠悠。 【喵~】 看对方五花三层,我也有点担忧。 再这么毫无节制吃鱼干,迟早哪天我会变成一头橘猪。 二傻子把我放桌上,去员工休息室换了白大褂。 那天去家里的紧急联系人也在。 【喵~】 我跟他打了个招呼。 他手下按着一只不断挣扎的吉娃娃,只来得及冲我们点点头。 吉娃娃超凶的! 典型的暴躁小恐龙! 整个空间里,数它叫得最大声。 【喵——】 我完全不能与之抗衡,蔫蔫地抬爪子捂住耳朵。 【医生,快看看我家女儿!】 三个人抬着一只黄色的小狗进来,进了大门险些把狗摔地上。 【旺……】 小狗惊慌挣扎,叫得有气无力似的。 我见它腹部巨大,皮肤底下肉眼可见有什么东西拱来拱去。 【喵~】 这个我熟,它要生了! 二傻子已经跑过去帮忙了。 小狗是一只串串,狗主人喂养得很用心,光听他对狗的称呼就知道了。 那真真是当女儿疼的。 小狗滚圆的肚子已经严重压迫内脏,就仰躺下做B超的功夫,它已经接近休克状态了。 【喵~】 我爱看热闹的习性是没法儿改了,只是办公桌离那边的处置台,着实有点远。 【吼,不得了,肚子里有六个,难怪呢,肚子大成这样!】 二傻子话说得这样,心里其实有点心疼。 【得手术!剖腹产!】 他对狗主人说。 狗主人都没带犹豫的,立即点了头,拉着家人出去缴费。 小狗被移进了手术室。 【喵~】 我看不着了,急得在桌上来回踱步。 笼子里优雅舔毛的虎斑母猫看了我一眼,优雅地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看自己才被做了绝育手术的位置,不知道在想什么。 【喵~】 喂,你会不会也有遗憾?! 【嘶——】 对方对我不理不睬,甚至发出严重警告,劝我不要多管闲事…… 【喵~】 我缩了缩脖子,果断认怂。 给拉不拉“猪”洗澡的小姐姐累得呼哧喘气,招手叫“猪猪”的主人进去帮忙把大狗子带下来。 【喵?】 不是还得吹毛吗?我表示很疑惑,小姐姐怎么不按操作流程走呢? 拉不拉“猪”的主人也没搞清楚状况,临时退出正在玩的吕布,去帮忙牵“猪”,在他看不到的网络另一边被队友骂了个半死。 【呐,你瞧瞧它,一池子水都给我挤出来了,拉都拉不住!】 小姐姐也很无奈,只能把拉不拉“猪”换到地上继续洗,用高处水槽太费胳膊,腰也差不多废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 穿粉色衣服的护士小姐姐用布托着,抱了好几只颜色不大一样的小奶狗出来。 【喵~】 哎呀,好小,好可爱!好想挼(rua,第二声,揉捏的意思)! 小奶狗进了保温箱,因为是剖腹,还不能算是足月,得先留院观察。 伟大的狗妈妈肚皮上纵向一道新鲜的刀疤,几乎占了整个腹部的三分之二。 托盘里,是它被崽子们咕涌得扭曲撕裂的子宫,也随着生产被整个拿出来。 狗主人心疼坏了,都顾不上去瞧新鲜出炉的六个“外孙”。 【喵~】 我忍不住感叹,挺威武个大老爷们儿,哭天抹泪的模样,绝对是真爱啊! 我的二傻子也出来了,身上一股子络合碘消毒水的味道。 【喵~】 二傻子胡噜了一把我的背,妈呀,舒服得想颤抖。 那边吉娃娃还没完事,应该是打了麻药,舌头撇到嘴巴外边儿,凸起的双眼大而无神,看起来有些蠢。 【喵~】 我毫不留情地嘲笑它。 二傻子又去发挥兄弟爱了—— 围观兄弟动手嘎迷你蛋蛋,有种大金刚拿绣花针戳跳蚤的即视感,一嘎一个不吱声。 吉娃娃眼里渐渐蒙上雾气。 【喵~】 呸,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吉兄你争点儿气! 此情此景,勾起了我尘封好几天的噩梦,下腹部顿感凉飕飕。 【喵~】 这么好的医疗条件,这一生,我应该能活很久吧?! 宠物医院比人类医院嘈杂多了。 【喵~】 新来一只被好心人救助的流浪猫。 二傻子接手的。 挺大一只猫,身无二两肉,都快瘦成骷髅架子了,还龇牙呢。 【喵~】 我凑近,跳到离二傻子不远的地方。 【皮蛋,你别过来,它有严重的皮肤病,会传染。】 【喵~】 我颤悠悠地收回即将踏出去的前爪,不动声色地后退好几步,直到抵到墙上。 【嘶——】 流浪猫的问题很严重,除了皮肤溃烂流脓,还有内伤,右腿很明显旧伤未愈,骨头摸起来,位置也不大对。 【医生,我是在大马路上看到这只猫的,车多,我怕谁一没注意给它压死了,到底是一条命,你看看,还有得救吗?】 一个女人跟在他身后,满脸的不情愿,听到他说的话,忍不住又拧了他后腰一把。 【喵~】 我都看见了。 二傻子没注意这个好心的大高个一瞬间狰狞扭曲的吃痛表情,他拿了各种工具仔细检查。 【这猫九条命估计都霍霍的差不多了……】 【喵?】 二傻子说谁呢?我?! 可他的眼神并没有落到我身上。 原来是说那只流浪猫。 检查结果出来了——猫癣(xuan,第三声)+杯状病毒+肺炎+耳螨+全身三处粉碎性骨折。 好心男人都惊呆了。 女人作势转身要走,男人拦都没拦一下,她还真就走了。 脸上的无奈和嫌恶,急促的高跟鞋脚步,表现得很明显。 【有点麻烦,能治!不过,你媳妇都给气跑了,你不去追一下吗?】 二傻子总算抬头,揶揄了男人一句。 【嗐,不是媳妇,才处了半个月,我哪儿知道这女人平时的乖巧善良都是装出来的,来医院路上就跟我闹呢,嫌我把这猫看得比她还重……】 【喵~】 我没想到,这男人憨憨外表下,有一颗敏感又善良的心。 谁说恋爱中的男女糊涂?这不是很清醒吗?! 【喵~】 我是太监猫。 我不用谈恋爱。 哈哈哈,笑哭…… 第18章 太监猫篇:蛋蛋没了(3) 一天忙忙碌碌。 二傻子主人也没忘了给我准备猫粮和水。 天快黑了,还没下班。 他自己叫了外卖,外卖小哥送过来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 才摆好安生吃饭的架势,正好来了急诊,他只好胡乱扒了几口饭又去忙。 【喵~】 我看到那杯还在袅袅冒热气的咖啡,啧,咖啡不苦,社畜命苦。 我叼着小鱼干,凑过去看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医生,我是真没注意到鸡胸肉里面怎么就混进去几根碎骨头了,香香它头都抬不起来了,不会死吧?!】 香香是一只个头很小的小奶猫,整个身子还没有二傻子一节手臂长。 小家伙毛色白净顺滑,看起来身价不菲的样子。 【喵~】 我伸长了脖子,呼唤这只小家伙。 它虚弱到眼皮都掀不开,浑身瘫软无力,只耳朵微微动了动,像是在回应我。 任凭二傻子把它翻来覆去折腾,也不见挣扎。 【拍个片子吧,看看骨头在哪儿。】 【嗯。】 【喵~】 小猫咪主人声音带了哭腔,鼻音很重,我也心软得一塌糊涂。 天不遂人愿。 结果很糟,小猫的食管和胃肠都被鸡骨头戳穿了。 鼓鼓囊囊的大肚皮下面全是它的血。 显然,之前因为疼痛难忍剧烈挣扎过,要不然,不会内出血这么严重。 【太小了,开刀它受不住的……】 二傻子怜惜地摸摸不怎么动弹的小猫咪脑袋,感叹道。 小猫咪主人眼泪再也忍不住,看到B超影像里拳头那么大的一片阴影,心里难受的不行。 【呜呜┭┮﹏┭┮,是我的错,我不该图便宜在晚市买人家的鸡胸肉……】 【煮的时候我在给男朋友打电话,要是我仔细点……呜呜呜……】 二傻子的表情也是凝重的,但凡还有希望,他都会救一救的…… 这天,几个穿着制服的林业局工作人员提着个鸟笼子进来。 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那鸟笼子,着实大得离谱。 外面罩了一层遮光的棉布套,大家一时也看不出来里面到底是个什么。 二傻子手里有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医生接收的。 【喵?】 我想到了炸鸡,馋得口水滴答。 可恶的二傻子主人,总也不肯给我吃他的肯德基麦当劳。 馋得我做梦都能被口水淹没。 医生掀开棉布套一角。 里头立刻传来翅膀拍打的动静,把他吓一跳。 【喵——】 我也是,以我堪比望远镜的视力,已经看出那翅膀,至少能抵五十个辣翅那么大。 【哎呀,是一只雕啊,野生的吧?】 医生问来人,林业局,很显然跟森林管理能挂上钩。 来人点头,解释这雕是伐木工发现上交的,攻击性比较强,眼睛好像有问题,没办法放飞。 【喵?】 雕?神雕侠侣的那个雕? 哇哦,碉堡了Σ(゜゜) 二傻子那边也听到了,赶紧三下五除二给手底下那只狗狗的头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美容项目完工! 护士小姐姐把小狗抱出去。 二傻子走路带风地窜过来,顺手把我捞起来放靠墙的桌上。 【喵~】 真贴心,这个最佳观赏席位已经都是我的专属席位了。 哈哈! 【真是雕啊!我还是头一回见着活的!】 【别说你了,连我都是第一回!】 两人合力把鸟笼上的布拿下来,绕着圈地观察这只大雕。 肉眼只能看出它头上有个异常凸起,像是外伤,也像是肿瘤。 整只雕精神萎靡,警惕性很高。 尖嘴那是真的尖,要是被叨一口,小命难保…… 医生大概估摸了一下大雕的体重,计算麻醉需要用到的药量。 林业局工作人员就在跟前看着,不时嘀嘀咕咕,也给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 这玩意儿算是国家重点保护动物,谁也不敢贸然动手,出了差错背不住。 二傻子给院长打了电话,又叫了几个医生过来商讨对策。 【喵~】 二傻子,那雕在瞪我诶,好凶!你可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鸟笼子被雕撞得哐哐作响,好在质量过硬,结实得很,门也没被暴力撞开。 钥匙还在林业局那个工作人员手里捏着。 气氛有些尴尬。 八个医生头碰头会诊,手在纸上写写画画,最终敲定了治疗方案—— 【还是得手术!】 【至于麻醉,密切观察,酌情减量,总不好让大雕变成个傻子不是?!】 【我看行,肿瘤都已经压迫它的视觉神经了,难怪身上那么多外伤,敢情都是磕磕碰碰摔的……】 【对了,院长,雕一般能飞多高?比老鹰高不?!】 【这雕还是个孩子,等到成年了可不只这么点大,我也是活久见了,回头你翻书去!】 等到麻醉起了效果,大号雕宝宝总算被几人小心翼翼地从笼子里掏了出来。 但凡它个子再大一圈,可能就有被笼子卡住的风险。 【喵——】 好失望,手术室的门一关,我又啥都看不着了。 在宠物医院混迹这么久,大概的手术处置方式我能猜得到。 无非就是麻醉,采血,上台,破口,切割肿瘤,缝合,完了再上药。 对了,大雕的嘴巴必须重点照顾到,用胶带缠个九九八十一圈才稳妥。 八个医生一人负责一个步骤,压力均分,责任也均分。 手术结果是喜人的。 林业局的人放下悬了半天的心,留了联系方式,让大号雕宝宝在这儿住院,恢复好了再来人带走。 护士收拾一个普通大小的大狗笼子,垫上厚褥子,才把沉沉睡着的雕放进去躺着。 在它出院之前,这个就是临时的加护病房了。 下月初医院会组织团建。 所以,这个月就不能再休假了。 二傻子每天兢兢业业地带着我去上班。 晚上再披星戴月地回。 团建就在本地,海边,医院出钱租了几艘快艇。 岸边上架了烧烤炉子,因为有些人拖家带口的,还搭了几顶简易帐篷。 【喵~】 【皮蛋,咱们下海看看呗,说不定能看到海豚呢!】 二傻子明明是自己想去,非要拉着我。 【喵~】 行叭,准奏。 他对我这么好,我能怎么办呢?只能宠着啊! 只是,我没想到这一脚油门下去,我就回不来了! 谁知道二傻子开车贼溜,开快艇却是个杀手呢? 快艇撞到礁石那一刻,我被迫向后翻转720度,然后噗通掉进海里,连个泡都没来得及冒出来。 二傻子头破血流地歪在方向盘上,安全带紧紧地固定着他瘦得跟门板一样的身体。 【喵~】 二傻子,这里真的有海豚诶,离得我好远。 近处还有小黄鱼,好想吃。 【喵~】 二傻子,我游不动了。 再见…… 一生被宠爱太监猫,卒。 第19章 黄鱼篇:逃离北海道 2023年8月24日。 天气阴。 身后的黑水像张大巨嘴的怪兽。 我混在鱼群里,拼命往前,再往前。 是的,我王德发,变成一条小黄鱼了。 一条世代居住在北海道近海,才出生不到半个月,频繁失忆,肉质肥美的小小小黄鱼。 好日子过够了的小日子往海里倒核废水了。 他们对外宣布的日子是今天。 新闻的高清镜头里,全副武装的人戴着防毒面具,堵在闸口,弯身鞠躬高喊斯密嘛塞,倒数一二三才开始倒。 他们放屁! 早在很久之前,我就听我的姨外婆说过—— 因为它反复提起,我也就一直没有忘记—— 十几年来,我们这一片海域总会有鱼虾成批成批大量翻白肚,死得不明不白,不声不响。 死鱼漂到沙滩上,无人理睬,沙滩都臭了。 死鱼沉到海底,大鱼都不敢吃,怕一不留神食物中毒嗝儿屁。 近海茂密的海藻珊瑚肉眼可见地迅速死亡,它们没法儿逃。 【呸!】 小日子坏透了,呸! 我一张嘴就咕噜噜吐泡泡,全是呸呸呸呸呸。 大部队一起冲,我被裹挟在中间,还算省力气。 后方原本清澈见底的海水一点一点被染成黑色。 落后的同伴被吞噬了。 旁边的大黄鱼拿尾巴甩了我一巴掌。 【清醒点,赶紧游,掉队了没鱼管你!】 我来不及再多想,拼命摆动尾巴往前,引得身后几位族中兄弟也卯足力气冲。 不冲就会死。 好在黑水蔓延的速度被一阵又一阵海浪延缓了。 我不知道海底深处到底有没有龙宫,这惊涛骇浪来得及时,兴许真有神的存在。 核废水持续不断地倒进海里。 海浪狠狠用水浪化成巴掌打回去。 怒浪滔天。 小日子们被吓得不轻,丢下烂摊子撒腿狂奔。 闸口仍在汩汩地流出黑水,像是怎么堵也堵不住的脓疮。 混杂着黑水的浪拍垮了海岸上的房屋,木头做的矮楼瞬间解体,碎成渣渣。 海岸线被黑水淹没,人们尖叫着在水里沉浮挣扎,绝望又无助,像我们鱼类一样。 【呸】 何以为家? 我的记忆总是很零散,在我刚想起前世种种的时候,不过六七秒,记忆又开始消散。 然后再记起,再忘记。 我记起前世在宠物医院的种种。 我也记起前前前世流浪过的很多地方。 脑子有坑的小日子们自私又狠毒,连自己国家的人命都不当回事。 我害怕得直哭,泪水混在汹涌向后的海水里。 就连今天这番几乎要毁天灭地的恐怖遭遇,我也不知道我能记得多久。 可能再过几秒,我也会忘了。 族群并不太齐心,大家都累够呛。 被一处巨大的珊瑚丛挡住去路后,一字排开的纵队一分为二,大家一哄而散。 由不得我选择,夹在大鱼缝隙里,一旦松懈就会掉队,彻底被族群抛弃。 堂哥问我要不要跟它去投奔它媳妇的娘家。 听说那一片有活了近千年的智者海龟爷爷。 他见识广博,说不定会知道怎么逃过这场大劫难。 我不肯去。 纵然我只是一条一指长的小黄鱼,我也不情愿去做上门女婿。 堂哥撇嘴走了,嫂子甩着尾游在前头,头昂得特别高。 我隐隐发现嫂子肚子凸起,像是怀小崽子了,于是心里有了更多希望。 珊瑚丛里有千奇百怪的虾蟹出没,像是没有感知到外界的危险,一派悠闲自在。 我饿了,一个猛子扎进去,海螺嘎嘣脆。 打乱了安静祥和的氛围,一条红黄交错的小丑鱼从珊瑚里头冒出头,语气有些恼火。 【喂,你们这么慌慌张张地干什么?鲨鱼来了?!】 小丑鱼挤过来,嘴里还叼着半截海草。 【嗐呀,你怎么这么孤陋寡闻,岸上的人往咱们海里倒黑水了,听说是制作核武器产生的工业废水,老毒了,粘到身上就会死。】 【神马(??◇??)?】 小丑鱼眼珠子都快要突出来,呸呸地把海草吐出来,连忙追问。 【海水可是流动的,岸上的人不管咱们死活也就罢了,他们自己也不想活了吗?卧了个大槽,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我看它那六神无主的样子,就像是看到了当时夺命狂奔的我自己。 【我得赶紧去通知我的朋友们!】 小丑鱼匆忙点头致意,转头就窜出去了。 我向来时的方向望过去,肉眼已经看不到黑水的痕迹。 但它肯定还是会追上来。 眼前湛蓝清澈的画面,就像是梦一场,一戳就破了。 我记得西南方向是个和平的国度,或许,能有我的容身之处。 路上并不太平,许许多多同类从他们的消息渠道得知了噩耗,像无头苍蝇似的逃命。 海豚到了发情期,进食很凶猛。 尤其,我也是它们菜单上的一员。 好在我速度慢,与海豚的距离越拉越远。 时间过去了半个月。 穿过一条细长的海峡,到了一片比较大的海域。 仍然是小日子国的海域。 同行的伙伴越来越少了。 他们怪我,说我是骗子,忽悠他们背井离乡。 海峡的生态环境很好,好多鱼留下不肯再走了。 我长大了不少,尾巴有力,进食凶猛,各种小鱼小虾来者不拒。 路过思密达国。 渔民撒网捞走好多大鱼。 对我这种能从网眼中漏出去的小不点嗤之以鼻。 我闻到他们的船上飘出来的泡菜酸味,口水泛滥成灾。 接下来一路向南。 又半个月过去,我已经没有同伴了。 思密达国海域也不小,眼看着我即将穿过去。 一张大网兜头拦住了我的去路。 好可惜,这回的网眼我钻不出去了。 打出生起,我就没离开过水面。 这回如愿了。 渔网被机器快速提拉到半空,停顿的几秒钟,我看到远处的海浪,是温柔缱绻的,透着干净清澈的蓝色。 核废水还没有卷到这里来。 头顶有海鸥盘旋。 思密达人哈哈笑着把沉甸甸的渔网打开—— 我随着大家哗啦啦掉在甲板上,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欧巴欧巴思密达~】 我瞪大眼睛望过去,正好看见一双灰褐色的鸟爪,不偏不倚地抓住了我的脑袋,指甲深深插进鱼鳃里。 是一只鹦鹉,金刚大鹦鹉。 顺利逃离北海道的小黄鱼,卒。 第20章 鹦鹉篇:恭喜发财(1) 我本以为核废水事件是我的一场噩梦。 谁知竟是真实存在的。 听老板娘说,已经排放两个多月了。 台风席卷上岸也是真的,大海的还击。 可恶的小日子,不干人事,畜生不如。 是的,我又从畜牲道跳了一遍。 现在,我是一只鹦鹉。 一只常驻彩票店充当招财神兽,漂亮话一套又一套的鹦鹉。 有时候我会觉得眼珠子一蹦一蹦地疼,所以左右眼轮换着快速眨一眨缓解。 他们说这叫wink,秋天的菠菜(暗送秋波)。 【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见到有人进来,我赶紧打招呼。 声音大得,店里都能有回声了。 男人本来只想要一张刮刮乐,闻言喜笑颜开,扫完支付码,不带犹豫地又多打了几张票。 老板娘乐得清闲,招待的事儿都交给我。 男人顺手拿起笔筒里放着的刮刀,自主开奖,一顿刮刮刮。 【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时机正好,男人刚刮完手上那张票,瞅了两眼,惊喜抬头。 【老板娘,我中了!】 老板娘接过票扫一眼,习以为常地拿起计算器一顿噼里啪啦敲击。 【哎呀小伙子你运气真好,翻了一百倍不止哦,恭喜恭喜!】 男人憨憨摸头,嘿嘿傻笑。 出资10块钱,一分钟后净赚回去1100。 【要微信还是现金?】 【现金现金!摸到钱才真实!】 她拉开抽屉数出1110元现金,右手假装弹我脑瓜崩。 男人大呼神奇,乐得见牙不见眼,连连向我拱手作揖! 【多谢你啊鹦鹉老哥!】 【叫姐姐,叫姐姐!】 你才老哥,你全家都是老哥! 我把头插进翅膀下面,再不肯理睬他。 这样的事,老板娘已经见多了。 我是她上山礼佛路上捡的,当闺女一样养在身边,一养就是14年,走哪儿跟哪儿。 那时候,她还很年轻,眼神明亮又温柔,腿也好好的。 兴许是因为好人有好报,自从前年开了彩票店,因为招财神兽的存在,生意节节攀升。 诶,我就是招财神兽本兽。 一等奖都爆了好几次,被当地彩民争相打卡报到,人称发财福地。 因为口罩的原因,才稍微冷清了一阵子。 忙碌的一上午,很快过去。 老板娘总算得了一会儿空。 她把轮椅扶手解锁,转动轮子去给我续水。 是的,老板娘小腿处的裤腿空荡荡地,靠轮椅行动。 十年前她和父母自驾西藏游,出了很严重的车祸—— 两个刚到五十岁的老人当场去世。 只有她,被安全带死死勒住,上半身被安全气囊撑着只有皮外伤。 可惜的是,双腿因为挤压太严重,没能保住,膝盖以下齐根切断。 一上午她都舍不得喝一点儿水,店里不能放尿壶,没人搬运她不方便上厕所。 【一没注意,这一桶水都快要喝完了,得赶紧叫师傅再送一桶过来。】 【回家,回家!】 说了一百句吉祥话,我嗓子都快冒烟了。 除了恭喜发财,就这句回家我说得最顺溜。 【小乖乖,现在可不能回家,下午还有的忙,你是不是饿了啊?】 我点头,扑腾了一下翅膀,挂架也被我弄得晃悠不停。 【我问问强子,看他做饭了没,要是家里有饭咱就要他送两份过来好不好?】 我歪头看她,没吱声。 【要是他还没起来,嘶,咱们就叫外卖吧!】 我疯狂点头,还是这个提议靠谱。 强子哪天不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指望他做饭送来,咱俩都要饿成干尸。 强子是老板娘的老公,一事无成,两手空空,三心二意,四肢健全且五谷不分。 哪哪儿我都看不上,偏偏老板娘不在意,一门心思跟他好。 似乎很多想要好好过日子的女人,都嫁给了糟糕的男人。 电话没人接。 老板娘的神情有些落寞。 【回家,回家!】 我其实只是单纯意义的叫她回家,去看看主卧床上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就像前几天我偶尔飞回去落在卧室窗外树梢上看到的—— 赤条条的强子,搂着光溜溜的陌生女人。 那女人翘起兰花指戳他胸口。 【死鬼,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你家的废物老婆摊牌啊,我等得了,肚子里这坨肉可等不了。】 【嘎?!】 【什么动静?!】 强子听到一声熟悉的鸟叫,警觉地坐起身,向外张望。 我见过他杀鸡拔毛的样子,吓得浑身一抖,缩在树梢不敢动。 好在,树叶茂密,从他那个角度,根本就发现不了我的身形。 【摊牌什么摊牌,我就指着她赚钱养活呢,赚钱多累啊,我吃不了那苦……】 【呵呵呵呵呵,她那样子,也就你下得去口……】 【嗐,没有我忍辱负重,你哪有这么好的日子过,来来来,再给我亲一口~】 此处省略若干淫词艳语,两个不要脸的说没两句又滚到了一起。 苦于没人教我怎么骂人,不然,我高低要把这俩奸夫淫妇骂得找不着北。 老板娘始终觉得我叫回家是在撒娇,她摇头笑笑,点的煲仔饭很快就送到。 外卖小哥晒得脸上黑黢黢,笑着走进店里的时候只看到一口白的晃眼的牙齿。 【老板娘,又点煲仔饭啦,每回都是我来给你送,缘分呐!】 【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哟,小乖,嘴还是这么甜呐,好好好,借你吉言今天让我中个大奖啊!】 我爪子抓住横杆,忽左忽右地蹦跶,一叠声地祝福都送给他。 【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来,老板娘,给我打一注这个号码,今晚双色球开奖对吧?!】 老板娘刚刚打开煲仔饭的包装,顾不上吃,又接过外卖小哥递过来的小纸条。 【有点儿眼熟,你上次好像也是打的这组号码啊?!】 【对啊,老板娘你记性真好,这是我全家人的生日数字组合,要发财就全家一起发财,哪能独吞呢!】 老板娘眼神一暗,笑着点头。 【当你的家人好幸福,呐,票拿好,今晚开奖,恭喜发财啊!】 【哈哈哈哈好,你家小乖说的,指定错不了!】 第21章 鹦鹉篇:恭喜发财(2) 【真中大奖了我就再也不跑什么劳什子的外卖员了,黑得我媳妇儿都嫌弃我了……】 当晚开奖,外卖小哥中了5+1,三等奖。 每注奖金三千元,是固定金额。 他买了十一倍。 奖金三万三。 强子正在扒拉老板娘给他带回来的夜宵,听说中了奖连忙追问。 【谁中的?你买了没?】 【吃得都堵不上你的嘴啊,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倍投的?!我每天开机只机选打一注,发不发财,全凭天意!】 【唉,票是不是在你手里?要不你昧下吧,自己把奖金拿下得了,反正对方也不一定知道中奖了!】 老板娘霍地抬头看他,眼神里一瞬间划过的冷厉寒芒,强子后脖子忍不住瑟缩。 强子眨眼再看,她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不由在心底暗呼晦气,自己肯定是眼花了。 【别想美事,做人要有道德操守。】 老板娘不咸不淡地怼上一句,自顾自推了轮椅去洗手间。 我蹲在我的窝里,不发一言。 多跟强子说一句,我都嫌脏。 老板娘,厕所毛巾上那么长的头发你是没看见吗?! 咱两个身上可没有…… 要问老板娘眼瞎不眼瞎,并没有。 她关了门,闷不吭声地坐在洗手台前,手里赫然就是那条原本放在衣柜里并没有拆封使用的粉色毛巾。 长发卷曲细长,很有光泽,不是她这样枯黄软塌的齐耳短发。 她把水打开,哗哗的流水声掩盖住她低低的啜泣。 强子撸完一大把肉串,恨恨地灌了一大口羊汤,浑身的毛孔都被打开,叼起一根烟,快活似神仙。 他早把刚才的事给忘了,反正媳妇很能赚,三千而已,不成也就不成。 那冲天的蒜味加烟味,呛得我连连咳嗽。 要不是脚上扣着锁链,高低要飞过去啄他几口解恨。 啊,不,我嫌他脏! 老板娘啥时候能把他甩了?!再忍下去,我都要抑郁了…… 第二天一开门,外卖小哥就激动不已地进了店,身后跟着长长的尾巴—— 是他一家六口,整整齐齐,一个不少。 我昂起头,活力满满。 【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哈哈哈,多谢小乖,我这回呀,可真的发财啦!】 说完,他就把手里提着的一兜子苹果香蕉坚果放桌子上。 【今儿一大早我就去彩票中心兑了奖,三万三,顶得上我拼死拼活干五个月了!】 【哈哈,昨天我看开奖只少了一个蓝球,你不觉得可惜吗?】 【哪能啊,中五块都是白赚的,何况是这么多!】 【对啊,老话说得好,人一辈子啊,赚多赚少,够花就行了,关键是一家人健康和美。】 身后乐呵呵的老人也说道,没注意老板娘瞬间落寞的眼神。 一家人啊,她好羡慕。 我扑扇翅膀,落到她的肩膀上,亲昵地用头蹭她的脸—— 老板娘,我在呢。 出了家门,我的爪子从来都不会被锁上。 晚上回了家,却会被又粗又短的铁链子拴住自由。 也是因为强子,他说家里卫生都是他在做,不想鹦鹉到处拉屎,恶心。 他放屁! 本鹦鹉从来都是去洗手间方便的,还会带门冲水。 要说恶心,把野女人带回家乱搞的人才恶心。 我耳朵灵敏,他俩结婚这么几年,我从没有听到过晚上主卧里有妖精打架的动静。 明明,强子青天白日里跟那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叫得比动作片里还要夸张恶心…… 老板娘从不肯对人提起,她时常会跟我说说悄悄话,那些内容里,也没有这种私密事情。 我不知道的是—— 结婚五年来,强子只在一次醉酒后碰过老板娘的身子。 酒醒后他吐得昏天暗地,差点进了医院。 就那一次,老板娘就怀上了,她欣喜地跟我分享,说又要有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了,好高兴。 我虽然心酸,也为她感到高兴。 怀孕初期她见不得荤腥,我陪她一连吃了好多天素食,脸都吃绿了。 连日常大叫恭喜发财的时候,空气里都透着一股子水煮青菜味儿。 可惜,她身子弱,花了无数心思才勉强保胎到六个月。 强子每天抽烟喝酒玩游戏,瘫在沙发上看也不看她,别说照顾孕妇,压根就不在意她肚子里自己的孩子。 一个雨夜,下班路上。 老板娘腿上放着我,慢悠悠地推着轮椅回家,原本一切都好。 最后一个路口转弯时,一只野猫窜出来,为了躲避,轮椅侧滑,翻下了旁边湿滑的矮坡。 看她满头满脸的血倒在草地里,我急得大叫救命。 尖锐刺耳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渗人。 起初,大家听出是鸟叫,还烦躁地喝骂【谁家的鸟不学好,还会骗人了,真烦人!!!】 直到我几乎叫破了嗓子,反复就是【救命,救命!】 这才引了热心路人来查看究竟。 路人用老板娘的手机给强子打电话,他没接,直接挂断了。 等救护车赶来把人送到医院,孩子已经没了…… 那段难熬的日子,连我这个旁观鸟都不敢再去回忆。 老板娘是被强子骂醒的—— 他说,不就是个孩子吗?养好了身体,再生十个八个都行。 他说,你这一胎本来就怀相不稳,还不是怪你自己成天坐着不动弹?! 他说,怀孕之后要远离猫猫狗狗之类的畜生,谁像你,天天抱着个扁毛鸡不撒手。 他说,我妈早说你这次怀的是个精怪,迟早要害人的,你还不信。 他说,赶紧的,再不干活家里都要没米下锅了。 句句话都踩在我炸毛的点上。 老板娘偏偏就打起精神,很快就出院开店忙活起来。 恋爱脑的大脑内部构造,我不懂。 一忙,就没工夫东想西想。 时间再一长,伤痛好像就忘了。 周边商户也听说外卖小哥中了好几万奖金的事儿,大家凑趣般地进来店里,逗着我说话。 有生意不做王八蛋。 【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在一声声的讨彩祝福中,大家渐渐迷失了自我。 几乎每个人,都买了十多块钱的彩票。 第22章 鹦鹉篇:恭喜发财(3) 几乎每个人,都买了十多块钱的彩票。 街尾那家新开的花店老板大手笔,直接拿了一本刮刮牌,一刮一个不吱声。 我飞到她那边的桌子上,蹦蹦跳跳凑近了看。 好家伙,中奖金额都被她拿红笔圈出来了,左边几张都有圈圈,右边一摞覆膜的地方刮得清洁溜溜。 等店里再次恢复清静,她才笑眯眯地拿着那一堆画圈的纸牌过来。 【老板娘,我真是服了,兑奖吧!】 我舒服地被她胡噜背上的羽毛,养花的女人身上有一股子特别好闻的花草清香。 【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老板娘拿过票一对,结果超出彩票站能兑奖的最高限额了。 这可真是个好气又好笑的事情。 【得,得麻烦你跑一趟彩票中心了啊,金额有点大,我这儿兑不了……】 门口转身回来拿钥匙的隔壁粉店老板羡慕得哟,口水都要滴答出来了。 【老板娘,你家这只鹦鹉是公的母的?】 【嗯?母的,怎么了?!】 老板娘见花店老板还没出发,倒是问起小乖乖来,不由疑惑。 【那个……我也想养一只,它身上估计有点儿东西,啥时候下蛋,我买,啊,不,我请一只回去养着。】 【嘎!!!?】 我都惊呆了,人家还是个母胎单身的纯洁小鹦鹉,居然就被人惦记上我将来的崽儿了,试问这方圆几十里,谁家的公鹦鹉配得上我? 我可不像老板娘那样,是个纯纯的恋爱脑。 【这我可不好答应你,我家小乖没有找对象的想法,以前倒是有送上门的好小伙,都被她打出去了哈哈哈哈!】 说起这事,老板娘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拉着一脸感兴趣的花店老板嘀嘀咕咕地咬耳朵。 【恭喜发财???】 我凑上去想听八卦,被老板娘毫不留情地拿手盖住了脑袋。 她的手指修长,这几年忙里忙外地,粗糙了不少,手心甚至都有磨人的厚茧子。 刮在我背后的羽毛上,有点不舒服。 老板娘她,也才三十四岁啊…… 我没有挣扎,老老实实地蹲在她腿上。 轮回这么多次,我是再也不想受生崽的苦了,谁爱生谁生去吧! 下蛋下到脱肛的,反正不能是我! 花店老板纠结又欣喜地离开了。 老板娘看了看时间,难怪,都快中午了,她摸摸肚子,有些饿了。 正好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是“强哥”的来电。 难得啊,强子居然中午之前就醒了。 老板娘快速接通。 【喂?】 【给我打五万块钱,快点!】 老板娘的表情一瞬间垮下来,她还以为强子会邀请她一起出去吃饭呢,路边13块钱的自助餐也行啊。 没想到,一开口就是要钱,连个铺垫都没有。 【做什么突然要这么多钱?我才进了货,手上流动的钱不多了。】 【问那么多干什么,你就说给不给吧,不给我,今晚我就不回去了。】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回家,回家!】我气得嘎嘎地,扑腾着翅膀催促。 那个不要脸的小娘皮肯定也在家呢! 我好气,你倒是听我一句劝回家捉奸啊! 一捉一个准! 最好能报警,举报卖淫嫖娼什么的,最好使了! 片儿警对这方面是严抓严打的,出警速度嘎嘎快! 老板娘到底是硬气了一回,没有合理的理由,这钱不能给。 对方“啪”就挂断了电话,听那最后传来的一点儿动静,手机估计都被摔到地上了,老大一声脆响。 【手机坏了还不是要找我要钱买新的……一天天的,净事儿。】 她小声嘟囔,只有我能听见。 本以为这事儿就完了。 结果半小时不到,强子就打了车杀到店里来。 他嘴角乌青,脸上脖子上,明晃晃的,好几条血杠子。 老板娘一愣,急忙转动轮椅迎上去。 【跟人打架了?怎么都照脸上招呼,也太不讲究了……】 【少说风凉话,钱呢,把钱给我!】 强子一进来,谁也不看,直奔机器下面的抽屉,钥匙挂在上面,倒是便宜了他,一把就拉开了。 现金不多。 毕竟,大家都习惯扫码支付。 不巧的是,老板娘的手机也平放在键盘旁边,他不顾老板娘拉扯的力道,咔咔输入转账金额,抓过老板娘的手指头就指纹支付成功了。 五万,一分不少。 【你干什么,钱都转走了我生意还怎么做?】 回答她的是强子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脸都打歪了。 【嘎!】 我气疯了,窜起来就抓强子的头发,狠命拿嘴去叨叨他的头顶百会穴。 妈的,欺负到我姐们儿头上了,你敢打她,我就点你的死穴! 我叨叨叨! 我叨叨叨! 强子从没见过我这么发疯过。 从被打中回过神来的老板娘也没见过。 强子被叨出了火气,大手合拢,狠狠地把我从头上拽下来。 生生拔了不少本就为数不多的头发,疼得他一脸扭曲,破口大骂。 【你个倒霉催的养这么个狗东西天天恶心我,给你摔死得了!】 话没说完他就把我举起来作势要往地上摔。 我被他狠狠抓住,翅根处的骨头咔咔作响,快要断了。 他是要玩真的!!!!! 老板娘视我为亲人,见到这等情景哪里还能忍,抄起拖把棍子就朝强子胳膊上打。 他一吃疼,手下意识地就松开了。 我【嘎!】一声尖叫掉到地上,撒开爪子就往老板娘的方向跑。 蹒跚的步伐,走出了亡命奔逃的架势。 不是我忘了飞,翅膀约莫是断了。 呜呜呜┭┮﹏┭┮ 强子见彻底撕破了脸,一时讨不了好,钱已到手,绕开轮椅就跑出去了。 老板娘心疼地把我抱在怀里,泪珠子像断了线。 我记得她只哭过三次—— 一次是十年前的车祸,送别父母的时候。 一次是胎死腹中,她从病床上清醒的时候。 第三次,就是现在。 【回家,回家!】 我哑着嗓子催促。 【嗯,是时候,该做个了断了。】 我这才知道,老板娘一直都清楚,只是自欺欺人,不愿意面对而已。 第23章 鹦鹉篇:恭喜发财(4) 隔壁店的老板在门口探头探脑地。 他在后厨忙活外卖单子,隐约好像听到了隔壁打斗的动静。 可是,他见彩票店内没有别人,气氛古怪又沉闷,也不是个好多管闲事的,就没进来。 难得的,彩票店中午就关门了,门口挂了块小黑板—— 【临时有事外出,下午17:00后正常营业。】 【回家?】 我面露兴奋,问她。 【不,去宠物医院,你受伤了!】 老板娘轻轻把我放在腿上,手有些颤抖,不敢碰我明显抬不起来的翅根位置。 我:宠物医院啊,这个我熟。 不出所料的,拍了X光,我全身多处骨折,两个翅根位置骨头明显错位。 医生小哥哥的手又大又有力。 要不是打了麻药,我可能要痛得跳起来骂娘。 玻璃窗外,是老板娘担忧哭成花脸猫的样子。 【嘎!恭喜你不发财!】 我咬牙切齿地送出祝福,与众不同。 医生小哥哥气笑了,一铲子挖了厚厚一坨石膏。 【啪】地糊在我背上。 把我压得摔成大马趴。 险些伤上加伤。 我是被人从手术室用大号托盘端出去的。 全身上下都打了石膏纱布,动弹不得,活像个木乃伊。 老板娘坐在轮椅上,扎着手,不知道从哪儿下手接我。 【小家伙得住院哦,它嘴还怪毒的,吃疼那会儿还跟我叫嚣恭喜不发财呢,给我都气笑了!】 我瞪大眼睛,伸长脖子,以别扭至极的姿势求安抚求抱抱。 老板娘最终没有把手落在我身上。 主要是,石膏还没干,摸了会沾一手…… 我被放在了小号笼子里。 旁边都是虎视眈眈的猫猫狗狗,即使生着病,也凶狠地露出尖牙。 我大概不够它们塞牙缝的。 【恭喜发财?!】 无人理睬。 我小小的身子抖了抖,弱小,可怜,又无助。 磨蹭到两点多,老板娘给我喂过水和果仁米饭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我叮嘱她。【回家,回家!】 她没有拒绝,也没答应。 背影消失在门后刺眼的阳光下,我疲惫地闭上眼睛,哪哪儿都挺疼的。 隔壁的秃毛鹦鹉原本不愿意搭理我这只僵尸鸟。 见我能说清晰的人话,才勉强凑过来搭话。 【离离原上草——】 我:????? 它见我不答话,烦闷地把头转到背上,又把硕果仅存的几根尾羽拔下来,施舍一般丢到我翅膀旁边。 【一岁一枯荣!!!】 我还是不理它,我没文化,只会招财! 【啊啊啊!】 它怒了,在笼子里焦躁地上蹦下跳,撞得哐哐响。 猫猫狗狗也加入焦躁的合奏,喵喵旺旺个没完。 小护士听到这边的动静,从门口探头进来,嘴角还带着一粒米饭。 【哎呀小李白,你不要欺负小乖哦,它上了石膏不能动,好可怜的。】 原来它叫李白。 果真!鸟如其名,吟得一手好诗! 【小乖啊,小李白有抑郁症,难得它愿意找你说话,要是心情好,你多少回复它一句啊,吱一声也行啊,都是同类,要互相包容啊~】 我:我不会吱。 【嘎——】 小李白疑惑歪头,只剩一根毛的小小脑袋歪着,满眼都是问号。 【离离原上草。】 【嘎——】 【一岁一枯荣。】 【嘎——】 …… 无限重复,直到我累得嗓子冒烟,大喊【恭喜发财】,早就在门外乐得不行的小护士才端了两小杯水进来。 她一左一右地,给我和李白的水杯里都倒上了干净的水。 小李白扑进杯子里,把脑袋埋到水里咕咚咕咚。 我没法儿动,小护士了然,把水杯推到我脑袋边上,让我一歪头就能喝到。 世界安静了。 原本我需要住院五天左右。 但直到第八天晚上,我才听到老板娘的轮椅嘎吱嘎吱的转动声响。 她瘦了,眼窝深深凹陷下去,像七八天没睡觉似的。 原来,那天强子抢了钱是去了一间茶馆,打牌输了。 茶馆老板见到了回头钱,才把打手撤了,只断了强子一根小拇指。 强子果然一夜未归。 手气也神奇般地变好,一晚上赢回来三万多。 早上相好那女的打电话一撒娇,强子就带着她去百货大楼买了一条老粗的金项链。 那女的还想要钻石戒指,强子嫌贵,没给买。 金店开票的营业员,正好是老板娘的小学同学,就把这事儿捅到彩票店里。 那天乌云密布,老板娘第一次提离婚,很坚决。 强子不同意。 他那相好的也不同意。 还指着彩票店挣的钱过好日子呢。 再说,肚子里还有个更烧钱的。 老板娘微信联系人里有个厉害的离婚律师,来店里买彩跟买菜似的,从不吝啬投入,中过几回大奖,万贯家财。 老板娘保密功夫了得,谁来问大奖得主是谁她都装糊涂,没泄露出去半点。 律师每天都会来店里打卡的,听闻这事主动出手,要为老板娘争取最优离婚条件。 房子,是老板娘婚前全款买的,归女方。强子有异议,憋着。 车子,是老板娘婚后全款买的,可惜的是,强子拿卡去办的手续,车自然写的强子的大名,按婚姻法走,属于共同财产,卖了,一人分一半。 门面,是老板娘在婚前继承的遗产,自用,没有产生租金收益,所以强子一毛都分不到。 被告席上,强子后悔不迭,连连讨饶,说不离婚,以后一定老老实实好好过日子。 谁敢信? 法官都不信。 律师还提供了小区物业搜集来的强子出轨证据,以及金店的监控记录。 婚内出轨这一事实,强子没法儿否认。 他那相好的也有家室,头顶上青青草原都可以跑马了,那男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当时他还捧着那女人的脚丫揉捏,心疼她怀孕之后水肿的不适。 一听真相,当即就炸了。 三十多岁的老实人,抱起电视机就砸了个稀烂。 把那女人连抽了十几个巴掌,脸肿得她爹妈都不认得。 直到邻居怕闹出人命报了警,女人才免于被打死的命运。 送到医院去,肚子里那一坨肉没保住。 也是,本就是孽种。 第24章 鹦鹉篇:恭喜发财(5) 八天时间,能把婚离了,老板娘真是魄力了得。 顺便,她还把店里重新粉刷了一遍,换了个崭新的招牌。 门口舞龙舞狮放烟花,热闹得很,权当是重新开业一次。 我被冲天而起的烟花吓了一跳,毛全都炸起来。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老板娘的头发剪的更短了,齐眉,侧面看过去,显得很英气。 【恭喜发财!】 听到我的叫声,老板娘才反应到,有客人进来了。 【稍等啊,还没开机!】 来人应好,要了几张刮刮卡先刮着。 开机第一张票,是机选,老板娘自留,每天都这样。 客人有些好奇,伸长脖子看她的号码。 【老板娘,反正我也没什么灵感,要不,就照着你的票给我打一张好了。】 老板娘当然没意见,以前也有人这样干过,说是想蹭一蹭她的好运气。 当晚开奖,那个照打号码的客人简直乐疯了—— 中了,一等奖。 全国就两注,一千万,七个零!!! 全都落在这家店里。 老板娘坐在电视机前,手也有点儿发抖。 强子已经被扫地出门了,所以,我在家也不用被锁链拴住。 【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这泼天的富贵总算是落到了咱们自个儿身上。 第二天一早,趁着彩票中心刚上班,老板娘全副武装去领了奖。 只是那个轮椅,无论如何也藏不住。 有守在大门口的记者悄悄给她拍了照,第一时间传到网上—— 一分钟不到,当地小范围内,老板娘中了一千万大奖的事儿就藏不住了。 原本这家店就已经是网红福地,彩民朋友争相去打卡的地方。 一次爆出两注大奖,门口更是被围的水泄不通。 不到一天时间,强子就知道这事了,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他刚过了几天自由日子就熬不住,没人给他钱,吃饭买烟都成了问题。 于是当晚,我们在下班路上碰到了打扮一新的回头浪子…… 【小霞,我错了,我好想你!】 老板娘手放在我的背上,静静看他表演,不吭声。 我踩着小方步,在老板娘大腿上踩踩踩,就调转了一个方向,拿屁股对着强子。 【回家,回家!】 我催促道,不想老板娘再跟这不知廉耻的男人啰嗦。 【小霞,我真的会改的,我再也不找别人了,我就守着你好不好?】 【我天天给你送饭接你下班好不好?】 【我们再生几个孩子好不好,儿子像你女儿像我?】 【你信我,如果我做不到就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强子信誓旦旦地举起三根手指发誓。 我悄悄放了个屁,跟他说出来的誓言承诺一样,臭不可闻。 老板娘冷淡地看着他,正当对方有所期待目露欣喜的时候,轮椅动了。 右转,再左转,完美地走了一个S。 完完全全把他当成一个障碍物般无视,绕过去了。 我高兴地在老板娘腿上蹦跶。 恋爱脑是真的治好了耶! 【回家,回家!】 远离渣男!!! 月色正好,前边的路静悄悄的,只听见轮子轧路的吱吱嘎嘎声。 早该换个电动轮椅了,自己推忒费劲,还容易脏手。 我把头在她肩上蹭了蹭,回头张望—— 却正好看到一道黑影携着银白色的金属冷光飞快地扑过来。 【嘎——】 我浑身的毛都炸了,第一时间展翅迎上去,像个炮弹一样。 【噗嗤——】 是利刃入肉的声音。 强子拿着一把匕首,一个用力就把我扎了个对穿,一整个串在匕首上面。 心飞扬,透心凉。 老板娘爆发一阵不似活人的尖叫。 【啊!!!!!】 【救命!!救命!!!!】 我艰难抬头看她。 【回家……回……家……】 我很不甘心,头一歪,嘎了。 忠心护主招财鹦鹉,卒。 ——这是我沦入畜生道后,直面死亡的第十四次。 与之前浑浑噩噩重生投胎不同。 这一回,我以鹦鹉小乖的魂魄形态继续逗留人间,跟在老板娘身边。 看她捧着我的尸体哭得声嘶力竭。 看她抓住强子的衣摆,无论他怎么踢踹打骂就是不松手,直到警察来了,她才把人交出去。 看她指控对方故意杀人,强子早把匕首扔远了,仍被警察细心在草丛里找到,指纹血迹保存完整。 看她孤独地回到家里,蒙头大哭,直到昏睡过去。 看她把自己锁在家里好几天不肯出门,抱着我睡过的小床自言自语。 看她拿原先锁我的铁链子绕在手腕上当镯子。 看她坐在机器前魂不守舍,再也没有一个【恭喜发财】的讨喜声音帮她迎客了。 看她当真去买了电动轮椅,只恨出事那晚手动轮椅不能跑得更快一些,白白误了我的性命。 我好想再抱抱她,可我无数次忘记我是魂体的存在,翅膀从她脸上穿透过去。 七天后。 一阵来自地底的强烈吸力把我拉回了地府,我甚至没来得及和熟睡中的老板娘说一声再会。 判官还是老样子,威严地坐在大殿正中,手握一杆铁质的毛笔。 【堂下何人?】 【我,我是王德发。】 判官挑眉看过来,不咸不淡地点头。 【原来是你啊,嗯,忠心护主,不错。】 我被鬼差押着匍匐在地,听不出他这话是褒是贬。 总归,我自己是问心无愧的。 【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吗?】 我摇头,被鬼差踹了一脚屁股。 他低声喝斥【大人问话,必须回答。】 【报告判官大人,我不知道。】 【你一连遇到两个把你当家人一般对待爱护的主人,也算是你的运道。】 判官有感而发,哗啦啦地翻开手里那本金色的小本本。 【嗯。】 我不知道这话怎么接,索性就只应和一声。 【宠物医院那兽医一生积德行善,自愿分了一半功德给你,彩票店老板娘捐助希望小学,也是以你的名义,自然,功德也落到你的头上。】 【如此一来,我倒是不好再让你继续前面的惩罚了。】 我眼睛一亮,不用再跳畜生道的黑洞,那当然好啊。 可还没等我高兴两秒钟,判官大人的话才大喘气地传过来—— 【罪人王德发,你可愿下拔舌狱,刑期五十五年,以抵消你为人时作的恶?】 我原本是匍匐的姿势,一听拔舌狱这么吓人的地方,顿觉惊悚,连忙摇头,大声拒绝。 【我不愿意,大人还是维持原判吧,当小动物挺好的。】 判官略一犹豫,还是点头答应,他一挥手,无数功德金光尽数像倦鸟归巢一样奔向我的胸口,继而消失不见。 【下去吧,继续轮回!】 【是!】两个鬼差大哥一人一边把我从地上提溜起来。 畜生道的黑洞还是老样子,我眼一闭,心一横,噗通就跳下去。 没有注意到,一层淡淡的金光把我包围住,像是一个巨大的蚕蛹。 第25章 熊猫篇:可爱无敌(1) 我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在一出生的时候,就差点儿被自己亲妈当棒棒糖给嚼了…… 是了,因为功德金光的缘故,我这辈子幸运地投胎到大熊猫的肚子里。 刚刚出生,大熊猫妈妈一个呼吸就能把我掀翻好几个跟头。 饲养员阿姨见大熊猫实在没有个当妈的样子。 悄悄用苹果吸引它的注意力。 另一个藏在她身后的人伸长了胳膊,一把把我捞过去。 一招狸猫换太子,使得贼6。 狸猫是苹果,被大熊猫啃得咔咔响。 太子是我,被饲养员阿姨捧在手心里,拿细软的棉布擦身上未及处理的黏液。 我睁眼都很费力,嘴巴咕唧咕唧,就累得睡着了。 后来是怎样离开家,我是不知情的。 再醒来就睡在保温箱里,旁边还有一只稍微比我大一圈的粉毛小可爱。 我用力扑腾手脚,连滚带爬地凑过去,一看,吼,它也是个熊猫宝宝。 我一碰到它,眼前就是一花—— 一只大熊猫吱哇乱叫,手里还抓着一只小小的熊猫不撒手,无论饲养员用什么好吃的水果引诱,它都远远躲开,庞大的身躯缩到角落里。 那只瑟瑟发抖的小小熊猫,赫然就是眼前这只睡得呼噜连天的小胖砸。 我百思不得其解,费劲摆动脑袋,周围并没有大熊猫。 刚才那画面咋回事? 这时,饲养员在监控里发现我醒了,赶紧过来查看。 他宽厚的大手一碰到我。 我眼前像过电一样,又出现一幅陌生的画面—— 一个肚皮圆鼓鼓的女人用手背抹眼泪,哭着要吃冰淇淋,这个饲养员坚决不同意,然后被抓住手臂狠狠咬了一口,男人吃痛,眼神落在对方的肚子上,就没动,由着她去。 我眨眨眼,画面迅速恢复正常。 我还是在饲养员手里握着,他把我放秤上,称好体重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做记录。 然后溜达到另一个窗口,他敲了敲玻璃窗,里头的白大褂点头,很快递过来一个很小的奶瓶。 里面满满的,都是刚刚调配好的营养奶。 我的五脏庙早就闹翻天了,闻到隐隐约约的奶味,几乎从饲养员手里弹跳起来。 把这个一米九的高大小伙子吓得不轻,连忙稍微用力地把我握住,顺手把奶瓶怼我嘴里。 【小家伙,饿急眼了吧,还真是个吃货,还不会爬就能蹦跶了,真厉害!】 我【咕唧咕唧】吞咽,没搭理他的废话。 这是我熊生第一顿,量不多,玩命吸,把我累得够呛。 饲养员把我放秤上,记录了餐后体重。 等他再一次碰到我的时候,我不受控制地【啊!】了一声。 只因为我又看到莫名的画面——那个肚皮圆鼓鼓的女人倒在血泊里,看背景,是在一个小区电梯间,后面墙上的时间,分明是今晚。 我吓得浑身的毛都起立了。 饲养员也被我这样子吓了一跳。 连忙呼叫组长前来支援。 他把我平稳放下,我眼前血淋淋的画面才消失。 我已经明白,今天屡次三番地看到莫名场景,起因都是因为与别人的肢体接触。 我能看见对方的过去和未来,至于具体时限,我还没搞清楚。 眼下,最要紧的是得赶紧让这个饲养员回去陪着怀孕的老婆。 我的眼睛还只能睁开一条缝隙,一个矮胖的身影从门那边走过来。 听他的脚步,有点着急。 【新生儿怎么了?】 我:新生儿?!是指我吗? 【刚刚它浑身僵直,毛发都竖起来了,现在好像缓过劲了,还得观察。】 【我看看。】 说着,这个新来的老大哥一把捞起我,翻来覆去地检查,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我有点累了,哼哼唧唧地扭动,这回倒是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嗳,刘博,你不是今天开始休陪产假吗?怎么还不回去?你媳妇那肚子可得小心仔细,双胞胎累人着呢。】 【没事,昨晚她还闹着要吃冰淇淋呢,你看,我不让她吃,她就凶得跟母老虎一样,把我的手都咬成这样了!】 刘博一撸袖子,小臂上,明晃晃的一圈大牙印,都微微结痂了,可见当时真是气狠了没有收力气。 我也吃惊地张大了嘴,原来,前一个画面是昨天发生的事。 老大哥发现我的表情,还以为我在打哈欠,轻手轻脚地把我放床上。 天气热,用不着盖毯子,就这么睡吧。 【我还想把日子往后推推呢,小熊猫刚出生,又是我负责的,我不放心。】 【那你媳妇儿怀的还是你的小崽子呢,你就放心啊?!】 【那不是有我爸妈在家陪着吗,再说了,这阵子她看我老是眼神不对劲,动不动就哭,动不动就闹,我都怕了她了……】 我听到这儿,心里猛点头,我还是王德发那会儿,我那媳妇月份还不大就闹腾,我本来就脾气不好,一个没忍住就动手了。 虽然吧,是我的错,但我实在闹不明白,为什么怀了孕的婆娘脾气变化啷个大,个个都想吃人似的…… 还是老大哥有经验,他语重心长地拍拍刘博的肩膀。 【你呀,孕妇产前焦虑症你了解过了么?你媳妇明显就是焦虑紧张的症状,至于吃冰淇淋,天气热了,吃一根两根也没毛病。 怀孕不是生病,正常人能吃的她都能吃,你也不要过度保护了,整得一家子都紧张兮兮的。】 【可是,我还是想看着它,头三天都是危险期。】 刘博说着话,手就不自觉地伸出来,又落在我的背上。 我闭着眼,仍然在脑海里浮现那血淋淋的画面,我猛地翻身,一只嫩嫩的小巴掌“啪”地甩在刘博手背上。 力道不小。 那里立刻浮起一坨梅花似的粉红掌印。 【哈哈哈哈哈哈哈,瞧瞧,我说什么来着,万物皆有灵,小家伙也叫你赶紧回去陪媳妇呢,它也好早点儿当你家小崽子的姐姐。】 刘博悻悻地缩回手,摇头傻笑答应了。 我身体一僵,我居然,又是女儿身…… 听说,大熊猫三四岁就得找对象生崽子了…… 第26章 熊猫篇:可爱无敌(2) 一周后,我从老大哥那儿得知,刘博的媳妇儿那天晚上摔了一跤,早产了。 两个婴儿紧急剖腹,住进了保温箱。 直到今天才算是脱离了危险。 幸好那天,刘博在家。 要不然,等他那一对年过七旬的老父老母反应过来,人早就凉了。 呸呸,不说晦气话。 老大哥喂奶的姿势十分专业,我舒舒服服地被奶睡着。 他碰我的时候,我也看到他的过去未来。 日复一日的抱熊猫,喂熊猫,宠熊猫,回他的单人宿舍睡觉。 对了,老大哥早些年离婚了,就一个女儿,在国外留学。 女儿从小到大的照片,就在他睡觉的枕头底下藏着,几乎每一晚,他都要翻一遍再睡。 我已经不像刚出生那时一身粉红像个小耗子了。 眼睛周围一天天眼看着就起了一团灰黑色眼圈,睡眠时间严重不够啊。 光用来做梦了。 尤其被陌生的饲养员碰触过之后,各种光怪陆离的画面,扰得我心烦气躁。 老大哥把我翻过来,正面朝上,他用食指在我肚脐位置从上往下刷刷刷。 我已经好几天没拉粑粑了,老大哥也跟着急得直冒火。 【┗|`O′|┛ 嗷~~】 我以为是猛虎咆哮,听在老大哥耳里就是奶乎乎的哼唧。 【光吃不拉,你属貔貅的吗?快拉吧快拉吧,求求你了!】 我闭着眼睛,因为他缓慢有节奏的碰触,脑海里浮现他昨晚给女儿的账户手机转账的画面,菊花一热,嘶,有感觉了。 我:好家伙,老大哥一个月工资6000,他居然一口气给女儿打了12万! 12万啊!!!不吃不喝得攒多久?! 呃,我还没上幼儿园,算不出来,反正就是很多很多钱。 【哎呀,小家伙真乖,你就叫小乖好了!】 【嗷~】 好巧,跟前世一样。 刘博的陪产假有一个月,老大哥只是临时暂代我的专属奶爸。 跟我同吃同睡的另一只小熊猫比我大两周,它叫团团。 虎头虎脑地,黑眼圈比我还要重。 听老大哥偶尔的碎碎念,要满一个月,我们的毛色才会变成黑白分明。 我一直没有再见到我那个缺心眼的妈。 那天把我用苹果换出来的阿姨倒是来过几次,不过她总戴着手套,没上手摸我。 所以,我对她并不了解。 只是偶尔留意到她眉间散不去的愁苦。 我猜,是工作之外的事有难处吧?! 很快,刘博结束假期回来了。 满面红光,一身喜气,见人就发糖,嘴角都要咧到耳后跟了。 我注意到,他俯身看我的时候,眼睛下头挂着的黑眼圈都快要赶上我了。 【嗷?】 我这么可爱,你快抱抱我呀。 我也好知道知道你家小崽儿长什么样子。 噔噔—— 熟悉的一手抄起抱法,我眼前一暗,看到拉着窗帘的房间里,婴儿床上,头挨着头睡觉的粉嫩小团子,脸上粉嘟嘟的,穿着一毛一样。 以我的眼力,完全分辨不出来谁是谁。 旁边大床上,之前见过的那个大肚子女人也睡得安稳,一手还习惯性地搭在肚子上。 时日还短,高耸的腹部像是仍然怀着一个似的。 还需要几个月修养,女人的身体才会恢复元气吧,我猜。 我眨眨眼,视线恢复清明,窗外阳光还是很刺眼,室内开了恒温空调,我一点儿都没觉得热。 【七月生的处女座,还真是爱干净,我还要多谢大家帮我把你照顾的这么好呢!】 刘博笑得像个二百斤的傻子,手指轻轻摩挲我的后背,舒服得我又开始犯困了。 直到三个月,我才被奶爸刘博抱着,第一次出现在游客面前。 小朋友的惊声尖叫差点儿要刺穿我的耳膜。 我赶紧伸爪捂住耳朵,头也往奶爸怀里拱。 老大哥抱着团团也在,团团的反应与我截然相反,它盯准了一个游客手里的大苹果,在老大哥怀里一蹬一跳,差点儿就飞扑过去了。 老大哥早有预料,自己带的熊崽子是个什么熊脾气他一清二楚。 这不,左右手分工,一上一下扣了两环,早做足了准备。 团团没有如愿扑出去,不依不饶地再来一次,再来两次。 直到力竭,小东西才停下。 听到众人的嘲笑,她一扭身屁股面向众人。 又惹来一阵哄笑。 我都听见有人大叫【啊,我不行了,可爱死我了!】 啧啧,没见过世面的人类。 一个戴着帽子的女孩走过来,眼睛里星光闪烁,她伸出手,想要摸我。 奶爸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没有让她得手。 【小姑娘,小乖还太小了,游客不能随意碰触,它会容易生病的。】 女孩像触了电一样,尴尬地缩回手去,眼里的星光一闪一闪,慢慢跟着我们走。 她的目光几乎时时刻刻黏在我身上,我眼尖地发现她的手背上似乎有针眼。 见我望向她,女孩激动不已,手下意识地又伸出来,被身边的人撞到,又缩回去。 我亮相的时间总共就半个小时。 女孩全程都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手起起落落,起起落落,看样子,她始终记着饲养员的话,没有落到我身上。 三天后,我又见着她了。 还是戴着帽子,把头捂得严严实实,从帽檐那一圈,我并没有看到黑色的头发。 又三天,她仍是那副打扮,只多了一副口罩。 她仍然全程跟着我,只是距离略微拉远了些。 眼里的星光璀璨,额头却冒着细汗。 我不太明白,八月中旬的天气,热得要冒烟,为什么要戴着毛线帽子呢? 直到我又双叒叕见到女孩,行走间,她的帽子被一根自由生长的树枝挂住了,她只顾着看我。 帽子呲溜就被树枝挂走了。 一颗圆圆的光头露出来,惹来周围游客诧异的目光。 女孩眼里的星星一闪,变成汹涌的浪花从眼底汩汩淌下来。 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样子,大家都有些发愣。 奶爸个子高,左手抱着我,右手一够,就把在枝头摇摇摆摆带着女孩体温的帽子摘下来。 【没事,别哭了,呐,帽子在这儿呢!】 声音别提多温柔了。 到底是当了爸的人。 第27章 熊猫篇:可爱无敌(3) 【谢谢叔叔!】 女孩羞怯地接过帽子,迅速套在头上,整个人这才不那么紧绷。 她的手背上,仍有针眼,密密麻麻的,沿着青色凸出的血管排成线。 我眼神一缩,突然很想抱抱她。 于是,我趁着刘博没注意,作势往女孩身上扑。 我这么可爱,她总不会不接着我吧?! 结果,刚身体悬空,就被刘博的大手一把捞了回来。 跟猴子捞月似的。 我头顶滑下三颗硕大的冷汗…… 奶爸,至于吗?! 女孩也吓了一跳,眼泪都忘了流,晶莹地挂在脸颊上。 我伸手要她抱。 她看看饲养员,犹豫着伸手。 刘博从兜里掏出一双手套,递给女孩。 【我已经见过你很多回了,行吧行吧,今天就让你抱抱小乖。】 人心都是肉长的。 尤其,是奶爸这么心软的萝莉心猛男。 女孩赶紧戴上手套,在众人的艳羡惊呼中把我抱过去。 软趴趴的肉球,一抱起来就变成了软面条似的。 女孩的胳膊细瘦,但有力。 她轻轻摸我毛茸茸的脑袋。 原本顺滑的毛毛顿时反了方向,我也如愿看到了关于她的一幕幕画面—— 都是白色背景的医院输液室,或者被一大堆滴滴叫的仪器围绕着的小床。 隔壁病床上的人换了好几个,都是被蒙上白布推走的。 我呼吸急促,强自忍住,继续看。 头发花白的白大褂温和慈祥的脸总在面前晃,他嘴唇动了动。 【小娜,你要加油哦,癌细胞打不倒我们的!】 还有面容苦涩的中年女人在走廊上跪倒哭泣的画面,视线被墙挡了大半,很明显,是这个叫小娜的女孩躲在墙角偷看的。 女人还在对电话那头吼叫【娜娜也是你的女儿啊,你怎么这么心狠……】 然后画面一转,长时间面对天花板,墙角甚至有蜘蛛网。 我闭着眼睛,躺在女孩温暖的怀里,其实,是脑子里画面太多太纷乱,头有点晕乎。 不想被他们担心,只好装睡了。 呼。 【哟,还真是走哪儿睡哪儿,跟小猪似的。】 周围紧迫盯人排着队也想抱抱小熊猫我的游客也被逗笑了。 不过,大家都压低了嗓音,生怕把我吵醒了。 刘博把我接回去,这一次的遛弯提前结束了。 我睡得呼呼地,梦里全是女孩在医院和熊猫馆来来回回的画面。 我没法儿把这些分享出来,憋得我呀,接下来几天,干饭都不香了。 对了,我又被塞回我妈的小院子了,她起初见到我浑身都会炸毛,龇着牙威胁。 一点儿都没认出来,我是她亲生的女鹅。 我一点儿不带怕的,扭着身子就窜过去,抱着她的胳膊荡秋千。 接触到她身上的那一瞬间,我就看到那晚她吃痛挣扎着生产的画面—— 看到它暴躁地拍打笼子,掀翻了饲养员特意给他准备的一筐子苹果,踩得稀巴烂。 看到它一口尖牙咔嚓作响,拼命努力克制自己不发狂的样子。 看到她被噗嗤一声落地的老鼠崽子(也就是我)吓一跳,惊魂未定的样子。 看到她小心翼翼靠近抓起我放鼻子前面闻一闻一脸嫌弃的样子。 然后就是我被一颗红彤彤的大苹果替换,它直到啃完了,肚子饱饱才想起来到处转着圈地找我的样子。 那双乌溜溜的含泪大眼睛,真是把我的心都给萌化了…… 刘博守在笼子那边,见我这么不怕死地嚣张样子,紧张得手心直冒汗,生怕我会被亲妈一巴掌拍死。 我妈只是看着凶。 她拗不过我扭股儿糖似的纠缠,眼睛瞪酸了,这才接过刘博贿赂过来的嫩竹笋。 说到底,还是年纪小,三岁多就生了我,压根儿就没有当妈的觉悟。 每天,我会被抱出去晒半小时太阳,然后再送回来,和妈妈呆一块儿培养感情。 日子一长,我俩还真能和平相处了。 只是,它超级护食,但凡放到它碗里的水果,绝对绝对不允许我伸指头。 我每每犯贱试探,都会被它一爪子挠飞,没得事,我长了好些肉肉,摔也摔不疼。 倒是把隔笼相望的刘博心疼得够呛。 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借故把我叫到跟前训诫一番。 他说他的,我干我的。 晚上,我和妈妈并排躺着,看着头顶上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星星,我突然想起那个生病的女孩,也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 馆里给我办了一周岁的生日会,刘博开了直播,摄像头正正对着我。 护栏外头,其实还围了一圈游客,因为被提前嘱咐过注意事项,没有人尖叫和投喂,大家都兴奋地望着我。 团团上个月也办了生日会,这会儿突然看到眼熟的竹子蛋糕,脚步飞快地窜过来。 我可不是软柿子,亲妈遗传的护食一秒觉醒,一个闪身就挡在团团前面。 结果体重比我大的团团收势不及,我俩摔成一团,镜头内外爆发出一阵大笑声,那个直播的手机屏幕上弹幕满天飞,全是【哈哈哈哈哈!!!】 老大哥和刘博赶紧来拉架。 团团咬住我的尾巴不撒嘴。 又不能硬拔…… 一时间,一熊猫幼崽,一老大哥,一刘博同时接触我,眼前一花—— 假山,浑浊的泥水,和欢快踢水的毛茸茸小脚丫,是团团。 宿舍,厚重的相册,和一声又一声的叹息闷笑,是老大哥。 洗手间,光溜溜的小胖娃,澡盆热水里咕噜噜冒出的密集小气泡,是刘博。 我此时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呆愣又可乐的,要不然,弹幕怎么会又变成清一色的—— 【小乖乖快到我碗里来!】 不知哪个恶趣味的观众,甚至送了一艘价值999的游艇,突然响起的声音吸引了团团的注意力,它又向着竹子蛋糕流口水了。 我扭过身子把它按倒,不顾它拼命挣扎阻挠,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头,抱着蛋糕,一用力,散架了…… 我熊都傻了,愣愣地伸直了手臂盯着散落一地的小竹子,欲哭无泪。 镜头里外,又笑成了一团…… 第28章 熊猫篇:可爱无敌(4) 直到平平安安长到三岁,我这通过触摸探知过去预言未来的神奇能力也没派上什么用场。 除了偶尔供自己八卦一下,简直非常鸡肋。 直到这天,团团屁股着了火似的跑来找我。 开口就是【小乖,我要嫁人了,我的妈呀,我才吃过第三个蛋糕就叫我出嫁,这帮饲养员太没人性了……】 以下省略八百个无意义的抱怨恐慌羞涩紧张碎碎念叨。 我抱着竹子在地上打了个滚,惹来围栏外边儿一圈吱哇乱叫,唉,大明星的烦恼你不懂。 【我的好日子估计也快到头了,我妈都怀二胎了……】 是的,三年过去,我妈突然给我添了个老二,揣肚里好一阵子了。 要不是昨天遛弯碰到,我去抱了抱她,还不知道呢。 刘博这几年专门负责照顾我,这些事儿,也没听他提起过。 那个预言画面里,我妈又在经历生产的痛苦,窗外有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 眼下才是初冬,离下大雪还早着呢。 天要下雪,娘要生娃,拦不住拦不住。 转眼到了雪天,鹅毛似的雪花纷纷扬扬,每天的放风时间被饲养员们强行剥夺了。 大家只能待在暖融融的空调房里。 我瞪着眼,想让刘博带我去看看我妈。 可他完全领会不到我的意思,见我哼哼唧唧,灵光一闪,又去抱来一小捆竹笋给我磨牙。 嗐,小腹三层,非一日之馋。 三岁就一百来斤的小宝宝,你见过吗? 直到晚上,刘博要换班回家的时候,才揉着我的脑袋说【小乖啊,你有亲弟弟啦,我家那俩皮猴子也有弟弟可以玩啦,高不高兴?】 我撑得直打嗝儿,白眼一翻,高兴个der…… 你忘了你家那俩打死不肯叫我小乖姐姐的熊崽子把我当皮球玩的事了? 我可没忘。 不可能忘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 刘博家里一大堆的熊猫玩偶,俩熊孩子打出生起就抱着玩不撒手,动辄为了抢心爱的那个熊猫俩兄弟还要打一架。 咱们都还小那会儿,他俩见到我就跟饿狼见到了小肥羊,一个猛虎扑食,另一个也像个展翅的座山雕,一个赛一个地凶残,扑倒我就是一顿揉搓。 还要为了我的归属权扯着嗓子哭。 刘博也没辙,哪个他都哄不住。 关键时刻,还得娃儿亲妈登场。 一左一右提着后脖领子,像拎小鸡仔儿一样,到她手里就老实了。 可怜我,每次见到他们兄弟俩,都要被挼得一身乱糟糟,头昏眼花地找不着北。 还要被其他小伙伴耻笑。 气煞我也…… 夜里睡觉,我都还惦记这事儿,心里堵得慌。 谁能想得到,打出生起一直活泼能吃的我,发烧了。 同一屋住着的其他小伙伴第一时间被隔离开,偌大的空间里只留下我一个。 几个戴着口罩的医生给我做检查,我迷瞪着,认不出谁是谁,都挺面生的。 刘博支着双手,被挡在人群外头,脸上都是自责和担心。 我脑子昏昏沉沉的,没空理会因触碰看到的各种乱七八糟的画面。 【哎呀,小乖是不是几天没拉粑粑了,肚子这么老大?】 【她还没配吧?】 【是的,提上日程了,还是个小姑娘,没到日子呢!】 迷迷糊糊地,大家说话的声音隔着口罩,沉闷又遥远。 是积食和思虑过重引起的肠胃型感冒。 刘博脸都憋红了,恨恨地捶了自己脑袋几下,心疼死了。 【外头天冷,就别让它出去见风了,你多抱着哄哄,不舒服肯定会闹脾气的,对了,今天就让它饿着吧,清清肠胃,你也多给它按摩按摩肚子,帮它排便,仔细观察体温,如果有反复,一定要叫我!】 医生絮絮叨叨叮嘱完,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总算没有人胡乱在我身上摸了,脑子一空,我顿时觉得身子放松了好些。 因为要检查,我的姿势被扒拉成仰躺着,摆成个大字。 我灵活地翻转成向下趴着,头偏向刘博的方向,可怜兮兮地对他眨巴眼睛。 有点饿。 刘博秒懂,狠心地转过头去,都怪他自己平时没原则,生怕小乖饿着肚子…… 活活饿了一整天,除了水,狠心奶爸啥也不给我吃。 好在第二天,我就没事了。 在医生团队的仔细检查过后,一致认定我已经恢复健康,一颗苹果才被送到我手上。 是刘博。 他总是嘴硬又心软的第一个。 吃完我任他抱着,就在屋子里绕弯子溜达消食。 大手碰到我的那一瞬,我就看到他缩在墙角暗处抹眼泪的画面,又看到他远远挤在新生儿保温箱外头看我那传说中的弟弟的画面。 啧啧,那小耗子一样的小家伙长得鬼迷日眼的,是我亲弟弟?! 确定没抱错?! 我也没法儿问,心里有些急切地想亲自去看看。 三天后,刘博把我送回我妈的住处。 我看她边吃边拉的样子,有些想把眼睛盖住,没脸见人啊…… 结果一看到我,它就把怀里一兜子嫩笋全都掀到地上,急吼吼地扑过来。 刘博的胳膊就忍不住一僵,生生忍住要把我再提溜走的念头。 天知道这几天我妈闹腾得有多厉害——头一胎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当妈是什么意思,只要有吃的,娃不见了都不带管的。 等到第二胎,看得那叫一个紧,谁也不让看,谁也不让碰,就把那小崽子放眼皮子底下搁着,生怕打个喷嚏娃就不见了。 饲养员阿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小崽子偷出来放新生儿保温箱去。 外头这天气太冷太恶劣了,就算屋子里开了空调,也怕小家伙不能适应,大家都担心小崽儿的健康情况。 前一阵儿,隔壁动物园的新生熊猫幼崽儿就不小心着了凉,费了好大功夫才养好,大家都有些提心吊胆的。 国宝诶,不是说说而已。 我一把抱住妈妈,拿我的大脑袋在它脖子上蹭蹭,眼见着它的情绪就安稳多了。 我眼前也晃过它这几天焦急愤懑灰心担忧等等的各种情绪。 难不成是产后抑郁?! 可那一地的笋壳子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剥壳来解闷子?! 第29章 熊猫篇:可爱无敌(5) 亲妈诉说委屈的方式就是把我压在屁股底下,我哪里肯,自然要挣扎。 母女两个一连抱着打了好几个滚,累得直喘气才罢休。 不得不说,恍神间看到它这几天煎熬团团转的画面让我的战斗力大打折扣。 刘博可以作证,在同阶层熊猫中我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存在。 连头很铁的团团都在我拳头底下吃过好几次亏。 哦,提到团团,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已经和它家亲爱的度蜜月去了。 说好的爱情算个屁,言犹在耳,熊却比翼双飞去也。 呸,就跟它从嘴里放了个屁似的。 刘博说,我那丑得鬼迷日眼的弟弟有名字了,叫巧巧。 我正咬到一根口感老了的竹子,“噼啪”一声断了,拿在手里的一截还在嘴里,另一节直接飞出去。 刘博一挑眉,看出我脸上的不赞同。 【正好跟你的名字搭一块儿,一听就知道有血缘关系啊,不然叫什么?!】 三个月后,我才不得不服大家取名的预见性—— 成天跟在我屁股后头的巧巧爬树技能大概在娘肚子里就被点亮了,那左摇右摆窜天猴似的爬树速度,惊呆了一众观众。 有人把这一幕完整录下来传到网上,一下就上了头条—— 【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母猪是不是真能上树我不知道,三个月熊猫幼崽一口气爬二十米大树不带怕的!!!】 瞅瞅这标题,发视频的定然是个妹子! 除了爬树,巧巧整天上蹿下跳地不消停,我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 巧巧一身的毛灰不灰,粉不粉,还带着点儿自然卷,看起来血统不太纯的样子。 刘博说,这是因为妈妈对它的爱太深沉—— 有事没事就要舔它,顺着毛舔,再逆着毛舔,来来回回的次数多了,小家伙本来应该变成黑白色的毛发就变得灰粉黑,再过段日子就好了。 尽管我一再拖延,婚配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刘博怕我又又又又又逃走,叫来老大哥一块儿围追堵截,把我带到一处我很少涉足的园子里。 也许是体内雌性激素作祟,我居然看这些搔首弄姿的熊猫哥哥们意外地顺眼—— 大哥们的目光都那么有风情,争先恐后地向我这边奔过来,又是蹭又是拱地。 八百标兵奔我被窝,可好?! 【小乖,挑个你最喜欢的啊!这些可都是好小伙!】 刘博憋着笑,大声怂恿。 老大哥老早就带着团团来挑走了如意夫婿,现在只等着当外公了。 对了,团团还没怀上。 听人说过,我们大熊猫,想要自然受孕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最近天气都冷,等再暖和一些,增加一些活动量,就会比较容易。 刘博的两个熊孩子已经上幼儿园了,而只比他们大半个月的我,则在现场选婿,不日完婚。 这世界真荒诞…… 我挑了那个把剥好壳鲜嫩竹笋递到我嘴边的胖胖熊猫。 舍得把好吃的送出手,这在我们护食的熊猫一族内都算是顶顶大方的好儿郎了。 巧巧那么那么喜欢姐姐,不也从来都舍不得分姐姐我一点儿好吃的吗? 婚礼办得挺简陋,刘博和老大哥是主婚人。 我那憨憨对象叫桩桩,对头,木头桩子的桩桩。 跟我一年出生,但个头比我大了整整两个圈,往那儿一坐,光看背面的话,的确像个百年老树的树桩子,宽厚敦实,可靠! 因为没有对结婚这事儿进行过特别指导,桩桩除了殷勤地给我分享它爱吃的水果,并不知道周公之礼这回事。 也就是说,我俩都是个啥也不懂的雏儿,别的熊猫夫妻交配都是躲起来不让外人瞧的。 我们能上哪儿看去? 头顶的监控24小时都开着,刘博在监控那头都急得直搓脑门儿。 【哎呀,这俩憨憨,只知道吃吃吃吃吃!】 【桩桩也是,就没有点儿雄性的本能吗?】 站他旁边干着急的桩桩饲养员被此话数落得面红耳赤。 饲养员手册他背得滚瓜烂熟,里头可没有说要进行成人指导…… 我的芯子毕竟是一个历经十几世的成年人,生过那么多次小崽子,对于我总是会生成女儿身已经是习惯了。 培养了几天感情后,监控那头总算是看到了令大家血脉喷张的画面—— 我把桩桩扑倒,就地办了。 对的,我主动。 桩桩羞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露头。 我则龇牙咧嘴,书到用时方恨少,也没人告诉过我熊猫的那啥那么迷你啊…… 难怪熊猫生育率低呢,硬件不行,能怪谁?! 大熊猫变成保护动物是有原因的…… 直到夏天,我和团团先后有了好消息。 刘博帮我算了预产期,最早会在十月底,也就是100天后。 结果到了日子,我还是能吃能睡,倒是团团发作了。 隔着好几个笼舍,我都听见它痛苦的喊叫声。 傻不傻啊,不知道省点儿力气好下崽儿吗? 产道那么狭窄,痛苦程度不是当年我做母蚊子的时候可以想象的。 刘博去那边瞧了一眼,团团倒挂在铁笼子上,冲谁都凶,墙皮都被它暴躁地刨下来一大块。 五个小时过去了,团团还没生下来。 羊水早就破了,老大哥隔着铁笼子,蹲在离团团最近的地方,握紧了拳头。 【团团,幺儿,加油啊,松不得劲地啊!!!】 他都不敢太大声,生怕疲惫至极的团团又发飙。 刘博拍拍他的肩,心里也发怵,想起那边还有个不省心的。 七个小时。 九个小时。 老大哥揉了揉眼睛,恍惚中看到团团从地上叼起一小坨不住挣扎的小东西—— 【生了!生了!】 他立刻通知同组的其他人,等会儿要给新生儿做检查,放到保温箱去度过危险期。 团团累极了,顾不上别的,把娃搁肚子上就一歪头睡过去了。 老大哥偷溜进去,把小崽子捞走,它也没察觉。 刘博告诉了我这个好消息,我却睡眼惺忪地一边把竹笋往嘴里塞,一边噗噗地拉粑粑。 终于,我活成了我讨厌的样子,像我妈那样边吃边拉…… 头顶的监视器尽职尽责地把这一段画面录制下来传到官方账号上,惹来一大片的吐槽。 第30章 熊猫篇:可爱无敌(6) 傻熊有傻福。 过了预产期,我的肚子还是没动静。 只是更加嗜睡,一天有一大半的时间我都是叫不醒的。 除了饿急了爬起来,吃两口,垫吧垫吧肚子,打雷我也没反应。 这让奶爸刘博很是提心吊胆。 超过预产期又两个月,他终于再也坐不住,紧急摇来熊猫馆的专家团队会诊。 一番忙活,专家组也吃惊不已—— 我,小乖,怀了双胞胎。 往上追溯,我妈这边并没有生双胎的历史,反而桩桩,它爷爷有个双胞胎的哥哥。 要是桩桩现在在我跟前,我肯定要一屁股把它坐扁。 分派给我的监护人员增加到三个,其中刘博是组长。 终于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半夜,我睡到一半发现自个儿尿床了—— 并不,是羊水破了。 我一愣,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脑袋极力往下够着去瞧,只看得到小短腿上毛发湿漉漉的。 我冲着监控器招呼了一声,看到它顿住一秒后向左移动了一点儿,我就知道—— 监控对面的人接收到我要生的讯号了。 果然,走廊那头传来又轻又快的脚步声,是刘博,胡子拉碴地,眼里都是红血丝。 可怜见的,这几天估计都不敢睡觉。 【我还寻思你怀了个哪吒呢,总算是有动静了啊!!!】 我疼得厉害,听他说这话,抄起手边一坨就扔出去,正中靶心…… 刘博完全没想到,都这时候了,我居然还这么大气性,呸呸噗噗地跳脚,又不敢骂我。 一笑,感觉宫缩得更厉害了。 【┗|`O′|┛ 嗷~~】 我再也不嘲笑团团生个娃还上蹿下跳了,因为此刻的我也这样。 不光墙皮,连地板都差点儿要被我尖利的爪子划花。 我暴躁得像失控的大猩猩,拖着沉重的肚子捶胸顿足。 隔壁的熊猫都被我吓醒了,低声哼唧,呜呜咽咽。 就这样折腾了三个小时,一个小东西突然拖泥带水地从下面滑出来。 我吓得一跳,落地的时候差点儿一脚丫给娃儿送走—— 生了! 我赶紧去看刘博,他惊喜不已,抓着栏杆使劲晃悠,比我还像个疯子。 肚子里还有一个。 此刻,监控器的另一端,可不止是馆里的工作人员在蹲守。 在我发动之后的十分钟内,他们紧急开了直播——【小乖和它的双胞胎】 大半夜不睡觉的夜猫子多的是,观众们奔走相告,在线观看人数眨眼就破了万,十万,百万。 弹幕走得飞快,估计除了发弹幕的人自己,谁也看不清。 应广大观众的要求,镜头拉近,放大到十倍,焦点整整落在刚出生的幼崽身上。 我有些脱力,顾不上不停在地上翻滚咕涌的小家伙,转头扎进我的竹笋皮里翻吃的。 消耗过大,必须要充电补充能量了。 刘博见状叫人赶紧去拿些水果过来。 直播页面也被土豪观众刷了一波礼物,满屏都是要给小乖加餐的叮嘱。 可惜没有个喊得声嘶力竭的助播把这些话念给我听,不然人来疯的我指定能更快一点恢复元气。 生第二只的时间更久,中间我甚至倒头大睡了一个小时。 把屏幕前几百万观众都给气笑了。 走了好些观众,但仍有很多,把手机充上电,就停在直播页面上,陪着我一起睡。 直到突如其来的阵痛袭来,我在梦里都给吓得一哆嗦。 刘博已经趁我睡着把老大抱走了,此刻已经安稳地躺在保温箱里呼呼大睡。 按理来说,产道已经被撑开过一次,第二只小崽子不至于这么难出来。 可事实就是,我痛得差点儿要把自己撕成两半。 桩桩的祖上十八代已经被我问候了个遍。 刘博神情恍惚,黑眼圈比我还重,他一脸心疼难受的样子,抿着嘴,也没说什么无意义的加油之类的话。 他了解我的脾气,这么烦躁的时候,谁找我说话我就呲谁,连路过的风都要被我踹两脚才解恨的。 时间过得好漫长,天都亮了。 直播间的观众人数起起落落,在线人数始终维持在三百万左右。 该上班的上班去,该上学的上学去。 弹幕上时不时飞过一句【怎么还在生?】 没人理睬。 大家都揪着一颗心。 难怪大熊猫长得这么好看还能混成珍稀动物。 繁衍的重任未免也太重了。 我睡也睡不安生,醒了又痛得死去活来,笼舍里里外外都被我拆了个彻底,变成毛坯房了。 桩桩例行过来我这边晃悠,远远的似乎闻到了羊水的气味,它抛下端着水果盘盆子的饲养员拔足狂奔。 谁也没见过一向惫懒的桩桩能跑这么快,饲养员压根就撵不上它,只能任由它消失在待产熊猫笼舍的拐角。 是的,待产熊猫都集中管理,住宿饮食都是按熊猫馆最高级别待遇,三步一监控。 此时,桩桩就在监控器里头变成了一道黑白相间的疾风,嗖一下就掠过去。 它抓住我这边的铁笼子,急切地想要进去一探究竟。 我呲牙,前所未有地凶悍。 他下意识地后退,又呲牙冲上来,比我还凶。 熊熊好烦,好想大义灭亲谋杀亲夫。 上蹦下跳折腾了一会儿,不知道触动了哪个机关,我感觉肠道狠狠蠕动了几下,一声响亮的【噗——】 像炸雷一样响在耳边。 又一只粉耗子随后滑到地上,【吱哇】乱叫。 弹幕一大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和【生了生了生了生了】! 简直,尴尬到极点。 桩桩眼神锁定在地上那只身上,眼睛都快要瞪出框子了。 我懒得理,没力气了,正好桩桩饲养员把水果一个一个塞进来。 拿起来就是咔嚓咔嚓。 直播结束之前,促狭的工作人员在线征集大宝二宝的名字。 弹幕一瞬间铺了满屏。 桩桩最后也没捞到机会抱抱小宝,刘博拿着一根拐了弯的长棍子,把小东西扒拉扒拉扒拉地,就扒到他自己手里。 旁边的小伙赶紧展开粉色小毛毯把小家伙包好,一路小跑送到新生儿科去。 刘博进来帮我稍微打扫了一下,铲走一辆斗车那么多的垃圾,他知道我有洁癖的。 桩桩还在原地眼巴巴看着我,嘴角留下一滩可疑的亮晶晶液体。 估摸着拿水果篮是拿来和我一起分享的,它自个儿也没吃早饭呢。 第31章 熊猫篇:可爱无敌(7) 当天晚上,两只小宝又被送回我身边,得喂奶。 一左一右,各挂一只。 它们太小了,我都怕一没注意被我不小心压死了。 团团的小崽儿已经能抱着苹果自己打滚晒太阳了。 偶尔,团团也会慢悠悠领着一大一小过来看我,那眼神,又得意又羡慕,复杂得很。 我吃得好,奶水充足,两个小东西肉眼可见地长大了好几圈。 刘博千叮万嘱地叫我不要把它们舔成炸毛,天知道我压根儿就不想用舌头,只想烧热水拿澡盆把两个臭烘烘热乎乎的脏脏小东西里里外外洗干净。 无论我指着外头那个小水洼怎么明示暗示,刘博就是不懂。 唉,沟通还是有障碍。 好不容易小东西一个月了,我才被允许出了月子。 我瘫在秋千架子上晒太阳,今年这个冬天不太冷,月子期间下过两场雪,早就化得影子都没剩一个。 刘博和另一个小伙一人抱一个,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桩桩成了最忙碌的一个,一会儿凑在我跟前摸摸蹭蹭,一会儿又绕着两个饲养员转圈圈逗孩子。 这一个多月下来,桩桩瘦得好明显,什么好吃的它都能从牙缝里省下来给我。 明明它的饲养员也准备得很充足了,它也一定要等我先吃饱了再动手。 我被其他熊猫产妇们羡慕得不要不要的,都夸我会选老公,慧眼如炬。 可不嘛,我自己也挺骄傲。 等到冷起来,我和两个小崽儿都换到了新的宿舍,干净又亮堂,四周都是玻璃墙,头顶照样有摄像头。 全天直播国宝的吃喝拉撒睡。 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俩崽儿还要吃奶,它们边吃边玩,生拉硬拽的,一点儿都不老实。 我疼得龇牙咧嘴,想跳起来扇巴掌,又下不去手,屏幕前一大片【哈哈哈哈哈!】 桩桩不被允许常住,一天里能进来半小时,父子仨亲亲热热地滚成一团,嗷嗷嗷嗷地。 要是挡住摄像头只听声音,观众指不定会想歪,以为是熊片直播呢。 我还不想生二胎,所以,桩桩但凡舔着脸凑太近,都会被我左右开弓大巴掌甩出去。 生崽的痛,我怕是要记一辈子。 一直到小崽儿一岁半,我的奶妈生活总算是宣告结束。 刘博这天破天荒地又抱了我一下,差点儿闪了他的老腰。 【小乖,我又要当爸爸啦!】 得,我避之唯恐不及的二胎,被刘博捡到了。 这一年多我很少接触外人,所以我那超能力也很少派上用场。 我依赖地抓着他一只手晃悠,他的眼神儿更加慈爱了,像祖奶奶那样的。 果不其然,我看到他的记忆碎片—— 刘博媳妇上班上到一半,突然在办公室晕倒了。 同事们吓了一跳,送到医务室连掐带捏地把人弄醒,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大家知道刘博工作的特殊性,上班时间是联系不上的。 所以,她的同事直接请了假把人送医院检查去了。 抽了两管血,一化验,嘿,怀上了! 大家虚惊一场,好几个大姐都埋怨她太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怀上了也不知道。 晚上刘博下班回去了才知道,被两个猫嫌狗厌的熊孩子折腾得额头上都冒出来好几条皱纹了,就希望这一胎能是个贴心小棉袄才好。 七个月后,刘博如愿了。 我在他掌心里蹭了蹭耳朵,看到襁褓里咿咿呀呀的粉嫩嫩小姑娘,心软成一滩水。 再看我那两只越发调皮捣蛋的熊崽子,就怎么都不顺眼。 桩桩,给老娘滚过来!我要生个女儿!!! 直播间长期留守观众欣慰地抹了一把脸,桩桩这颗望妻石总算是熬出头了! 我也没枉费桩桩长期以来的爱心投喂,夫妻俩的个头整个人就对调了。 如今,我差不多比它大了两个圈。 大大咧咧的一树梨花压海棠,又是我主动勾搭的。 桩桩成天乐得像个二傻子,和两个崽儿一块玩也是神不守舍地。 被其他熊猫嘲笑得体无完肤,它全不搭理。 我搂着这家伙睡觉,闭着眼也能看到那些长舌男凑一块儿孤立桩桩的画面,隔天就出去把那些家伙挨个揍了个遍,那威风八面的英姿,被无处不在的摄像头精准收录,然后实时直播到网上。 弹幕上又刷屏了—— 【不羡鸳鸯不羡仙,羡慕桩桩的每一天!】 夜夜奋战两个月后,我明显感觉自己又开始嗜睡,桩桩就又失宠了。 刘博亲自来给我抽了一管血,一查,果然是揣上崽子了。 只是可惜,三个月后,生下来的还是个带把的熊小子。 我把它翻了面看到碍眼的小丁丁,气不打一处来,把门外眼巴巴等着的奶爸吼得一愣一愣的。 直播前的观众也哭笑不得,甭管男的女的,都是珍贵的国宝啊。 有人大呼【小乖,老三你不要我要!只要你点头,我马上开飞机来接!】 我背转过身去生闷气,谁也不想理。 刘博直到把三宝捞到手里才发现我为什么生气,也是不知道说啥,例行打了招呼就把娃儿送去做检查了。 桩桩的饲养员自动自觉地把慰问果盘送过来,并捎带了一句【小乖啊,桩桩心疼你呢,别气了啊~】 那小心翼翼的语气,生怕我发狂咬人似的。 直播间的观众差点笑疯了,满屏的【别气了小乖!】【下一胎包生闺女!】【哈哈哈哈哈!】 团团又领着它家一大一小从口子上路过,一脸的羡慕嫉妒恨,它家那口子把儿子顶在背上,一脸的小媳妇样儿,任团团奚落也不顶嘴。 我发了倔脾气,一定要生个闺女。 第二年春,又怀上了,四个月后,生了老四,是儿子。 第三年秋,又怀上了,三个半月后,生了老五,还是儿子。 桩桩被我暴揍一顿,狼狈地赶出去了。 我的地盘,它休想再沾边。 第四年,刘博一家五口来馆里拍全家福,扎着小辫儿的小姑娘又甜又糯,萌得我一脸血。 观众一声惊叫,呵,我真的流鼻血了。 第32章 熊猫篇:可爱无敌(8) 刘博扔下母子几个就下来看我,小时候积食病过一场,后来我一直比蛮牛还健康。 能吃能睡能拉,也能生儿子,冷不丁突然流鼻血,这个问题可不敢忽视。 全套检查下来,医生们都无语了—— 怒火攻心。 简而言之,就是被气的。 因为生不出闺女。 桩桩躲在离我不远的秋千架后头,又是担忧又是委屈。 不像那几个没心没肺的儿子们,个顶个的干饭大王,眼里除了吃吃吃,啥也看不见。 我豁出去了,大熊猫不是能活二三十年吗?! 那就继续生! 桩桩,你死哪儿去了?回家了! 桩桩身子一抖,从两米多高的树杈子上滚下来,摔了个倒栽葱,却莫名觉得腰疼。 直到十岁高龄,我才终于如愿得了个闺女,如珠如宝地捧在怀里,刘博怎么哄怎么劝我都不撒手。 六年生了八个,我容易吗我…… 跟它的七个哥哥比起来,小闺女简直听话乖巧得不得了。 吃奶也斯文得要命,不像它大哥二哥恨不得把我那本就不大的点点扯出二里地去…… 桩桩背上顶着三个小的,又在给几个大的劝架,忙得一脸幽怨。 不过,它家饲养员一如既往地懂事,把好吃的通通搬到我面前。 安稳日子过得久了,就总会有不那么令熊高兴的事上赶着冒泡—— 邻国,那弹丸之地,要求再租一对大熊猫过去,年租金五百万。 团团和它老公被选上了。 两口子哭天抹泪地来找我诉苦,说不想背井离乡。 团团后来生了老二,一岁多点儿得了十二指肠梗阻,没留得住。 跟它们相比,我真的被幸运女神一再眷顾,老大老二都有对象,我就等着当奶奶了。 邻国来的使者起初是看上了我和桩桩,就图一个多子多福好生养,被馆里全票否决。 后来才退而求其次,挑了健壮机灵的团团。 作为友好睦邻使者,早些年,大家都是没什么意见的。 前几个月邻国嚣张任性地往海里排放核废水,动物圈早就恨毒了他们。 生性自私恶劣的人,谁还能摆出一副好脸色与之友好相处?! 一着急,团团就生病了。 病来如山倒。 刘博不允许我去看望它,因为那病会传染。 团团家那口子没几天也跟着病倒了,症状一模一样。 邻国使者没办法,只能失望而归,馆里只派了两个人去送,车一出大门,立即关门上锁。 在接下来的很多天,我搂着肉嘟嘟的小闺女,再也没看见团团遛老公从我门口经过的画面。 直到两个月后,刘博摸摸我的头,【小乖,你就健健康康活着,以后你再重女轻男我也不说你了……】 我眼前一花,看到团团毛色暗淡地躺在纯白色背景的病房里,奄奄一息,骨瘦如柴的样子。 隔壁的病床上,白色布单下面起伏的身形,看起来……是它憨憨的老公,布单从头盖到了脚。 【呜┭┮﹏┭┮】 我喉头一哽,已经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乖巧的小闺女察觉到我的悲伤,停止啃苹果的动作,小眼睛蒲扇蒲扇,犹豫了一会儿,看了看手里啃了一小半的苹果,又看了看我被眼泪濡湿的脸颊,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小手一递,苹果就被怼进我嘴里了。 眼泪当即就变成了泪花花,含在眼里,我笑得差点岔了气。 日子一天天过,团团的大儿子总算当了熊爸爸,它和它的饲养员抱着小家伙来看我,被吃醋的小闺女拿苹果核砸得一头包。 得,我不用担心小闺女长大了被别的笨蛋熊欺负了。 刘博的俩儿子六年级了,整天坐不住,小升初的考试,指不定能不能过呢,全家都跟着着急上火。 把个老父亲天天愁的哟,隔三米远我都能闻到他一身丧气。 他每次坐我旁边发呆的时候,我就能看到他脑瓜子里拿着鸡毛掸子追着熊孩子满院子跑的鸡飞狗跳画面,还有考卷上鲜艳夺目的20分。 没什么好安慰他的,分享一个苹果吃吃。 同样的贴心小棉袄,性子也被带歪了,每天跟着两个哥哥下河摸鱼,上树掏鸟蛋。 只一个学习成绩还算能安慰父母的心,在学校排名都很靠前,年年评优年年三好,家里贴一整面墙的奖状,名字都是小丫头的。 媳妇见人就夸,女儿性子跳脱学习好,是像她,儿子调皮捣蛋学习一塌糊涂,全是因为有个傻爹。 刘博委屈,可他也没地儿申冤,连家里两对老人都站媳妇身后。 火大的媳妇和过年的肉猪,受惊的驴马,上岸的大鱼,并称四大摁不住。 刘博昨晚被火大的媳妇好一顿削,挺大个头的老爷们儿,脖子上挠了好几道爪印。 今天过了下班时间,他愣是要主动加班不肯回去了。 小闺女吃够了奶,昏昏欲睡的,因为有刘博这个大号的人形抱枕,居然破天荒地不趴在我肚皮上睡觉了。 刘博惊喜又意外地搂住自动扑到他怀里的小熊熊,手自动开启婴幼儿抚触动作。 一下又一下,小熊熊原本还睁着眼睛好奇地听他说话,眼皮渐渐变得沉重,头一歪,嘿,睡着了。 天知道小闺女为什么会跟人类幼崽一样,闹觉的时候难哄程度直接呈几何倍数暴涨。 桩桩是没这本事哄它入睡的,不被小家伙挠个满脸花就不错了。 监控器的红灯闪啊闪,我就知道直播还在进行。 不过,刘博没有戴麦,他生怕吵醒了小熊熊,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 直播间的观众们大概率是听不清的。 时光匆匆,转眼又十年。 也不知道是哪个粗心的游客,进来熊猫馆,身上居然带着小乌龟。 小乌龟是会动的,在书包里哪里待得住,趁人不备就溜了。 馆里四处溜达的孔雀一开始还很新奇,表示没见过这样奇怪的小东西,追着啄了两口。 小乌龟慌乱逃窜,一着急就翻进了旁边小溪里,一路顺流而下,进了熊猫聚集活动的游乐园,引起了不小的骚乱。 我家乖乖巧巧的小闺女带着孩子晒太阳呢,它头一个发现了小乌龟,啊呜一口叼在嘴里,献宝似的带来给我看。 小乌龟扑腾着四只脚,头却紧紧缩在龟壳里。 最近总觉得身体乏累,也不大想吃东西,昏昏欲睡间,我和绿豆眼的小乌龟对上了视线。 双方都是一愣。 刘博鬓边染了白发,女儿去了远离家乡的城市上大学,他鞭长莫及,时常担忧。 见到小乌龟,他也没有表示反对,任由我把小龟当成宠物养着。 桩桩摊平了在外头晒太阳,耳朵动了动,也没反对。 我睡得死沉死沉再也醒不过来那天,是小乌龟第一个发现的。 它长大了好几圈,在我身边不停折腾出声响,引来桩桩的注意,桩桩过来,像每一个早晨一样用鼻子拱我的脑袋,发现不对,呜咽着哭了。 刘博一早衣服都没穿好,就接到馆里医生打来的电话,赤着一只脚跑到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寿终正寝的无敌可爱熊猫,卒。 第33章 乌龟篇:人走龟还在(1) 我出生自带盔甲。 是的,王德发我啊,这一世是一只乌龟。 一只壳子被涂了五颜六色的油彩,短手短脚的小乌龟。 此刻,一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小手伸过来,精准捏住我花里胡哨的壳子。 【老爷爷,我想要这只小龟龟,多少钱呀?】 是个声音清脆稚嫩的小女孩,萌萌哒羊角辫一晃一晃地。 被问到的老爷爷笑呵呵地,收起他惯常摆出的苦瓜脸,笑着摆手。 【小丫头,你爸爸妈妈呢?】 小女孩的手没个轻重,我不安地挣扎,并不想离开密密麻麻挤成一堆的同伴们。 【老大哥,这龟好养吗?我就怕买回去她又是三分钟热度,到底是一条命,万一养死了,就造孽了……】 【奶奶~】 小女孩不依了,抓住老人的袖子左右摆。 她是不是忘了还把我捏在手里呢?! 龟龟我恐高,头好晕! 迷迷糊糊地,听到一番讨价还价,我就被小女孩揣进衣兜带走了。 都没来得及和我那些小伙伴说一声再见。 主人家是开饼店的,夫妻俩在店里忙得热火朝天,烤箱里传出来一阵一阵诱人的香味。 龟龟我啊,险些馋哭了。 【哎呀,妈,你怎么老是这么宠妞妞,这小乌龟牙齿尖着呢,别咬着手!!!】 妞妞妈妈擦干净手,刚准备给客人夹饼出来,就被妞妞献宝似的动作吓了一跳。 客人探头一看,小小的巴掌里头一只更小的四处乱爬的小乌龟,不由乐了。 【老板娘不用那么担心啊,这小草龟还没满月呢,咬不了人,最适合新手养了,要是养得好啊,一龟传三代,人走龟还在!】 【对啊,我爷爷养的老乌龟都四十多岁了,性子好,又认人,天天跟在大爷大妈后头遛弯,别提多逗人!】 妞妞一听,调皮地伸出一根指头,毫不费力就把我翻了个个,四脚朝天。 我:?我没有得罪你们任何人吧?! 自这天开始,我就成了这家的一员。 我总是被投喂原味的饼子碎末,不夹带一点私货的那种,天知道我多想吃肉。 每每有客人要买肉夹馍,我都伸长了脖子去看,去闻。 妞妞爸爸之前养过一条狗,不到九岁,在睡梦中呼吸暂停死了,一家子嗷嗷哭,妞妞带的头,哭得像死了爹一样。 后来他痛定思痛,坚决不肯再捡流浪狗回来了,顶多就定点投喂一点儿吃的喝的。 没曾想,自己妈妈买了只小乌龟回来,好在他很快想通,乌龟的寿命长啊。 一龟传三代,这样他就不用再为宠物的离世而悲伤欲绝了。 妞妞妈妈是个仔细人,度娘搜了好些养龟注意事项,打印出来贴墙上,一家人照着书养我。 草龟虽然是新手入门品种,但也着实饲养不易,好在家里只有我一只小龟龟。 要是有另一只,大家就得担心咬尾断尾之类的暴力事件了。 我的尾巴甚至比腿还要长,又细又尖,妞妞说我是妹妹龟。 妞妞妈对照着搜集来的教程,摇头。 【妞妞,不是妹妹,它是公的。】 【啊,为什么?】 【公的尾巴又粗又长,母的尾巴又细又短,而且,公的乌龟爪子比较长哦~】 【唉,那我就不能给小龟龟涂指甲了吗?】 【嘶——】 我用爪子捂住脸:饶了我吧大小姐…… 我的超能力没有因为转世而消失。 在我第一次被妞妞捏在手指尖尖上时,我就知道了。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无数个被人抱着亲亲举高高的画面。 这是个被全家宠爱着长大的小公主。 不知道奶奶是不是看出来点儿什么,她从来不直接用手碰我,而是拿一双一次性筷子,像夹一块红烧肉一样,轻轻地给我换地方。 养龟说明书上写了,每天都要把我从水里捞出来晒晒太阳,乌龟是冷血动物,但是也是需要阳光的。 以此来维持生命,保持体温不出现过低的危险情况。 而且,我个头还小,他们就直接用一个大碗装了水,当做是我的可移动房车。 妞妞下午四点放学。 店里这会儿不怎么忙,揉好的面放在盆里松弛。 肉馅儿也拌好了,放冰柜里稍稍冷藏,用的时候不至于捏在手里就化了一手油。 妞妞爸脸色不大对,趴在后头堆面粉的货柜上打瞌睡,手却时不时放在肋下揉一揉。 妞妞妈在整理钱匣子里的零票子,没注意他这边。 我把头伸出去老长,搁在碗沿上,正好看见了。 早上给我换水的时候,我曾看见过妞妞爸一脸惨白躺在病床上的样子。 也不知道,那是过去发生的事,还是不久的将来。 给零票子基本都是老人孩子,五毛一块十块居多,还有好些叮呤咣啷的硬币。 年轻人还是更偏向于扫码支付。 妞妞妈有强迫症,一张一张按金额大小排列整齐,才开始数。 【一二三……】 锅里的卤肉香味已经慢慢逸出来,香得路人都忍不住伸长脖子朝这边儿望上一眼。 妞妞爸难受了一会儿,又睡过去了,他实在是有点累。 从早上六点开始营业,一直到晚上九点,一整天也就只能休息下午的两个多小时。 第34章 乌龟篇:人走龟还在(2) 直到晚上收工回家,妞妞爸的异状才被发现。 妞妞早已经被奶奶哄睡了,妞妞妈把装着我的大碗放在客厅茶几上。 声音隔着一扇房门模模糊糊地传过来—— 【老谢,你今天怎么回事?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原来妞妞爸姓谢,平时妞妞妈都是叫老公的,看来是着急了。 【可能是前两天出去喝酒,伤了脾胃,肚子有点不舒服。】 老谢刚说完,就挨了一记嘎嘣脆的栗子。 妞妞妈的手劲可不小,毕竟是常年单手转铁锅的女人。 【叫你不要喝酒不要喝酒,都当耳旁风了是吧?你那几个哥们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天天不干正事,不是叫你去钓鱼打牌就是去烧烤喝酒,不知道你起早贪黑地赚钱养家呢吗?】 奶奶听见儿媳的大嗓门,以为俩人在吵架,赶紧披了睡衣出来看看。 【怎么了,阿兰,别生气,你上个月才做过手术,气坏了可不值当,你快给我说说,我来教训他!】 一提起这茬,老谢的脸顿时垮下来,他还真的忘了,妞妞妈天天这么精气十足地,他早就忘了她还算是半个病人—— 上半年妞妞妈突然查出来怀孕,全家都高兴坏了,妞妞甚至连给小弟弟的名字都查好了。 第三次产检时,医生发现她宫内有一个巨大的子宫肌瘤,提醒她有这玩意儿在,胚胎的安全堪忧。 妞妞妈虽然担忧,仍然决定继续妊娠,结果—— 上个月出现流产征兆。 正在上午的用餐高峰,她小腹还只是微微隆起,不至于不能干活,所以,她以前怎么做的,现在还怎么做。 把烧饼油煎过一遍后正要一个一个转移到烤炉里,她突然就感觉腿上一股热流,整个人都愣住了。 市场道路狭窄,救护车要想把车开到门面这边难度很大。 等待的半个多小时,妞妞妈已经大量失血,整个人都接近休克昏迷了。 还是老谢找相熟的蔬菜店老板借了三轮车,才把人送到救护车上。 是子宫肌瘤导致的意外流产。 医生也表示很遗憾,紧急开腹手术,把子宫肌瘤整个摘除了。 老谢当时在手术室外看到护士托盘上那一团血肉模糊的不规则球体,差点儿把隔夜饭吐出来。 他还以为那是他未成形的孩子。 好在护士及时解释了一句,【这是你媳妇子宫里头长的瘤子,我送去化验,结果后天你自己来取啊!】 说完人就走了,留下被惊吓过度的老谢扶着墙呼哧呼哧大喘气。 结果出来,组织切片里没有癌细胞,虚惊一场。 不过,医生也有交代,平时要少生气,饮食规律保证睡眠时间,要知道这东西是有可能复发的,靠中医的法子还消除不了,只能手术切除,不说肚子上多条疤,人也遭罪不是。 手术后休养了二十多天,妞妞妈躺得浑身刺挠,奶奶说要坐小月子,差点儿没把她急哭了。 店里生意忙,夫妻档缺了一个,只老谢一个人,又揉面又煎炸又烘烤又打包又收钱,忙得灰头土脸还老出错。 那天晚上妞妞妈数钱算账居然有三百多块钱的差额,立马就坐不住了。 第二天就强行去上班。 时日一长,几人也就忘了,手术后出院至今,还不到两个月啊。 【媳妇,对不起,我错了!】 老谢干脆果断认错,把絮絮叨叨的老妈请出去,啪一声关了门,哄媳妇去了。 奶奶失笑摇头,她生的儿子她知道,最是重感情。 客厅的灯还亮着,我趴在碗沿上,再也听不到一点儿动静,只好把脖子缩回来,无聊地在大碗里转悠。 隔天一早,奶奶把妞妞送上校车回家,发现门口鞋柜上居然多了两双鞋。 她心里一咯噔,忙把手放指纹锁上,急着要进去。 【嘀!验证失败!】 【嘀!验证失败!】 机械女声冷冰冰地重复,我睡得正迷糊,把头从壳里钻出去,望了望发出声音的地方。 指纹锁不好使,奶奶早年干多了家务活,指纹都差不多被磨平了,总是识别不出来,她着急忙慌地从脖子上掏了钥匙来开门。 餐桌上热腾腾地摆了豆浆包子油条,小夫妻俩的房门半掩着,微微有人影晃动。 妞妞妈正好拉开门出来。 【妈,你回来啦?我买了早餐,一块儿吃吧!】 【哦哦,我寻思谁呢,你们俩今天不去店里啊?!】 老谢穿戴整齐出来,脸色仍然有些白。 【妈,今天我们俩去医院看看,顺利的话,下午再开门,我昨晚就在老客户群里打好招呼了。】 【嗯嗯,也好也好,检查检查恢复得怎么样了。】 奶奶只以为是给妞妞妈做复查,也没再多问,洗了手坐下。 虽然家里开饼店,但是一家几口吃了十多年也不大想吃了,换换口味。 包子的肉香味,勾得我五脏庙几乎要沸腾了。 奶奶咬了两口突然想起家里另一个活口,才笑着去切了一根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肉丝,扔在我的碗里。 【我记得养龟说明书上有写要适量喂些肉食对吧?!】 【嗯呐!别看它叫草龟,也是要吃生肉的,妈你没见它在店里闻到肉味的馋鬼样子,我那天把最后一个卖剩下的白吉馍泡了点肉汤,撕吧撕吧喂它,小东西吃太快还差点噎住,哽得脖子老粗,笑死人了,哈哈哈哈~】 妞妞妈把烫嘴的豆浆咽下去,才笑着回答。 我不管她们说些什么,张大嘴,凶猛地咬住肉丝的一端,用力撕扯。 大碗里原本平静无波的小半碗水被我的动作影响,像是突然沸腾了似的,哗啦哗啦响。 不到巴掌大的小乌龟,大口嚼肉的样子,看起来像个凶猛的怪兽。 把奶奶都给唬了一跳。 【哎哟,还真是啊,以后可要叮嘱妞妞,不要随便用手戳小龟脑袋了,万一咬一口,肉都得少一块!】 【妞妞那么喜欢小龟龟,不会听的吧……】 妞妞妈三两口干掉油条,又拿了一个包子,吃得一嘴油乎乎。 老谢就坐一边看着她吃,等会儿去医院估摸着是要抽血检查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吃早餐,干脆先空着肚子,省得白跑一趟,麻烦。 老谢是个妥妥的宠女狂魔,脑海里已经在想要不要给小龟定制一个套在嘴上的笼子,跟以前家里那条狗用的那种一样。 第35章 乌龟篇:人走龟还在(3) 起先,老谢是在手机上自助挂的号,选的胃肠科。 结果医生上手一摸,这儿不疼,那儿也不疼。 【你也说了是从吃过烧烤啤酒的第二天开始不舒服的,以我的经验来看,可能是胰腺炎,不过还是要以最后的检查结果来下定论,你没吃早饭吧?】 【啊,我没吃,水都没喝一口,就是怕要做检查。】 【好……】 然后医生就没再说话,盯着电脑屏幕一顿捣鼓,噼里啪啦敲键盘。 拿鼠标点了确定之后,打印出一张带二维码的清单。 ——老谢拿到手一长串的检查项目,手机一扫,798。 比他一早上的营业额都多,真是肉疼。 医生长得很年轻,老谢心里有点儿没底。 妞妞妈拿了单子一瞧,大多都是字母符号,也看不懂。 【行了,先抽血去,找专业医生看总比自己忍着疼瞎猜好!】 等到检查项目全部做完,上上下下爬楼梯,累倒是不累,老谢几乎饿得耳鸣。 妞妞妈只好又陪着他出去觅食,好歹填一点儿东西,省得血糖低。 临近中午,全部的检查结果打印出来,放到医生面前。 【果然是急性胰腺炎!还有脂肪肝,胆囊也有结石,啧啧……】 【你也是够能忍的,这个急症发作起来疼得厉害,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发现不对要立刻就诊,该用药用药,小毛病也是能拖出大问题的。】 老谢被脸嫩的年轻医生训了,脸红到脖子根,嗫嚅着直说是是是,是是是。 妞妞妈也没好气,偷偷在后头扭了他后腰痒痒肉一把。 医生看到了他俩的小动作,但笑不语。 【医生,以后要注意点儿什么你能告诉我们吗,我做个笔记!】 严谨派妞妞妈从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打算把医生的交代当圣旨一样执行下去。 【规律饮食,要有节制,夜宵烧烤之类的能戒你就戒了吧,急性胰腺炎一般都是吃撑了,要是次数多了弄成慢性病,就棘手了。】 【好好好,这个我一定督促他做到,还有呢?】 老谢好笑地看看媳妇拿着小本本疯狂写字又紧迫盯人的样子,老老实实坐在一边当背景板。 【烟酒都不要沾了,多喝水,不要久坐,脂肪肝得靠运动和饮食搭配才能控制好。】 【好,我一定不给他零用钱买酒喝了,谁劝也没用。】 得,老谢最大的爱好,就此被无情剥夺了。 从医院回来,妞妞妈果然就严遵医嘱,督促妞妞爸按时吃饭喝水,酒肉朋友打来的电话一律被她打哈哈一般岔开话题混过去。 【我家老谢酒喝多了身体出毛病都进医院了,你们几个喝吧,悠着点儿,身体健康还是要摆在第一位的……】 这种苦口婆心的劝说,那些酒肉朋友自家人估计都说得嘴皮都要秃噜了…… 于是,在妞妞妈的带动下,老谢跟着妞妞一起,把注意力都移到了我——小龟龟身上。 妞妞原本已经暴露出她对小龟龟三分钟热度的真相。 见到爸妈在店里忙一天,回来仍这么积极,小家伙也受了影响,重新燃起兴趣来。 已近立冬,小龟龟我啊,是要冬眠的。 冬眠之前,需要储备足够多的脂肪和营养,所以呢,妞妞和她爸可劲地给我加餐。 生肉一顿从一丢丢增加到手指粗那么一条,吃到撑。 幼龟饲料一天只喂一顿,主要是因为我不大爱吃,只有见着肉了,眼睛才发光。 电解维生素这东西,纯纯的智商税。 老谢往水里滴了些,我发现水变色了,死活不肯下水。 即使他把我扔进去,我也会手脚并用地快速爬出来,一副怕死的样子。 太阳加热灯派上了大用场,晚秋早晚温差大,我总是冻得嘴唇发乌,离感冒就差一个喷嚏的距离,他们楞是没看得出来。 好在这个标了易碎品的包裹到得及时,一插上电,我就满血复活了,冻得僵硬的四肢在水里划得特别欢快。 老谢非常有远见地,甚至连氧气泵都给备上了,只是我现在还只巴掌大一点儿,用不着,且堆在阳台那边的龟龟专用的柜子里。 一家四口合力给我打造了一个超豪华版大鱼缸,干湿分区,水底下铺满了五颜六色的溪流石,栽上水草,里头还给我插上一根水温计。 有时候我迷迷糊糊晒太阳灯呢,突然透过水缸玻璃看到老谢瞪得老大的眼睛,吓得小心脏扑通扑通。 一个普通的早晨,老谢刷牙的时候往窗外一看,【下雪了!】 他连忙招呼媳妇,一起趴窗台上往下望,雪下了整整一夜,外头一片银装素裹,估摸着地上的雪得有一尺来厚,因为太早,还没看到什么脚印。 妞妞妈突然想起小龟龟,赶紧扭头,脚步咚咚咚地,心里也一阵打鼓,生怕小东西一夜不见,给冻死了。 【诶?老公,你来看看小龟啊!】 老谢也就比她晚了一步,夫妻俩头挨着头,凑到鱼缸上头,几乎要看成对眼了,也没看出来把手脚头都缩进壳子里的小龟龟到底有没有在呼吸…… 本来要晚一个小时再起床的妞妞也从房里出来,轻手轻脚地带上房门,闹钟没响,奶奶还在睡呢。 【妈妈,爸爸,你们在玩什么呢,妞妞也要玩!】 妞妞并没有发现外头下雪了,她是半梦半醒的时候听到了妈妈叫爸爸的声音,所以才出来凑热闹。 妞妞妈不知道该怎么说,怕孩子一大清早的知道小伙伴疑似挂了心里难受。 老谢心思没这么细腻,大大咧咧地说了。 【小龟龟不知道是不是冬眠了,跟平时的状态不一样。】 【啊?!】 小家伙抓着爸爸的裤腿,示意要把她抱起来。 结果老谢也没料到,妞妞一凑到鱼缸前,手指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去,一指头把小龟龟挑翻了个个,一如既往的粗暴直接。 小龟龟没动。 妞妞歪头,以为小龟龟跟她一样有时候不想起床上学就会装死赖床。 于是,她两只手都伸出去,左左右右地,炒菜似的,把小龟龟翻过来翻过去。 夫妻俩都给整无语了。 小龟龟我啊,也无语。 在妞妞又一次要给我翻身的时候,我不耐烦地甩了她一巴掌。 足以让几人发现我真的没死。 老谢总算知道拦着女儿。【妞妞别闹,小龟这是冬眠呢,一整个冬天都睡觉,咱们不要打扰它了。】 世界清静了,我做了好长好长一个梦。 醒来那天,屋子里静悄悄的。 鱼缸放在阳台上,暖融融的阳光晒进来,我伸了个懒腰,才发现自个儿好像悄无声息地长大了两圈。 我四处溜达着,松松筋骨,不知怎么的就爬到鱼缸外头,一个翻身,四脚朝天地掉在阳台外头。 一片黑影笼罩下来。 是一只通体乌黑的大鸟。 【嘎——】 咬一口,嘎嘣脆。 弱小可怜刚睡醒被大鸟一口叼走的小龟龟,卒。 说好的一龟传三代,龟走人还在呢?! 第36章 乌鸦篇:知恩图报(1) 【嘎——】 【嘿,怎么是只乌鸦?我设这陷阱明明只想抓几只麻雀的……难搞哦,这个,不能吃的吧?!】 【嘎——】 【别叫,把其他人招来了你就走不了了。】 老李心想:他们会把你打死的,谁叫你是乌鸦呢。 是的,我王德发,在重生的第十七世,是乌鸦。 一只身长60厘米,展翅100厘米宽的纯黑乌鸦。 老李是工地上干活的工人,他去年就满六十二了,上头严查超龄,别的工头怕担责任,不肯要他。 辗转托了好几层关系,才进了这个建筑工地。 一番讨价还价,工头说,工钱比旁人少两成,能干我就收。 他咬咬牙认了,一干就是两个多月,工钱要押到年底发。 工地上只管中午一顿伙食,晚上七点多才收工,老李兜里没几个钱,舍不得跟其他工友一样买盒饭,常常冷馒头就水,半夜饿得前胸贴后背,这才想着设个笼子打牙祭。 结果,笼子一打开,里头是我。 【嘎——】 我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行了,你走吧,你是个好的,我不造孽。】 老李挥挥手,脸别到一边去。 【咕~~】 他的五脏庙又在造反,放弃这么大一只鸟,良心过得去,饥饿感过不去啊…… 我扑扇扑扇翅膀,努力向上升空了一米多,翅骨嘎巴一声响,又掉下来,摔成一副狗吃屎的样子。 【嘎——】 老李也呆住了,原来,是个受伤了的乌鸦,难怪能瞧得上他撒地上的几粒剩饭呢。 他蹲下身,面露不忍。 我瞅准了角度,纵身一跃,直接主动自觉地钻进他怀里。 突然接触到暖呼呼的一团,老李本就心软,这下子,更不舍得放任不管了。 当晚,老李把我用旧衣服包好,放在他床底下的洗脸盆里。 空间刚好够我两脚朝天躺下的。 睡觉前,他再三小声叮嘱【别出声啊,被发现了工头肯定不会留你,他那人年纪轻轻的,最是迷信……】 我睁着大眼睛看他,眨了眨。 我也没法儿告诉他,我知道—— 我的超能力看来是一直能保留下来,打钻进他怀里那一刻起,我眼前走马灯似的晃过无数个老李日常经历过的画面。 他点头哈腰,低声下气求工头收留的样子。 他卖力搬砖,一车又一车运到指定楼层的样子。 他勒紧裤腰带,连买几个馒头都要犹豫半天的样子。 他蹲在角落里喝一口凉水,再啃两口冷馒头,被工友奚落嘲笑的样子。 他给远在魔都的儿子打电话,三两句就被挂断,一脸失落的样子。 工友们组队晚上出去找女人干快活事邀他一起时,他难堪不自在的样子。 林林总总,老李的形象已经是很鲜明了—— 这是个老实男人,瘦成一把骨头了仍以为自己老当益壮的老父亲。 老李一晚上醒了三回,都要小心翼翼地掀开旧衣服的一角,看看乌鸦是不是还活着。 有一回还被上铺的工友发现了。 【李老头,干嘛呢,动来动去地,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老李吓得不轻,上铺那小子是工头的小舅子,人懒,好玩,常常大半夜才一身酒气地回来,平日里混不吝,他见过他揍人的样子,拳拳到肉,手可脏了…… 他不敢惹这刺头,只得老老实实躺平了,再不敢动弹。 屋里其他几个人也被这一嗓子惊醒了美梦,敢怒不敢言,纷纷拿被子蒙了头,继续睡。 我翅骨大概是骨折了,靠自己养根本养不好。 安安静静过了几天,老李才发现我受伤那处肿起来老高。 我看到他从床底拉出来一个瘸了一条腿的行李箱,从一堆洗得发白褪色却叠得整齐的衣裤缝里找出一个格子手帕包着的东西。 看着像是老一辈人藏钱的手法。 一打开,果然是。 花花绿绿的钞票,橡筋一拉开,蓬起来一大把。 老李毫不犹豫地把压箱钱拿出来,带我去宠物医院看病。 从宿舍到大门外有两百多米的路,他一路都把我仔仔细细藏在怀里,佝偻着腰往外走。 没有被人发现。 宠物医院见他的一身打扮就知道,乌鸦不是家养宠物,医生也好脾气,处理伤势手法利落干脆,全程我都只嘎嘎了五六七八次吧…… 因为没打麻醉,为省钱考虑。 毕竟,老李已经提前把那一叠花花绿绿都放在医生桌上了。 我歪着头躺在手术台上,眼里含着泪,心里苦。 通过接触,我脑子里浮现出医生昨晚给一头宠物猪接生的画面—— 伟大的小猪妈妈憋足劲,一口气生了十一个老鼠一般大的崽儿。 堆在盘子里,如果撒一点儿孜然辣椒粉和香葱,就是一碗诱人的东北名菜——小猪盖被。 【大叔,手术挺简单的,用不着这么多钱,你先拿着,一会儿你拿着这单子去收银台那边啊,我这儿不能收钱的。】 老李也是头一回上宠物医院,还以为真的不贵,如释重负拿了钱出去。 只有我知道,医院比削金窟还要擅长吞金,只是老李运气好,碰到好人了。 鸟类飞禽骨折修复和后期住院护理费用合计139块8毛,有零有整的,正好能给老李剩下个百多块。 说出去,谁敢信?! 老李感恩戴德地拱手向医生作揖,把我留下住院,他急匆匆赶回工地上班。 医生点点我的脑门,啥也没说,因为护士在叫,又有生病的猫咪被送来了。 老李每天下班了都会绕路过来看我,生怕一身泥灰惹了别人嫌弃,他都会换一身衣服了再来。 宿舍里其他几个都笑话他,说黄昏恋也用不着藏着掖着,老李偷偷摸摸地,不会是偷别人家的婆娘吧?! 话说得很难听,全然不顾老李握紧的拳头和涨得通红的脸皮。 可最终,老李也没反驳,随便得罪一个看他不顺眼的人,一个举报电话,他就没办法留下来赚钱了。 我本来瘫在小毯子上发呆,老李的手指头从笼子缝缝里探进来,我就看到那些画面了。 气冲脑门,一声响亮的【嘎——】 把旁边几只打盹的病友伤患吓了一跳,一时间狗吠鸡鸣猫叫炸了锅,吵翻天。 老李赶紧把我大张的嘴巴捏住,声音戛然而止。 第37章 乌鸦篇:知恩图报(2) 三天后,我出院了。 起居环境从病床又换成了床底下的脸盆。 翅膀上了夹板,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行动不便而已。 老李没养过宠物,什么都得摸索着来,还要避着同宿舍的其他人。 我被他折腾得三天饿九顿,渴得嗓子冒烟,水就是到不了嘴里。 【嘎——】 就不能给我一个瓶口大一点深一点的瓶子吗? 用碗装的水我几时才能喝得进去? 没发现我的嘴这么老长老大吗? 老李不辞辛劳去路边泥地里挖蚯蚓给我吃,看他兴冲冲地把洗干净的蚯蚓摆在我面前,我好想死一死…… 【嘎……】 拿走,我不吃。 老李想起我们初相识的缘由,中午吃饭的时候特意留了一小坨白米饭,用手捏成饭团,带回宿舍给我吃。 彼时,我已经饿得头昏眼花,见着米饭,眼睛都瞪直了。 之后连续五天,老李都用饭团喂我,偶尔换成白馒头。 好在我不挑食,虽然被噎得直翻白眼,仍然梗着脖子大口吞。 这天,老李还没回,睡在他上铺的那个鬼鬼祟祟地翻下来,一脚直接踢开老李床上的被子,然后整个人才跳到地上,双手在枕头下面摸索。 我透过缝隙看到他兴奋大张的鼻孔—— 果然,老李把钱藏枕套里头了。 【呸,穷鬼一个!才这么点儿!】 本来这事儿天知地知,我知他知。 可这人不知足,把其他几人的床铺也打扫一空,还真捞了点儿好处。 接下来,他把主意打到床底下,行李箱编织袋麻布袋什么的,全都拖出来翻找。 他也不嫌麻烦,有几人床底下塞满了臭袜子,那气味,绕梁三日头晕目眩。 我缩在脸盆里,有点儿紧张。 大手很快探进来,就在这时——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老李回来了,手里拿着一颗眼熟的饭团。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透过大开的房门,屋里如蝗虫过境一般的景象被大家一览无余。 老李没空多想,已经看到脸盆被拖了一半出来,赶紧扑上前去,一把抓住那人的手。 【你干什么!!!】 声音愤怒中夹杂着紧张心虚,不过被抓住手这人比他更紧张,话也不说,拔腿就跑出去。 门口来不及躲闪的几人被撞得人仰马翻,骂骂咧咧。 【我TM,这狗东西居然偷东西!】 【我说怎么今天吃饭都没看见他呢,往日里打菜最积极的就是他!】 【敢情是背着咱们来大扫荡了!得亏我没现金,钱都放微信钱包里头了。】 【哥几个快数数,丢了多少钱,赃物还在呢……】 老李把脸盆又塞进床底下,这才顾得上自己的事。 他的现金习惯性用橡筋捆起来,所以赃物里头,单独捆扎好的那一团大大小小的票子就是他的。 其他几人见了,都扑上去拿剩下的钱。 也许是贪心作祟,说自己的钱都在微信钱包里的那个也上去抽了几张大票子。 几人一言不合,立即从盟友转变成敌人,从一个推搡开始,大打出手,开启群架模式。 老李赶紧端上脸盆躲出去,省得受战火波及,他这老胳膊老腿,可经不住几个年轻力气没地儿使的男人打…… 好半天,才听不到打斗的动静,门外被扔了好些乱七八糟的褥子枕头之类的东西。 【打输了的估计要换宿舍了。】 老李自顾自嘀咕。 我则就着他的手,一点一点地吃饭团,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当天,上铺那家伙没回来,后来的一个多星期,工地上都见不到这人。 工头也没有给什么交代,宿舍这边那么多监控,他不可能不知道内情,压根不想管罢了。 毕竟,这个小舅子,不那么名正言顺,小舅子的亲二姐,是他养在外头的三儿。 乌鸦的存在,一直都被老李捂得很严实。 等我翅膀完完全全养好能飞了,同宿舍的几人都没察觉屋里多了个喘气的。 这天,我悄悄溜出宿舍,在工地上四处溜达。 好巧不巧的,就碰上工头叼着烟,搬了一张竹摇椅在太阳底下,春天的太阳没那么毒,正好晒晒身上的湿气。 他头顶上方,就是塔吊,360度转着运送大型钢材。 工头手边的凳子上放了好些核桃花生糖果,配着一杯散发袅袅茶香的浓茶,馋得我哟,小脚丫子在原地直蹦跶。 老李卸完最后一袋水泥,刚直起腰喘气的功夫,就和站在挖掘机上头的我对上了视线。 他眼神一瞬间出现慌乱,想大声叫我,又怕暴露了我的存在,整个人纠结得不要不要的。 就在这时—— 塔吊上面的钢绳不知怎么的突然崩坏,重达几吨的钢材顿时失去了平衡,向一侧倾斜,眼看着就要全体自由落体掉下来了。 而正下方用草帽盖着脸打盹的工头完全没有发现,他已经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生死就在一瞬间。 【嘎——】 一声粗噶的乌鸦叫声突兀地响起。 迷信至极的工头像是被针扎了屁股一样,瞬间从摇椅上弹坐起来,一把扔了草帽,站起身来。 说时迟那时快,老李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也发现我出声示警的根源,整个人像炮弹一样冲过去,在钢材落地之前把工头整个人扑倒在地。 两个人叠罗汉一样,摔在两米开外的一个土坑里。 工头蒙头蒙脑刚要开骂,就见七八根钢材斜着插下来,而他刚刚躺过的摇椅首当其冲,被压得稀碎。 工地出现一秒的死寂。 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工头僵硬地转动脖子,吱嘎吱嘎地,看向被自己条件反射从身上推开的老李,脸上的表情都要龟裂了。 【头,没事吧?!】 有见机快的手下忙过来询问,灰头土脸的,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表情。 【唔,死不了,没人受伤吧?!】 手下指指他们俩,【除了你们俩,其他人都没事,老李怎么样了?】 老李头没吭声,是因为他没出息地晕过去了。 工头拍拍胸口压惊,叫人赶紧打120,老李救了他一命,这个人情,他记住了。 不过,刚才那声乌鸦叫,是怎么回事? 第38章 乌鸦篇:知恩图报(3) 救护车还没到,老李就醒了。 工头已经叫人把他抬起来放在木板上。 出了这么大的安全事故,虽然没有发生人员伤亡,但是工程要立即停摆整改。 安全员已经尽职尽责地第一时间往上汇报了情况。 塔吊师傅因为操作失误和疏忽被人从高塔上叫下来了,低着头站在那儿,被训得跟鹌鹑似的。 我早在发现老李醒过来之后就悄无声息拍拍翅膀飞远了。 要是叫人把我逮住了,他可不好交代。 你说啊,万一今天这事故被赖到我头上,我哪说得清…… 毕竟,世人都有这么个固有思想,乌鸦会带来晦气。 才不!!! 工头的确在到处找乌鸦,他小时候老屋后头树林子就有乌鸦,他对那个叫声十分熟悉,而且,老李扑上来的时候,神色明显不对劲。 工头甚至想要去监控室查一下监控,非要把乌鸦找出来不可。 【工头……我……】 老李除了手肘擦破点皮,没有别的地儿受伤,已经自己起身坐起来。 他犹豫着开口,又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老李,那东西……是不是你养的?】 工头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一句。 旁边几个跟着的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这俩人在打什么哑谜。 老李心里一个咯噔,张了张嘴,又闭上,眼神游移不定。 工头看看老李吞吞吐吐不干不脆的样子,也深知他的温吞脾性,赶紧把身边几人打发走。 【走,我们去办公室谈谈。】 工头态度看起来并不强硬,老李仍然不敢拒绝,起身跟上。 他向四周望了望,没发现乌鸦的身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办公室的铁门一推开,就是一阵浓得散不去的烟味,在昏暗的室内几乎要凝成实质。 工头拉开窗帘,给开了个窗缝透气。 他都是个四十多年的老烟枪了,工地上到处都贴了禁烟的标识牌,只这间屋子没有。 在他自己的地盘,谁也管不了他。 【行了,别整那些有的没的,今天你救我一命,以后有我一口饭吃,就饿不着你,坐下吧,咱俩聊聊。】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老李只好拍拍身上的灰,落了座。 工头亲自倒了两杯热茶,其中一杯递到他手里。 【是你养了那只乌鸦吧?!】 虽是问句,但能听出,里头确定以及肯定的意思。 老李在门外就挣扎够了,此刻直接点了头承认。 【嗯,上个月设了套抓麻雀,结果抓了个这玩意儿,不落忍,就一直养着。】 【你老家那边就没有什么关于乌鸦的说法?!】 老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那都是老辈子话了,我这辈子只怕穷,鬼都不怕,还能怕一只鸟能给我带什么厄运啊?!】 话一落音,老李突然想起对面这人迷信得很,后半截话就卡在嗓子里,上不来下不去的。 谁知工头的反应意外地平静。 【年初我找先生算过,说是我今年上半年会有血光之灾,重则丧命,要是过不去,前半辈子赚的钱都是给别人赚的,一分钱都别想带进棺材里去。】 老李【……】 这不还是迷信吗?! 【没想到,居然应在今天了,你没看那几根钢材插下来的势头,我的摇椅都被砸得稀碎,拼都拼不起来了……要是没有那只乌鸦提醒,我TMD此刻就是地上一滩烂泥……】 工头仍有些心悸,忙端起杯子,猛灌了一大口热茶,烫得眼泛泪光。 也可能,他是在借此掩盖自己被吓哭了的事实。 老李也低下头喝茶,不再盯着他看。 【这么长时间我都没发现,你也是够能藏的。】 老李心一紧,生怕乌鸦会被轰出去。 工头话锋一转。 【我给你拨个单人宿舍,你只管养着乌鸦,活计我也交代下去,给你调整调整,你看你这身无二两肉的样子,走出去别人还会以为我张大虎克扣你伙食……嗳,对了,上回说的那话就算了,你跟兄弟们拿一样的工钱,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老李条件反射地要起身推辞,脑子马上反应过来,话出口就变成了谢谢。 打工就是为了挣钱,这种时候瞎客气那就是没礼貌,于人于己都是。 办公室门外三三两两的,有人扎堆地嘀嘀咕咕,别看女人爱八卦,男人八卦起来,女人可撵不上。 【诶,你说,老李怎么那么大胆子,万一他反应慢了,俩人都得当场开瓢。】 【谁说不是呢,我也没看出来,他居然这么会拍马屁!】 【怎么进去这么久,工头该不会……】 【你们有人听到乌鸦叫吗?我奶说,乌鸦叫,灾运到,还真是灵诶……】 门突然从里面被拉开,所有人都是一静。 多亏工头多年行事一贯强横霸道,要不然,就他那抠搜的名声,早被大家伙套麻袋拖出去打了。 【收拾收拾,停工还能停一天是怎么的,无关人等该干嘛干嘛去!】 一声令下,众人作鸟兽散。 老李被工头特许回宿舍收拾收拾搬家。 我熟练细缩进脸盆里头,都快睡着了,才听到开门的声音。 老李紧张忐忑的神情在看到脸盆边上漏出来的一点儿黑色羽毛时云开雾散。 【嘎?】 老李啊,好歹相处这么久,你不至于一声不吭就把我连盆带鸟一锅端了扔出去吧?! 求求你啦~ 还不等我使出撒娇神功,老李笑眯眯地一脚踢开门,四平八稳地端着脸盆,上了二楼,走廊最后头那间房。 然后又是用脚把门轻轻踢开,我晕头晕脑地被放在房间正中的桌子上。 室内除了一张桌子,就只有一架一米二的单人床,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装饰。 【托你的福,从今天开始,我们就住这儿了,再不用跟那几个混小子住一起了!】 老李显然很高兴,双手俯撑着与我平视,眉眼飞扬,笑出了牙花子。 【嘎?】 我好一顿后悔,之前跑路跑得太快,后续发生了什么戏剧性的转变我压根儿就不知道。 第39章 乌鸦篇:知恩图报(4) 【嘎——】 自打鸟枪换炮搬进新宿舍,老李就不限制我的出行。 于是,工友们还窝在被子里没起床,就能听到一阵刺耳的鸟叫。 工头发了话,我是祥瑞,能预知危险的,所有人都不准伤我。 【嘎——】 老李最近被安排跟着挖掘机师傅,他自己提的要求。 在他眼里,开挖掘机又轻松又赚钱,没看那个师傅也五十好几了吗? 一个月一万五!!! 老李都要羡慕死了好嘛! 老李儿子中午破天荒地给他打了电话。 说是从大学就跟着他的女朋友怀孕了,俩人想结婚。 但是女方家的父母卡着户口本不给,要求他必须要买一套本地的三居房子,一辆车,彩礼最低20万现金。 那可是魔都,寸土寸金的地方! 就连郊区,都是一平米十几万。 他儿子一个苦哈哈的社畜打工族,哪儿拿得出这么多钱,借遍了亲戚朋友也凑不够数,只好给他老子打电话。 老李有什么办法?! 不过倾其所有,立刻拿了折子去银行,把明知提前支取会折损的五年定期存款取出来,看也没看直接转账到儿子账户。 他甚至想请假回老家,把老家那一栋两层楼的土坯房子卖掉。 临了临了,想起那是自己的根,才犹豫着退缩了。 【嘎——】 老李儿子收到钱了也没吱一声,再给他打电话,接是接了,就总推说在忙。 忙什么呢,他也不说。 我都怀疑结婚这事是不是真的,他不会加入什么诈骗组织了吧?! 但骗自己老头的钱,这就有点不是人了…… 老子翻来覆去地一夜都没好睡,显然也是担心。 我也跟着睡不安生,天还没亮,就早早打开窗户,飞出去遛弯了。 结果,你猜我看见了啥—— 工头搂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站在办公室外卿卿我我地。 等我飞近一点,才看清工头是在啃脖子…… 女人脖子跟卤煮入味的鸭脖子一样好吃吗?! 我没出声,寻了个隐蔽的高处,直勾勾盯着他俩给我表演。 限制级别的画面当然是没有,工头也不是毛头小子,没那么猴急。 不过,这女人,难不成就是他养在外头的小三?! 看起来妖妖娆娆的,一身风尘,不是啥正经人啊…… 直到我看到女人从他裤兜里直接拿出手机,摁亮了屏幕,叫他转账,我才知道我果然是聪明绝顶—— 这是一出交易。 你情我愿那种。 只是,工友们都知道要玩去外头玩,工头咋还把人往工地上带呢?! 呸,忒不讲究…… 工头对女人倒是大方,我眼尖地发现他至少输入了四位数,又或许,那是密码…… 女人收到转账,干脆地拍拍屁股走人,大门外停着的一辆很迷你的两座小车很快开走。 我伸长了脖子朝那边看,直到小车的尾灯消失在路口拐角。 工头早就推门进屋了。 大清早的,更深露重。 看完热闹,我又飞回宿舍。 老李这回倒是没什么动静,应该是睡着了。 跟着挖掘机师傅混了好几天,老李连怎么控制车子前进都没学会。 因为那师傅藏私,生怕教会了这个老徒弟,自己的饭碗就要被抢了。 他早打听过,这老头是因为救了工头一命,这才被派了个极轻省的活计。 老李说尽了好话,连自己舍不得买的好烟都给人塞了两包,仍然没有学习的机会。 我转转眼珠,轻飘飘落在挖掘机靠前挡风玻璃的位置,堂而皇之地偷师。 【嘎——】 老李循声望过来,不以为意。 司机师傅却皱了眉,不喜全都写在了脸上。 【该死的乌鸦……】 我耳朵里全是呼呼的风声,自动过滤该不友好的问候。 只等他什么时候落单,拉一泡鸟屎给他尝尝鲜。 现在要学人家的技术,还是老实点儿的好。 我紧紧盯着—— 哦,中间俩控制杆向前推,车就前进,向后拉,车就后退。 行,这个简单,我能教老李。 诶?中间靠右边的控制杆单独往前推怎么是向左转弯呢?! 【嘎——】 智商欠费了,靠左边那根单推居然是右转啊,谁敢信? 我王德发居然是一只方向感奇差的乌鸦…… 我当年走马山车神的名头难不成是花钱买的?! 判官大人不会把我的技能点也全都没收了吧?! 接下来,师傅把驾驶室里头几个推拉杆都动了个遍,我愣是一个也记不住。 连最开始最基础的前进后退档我也混淆了,脑子里像是混成了一团浆糊。 【嘎——】 老李你自己努力吧,我是帮不上你了…… 翅膀一拍,就飞走了。 向工头办公室那边去。 那里有吃的。 工头知道我爱吃各种坚果,就把几颗核桃放窗台上,随便我什么时候去,都有。 也算是对我救命之恩的另类报答。 窗帘紧紧拉着,密不透风,一点儿看不到里头的情况,但角落里空调外机仍在呼呼地往外吹风,里头的制热功能应该是开着的。 我叼了一颗核桃,往地上摔,没碎。 有个路过的工人扛着一把铁锹,往我这儿瞅了一眼,脚步一刻没停,甚至还加速了一丢丢,飞快离开了。 我想叹气。 工头这个大直男,就不知道以我的嘴力,没办法直接把核桃壳打开吗? 【嘎——】 我再度叼起核桃,飞到抡着大锤砸钢筋的大哥头上,眼神示意,他不理,猛烈晃了晃头,把我晃下去。 铁锤砸钢筋,火花四溅。 我怂,我害怕。 换人。 下一个是搬砖的大叔,他没戴安全帽,头顶丝丝缕缕蒸腾的雾气,显然是出了大力气。 【嘎~】 我站在小推车上,歪着头。 他瞥了我一眼,没搭理。 我把核桃吐出来,丢在他脚边。 谁知这大叔愣是不开窍,捡起来直接放自个儿兜里了。 【嘎——】 没见过这样的人啊,我是叫你帮我打开啊喂! 【嘎——】 他不耐烦地挥手,【去去去!别烦我!】 那语气,活像是我欠了他几十几百万不还似的。 惹不起躲得起。 窗台那边还有几颗。 第40章 乌鸦篇:知恩图报(5) 求人无果,我只好自己想办法。 大门外不时有车路过,我瞅准机会,把核桃扔马路中间。 一辆小车【唰】开过去,我听见一声清脆的核桃壳裂开的声音。 等我蹦蹦跳跳到了近前,地上那一摊混着泥水的脏东西根本就没法儿入口。 不过,借力打力的方法是可行的。 这一段画面原原本本被大门口的摄像头记录下来。 门卫室的保安看到,惊讶得嘴里叼着的烟头掉了都不知道。 【好家伙,这乌鸦成精了啊……】 工头听见窗台上的动静,拉开一点儿窗帘,正好看到我把最后一颗核桃叼走。 他暗暗咋舌,小东西看着不大,胃口倒不小。 等到看着我飞出了大门,他又抓了七八颗放在原处,才重新拉上窗帘去睡回笼觉。 昨儿个夜里跟那小妖精折腾了三回,体力消耗巨大,得补觉。 咳咳,到底还是年纪大了,真的力不从心。 直到压碎第四颗核桃,我才得到相对干净的果仁。 作为一只洁癖又龟毛挑食的乌鸦,我真是太难了。 门卫大哥观望了全程,瞠目结舌,转头就把这一奇闻发到了工作群里,顺手回放监控,拍了段小视频发网上。 当天下午,这条四个角度围观一只鸟巧借工具开核桃的监控随手一拍就火出了圈。 门卫大哥后台接到无数条私信,问他地址,问他是不是剧本特效,问他喂乌鸦吃了什么才这么聪明…… 把这挺大个老爷们儿急得抓耳挠腮地,不知道怎么是好。 他的账号玩了几年,拍了两百多条工地日常,全都不温不火,十几个赞可怜兮兮地挂在那儿。 全部加起来,也抵不上一条乌鸦吃核桃一分钟内的点赞数量多。 这找谁说理去,网友的猎奇心理,算是被他无意中牢牢掐住了。 甚至有媒体账号发来邀约,说已经在来的路上,带了设备要来采访。 门卫大哥做不了主,只好去敲工头的房门。 【谁啊,大清早的……】 门擂得咚咚响,里头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骂骂咧咧的动静。 门卫麻着胆子继续擂门,不见着人把话说清楚,等会儿记者来了更麻烦。 【老大,是我啊,我有事情跟你说,等会儿有记者来!】 【什么——】 门唰地打开,露出工头那张睡得头发左支右突形象全无的糙爷们儿脸。 【什么记者?你说清楚!】 门卫一五一十交代,见工头这副刚刚才被他吵醒的样子,就猜到他肯定不知道小视频的事。 他又把手机掏出来,点开那个随手一拍,右下角的消息已经又双叒叕99+。 工头揉揉眼睛,偏头去看阳台,没有核桃。 【你听听,是不是已经到门口了?!】 工头抬手擦干净眼屎,踮起脚往大门那边瞧。 门卫一看,还真是,天晓得这些记者到底出发多久了,纯纯的快到了才通知他的吧?! 先斩后奏,可还行?! 【那……工头,你看,要接受采访吗?】 【你把大门关好,要采访可以,只能拍摄大门外头,里面的不对外开放,商业机密,你提一嘴他们就懂了……】 门卫一听工头这话的意思,明显他不会出头,也是,他要面子,没梳洗打扮哪肯出去,于是速速领命去了。 院墙上还有两颗原封未动的核桃,我已经吃了个半饱,而且,这一时半会儿,经过的车辆也少。 【嘎——】 下头这辆橙红色牧马人咋刚停稳就打开天窗了呢? 得,看到有人拿着黑洞洞的摄像机瞄准我,我就知道,又到了直播环节。 一如当年我当全民团宠大熊猫的日子,吃喝拉撒睡包括造娃生娃养娃这样的都没落下全部直播公开。 老李也被工头一个电话召唤过来,他懵懵地出现在大门口,还没搞清楚状况。 【嘎——】 牧马人的司机直接跳下车,仰着脖子看我,见我半天不动,也没别的反应,着急了,冲院墙上扔了一颗小石子。 这我能忍?! 当即拍拍翅膀,把酝酿了一个小时的新鲜粑粑精准投放到牧马人车顶上。 扛着摄像机的师傅脑门子一热,整个人都麻了。 摄像机也兢兢业业地记录了事件发生的全过程。 【他们说乌鸦又聪明又记仇,还真的没说错啊!】 这是后座上还在补粉化妆的女记者深吸一口气后发出的感叹。 幸好她手脚慢一步,要是她也从天窗钻出去,挨粪砸的无辜受害者就得多一个。 【呸呸呸呸呸!】 摄像师傅弯腰在车里一连扯了十几张抽纸,狠狠擦掉头上的稀粑粑,摄像机啊还开着,他不好出口成脏,好歹忍着火气把滑落到嘴边的吐干净。 大门口对向的监控实时记录了这逗趣的画面。 乌鸦在阳光下,毛发顺滑闪耀着蓝紫色的幽光,漂亮得没法儿说。 【嘎——】 我看到老李了,朝他飞过去。 老李手比脑子还要反应快,正好在我俯冲落下之前,把小李子扶慈禧太后那力道那姿势摆好。 【嘎——】 稳稳着陆。 我用爪子抓着他卷起半截的衣袖,顺势回头扭身,用嘴巴给自个儿梳理梳理被风吹乱的造型。 记者预判危机解除,拿着话筒就冲过来。 发丝飞舞间,有一种好闻的香气,像是栀子加薄荷。 我有点喜欢。 所以,话筒怼到跟前的时候,我也没有躲开。 【你好,我是花生娱乐的记者小林,请问这是你养的乌鸦吗?】 【嘎?】 花生娱乐?!没听过。 老李很少刷短视频,他孤陋寡闻地,也没听过这个粉丝数足有九位数的自媒体有多热门。 站在门口铁闸门前被忽视个彻底的门卫大哥知道啊,他连忙刷了自己的出入卡,热情地迎过来。 【你好你好,那个,视频是我发到网上去的。】 门卫大哥搓着双手,也不知道该不该把手伸出去握手才算打招呼,万一这个漂亮的女记者不愿意,那不就白高兴了吗?! 老李和我,再加上一个记者齐齐扭过头看他。 还是记者会做人,也热情地跟门卫大哥招招手打了招呼,并没有握手这一举动。 牧马人的车门打开又合上。 打理干净头脸的摄像师傅扛着摄影机过来,对准了他们三人一鸟。 记者的话筒还是递到老实木讷的老李面前,微微向右侧偏移。 她的视线礼貌地放在老李面上,余光却是紧紧锁定他小臂上自在梳毛的乌鸦。 【我们看到乌鸦自己把核桃扔到路上让车开过去帮它开壳,这是它自己想的吗?还是您教的?】 【啊?】 老李不明白记者说的啥,每个字都能听明白,但是凑成一句话,他就搞不懂了。 门卫大哥赶紧又献宝似的把他的手机拿出来,点开那个点赞数已经三十几万的短视频。 【呐,老李,你看看,就这个……】 视频不过短短的两分钟,还是经过压缩加速了的,分辨率并没有很清楚,但是老李仍旧一眼就认出来,里头忙忙碌碌的小东西就是他养的这只乌鸦。 他也很惊讶啊,还真是聪明。 他笃定地回答记者。 【这都是它自己的主意,我可没教过它,乌鸦一向都很聪明的,只是大家跟它接触的少。】 【你这只乌鸦是从哪个宠物店买的,能跟我们的网友分享一下吗?对了,还有养护乌鸦的方法,已经有很多网友私信我们,想要养一只这么聪明的宠物了。】 记者一边滑动手机屏幕,摄像机拉近给了特写,果然满满都是网友的私信,长篇大论的,核心意思就一个—— 求分享,也想养。 第41章 乌鸦篇:知恩图报(6) 这个问题,积极热情的门卫大哥回答不上来。 他悄悄用拳头顶了顶老李的后腰。 【这我可不好回答你,它呀,是自投罗网来的,可不是我买的,我一个在工地搬砖打零工的老头,哪有闲钱买宠物啊,连自己都快要养不活了……】 记者一噎,她也是没想到。 【那您能给大家说说,是怎么个自投罗网法儿吗?】 这话说得,就有几分逗趣的意思了,直播间的观众也搓搓小手,拭目以待。 门后的工头总算是忍不住,扒拉开几个趴门缝偷看的工人,自己走了出来。 万一叫老李把他饿肚子下套抓麻雀的事抖落出来,他张扒皮的名声都要臭到全国去了。 【你好你好,记者是吧,我是这个工地的负责人,我姓张。】 工头满面带笑地从门卫大哥和老李中间挤出去,差点儿把一张大脸直接怼到记者话筒上去。 记者赶紧后退,踩到了祸不单行的摄像师傅的脚,直播镜头跟着晃了晃。 弹幕上弹出一大片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摄像师傅深深后悔,今天出门肯定没仔细翻黄历,诸事不宜不可外出对不对? 【嘎——】 老李身子往旁边趔趄了一下,我扑扑翅膀,飞起来打了个转,又落到还放着核桃的墙头上。 我叼起核桃,飞到牧马人司机头顶上盘旋,吓得他双手捂着头团团转,生怕我还记着仇,连连讨饶。 我把核桃丢下去,仍绕着他转圈。 他看看我,又看看滚到他脚边的核桃,脑子里立刻回放那条已经爆火到没边的车轮开核桃视频—— 灵光一闪。 【你是要我帮你开核桃是不是?】 【嘎——】 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鼓励,从裤兜掏出手机就往核桃上砸。 【咔——】 核桃碎了。 水果手机背板的玻璃也碎了,稀碎…… 司机小哥后知后觉,后悔也晚了,好想哭…… 他把砸开了的核桃仁一一捡出来,摊在手心,我也挺给面子,落到他手臂上轻轻啄食。 记者看到了,叹为观止的同时,发现摄像师傅的镜头还对着她,赶紧和工头闲聊几句拉拉关系。 【老板,等会儿采访结束可以把这一段的监控视频发给我们吗?有偿的,不叫你们吃亏。】 门卫赶紧点头。 工头一听眼睛也亮了,这采访不亏啊,既打响了名声,又有好处,立刻就同意了,一点磕巴不打。 【诶?市动物园跟我们联系,说这只乌鸦好像是他们园里走丢的那只……】 记者的后台私信又一次刷新,置顶的消息却让在场几人一时无语。 【嘎?!】 动物园? 什么动物园?! 看我红了就想要来摘桃子是吧?! 老李也是一脸错愕,想起跟乌鸦的第一次见面,那落魄又受伤的小可怜,可不像是在动物园有被好好照顾过的样子。 可他又没什么证据证明,讷讷不能言。 直播间观众也听到了,反应不一。 有说支持乌鸦回动物园的,也有支持乌鸦自由自在待在外面的,还有说给它注册个账号专门拍视频赚干果钱养活自己和主人的。 支持第三点的观众占了绝大多数,毕竟,高清摄像头下,老李的疲惫苍老穷困一眼皆知。 巧得很,老李的儿子也在直播间,他默默在投票栏选了三,眼眶发热。 不是他不孝顺,他们父子两个一脉相传的木讷少言,几十年来一直就没什么话说,各自为了活下去在努力工作。 就这个直播间,还是他趁着午休蹲坑无意中戳进来的,一眼就看到被采访的人居然是他爸。 一惊之下,手机差点掉蹲坑里…… 直播间的投票并不能左右动物园的决定。 半个小时不到,城东头动物园派了专员过来。 趁着记者在场,请他们做见证人,专员打开了他带来的笔记本电脑—— 里面是不同角度的监控视频,一屋子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乌鸦,嘎嘎嘎的聒噪叫声不绝于耳。 他指着其中一只道,【你们看,我们动物园上个月中走丢的乌鸦,是不是跟这只长得一样?】 这是问句,但是在场的其他人都听得出来,他很笃定。 老李看得很仔细,确实很像,他都没理由说反驳的话。 【嘎?】 我见他们头都挤到一块儿,也凑上去,站在老李的肩头。 专员的手指没挪地方,仍然指着视频里头那只身长六十翅宽一米的红嘴乌鸦。 果真!与我长得一毛一样! 连鼻孔旁边一小撮白毛都一样! 专员用慈爱的眼神看我,伸手。 我歪头。 【嘎?】 干哈? 摄像师傅拉近焦距,把镜头对准我,和专员的那只手。 直播间的弹幕也消失了,都等着,看我会有什么反应。 第42章 乌鸦篇:知恩图报(7) 我能有什么反应? 我纹丝不动地站在老李肩头。 装傻充愣谁不会啊?! 专员的手都有些哆嗦了。 摄像师傅硬扛着没动。 老李挠挠头,想说句场面话缓和缓和这诡异又尴尬的气氛。 记者突兀地开口,【额,网友提议,乌鸦要不要做滴血认亲确定身份?万一它真是野生的,总不好关回……啊,不,带回你们动物园吧。】 好家伙,差点秃噜嘴把真话说出来了。 谁说动物园不是动物的牢笼呢?! 直播弹幕上大片的【哈哈哈哈哈】,把屏幕上专员精彩纷呈的脸色都给盖得严严实实。 【嘎?】 滴血认亲?什么鬼?莫挨老子!!! 我一拍翅膀,飞离是非之地。 摄像师傅这回总算记得此次出行拍摄主角是谁了,镜头跟着我绕过院墙,绕过塔吊,再绕过不远处三层的员工宿舍,总算是看不着鸟影了。 在记者的示意下,摄像师傅咔合上镜头盖,然后缓慢地地把脖子扭回来,咔吧咔吧,像是年久失修的工厂旧机械。 【它还回来吗?!】 记者扫了一眼眼前站成一排的男人们,对着老李问道。 就他一脸淡定,另三人的脖子都跟摄像师傅一个德行。 【没事,到了饭点会回来的,它很喜欢我做的饭团子。】 专员头一个露出不赞同的神色,饭团子?就这?! 【我们飞禽馆的乌鸦虽然杂食,但从不吃素……】 这话,在老李晚上给我喂饭团的时候,学给我听了。 【嘎?】 这么加分的选项为什么我在的时候不说,专员脑子是不是有点傻? 第二天一早,专员又来了。 带了个蒙着黑布的笼子。 他说那是我媳妇儿,亲的,还没给我下蛋的因为我失踪抑郁绝食但是最近因为别的乌鸦猛烈追求快要动心的亲媳妇儿。 好一出美人计,这谁顶得住啊? 【嘎?】 【嘎?!】 极为相似的两张鸟脸,二脸懵逼。 不同之处在于,我很明显不记得。 而对方惊讶之余透出五六分心虚。 门卫大哥一脸八卦,酸言酸语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鸟都有媳妇儿,我没有,我差哪儿了?啊?!】 工头也在大门口瞟了一眼,没见着昨天来的漂亮记者,摇摇头走了。 老李第一时间发现我激动得蹦跶的小脚丫,条件反射地把我搂进怀里。 像是怕被人抢走心爱的宝贝。 笼子里乌鸦我瞧着眉清目秀,异常顺眼。 一颗心啊,砰砰砰地跳,要不是嘴巴闭得紧,险些就要蹦出去了。 老李宽厚的手掌落在我的背上,一下一下轻轻顺着毛。 我眼前的美貌小媳妇变成一个抱着婴儿的中年妇女—— 【你拿什么养活我们母女,你们家不就嫌弃我生了女儿吗?我带她走就是……】 【那都是我妈说的,不是我的意思,回头我跟我妈说说,咱都有儿子了,再来个女儿不正好凑个好字吗?翠花,你别走!】 我浑身一哆嗦,这个男声,明显是老李的声音,只是明显更年轻。 那,翠花是?! 【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远近闻名的大孝子……结婚三年,你从来都不站我这边,你妈说什么就是什么。】 【明天民政局门口,早上十点,别忘了啊!】 【翠花……】 然后女人抱着孩子摔门走了,头也没回。 剩下老李望着吱吱呀呀响的门发呆。 【嘎?】 怎么这么怂,你倒是追出去啊…… “古老”的画面也就维持了几秒钟,显然是老李这一瞬间情绪激荡,想起来多年前被抢走女儿的事。 他从来没有提起过,他除了个几乎要人间蒸发的儿子,还有过女儿。 我还以为他是鳏夫呢…… 听媳妇的话,才能发家致富啊,这是赌王发家秘诀,你这榆木脑袋咋这么拎不清呢…… 【嘎……】 唉,乌鸦叹气。 【李先生?】 专员把鸟笼搁车后座上,又掏出一卷红色的长棍。 老李还没从对方的尊称中回过神,就愕然地盯着在他眼前被展开的锦旗,上书八个大字—— 拾金不昧,先生大义。 怎么,这就盖棺定论了是吧?! 工头时刻留意门口,看到锦旗,坐不住了,一个箭步上来,就代替老李接过来。 【哎呀,咱们动物园还这么客气,不用谢不用谢!老李是我们这儿有名的老实人,别说是捡了只乌鸦,就是捡只耗子,我估计他都会好好养着的……】 老李连忙摆手: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那,我把它带回去让它们一家团聚?!】 专员看不到老李的神色,试探着问工头。 老李想拒绝,又看到我恋恋不舍盯着后座鸟笼的样子,就改了口。 【它爱吃饭团。】 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却代表了默认。 只有我,心里默默强调,我不爱吃饭团,真的,老李,我爱吃肉。 专员甭管心里咋想的,到底是社会人,附和着点头同意【好好好,我们也给它喂饭团,你就放心吧,肯定饿不着它,更何况,它这么聪明,要是我们对它不好它不是还可以飞出来找你嘛。】 这话就有点假了,谁不知道动物园飞禽馆肯定要给这只网红乌鸦特殊照顾,安保措施指定要上升到最高级别。 鸟笼打开,我眼尖地瞥到底下有个大红包,于是回头看了一眼老李。 专员没想到我居然人性化到这样的地步,赶紧把红包抽出来。 【哎呀,你瞧我这脑子,差点给忘了,李先生,这是我们园长特意给你准备的,还请你不要嫌少。】 【嘎——】 话说得漂亮,如果没有被我发现的话,估计就进他自己的口袋了。 老李连忙推拒。 一个硬要给,一个使劲推。 很像过年姥姥给孙子红包的画面。 【嘎——】 老李,收着,我看过了,那么瘪,钱不多。 不用觉着良心不安。 你瞧瞧站你后头的工头,要不是碍于脸面早上来抢了。 【嗳,老李,你就收下吧,人家一片诚心感谢,再说了,那只乌鸦都已经是网红了,这是你该得的。】 门卫大哥心里泛酸,明明是他上传的视频,账号也是他的,偏偏只火了那只乌鸦。 第43章 乌鸦篇:知恩图报(8) 这家动物园的规模很小,没有熊猫。 猛兽园里有两头走起来慢慢吞吞的老虎。 我被安置在飞禽馆,专员进来跟饲养员做了交接。 俩人一通眼神官司,我没工夫管。 只因媳妇儿主动扑进我怀里,嘤嘤嘤嘤地哭诉相思之苦,我麻爪了。 【嘎——】 怎么哄? 在线等。 挺急的。 要不要把它按墙上壁咚,狠狠亲一口?! 不行,太孟浪了,我干不出来这事儿…… 娇妻在怀,心如擂鼓。 好在饲养员来帮忙解围了—— 他把我们俩从笼子里掏出来,一左一右地轻握在手里。 【昨天陈哥说工地上的人说你是野生的,我就怕真接不回来……】 【还好美人计好使,怎么样?是我出的主意哦!】 饲养员嘚瑟地露出小虎牙,虽然年纪不大,一脸的精明相。 我盯着他的虎牙,眼前却因为他的肢体接触看到过去的画面—— 火锅店。 一个长相秀气的长发女孩坐在对面,像是三天没吃过饭一样,下筷如神。 桌上摆满了肥牛肥羊鱼丸虾丸各种丸,飞快下水,半点儿绿色都没有。 只因女孩说,【我刚分手,被我前男友绿了,今晚别叫我看到绿色,不然我跟你没完!】 饲养员虎目圆瞪,心中原本燃起的熊熊烈火如遇一盆冰水。 刚分手就参加相亲,吃相还如此凶残,真没把我当外人啊…… 【嘎——】 可怜饲养员一秒钟,噗嗤,对不起,我好想笑…… 当晚,在饲养员的精心安排下,我和媳妇儿度过了没羞没臊的新婚之夜。 连粗哑的嘎嘎叫声听起来,都那么宛转悠扬。 羡煞飞禽馆一众单身汉们,一个个不要命地腾空飞起往安全网上哐哐撞。 饲养员从监控看到,啧啧叹息。 【男多女少的压力现在给到动物界……】 他想起专员陈哥提起过给那只乌鸦单独开个账号直播的事情,拿了纸笔开始打报告。 单位有单位的工作流程,账号设立需要管理人员,直播打赏收入也是要入公账的…… 林林总总,不知凡几。 啧,想想就麻烦,要不是可以给他的工作履历上添点儿色彩,他也懒得操这份心思。 今年相亲了三回都没成,人家女孩一听是动物园这么个清水衙门,都不带留联系方式的。 【嗐,还说人家姑娘现实,我不也是只看脸吗?!半斤八两罢了……】 他一边自苦,一边刷刷写条款,多亏他选修了文秘专业,要不然,这公文他还不知道怎么动笔呢。 熬夜写的报告第二天一早就交上去。 上头本来就挺重视,开会讨论定夺拍板,流程走得比往日快了至少三倍。 连许久没出面的老会计都颠颠儿地跑来飞禽馆找饲养员,要求看看那只网红乌鸦。 【啧,也没长得多好看啊,跟其他乌鸦一般黑,叫声也一样吵……嗳,我老咯,不懂年轻人如今的口味咯……】 【嘎——】 媳妇儿,那老头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咱们身上的羽毛明明带颜色的好嘛…… 【嘎~】 老公,他色盲。 直播正式开始。 以监控镜头为主。 被标题吸引进来的观众一脸懵逼。 【砸核桃的乌鸦是哪只?】 【哪位兄台能告诉我为什么会给我推送全是乌鸦的直播吗?是不是我要倒霉了?!】 【我脸盲,认不出……不过,那边那对连体婴是怎么回事?不会大庭广众之下在交那个啥吧……啊,妈妈,我的眼睛,好辣……】 【楼上请保持冷静,六神滴眼液可以解决你的问题,不要999,全场八折给你99包邮,请速速购买哦亲……】 饲养员目不暇接地看着这些弹幕,一脸纠结,这,简直是群魔乱舞。 账号刚刚启用,园里叫他先兼任着,后期如果忙不过来再安排人顶上。 园长还是小看了网红的魅力。 你看这在线人数—— 已经从刚开始的小猫三两只,变成十几万只了。 叽歪的人一多,弹幕快得根本就看不清。 关注人数节节攀升,后台私信不断,饲养员恨不得变身八爪鱼,连忙呼叫上级支援。 兵荒马乱的第一场直播,在没有通知主角的情况下持续进行了十个小时。 直播间观众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时不时来看一眼乌鸦有没有砸核桃。 并没有。 说真话,看一大群鸟站在树杈上喳喳叫,挺无聊的。 尤其,还是一群黑得很整齐的乌鸦。 对,虽然飞禽馆有很多种鸟类,但是饲养员单单只截取了对着乌鸦小夫妻的三组。 毕竟,账号的名字就叫会开核桃的乌鸦,总不能挂羊头卖狗肉。 【建议主播身上戴一个微型摄像头哦,这样我们就能以它的视角开核桃啦!】 有观众建议道。 这一条发了很多很多遍,终于被饲养员注意到。 他一拍脑门,立马又给上头打电话。 【微型摄像头?!哦,可以可以,等下叫小张过来的时候一块儿给你们带过来。】 小张,就是上头给饲养员紧急派发的助理。 厚如啤酒瓶底的镜片后,一双清澈中带点儿愚蠢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饲养员心里有点儿发毛。 怎么把这个来蹭实习经验的大学生给他派来了。 唉,他还想把手上的脏活累活儿一股脑全推出去,一看是这个小张,顿时哑了火。 小道消息,小张是园长大舅子的小儿子,不知道属不属实,反正当事人全都没有对外澄清过。 真是憋屈他妈给憋屈开门,憋屈到家了啊…… 直播不温不火地一连开了几天,观众越来越少。 饲养员和小张在上头的催促下紧急开会研讨对策。 【我建议把这只网红乌鸦放出来,让它在我们园区内自由行动,还可以吸引附近的游客来参观,门票收入也能增加,一举多得。】 这是小张的提议,考虑得很全面。 【可是这只乌鸦可是有逃跑的前科在,万一把它放出来又跑了怎么办?】 这是老会计,他一向谨慎。 【没事,有它媳妇在,它跑不远的,你们是没看到它们的黏糊劲,妥妥地如胶似漆。】 这是饲养员,语气非常肯定。 【那就按小张说的,放它自由,但是它媳妇不能一起放出来,得看好了,这事你们务必要仔细操办。】 这是园长,一锤定音。 【嘎?】 我被饲养员单独带出飞禽馆的时候,还没睡醒。 原本还在做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美梦呢,突然就被他掏出来。 肢体接触那一瞬间,我看到—— 一只硕大的狼头从半空一跃而过的画面。 看背后场景,好像就是在动物园里头。 没等我回神,饲养员就把我往空中一抛。 【去吧,直播已经开启,你想让观众看什么你自己决定。】 我在他头顶盘旋。 镜头里,观众看到的就是快要秃顶的饲养员。 小张在直播间看到这一幕,顿觉扎心,他家有秃顶遗传基因…… 【嘎——】 我胸前绑着的微型摄像头每天都会被换下来充电,所以,直播流程,我熟啊。 没有铺天盖地的防护网拦着,天都格外地蓝。 行叭,那就逛逛。 等等,我闻到好香的肉味。 在东南角,四点钟方向。 我展翅疾驰,眼尖地发现假山边有一木盆的大块鸡肉。 馋得我哟,差点儿被奔涌如江海的口水淹死。 一个猛虎扑食,我就扎进盆里,大嘴一张,艰难撕扯,才咽下一块鸡胸肉。 【嘎——】 可惜,媳妇儿不在。 我专心干饭,直播间的观众看到的全是各种鸡肉的特写镜头,近得连鸡皮上没扯干净的鸡毛都看得清。 【好家伙,乌鸦也吃鸡,我第一次见!】 弹幕上划过一条,一瞬间被点赞上万次。 一道黑影从假山另一边缓缓靠近,直播间观众有人从右上角的小窗看见了,赶紧提醒。 【有狼啊,乌鸦快躲开!】 小张也看到了,噌一下站起身,把椅子都带倒了。 饲养员几乎立刻就接到了小张打来的电话。 声音哆哆嗦嗦的,像是要哭了。 【哥,快,狼来了!!!】 【什么狼来了?你给哥讲故事也挑挑时候好吧,哥三岁就听过了。】 小张盯着已经切换并放大的监控,灰狼已经十分靠近乌鸦了,顿时呆住。 直播间观众奔走相告,在线人数节节攀升,几秒钟生死时速间,达到前所未有的3300万人。 一大波吃瓜观众刷刷刷地送火箭,屏幕下方越来越放大的灰狼背影几乎被遮得看不到。 一声惨绝人寰的【嘎——】后,直播间陷入一片黑暗。 观众提起的一颗心啊,都裂了。 一生倔强爱吃肉的乌鸦,卒。 第44章 狼王篇:识时务者为俊杰(1) 醒来的时候,我倒在戈壁沙滩上。 寒风凛冽,刺骨冰寒。 风沙呼呼地扑面而来,饿得我啊,抓心挠肝。 【┗|`O′|┛ 嗷~~】 我是一头被赶出族群的老狼。 一头皮包骨头,毛发稀疏,一步三晃的病弱老狼王。 目之所及,除了几棵营养不良的草根突出地面,我再也找不到任何活物了。 【咕~】 五脏庙又开始造反,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史上最惨烈憋屈的一次转世投生,不会是要被饿死吧? 不远处有一条笔直崭新的水泥公路,别说过路的车了,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走走停停,为了节省体力,我选了一丛生命力顽强的野草,在旁边趴下,饿极了就舔一口,嘶,又苦又涩又麻嘴。 天色渐暗,一道突兀的刹车声响起。 紧接着,就是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连这么宽的公路都能冲下护栏,你那驾照是花钱买的吧!】 驾驶座被吓得手脚僵硬的女人艰难把手从方向盘上拔下来,她一脚踹开车门,不甘示弱怼回去。 【叫你老老实实坐后面别瞎BB,你那破嘴就跟农村几百岁老太太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要不是你打岔,我至于打歪车轮吗?啊?!】 【我还不知道你,有坑轧坑,没坑轧石头,哪儿不平你就往哪儿开,我看你前世就是个推土机!!!!】 女人气急,顿时摆出茶壶造型,食指尖尖上前天才贴上的小钻石熠熠生辉,恨不得直接戳到男人鼻子上。 【呸,要不是你还有几分姿色,信不信老娘直接把你撂这儿!!!】 男人深呼吸,把到嘴的脏话咽回去。 起身去捡滚出去好远八远的前保险杠。 女人到底还是心虚,见男友熄了火,也回驾驶座,打开了远光灯—— 【唰——】 灯光像是一束耀眼的白色长剑,一下子劈开前方浓到可怕的黑夜。 女人不以为意地往远处看去,突然尖叫出声。 【啊——】 声音尖利,像是要把脑子扎穿的力度。 【嗷?!】 她看见我了?! 我有气无力地抬起头,哦,她看见我了。 有什么好怕的,我又没力气,跑不动了。 【亲爱的,那儿有狗!好像是狼狗诶!】 背着保险杠往回走的男人听到召唤,扭头一看。 对上一双绿油油,泛着荧光的狭长眼睛—— 他又惊又怕,拔腿就跑。 又长又软的保险杠被拖到地上,一路火花带闪电,离报废不远了。 【马勒戈壁的,被你蠢死了,狗屁的狼狗,那是狼!是狼!!!】 【沙漠里怎么会有狗,你TM的脑子被车门挤了吧!!!】 男人边跑边骂,熊熊怒火直冲脑门,声音都急得劈叉了。 【我来开车,快走!!!】 女人早被他的话吓得缩脖子,手一撑就挪到了副驾上。 男人手脚哆嗦地爬上车,关门,点火,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呜地一声窜出去。 一气呵成,堪称车神。 小范围的尘土飞扬,之后,黑夜重归黑夜。 我叹口气,又舔了一口草叶,啊呸,还是又辣又苦。 小年轻,就是毛毛躁躁的,我又不吃人,整那么大动静,把老人家的瞌睡虫都吓跑了。 昏昏沉沉睡了一觉,被大太阳活生生晒醒的,我背上稀疏的皮毛闻起来都有晒焦的味道。 【嗷~】 要是有孜然辣椒粉,我连自己身上的皮都想烤熟了啃两口,唉。 我费劲地打了个滚,在身上沾些沙土,物理防晒。 远远的又有发动机轰鸣的动静。 我偏着头,像死了一样四脚朝天。 发动机的轰鸣戛然而止。 我耳朵动了动,听到一道熟悉的女声。 【看,我就说昨晚我在路上碰到过一只狼,你们非说不信,自己瞧吧,一点钟方向,一百米。】 我撇嘴,这形容,挺专业啊。 【不是吧,才一个晚上就死了?!】 这是昨晚那个出口成脏,骂人花样百出的男人。 没人下车,但车轮缓慢地靠近,直到我能清楚闻到汽油味儿的时候,刹车了。 车窗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条缝,两个女人头挨着头,瞪大了眼睛看我。 【嗷~】 我有点儿害羞,女人身上的香水味道,很好闻,刺激得我鼻子痒痒的,忍不住小声回应。 我没死啊,好心的小姐姐,给点儿吃的吧。 或许是看出来我是一头还健在的苍老孱弱的老狼,车里的几个年轻男女不再那么紧张。 【亲爱的,你看它,动也不动,是不是受伤了?我们昨晚没有撞到它吧?!】 【当然没有,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有坑专轧坑没坑轧石头啊,我车技好着呢!!!】 【那它怎么一动不动的,大中午太阳多晒啊,我涂了好几层防晒霜,还是觉得晒得肉疼,等回去,我得多跑几趟美容院,水光针打起来!】 【诶?!你去的哪家,推荐推荐呗,我来沙漠一个月,也黑了好几个度。】 【好啊,我跟你说啊……】 前排两个男人无语地对视一眼,不理后面俩说着说着歪楼的小妖精。 【扶手箱里有几个没吃完的蛋黄派,我扔下去喂狼,你们没意见吧?】 主驾梳中分的男人问大家的意见,不过也就意思意思,他都已经把包装打开了,金黄松软的蛋黄派握在了手里,只等他投掷。 【没有没有,不过,野外的狼不是吃肉的吗?蛋黄派它也喜欢?!】 【管它呢!】 男人打开天窗,用力把蛋黄派扔出去,像扔手榴弹似的。 他迅速坐下,脚放在油门上,虽是准备见势不对加速冲刺。 骇人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我耸耸鼻子,【嗷~】 原本威严的狼嚎,听起来软绵绵奶乎乎。 后座的女人心软得一塌糊涂,纷纷握起拳头给我加油鼓劲。 【老狼老狼加油,老狼老狼加油!】 我凭空生出一股力气,翻身爬起来,四条腿不约而同地哆哆嗦嗦,像是刚学走路的幼崽儿。 蛋黄派好香,里头肯定夹了奶油,至少四个蛋才能烤出这样香浓的味道。 一步两步,是颤巍巍老狼的步伐。 三步四步,到了。 我低头嗅嗅,啊呜就是一口,来不及分辨味道,蛋黄派就从干涩的喉咙口滑下去了。 【嗷~】 猪八戒吃人参果没尝着味儿,我也没有。 呜呜,狼还是好饿,好委屈…… 第45章 狼王篇:识时务者为俊杰(2) 【嘿,还真吃了啊,哥哥,别小气,再给它扔几个!】 【狗还吃屎呢,你没瞧这狼都快饿死了吗?!】 【我TM……你会不会说话?你脸上那不是嘴,是括约肌吧?!】 【诶~姐,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车上还有未成年呢!】 【哦哦哦哦!】 因为车窗和天窗都打开了,几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我全都听得见。 年轻人够胆,今儿个便宜我了。 喏,中分男孩一个接一个地把蛋黄派扔到我面前,准头十足,看他手长腿长的,估计是个篮球好手。 一二三四五,勉强够我塞牙缝的。 我慢吞吞地小口吃,免得蛋黄派在肚子里跑得太快,肠胃会以为被骗了。 再抬头的时候,四个手机对着我。 【嗷?】 【快快快,拉近镜头,给特写!】 几人手忙脚乱调焦距,咔咔声不断。 【哎呀,我拍到它翻白眼了,好可爱!】 【哪里哪里,我怎么没拍到,快给我看看!】 两个女人,叽叽喳喳吵吵嚷嚷的,硬是营造出身处闹哄哄鸭棚的感觉。 我吞下最后一口蛋黄派,勉强恢复了一点儿力气,眼巴巴地望过去。 【诶,车里还有吃的吗,快快快,它还没吃饱!】 【早上是谁说怕忍不住乱吃,叫我把零食都收起来的?】 中分男孩戳戳娇俏女孩的头,半是埋怨半是解释。 几人没辙,只好摊手耸肩,对老狼是否能看懂这一组动作所代表的意思,其实并不抱希望。 谁承想,老狼我啊,真能看懂。 掉头就走,留下他们呆愣在拥挤的天窗口子里。 【这……我们难不成被它鄙视了?!】 【恭喜你,答对了,没有奖品……】 【我拍到它的尾巴了,果然跟家养的狗狗不一样,是笔直朝下的诶。】 没得好玩的了,几人无趣,都缩回车里,启程离开。 路上,副驾那男人就手快地编辑了一段文案上传了小视频。 【沙漠孤狼爱上了蛋黄派,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狼性的堕落?】 刷到这条视频的网友,起初都是地铁老爷爷脸,30度歪头眯眼把手机拉远了看。 等到想起来要占个评论区的一楼,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层层往上堆叠。 粗略一数,至少也是八九百层,毫无争座的意义。 我,沙漠孤狼,又火了! 无数蛋黄派蜂拥而至。 像一座小山一样堆在我面前。 天知道,我从极度饥饿到极度积食,只用了短短一天半。 干瘪枯瘦的皮囊,再也容不下我满肚子的蛋黄派,于是,在某双隔着车窗期待地看过来的大眼睛注视下,我华丽丽地吐了…… 【呕——】 中医有云,过午不食,过犹不及。 蛋黄派,不宜多吃,一天最多两个。 某名中医挠头:什么?我说过这话?蛋黄派是哪门哪派?不不不,诸位看官帮个忙,把我棺材板打开,我出去找狼理论理论…… 我这一吐,画面又惨烈又恶心,附近围成半圈的车眨眼跑出去老远。 有几个网速快的已经编辑了最新消息—— 【网传为假,沙漠孤狼吃蛋黄派直接吃吐了!到底是谁说它爱吃的,敢露脸吗?!】 出口成脏那男人:嗯?!又有妖精想害朕! 爱凑热闹的网友远远不止这一波。 于是,在我四仰八叉躺下的时候,蛋黄派如冰雹一般砰砰砰砰地砸到我周围。 我看都不想再看一眼,除非给我几片健胃消食片消消食。 【诶?狼王不肯吃诶,是不是吃腻味了?】 我听到他说的话,抬起爪子略作回应。 【嗷~】 【哎哟妈,狼王听懂我说的话了,快,把我没吃完的炸鸡给它吃!肉总不会吃腻味吧!】 【给给给,就没见过你们父子俩这么傻大方的人!】 【哈哈,傻大方那也是你生的!他是我儿子,不像我我才要找你麻烦!】 车里一家三口笑闹着就把炸鸡一块一块扔出去。 小胖子本来想开车门的,被他妈死死拉住后脖领子。 【到底是野狼,你这么肉嘟嘟的一看就比炸鸡好吃,儿子听妈的,别下去啊!】 小胖子想起童话书里狼外婆一口就把小红帽吃了,身上的肥肉忍不住抖三抖,果断缩回抓住把手的胖爪子,改从天窗往外投食。 【┗|`O′|┛ 嗷~~】 妈呀,炸鸡! 妈呀,是肉! 我咆哮一声,后腿像是装了弹簧,一蹬一跳,大嘴一张,完美接住即将要落地的炸鸡块。 外脆内软,鲜嫩多汁。 周围又响起一连串咔咔咔咔咔咔的动静。 有几个显眼包还开了闪光灯。 小胖子见状,又接着投喂第二块炸鸡。 第三次。 第四块。 次次没落空,我像个不知疲倦的袋鼠,跳着高地嗷呜嗷呜。 围观众人听到几声不太明显的咕噜咕噜肚子打鼓的动静。 就有人不好意思地接话【狼王吃得这么欢,把我都看饿了!】 【对啊对啊,干脆让它当吃播得了,自己给自己赚炸鸡钱!】 【你说的这个可不太容易实现……这可是沙漠,又不是城里的动物园。】 他们的这段对话,也被在场的人录进了视频里,发到网上后引发了网友热议。 热度一度爆表,爬到社会新闻榜榜一。 等到公路局派人去实地考察,见到我,又把视频拿出来仔细比对,不由瞠目结舌,简直判若两狼。 【你说这是从动物园跑出来的我信,这么膘肥体壮,毛色靓丽,哪里看得出是一头老狼了?!】 工作人员拿起望远镜,钻出天窗,身体带动视线旋转观察了360度,方圆几里地,确确实实只有这一头狼。 如假包换的沙漠孤狼。 【老冯,你说我们要不要把它送回它的族群啊?狼毕竟是群居动物,老这么形单影只的,时间长了网友的热情淡了,它怕是会饿死。】 【嗯,我也是这么想,不过像它这么大年纪的狼,一般都是新老狼王大战一场落败后的出局者,搞不好送回去也是要被杀掉……】 【这个……有点难办啊。】 第46章 狼王篇:识时务者为俊杰(3) 我眼巴巴地瞅着这辆擦得锃光瓦亮的大吉普。 【嗷?】 我稍稍走近几步,正在交谈的俩人说得口沫横飞,好半晌过去,依然没有要给我投食的动作,忍不住有些小小的失望。 没想到公路局的人这么抠门,我分明闻到了空气中隐隐约约的牛肉干味道,还是麻辣的。 这阵子来找我打卡的网友三五成群地来,少有空手。 一天照五六七八顿,喂我各种好吃的。 红之前,险些濒死,勉强舔草根维持生计,三天饿九顿不在话下。 爆红以后,鸡一顿,堡一顿,中餐西餐大杂烩,肚皮眼看着就圆鼓鼓地膨起来。 大吉普静悄悄地来,也静悄悄地走,只留下两条并不十分显眼的车轮印迹。 公路局的实地考察,如同一颗小石子扔进了塔里木湖,荡起一圈圈涟漪后,没有下文。 这条公路却慢慢热闹起来,网友络绎不绝。 每天我随便亮个相都能混个肚儿圆。 遇着大方的人类,整只鸡整条羊腿地搁我面前,我当时只恨不得把尾巴摇成螺旋桨,才足以让他们知道我有多高兴。 蛋黄派老早就对我没有吸引力了。 肉,才是我毕生所爱。 消息闭塞落后的族群直到月底才知道,老狼王我被赶出去之后不仅没死,反而沿路乞讨混得风生水起膘肥体壮。 羡慕者有之,愤恨者也不少。 新官上任三把火已经烧完了的新狼王冷哼。 【我等不屑与之为伍。】 队伍末尾,前几天被豺狗咬伤了后腿险些被新狼王丢下的一头母狼低着头,若有所思。 五天后的一个雨夜。 这在沙漠上属于极为难得的天气。 我知道这雨下不长,索性也懒得去找地方躲雨。 方圆几十里都一马平川的没有任何遮挡物,往哪儿躲?! 吃饱了就容易犯困,我正迷迷瞪瞪地酝酿睡意,冷不丁就被一个猛扑砸得惊醒—— 【嗷——】 敌袭?! 并不。 朦胧的月光下,我看到一身灰黑的皮毛,跟我身上的别无二致。 我似乎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只是不敢肯定,难以置信。 【嗷?!】 久违的晕眩感袭来,因为肢体接触,我眼前浮现狼群伏击野牛的画面—— 新狼王表现得很英勇,一狼当先,率领众将围追堵截一头断了一角的野牛。 但一腔孤勇显然抵不住半路突袭的豺狗,豺狗的数量远超过狼群,它们阴险地只攻击下三路——回!首!掏!肛! 就问你怕不怕。 首尾难以兼顾,新狼王夹紧了尾巴,众将有样学样,扯手扯脚地根本发挥不出实力。 就这样,三方相争,野牛跑了。 豺狗阴险,围攻落在后面的母狼,啊呜一口,母狼惨嚎。 它正要向头领求救,却发现它们已经跑没了影。 刚要绝望,却又看到狼王带着族人回来了,狼王身边,是她辛苦养大的儿子。 我眼睛泛酸,眨了眨,才勉强退去泪意。 【嗷?!】 媳妇,是你吗? 回答我的,是一声响亮的肠鸣。 我秒懂,跟着新狼王,三天饿九顿是免不了的。 宇宙的尽头,不是围猎,是网红啊! 我赶紧扒开藏食物的沙土,用前爪刨出几袋好消化的松软面包。 【嗷嗷~】 媳妇,给你吃! 它羞愧地半伏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抬头看我。 果然是它。 跟我时间最长,给我生了两个儿子的媳妇。 它的右后腿诡异地弯曲角度,让我眼底一痛,很是心疼。 【嗷~】 媳妇,先吃饱,其他的以后再说。 趁着它狼吞虎咽,我轻轻把前爪搭在它瘦骨嶙峋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拂过。 母狼身子条件反射地一缩,自从它抗拒新狼王的亲近求欢之后,族群里再也没人敢靠近它,连它亲生的两个儿子也离得远远的,生怕遭了新狼王嫉恨。 我闭上眼,仔细看脑海中出现的画面—— 小儿子饿急了眼,盲目冲动去追落单的小羚羊,被小羚羊它妈用长长的尖角扎了个透心凉,掉下山崖摔死了。 大儿子听完母狼的劝诫,横眉立目地站在高处,决绝地瞪着母狼,它说,它要给狼王当女婿,绝不可能向人类摇尾乞怜,那是懦夫才干的事,比如它的父亲。 母狼几番纠结踌躇,在又一次被狼王苛责没用、全员排斥嫌弃的时候,它终于下定决心离开。 接下来空寂的无声画面,是长时间的沉默和寻找。 所幸,它找到我了。 我睁开眼,眼前一瞬又变得漆黑。 母狼张大了嘴,正在用前爪捶喉咙,显然是太渴,食管干涩,被大面包噎住了。 我好气又好笑,忙用爪子扎穿一袋牛奶,灌它嘴里帮它把面包坨坨顺下去。 【嗷~】 它含了一包泪,依恋地用头蹭我。 我不受控制地,脑海中浮想联翩,全是少儿不宜的画面,全身上下的血都集中到某处。 小别胜新婚,只恨春宵短。 耳鬓厮磨间,母狼忍不住呜呜咽咽。 远处炸响了焰火,我这颗激荡的心啊,却始终难以平静下来。 这一夜,过得比往日都要快。 【妈妈,快看,狼王有媳妇儿了诶~】 一大早的,我就被这一声响亮的叫嚷惊醒了美梦。 怀里是睡得安稳的八爪鱼,啊,不,是手脚并用抱着我的媳妇儿。 【嗷~】 还是小孩子眼明心亮,打那么老远就知道这是我媳妇儿。 【诶?真的诶,快,我们在靠近点儿,拍点儿视频!】 【对昂,昨晚刷的视频都没提过,我们指定能上个热搜!】 一家三口在车里叽叽喳喳的,也没耽误手机开启录像模式。 小孩子没手机,嘟着嘴一会儿看妈妈的,一会儿又去看爸爸的。 【小宝,你负责投喂啊,天窗已经打开了,你自己爬上去哈~】 我耳朵动了动,听到投喂这个词儿已经形成了一系列的条件反射。 嘴里忍不住口水汹涌,胃肠齐鸣。 母狼悠悠睁开眼,眼底有一刹的迷茫,然后发现我低头盯着它,又羞涩地把头扎进我胸口。 煞是可爱。 【嗷~】 媳妇儿,起床干饭啦! 第47章 狼王篇:识时务者为俊杰(4) 时间一晃,就过了三个月。 陆续又有几头旧友公狼投奔于我,个个都是皮包骨头。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招呼它们留下,并紧急安排了专业培训,关于待人接物礼仪方面。 总不能由着它们的性子来,龇牙扑上去抢甚至是伤人,要知道,这样的举动,是会被人类枪毙的。 有奶便是娘,小弟们还算乖顺,在我的紧迫监视下,没闹出什么幺蛾子。 我雄风不减当年,媳妇儿长胖了好几圈的同时,肚子隆起的幅度远超正常幸福肥。 直到某天夜里,我迷迷糊糊地被肚皮里头那个小东西踹了一记窝心脚。 才发现,它怀上狼崽子了,我的。 嘿嘿。 苦恼的是,天气渐渐变冷了,沙漠风沙越发大,吹得睁不开眼。 早晚的温差也极大。 早前,有热心网友给我一顶简易帐篷,是那种一旦打开,轻易收不回来的极简款式。 他笑说,这是给我们庆祝新婚的贺礼。 他哪里知道,我们的新婚已经持续将近十年了。 在一个夜里,抵不住这呼呼吹的西北风,帐篷就咵嚓解体了,龙骨架子四分五裂,断得很彻底。 只留下我俩身下压着的这一小块尼龙布料。 黎明前最黑的时段,我被噩梦惊醒。 媳妇儿冻得瑟瑟发抖,睡也睡不安生,一个劲往我身边挤。 我摸着它的肚子,想起梦中看到黑洞洞的画面—— 它嘶吼着,弓起背,任谁也不准靠近。 而它的身下,渐渐被一滩看不清颜色的液体洇湿。 我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对未来的预言。 算算日子,孕期满打满算六十天,小狼崽子大概很快要出生了。 戈壁的冬天可不好过…… 路上来往的车辆也有很明显的减少,比起前些日子如过江之鲫的场景,现在简直可以称作是小猫三两只。 储备粮锐减,我的小弟们坐不住了,纷纷要求我想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都风烛残年老态龙钟了。 专家不是说了吗,野外生存条件恶劣,狼平均寿命在十二岁上下。 而我,沙漠孤狼,已经十一岁半了。 【嗷嗷嗷】吵了大半夜。 原本有车尝试着靠近,被这吓人的嚎叫吓得油门踩到底,停也不敢停。 这些狼啊,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嘴脸真够现实的。 只有媳妇,一直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身后。 对面的小弟龇牙,它也龇牙,尽显“母老虎”的凶狠。 【嗷——】 不乐意跟我混就统统滚出去! 难得发威,我扑上去,把最嚣张的几个搅屎棍狠狠揍了一顿,打得它们哭爹喊娘。 媳妇儿也想上来干架,被我一眼瞪回去。 【嗷~】 都快要下崽子的狼了,逞什么能,看我的! 残兵败将夹着尾巴逃了,半点不敢开口讨要食物。 那一瘸一拐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叫我啼笑皆非。 又过了两天,下了一场小雪,我的小母狼还没有要生崽的意思,只是行动间越发迟缓费力。 储存粮食的坑里,剩下能吃的也不多了。 路面上很快积了一层白中带黄的积雪。 风都有些割鼻子。 我把冻得梆硬的羊腿刨出来,就我这嘎嘎好的牙口,都差点在用力的那一刻翻车。 【嗷~】 小母狼半抬起脖子,望过来,见我一脸牙酸的痛苦表情,忍不住乐了。 笑闹一通,低迷的气氛好像被冲散。 我盯着它的肚子,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印度人是怎么蹭火车的?! 我们也可以当一回“扒车党”啊,这片光秃秃的不毛之地,我早就呆够了。 剩下的干粮,省着点儿吃,应该够撑到我找到合适的大车。 活该我运气好。 这不,一辆川字头车牌的货车路过,货厢半封闭,包了层层尼龙防雨布。 司机可能一路憋久了,急匆匆下来跑到车的另一头路边蹲下。 我远远瞅见,赶紧拉了媳妇藏好,好一会儿都没听见动静。 我抬爪示意,让媳妇踏着我的背跳到后车厢去。 Bingo,完美落地。 我也赶紧抓住悬落的麻绳,前腿用力拽绳,后腿用力一蹬,也噗通一声一头栽进车厢里。 【什么动静?!】 司机隐约听到,连忙提起裤子,警惕地四下查看。 我捂住了媳妇的嘴,眨巴眨巴眼睛。 嘘,别出声! 司机以为是自己冻傻了,出现了幻听,复又蹲下。 天杀的,吓得他一哆嗦,屎都夹断了…… 空气中,渐渐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臭味。 呼呼的西北风极为贴心,在我即将要吐之前驱散那股味儿,救了我一命。 逃离无人区的行程正式开始。 翻山越岭,走过盘旋蜿蜒的山路,也走过车水马龙的城市。 也不知道为什么,司机一直没上高速,就挑着国道走,路况时好时坏,很是颠簸。 途中也有交警查车,我和媳妇缩在夹缝里,拼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因为各项手续齐全,肉眼扫过也没什么异常,所以,都签字放行了。 车上装的都是新疆产的干果,不怕风吹,也不怕日晒。 便宜了我媳妇,一路嘎嘣嘎嘣吃得欢快。 小狼崽子仍没有要出来的意思,整日里在小母狼肚子里翻滚玩闹,看得我触目惊心。 直到三天后的一个雨夜,小母狼突然发作,身下瞬间就被模糊不清的液体洇湿。 车就停在路边,司机困极了,熄了火盖上被子睡觉。 我连咬带拽地把小母狼拖下车,钻进不远处的树林里。 唉,这小冤家,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挑这么个坏天气。 小母狼背上的毛都痛得竖起来,低声嘶吼,看它难受的样子,我满身力气没处使。 找了个隐蔽的山洞,折腾半夜,终于生了。 俩闺女。 软软的两坨,比老鼠大不了多少。 我咕哝着把这话说出来了,挨了小母狼一记掏心拳。 【嗷~】 我错了! 也不知道网友们再去那片戈壁上看不到我们,会不会以为我被冻死了?!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费力在林子里找食物。 川地的冬天也不好过,湿冷湿冷地,在踩到青苔滑倒的第五次后,我小心地踩进草丛里,仍是晕头转向。 好不容易发现一只竖起耳朵发呆的兔子,还没等我扑上去,它就嗖嗖跑没影了。 比后羿射的箭还要快。 又干耗了半日,我垂头丧气地回了山洞,正撞上小母狼在给闺女们喂奶。 它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 三天饿九顿的梦魇,又回来了。 【嗷~】 小母狼把闺女们奶睡,起身过来,用头蹭蹭我的,转身出去。 说来惭愧,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居然要靠媳妇出去找食物果腹。 又过了大半天,闺女们饿得嗷嗷叫唤,小母狼总算回来了,一身狼狈,头上身上全是污泥烂叶。 它嘴里,叼着一条两指粗的长蛇,头已经被咬得稀巴烂,看不出有毒无毒?! 管他呢,吃饱再说。 难得胃里有东西,我们一家四口靠在一起,睡到半夜。 我突然身体发寒,睁眼就对上一条嘶嘶吐着信子的大蟒蛇。 【嗷——】 媳妇快跑! 我挡住蟒蛇的去路,也不嫌埋汰,大嘴一张,咬住蛇身。 我自己也被咬了一口。 余光瞥到小母狼叼起俩闺女站在洞口,眼里满是不舍。 【嗷——】 快走! 我已经被蟒蛇整个缠住,像粽子一样无法动弹…… 我也很绝望啊,咱们吃的晚饭估计是这条大蟒蛇的崽儿…… 媳妇诶,你可把我害惨了…… 沙漠孤狼,卒。 第48章 小青篇:风吹哪页读哪页(1) 出现自我意识的时候,我还在蛋里。 我感受不到我的手脚,哀叹着这一回投生,我大概是个残废。 直到某天,时机成熟了,包裹我全身的蛋壳哗啦破了个口子。 头顶上方,刺眼的太阳灯后头,是一张脂粉未施的素净脸蛋。 【Hi,你好呀小青,我是你的饲养员白小婉哦~】 我是一条猪鼻蛇。 一条通身细长均匀,橘色打底金黄直线贯穿头尾的初生猪鼻蛇。 不是鼻子像猪,是整个头,正面看起来,像猪猪的大鼻子,而我水汪汪的小眼睛,就是猪鼻孔。 我现在只有铅笔粗细,活泼好动,很喜欢早起,有一种魂飞魄散的错觉。 我的饲养员白小婉,是一个程序媛小姐姐,日常007,跟我的作息截然相反。 她年薪百万,每个月去公司打一次卡,手头几乎所有工作都在家里的书房完成。 我在蛋壳里的初印象没错,我的确是没有手脚。 一身橘色偏黄的鳞片摸起来滑溜溜,阳光下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我蛇生第一顿饭是小白拿镊子喂的,一只皮剥的很干净的小乳鼠。 味道有点令蛇恶心,饲养员说书上说猪鼻蛇爱吃青蛙,可她担心喂我牛蛙骨头把我噎着。 于是退而求其次,找卖家又打包了一盒子实验室喂养的还没开始长毛的乳鼠。 喂一次,能管一个星期,我可真好养活。 我不懂饲养员为什么要叫我小青,明明我从里到外都跟青没一点联系。 难道是因为她是小白?! 小白今年34了,是长辈眼里性格古怪孤僻的大龄剩女,也即将迎来程序媛生涯的一个大坎儿,35。 她把我放在键盘旁边的收纳盒子里,自顾自手指上下翻飞,键盘敲得啪啪响。 桌上上下整齐叠放着六个显示屏,全是复杂难懂的C++语言。 虽然她不说,但我能感觉到她的焦虑,为职业生涯,也为人生规划。 风吹哪页读哪页,到了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事,这些是她妈常常在耳边念叨的。 她没胆子堵母老虎的嘴,只好少回家,任由她妈持续不断的60秒语音隔空轰炸。 反正手机开了静音模式,不震动不响铃,不耽误正事。 她身后书柜,按封皮颜色分类,满满的各种言情纯爱小说,一眼看去崭新崭新的,像是从来没有被翻开过,应该是买来收藏的。 有几次找不到合适大小的垫板,她直接拿小说给我垫着玩。 封面上,是日漫风的拥吻男女,《霸道总裁爱上我》、《那小子真坏》。 很古早,很烂俗,但热卖。 只有一个占书柜不到10%的偏僻角落,放着《Java修炼手册》、《Python进阶教程》、【程序员的自我修养】等等大部头专业书。 书页都翻烂了,她也没买新的。 我亲眼见她拿电钻给书脊打孔装订,风拂开的那几页,满满的都是笔记。 小白是强迫症晚期患者,每次我扭曲着身体爬行,她都忍不住给我尾巴掰直。 你见过笔直行走的蛇吗?! 啊?! 【嘶——】 她刚看完手机上的信息,整个人缩在靠背椅里一动不动。 我叫她。 【小青,我妈说,今年我再不结婚她就要和我断绝母女关系了……】 【嘶——】 【小青,我爸说,奶奶身体不大好了,在病床上还担心我嫁不出去,往后老了住养老院都要挨护工欺负……】 【嘶——】 【小青,凭什么公司里那么多男的不被催婚,轮到我就被老妈催得要死要活?我一年给她五十万养老还不够吗?】 【嘶——】 【唉,小青啊,你才豆丁大一点儿,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诶?!对了,认识好几天了,你是闺女还是儿砸?】 小白用食指把我整个挑起来,在我尾巴那端仔细打量。 【不行,我得问问卖家。】 卖家的回复——看生殖腔有没有凸起,有就是儿砸,没有就是闺女。 小白挠头,【额,生殖腔在哪儿?尾巴我拿放大镜看了,完全闭合没有洞啊?!】 卖家:……纯纯的新手,居然敢花五千买蛇蛋从头开始孵化喂养,这姑娘,是个狠人啊。 卖家又回复——你拍个尾巴的清晰视频,我来帮你看。 这个简单。 小白架起她的佳能单反,点亮大灯,立起反光板,分上下左右四个角度拍摄。 我又不是响尾蛇,不可能自觉把尾巴伸出去。 她用手把我细细尖尖的尾巴捏住,倒吊着,再捏我三角形的脑袋,整条蛇绷成一条直线的造型。 我不敢乱动,生怕她太用力把我扯成两半,不知现在装死来不来得及? 单反设了延时,咔咔就是一顿拍。 半个小时后,卖家收到了大约2个G的高清视频。 他的二手笔记本运行内存才区区4个G,接收视频的同时,所有打开的程序画面都卡得一顿一顿地,CPU都差点给干废了。 卖家很无语。 打开经过简单剪辑四宫格同时转动画面的视频后,更无语。 他盯准了生殖腔位置,一再确认后简单回复了两个字,就立刻下线了。 头像变灰,而且还从中间裂开两半,像是生怕再被追问什么一样。 小白看到【儿砸】这两个字的时候,顿感胸前一凉—— 为了不受束缚,在家她都是直接套个家居服不穿内衣的,有时候她会把我挂在脖子上当个临时项链,任由我在领口爬进爬出…… 【念在你还是个幼崽儿,这次就先饶了你……】 小白点点我的猪头,念念有词。 这个月公司要对接新项目,是个大型手游,要兼容三个系统,鸿蒙,安卓和IOS,光这一点,就得三组人员齐开工。 而且,甲方爸爸那边要求特别特别多,一会儿一个想法,一会儿一个提议,隔壁组的老刘已经快要被朝令夕改的策划折磨疯了。 接下来的一阵子,小白恐怕会分身乏术。 她提前给家里打了招呼,不要突然杀到她这里来,不然工作会泡汤。 妈妈虽然不忿,在老白的安抚下还是暂时稳住了内心的急切。 第49章 小青篇:风吹哪页读哪页(2) 到我第一次蜕皮的时候,小白的项目终于告一段落。 时间已经悄没声地过去了两个月。 小白敲代码敲得脖子僵硬,站起身做伸展运动的时候,正好看到我身上不对劲。 【诶?小青?你怎么了?!头上那是什么玩意儿,头皮屑?!】 【嘶——】 我怎么知道,你快去翻书啊。 小白从笔盒里拿出放大镜,对准我的大猪头。 【哎呀,好像是脱皮了,咋这么大一块,等等,我问问卖家先。】 卖家24小时在线,突然被呼叫,他很想把这个问题多多的姑娘拉黑。 可是,这是个大金主。 偶尔为五斗米折腰,还是可以接受的。 【卖家你好,我的蛇宝宝脱皮了,好大一块,看它样子有点难受,是不是缺乏什么营养,该补什么你帮我列个清单啊。谢谢,在线等你的回复,挺急的。】 【嘶——】 难得有我能看懂的字,我妖妖娆娆地爬到屏幕跟前,瞪大眼睛逐字逐句围观。 卖家响应很快,回了个红色的大问号。 聊天窗口上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你的蛇孵出来之后蜕过皮吗?】 【啊,没有哦,小青一直光溜溜的,今天这样子难道是在蜕皮吗?】 【小青?!】 卖家发了个黑人问号脸。 我仿佛透过屏幕看到对面那张跟我一模一样百思不得其解的络腮胡子脸。 【诶?我好像记得,我给你发的,是一只橙黄条的猪鼻蛇蛋蛋吧?!发错货了?!不对啊,上次你问我拍的视频颜色品相都是对的啊……】 【对,是橙黄条,我孵出来的崽,叫小青没毛病吧?!】 卖家:……服了。 【行,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不确定的话,麻烦你给我拍一张小青的照片看看。】 【哦,对了,手机拍一张就行。】 卖家手忙脚乱地飞快补上一句,生怕笔记本又因为接收大容量高清照片把CPU干毁了。 小白拖着我的尾巴,把我从电脑屏幕跟前拽回来,倒提着拍了一张特写。 卖家收到正常大小的照片,心里忍不住大松一口气。 【不用担心,就是正常的蜕皮,初生小蛇一到两个月就会蜕一次皮,代表它长大了,这两天它会有点儿蔫吧,注意休息及时喂食就可以了。】 【好的好的,谢谢卖家!】 虚惊一场,小白把我放回桌上,一手撑头,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我的脑袋。 我吐出蛇信,分叉的尖端上下震颤。 【嘶——】 手动扒皮,有点痛。 超能力被动启动,我眼前一晃,又看到过去一阵子发生在小白身上的片段—— 她坐在一张大圆桌的角落,被满桌子七大姑八大姨爷奶舅妈围着数落,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那明显是中秋节家宴,饭店的包厢里。 还有服务员陆陆续续往桌上端菜。 那一桌好菜都是小白出的钱,长辈们轮流点了爱吃的菜,下筷如飞,仍然堵不住满桌长辈叽歪催婚的嘴。 她食难下咽,如坐针毡。 服务员进进出出,听到三言两语也能凭想象力完整拼凑出来这一出催婚大戏,简直比后宫女人撕逼大战还要好看。 【嘶——】 都是吃饱了撑的……女人就必须要结婚嫁人?! 努力赚钱照顾好自己和父母的女孩,在亲戚眼里就是loser?! 作为一条不到二十厘米的小蛇,我很想不通。 这晚,老白突然来电,说奶奶突然情况变糟,进了ICU,要小白赶紧回去一趟。 幸好,她的工作忙完提交了,要不然,请假又是一场拉锯战。 公司新来的人事主管,是老板娘的娘家侄子。 他曾在内部高层会议上多次提议给程序员队伍换入新鲜血液,年轻人脑子活泛,工资也开得低,比用老人划算。 亏得他不用加班,出入都走正门。 要不然,以隔壁组老张为首的老程序员包括小白统统都要给他套麻袋。 找他请假,除非他挑不出一点儿你工作中的错处,要不然批假不可能。 小白难得的一次打卡归来,脸色还行,我就知道,假条正常批了。 火车不允许携带危险宠物,所以,小白选择自己开车,全程走高速。 正常的话,三个半小时能到。 县城的医院,比大城市稍冷清。 小白在路上接到两次老白打来催促的电话,心里也有些急。 行李全都留在车上,偏偏把盘在她手腕上睡觉的我给忘了。 她大喇喇地摁了电梯,赶到七楼急救室。 那儿围了一大堆人,全是熟悉的脸。 在外工作的小辈里头,小白应该是到得最早的一个。 这种时候,也没人假客气寒暄,微微点个头就算打招呼了。 【爸,奶奶怎么样了?】 【医生说,就是今晚的事了,还好你离得近,不像你大伯家的几个哥哥,赶不上今晚的飞机,最快明天下午才能到。】 【唉,人算不如天算,妈昨天还好好的,我还寻思着今年过年还能圆圆满满的,谁承想……】 小白的大伯母拉着她的手,说着说着就哭了。 小白很想把手抽回来,被她妈瞪了一眼,忍住了没动。 大伯母,是催婚催得最极端的人,要不然,她那俩优秀孝顺的儿子怎么会躲到东北那么远的地方。 她逮不着儿子,就逮着小白这个侄女祸害,常常和小白妈妈枪口一致地对她开火。 不堪其扰。 突然,大伯母尖叫一声,后退老大一步,把大伯脚上穿的皮鞋都踩得凹下去一块。 小白动动手腕,这才发现小青被她无意中带到医院来了。 她扣扣手指,使了一招乾坤大挪移,赶紧把险些要暴露的我转移到外套内兜里。 大伯母惊骇地死死盯着小白的袖口,【快,小婉手上有活物,快看看!】 小白主动撸起袖子,露出捂了大半年没晒过太阳的洁白手腕。 众人一看,啥也没有啊。 大伯有气没地儿出,没好气骂她,【整天神经兮兮的,哪有什么活物,人吓人也是会把人吓死的知不知道!】 我缩在衣兜里吐舌头,【嘶——】 吓的就是你,叫你欺负我家小白! 第50章 小青篇:风吹哪页读哪页(3) 急救室的灯亮了很久。 有人等的没耐心了,又不好意思说。 大伯的生物钟到了,困得打跌,老白昨晚就熬了一个通宵,眼下青黑,都顶得上摇滚乐队的重金属烟熏妆了。 【爸,你去那边椅子上躺会儿,我盯着呢,等奶奶出来我再叫你!】 小白刚劝老白去休息,急救室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当先出来的是护士,脸上没什么表情,啥也没说,绕开门口一大堆望过来的人走了。 也许她见多了生死,心里再难掀起什么波澜。 老白第一个冲到门口,正好迎上被推出来的转运病床,奶奶虚弱地睁开眼睛,嘴唇翕动,但没说出话来。 回到病房,人太多,医生嘱咐了几句不要吵闹就走了。 隔壁床戴着氧气面罩的老人家睡得无知无觉,只心跳监护仪上的曲线还能看出活着。 奶奶的精神头比小白上半年见到的那次差了好多。 【嘶——】 我睡觉轻,一点儿动静都会把我吵醒,更何况是大伯母有意无意的碰撞。 小白被这股力冲撞,一头扑到背对着大家抹泪的大伯身上。 【哎呀,小婉,你怎么毛毛躁躁的。】 大伯被撞出了火气,刚要发火,被奶奶拉住了袖子。 她慢慢坐起身来,脸上的气色奇迹般地恢复了些。 老白眼神一暗,这是回光返照。 【婉婉,过来,跟奶奶说说话!】 小白没想到,这么多孝子孝媳都在场的情况下,奶奶会第一个叫她。 说实话,长到这么大,这是她第一回面对生死问题。 奶奶和小白妈妈关系很一般,也就比陌生人强一点,所以,小白只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会跟着爸妈一起去老屋和奶吃饭。 【奶,你好好的啊……】 【好,好,好,婉婉啊,我给你介绍个男孩,你去见见啊!】 小白愣住,身后传来大伯母噗嗤的笑声。 【我看谁还敢说妈重男轻女,刚从手术室出来就惦记着咱们小婉的亲事呢!】 奶奶没管她,只拉着小白,给她讲男孩家里的情况。 爷爷老战友的孙子,家里排行老三,上头两个姐姐。 男孩人老实,身高一米八,在县城商务局当干事,城里两套房,村里一栋两层小楼。 三十七岁了,为了考编忙事业耽误了婚事。 小白:三十七+两个姐姐……奶,我的亲奶,我可以吐槽吗? 小白妈妈看出她骨子里的倔劲儿又犯了,怕她这时候尥蹶子,右手闪电般伸出去,掐住了小白后腰的痒痒肉。 老白下意识闪身避开一步,怕娘儿俩的战火波及到他身上。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是老白在机关混了一辈子混出来的绝顶保命本事。 交代完这事儿,奶奶又拉着几个儿子儿媳说财产分配的事。 她老人家挺时髦,据说已经找律师和公证处做过公证,一碗水端平,儿子全都有份。 大伯母撇嘴,还说是一碗水端平呢,你嫁出去的两个闺女呢?分到你家一团毛线了?! 陪床打了半个月地铺照顾奶奶的大姑小姑听完,表情也有些愤怒。 【妈——】 【妈什么妈,当年为了给你们两个凑一份拿得出手的嫁妆风光嫁出去,借了好些外债。你三个哥哥勒紧了裤腰带干活挣钱,足足饿了大半年!】 【后来这三十多年,给我养老钱的也都是你三个哥哥,老屋翻修的钱也是你三个哥哥凑的,你们俩呢?! 我知道嫁到别人家的日子不好过,你们逢年过节带着女婿孩子回来一住半个月,走前还要打秋风搜刮一后备厢的东西,我说过你们一回吗?啊? 临了临了,你们怎么好意思再从娘家拿钱?!】 大姑小姑的脸色忽红忽白。 一屋子人都沉默了。 奶奶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忽然身子软倒,大姑二姑慌忙去扶,大家赶紧叫医生。 【嘶——】 小白站在床前没动,手冰凉,我隔着衣兜都能感觉得到。 医生带着一名护士很快赶过来,一番检查确认后,【病人死亡时间,2022年11月17日晚九点五十七分。】 护士如实记载。 奶奶没了。 丧礼上,大姑二姑哭得几度昏过去。 丧礼结束当晚,她们简单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走了。 小白请了半个月假期,眼下已过半。 【婉婉,你奶走前跟你说的那事,你得上上心。】 小白:? 隔天,小白就被亲妈拎着去相亲了。 就是奶奶说的那个三十七岁两个姐姐的一米八男孩。 我乖巧地咬着尾巴,挂在她手腕上假装玛瑙手镯。 【嘶——】 定在一家清雅的茶馆。 三十七岁大概是真的。 但一米八…… 脱了那双堪比恨天高的增高鞋,至少要减十厘米。 【阿姨你好,我是王硕。】 【你好你好,等久了吧,不好意思啊,我家婉婉挺重视这次见面,化妆耽误了点儿时间。】 小白妈妈客气又热情跟那男孩打招呼,看她那样子,真是一百个满意。 小白:我化妆了吗?!什么时候?妈妈啊不带这么上赶着的。 王硕端着笑脸,大手伸过来。 【你是婉婉啊,真的跟白家奶奶说的一样漂亮呢,很高兴认识你!】 小白本来不想握手,腰上的痒痒肉又遭了一回罪,被亲妈扭着转了180度。 小白妈找了个借口溜了,临走狠狠瞪她一眼,眼神唰唰甩刀子。 那意思就是——敢随便糊弄小心我收拾你。 【嘶——】 小白,让我亮个相,吓不死他! 王硕耳朵动了动,好像听到什么动静,不着痕迹上下打量婉婉,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 桌上已经上了一壶绿茶,看沉在壶底的茶叶成色,应该已经泡过两壶了。 啧,小白一向爱喝奶茶,不挑哪家的,只要奶味够浓、珍珠管够就行。 这样寡淡的茶叶水,不是她的菜。 【婉婉,听奶奶说你是程序员啊,女孩子学这个,好厉害。】 王硕上来就夸,看不出是不是真心。 【嘶——】 第一回见面就叫人家婉婉,分寸感是不是差点儿意思? 第51章 小青篇:风吹哪页读哪页(4) 【嗯,你也厉害,公务员很难考呢。】 商业互夸是社畜基本技能,小白也不知道跟他聊啥,就顺着对方的话说。 【嘿嘿,你一个女孩子在外打拼这么多年很辛苦吧,程序员一个月工资交完房租应该也剩不下多少了。】 王硕啜了一口茶,语气略带怜悯。 【嘶——】 我没看错,小白嘴角在抽抽。 【还好,钱够花。】 【在小县城有小县城的好,像我,一个月四千八,不用交房租,三千给我妈存着,剩下的我都能用来消费,买衣服买茶叶,和朋友吃个饭,月底还有剩,这不比苦哈哈在外地给房东老板打工强啊,哈哈哈。】 小白被他笑得头皮发麻,偏头看向别处。 透过旁边擦得能当镜子照的落地窗,她看到对面男人桌子底下麻花一样交缠的两条腿,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跟直男同事们相处久了,看到这样自恋且娘炮的坐姿,小白真是接受无能。 还有那打了不知多少发蜡的三七分,怎么瞧怎么不顺眼。 王硕叫来服务员添茶,才想起再多要一个杯子,刚才光顾着自己喝了。 巴掌大点儿的茶壶,加了一次两次三次水。 免费续水也不是这么个续法,差点儿给服务员整不会了。 【嘶——】 小白小白,小青饿了~ 小白连忙安抚,她看一眼墙上的挂钟,果然已经到了每周一次的喂食时间。 诶,就是这么巧。 小白:现在跟这个叫王硕的说,我要回家去喂蛇宝宝吃饭他会不会直接原地爆炸了?! 【我……】 【你……你先等等,我先说,我忘性大,一会儿该忘记了。】 小白:…… 【是这样,我们要是结婚了,钱都要交给我妈保管,婚房我有现成的,彩礼的话,我们家最多能出两万,到时候嫁进来你们家出一辆新车就行了,正好我的破飞度也该换了。还有啊,孩子要生两个,至少要有一个儿子,咱们俩都是晚婚晚育,要抓点紧,我们家这一代也只有我一个儿子,爸妈都急了。】 小白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嘛玩意儿?! 钱给你妈管?!!! 叫我家买车?!!! 必须生俩娃?!!! 【嘶——】 小白快走,这人脑子有坑! 【对了,你到时候就专门在家照顾我和孩子吧,程序员加班多我都听说过,熬夜对身体不好,也不利于家庭和谐稳定。等我来年政绩评优工资还会涨一千,到时候每个月多给你五百块买衣服,一家四口的应该都够了……】 后面的巴拉巴拉巴拉,在小白耳朵里自动转换成各种无效代码。 要不是念在这是奶奶临终前的交代,她铁定要泼这无耻之徒一脸开水…… 刚认识就算盘子打得噼里啪啦响,把我后半辈子全都算计得明明白白,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嘶——】 猪鼻蛇我啊也坐不住了,我竖起蛇头,想睁大眼看看对面,到底是何等仙人之姿,才说得出这样大言不惭的鬼话。 王硕说得非常忘我,口沫横飞,每说一句话都要扒拉一下他那三七分的头发。 丝毫不顾及对面的女孩,以及她手上的迷你小蛇,全被他这油腻的造型齁到窒息。 【王硕!】 【吧啦吧啦吧啦……嗯?!怎么了?】 突然被打断了激情演讲,王硕明显有些不高兴。 【我好像没有答应要嫁给你吧?!】 王硕:!!! 【你月薪四千八对吧,区区不才在下我,每年十四薪,平均下来的话,月薪是十五万。】 王硕:!!!!! 他的眼睛突然放光,比夜航渔船的探照灯还要亮,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我在深圳买了房,不用每月付租金养房东。年初买了一辆新款电车,我很少外出,开得少,600公里续航。】 王硕的呼吸,已经像是被拖上岸的鱼,鼻孔喷出来的气都快形成龙卷风了。 他抓住领口,激动得大脸发黄。 【还有,我的钱一部分用来买了国债,一部分投进股市,还有一部分定存,所以,用不着你妈操心。】 【不不不,我妈很会投资理财的,她学过会计,你放心,她一定能帮我们钱生钱的……】 王硕立即抢答,整个人几乎要跳起来,桌边的水杯被他无意中碰倒,全撒裤裆里了。 【王硕,听我一句劝啊,以后你结婚了,让嫂子管钱,要不然,你的婚姻长不了。就这样吧,咱俩不合适,改天我给我奶烧点纸,告诉她一声。】 小白丢下忠告,站起身就要走。 王硕反应迅速地拉住她胳膊,正好是右手。 【嘶——】 我窜上去,咔就是一口,狠狠咬在他手掌肉最厚实的地方。 【啊!!!!】 王硕尖叫。 咬穿两个洞,我马上就逃回小白兜里。 猪鼻蛇的牙可是有毒液的,虽然咬一口毒不死人,但让一个厚脸皮登徒子手疼肿几天还是可以的。 【草泥马的,我就说好像听到有蛇的动静,你来相亲居然带蛇,报警,我要报警!】 王硕破口大骂,手痛得一脸扭曲,什么花花心思都飞了。 他举着迅速肿起来的手,蹲在地上哭得毫无形象。 小白才不管他说什么报警的话,这么大点儿的小县城,他只要敢报警,今晚他单位里的人就能听到消息,到时候被群嘲的人还不知道是谁呢。 她欣慰地胡噜了一把小青的脑袋,想了想,毕竟是自家的崽咬了人,出于人道主义也得给点儿赔偿,于是便大方扔下10块钱给王硕压惊,自顾自离开了。 小白惦记着要给崽儿喂食,找遍了步行街,才在一个犄角旮旯的花鸟鱼虫店铺找到合适的食材——刚变态的小牛蛙。 屁股上的尾巴尖尖还在呢,没有完全消失。 【嘶——】 看起来比老鼠崽子好吃啊!咕咕咕,我好饿!小蛙快到我嘴里来! 店里的老板娘看到小白从兜里掏出一条蛇,吓得一蹦三尺远。 【好家伙,妹子,你居然养蛇啊,是个狠人!】 第52章 小青篇:风吹哪页读哪页(5) 小白料想到王硕会找她妈告状。 可她绝对没想到,刚一进家门,就挨了当头一棒。 还是一根快要掉秃了的鸡毛掸子。 【你说说你,带个蛇去相亲,还把人好男孩给咬伤了,你叫爸妈还怎么出门见人?!啊!】 小白妈妈跳脚大骂,平时咋没见她腿脚这么好,弹跳力杠杠滴。 【噗哧——】 小白捂嘴,顺便把探头探脑的小青塞进衣兜里。 【你还笑,你养的破蛇在哪儿,快把它扔了,快!】 小白妈妈一想到有蛇,浑身都不自在,手臂上爬满了鸡皮疙瘩。 【别信王硕胡说,没有的事,他那人跟我不对付,妈你就别提了。】 小白妈妈气不过,鸡毛掸子高高举起,还想打几下。 被心疼女儿的老白拉住了。 【外人说什么你都信,女儿是你自己养的,她什么脾性你还不知道吗?!打坏了,到时候心疼的还是你自己。】 老白左边哄完哄右边,两边都不得罪。 【小婉啊,你妈全身上下,嘴皮子最硬,你稍微让着点儿她,行啵?!你妈更年期了,绝经后遗症!】 老白说到后头,声音压得超级低,像是生怕被某人听到似的。 【谁更年期?你才更年期!你全家都更年期!!!】 小白妈妈跳脚,恰好穿了一身驼黄色,像个气愤的小土豆。 【好好好,我更年期,我更年期,老婆大人你别气了啊!咱把电视打开,你爱看的那总裁剧我给你充钱了,没广告,随便看!】 一向抠门的老白难得大气,把小白妈妈半搂半抱地挪到沙发上。 一只手还在背后挥啊挥,叫闺女先进屋。 唉,难搞哦~ 【嘶~】 【小青真乖,知道躲着我妈哈哈哈,你要真被她逮住,我也救不了你……】 接下来两天,小白妈妈仍然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做饭就做她们老两口的份。 感谢黄袍外卖小哥腿脚勤快,一天照四顿不重样地送饭,不至于把死宅小白饿死在屋里。 小学同学得知小白回老家了,某天一大早,视频电话立马打过来。 【小婉,我亲爱的婉婉,救救我吧!】 小白盯着对面上妆上到一半的大花脸,回以地铁老爷爷脸。 【你谁啊?】 【哎呀小婉,我,吴海霞啊,两年不见你就失忆了吗?】 【哦哦哦,你自己照照镜子,认得出来是你自个儿吗?!话说你刚刚那话啥意思?你人不是好好儿的吗?叫什么救命,说话要严谨……】 【哎呀,我明天结婚,可我的伴娘昨晚吃螃蟹过敏了,长了一身的疹子,我得找人替补啊,想来想去就你最合适了!咱班女同学,就你一个云英未嫁的母胎solo了,求求你,帮帮忙好不好?!】 小白脸色有点发黑,因为又被揭短—— 【什么叫母胎solo?我大学时也牵过男生小手的好嘛,说得好像我是灭绝师太一样不近男色……】 【有大红包哦~】 【好叭,时间,地点,对了,我得穿L码,胸大,腰也粗,M码我钻不进去的。】 小白顿住筷子,盯着眼前大碗加量的红烧牛腩汤粉,纠结了一秒钟。 【知道了知道了,mua~具体信息我发你微信了,你自己导航过来啊,到了再化妆换衣服,你中午早点儿睡,就当倒时差了,咱们这边大半夜就要做准备,可别带黑眼圈过来,粉底不够用……】 小白:要成家的女人果然会变啰嗦,嗦一大口粉先. 唔,还是家乡的米粉够味。 【嘶——】 好香,好馋蛇,好想吃粉~ 【小青啊,今晚你就待家里好了,伴娘裙一般都是半胸长裙,我也没地儿安置你,乖,啊~】 【嘶——】 好叭,那我得藏好了,你妈到你房里上上下下翻了好几回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是在找我。 湘西这边,男方一般要在半夜两三点就出发,带着浩浩荡荡的车队去新娘家或者酒店迎亲。 所以,小白被十来个电话轰炸醒的时候,她是怀疑人生的。 【我亲爱的婉婉,我的神啊,你怎么还没来?】 【唔,几点了,天还黑着呢……】 【哎哟姑奶奶诶,你睡迷糊了吧,快点儿来吧,我叫我妹去门口等你啊!快点儿快点儿~】 吴海霞的音调已经急得高八度了,小白终于彻底醒了神,穿衣洗漱清内存,也就过了五分钟。 关房门前,她不放心,又转过头把睡得肚皮朝天的小青从枕头旁边提溜出来,搁抽屉里。 她妈有房间钥匙,锁门也没用。 一夜无事。 【嘶——】 习惯早起的小蛇我啊,生物钟一到,睁眼发现到处都还是黑蒙蒙的。 爬了一段,碰到各种各样奇怪的小东西,想起小白昨晚说的话,我把自己盘起来,一头扎进中间的洞里,继续睡回笼觉。 你不知道小白穿伴娘裙有多好看,我正要扑上去狠狠亲上一口,猛然被惊醒—— 【啊!!!!!!!!!!】 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在我脑袋上方炸响。 是小白妈妈! 床上的被子枕头全都挪了位置,衣柜门也开着,仅有的几件衣服全扒拉到一边。 还没等我想好要往哪儿逃,鸡毛掸子就凶狠地当头而下。 【嘶——】 溜! 屁滚尿流地溜! 对付小白妈妈这么凶残爱跳脚打人的土豆子,装死这一招纯属寿星公上吊! 抽屉书桌被敲得砰砰响,杂志书本摆件稀里哗啦地被甩飞出去! 【嘶——】 我从抽屉窜上书桌,又弹射到窗帘上,只恨老天给我少生了十八条腿! 【老白老白,快来抓蛇!要死了,真的有蛇!你快来啊!!!】 小白妈妈又气又怕,一根鸡毛掸子舞得虎虎生风,满屋子鸡毛乱飞,硬是要秃了。 老白挺大个老爷们儿,怕小动物怕得要死,头顶着临时从厨房拿来的铁锅,躲在门口就是不进来。 【要不报警吧,让警察来捉蛇!】 老白看老婆累够呛柳眉倒竖的母夜叉模样,赶紧提议,手机掏出来,110已经按上去了。 小白妈妈见小蛇爬到窗帘高处,老白又怂,这回可真是没辙了。 【打什么110,杀人放火才找警察,抓蛇得找消防,119!】 还是小白妈妈有生活经验,老白赶紧把手机给她。 第53章 小青篇:风吹哪页读哪页(6) 【嘶——】 一根鸡毛掸子,一根衣叉子,齐齐对准我的方向。 不敢动,真的不敢动。 消防小哥来敲门的时候,我听到夫妻俩如释重负的叹气声。 我贴着窗户往下一瞅,吼,邻居们都围上来看热闹了。 【叔叔阿姨,是你们家有蛇对吗?有多大,在什么地方?是毒蛇吗?】 来人一身工作服,连个基本防护的面罩也没戴。 老白把手里的衣叉子递过去,【是的,在这边,小伙子你跟我过来!】 小白妈妈也热情地把鸡毛掸子给他,盯着小伙的脸,双眼嗖嗖放光。 【小伙子,有对象没?】 已经站在窗帘跟前,摆出一副如临大敌架势的消防小哥小脸一红。 【没有没有,阿姨,咱能抓到蛇了再问吗?我本来不紧张的……】 老白尴尬笑笑,把走火入魔的老婆拉到自己身后。 站得近了才发现,老白整个人都在抖,他是真的害怕,仍然麻着胆子站在前面,挡住可能的风险。 【嘶——】 窗帘被衣叉子挑开。 我和消防小哥对上了眼。 哟吼,有点帅啊! 我眨巴眼睛,仿佛隔着衣服看出对方八块腹肌。 他也眨巴眼睛,露出无语的表情。 【就这?!这不是宠物蛇吗?!】 消防小哥内心咆哮,仍然谨记身份,耐着性子问。 【宠物蛇也是蛇啊,你瞧它脑袋,三角形的,肯定有毒!】 小白妈妈见消防小哥的表情,以为他不想动手抓蛇了,赶紧强调。 【嘶——】 【嗯,是有毒,行,那我把它抓下来!】 也没见他有什么花哨的动作,就那么一踮脚,再一伸手。 【嘶——】 我原本竖起半截身子,炸开肋骨狂吐舌头,伪装我自己是眼镜蛇。 可是他嘴角带笑地向我伸手诶。 小白的六个显示屏壁纸全都是各种美男子,不敲代码的时候常常就盯着发呆,偶尔能获取灵感。 她看脸,我也看脸。 现在,我就被小哥迷得五迷三道,双眼迷离。 (爬虫络腮胡卖家伸出尔康手咆哮:快醒醒,你是男的,男的!!!) 消防小哥轻松把小蛇的头捏住,用力很轻,就这筷子粗的体格子,用力大一点儿怕是就直接杀生了…… 【叔叔阿姨,你看,抓住了!不用怕,这个真的就是家养的宠物蛇,比较亲人,不会无缘无故咬人的,我好像记得网上就有卖的,还是个热销品种,不便宜呢。】 老白一听不便宜,耳朵动了动。 再一想,甭管多少钱,这都是一条活生生爬起来曲里拐弯的蛇啊,白送他都不要! 【你二位打算怎么处理啊,这是不是你们家人养的?要不,找个盒子装起来省得乱跑?】 【啊,是——】 老白刚要说是女儿养的蛇,嘴皮子就被小白妈妈一把薅住扭向一边,强行闭麦。 【不是不是,小同志,这是从外头爬进来的,我早上发现都差点儿吓死了!!!你好人做到底,帮阿姨拿出去处理掉好不好?!】 小白妈妈才不乐意再留着小蛇,只求消防小哥能把这恶心玩意儿带走。 【那行,我把它带走,阿姨,你记得门窗要关好,省得又有小动物顺着窗缝溜进来。】 【好好好,阿姨谢谢你啊!真是个好小伙!】 【啊,对了,小伙子,你有对象吗?】 消防小哥无奈,【阿姨,我说过了,我没有,我们队上,有对象的屈指可数。】 【那敢情好,来来来,你给阿姨留个微信号,咱俩加个好友,阿姨的女儿很优秀的,你们俩可以聊聊。】 消防小哥推拒不了,也就把微信号告诉她了,这才被放行。 【嘶——】 小哥哥,你要带我去哪儿啊,我家小白还没回来呢…… 消防小哥也有点头大,这么大点儿的蛇也不好放生,交给动物园估计也不成,只能先带回队里,看队长怎么安排吧。 刚跟着接亲车队抵达新郎家的小白还不知道—— 她的崽儿,一大清早地,被妈妈扫地出门了。 仪式结束后,吴海霞换了一身大红礼服,走到哪儿都不忘记给好小伙介绍小白。 都说日子过得幸福的女人爱做媒,一点儿没说错。 【海霞~霞霞~今天你结婚都够累了,劳驾,别再折腾了行吗?】 小白揉了揉笑的僵硬的脸,小声讨饶。 【这才哪儿到哪儿,当初我跟我老公也是在朋友的婚礼上认识的,你条件这么好,长得也好看,就是圈子太窄,又不主动,又宅,你说说,好男人上哪儿知道你去?啊?】 吴海霞的老公就站在旁边,一声也没吭,眼里带着打趣。 早上吃一顿超级丰盛的喜宴,中午又蹭了一顿,小白才被吴海霞特意交代过的朋友送回去。 那个又高又壮的小伙子本来还想在路上多聊聊天,看有没有进一步的可能。 结果心大的小白直接歪在后座上睡着了。 好在小伙子是真的表里如一的老实,没有动什么歪心思,走的时候,犹豫了好几次仍然不敢开口要微信。 小白摇头,一开始上车气氛尴尬,她那是装睡,没想到路上时间长,晃着晃着还真睡着了。 等她哼着小调到家,爸妈居然都在,电视机还在放那部总裁剧,在办公室把女孩按在墙上啃呢。 啧啧,又油腻,又俗套,搞不懂如今的中老年妇女为啥就好这口…… 回房半小时后,小白才突然想起来她亲爱的小崽子。 抽屉一拉开,没有…… 嗯?! 房间里的好些东西都不在原位,明显被翻动过。 【妈,你又进我房里干什么?】 小白大叫,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小白妈妈捂住老白的嘴,摇头,眼神威胁。 【妈,你是不是动我东西了?】 小白冲到沙发前面,挡住电视机。 【什么蛇?我没动过……】 小白妈妈很少见女儿发这么大的火,一着急,嘴就瓢了。 然后,她偷偷留下准备叫女儿相看的消防小哥的微信,就这么交代出去了。 以一种不太光彩,背离初始目的的方式。 第54章 小青篇:风吹哪页读哪页(7) 事不宜迟。 尽管社恐,小白仍是第一时间发出好友申请。 一分钟,两分钟。 一小时,两小时。 仍然没有回音。 【消防员工作期间是不是不允许带手机啊?!】 老白脖子一缩,看了一眼双手交叉生闷气的老婆,没吱声。 【是哪个消防队接的警?】 老白摇头,这个他真不知道。 这一头,小白在家干着急。 另一头,消防小哥正在食堂干饭,一上午接了三个警,活动量巨大,饿得他胃口大开。 眼前一大盆饭都快见底了,他仍然感觉没吃饱。 队长撞撞他的肩膀,小声问他。 【张磊,你早上抓的那蛇还活着吗?】 【啊?!哎哟,坏了,我当时给你你不要,我把蛇放宿舍抽屉里了……】 队长:……那是蛇诶,你以为我不怕的嘛?! 叫张磊的消防小哥三两口扒干净剩饭,扭头就回去找蛇。 他总觉着那条跟工作服颜色相近的小橘蛇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嘶——】 可不嘛,早上我被他捏了一路,同行的队友们谁也不敢接手。 于是我就晃晃荡荡地跟着回了消防站。 这还是蛇生以来,和我有肢体接触的第二个人类。 我当时看到—— 他反反复复地从一栋冒着浓烟的平房老屋里救出一家老小。 老人突然哭喊还有一只狗在里面,他义无反顾地转身回去。 不知怎么的,屋里头爆炸了,轰隆一声,震碎了所有玻璃。 他整个人躲闪不及,被熊熊燃起的大火吞噬,惨叫着在地上打滚…… 【嘶——】 我的心在抖,看着这张年轻硬朗的脸,千言万语说不出来。 火焰燃起的后方,高楼上,挂了横幅,写的祝全县人民元旦快乐! 而今天,是12月29日。 所以,那场大火,会在两日后的晚上发生。 【嘶——】 抽屉里只有一把锋利的手动刮胡刀,刀锋锐利,从抽屉缝隙里透进来的光照在刀锋上。 我忍不住瑟缩,害怕得缩成一团。 为什么给了我预言的能力,却只能活活憋死在肚子里不能说呢?! 狗判官!!!不干人事!!! 抽屉忽然被拉开,光线刺目。 【嘶——】 我赶紧翻出肚皮装死,嘴巴大张,信子也歪在外头。 可惜被眼疾手快的张磊一眼识破,他哈哈大笑。 【我查过百科了,你是猪鼻蛇对不对,百科上说的没错,你还真的是会装死啊哈哈哈哈哈!还挺像那么回事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了,微信上有个陌生人加我,头像一片白,是你的主人吧?!我猜是的,早上那阿姨说要把她女儿介绍我认识,我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呢……】 张磊挠头,有点羞涩,笑得像个傻憨憨。 头顶的广播突然响起,【张磊,六中队的张磊,你在吗?门卫室有人找,速速过来!】 一听就是副队长的声音,今天中午轮到他在大门口执勤。 【谁找我?】 张磊关了抽屉,一路小跑着出去。 找他的能是谁呢? 当然是我们心急火燎的小白了。 她把方圆十公里范围内的消防站点全筛了一遍,这是她开车找来的第三个。 一问出警时间和小区位置,正好对上。 一开始,门口执勤的大哥铁面无私,不肯说。 小白只好拿出手机,翻开相册,把足足有一千多张各种角度拍的猪鼻蛇照片给他看。 【大哥,那条蛇真是我养的,从一颗蛋开始养到现在,我容易吗我,都是我妈,她害怕,居然偷偷打火警电话,这不是给你们添麻烦吗……】 大哥信了,这才开了喇叭叫人来。 张磊带着一身阳光跑到跟前,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姐姐,激动得都有点结巴。 【你……你好,是……是要找我吗?】 小白被迫昂起脖子,芳龄88的老颈椎咔吧咔吧—— 这小伙子个头得有一米九吧,压迫感十足。 【你好,我是来找我的小蛇的,橘黄条猪鼻蛇,对不起啊,那是我养的宠物,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小白先礼后兵,就不信这小伙能扣着小青不还。 【张磊,怎么回事,愣着干嘛,人姑娘鞠躬感谢你,你就不知道扶一把啊?】 门卫大哥是站内为数不多有对象的人之一,深谙男女之道,赶紧出声提醒。 张磊才伸手,小白就站直身体,再度昂首看他。 篮球场那边悄悄往这边看的几个小子笑成狗了。 【我一上午加你好多回好友,你怎么不理我?是工作太忙不能带手机吗?】 【啊,我看到了,我……我这……这就加你。】 【不用了,你可真有意思,我都找到这儿来了,麻烦你拒绝一下,直接把我的蛇给我就行了。】 张磊一愣,这和他想象中相亲男女见面的聊天方式出入有点大啊。 铃声突然尖锐响起,所有人立即停下,然后奔向车库的方向。 小白被撂在原地,只觉得魔音贯耳,脑袋嗡鸣。 门卫大哥仍站在原地,他好心解释。 【不好意思女同志,有警情,大家得第一时间出警。这样,你要是不急的话,等等再来,我回头叫那小子把你加上,保持联系就是。】 小白还能怎么办呢,望了一眼整装待发的消防车,回去了。 两个半小时后,微信收到一则新消息。 【三块石头已添加您为好友。】 三块石头:你好小白,我是张磊。 小白:你好。 三块石头:我刚刚出警回来,不好意思啊,中午忘了跟你说一声就跑了。 小白:没事。 三块石头:你要是着急的话,晚上七点半我给你把蛇送回去吧?! 小白:好,谢谢你,我真的很急,要不然我不会找到你们消防站去。 三块石头:好的。 接下来,消息窗口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然而,小白等了两分钟,仍然没有任何新消息。 当晚七点半,张磊如约而至,手心里的小蛇仍在装死,肚皮颜色微微泛白,在路灯下,更好看了。 小白妈妈听说那个帅气消防员来找小白,高兴得合不拢嘴,趴在窗口往下看,鬼鬼祟祟的,殊不知楼下两人早就看到她的身影了。 拜托,窗帘是透光的好吗…… 而且,三楼诶,这么近,看不到才是眼睛有毛病好嘛…… 第55章 小青篇:风吹哪页读哪页(8) 小白接过蛇崽子,心里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这个家,真是一刻都容不下她了。 她正要道谢后上楼去,没想到对面的男孩突然自我介绍起来。 【小白你好,我叫张磊,单身,今年28岁,山东菏泽人,我是一名消防员,月工资6000,我爸妈身体健康,退休有养老金,老家有两套房子,我挺喜欢你的,要不咱俩以结婚为目的先处处看?】 三楼窗口的小白妈妈隐隐约约听到,激动得原地乱蹦。 讲真,确实像个土豆子。 【额,张磊,我比你大,过完年,我就要35岁了,你知道吗?】 男孩眼神和态度都很诚恳,小白很欣赏他的勇敢和直接,但没有心动。 【没事,我妈也比我爸大三岁,女大三抱金砖,你也就抱两块金砖而已。】 小白:…… 【我现在确实没有想要结婚的打算,而且,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深圳工作,你要是不介意,就先做朋友。】 张磊眼中光彩不减,赶紧点头应下。 【嘶——】 我在小白的手上满血复活,绕着她的大拇指爬来爬去。 我想起明天就是12月30日。 离元旦那场要命的火灾就差一天了。 怎么办? 怎么办? 【我瞧阿姨好像很反对你养这条小蛇啊,今晚你把它收好,别又跑出来了,老人家受到惊吓容易引发心脑血管疾病。】 小白:我算是明白,他长这么帅,为啥一直单身了…… 【行,那我就上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忙了一天了。】 【好。】 小白上楼,大门已经被老白打开了一条缝。 她正好从门缝看到老两口起了争执。 【要我说啊,咱女儿这么有本事,你就不该老强迫她相亲,结婚有什么好?】 【哦?!】 小白妈妈伸指戳他脑门,火气噌就上来了。 【结婚有什么好?!怎么,六七十岁了,你还不满意跟我结婚是吗?】 老白没想到,她如今就是个火药桶,谁点炸谁,无差别攻击。 【你是不是还想着你那老同学?啊?!好啊你,我当初就不该拦着你们私奔,让她带你一块儿出车祸死了就清静了……】 老白脸色煞白,背对着门口,气得身子筛糠一样地抖。 【我在跟你说女儿的事,你提她做什么……你……】 老白捂着胸口,跌跌撞撞。 小白轻手轻脚带上门,灰溜溜地贴着墙回房。 这事她不能跟着掺和。 老两口平时看起来这么好,其实,是一个愧疚,一个退让—— 十年前,老白五十一岁,在一次同学聚会,碰到了他学生时期的白月光。 那女人刚满五十,气色极好,听说刚从国外回来,一辈子没结婚生子,潇洒恣意。 时光是把杀猪刀,一桌中年人,九成九都成了油腻老头的模样,只有老白,因为保养得宜,工作顺心,看起来竟然比同龄人小一辈儿。 那白月光原本坐在圆桌的另一边,打量完所有人之后,她一改年轻时羞涩的姿态,大大方方地跟人换了座,挨在老白身边。 谈笑间,一个温柔浅笑,一个眼含爱慕,就像一对璧人。 饭后,二人留了微信,时常聊天,三天两头约了出去吃饭。 老白下意识地隐瞒,只说是单位最近有应酬。 一来二去的,就滚到床上去了。 谁说只有年轻人才会为爱痴狂呢? 中年人一但出了轨,那是十头牛加十辆起重机也拉不回来。 小白妈妈从旁人口里得知这事,理智那根弦当场就断了,疯子一样冲到那女人住的酒店,把老白狠狠揍了一顿。 即使丧失理智,小白妈妈也没有动过那白月光一指头,只当裹着浴巾坐床上看好戏的女人是个摆设。 老白后脑上那道蜈蚣一样的疤,就是那回留下的。 酒店人员本来看戏看得好好的,冷不丁见了血,怕闹出人命官司,当场报了警。 小白妈妈被拘留了两天。 老白住了院,在白月光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他在气头上不肯去把人捞出来,又被兄嫂们数落了两天。 后来小白被紧急召回,她心疼她妈,亲自押着老白去派出所捞人。 当天下午,她用老白的手机把白月光钓出来,套麻袋打得鼻青脸肿。 当事人知道她是谁,也只能哑巴吃黄连,忍下这口气。 老两口那一天,差点就离婚了。 那时候还没有什么离婚冷静期,照相签字盖章换证,也就十分钟的事。 要不是奶奶恰巧犯病住院,大孝子老白就被勾走了。 那白月光也是倒霉,去机场的路上,碰到个闯红灯的电三轮,当场横死。 警察查到她手机里最后拨出的微信电话,往上翻聊天记录,以为是死者老公,于是直接联系老白—— 奶奶后来回忆,老说那天,老白接到电话,哭得像死了亲娘…… 明明,他的亲娘就躺在病床上和老姊妹们聊各家整治媳妇儿的八卦聊得正欢。 哭完了,日子还得接着过。 【嘶——】 【小青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一想起那个女人,给我恐婚的内心又一次添砖加瓦……】 【嘶——】 元旦这天一大早,厨房静悄悄。 老两口这几天分房睡,也不交流,万不得已要碰面,也只当对方是隐形的。 小白觉得很可笑。 小青的状态也不对劲,一到晚上就框框撞玻璃,她很费解,找卖家咨询。 卖家:它可能有心事。 小白:我知道它可能有心事,关键的是,到底什么心事啊?值得把脑门子都撞个包? 卖家:嗯,发情不可能,还没到时候。 小白:…… 卖家:它胆子小,是不是受到惊吓了? 小白:!!!!!好你个张磊,虐待我崽了是不是?! 消防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工作日,张磊上午只出警过一回,帮小男孩把塞进饮料瓶口卡住的小又鸟解救出来。 他一向以来,工作时都严肃认真,除非实在忍不住,一边切割瓶口,一边忍不住把头扭到一边笑。 小男孩哭得那个惨哦,把他爷奶心疼坏了。 【小同志,这……这以后还能用吧?!】 参与救援的三个消防员没憋的住,全都笑岔了气。 回到消防站,三人也还是笑得止不住。 第56章 小青篇:风吹哪页读哪页(9) 【嘶——】 我又在哐哐撞玻璃,这回是大白天。 小白坐不住了,一把捞起我。 【走,带你出去逛逛,散散心。】 一逛就逛到华灯初上。 元旦节,好些商铺打折促销,街上行人很多,拖家带口的。 衬得小白的影子特别细长孤独。 可她全不在意,毫无形象地啃糖葫芦,不时悄悄掰一丁点糖片,喂口袋里探头探脑的小东西。 【嘶——】 好甜!还要! 【着火了,着火了,快打119!】 一声急促尖锐的叫声,从巷子深处传出来。 悠闲逛街的路人顿时起了骚乱,有的慌乱逃开,有的则凑上去看热闹。 张磊所在的消防站离这儿很近,两分半钟的车程。 可这是步行街啊,消防车根本就开不进来。 有人听到动静从店里冲出来,手里抱着灭火器,逆着人流冲进巷子里。 小白脸色也不大好看,她的车停在那边。 【嘶——】 我在她的大衣口袋里咕涌,心乱如麻。 就是这里,就在这里!会爆炸的! 没人能听到我的心声。 小白本想绕道去挪车,一转身,就看到张磊领先跑过来。 神色严峻,目光坚毅,看到她也只是眼神一亮,一头扎进黑暗处的火光里。 这一刻,小白明白,何谓英雄。 热心人很多,但是跑到大火燃起的地方,谁也不敢进去。 屋子里头,隐隐约约还有人求救的声音。 【让让,大家让让,消防员来了!】 【嘶——】 张磊,你要小心啊! 起火的房子,看起来是个老式民房,两层。 大部分为砖瓦,外面贴了很多仿古的木制装饰。 火舌一舔,木头冒起浓烟,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 队长问过街坊邻居,大致了解了房子里头的基本布局,给众人分派任务。 张磊负责一楼搜救,他个子太高,二楼算是违规搭建的阁楼,不足两米,他要是爬上去腰都伸不直。 小白站在人群中间,兴奋又紧张。 第一个灰头土脸的老人家被张磊横抱着走出来的时候,众人忍不住爆发欢呼。 【大爷,你家里还有几个人呐?】 【还有四个,咳咳咳,我两个大孙子和儿子儿媳,咳咳,都在里面,咳咳咳……】 老人家被烟呛得连连咳嗽,话都说不利索。 张磊把人交给医护人员,又急急忙忙地扭头进屋。 两分钟后,一个裹着湿毛巾的半大孩子被他背出来,人已经陷入昏迷了,身上看不出明显的烧伤。 已经缓过劲儿的老人家赶紧扑上去,心肝肉地喊,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围观群众又是一阵欢呼。 小白也忍不住眼眶发酸。 张磊擦了一把汗,再次转身进去。 这一回,时间显得尤为漫长,火烧家具弄出噼里啪啦的动静,听得瘆人。 好在电闸已经及时关了,火光之外,整条巷子漆黑一片,群众自发把手机电筒打开,给消防员们照亮。 二楼扛下来一个不省人事的女人,三个消防员已经再三仔细搜寻,确定没有别人了才下楼。 两方一会合,都在摇头。 浓烟滚滚,戴着面罩根本听不到声音,只能大幅度的肢体动作来回应。 一根老朽的横梁突然砸下来,几人灵巧躲开。 张磊抬头一看,正好对上一张涕泪横流的脸。 【快,房梁上有人!】 他也不管队友听没听见,自己已经跑过去了。 上头死死抱着梁柱不撒手的,明显是个孩子,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起火了居然往高处爬。 一张小胖脸被烟熏火燎,整得黑如包公,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队友带了梯子,赶紧拉开靠在墙上,手脚并用地爬上去,他拉小孩的裤脚,小孩居然回以一脚飞踹。 张磊两手大大打开,在小孩正下方站定。 【别怕,听叔叔的,掉下来我能接着你!】 【尽胡说,这小子起码七十几斤,掉下去你的手都要被压断!还是我来!乖啊,让叔叔把你抱下去,叔叔比奥特曼还厉害!叔叔有肌肉!】 也许是奥特曼吸引了孩子的注意力,他放松了抱着梁柱的力道,被肌肉叔叔拉住脚,猛一用力拖进怀里。 下头几人齐松一口气。 【把人先送出去,我们快找找,还有没有人!队长说这一家三大两小,还差一个大人。】 浓烟严重影响了视线,空气都被火灼烧得荡起热浪波纹。 张磊知道,随时会有爆炸的风险,速度得快。 他把一楼的几个房门通通踹开,总算是在厕所找到浇了一身透湿的男人。 很显然,起火的时候这人在洗澡,套了衣服出去又被大火逼回来,知道给自己皮肤降温,也算是有自保意识了。 只是,还不够,一楼而已,拼一把往外逃,不说毫发无伤,起码活着的几率更大。 空气稀薄,张磊已经有些喘了,他把人扛起来,脚步都在踉跄。 好不容易出来了,又听见小孩哭喊他的狗子还在二楼。 【嘶——】 狗! 张磊,不要进去了!会爆炸的! 队长在另一边指挥队员用消防栓的水喷射降温,听到小孩的话眉头忍不住皱成一条线。 里头高温危险,随时可能爆炸,队员的命也是命啊。 抱小孩出来的肌肉叔叔起身要进去,被张磊拉住了。 【我去。】 小白压不住内心的激动和雀跃,压根没发现兜里全身紧绷,战意勃发的小蛇居然跟个弹簧似的飞射出去。 【嘶——】 我中途借了好几个肩膀,顺利撞进目标袖口。 TMD! 这衣服好烫!我都要烫熟了! 我痛苦扭曲,隐隐闻到烤蛇皮的味道。 【嘶——】 别去! 听见了吗?张磊!别去! 他会听我的吗? 他不会—— 张磊已经又一次义无反顾地钻进火里,才走两步,没想到袖口发痒,他抬手一看,脑门蹦出一连串问号????? 这条眼熟的猪鼻蛇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他愕然抬头四望。 我张大嘴巴,照着他的手腕子,狠狠咬下一口,牙齿深深地,深深地扎进肉里。 张磊受惊之下赶紧把蛇甩开,整个人后退了好几步。 【嘶——】 我被甩落在地上,烫得蜷缩起来。 一条毛发卷曲金毛狮王造型的小黑狗瘸着腿从柜子里钻出来,浑身散发着四五成熟浓郁的狗肉香气。 我眼神一缩。 轰—— 张磊已经退到了门口,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爆炸狠狠掀翻,凌空翻了好几个跟头,外头惊叫一片。 【嘶——】 英勇赴死的猪鼻蛇,卒! ………… 地府。 【王德发啊王德发,自己找死可属于违规操作,你说说你,都轮回20次了,脑子那玩意儿怎么就这么不灵光呢?】 鬼差A好心提醒。 鬼差B手里的木棍杵地,笃笃笃,提醒他们,判官大人回来了。 王德发仍保持着死前那一瞬间的造型,肚皮朝上,全身焦黑,软趴趴地躺在地上。 【罪鬼王德发?!】 判官发问,他贵人事忙,不翻翻记事本都差点儿想不起来这条烤糊了的小蛇是谁。 【嘶——是我。】 【唔,不错,长本事了,知道自己找死了。】 王德发白眼一翻,又是这话,他才不信判官大人能不知道它是为了救人。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果然,判官见堂下之人没说话,自己又把话圆下去。 【念在你一片赤诚,救人有功,本官可允你一个心愿。】 【后面的轮回可以免了吗?】 王德发试探地问。 判官回以一个你想屁吃的白眼。 【那,那我想要说话,你不知道,不能沟通太痛苦了。】 判官摇头,很果断。 【建国以后,动物不能成精,你别让我犯错误,我头上那位,小气着呢!】 王德发躺平,无语至极。 【要不然,我就赐予你能被人读心的本事吧,总好过你顶一身狗皮开口说人话。】 王德发一想,也行,总好过啥也没有。 得,又得当狗了,希望不要被嘎蛋。 第57章 拉布拉多篇:不如自挂东南枝(1) 五点半的闹钟响起,主卧的鼾声戛然而止。 男人模糊不清地咕哝两声,翻个身又睡过去。 【旺!】 女主人刘芳把冲好的牛奶放在桌上,又放了一包手帕纸。 孩子在学校一呆就是十个小时,每天早晚一泡屎非要在家里拉,说什么在学校时间太紧张了,而且也没纸,不好意思找同学借。 没有,不晓得自己带啊?! 忙活半天,刘芳看厕所的灯还亮着,皱了皱眉。 【毛佳文,快点儿的,要不赶不上第一趟公交车了!】 【旺!】 【开发商,别叫,楼下邻居刚生了宝宝!吵醒了又得哭半天。】 我叫开发商,我是一条黑狗。 一条出生三个半月,纯黑色,能吃能拉爱蹦跶,喜欢凑热闹,血统纯正的拉布拉多。 刘芳总是嫌我吵,一天骂我八百回。 我的名字听起来是不是很豪气? 可我一身漆黑,叫煤球不是更贴切吗?! 这名字是爸爸起的,就是那个还在床上打鼾的家伙,挨了刘芳好一顿呲。 不过,鉴于开发商是真的黑心黑肚黑肝肠,这名字就这么一直叫下来了。 大半夜的,一关灯只看得到一对晃动的眼白,吓不死你…… 小主人毛佳文,是个六年级的靓仔,起得比鸡早,睡得比我晚。 一整个白天的时间,他们仨都不属于我。 【毛大杰,赶紧起来,铺子里马上就要开始忙了,你请的那老乡不顶事,偷懒耍滑的,来了半个月,连个鱼都杀不好……】 毛大杰被吵了美梦,烦躁地拿被子蒙了头。 毛大杰是爸爸的大名,菜市场的街坊都喜欢叫他“冇问题”。 他在外的形象一直非常爽朗大方,谁叫他帮忙他都说冇问题,颠颠儿地去出力。 回到家就是一条虫,懒虫。 就比如现在,不挨一顿竹笋炒肉,是绝对不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 我悄悄尾随刘芳进了屋,看穿着个大红裤衩的大个子被打得嗷嗷乱叫,一下从床上蹦下来。 哈哈哈,好想旺,又怕被揍,狗子好难…… 【儿子都不赖床,就你脸皮厚,恨不得一觉睡到中午……】 刘芳心急这个月的房贷,看到这父子俩就头疼。 【妈,要交班费了,老师说班上的饮用水要换一家订,每一桶比以前贵个五块钱。】 毛佳文说完就大口喝奶,抬头的时候,嘴唇上边儿染了一圈白胡子。 【行叭,你就直接告诉我要交多少,别让我算,我怀着你妹妹呢,脑瓜子不好使!】 毛佳文嘟囔,【你咋知道是妹妹,万一是个弟弟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找大师算过了,老二就是个闺女!】 刘芳没多大反应,倒是毛大杰跳脚了,坚称媳妇儿肚子里柚子那么大点儿的胎儿是闺女。 【叫你关机你不关机,你叉叉~】 别问,这是毛大杰的手机铃声,音量超大,每次响起来,都特别鬼畜,人人侧目。 【叫你关机你不关机,你叉叉~】 刘芳一巴掌呼到他头上,【吵死了,你快接啊!】 刘芳拿了五十块现金,直接塞儿子手里,把他往门外推。 【多的给你买零食,快走吧,六点五分了!!!】 儿子大了还是省心,上学放学都是自己坐车,要是女儿,她肯定是要一直操心安全的。 养儿九十九,长忧一百岁。 女娃娃长大了多遭罪啊,吃完学习的苦,还得生儿育女操持内外,万一碰上不讲理的婆婆,还得忍着不能干架。 这么一想,刘芳突然又不希望肚子里这孩子是女儿了。 【什么,水池里怎么会进了老鼠,你赶紧把老鼠处理掉啊,还等着我来吗?鱼都会被霍霍完,还卖个屁啊……】 毛大杰拧着眉毛,一边刷牙一边打电话,喷了一墙的牙膏沫子。 此处省略若干脏字。 挂了电话,他火烧屁股一样,拿毛巾随便擦了把脸。 【媳妇儿,你今天就在家,不用去店里了,天气预报说中午开始有大雨。】 话落也不等刘芳说啥,开门就走。 楼梯里咚咚咚咚又急又沉闷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很快恢复安静。 【开发商,你说,我要不要把那老乡开了,随便换个人都比他顶事……】 【旺!】 开。 耽误事儿。 你心情不好了又得骂我。 请人是因为刘芳孕早期怀相不稳—— 半个月前她蹲在地上杀鱼,鱼还在案板上蹦跶呢,人拿着刀一头栽倒,把毛大杰的魂都给吓飞了。 送医院一查,得,怀二胎了,医生严肃脸,说孕妇HCG值偏低,必须住院保胎。 主心骨一罢工,家里家外一团乱。 毛大杰一个人根本就忙不开,熟人好心介绍,就把那老乡送来了。 好家伙,老乡干啥啥不行,脑子笨还不愿意学。 半个月了,一点儿忙帮不上,尽添乱。 鱼池里进了老鼠还真是头一回。 碍于情面又不好直接赶人,嗐…… 赶上车子限号,毛大杰在小区门口扫了一辆共享电动车。 一路拧紧油门,以极限20码速度向菜市场挺进。 从后面看,就像是一头大白熊踩着独轮车。 头盔也小,歪歪扭扭地挂在头顶上,一颠簸就弹起来,只能起个装饰作用。 眼看走了一半,嘿,你猜怎么着—— 电动车显示电量不足了,离最近的还车点还有两公里!!! 他只得双脚划拉,鞋底板都差点儿要搓出火星子。 好不容易到了店里,门口有人探头探脑地。 【怎么了?】 毛大杰认出其中一个是附近粮油店的老板,他老婆常来自家买鱼。 【呶,你家请的那人掉鱼池子里,叫得整个菜市场都轰动了,下去两个壮小伙都没把人拉起来。】 毛大杰:…… 【我记得,我家鱼池子总共就砌了一米深……】 那老板拍拍他的肩,啥也没说。 老鼠在水里嚣张地吱吱吱,老乡在水里头骂骂咧咧追赶。 走一步,摔一跤。 走一步,摔一跤。 那俩壮小伙抱着胸站水里看热闹。 池子里的鱼今天算是遭了秧了,又是被踩又是被啃的,翻白了十多条。 毛大杰两眼一黑。 第58章 拉布拉多篇:不如自挂东南枝(2) 【旺!】 【旺个屁,前两天那咬人的狗被打死的新闻你不知道吗,躲着点儿,出门给我老老实实的,别凑陌生人跟前去,尤其是小孩子。】 【你也是真行,套了嘴笼子还那么嘴碎……】 刘芳遵医嘱,多走动多晒太阳,顺便把在家待不住上蹿下跳的狗子带出来遛遛。 她把牵狗的绳子在手腕上牢牢转了三圈,好在开发商还没长大,她能拽得住。 【呜!】 不让狗叫,狗好委屈。 我被家里的两个男子汉三令五申,禁止我往刘芳身上蹭。 她是孕妇,按理来说家里不让养猫狗的,这不是烂尾楼不大安全吗,需要个护卫犬。 一人一狗慢悠悠绕着稍平坦的小路闲逛。 迎面过来一个推着婴儿车取包裹的美女,刘芳的手才刚抬起来,那边发现有大型犬只,车轮一拐,远远就绕道了。 刘芳:…… 我:大型犬只?!我么???可是人家才三个半月啊…… 很多邻居蹲在菜地里忙活,这一块,三年前,堆满了钢筋水泥。 都是没办法勉强搬进来住的人自发收拾齐整,再种上菜,才有了点儿烟火气息。 刘芳感觉自己把开发商牵出来就是个错误,瞧瞧邻居们避如蛇蝎的样子,啧…… 她看一眼时间,毛大杰说中午要下雨,瞧这天色,确实也暗沉下来了,还是打道回府吧。 【呜~】 我不想回去。 刘芳拽不动,回头看耍赖趴在地上的狗子,一恼火,就把绳子扔了。 天空一道巨响,一道雷劈下来。 【嗷——】 火烧屁股是个什么样子,看看弹射起步三秒钟窜没影的开发商就知道了。 刘芳慢悠悠地走,临到楼栋门口,雨才开始大颗大颗落下来。 【旺~】 【旺旺~】 我夹着尾巴从草丛钻出来,委屈巴巴。 我怕打雷,怕死了。 刘芳也知道我这毛病,所以罕见地没有叫我闭嘴。 回到家,雨点打在玻璃上啪啪啪,刘芳忘了拉客厅的尼龙布,风雨全灌进来,沙发都湿了半边。 这个小区,其实已经烂尾三年了。 地产商是当地有名的企业,当初打着学区房的旗号,开盘当天,所有户型几乎售卖一空。 原本该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可惜,资本家不做人,卷钱跑路了。 工头结不到尾款,手底下一堆工人活儿也不干了,集体闹事,打砸抢,像土匪一样,把警察都招来了好几回。 没办法,工程只能稀里糊涂地草草收尾。 留下巨大的烂摊子,让掏空家底买房置业的业主们叫苦不迭。 刘芳家住的这一栋,甚至没有来得及封顶,不过,她家在二楼,影响不大。 这一栋,陆陆续续搬进来十几户人家了。 电梯不能用,全靠自己爬楼梯。 还好是二楼。 这房子当初花了四百六十万,首付一百五,掏空了毛刘两家两代人的家底。 每个月近两万的月供,只要鱼铺子正常经营,问题不大。 关键是,房本一直下不来。 眼看着孩子六年级了,下学期就得升初中,这套房的中学学位还不知道能不能落实。 万一不能,房款就等于是打水漂了。 要不夫妻俩怎么一提起房子的事儿就咬牙切齿呢? 【旺!】 要不然,开发商这个名字,怎么会安在我身上呢?! 为此,毛大杰的爸妈几乎恨死了这个一定要买学区房的儿媳妇。 当初毛大杰找他们借钱,他们本来不肯的,纯纯是知道刘家二老一口气拿出了全部积蓄,他们要脸,才扔出来一张存折。 结果好死不死地,爆了雷。 要不是当时有毛佳文这个金孙,刘芳铁定是会被婆婆扫地出门的。 用他们的话讲,那就是刘芳带累了他们家老实能干的毛大杰,砸锅卖铁地凑了首付,平白背几百万房贷不说,还被骗了。 老家那边十里八乡都知道这事儿,可见婆婆那张嘴啊,有多能叭叭。 真要掰开揉碎了算细账,刘家出了首付的八成,剩下的七拼八凑,毛家二老添了一把火。 然而事实是,外人都以为,毛家二老出了九成九,刘家二老出剩下的两万。 你看,人心都是偏的,偏到胳肢窝里,不分青红皂白。 不过就是仗着另一方不计较,才胡言乱语。 跟那些人争辩没有意义。 好在毛大杰坚定扛住了所有压力,辞了一月四千的保险内勤工作,开始转行,专心做卖鱼佬。 此前,这家鱼铺子,是刘家二老的。 由女婿接手,二老很愿意。 房子还是毛坯,里外就放了简单的家具,用水用电都不太方便,屋里接了好几个电瓶。 电用完了毛大杰就会用推车挪到车上,然后去店里充满电再带回来。 这样缝缝补补地,不知不觉就住了两年多。 刘芳简单煮了一碗面,又给狗子装满一盆狗粮。 【旺!】 我喜欢这个口味! 刘芳的厨艺不咋地,煮的面只能说勉强能吃,她看狗子吃得摇头晃脑,略心酸。 【一包狗粮108,一斤面条8.8,人不如狗啊……】 【旺!】 【嘘,小声点儿!】 吃完饭,困意上头,刘芳回房去睡,一觉就到了六点。 离儿子放学到家只差半小时。 【奇怪,大杰怎么还没回来?】 今天难得被媳妇儿想起的毛大杰,此刻还蹲在地上杀鱼呢。 这是一单关门生意,一个带着小孙孙逛菜市场的大爷,要五斤草鱼,说是回家做酒糟鱼。 【老板,你帮我把鱼腹里边的黑膜收拾干净啊,我眼神不太好,回家了只管下锅炸。】 【好嘞!】 毛大杰爽快答应,下刀稳准狠,被摁在案板上的大草鱼刚才还死命摆尾挣扎,眨眼就被一刀剖成了两半。 【哇!好厉害!】小朋友一点儿也不怕,看到这一手刀工鼓掌叫好,萌萌哒。 毛佳文小时候可没这么乖,他怕一切滑溜溜的动物,除非已经做好端上桌,不然,鱼这东西他是看也不敢看的。 毛大杰失笑摇头,将来这鱼铺子,估计只能传给女儿了。 剁块打包交给大爷,这就能下班了。 第59章 拉布拉多篇:不如自挂东南枝(3) 毛佳文的书包足有十五斤。 到家的时候,整个人都是佝偻着的。 刘芳看着也心疼,却也拿他没办法。 学生减负这话题说了十几年,书包那是越减越重。 她给儿子开了门,也不敢伸手帮忙。 如今怀上老二还不足三个月,万万不敢提重物。 这半小时,刘芳已经把菜洗好了,分门别类摆在篮子里,饭也煮上了,就等着大杰回来开火。 她不忍心用自己糟糕的厨艺荼毒儿子的味蕾。 去年,一家三口两次因食物中毒住院,都是她的锅。 第一次,三个人齐齐整整躺成一排,扎针,输液。 刘芳眼尖,发现斜对角地上有一张折起来的100元现金,来来去去的人不少,就是没人捡,她踹了大杰一脚,喜滋滋地捡回来,趁机给钱包回个血。 结果没几天,又齐聚输液室,还是一家三口,整整齐齐躺一排。 人遭罪,钱包也遭罪。 她把这当个笑话讲给旁边病友们听。 就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告诉她,民间有个说法—— 在路口丢钱,只要有人捡,就可以消除自己身上的霉运,百试百灵。 进医院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点儿倒霉的。 这以后,地上有金子她都不带多看一眼的,不想担别人的因果。 婆婆不知道打哪儿听说二胎的事,原本计划着来收拾媳妇的胆气也消了,只背地里骂几句,惟愿毛家又能再添个孙子。 从老两口那儿借来的钱早就加倍还回去了,谁叫他们催得紧呢? 自己的亲儿子儿媳,防得比贼还严实。 婆婆天天把【别惦记我们的钱,等我们将来没了,钱都是大杰的。】挂在嘴上,老家那口当年她带来的嫁妆箱子里头,锁了十几本存折。 【旺!】 快陪我玩!我都要长毛了! 【开发商,别闹,我今天作业好多,做完再和你玩行不?】 毛佳文扔下书包,灌了一大口水,才摸摸狗头,温声解释。 这个家里,只有他知道,摸着开发商的大脑袋,同时与它对视,可以听到它的心声—— 软萌可爱奶娃娃的声音。 这是他和狗子之间的小秘密。 【旺!宝宝今天陪妈妈出去散步了!】 【嗯,真乖!】 毛佳文把狗子捞到怀里,使劲挼。 【旺!中午打雷,宝宝吓坏了!今天宝宝要和你一起睡!】 【嗯,嗯?!不行,你都半个月没洗澡了,我才不和你睡。】 俩小豆丁头靠着头嘀嘀咕咕,刘芳看见了,有些羡慕。 儿子长大以后,就不愿意跟当妈的亲近了,连摸摸头都要挑他心情好的时候。 更不用说抱在怀里揉搓亲脸蛋了。 【佳文,群里说昨天语文考试了?!】 毛佳文皮子一紧,手下意识地掐住开发商肚皮上的一小撮毛。 【旺!哥,不要误伤友军啊!】 【嗯,我忘了。】 【多少分?试卷带回来了吗?给我看看。】 刘芳心里想叹气,这孩子,掩耳盗铃的本事还没修炼到家。 老师下午就在群里发了成绩表,80分以下的就五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他。 皱巴巴的试卷从塞水杯的口袋里抠出来,刘芳都要气笑了。 【看来家里还差个熨斗,等会儿我给你爸打电话,叫他带一个回来!】 【哎呀,妈~我忘记了,就随手一塞,别告诉爸爸!】 刘芳哪会听他的,视频电话已经拨出去了。 毛大杰正在等车呢,他叫了滴滴,早上那共享电动车划了两公里,他的大腿酸得都快能酿醋了。 【诶?!饿了是吧,我等车呢,最快十分钟。】 【不是。】 刘芳坏心眼地看了一眼紧张盯着她的儿子,故意顿住话头。 毛佳文连连作揖。 【旺!】 我也帮忙拱手讨饶,谁叫她喜欢搞连坐呢,小主人挨揍,我也得分几巴掌。 【咳咳,你顺便带几只牙刷回来吧,儿子的牙刷又炸毛了,跟爱因斯坦似的,也不知道你们父子俩怎么这么费牙刷……】 【行,我在小区外头那家便利店买吧,车离我就差0.5公里了,不好叫人家司机等的。】 毛佳文嬉皮笑脸地道谢,抓起书包就进房写作业了,顺便避开妈妈的紧迫盯人。 【旺!】 等等我,等等我。 刘芳挂了视频,把试卷小心展开,好在答题都是用黑色水芯笔,还算能看清。 很好,选择题全对。 组词填空题,扣四分。 根据要求改句子,全对。 根据课文填空,全对。 阅读理解扣三分。 作文空白,扣三十分。 【总分63,好,好,好得很……】 分数旁边老师还用红笔写了一行小字——“不是所有的水产品都是鱼字旁,请家长注意!!!” 三个感叹号,加粗的! 刘芳险些要两眼发黑,恨不得直接厥过去。 填空题,一组词上面标注的拼音是xia,正确答案虾条,毛佳文写的鱼下。 另一组词标注的拼音是chan,正确答案蝉鸣,毛佳文写的鱼单。 阅读理解,文中就有海豚,毛佳文写的海豚的豚是鲀。 就,错得离谱…… 文曲星下凡也不认得鱼单和鱼下是什么字…… 她想起水槽里刮完鳞片里外都处理干净的两条鲈鱼,饥饿感顿觉消失,更糟心了。 隐隐有孕吐要提前的赶脚。 【毛佳文你给我出来!!!】 刘芳抄起扫把,扶着凳子起身就要去踹门。 毛大杰这个大傻帽就在这个时候进门了,直接撞枪口上。 媳妇最近脾气见长,像个火爆的辣椒。 【(??`??Д????)!!唉哟媳妇儿,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了?说出来,我帮你揍他!】 毛大杰不敢抢扫把,只抱着头左躲右闪。 他个头大,进门那一处走廊压根转不开身,被揍得就像瓮中的鳖。 【还不是你儿子气的,考试又不写作文,这都第几回了?他怎么不干脆交白卷?都是你惯的,照这样还能考个好中学鬼才信!!!】 刘芳气喘吁吁,发完疯,果然神清气爽。 毛佳文躲在房门后头,瑟瑟发抖。 【幸好老爸回来得够快!】 【旺!】 我也跟着附和。 回房他第一件事就是把门反锁,书包都还没来得及打开呢,原来就是在等这个。 第60章 拉布拉多篇:不如自挂东南枝(4) 毛大杰放下东西,洗手做菜。 棒球服被扫把棍子划破了三四厘米的豁口。 【媳妇儿,衣服破了。】 刘芳翻了个白眼,把扫把放回原处,书房那边狗子上蹿下跳的动静,别以为她没听见。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消消气哈,你就帮我缝一下吧~】 【好嘛~mua~媳妇儿你最好了~】 谁能想得到两百斤络腮胡子猛男撒娇功力这么嬲塞(nia sai,漂亮,厉害的意思)。 刘芳被按在墙上嘬住脸蛋亲了一口。 忍笑扭头,哼了一声不看他。 毛大杰好脾气得很,回家了他就是个面团,任媳妇捏圆搓扁。 脱了外套,他里头穿的那件秋衣就露出来,映着挂在墙上的节能灯,老肩巨猾。 肩头还有一颗已经冒出白点熟透了的大红痘痘。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领口越来越大,越来越垮,都垮成一字领了,他就是舍不得扔。 刘芳笑着笑着,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厨房没有一体灶台,就用木桌凑合着放了燃气灶,液化气罐里头气量很足,火哗地被点燃,蓝汪汪的。 毛大杰哼着稻香,一边挥动锅铲,一边摇头晃脑。 这会儿雨早停了,他伸手把右边的窗户打开,又扭开左手边的电扇,对着油烟吹。 力求不呛到客厅坐着的人。 【唉,这样的日子,其实也还行吧……】 刘芳把手放在肚子上,低着头,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业主自发组织的业委会微信群又有新消息,邀请大家集结起来起诉开发商。 这事儿,刚爆雷那会儿,大家也干过。 不过,那家公司早就已经申请破产了,欠了一屁股烂账。 老总名下无房产无资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他的家人亲戚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法院无法执行,就那么不了了之了。 手机就搁在一边的凳子上,还是那个聊天窗口,未读消息99+。 已经狠狠失望过一回,今年,她不太想折腾了。 【妈,知道圆周长怎么求直径啊?用圆周长除以四吗?】 毛佳文拉开门探出个大脑袋,大声问。 【旺!】 门缝底下还有个强行挤出来的狗头。 刘芳一脑门问号。 【嘛玩意儿?】 等她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血压飙升,大声吼回去。 【d=c÷π,前天晚上你才背过,忘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旺——】 好气,狗肚子里没有,别冤枉我! 【还不是你说的,叫我不懂就问吗,问了你又吼我,女人真难伺候……】 毛佳文嘟嘟囔囔,趁着他妈的拖鞋扔过来之前,手疾眼快地把门又啪地关上了。 毛大杰假装自己聋了,听不到,刚才挨的打,印子还在呢。 没过两分钟,书房的门又一次被打开。 【妈,再问最后一个问题,真的最后一个!】 毛佳文两手捂着头,眼睛眨巴眨巴,可怜兮兮地。 刘芳点点下巴,示意他说。 【知道圆周长求半径怎么算啊?】 刘芳深呼吸,自己生的,自己生的,蠢也是自己生的。 【r=c÷π÷ 2!!!】 这一句,又是吼出来的。 【今晚你把这些求圆周长直径半径的公式给我当面默写十遍,要不然不准你睡觉!听到没有?】 回答她的,是一声响亮的【啪】! 门又关上了。 【这臭小子——】 她拉开沙发边上的储物箱,从里头拿了针线和绣绷。 半小时后,毛大杰关火装盘,又颠颠儿地跑出来,把桌子收拾干净。 【媳妇儿,开饭了,别气了啊,吃完饭我收拾他!】 他又去敲书房的门。 【儿子,吃饭了,赶紧的!】 刘芳没吱声,手拿着针线,把衣服翻到里侧。 她根据豁口的形状,用黑色金色两股线,别出心裁缝了一条鱼。 针脚又细又密,看上去,一点儿都不觉得突兀。 【要不是这几年眼睛酸涩,我早该把我姥姥传下来的湘绣捡起来,你看,多美啊!】 毛大杰把红烧鲈鱼搁桌上,一颗大脑袋凑过来看。 一条黑底金鳞的龙鱼栩栩如生。 他眼睛一亮,要不是现在这房子条件不允许,他老早就想要自己养几条金龙鱼了。 【mua!还是媳妇儿懂我,金鳞岂是池中物……】 【一遇风云便化龙!】 【哎哟妈,我要长针眼了——】 毛佳文鬼鬼祟祟地出来,一撇头就看到爸妈卿卿我我,额头碰额头的少儿不宜画面。 估计他脚步再慢一点儿,俩人就该亲上了。 【嘶……腻歪!】 他伸脚拦住开发商的去路,主动去厨房拿碗筷。 盛饭,一人一大碗,老爸的装满后还得往下压一压,再来一勺。 作为妻管严+饭桶老爸亲手带出来的儿子,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旺!】 我也要我也要! 对了,哥,记得把我的铁饭碗拿出来啊,我闻到红烧鱼的香味了! 你们吃肉,我啃骨头┭┮﹏┭┮ 毛佳文早就发现狗子垂涎欲滴又委屈巴巴的表情,想要吃鱼的愿望就差写在脑门子上了。 【好啦,我妈说怕你卡到喉咙,所以每次都只让你啃鱼头,今天这个鲈鱼刺少,我悄悄跟你分一块肚皮肉好不好?】 【旺!】 文哥威武!文哥最棒! 我的尾巴又甩成了螺旋桨。 全家人围着折叠小圆桌坐下,一端碗,就不准开口说话了,这是家规第二条。 第一条是听媳妇的话发大财,爷俩一直严格遵守。 毛大杰的厨艺非常好,色香味美,连蒜末炒空心菜的汤直接泡饭,都可以干一大碗。 就更不用说青椒豆豉回锅肉、红烧鲈鱼、芥末大头虾、豆腐丸子汤、番茄炒蛋这样令人食指大动的荤菜了。 虽然打小生活在广东,一家三口仍是祖传的湖南胃口。 刘芳中午随便对付的一碗面,这会儿也早就饿了。 毛大杰担心孕妇吃多了芥末不好,单独给她白灼了一些大头虾,壳都剥好了,就摆在她一人面前。 毛佳文没有不识趣地朝那边伸筷子,他口味重,喜欢芥末味儿的,又香又呛。 他悄悄把处理好大小刺的鲈鱼肉精准扔到开发商的碗里。 一时,桌上桌下,只听得到咀嚼声。 以狗子的声音最大。 第61章 拉布拉多篇:不如自挂东南枝(5) 毛大杰做饭,毛佳文洗碗。 小家伙从三年级开始就担起刷锅洗碗这一重担,从不因作业繁重推诿。 三年前,也就是刚买这套烂尾房的那年。 当时,他们一家三口住在刘芳婚前买的小房子里,为了凑首付买学区房,那一套挂中介,半个月不到就卖掉了。 结果,爆雷,烂尾了…… 一家人原本欢欢喜喜等着收房以后赶紧给新房装修,一道雷劈下来,感觉天都塌了。 毛大杰给家人配置了所有他能想到的健康、意外、重疾、养老等等保险,独独没有给新房上一个平安顺利交房险。 (whatever,此险种并不存在┓( ????` )┏)。 三年级的毛佳文懵懵懂懂地。 看着爸妈从工地回来抱头痛哭; 看着爸爸从保险公司辞职,脱了西装一头扎进鱼铺子,一身狼狈地学着杀鱼做买卖; 看着爷奶上门哭闹、打砸、掀桌,指着妈妈鼻子,骂她败家娘们儿; 看着爸爸冲进来护在媳妇身前,被奶奶的大巴掌呼成猪头。 当时他也要紧跟爸爸步伐冲上去当保护妈妈的英雄,结果,刚跳起来,就被爷爷抓住了后脖领子,像拎鸡仔儿似的动弹不了。 爷爷平时不吭声,真有事了,蔫儿坏!!! 【佳文,你们班有男同学穿裙子吗?】 刘芳突然想起家长群里有人聊到小男孩环割的事,装作不经意地问。 毛佳文一趟一趟地把洗碗的脏水倒进厕所,正准备拖地呢,就听见这么一句。 他扭过头,特别惊讶。 【?妈,你怎么知道?你看我们班监控了?!】 【咳咳,没有,你就没问问那几个同学?】 【有啥好问的,想穿裙子就穿呗,我小时候那些照片不都是穿的五颜六色的裙子啊?!】 【一岁以前的事儿,你现在还提呀,小气鬼……】 说到这事儿,毛大杰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那些小裙子都是他买的,也就在儿子没有反抗之力的年纪给他打扮过。 谁叫他盼了九个多月的闺女临了临了长了个把呢…… 孕期囤的一屋子芭比、洋娃娃、小裙子,都被他依依不舍地送人了。 他背转过身去,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佛祖保佑,老二一定得是闺女!】 刘芳欲言又止,只好擂了毛大杰一拳,示意他去说。 【走,儿子,咱去说点儿男人之间的悄悄话。】 毛大杰勾着儿子的脖子,就往厕所带。 【旺!】 我也要跟,被女主人拽住了尾巴。 【嗷~】 完了完了,违反规定了——毛大杰父子俩严禁我与孕妇有肢体接触,怕她感染什么弓形虫。 可我分明每个月都要被他俩按在地上用篦子篦跳蚤蜱虫,然后体内体外驱虫的药丸子各一份,嘎嘣脆,又苦又涩没法儿形容。 狗子好难,当一只孕妇的护卫犬更难。 爷俩关了门在厕所嘀嘀咕咕,中间还有拉扯脱裤子的动静。 啧,儿子大了,知道害羞了。 出来的时候一脸通红,从额头一直蔓延到锁骨,也算一大奇观。 他语气不太好,埋怨地撇了老爸一眼。 【妈,小孩子的事,你们大人不要问!】 刘芳与毛大杰使了个眼色,他沉重地点头。 意思就是,到时候了,得割了。 无痛的童年时光又过去了三天。 毛佳文非常积极地在周五这天加班加点赶完了两天的作业,临睡觉前,顺手把一直吵吵嚷嚷要和他一起睡的狗子洗干净,哥俩搂着睡了个好觉。 周六一早,毛大杰开车把母子俩送到了妇幼保健院,等儿子一下车,一脚油门就溜了,不给他反应过来逃跑的机会。 【妈?!不是说去看电影?我同学说变形金刚5可好看了,特效帅呆了!】 【咳咳,咱先上去找医生聊聊天,啊!】 刘芳也有点尴尬,可惜毛大杰得顾着生意。 原本,像这样恢复期需要一个月的手术应该在寒暑假做的,无奈,大城市的医院病人多,人力资源紧缺,一号难求。 托了关系才挂到的专家号,寒暑假的预约早就排满了。 是个女专家,嘿,巧了。 毛佳文又被扒了裤子,他眼泪汪汪,一脸隐忍和控诉。 瞅得刘芳心里怪不落忍的。 【你们做家长的,平时不多注意的吗,这个皮翻不开,里头都发炎肿起来了。今天手术做不了,得先消炎。】 毛佳文暂时性地躲开了一劫,不用帮忙,自己跳下床把裤子穿好,坐到远离医生的凳子上,不说话。 刘芳好冤。 【儿子大了,不肯让我们帮忙洗澡,他自己也没说过。】 她心里把毛大杰骂了个狗血淋头,怎么也不知道看仔细些,万一误了孩子终身大事,看看谁急。 拿了几盒洗护和涂抹的外用药,母子俩站在门诊大楼前,面面相觑。 【妈,你说看电影,不会是诓我的吧?!】 【啊?这……哈哈,当然不是,走,妈这就买票!】 毛佳文:还说不是…… 行叭,她是孕妇,我大人大量,就不计较了。 该来的总会来,毛大杰加钱从黄牛那儿买了下周六的号。 转眼就到了日子。 这回,刘芳说什么也不去医院糟心了,她给老刘打了电话,父女俩搭档,帮女婿顶一天班。 毛佳文坚持不让老爸在诊室里头待着,可是看他走出去带上门的时候,又紧张得想尿尿…… 毛大杰拿了单子扫码缴费,嚯,好家伙,手术费1600。 还是那个女专家。 声音很温柔,用词很彪悍。 【脱了,躺平,不准动。】 毛佳文:┭┮﹏┭┮ 弱小,可怜,又无助。 他只能抓紧身下的床垫子。 女医生开了冷光无影灯,欻欻聚焦在某处。 毛佳文机灵灵打了个哆嗦,小又鸟跟着颤颤巍巍,更害怕了。 女医生戴上手套,想了想,挪了两步把床下头吊着的安全带给他绑好。 得,这回真的动不了了。 手术区域被涂了大量碘伏,凉飕飕。 毛佳文不敢抬起上半身去看,只望着头顶的天花板,脑子里想的,全是上周电影里大黄蜂拿着四十米大砍刀横扫千军的画面。 【啊——】 一声尖叫。 门里门外两个男人都浑身一抖。 【叫什么,打麻药呢,小小男子汉,忍一忍,一会儿就不疼了!】 医生一天要做十几个这样的小手术,深谙小男孩要面子,知道怎么拿捏。 毛佳文的眼泪已经哗啦啦开了闸,硬生生咬住嘴巴不吭气。 心里的小佳文大声咆哮:你又不是男的,你说不疼就不疼啊,你在小又鸟上扎一针试试,呜哇哇哇哇哇…… 套上环,均匀仔细地用刀划一圈,缝合,打个结,漂亮! 【小家伙,齐活了!】 医生卡住他的胳肢窝,整个人举起来放地上。 没有血流不止,也没有被横扫千军。 【这两天甭穿裤子了,找你爸要一身长T恤穿啊~裙子也成,哈哈哈。】 手术前后不到五分钟。 毛佳文心里受到的打击和创伤,得用一个月来抚平,附带若干份炸鸡汉堡奶茶机器人模型冲锋枪…… 还没开门,毛大杰就感觉自己的钱包受到了暴击。 第62章 拉布拉多篇:不如自挂东南枝(6) 【旺?!】 我闻到浓重的药水药膏混杂着血腥味,鼻子痒痒,想打喷嚏。 【旺?】 没人理我,我歪头打量他们仨,最后把目光定在文哥身上。 毛佳文一手扯着身前的T恤,光着屁股,走路时隐有凉风。 这T恤是他老爸的,洗了几百回,早就变形拉长了。 他这小豆丁穿着,就像是一条齐膝长裙。 【老公,咱儿子屁股好翘哇!】 毛大杰正在给饮水机换水,一分神,撒出去一大滩。 【嗯,像你,好的都像你,挑食磨牙打屁都像我。】 论起求生欲,他值得给满分,瞧那边大肚婆笑的…… 毛佳文嘴一撇,加快企鹅步子,摇摇摆摆地往书房去。 不想跟这俩动不动就虐单身狗的夫妻俩处在同一空间里,牙酸。 【旺!】 我也跟上,学着他的步子,岔开脚当螃蟹。 结果一脚踩到水,打出溜滑,直接从文哥的两腿中间划过去,大头撞到书房门上。 毛佳文:!!!!!! 【旺!】 我啥也没看见,真的!比珍珠还真!你看我真诚的大眼睛! 不查作业,母慈子孝,一查作业,鸡飞狗跳。 鉴于孕妇不宜血压飙升,这一艰巨的任务就被毛大杰这个当爹的主动揽过去。 没想到,他发起火来,吼得比媳妇还大声。 【菊花象征世外隐士,你为什么要写象征肛门?!题目都已经点出是花间四君子了啊!!!】 【一袋大米,一家人吃了1/10,还剩22千克,求这袋大米买来的时候多少千克,你是怎么算出来15千克的?啊?!】 毛佳文乖乖挨训,不吭声。 【一台八折出售的洗衣机标价5000元,那它的原价是多少?你是怎么得出原价6800的?!开发商告诉你的吗?】 毛佳文看了狗子一眼,略带歉意,仍是不吭声。 【旺!】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会。 毛大杰拿着作业本的手抖如筛糠,气得恨不能给自己掐人中急救。 【旺!】 我的个头长得飞快,暑假还没结束,一上秤,80斤了。 吃得多,拉得更多,铲起来一大堆忒费劲,可以随机压扁一只吉娃娃。 【旺!】 毛佳文嫌我甩起尾巴没轻没重,遛我出去的时候不允许我跑在他前面。 我一不小心疯起来忘了形,脖子就被勒得快掉气,也不知道他小小个子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 小路边上有棵粗壮的小树苗,只有光秃秃几片叶子,他叫我试试螺旋桨尾巴的功力。 嚯,我也就轻轻地用最普通的力道,小树就直接咔嚓了。 后来,种树的那个大爷拿着斧头满小区找罪魁祸首。 【谁这么皮子痒,把我好不容易种活的榴莲树给踹死了?!不知道老头我买了好几棵苗子就只盘活了这一根独苗苗吗……】 两小只听到过几回,看着大爷手里寒光闪闪的斧头,只敢灰溜溜绕道走。 刘芳的月份渐渐大了,而预产期,是在10月底。 好在,广东这边夏季特别漫长,没有寒冬,估计坐月子那会儿也得开空调。 毛大杰抽空去找了几家月子中心,比较来比较去,拿不定主意。 所幸日子还早,还有挑选的余地。 小区业主组织的第二次上诉已经启动了,他们没出面,只是在请愿书上签了名字。 不敢抱什么指望,之前的判决文书他们俩都快要翻烂了。 只要找不到那个老板,不管告几次,恐怕也难翻出什么花来。 这一天,毛大杰陪着媳妇去做胎心监护。 小家伙懒懒的不爱动弹,护士把刘芳赶下床,叫她吃点儿巧克力再爬几圈楼梯,等把小家伙折腾醒了再查。 刘芳的胳膊腿都肿了,一摁一个坑。 爬楼梯的时候,她的腿几乎都抬不起来,身体大半重量都压在男人身上。 只可怜毛大杰那一双趿拉着夹趾凉拖的42码大脚,每抬起一步都重逾千斤。 幸好,再躺回床上,胎心监护就很顺利。 【你这腹围有点大了啊,适当控制体重,少吃点,要不然营养过剩后面生的时候免不了要侧切。】 刘芳心口一缩,生佳文的时候就被医生毫不留情地嘎了一刀,她是再也不敢尝试了。 【好,我一定少吃!】 说这话亏不亏心? 亏。 她明明已经饿得不行了,抓心挠肝地饿。 毛大杰没有吭声,心里默默盘算着今晚的菜单,鱼虾适量,果蔬适量,红烧蹄髈这种大油大荤还是免了吧。 后来的几次产检都是有惊无险地,一路绿灯。 预产期的前一天早上,性子急的小朋友提前发动了。 好在一切都早已安排好。 得益于毛大杰持之不懈的胎教,刘芳疼得满床打滚的时候,毛大杰只是把大手搁在她肚皮上轻轻哼稻香,小家伙就安静下来。 医生都觉得惊奇。 【还记得你说家是唯一的城堡,随着稻香、河流继续奔跑……】 毛大杰的嗓音宽厚温和,也许给了小家伙安心的力量。 后来医生索性也没把他轰出去,换了一身防护服留下陪产。 【开五指了。】 【七指。】 【好,十指了!听我指令吸气!用力!】 毛大杰一手抓着老婆,一手抓住自己的胸口,跟着吸气用力呼气放松。 这一胎,生得无比丝滑顺利。 刘芳像做梦似的,没有受什么罪。 孩子被放到她怀里的时候,她还没回过神来。 是个女儿。 健康白净,胖嘟嘟的女儿。 毛大杰乐疯了,第一时间把脸凑过去合照,发朋友圈。 毛家二老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多了个孙女儿,嘴角一撇,又上了牌桌。 刘家二老就在产房外头等着,第一时间点赞转发,然后给刘芳的账号转了66666元。 当了哥哥的毛佳文还在学校,苦哈哈地被老师叫起来背课文,磕磕绊绊,险些背不下来。 家里那条傻狗呢? 【旺!】 我干饭呢,勿扰! 一次一盆,一盆管两个小时,嗝儿。 一个半月后,我才见到粉雕玉琢的小胖妞。 月子中心伙食不错,一家四口,除了刘芳清减了几分,另三个都胖了至少两圈,一模一样的双下巴。 【旺!】 我刻意降低了好几个key,温柔得不像话。 小家伙粉嫩肉乎的小爪子一把薅住我的耳朵,咋也不松手。 哎哟我的妈,跟女主人一脉相传的凶悍。 小胖妞的名字是外公取的,叫毛小柳,比毛大杰提议的毛刘听起来靠谱多了。 甭管是牦牛还是牛毛,都不好听,那哪儿是小姑娘家家的名字…… 奶娃娃见风就长。 毛小柳成了第二个能分享狗子心声的知情人士。 她穿过的第一双鞋被挂在大门口,听说,这样可以否极泰来。 果然,毛小柳周岁那天,这边的烂尾楼被政府宣布接盘管理了。 据说,查到了那个老总转移到国外的巨额资金,经过警方不懈努力,绝大部分都被追回。 半年以后,房产证陆续下来,迟来的中学学位也下来了。 不过,毛佳文同学已经考到了实验中学,用不着了。 正好老二将来可以捡漏。 一家人商量着回老家祭祖,浩浩荡荡开了一辆七座商务车。 【旺!】 我不在车底,我也在车里。 舒舒服服地靠着行李箱。 老家在湘西凤凰县偏僻的一处苗寨,一进村车就没法儿开上去了。 入眼全是好风景,隔一段距离就起了几座吊脚楼。 【旺!】 狗子没见过世面,下了车就撒欢地跑远了。 招猫逗鹅,惊动了本地大佬,被鹅狠狠啄了几口,嗷嗷叫着逃回来求保护。 毛小柳咯咯笑,毛大杰生怕大鹅扑过来伤到女儿,一把捞起小家伙抱怀里护着。 毛佳文就没那么好运了,他讲义气护着开发商,躲闪之间被大鹅啄中了屁股。 一人一狗都嗷嗷痛呼,好生可怜。 大家沿着小路进村,路边的池塘,荷花还开着,荷叶上有青蛙,呱呱呱地聒噪。 【旺!】 车上吃的那点儿狗粮我已经消化完了,看到青蛙,肚子里也呱呱。 【旺!】 我趁大家没注意,悄悄把路边跳了几步停下看热闹的小青蛙藏到了嘴里。 没注意它的颜色,是极为特别的莹白色。 【咕咚——】 【旺?】 我要是说不是我吞的,是它自己滑下去的,你信不信?! 毛佳文反正不信,他看到狗子悄摸摸吃了个什么东西,打远看像是个圆蘑菇,也不知道有没有毒。 当晚,开发商就莫名口吐黑沫,饮恨西北了。 村口坐在河边梳理长发的婶子说。 【它呀,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葬了吧,葬后面那座山脚下去,还有来世的……】 第63章 白玉蟾蜍篇:一眼误终生(1) 【呱——】 苏醒的时候,我觉得肚子好撑,嘴角有轻微撕裂,隐隐发麻。 急需一盒健胃消食丸。 【呱——】 我跳起来,撞到了透出丝丝凉气的盖子,它严丝合缝,努力多次,仍然打不开。 四周一点儿光都没有,我眨巴眨巴眼睛,跟瞎了一样。 【哎呀,阿奶,咱们成功了!】 盖子被拉开一道缝隙,一只短胖的小爪子飞快歘到我面前。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胆子怎么那么肥,蛊王也是你能用手碰的?!】 一道苍老的女声,拦阻不及,担心又气恼。 【嘻嘻嘻,阿奶,我不怕!】 【呱——】 我是一只蟾蜍。 一只通体莹润玉白,刚刚经历最后一场厮杀炼制成功的蛊王,白玉蟾蜍。 阿奶是我唯一的主人,不过,她脚边那个还没凳子高的小胖娃身上有她的血脉气息,即使小爪子真的碰到我身上,我也不会伤她。 顶多沾一点我身上的黏液,中毒躺上十天半个月,死不了。 阿奶是苗寨麻氏第九十七代蛊师,如果不是当年她着了魔一样非要嫁给港城来的浪荡子爷爷。 她此刻,应当在苗寨享受族人和弟子的供奉。 旁人不止一次质问她,为什么不给那个浪荡子下情蛊,这样,他即使跑到天边,半年内也得老老实实地回来。 别说半年,阿奶已经数不清那人离开了多久,虽然有电话,但见不着人。 儿子出生那年是1993,这样算,就是三十年?! 阿奶一笑置之,爱上就是爱上了。 她没见过多少世面,情窦初开那年,就遇见了他,一眼误终生。 情之一字,不可说。 【呱——】 何其有幸,我又碰到一个恋爱脑的主人…… 【阿奶,我阿爸他啥时候回来呀?】 阿奶原本挑拣黄豆的手一顿,脸上的表情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他啊,月底就回来,你要有新妈妈了。】 【哦,阿爸对她下情蛊了吗?】 【不知道,兴许没有……毕竟,他手上只有一只情蛊,用了,就没了。】 她生的儿子,随她姓麻,叫麻新君,五官、性情像极了他老子。 见一个,爱一个。 爱一个,厌一个。 麻新君十五岁那年,不想上学了,一个电话,就被他爸叫人接去了港城。 一去,就是十年,回来的时候,阿妈都不敢认他了。 西装革履,眼神轻佻中带着倔强,身上有枪伤,他说是玩具枪弄的,阿妈不信。 他想回来结婚,在族中开办旅行社,像凤凰县那样沿沱江盖一排吊脚楼做买卖。 族中长老寨主亲自为他挑选好姑娘,却对开旅行社的提议极为反对。 用了缓兵之计,先给他把婚礼办了,后一件事处处扯后腿。 村子里,十户人家能有九户是养蛊的,外人一多,难保不出岔子。 再厉害的蛊王,也抵不过公安手里的枪支弹药。 而蛊王,炼制极难,是蛊师以及整个村子一辈子的心血。 村里的人都不愿意,再多钱吊着,也不愿意。 麻新君没办法,等媳妇怀了孕,他就又走了。 再回来,就当了爸爸。 豆包的眉眼很像他,毋庸置疑的亲生女儿。 孩子也留不住浪子的心,他回了又走,走了又回。 隔几个月看看阿妈和孩子,嗯,比他老子有良心。 夏天一到,山里的雨下得特别勤。 小奶娃仰着脸,亲昵地抓了阿奶的手贴贴。 【阿奶,我不想要新妈妈,我可以叫她阿姨吗?豆包有妈妈的……】 小家伙的视线透过窗外的蒙蒙细雨,望向后面山头的位置。 她的妈妈,在那里。 山头上一个小小的坟包,墓碑做成了小门的形状。 小门旁边栽着的那棵桂花树,4岁了,跟豆包的年纪一样大。 那也是个可怜的女人,懵懵懂懂地被族中安排嫁进来,不到一年,难产死了。 万幸,她一命换一命,给麻家留下了一个天生聪慧的小豆包。 阿奶很感激,每年的香火供奉,都没断过。 【呱——】 我蹲在玉罐里,头顶只有圆圆的一小片天,憋闷。 【阿奶,它是不是饿了?】 小豆包整个人爬上桌沿,双腿悬空吊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珠子恨不得黏在蛊王身上,小爪子跃跃欲试去够罐子。 太短了,够不着。 可惜啊,阿奶不准她碰,早上已经被打过屁屁了,好痛的。 【前儿个它吃了一整只西域毒蝎子,今天又干掉了一条比它大好几倍的毒蜈蚣,短时间内,它都不会饿了!】 【豆包乖啊,别偷偷背着阿奶给它喂吃的,蛊王可不好炼制,等你再大一岁,我会教你。】 【好的,阿奶。】 【呱——】 难怪我撑得难受,原来肚子里还有没消化的蜈蚣。 嘶,我赶紧捂住嘴,胃里冒酸水。 阿奶起身,把挑拣好的黄豆做种,坏的就直接从窗口撒出去,给外头胆子大的走地鸡吃。 蛊王的气息已经覆盖整个村子,所有蛊虫都臣服,别说山里蛇虫鼠蚁全都自觉绕道,连家养的鸡鸭都不太敢靠近方圆二里地。 长老已经一百三十多岁,老得都快走不动了,得到蛊王成了的消息,颠颠儿地叫两个孙辈架起胳膊扶着来看。 那张沟壑层层的老脸,又哭又笑,闹得几个年轻孙辈那个担心哦,生怕长老身体承受不住。 【哈哈哈,青蓝,你真不愧叫了这个名字,我们族中,已经有两百多年没有出现过蛊王了,就算我哪天突然睡过去,对祖先们也有个交代了。青蓝,我要代表族中谢谢你!!!】 老人家一揖到底,整个人几乎要折叠起来。 两个半大孩子才刚刚知道了一点儿蛊术的皮毛,也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传说中的青蓝蛊师,兴奋又敬畏。 蛊术传女不传男,不过,族中男孩多少要了解清楚。 阿奶在长老面前,还算是个小姑娘,她泰然受了这个礼,礼毕才去扶他。 蛊术传承艰难,能做到现在这一步,她也倾尽了全力,对得起长老这一声谢。 【长老,月底新君回来,又要结婚了,您看,婚礼要怎么安排?】 第64章 白玉蟾蜍篇:一眼误终生(2) 长老看了一眼她腿上挂着的小丫头,捻了捻胡子。 【他这个媳妇,我们族中不会认的,要办就在外头办吧。】 阿奶早知会是这个答案,也不失望,点头应了。 小豆包直到客人都走了,才问她。 【阿奶,为什么老老说不认阿爸的新媳妇?】 老老是村里孩子对长老的尊称,很多小孩看到他老树皮一样的脸,都害怕得哇哇哭。 小豆包不怕,见面就嘴甜地老老长老老短,叽叽喳喳地,特别招人疼。 【呱?】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呀? 阿奶摸摸孙女儿圆溜溜的脑袋,轻哼道。 【那女的,是你爷爷在港城那边娶的二姨太前夫的女儿,你阿爸15岁那年就去了你爷爷家,那女孩心机深,一边叫他哥哥,一边存了亲上加亲的心思勾引他,诱惑他学坏。】 【呱——】 坏女人,来了我家,指定挠她个大花脸。 【可爷爷不是已经和阿奶结婚了吗?为什么还要娶别人?!】 小豆包不高兴了,脸上带着嫌弃,对没见过面的爷爷最后一点儿印象也变得极差极差,比隔壁婶子养的蛇蛊更甚。 【呱——】 我在罐子里蹦跶应和—— 有我在,蛇蛊算个什么,夜里它要是再敢吵咱们睡觉,我就把它干掉。 吃是不可能吃的,它长得丑…… 阿奶的心,被小豆包无意中捅了一刀,有点痛。 她深吸一口气。 【他不敢来见我,来了,我是一定会带他去办离婚的,别人碰过的男人,我嫌脏。】 阿奶从不因为豆包年纪小,就隐瞒什么,世间的善恶美丑,都应该提前教她辨别。 【阿奶不要伤心,在豆包心里阿奶最好了,阿奶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阿奶!】 孩子的心,最干净通透,她知道阿奶心里在难过。 【呱——】 主人的恋爱脑,原来已经不药自愈了。 很好,好极了! 【豆包,你还记得你阿爸身上的两个疤吗?】 【我知道,肩膀一个,大腿一个,都好深,像个坑,阿爸都不让我问,凶凶的,讨厌!】 小豆包想起来这事,表情有点怕,肉乎乎的小拳头握紧了,放在胸口上。 【是那女人干的!】 阿奶把小豆包搂进怀里,冷哼。 【她找了街头上的小混混埋伏在你阿爸下班的必经之路上,假装抢劫,你阿爸英雄救美,结果那边的混混是真的要抢劫,混乱中,枪走火了……】 【幸好,他身上有蛊,子弹自动避开了要害,要不然……】 【阿奶,是那只情蛊吗?】 小豆包挠头,情蛊不是只能用在情人身上吗,为什么还可以当护身符用? 【呱——】 我知道我知道! 我蹦起来老高,可我除了能呱呱,说不出来…… 这辈子我是甭指望有谁敢和我有“肌肤之亲”了吧,带附加条件的读心有屁用。 狗判官,哇呜呜…… 【那一只,是阿奶年幼时,无意中炼制出来的变异情蛊,在我身边养了二十几年,多少有些灵气,当年我传给你阿爸的时候,取了他的心头血喂了一滴,你阿爸要是真被枪打死了,它也活不了。】 【哦,难怪阿爸舍不得把它下到女人身上,带着它就等于多了一条命啊,这一滴心头血给得不亏。】 阿奶笑了,点点小家伙的脑门儿,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慧极必伤,又是个爹不疼娘不在,只有个除了养蛊没啥本事的阿奶护着的小丫头。 唉,以后要操心的地方还多着呢。 阿奶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巴掌大的玉罐,也不知道,和蛊王签下同命契约是对还是错。 【呱?】 我后腿用力一蹬,趴到罐口上,向主人传达我的震惊。 嘛玩意儿?同命契约? 啥时候签的,我咋不知道? 【阿奶,你就教我炼这种情蛊吧,村头福清阿爷家的叔叔给他打电话,说等几天回来省亲,他要去打仗了,我……我想给他多一条命。】 阿奶听了这话,心顿时软成一滩水,这善良的小丫头哦,太可人疼了。 【你这丫头~在外人面前,可得藏着点。】 【唉,我活了一把岁数,还是想不明白战争的意义在哪儿,军人有军人的使命……】 【福清阿爷才不是外人,我听人说,他爱慕了您好多好多年,您铁石心肠就是不理睬。要不是福清阿爷的阿妈临死前逼着他娶媳妇,他都不会放弃您,他家的叔叔比我阿爸小了十一岁呢……】 阿奶耳朵根有点发红,气恼道。 【你少去听大人们闲话,东家长西家短的,没得教坏了你!】 豆包才不怕,在阿奶怀里扭来扭去,头发都变得乱糟糟。 【阿奶,我不想见那个新媳妇了,咱们出去玩吧,走得远远儿的,反正阿爸每次回来都待不了两三天就会走。】 豆包说着气话,小嘴嘟得老高,都可以挂个油壶了。 【呱——】 说得好,阿奶,出去浪!带上我! 【这样啊,那情蛊,咱们不炼了?!】 小豆包表情明显一呆。 【啊呀,我差点忘了!都是那个坏女人害的!】 【阿奶阿奶,快教教我吧,我一定好好学。】 阿奶的所有原则所有底线,在小豆包的撒娇攻势下一退再退,荡然无存。 她原本打算8岁再教孙女养蛊的。 这回可好,利索提前了四年。 福建人拜妈祖,潮汕人拜老爷,不是人的蛊虫拜蛊王。 一连试了三次,情蛊都炼制失败。 阿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应该啊,明明程序都对啊?! 小豆包也一脸沮丧,因为,全程都必须她亲自动手,她以为是自己哪里没做好,失误了。 【呱——】 是我干的。 一屋岂容二蛊,隔壁的我管不着,自家一亩三分地,不行,就是不行。 哼,养啥啥死。 除非…… 除非你抱抱我,亲亲我,像抱小豆包那样。 阿奶狐疑地瞥了一眼玉罐子,平时蛊王活跃得很,怎么这会儿安静如鸡?! 与莹白皮肤截然相反的黑色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怪瘆人的。 【呱……】 女人,你不懂我。 第65章 白玉蟾蜍篇:一眼误终生(3) 灵光一闪,阿奶想通了关窍。 【原来是你!】 【呱——】 怎么的,你咬我啊?! 小豆包不明所以,她看着阿奶把蛊王所在的玉罐子盖紧。 【怪我,忘记蛊王跟占山为王的老虎一样,有领域意识,难怪情蛊老是失败呢,走,咱们去长老那边借个小屋子试试。】 【呱——】 古人诚不欺我,女子和小儿真的难惹。 我就这么孤独寂寞冷地在罐子里待了七八天。 直到小豆包献宝似的把她炼制成功的情蛊拿给我看,我才得以重见天日。 【呱——】 这玩意儿好丑! 这全身上下黢黑找不出眼睛在哪儿的情蛊也是个精怪性子,一见到蛊王出现,立即肚皮朝上翻白装死。 原来它还真有正反面,肚皮那儿,有个一分钱硬币大小的灰白色圈圈。 小豆包以为它真死了,眼泪要掉不掉,控诉又委屈地看向阿奶。 【它没死,你放心,装的跟真的一样。】 阿奶吃过的盐比情蛊吃过的草药毒虫还要多,一语中的。 【真的?!】 小豆包破涕为笑,抱着一动不动的情蛊,三两步跳着走,躲到门外去。 果然,那个黢黑狡猾的小东西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唧唧唧唧地发出声响,嚣张得意的劲儿,真是像极了叉腰大笑的小豆包。 【物似主人型……】 阿奶戏谑低喃,然后一呆,转头看向罐子里的蛊王。 它这么自私霸道爱凑热闹,难不成也是因为像她?! 不,不可能,她才不喜欢凑热闹…… 第二天一大早,村里进了一辆风尘仆仆被泥糊得看不出原样的摩托车,骑车的男人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把头盔摘下来,整个人除了脑袋还算干净,身上脏得像泥猴子。 那是福清阿爷的儿子,兵哥哥,麻小亮。 【亮亮叔~】 小豆包正跟在一堆唱大戏的婶子们后边儿,一看到麻小亮,眼睛都亮了。 麻小亮扶额,他教了很多遍,要小丫头叫他小亮叔叔,怎么着也比亮亮叔好听啊。 可小家伙固执得很,就要叫亮亮! 唉,他能怎么办呢? 只能张开双臂,接住这个炮弹一样冲过来扑进他怀里的奶团子。 唔,他掂了掂,虽然长了点儿重量,还是奶香奶香的一个团子。 【小豆包啊,你怎么还没去上幼儿园呢?我记得你都四岁了啊。】 【哼,我才不去,我要在村里陪阿奶。幼儿园的小朋友太爱哭了,我不耐烦哄……】 麻小亮疑惑。 【为什么小朋友哭了要你哄?幼儿园不是有很多老师吗?】 【因为他们不喜欢我的小蛊蛊啊,一看见我掏出来就哭,哭得哇哇的,哄都哄不好那种。】 麻小亮身子一僵:…… 好吧,他忘了,小豆包天生聪慧,是族里难得一出生就深受蛊虫喜爱的小家伙。 随身携带,没毛病。 【对了,亮亮叔,我听福清阿爷说,你要去打仗了是不是?】 【唔……嘘,小豆包,你要帮小亮叔保密哦,不能叫敌人听到风声跑了!】 麻小亮捂住小家伙的嘴巴,压低了嗓门。 说完,还看了一眼十多米开外围成一圈的大姐大嫂们。 她们若有若无的目光,以他的敏感,早就发现了。 毕竟是国家严格筛选后收进体系内的男人,麻小亮身材板正,一脸英气,光是站在那儿,就够令大姑娘小媳妇心脏砰砰乱跳了。 要不是他还不到二十岁,又是部队的人,寨主早就要找福清阿爷谈谈子女嫁娶之事了。 你瞧,寨主家的小女儿就在人群里呢,含羞带怯地,胸前清脆叮铃的银饰都没有她那双眼睛亮。 麻小亮如芒在背,赶紧抱着小丫头回了自己家,哐一声关了大门。 门外一阵哄笑,嫂子们都在打趣那个一脸桃色的姑娘。 麻小亮快步进了屋,卸下背上背着的行李。 【哎呀,我忘了,身上这么脏,还把你也给弄脏了。】 小豆包完全不当回事,她在掏自己的荷包。 荷包里头,有一个核桃大小的小罐子,材质比不上蛊王的那个,不过也算上好的一块玉石了。 她打开罐子,双手递给麻小亮,眼睫像扇子一样,在白嫩的小脸蛋上投下一片阴影。 【亮亮叔,这是我炼制出来给你保平安的蛊虫,你一定要随身带好哦,阿奶说,打仗是很危险的事,很多人都会死,我不想你死。】 麻小亮万万没想到,不过四岁的小团子,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受宠若惊地接过玉罐,这是他这辈子收到过最特别的礼物。 然鹅,罐子一打开,麻小亮脸色古怪又纠结—— 【这不是……情蛊吗?!】 他拿近了放在眼前仔细甄别,没错,就是情蛊。 他阿爸有一只一毛一样的,就是比起这只来,略微小两圈。 眼巴巴等着表扬的小豆包一看他扭曲爆红的脸色,以为他不喜欢,眼底立刻就含了一包泪,越蓄越多,要滴不滴地,看得人心都要碎了。 【哎哟,小豆包,我也没说我不喜欢啊,可是……可是咱俩不合适啊……我比你大16岁,你可是我抱着长大的,我怎么下得去手?!】 小豆包歪头,一脑门问号排排站,竖得比阿奶最豪华那套头饰还要满。 【亮亮叔,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没听懂?!】 【还有,你只比我大15岁半,不是16岁。】 小豆包掰着手指头,挨个数过去,发现不够,又把亮亮叔的手也借了一只凑一起。 额,还是不够,差半个。 好悬麻小亮猜到了她下一步动作,才险险地保住了自己手指头的完整。 撇下去半根,还接得回来吗? 【行行行,是我说错了,我大你15岁半。】 【那……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的小蛊蛊?】 【也不是……诶?!小豆包,你知道这是什么蛊吗?】 【情蛊啊,难不成你连这个都不认识?!】 小豆包一脸惊讶,转而又变得嫌弃。 亏她还一直崇拜亮亮叔呢,连族中最最最基础的蛊虫都不认得。 麻小亮很无语。 麻小亮很抓狂。 该怎么回答才不会伤着小团子的一番好意呢?! 【哦~~~】(拖长音) 小豆包突然想通,她眯起眼,鼻孔张大,使劲喷气。 【亮亮叔坏,我都说了,这个是我炼制出来给你保平安的,你是不是以为我跟彩兰姐姐一样想把你抓回家当新郎?!】 麻小亮语塞。 怪他孤陋寡闻了,原来情蛊居然还能这么用吗…… 原来,麻彩兰对他的心思已经路人皆知了吗…… 第66章 白玉蟾蜍篇:一眼误终生(4) 这个乌龙事件,隔天一早被福清阿爷知道后,麻小亮被老当益壮的爹拿着鞋板子追了二里地。 全村老少嗑着瓜子围观。 一代兵王的形象,在族人面前,算是全毁完了。 他腰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粉色荷包,搭配一身黑色运动服,跑动的时候,特别惹眼。 惹来麻彩兰不满嫉妒和怀疑的眼神,恨不得福清打儿子下手狠一点,再狠一点。 殊不知,荷包里头那只情蛊被颠得七荤八素,要不是已经喝了这家伙的心头血,且老早就消化完毕,它铁定要把这人身上咬十七八个洞泄愤。 有了强壮如山的主人,它仍旧不敢靠近蛊王。 麻小亮不知道这一茬,他瘸着一条腿,被重新套上鞋的麻福清抓着胳膊,顶着一张青紫肿胀的脸,专程去小豆包家找她道谢。 那是他第一次得见蛊王的真容,结果,他身上的小东西不争气,人还在门槛外,它就直接两股战战,倒地装死。 【呱——】 我傲娇地挺胸,哼,区区蝼蚁,怎敢与我争辉! 因为与情蛊建立了某种神秘的联系,麻小亮深切地从骨头缝里感受到,害怕这种情绪被放大一亿倍,是个什么感觉。 【亮亮叔,你怎么这么多汗,外头下雨了吗?】 小豆包乖巧地坐在小板凳上,膝盖并拢,蛊王正透过她膝头放着的那玉罐子瞧热闹呢。 【呱——】 当兵的人天然服从性强,不假,但身上更多的是一股子不服输的气性。 麻小亮把害怕的情绪剥离开,不顾四脚朝天的情蛊,伸头去和蛊王打招呼。 【哟,这就是传说中的蛊王啊,诶?!蛊王怎么没下巴?这……上吊都打滑呀!】 蛊王:?!!!!!! 麻福清:!!!!!! 这小子真是活该被打成猪头。 小豆包的关注点却与众不同,她当真把玉罐子转了180度,举起来,和蛊王脸对脸,斗鸡眼。 【亮亮叔,你说的没错诶,蛊王真的没脖子,也没下巴!】 小豆包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要不是记得阿奶的叮嘱,她就要伸手去戳蛊王的屁股了。 麻福清:唉,这俩熊孩子,我老人家要不要出去避一避,省得蛊王面子上挂不住大发神威。 【咳咳,别胡说,蛊王又不是大鹅,要那么长脖子干什么?!】 【呱——】 求求你做个人吧,不会说好听话就别说。 直到去药田里忙活的阿奶回来,屋子里诡异又尴尬的气氛才为之一变。 【阿奶,你回来啦~】 小豆包欢快地跑过去,一把抱住阿奶的腿,手脚自动自觉找到合适的位置,心安理得地做阿奶的腿部挂件。 【青蓝!】 【蓝姨!】 行叭,三个人,三个叫法。 阿奶昨晚就听过小豆包绘声绘色的汇报描述,再看到麻小亮时,脸上也多少带了点儿嫌弃。 【以后你说话办事长点儿脑子,别把我的乖豆包教坏了。】 麻福清怒意值飙升,瞪着儿子,快道歉! 麻小亮也赶紧作揖,蓝姨的气场太强,板起脸来,比他们团的政委还吓人。 他简直恨不得跪下磕头,可军人的骨头到底比钢铁还硬,即使他的军装锁在宿舍衣柜里,并没有带回来。 【阿奶~~~】 小豆包看着亮亮一揖到底,心软了。 【行了行了,也不算多大个事儿,这只蛊,你一定要随身带好,不说我家豆包付出的心血,你阿爸可就你一个儿子,别让他太担心。】 麻小亮赶紧点头如捣蒜,装死的小蛊蛊也翻了个身,偷瞄蛊王的动静。 【你们出去玩,我和你阿爸聊聊。】 阿奶挥挥手,放过他了。 【呱——】 我嫌恶地在罐子里蹭后背,那儿起了一片疙瘩。 阿奶说,我可能被那个脏东西暗算了。 【呱——】 主人,你昨晚答应我的事,还算数不?! 昨晚,是七月半,鬼节。 阿奶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每逢鬼节,就容易看到点儿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小豆包早早被她哄睡了。 阿奶不敢把脏东西带进房去,就远远地守在院子里。 一如过去几十年,子时一到,院子里挨挨挤挤地来了不少不速之客。 有些还是熟面孔,也不知道为什么,地府资源那么贫瘠,他们都不愿意来人间投胎。 可能,做人也不会比当鬼轻松。 还有好些生面孔,学着老鬼的样子安安静静站着,垂涎欲滴地看着她。 其中一个个头窜到房檐的鬼尤为显眼,卷卷头发鹰鼻高目,一看就不是本土鬼,他抬起头来满面焦黑,一脸阴沉,神态狰狞地扑上来。 阿奶拂袖一挥,跟赶苍蝇似的,把这道恶鬼的身影从中间破开两半。 那恶鬼叽里呱啦地扑了个空,转瞬又凝成原来的黑雾人型。 【呱——】 我被这股子灵魂的恶臭熏得想吐,在罐子里使劲蹦跶,直到阿奶把盖子打开。 我直接就弹射出去,直扑那外国鬼—— 呸,凭你也敢欺负我主人! 看本蛊王一屁股坐死你!!! 【啊——】 凄厉的惨嚎,吓得周围拥挤的本土鬼缩成一团。 外国鬼起先并没把这怪模怪样的蛤蟆放在眼里,谁知一接触,魂体就滋滋冒黑烟,眨眼功夫,就缩水了一大半。 【呱——】 呕,好恶心的味道! 主人,我需要洗胃…… 那恶鬼生前是以军某连先锋军,在北区战场负责扫尾,没事就往脸上贴黄瓜敷面膜开直播,嘚瑟优越感和虐杀战地平民时的变态凶残,点赞者众,全是以国同胞。 几天前,军队在一片医院废墟发生混战,他被猪队友敌我不分地一个火箭炮轰上了天。 他死得极其不甘愿,战场阴气极重。 不出意外地,他化为了厉鬼。 天堂,他是甭想了,下辈子也去不了。 地府财政吃紧,也不收这等腌臜货,他游荡了好些天…… 阿奶有点头疼,往年来的鬼都挺好打交道的。 现在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拨,把她夹在中间。 一边善,一边恶。 一边本土,一边异域。 她又不是个斩妖除魔的道士…… 难搞哦,一个处理不当就容易引发外交事故。 要不,干脆毁尸灭迹?! 【蛊王?!】 【呱?!】 阿奶心疼蛊王连连干呕,一时忘了要回去拿玉罐子,直接伸手把可怜的小东西提溜起来放在掌心里。 【呱——】 我蔫蔫地,打不起精神,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刚才不该一屁股压上去的…… 现在胃里恶心,屁股也痛,火烧火燎地,像被开水烫了似的。 呜哇┭┮﹏┭┮ 好委屈,好可怜。 外国鬼两米缩成半米,要不是他臭,早被吞没了。 他瑟瑟发抖,手脚并用地后退,所过之处,地上的杂草瞬间枯黄腐烂。 可见毒性之烈。 他心想:都怪这女人身上的味道太诱惑,好像啃一口就能立即上天一样。 没错,极阴之体,对鬼族来说,的确大补。 第67章 白玉蟾蜍篇:一眼误终生(5) 麻福清心中惴惴,不知道青蓝要找他说什么。 他媳妇也去世好几年了,摸着良心说,他对青蓝,仍是贼心不死。 于是,他这会儿就有些不太自在,眼神乱飘,不经意地就发现院子里原本种着花草的那一片,撒了一条丈余长厚厚的?!嗯?!香灰?! 他没看错吧?! 【呱——】 蛊神庙那个香灰坛子还在那儿呢,倒空了,你瞎啊,没看见啊?! 【呱——】 难受,逮谁呲谁! 阿奶一听蛊王呱呱,就想起半夜她把蛊王捧在手心里,一道爆鸣般的哭声在脑子里炸响。 若非尚存三分理智,她就失手把蛊王扔出去了—— 那个一边呱呱,一边骂骂咧咧干呕的奶娃声音,分明就是蛊王! 她伸手,把蛊王从罐子里掏出来,果然—— 【呱——这大爷看主人的眼神不大对劲啊,啧啧,主人怎么还不带我去泡药澡,痒死了痒死了,呱呱……】 阿奶:……真是,比村口那些媳妇子还聒噪啊。 不愧是她炼出来的蛊王!!! 居然能和她心意相通!!! 【呱——】 女人,你猜错了,单方面的被你读心,算哪门子的心意相通┭┮﹏┭┮ 【呱?!】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愣,打了个哭嗝儿。 被读心的同时,脑子里闪过一段画面—— 阿奶在一家叫做沱江风情的店铺门口,紧张地四下张望,嘴里叫着豆包的名字,周围人潮熙熙,哪里有豆包的影子。 【呱?】 啧,好久没用过这异能,都生疏了。 我蹦起来,往院外瞧,小豆包被麻小亮顶在脖子上,笑得像个傻子。 唔,看来是预言。 麻福清见青蓝没回答,自己跑到那边去看,他用鞋随便扒拉开,底下的泥土像是被烈火焚烧过,连草根都烧黑了。 这……也不像是着火了啊?! 【别想了,昨晚有恶鬼登门。】 【呱?】 主人啊,你还真没把他当外人,咋啥都说呢?! 阿奶耳朵又红了,显然她听到了。 【长老不是说,蛊王炼成,那些东西就不敢靠近你了吗?】 【没用,那东西不是本地的,不懂规矩没啥见识,蛊王很厉害,知道保护我呢!】 【呱——】 哎哟!我挺起平坦的小胸脯,恨不得鼻孔朝天地炫耀。 【不是本地的?!】 麻福清见识还是少了,对这句话的理解,明显不太够。 【嗯,外国鬼,战争狂热分子,他身上的杀孽不是一般的重,要不是蛊王在,我可能会吃亏。】 阿奶用手轻轻地顺了顺蛊王的后背,听见小家伙惬意的咕噜咕噜声。 【呱——好舒服,左边左边,还有屁股那里,我要泡药浴,太痒啦,痒死宝宝啦!】 【对了,我找你是想让你帮我订一大一小两口陶缸,我得给蛊王洗药浴,你知道的,它的洗澡水也是剧毒,不能随便倒,我攒上两缸子水,可以提炼毒粉,兴许以后有机会了,还能再炼制一只小的。】 【呱——】 我撇嘴,不可能的,王只有一个! 一人高的大陶缸,里头套着稍小一号的,两小时后就被摩托车突突突地送过来了。 还好,路上没碰到交警,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两口缸下头会长着大长腿并坐在摩托车后座。 麻小亮套娃似的一路顶着两口缸,脑瓜子嗡嗡地。 走的时候,阿奶给他抓了一把烤花生,又香又酥脆。 麻福清利落地架起火堆,把陶缸稳稳放在火上,再倒四五桶水进去差不多9分满了才停手。 阿奶提了一篓子药材,一样一样地往缸里投放。 小豆包看得眼都不眨,只是她到底年纪太小,还记不住那么多药材。 【贪多嚼不烂,回头啊,阿奶一样一样教你,你照着背就行了,医蛊不分家,可惜你现在还认不得几个字……】 小豆包吐吐舌头,乖乖巧巧地看阿奶接下来的操作。 仪式完毕,点火,下锅。 啊,不对,是下水。 【呱——】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谁敢信啊,我第一次下水,差点儿没把自个儿淹死。 还好主人手快,及时把我提起来。 【呱——】 捂脸,丢死人了。 阿奶也没想到,蛊王居然不会凫水。 【阿奶,有人是旱鸭子,咱们蛊王也可以是旱蛤蟆呀,没事的,我不嫌弃。】 【呱——】 求放过,不要再打击我了…… 最后的泡澡解决办法,是小豆包想到的—— 她贡献了一只她洗澡时放在澡盆里一起玩的小黄鸭。 大小刚刚好,够蛊王搭着前爪泡澡的。 【呱——】 本来我是要拒绝的,但是鸭鸭这么可爱。 唔,那就勉为其难……这样洗吧。 阿奶看破不说破,她的手指可还搭在小家伙肚皮下面,它闷在肚子里的哈哈哈哈哈狂笑声别以为她听不见。 阿奶把手抽出来,换上小黄鸭。 又添了几根柴火棍,火劈啪作响,水温渐渐升高,一缕一缕的热气被微风带走。 空气里,都是浓郁的药香味。 小豆包挺喜欢闻,小鼻子嗅啊嗅。 仔细分辨,里头有一丝丝坟头那棵桂花树的甜香。 唔,是妈妈的味道。 这样的药浴,前后进行了三次,从正午泡到太阳西斜。 蛊王早就昏昏欲睡了,小黄鸭被它撒开手推远,阿奶用手托着。 她探头看了一眼,小家伙屁股上的燎泡已经瘪下去了,药对症。 小豆包搬了小板凳坐在旁边,一手托腮,脑袋一点一点的,也快睡着了。 阿奶看着挂在树梢上的太阳,微微叹了口气。 过惯了农历,差点忘记明天就是月底,儿子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中午能到,那个新媳妇,果然也来了。 明知族人的态度,她也敢来,不知道是真的蠢,还是示威。 第68章 白玉蟾蜍篇:一眼误终生(6) 阿奶觉得天都塌了—— 时间回到昨晚,睡前。 她告诉小豆包她的阿爸已经在回来路上的消息,小豆包嗷嗷哭闹,一定要离家出走。 现在,立刻,马上。 觉也不睡了,难得地发了一顿异常凶猛的孩子脾气。 阿奶没辙,好说歹说睡了一两个小时,挨到天亮,又闹,没办法,只好包袱款款带着她出门。 她与世隔绝多年,要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麻福清骑摩托送她们俩去镇上的招呼站上的大巴车。 瞧他那一脸不放心的担忧样子,活似个送闺女出远门的老父亲。 大巴车上载满了游客,大多都是年轻人,只剩角落里两个空位,正好。 大家见到穿着苗家服饰的祖孙二人,都忍不住拿出手机拍照。 咔嚓咔嚓咔嚓,响个没完。 阿奶没有手机,家里那台座机还是三十年前安的,没换过号码。 乘务员大姐把收款码伸到她面前,见她半天没动作,笑容挂不住了。 【阿姐,咱这个可不是城里的公交车,老人孩子不免费的,到凤凰古城,一个人20,小孩半价。】 阿奶抿抿嘴,她兜里有钱,可小豆包趴在她怀里睡着了,不好拿。 谁叫小家伙一夜都睡不安生呢。 【阿妹,你等我把孩子挪个位置,再给你拿钱啊,我有钱。】 阿奶有些局促,村里村外,两个世界。 乘务员大姐就不说话了,看着她从背上解下来一个背篓,掏出两个包袱垫在旁边的椅子上,又把孩子小心地放在软软的包袱上,头搁她腿上。 从怀里掏出放钱的荷包,那是她自己一针一线绣的,看起来精致漂亮,像艺术品。 邻座戴着夕阳红旅行团帽子的奶奶一脸感兴趣,【大妹子,你这荷包怪好看的啊,卖吗?】 阿奶摇头,不卖,她掏出来一张五十的纸币。 乘务员没接,脑瓜子疼,她没现金找啊。 满当当一车人,车费全是扫码支付的。 就这一个没网的……咋整?! 阿奶见她不拿钱,脸色有点不好看,尴尬得脚趾抠地。 【哎呀,你这人就是不敞亮,不就三十块钱嘛,我替她出了。】 旁边的红帽奶奶大气地掏出手机扫码,阿奶来不及阻止。 【微信已到账30元。】 语音报账,交易完毕。 乘务员拍拍手,就回了她的座位。 阿奶不由分说地把50块钱塞给红帽奶奶,怕吵醒了小豆包,连连小声道谢。 【哎呀你这人,我也没钱找给你啊……对了,大妹子,我是真的喜欢你那荷包,能卖我不?】 阿奶看看她,没犹豫,又把荷包掏出来,从里头拿出按大小分开装的纸币一大把,粗略估计得有小一万。 红帽奶奶吃惊地张大了嘴,她还以为…… 【给,不值什么钱,都是我自己做的,你刚才帮了我大忙,我还要谢谢你呢!】 俩人一番你推我让,红帽奶奶不想白占便宜,见这犟得跟牛似的大妹子硬是不肯接钱,趁她没注意塞小豆包帽兜里了。 她俩都没注意,斜后方拿外套盖着半边脸的男人看到那一大把钱的时候,眼神闪了闪。 路不太好走,眼下差不多是旅游旺季,人多车也多。 时不时就要堵一会儿。 走走停停的车,最容易让车上的乘客睡着。 阿奶原本还因为出门在外,提着一颗心,没多久,就扛不住了。 唉,都怪小豆包昨晚太磨人,折腾得俩人都没睡好。 斜后方那男人拿下脸上的外套,盖在手上,悄悄地挪到走廊上。 后座几个大哥鼾声拉得此起彼伏,完全没有要醒的迹象。 男人是个惯偷,专门上旅游大巴偷游客的东西,这一回,他挑了那个带娃的苗族老太太。 他指缝里夹了刀片,迅如闪电地对着阿奶斜跨在身上的布包一划—— 【诶?!你干什么?】 一声大喝在小偷耳边炸响。 是那个红帽奶奶,她昨晚住的民宿蚊子太多,觉浅,肚子又饿,在车上睡也睡不踏实,人影在跟前一晃,她就醒了。 好多人都被惊醒,看过来。 男人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红帽奶奶一身正气,早就伸出铁钳子一般的大手抓住小偷胳膊,一个用力,反剪到身后。 阿奶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挎包被划破了,从那缝隙里都能看到里头的钱,和玉罐子。 对,她把蛊王也随身带着。 这小偷祖上是烧了多少高香,才险险保住他这一条狗命。 蛊王的毒素,沾之丧命。 尤其,是对蛊王的主人有恶意的情况下,更会激发蛊王的护主意识。 司机一脚刹车,车就靠边停下了。 他蹭蹭蹭跑到后头来,抓起小偷的后脖领子就提起来。 【好啊你,又跑我车上偷东西,上回打轻了是不是?我说你就不能找别的司机祸害吗,三天两头往我车上钻?啊?!觉得我老实好欺负是不是?!】 【报警!快给老子报警!这回说什么也不轻拿轻放了!】 乘务员脸上还留着压在车窗上睡觉的红色印记,蒙头蒙脑地拿出手机打了110。 警察赶过来的速度嘎嘎快,毕竟最近要抓文明城市,查偷盗查得特别严。 外地游客是带着钱来消费,来为本地GDP做贡献,哪能便宜了小偷。 严打,必须严打。 倒霉的小偷被司机师傅连拖带拽地拉下了车,交给了警察。 车上的乘客全都给他鼓掌,就好像他是个英雄一样。 真英雄拉了拉帽子,深藏功与名。 阿奶很感激这位素不相识的大姐,两人交换了姓名。 一个麻青蓝,一个吴玉青,巧了,名字里都有个青。 红帽奶奶自作主张叫阿奶小青妹子,大方爽朗,一点儿也不招人烦。 阿奶也从善如流地叫她玉青姐。 到下车的时候,吴玉青已经摸清楚了小青妹子这回居然是第一次来凤凰玩。 不像她,一个东北大娘,已经来凤凰七八回了,可谓千里迢迢,只因为她喜欢这边的人文风景。 吊脚楼多好看啊,民族服饰包包头饰多好看啊,也就是没条件,不然她高低要搬一个吊脚楼回去。 小豆包睡得迷迷糊糊,她歪在背篓里,随着阿奶的步调,小辫子晃晃悠悠。 【小青妹子,你还是得买个手机啊,要不然,就真的要被新时代扔下了。现在去哪儿都是扫码,你带着钱都花不出去,而且还不安全。】 阿奶一想也是,路口正好有个电器城,没费什么功夫,就买了个华为机子。 吴玉青强力推荐的,她儿子就在华为当程序员,国产品牌,遥遥领先。 光有手机没电话卡不行啊,又找店牌,没多远就有一家,进去买个号还得掏身份证。 阿奶撇嘴,好麻烦,下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太惯着小豆包了。 吴玉青东北傻大姐的性子实在是太可心了,阿奶全程都没操心,就由着她捣鼓,俩人在茶馆点了一壶茶水,几盘小点心,边坐着休息,边下载安装注册。 阿奶一口气灌了五六杯茶,小豆包睡得呼呼地,短时间内没有要醒的意思,小脸红扑扑。 【哎哟,给,弄好了,我把我的微信也给你加上了,你试试看。】 阿奶拿上手机,突然觉得尿急。 【我去上个厕所,你帮我看着孩子啊。】 【还用你说?!】 吴玉青白她一眼。 阿奶就去了厕所。 十分钟后一出来,人没了,小豆包也不见了。 原地只剩下一个倒了的杯子,和装着包袱的竹篓。 阿奶脑子发蒙,飞一样冲到店门外,惊惶大叫小豆包的名字。 身后店铺的招牌,赫然就是沱江风情。 第69章 白玉蟾蜍篇:一眼误终生(7) 阿奶想自插双目,后悔自己又认错了人。 她手里还拿着新买的手机,屏幕上映出她愤怒到发白的脸,多么讽刺。 唯有太阳和人心,不可直视。 阿奶一筹莫展,她甚至不知道孩子丢了要第一时间报警。 还是茶馆的店员发现她状若疯癫,小心翼翼地凑上来询问。 【阿姨,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好吧,是个外地人,怪有礼貌的,本地人不会叫她阿姨。 很奇怪,明明刚刚血都冲上了头顶,她此刻居然还能想些有的没的。 就像思维和身体已经完全分开,是两个人一样。 【我孙女丢了。】 阿奶条件反射地回答,眼睛死死盯着背篓,眼珠子仿佛已经不会转了。 【呱——】 啊呀呀!谁敢动我家小豆包?!拿命来! 主人快放我出去!!!! 尽管隔了两层布料加一个玉罐,蛊王的声音仍旧把服务员吓了一跳。 茶馆老板当初给她业务培训的时候,就有交代,无论如何,不要得罪穿苗族服饰的老太太,得敬着! 她后来听同事说起巫蛊之事,嗤之以鼻。 结果,她亲眼看到店里一帅气流浪歌手被苗族小姑娘拍了下肩膀,歌手就扔下行李,迷迷瞪瞪地跟小姑娘走了。 再见到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 那歌手换了一身民族服饰,脸还是那张帅气的脸,亲亲热热牵着明显梳了妇人头的小姑娘,领完结婚证来店里取被忘掉的行李。 同事指着歌手说,他被下了情蛊,已经是我们苗家的姑爷了。 她大为震撼,世界观都被重组了。 现下正是茶馆最忙的时候,她发现不对劲,想起那事,赶紧过来帮忙,结个善缘也好。 【阿姨,您孙女长什么样子啊,说说看,我想想我见没见过。】 【她啊,肉包子脸,一笑两个大梨涡,头上扎三个冲天炮,穿粉红色带帽子的防晒衣,里头是跟我身上这件一样的连身裤裙,虎头布鞋,我……我去上厕所的时候,她在竹篓里睡着了……】 阿奶说着说着,眼泪不自觉从眼角滚落,一颗接一颗,一颗又一颗,像是断了线的珍珠。 【哎呀阿姨,您别哭啊,我这就带您去查监控!】 邻桌新来的客人听说孩子丢了,赶紧插一句,【快报警啊,孩子都不在店里了,查里头的监控有什么用?!让警察开天眼,找得更快!】 【当时还有个戴红帽子的大姐,和我孙女坐一桌,她也不见了!】 阿奶把玉罐子从挎包里掏出来,顾不上惊世骇俗,直接打开了盖子。 【呱——】 我像一道闪电,直接弹射到桌上,急得团团转。 小豆包留下的气息已经变得极为淡薄,快要消失了。 【呱呱——】 急得我都结巴了。 服务员不大的眼睛瞪到了极限,眼珠都要蹦出框子了—— 那玩意儿,是青蛙吧?! 不对,白色的! 好小一只! 白得发光,好可爱!!! 【走走走,那就更要看一看监控了,保不齐就是那大姐干的!】 —— 结果,她们被打脸了。 监控并不十分清楚,回放的时候还因为服务员操作不熟练,显示屏出现了卡顿。 视频里头的人走起路来,就像是没上润滑油的机器人跳舞。 阿奶起身去厕所之后,吴玉青一边玩手机一边喝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对。 一分半钟后,一个抱着婴儿的妇女一跤摔到她跟前,怎么也爬不起来。 吴玉青是谁啊,道德模范学雷锋标兵单位年年评优的老好人,她立刻起身去扶。 那妇人拉着她好一通道谢,婴儿也哭闹不止,吴玉青又帮忙哄孩子,一时疏忽,就把睡在背篓里的小豆包给忘了。 【快停一下,这儿有一双手!】 服务员身后站着看热闹的客人,他眼尖地发现了异常,赶紧叫停。 鼠标一点。 画面定格。 的确有一双手,从桌底下伸出来。 【快,记住这个时间点,调慢速度继续放!】 鼠标又一点。 手动了。 迅疾无比地插进小豆包腋下,把她从背篓里提了起来。 小豆包脚上的虎头鞋扣子松了,滑了一半到脚后跟,但没掉。 可怜小家伙,还没个桌腿高,被偷得无声无息。 茶馆的桌子都是定制仿古加高的…… 两分钟后,吴玉青从店外回来,那抱孩子的妇女已经不见了。 她口干舌燥地端起茶杯喝水,随意一瞥,整个人呆住—— 小豆包也不见了。 她吓得头发都竖起来,扔下杯子就追出去。 杯子倒在桌上,因为惯性还转了半圈才停下。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事实一目了然。 阿奶心里愧疚又焦躁,火大得想掀桌。 【报警吧,把这段视频剪下来交给警方,那抱孩子的女人肯定是同伙,不可能这么巧,搞不好那个小婴儿也是偷来的,真是猪嬲的凑森,麻麻别……】 服务员霍地抬头,她是益阳的,她听得懂,这位大哥骂得真到位!!! 景区大门边上就有派出所的驻点,里面的值班干警接到报警电话,立即拉响警报,最高防御等级。 【旅客您好,现在播报一则紧急寻人通知,请各位带小朋友出行的家长们注意,确认您的孩子安全,景区现在发现有儿童被拐,各出入口工作人员请核实婴幼儿与随行家长身份,无证明不得放行,谢谢配合。】 古城里悠闲游荡的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听到了。 带孩子的家长立即把自家熊孩子抱怀里,如同惊弓之鸟。 藏在某间餐馆后厨的抱婴儿妇女骂骂咧咧,狠掐了怀里哭闹不止的婴儿一下。 看她那狰狞的脸色,这孩子八九成不是亲生的。 她旁边的纸箱子里,小豆包睡得无知无觉,手脚摊开,小胸脯起伏缓慢,显然是同伙怕她中途醒了给用了药。 【啧啧,这孩子长得还怪好看的,指定能卖个好价钱。瞧这项圈,穷人家可舍不得给女孩戴这么贵重的东西……】 一个个子矮小的男人黑着脸走进来,见女人皱眉,才把还剩了一半的烟头扔地下,用脚尖踩熄了。 【妈的,南门那小子油盐不进,亏得老子上回还给他塞了一条蓝王。】 【你就说孩子生病了,要去医院啊!】 【那也没用,他卡死了非要我拿户口本出来,总不能把这俩货砸手里吧,你都不知道,那个大嗓门的东北虎娘们儿有多难甩开,刚才回来路上,我都看到她还在找你呢!见着带孩子的女人就问,人家以为她是疯子!】 【呸——谁要她多管闲事!】 女人心情又糟糕了几分,把哭得直打嗝的小婴儿也扔进纸盒子里,拿锅盖盖上…… 第70章 白玉蟾蜍篇:一眼误终生(8) 说来也怪,婴儿原本嗓子哑了仍坚持哇哇哇,一到箱子里,就不哭了。 呜咽了一小会儿,居然传出小小的呼噜声。 这家餐馆在巷子深处,生意惨淡,门前冷落车马稀,平时都没什么人来。 男人烟瘾大,厨房里好几个煤气罐,不好在里面抽烟的,就蹲门外去。 女人从冰柜拿了一包小酥肉,起锅烧油,一包全倒进去,炸了一大碗。 那个香哦。 睡得不省人事眼睛还没睁开的小豆包肚子叽里咕噜,眼皮颤了颤,突然就掀开一道缝—— 她也没出声。 早在被偷之后没多久,她就迷迷糊糊地被折腾醒了,看到抱着她的是个精瘦的怪蜀黍,她吓得不轻。 正要呼救,小脸上就被蒙了一块湿帕子,头一歪,就晕过去了。 她脚上那只虎头鞋掉在了拐角的地方,男人没发现。 所以,现在醒了,她知道自己大概处境不妙,这是碰到婶子们提起过的拍花子了。 (不对,孩子啊,拍花子那是非常古早的说法,现在叫拐卖,拐卖儿童。) 她手脚僵硬,使不上劲,一个小小软软的奶娃娃挨着她,睡得很香。 顺着纸箱缝隙透进来的光,能看到小家伙脸上纵横的眼泪痕迹,都皴了。 小豆包有点心疼,村子里的奶娃娃都是干干净净的,一哄就笑得咯咯咯,少有哭成这样的。 她费力地抬手,想把小家伙皱成一团的眉头揉开。 【哎哟,我就说好像听到什么动静,原来是你醒了啊!】 纸箱子突然被打开,强光打在脸上,刺得小豆包眼睛酸涩,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瞎了。 女人颧骨有些高,杵近了看,脸上扑了一层好厚的粉底,跟脖子完全两个色号。 小豆包眨眨眼睛,感觉自己被丑到了。 心里有个小人儿,大叫着退!退!退! 【我姓王,你叫我王姨,只要你听话,王姨就给你好吃的。】 小豆包眼珠子转了转,外头已经黑了,她这一天啥也没吃,饿得没力气。 得,能屈能伸是英雄。 【王姨~~~】 含糖量100%。 王姨的铁石心肠都抖了三抖,心里大呼邪门,还真把香喷喷的小酥肉挑了冒尖的一碟子给她。 小豆包立刻坐起身,接过来就大快朵颐。 咔嚓咔嚓,外酥内软。 【唔,好吃!】 阿奶的厨艺一般般,多是蒸、煮、烤的做法,平日里小豆包很少有机会吃油炸的东西。 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门口的男人探头看了一眼,对小豆包的识时务表示满意。 小豆包吃饱身上发热,随手把防晒衣脱了,结果,帽兜里,居然有钱。 小丫头不动声色地把钱藏在手心里,借着摸肚子的动作藏进肚兜的暗袋。 她偷偷瞧了,是50。 天降横财!!!(并不) 此刻,吴玉青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累得爬不起来。 她平时是个杠杠地爷们儿脾气,今天把孩子丢了,着急上火漫无方向地找,忍不住哭了好几场,眼圈通红。 帽子也歪了,梳得整整齐齐的大辫子也散了个七七八八,非常狼狈。 她用微信电话给小青妹子打过去,十几次了,始终没有被接起。 不用想也知道,当孩子亲奶奶的,肯定气得不轻。 不肯搭理她也是正常。 她却忘了压根儿没教过小青妹子怎么用手机,锁屏以后阿奶就没打开过,塞背篓里头都忘了有这东西了。 古城的夜景非常美,暖融融的黄色灯光照在石板路上,江边尤其热闹,远处近处都有小孩子嬉笑追逐、尖叫打闹。 吴玉青眼前一花,眼泪又掉下来。 【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小青妹子我对不起你……哇哇哇哇……】 她恨恨地捶地,发泄郁闷。 【哇哇哇……嗯?!】 手碰到一个软软的东西,她回头一看—— 是一只虎头鞋,针脚细密,颜色艳丽,巴掌大一点儿。 吴玉青:!!!!!! 虎头绣线的配色很眼熟! 是小豆包的!!! 她胳膊撑地,迅速爬起来,把虎头鞋紧紧揣在怀里,朝着鞋头指向的方向进了巷子。 白天冷清的巷道,晚上倒是热闹。 沿街好几家烧烤夜宵店,烤肉串的香气不要脸地往人鼻子里钻,诱惑你肚里的馋虫。 比起酒吧一条街,这儿的生意不算好,客人东一桌西一桌地,只有小猫三两只。 吴玉青除了在茶馆灌了一肚子水,后来就一直没吃东西,饿得狠了,踉踉跄跄,有低血糖的征兆。 烤串老板见她看过来,赶紧招呼。 【大姐,来几串呗,好吃着呢,我撒了独家秘方!】 吴玉青咽了咽口水,喉咙干哑,加之刚才嗷嗷哭了一场,渴得冒烟。 【老板,你这儿有什么喝的,二锅头有吗?!】 她一开口,就透着一股大碴子味儿。 老板就知道,这是碰到硬茬子了,东北大姐!!! 【当然,您里边请,好酒好菜给您满上!】 【不用不用,一瓶二锅头,两手牛油,三手牛肉串,一根玉米棒子,鸡腿也来两个,皮烤焦一点,除了不要辣椒,其他料都给我多撒一点儿。】 老板暗地里咋舌,不愧是女中豪杰,这是真能吃啊!!! 【好嘞,您稍等啊,马上就来!】 吴玉青坐下,感觉自己的腰杆子都快要断了,又把手机掏出来,给小青打电话。 电话在包袱里震动,无人理睬。 派出所办公室,阿奶狼吞虎咽地端着盒饭,她也刚被警察劝着回来休息休息。 尽管及时播报了寻人通知,大半天下来,并没有人提供有效的线索。 五个警察连带着阿奶,在景区挨家挨户查了一天也没个头绪。 游客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天眼监控也看不出来那个抱婴儿的妇女七拐八拐绕去了什么地方。 可能是在隐蔽处换装打扮了,倒是吴玉青的身影时不时出现在各个监控里。 阿奶看得眼睛泛酸。 这个老姐姐,真的是个好人! 【嘿,阿奶,你看,你那位大姐在酒吧街后头的巷子里吃烧烤呢!我还以为她钢筋铁骨不知道饿呢,找起孩子来比咱们专业的都疯……】 阿奶点头,心中的感激和焦躁急切混成一团乱麻。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第71章 白玉蟾蜍篇:一眼误终生(9) 吴玉青狠狠灌了一杯酒。 陆续上桌的肉串全都没有放辣椒,她不带停顿地一串又一串,一腔怒火全化为汹涌澎湃的食欲,吃相豪迈,眼神凶狠,差点儿把铁签给撸出火星子。 看得老板牙酸胆寒,屁股夹紧,不敢招惹。 【玉青姐——】 吴玉青正在啃最后一只大鸡腿,突然听到有人叫她,她还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没搭理。 【玉青姐——】 一道影子投过来,压在她造干净的那一堆铁签子上。 她抬头,颈骨咔吧咔吧响。 一见来人,眼泪就哗啦啦淌下来,刹都刹不住。 【呜哇哇哇哇……小青妹子,我对不起你……哇哇哇哇哇……】 好一出感天动地姐妹相逢,险些把烤串老板的男儿泪勾出来。 【呱——】 烤肉味道太勾人了,主人,我好想吃呜呜┭┮﹏┭┮ 吴玉青一愣,【老板,你家还有牛蛙?】 老板赶紧摇头,晃了晃手上拿着的几十串牛油。 阿奶看到她吸溜了一口口水。 不由觉得好笑。 【不是牛蛙。】 吴玉青不明所以,抹了一把眼泪,又去拿桌上的抽纸擤鼻涕。 这一天哭的…… 把她前半辈子没用得上的眼泪全都冲出来了。 阿奶从挎包里把蛊王拿出来。 【呱——】 热心奶奶,你好啊!!! 我热情打招呼,看她很顺眼。 吴玉青的尖叫卡在嗓子眼儿里,她是听说过苗疆蛊虫的。 阿奶也没瞒她,点头,无声承认。 毕竟,边上有外人。 【呱——】 我好像闻到小豆包的气味了。 此刻我在主人手心里。 阿奶一愣,听到了这一句,她把蛊王举到平视的角度,用眼神向它确认。 【呱——】 对,我闻到了,我确定是小豆包,在巷子那一头。 吴玉青看着一人一蛙眉来眼去,不知道在打什么哑谜。 基于对民间奇术的敬畏,她没吭声打扰。 【吃完了吗?】 吴玉青憨憨点头。 阿奶带头往巷子深处去,今晚如果找不着小豆包,觉也甭睡了。 吴玉青刚要跟上,袖子被老板拉住了。 他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瞬间让她即将脱口而出的滚犊子咽回去。 【大姐,您还没买单呢……】 吴玉青脸唰地红了,赶紧掏出手机扫码,问也不问,直接转账300元,指定是够了的。 老板一乐,就松开手,连连道谢。 阿奶听到跟上来的脚步声,才加快了步子。 俩人并肩又走了一段,左拐然后右拐。 都是蛊王在指路。 【呱——】 咦?气味怎么突然没了?! 阿奶心一紧。 这里乌漆嘛黑,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算得是古城外围了。 她都不敢想象,一向怕黑的小豆包现在会哭成什么样子…… 奶奶心中的小可怜现在在干啥呢? —— 她被看得紧紧的,根本就没有机会往外跑。 小婴儿睡了半个多小时就醒了,抱着小豆包的胳膊嗷嗷哭,其实雷声小雨点大。 他的嗓子,哑得厉害,声带估计都有损伤。 即使这样,也哭,也闹,真是个天生犟种。 王姨气得恨不得大耳光子抽他。 被小豆包拦住了。 她学着族中婶子们的模样,吃力地把小婴儿抱在怀里摇晃,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 男人叼着烟,在门口给王姨使眼色,那块眼熟的湿帕子又出场了。 小豆包不甘心地小脚乱蹬,连另一只虎头鞋也掉了。 一二三,晕倒了。 男人才不管鞋的事儿,给两个孩子脖子上套了婴儿救生圈,一个两个,直接塞进厨余垃圾桶里。 也就是俗称的潲水桶,里头晃晃荡荡地,装了大半桶乱七八糟的东西。 盖子一揭开,馊臭冲天。 谁叫东西南北门的门卫跟白天一样严格呢…… 既然正规渠道走不通,那就猫有猫道,鼠有鼠道。 这一对男女确定俩孩子头露在外面,不会窒息,锁门上车。 油门一拧,电动小三轮就启动了。 一墙之隔的那边,站着迷失了方向的两个心急的奶奶。 不得不说,小豆包今天是有点子倒霉的。 三轮车轧石板路的动静不小,阿奶听到了,鼻子同时也闻到空气中散发的那股子馊臭。 【呱——】 呕,好恶心!我彻底闻不到小豆包的气味了…… 古城内经营的餐馆,产生的厨余垃圾是必须要当晚运出去集中处理的。 南门的保安已经换防,是个生面孔。 因为今天的拐卖事件,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带孩子的年轻男女身上。 潲水这东西,能不碰就不碰,老远闻到味道就浑身不适了。 这个保安不知为啥,总觉得车上坐着的那包着头巾的女人有点眼熟,眼神躲闪不肯看他。 男人见势不对,立刻欺身上前搂住保安的胳膊,大哥长大哥短地说好话,趁机给他塞了一包黄王。 保安鼻子灵敏,男人身上也有潲水的酸臭味道,差点给他熏个倒仰。 赶紧摆手让他们走,烟也不要,又给他塞回去。 王姨一脚油门踩到底,铁门打开的一瞬间就冲了出去。 保安更觉得诡异了,他心里不太舒服,犹豫再三,还是给表哥打了个电话—— 而他的表哥,正是派出所今晚值班的民警。 【喂,哥,刚刚有一男一女出去,我觉得那个女的很眼熟,好像是今天沱江风情店监控视频里那个抱婴儿的女人……】 【什么?孩子呢?你把他们拦下来了没有?是不是有同伙?】 好家伙,对面的民警表哥性子急,噼里啪啦丢过来一堆问题,要不是相隔好几公里,他就要直接飞奔过来了。 【就一男一女,开着三轮车运潲水,我没看见孩子啊?!那三轮车很小,车子底下不够藏人的。】 民警表哥急得挠头,突然灵光一闪。 【那潲水桶你检查过吗?真有潲水?!】 【呃……“香”飘十里,绝对的有,你知道的,我鼻子灵。】 【你确定打开看过了?!】 民警表哥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 【没有,太臭了,我下不去手……】 民警表哥:…… 【还废什么话,你赶紧地,骑上你的小摩托去追,无论如何把潲水桶打开看一眼,搞不好,他们真的在你眼皮子底下暗渡陈仓了……赶紧去,不管有没有,我都记你一功!!!】 保安赶紧找队长报备,揣上手机就跳到摩托车上,“呜——”一声追上去。 第72章 白玉蟾蜍篇:一眼误终生(10) 保安把人跟丢了。 他的脸也丢光了。 他灰头土脸地绕道去了派出所,里头坐了一屋子人。 全等着听他汇报。 【呱——】 还有本蛊王! 吴玉青比阿奶的反应还要大,她扑上去抓住保安小伙的胳膊。 【大兄弟,你真看到那恶毒婆娘了?!】 保安额头滑下三颗硕大的冷汗,点头,又摇头。 把吴玉青都给整懵了。 【啥意思?!】 【我找到那潲水桶了,都没到城西头垃圾处理站,直接倒在路边了,我查看现场,貌似是翻车,石阶上面还有三轮车磕掉的红漆,那俩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屋里几人原本还抱着希望,这下都沉默了。 【玉青姐,还记得我们之前到的那地方吗?我也闻到过臭味,线索就是在那一块断的。】 吴玉青赶紧点头,【对,我也闻到了,老冲了!】 民警会意,赶紧把地图拿出来。 几个人在纸上摸索着指指点点,忽而心有灵犀似的同时点到某一处地方,画了个圈—— 王姨那家快倒闭的小餐馆,正好在圈内。 事情紧急,顾不得是不是下班时间,民警在工作群里发完通知之后,又一个个打电话摇人。 古城内民警全员跟进,挨家挨户搜查,那个圈圈里,至少有十七八户商铺。 城区的民警也得打招呼,查看沿线的监控,看看能不能发现踪迹。 一个小时后,吴玉青和阿奶站在王姨家后厨。 【呱——】 这里,就是这里,有小豆包的气味。 我激动得叫声都劈叉了。 可惜门锁着。 吴玉青不想把蛊王的存在暴露在民警面前,大声招呼了几个小伙过来,说这边有情况。 有啥情况? 机智如她,早已经悄悄把她揣兜里的虎头鞋扔在角落。 【快,大兄弟,这家店门关的死紧,招牌上明明是个夜宵店,这才七点就关门了,指定有猫腻!】 她让开半个身子,让民警过来看。 那只虎头鞋很快被发现。 民警拿了对讲机,呼叫领导过来。 卷闸门关着,要暴力拆开,得领导下批文。 领导看到了虎头鞋,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直接下令拆门,有任何后果他担着。 嗯,很有领导气概。 论拆门,还得119。 民警火警联动,溜达到附近的游客好奇张望,有的还举着手机直播。 吴玉青见到闪光灯,有意无意地又挪了几步,把小青妹子和她手里那神奇的蛊王一并挡在身后。 卷闸门是古城管理处统一款式指定品牌,质量嘎嘎好。 手动钳子根本就没办法。 消防员又把备用的电动钳拖出来,五秒钟,门豁了个大洞,正好够一人钻进店去。 群众中有人鼓掌叫好,他并不知道警察这是在干什么,单纯就是个捧场王。 有人钻进去开了灯。 这后厨收拾得还算齐整,锅灶都擦得干干净净,水槽里放了两个盘子没洗。 隐隐能闻到屋子里有一股炸肉的香气。 【看看这儿!】 一个民警不小心踢翻了桌底下的纸箱子,一只虎头鞋从里头滚出来。 阿奶疾步过去,拿在手里,不用细看也知道,这是小豆包的。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心疼得厉害。 居然把她的宝贝扔纸箱子里。 一个半小时前,还有极大可能是被放进潲水桶里运出城的。 【呱——】 别让我见着那俩不是人的东西! 通通毒死拉倒! 【诶,这儿还有个奶嘴呢,我检查过了,没有奶粉也没有尿不湿,那婴儿看来也是被偷来的。】 领导发话,【查一查这家店的负责人是谁,家庭住址电话,真是给咱们古城抹黑。】 【就是,黑心烂肝的玩意儿!】 吴玉青小声附和,眼角余光始终落在蛊王那儿。 小东西看久了,真是挺可爱的。 她也好想拥有。 【呱——】 莫打我的主意! 【领导,兄弟伙打电话来,说发现那两人一人抱一个孩子去汽车站了。】 几人脸色都变了,这是要逃啊! 领导赶紧部署警力,那车站运力不大,没有乘警,辗转之下联系到该站值班的协警,要求他锁定人员,一定要把被偷的孩子拦下来。 天大地大,万一上了汽车,就真的如泥牛入海,难以寻找了。 【阿奶,你家小孙女有没有办身份证采集指纹?】 一个女民警问道。 阿奶神色一僵,木然回答,【没有,连我自己的身份证都是几十年前的老版本。】 民警惊呆了。 这…… 这阿奶瞧着年纪也不大,怎么竟然封闭成这样,她还听说阿奶的手机都是今天买的,还不会用。 吴玉青也很无语。 她家五个孙子孙女才上小学,就全都办身份证了,就为了跟着家长到处旅游方便。 早上去办手机卡的时候,小青妹子掏出纸质手写身份证,她都惊呆了好嘛。 看到这种古董物件,她想要收藏的心砰砰乱跳。 民警好言相劝。 【阿奶,您得抓紧时间去办一张新的身份证才行,您手上这个,已经太落后了。】 她还挺讲究语言艺术,没有把话说得太难听。 要不,领导咋会让她来与家属沟通呢。 情商高。 比那几个楞头青强多了。 吴玉青插一嘴,【这个不急,先把孩子找回来再说。】 可惜,等到她们赶到车站的时候,协警遗憾地告诉他们,候车大厅所有旅客已经全部核查过身份,那两人可能是做了伪装,从检票口蒙混过去了,找不到人。 连票都没买,应该是警察搜捕的动作有点大,他们怕暴露身份。 【呱——】 主人,不对劲,小豆包的气味还在附近。 他们没上车。 阿奶打量对面那个一脸遗憾表情的协警,心里打突—— 这个人,不会有问题吧?! 吴玉青没有蛊王的外挂,她没怀疑协警的话,还以为人真的走了,一拍大腿,气得跳脚。 【天杀的,这可咋整!!!这不要人命嘛!】 那协警以手握拳,清了清嗓子。 阿奶心中存了疑窦,就咋看咋觉得这人可疑。 可惜蛊王的毒素过大,要不她高低要威胁他把真话说出来。 【呱——】 主人别忘了,你把我身上的黏液抹一点在他身上。 死是死不了,活罪难逃,如掉进蛇鼠窝里浑身刺挠。 再行逼问,不信他不说真话。 第73章 白玉蟾蜍篇:一眼误终生(11) 要不咋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这头阿奶和蛊王磨刀霍霍向协警,悄无声息地给他身上蹭上毒液。 那头,小豆包从小就跟着阿奶养蛊,耳濡目染之下,知道自己的秘密要防着别人。 比如,把随身携带在荷包里的小蛊蛊转移,藏在头发里。 这才躲过了王姨给她换装时,所有秘密都被扒开的处境。 她被王姨紧急洗了个战斗澡,身上仍然发酸发臭。 小蛊蛊没有什么攻击性,老老实实地窝在她头发里向外张望。 这是阿奶炼制的好运蛊,出生才一个多月,是金蚕蛊的低配版本。 不过,它不像金蚕蛊需要吃人,能起到的作用,也是时灵时不灵。 灵的时候,在田里随便走走都能捡到百年份的人参。 不灵的时候,出门就被鸟屎砸一脸。 唔,每个月,不定期失效五次。 那五次,小蛊蛊会陷入昏睡,状态就相当于人类女孩来大姨妈,大量失血加痛经,虚弱不堪。 恰好今天,就是小蛊蛊昏睡的日子。 小豆包离家出走,可真会挑时辰。 这一天从早到晚,没有一刻是顺利的。 谁知,男人突然在旁边提了一嘴。 【干脆把这小丫头片子的头发剃了,打扮成男孩路上也方便。】 王姨正把从小豆包脖子上取下来的银项圈往自己包里塞,闻言居然也赞成。 一把刮胡刀刚要放到头上。 王姨突然尖叫一声倒飞出去—— 她被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的小蛊蛊咬了一口。 别看小东西个头比蜘蛛还小,牙可尖,一口就见了血。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肿胀溃烂,王姨疼痛难忍,在地上打滚。 滚着滚着,不动了。 男人也被唬住了,连连后退,他这是偷回来个什么怪物?! 小豆包被甩到地上,迷迷瞪瞪地睁开眼。 迷药的劲头还没过,她脑子混沌,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小蛊蛊麻溜地跳回她头上,假装自己啥也没干。 旁边地上,躺着哼哼唧唧的奶娃娃。 不,现在是个赤条条浑身酸臭的娃娃。 小家伙嗓子哑完了,光张嘴,嚎不出声音来,眼泪啪嗒啪嗒。 小豆包身上只剩了个肚兜和小短裤,胳膊腿湿哒哒地还在滴水,虽然仍是夏天,还是觉得有些冷。 她机灵灵打了个哆嗦。 小蛊蛊惊慌地探头出来看,好像在问她,你没事吧?! 男人犹豫着要不要放弃这单生意,玩蛊虫的孩子他可惹不起。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起来不止一个人。 其中一个闷哼的声音,很像他那个出人头地当了协警的兄弟。 门从外面被打开,上面赫然贴了个值班室的牌子。 开门那人,就是协警。 他果然没说实话。 他也果然中了招。 面无人色,身体抖动得像是撒了盐的蚂蟥,豆大的汗珠挂在额头上。 仔细看,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底下隐约有游动的怪异痕迹。 像蛇,又像虫。 男人更害怕了,这……这好像是蛊毒发作的样子。 协警舌头乱抖,已经说不出话来,惊恐又怨恨地瞪着他。 阿奶随后进来,一眼就看到湿淋淋坐在地上的小豆包。 她赶紧扑上去,心疼得脚步都踉跄了。 小豆包见着阿奶,忍了一天的恐惧终于大爆发,扎进阿奶的怀里哇哇大哭。 【哇哇哇哇哇阿奶!阿奶!呜哇哇哇哇哇……】 【呱——】 我从主人发抖的掌心里蹦出来,扑向早就恨毒了的那个男人。 【蛊王,别把他弄死了!】 阿奶赶紧叮嘱,怕蛊王冲动之下没个轻重,人死了难以交代。 毕竟,民警一二三四五还在门外等着呢。 男人一听这蛤蟆居然是蛊王,吓得魂不附体,左躲右闪,腿上突然生出无穷的力量,哭嚎着跑出去向民警求助。 【救命啊警察同志,我错了,快把我抓起来!】 【呱——】 法克!就差一步!还是让他逃了。 我很不甘心,喉咙底下鼓起俩大泡,噗地喷出去一道细小的透明水线。 正正好,落在那男人脚后跟。 【呱——】 不能弄死,那就要你一条腿吧! 反正,看这人行事就知道不是初犯,警方查清楚后数罪并罚,少说也得进去关十七八年。 女民警看到了,眼神一缩,下意识后退一步。 她是当地人,知道蛊毒的厉害。 小豆包哭得直打嗝,吴玉青围着祖孙俩人打转,搓着手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旁边的奶娃娃光张嘴,出不来声,眼巴巴地盯着她。 吴玉青心软,脱了外套把他包起来,轻声哄他,小家伙的眼泪一直就没停过。 警察很快进来,协警和那男人一人被赏了一副银手铐,男人的皮鞋后跟慢慢融出一个洞,白袜子也跟着变黑腐烂,他惨叫着一边跳脚一边扒了鞋子扔出去,也晚了。 蛊王的腹箭是那么好躲的?! 不过就是提前算好了剂量,融你大半条腿而已…… 晕倒在地的女人也被民警一个用力扛在肩上,力气大得惊人。 【阿奶,呜呜呜……】 小豆包泪眼朦胧地被抱起来,小手紧紧地环住阿奶的脖子。 吴玉青怀里的奶娃娃被女民警接过去,她还有些舍不得。 尽管身上被染了馊臭气味,孩子天真依赖的眼神,实在令人放不下。 女民警笑着把孩子搂在怀里。 【我等会儿先带他去医院看看,这孩子的声音不对劲,而且,丢了一天了也没见亲人来找,他的来历还得赶紧从那两人嘴里挖出来才好,家里人指不定得急成什么样子……】 【是啊,你说得对,是得去医院看看,孩子还这么小!】 吴玉青气不过,走到戴铐子的俩男人跟前,一人踹了一记窝心脚。 意外地把奶娃娃逗笑了,可怜见的,只扬唇,不见声。 所有人带回派出所,做完笔录,都已经快到半夜了。 民警帮忙安排了附近的民宿,时间太晚,只剩一个标间了。 吴玉青和阿奶合力给小豆包洗了澡,又是泡,又是淋,沐浴露一整瓶都用完了,才勉强闻不到馊臭。 小豆包恢复了一点精神,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还对着一左一右两个奶奶笑。 【呱——】 我和某只瑟瑟发抖的小蛊蛊被放在电视柜上头,大眼瞪小眼。 【呱——】 怕什么,我又不吃你!!! 没用的东西,连自己主子都保护不好,要你何用?! 小蛊蛊羞愧难当,暗下决定,要让主人的阿奶再把自己回炉改造一番。 争取,一个月五次的失效次数,再减少一半才好。 第74章 白玉蟾蜍篇:一眼误终生(12) 阿奶曾经以为自己无坚不摧。 今天这一番遭遇,让她心疼得发紧。 深深后悔,为什么这么多年,她都缩在村子里不肯走出来。 活了一把岁数,生生把自己困成了地缚灵。 除了蛊虫,她对外界一无所知。 遇到紧急情况就像是一张白纸,连第一时间向警察求助的意识都没有。 幸好有吴玉青,幸好有热心的服务员和客人,幸好有靠谱负责的好警察。 要不然,她的小豆包就找不回来了。 情绪一旦绷不住,蛊王的存在,就是她毁天灭地的帮凶。 【阿奶,你别哭,我好好的,就是……就是有点饿。】 小豆包懂事地抹了一把阿奶的脸,手心里一滩泪。 吴玉青赶紧应声。 【让你阿奶给你收拾,我下楼去买点儿吃的,正好,我也饿了。】 阿奶忍不住要笑,先前她干掉的那一堆串串,估计掉到什么黑洞里去了。 【阿奶,给家里打个电话吧,看看阿爸到家了没?】 阿奶瞧小家伙嘴硬心软的样子,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要不是为了躲开那女人,小豆包何至于要受这一回罪。 手机一整天都搁在包袱里。 阿奶把小豆包擦干放床上,才把手机拿出来。 她见过麻福清的砖头手机,正面按一个圆形的按钮屏幕就会亮。 这华为智能机正面是一整块玻璃面板,压根就没有按键。 阿奶有点麻爪。 小豆包爬起身,把手机拿过去,也许是小孩子天生接受新奇事物的能力强。 阿奶眼睁睁看着手机屏幕突然变亮,中间硕大一个红色的标志。 闪烁了几秒,屏幕就又黑了。 【哎呀,阿奶,没电了,快充电!】 小豆包看过婶子们玩手机,知道这个红色的长方形是什么意思。 阿奶汗颜,又去包袱里翻手机的包装盒,好像没扔。 小豆包要阿奶把盒子里的说明书照着念一遍,小手摸索着操作。 家里的座机号码她知道,这会儿心急得很,顾不上充电状态不能打电话的忌讳。 她飞快地拨出号码,按了免提等着。 阿奶心里也有几分期待。 没想到电话嘟嘟了很久,才被接起来。 是个女声,很不耐烦。 【喂,宾狗,做咩啊?!】 小豆包:?????这是哪国鸟语? 阿奶倒是听过这样的调调,是港城话。 【麻新君呢?】 【昂?!你哪位?找我先生做什么?!】 对面的女声像是突然竖起一身毛的狐狸,语气不善,防备意味十足。 【呵,我是他妈!!!】 阿奶被气笑了,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的东西。 那头的话筒哐当掉地上,砸出好大动静,接着,又传来高跟鞋落荒而逃叮叮叮叮跑出去的声音。 小豆包捂了嘴巴,眨巴一双还肿着的眼睛,崇拜地看着阿奶。 【阿奶威武!!!】 麻新君在院门口和村里的熟人说话,听到谢芳芳的脚步声,诧异回头。 【你不是在看电视吗?怎么,又没网了?!】 他嘀嘀咕咕,【不应该啊,电视机是新的,下午也调试好了,总不能是宽带不行吧……】 【不是,是你妈,你妈打电话回来了!】 麻新君惊讶抬头,今天他俩中午到家,请了人把新买的电视机和安宽带的师父一起带回来,结果大门紧闭。 问了旁人才知道,阿妈带着小豆包一大早出去了。 这不是明摆着不欢迎他吗?! 他肚子里有气,直接翻了后院的矮墙进屋。 邻居养蛇蛊的大姐看见了,见是麻新君,就没吱声。 她家蛇蛊蔫了吧唧好些天,今儿个好不容易活泼些肯吃东西了,她还希望麻青蓝带着蛊王出去了多玩几天呢。 【芳芳,你看清楚了没,是哪里的号码?】 谢芳芳绞手指,她没注意,貌似,还因为吃醋不太礼貌。 还没见面就把婆婆给得罪了。 【喂,妈,你们在哪儿呢,你忘记我今天会回家吗?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这是谁的号吗?小豆包呢?】 麻新君心里还是有这个阿妈的,拿起话筒就噼里啪啦一顿说,都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 小豆包挤挤眼睛,拱手作揖,求阿奶不要太实诚,把她做的好事抖搂出来。 【呱——】 让我跟他唠两句。 …… 没人搭理我。 好运蛊歪头打量几人,弹射起飞落到床上,又蹦蹦跳跳地钻回小豆包的头发里。 空调温度有点低,它不耐寒,冻得直哆嗦。 还是这里头舒服,暖融融散发着熟悉的奶香味。 【行了行了,这是我今天买的号码,三十年没出过寨子,我都快要被时代淘汰了。】 【我给您买了好几回手机你都不要,还拿去送人……现在才知道被淘汰了啊……】 【嗯?!你说什么?】 阿奶音量突然拔高,把那一头的麻新君吓一跳,心脏砰砰砰。 胸口位置从不离身的小情蛊也慌乱地蹦跶。 无他,先天压制而已。 【阿妈,你到底在哪儿啊,我回来是要办婚礼,你这正经婆婆不在场,算怎么回事。】 【你说实话,她是不是有了?!】 麻新君:……不愧是亲娘。 小豆包愣神,也竖起耳朵。 结果对面没动静。 阿奶吸气,强压下心里升腾而起的躁郁之气。 【呱——】 我感受到主人说不出来的情绪,心里仿佛也烧了一把火。 【我带着孩子四处散散心,你们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管不了你,也不想管。】 麻新君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前一个媳妇早就难产死了,不存在背叛,有女人上赶着对他好,又是从小认识的妹妹,他欣然接受,又有什么问题呢?! 只是阿妈认死理,说谢芳芳心术不正,始终不肯接受她进家门。 在谢家那样的大家族生存,谢芳芳又是个拖油瓶,没点儿心机手段,早就被谢氏族人吞吃入腹,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谢氏家主,就是他的阿爸,在港城,得叫爹地。 寨主也明确表示,叫他出去外面办婚礼。 麻青蓝的意思,就是全寨子所有族人的意思。 麻新君冷嗤一声,呵,真得夸一句这个生他养他的村子—— 既团结齐心,又封建落后。 第75章 白玉蟾蜍篇:一眼误终生(13) 吴玉青提了好几大包吃的回来,发现屋子里气氛不对劲。 空调的温度也调高了,外头三十多度,里头也三十度。 等于白开。 【呱——】 我寒暑不侵,主要是小蛊蛊冷。 她热的一头是汗,放下东西就去洗手洗脸,总感觉身上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馊味,是那可人疼的奶娃子留下的。 她是个爱干净的老太太,忍不了,大喊一声。 【小青妹子,你和小豆包先吃,我洗个澡再出来,太埋汰了……】 三人都太累了,洗刷干净,又混了个肚儿圆,一夜无梦。 【呱——】 你们吃肉,让我看着,好残忍…… 你们睡觉,让我守夜,更残忍…… 还好我骨骼清奇,餐风饮露不需要睡觉。 【呱——】 楼下养在笼子里的大公鸡缩着脖子,看见太阳升起也不敢叫唤。 唔,我干的。 方圆十里的鸡都不敢打鸣了。 让她们好好睡。 结果,吵醒大家的,是吴玉青的手机铃声。 民警打来的,声音里透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阿奶,早上好,我是古城派出所民警小张,唔,我想请问一下,昨晚是不是对嫌疑犯做过什么,那一男一女肢体部分腐烂,已经昏睡不醒了,送到医院也没办法,只能截肢……】 吴玉青心里一个咯噔,蛊王暴露了?! 阿奶赶紧摆手,叫她不要说。 吴玉青从善如流,非常坚定地回答,【哪有的事,我们都是守法公民,再说了,我们俩老太太,能干什么,还不是那俩狗东西遭了报应,该截肢就截肢呗,虽说罪不至死,但也不能轻饶了他们,要我说啊,这是老天爷开了眼了,您可别错怪了好人呐……】 小豆包也被吵醒,从被子里头钻出睡得毛躁的小脑瓜,星星眼,崇拜的名单里又多了一个。 民警浑浑噩噩地挂了电话,把结果往上报告。 半个小时后,那俩倒霉催的天罚之人被推进了手术室。 上全麻,上电锯,趁未知毒素还没有扩散到全身,嘎! 两人醒过来的时候,钻心蚀骨的剧痛消失,被另一种麻木替代,胸前插满了管子。 民警用临终关怀一般的温柔语气问询过往拐卖名单时,他俩都想立即死过去。 后续的追查,就是警察的事了。 奶娃娃的家属是隔壁乡镇的,在官方账号上看到孩子的寻亲照片,一家十几口子人开着拖拉机就突突突地来接人。 前面带路的是半路拦截他们的交警,得知实情后不仅不开罚单了,跨上他的大摩托就带路过来,一路绿灯,畅通无阻。 老老小小进了病房,把声带受损哭不出声来的娃儿围在中间,又哭又笑,嚎得哟,那叫一个感天动地。 总归是恶有恶报,皆大欢喜。 【小青妹子,我下周准备去云南,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小豆包眼睛一亮,不出声,拉着阿奶的胳膊摇晃着撒娇。 【我还想着去办新身份证,也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事。】 【唔,我们那嘎达办证最快七天,湘西这边应该也差不多,一会儿咱去问问,你家小豆包也最好办一个。】 幸好阿奶出门的时候把户口本身份证都带在身上,上市民中心,五分钟取号排队,两秒钟拍照,一分钟签字采集指纹。 户籍民警给办了加急,加急费用一人20,阿奶爽快掏了,40,现金。 顺利的话,一周就能出证。 吴玉青好好地给祖孙俩人当了一回导游,领着她们逛遍了古城的每一个犄角旮旯。 好吃的好玩的全都来一遍,阿奶算是第一次进城的土包子,见啥都新奇,见啥都要问。 反倒是小机灵鬼豆包一脸老成,还总是很无奈地拉住如脱缰野马一样的阿奶。 【呱——】 看得我眼睛疼。 你猜为啥? 阿奶放开心里的桎梏,童心大发,居然跟一群年轻的姑娘小伙一起围着篝火跳舞。 脸上被涂得像个黑山老妖,一笑露一口大白牙。 吴玉青拉着小豆包,也笑得花枝乱颤。 难得年轻一回,就让她去! 好运蛊悄咪咪从头发缝缝里钻出来,又哧溜爬回去。 人太多了,火太旺,好怕怕。 一周后,新身份证到手。 阿奶心痒难耐地跟着吴玉青的指导,微信实名,绑定银行卡,然后买了第二天中午直飞丽江的机票。 在拥挤热闹的丽江古城游荡了几天,阿奶埋怨道。 【跨了一个省,咋跟凤凰也没多大差别呢?都是石板路,都是民族风,都是酒吧街,除了吃喝玩乐,卖的东西也差不太多,没意思。】 不自觉的,阿奶说话也带了点儿大碴子味。 吴玉青这个人生导师的影响力不可谓不大。 【那好办啊,咱去深圳,我儿子在那边,叫他带咱们去玩过山车,那玩意儿得劲!!!】 一拍即合,就深圳。 小豆包天天跟着溜达,腿都走细了。 一听有好玩的,也来了几分精神。 【吴奶奶,过山车是什么车?要爬到山上去的吗?】 【哈哈哈哈,你这丫头可真逗,来来来,我这儿有照片,给你看看,唔,不过,到时候你可能坐不了哦,好像对身高有要求,一米四以下儿童不可以。】 小豆包脸即刻垮下来,泫然欲泣。 【呱——】 吊胃口,哼,我也没有一米四。 到深圳那天,天气阴云密布,比起丽江的晴空万里,简直两个世界。 吴玉青的儿子在出口位置跳着脚地挥舞胳膊,整得他身边的人还以为来了哪个隐藏行踪的大明星。 纷纷把镜头对准这边。 结果—— 一身苗族服饰的祖孙俩出现在画面里,后头跟一个时髦的盘头老太太。 【妈!】 【妈!我在这里!】 吴玉青想捂脸,这傻孩子,三十多了还这么不稳重,闹这么大动静是整哪出?! 小豆包一点儿都不怕生,被这个山一样高大雄壮的叔叔举起来的时候,笑得咯咯地。 因为祖孙俩的形象特别养眼,抓拍到镜头的路人甲第一时间发到了自己的视频账号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蹭上了流量的大火箭,十多秒的视频一炮而红。 红到了海的另一边。 好巧不巧的,就被三十年没见过面的某谢氏家主刷到了。 他坐在可以俯瞰整个维多利亚港的落地窗旁边,浴缸里。 看到那张跟年轻时一样秀美的脸,惊讶至极。 手机都差点儿掉水里。 一看发布作者的地理坐标,深圳机场。 第76章 白玉蟾蜍篇:一眼误终生(14) 因为天气不好,当日没有安排去欢乐谷的行程。 吴玉青的儿子特别能叭叭,开车回酒店的路上一路说。 天南海北,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小豆包星星眼,崇拜名单+1。 阿奶也听得津津有味。 【呱——】 我也喜欢听,他夸我晶莹剔透,比天上的星星还好看诶~ 吴玉青不肯坐副驾,那是她儿媳妇的专座,还是抱着小豆包舒服,又香又软叽叽喳喳的小丫头谁不爱啊。 【老二,文秀呢?】 【她前两天去港城出差了,会还没开完呢,少说也得三四天以后才回来,怎么,你俩一见面就干仗,想她了?!】 【呸,我才不想!她那炮仗脾气,也就是我们婆媳一直隔着十万八千里,要不然天天都能打得你找不着北。】 【噗哧——】 小豆包捂嘴偷笑,她最爱听这些婆媳八卦,就跟村头那些婶娘们一样,说起婆婆经,三天三夜也唠不完。 阿奶听到港城,眨了眨眼—— 深圳,大概是离他最近的位置了,想起来,心里仍然觉得空了一块。 她不知道,她此刻想的人,也在海峡对岸想她。 【David,给我安排今天去深圳,行程保密,除了你,不要告诉其他人,尤其是我太太。】 听不到电话对面是怎么回答的,谢家主面色平静地按了挂断。 到了他这样的地位,底下干活的人,没有权力拒绝他的要求。 另一间豪华书房,一美貌妇人坐在电脑前,盯着像是定格一样的实时监控,无意识地咬紧嘴唇。 看那视频的角度,监视器,是放在谢家主浴缸左后方洗脸池的下面。 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令人心动心慌且不齿。 谢家主站起来了,后背肌肉紧实,屁股圆翘,溜溜光。 视频里,也光溜溜,阳光透过玻璃打在身上,像大卫一样闪闪发光。 美貌妇人下意识地凑近,呼吸一紧,面红耳赤,娇羞叱骂一声。 【死鬼,六十多了身材还这么勾人,又该死地有钱,也怪不得那么多女人往上扑……】 幸好谢家主伸手捞过一边叠起来的浴巾,把腰部以下裹上了才转身。 要不然,这头的美貌妇人大概要鼻血长流了。 【好,David是吧,我这就找人盯紧他,我就不信抓不到你外头的小妖精!】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当晚,谢家主就住进了谢氏在深圳开的一家酒店,总统套房。 两间次卧各住了三名保镖,太有钱了,得惜命,这是出行标配。 David正发动白道上的关系,帮忙查询麻青蓝的入住信息。 如果是在港城,可能没有这么麻烦。 来了内地,就得受内地的规矩管束。 谢家主至今仍保留着当年和麻青蓝办的结婚证,塑封得很好,没有卷边,也没有霉变。 那上面有他俩青涩的大头照片,和手写的身份证号码。 David不敢盯着照片看,只仔细抄下号码,就恭恭敬敬把装着结婚证的保险箱还回去。 如今的谢太太,听说只是摆了酒席,并没有扯证。 可能是因为她手段够狠,地位才稳。 电话又响起,David转身去角落接听。 是他媳妇,要他报备地址。 他不肯,说在外应酬,媳妇在那边就炸了,粤语英语法语轮流切换着骂他没良心。 整得五大三粗的男人急赤白脸,汗出如浆,见老板看过来,更是尴尬不已。 他咔地就挂断了电话,嘴抿成一条直线。 【嗯,不错,回头给你加奖金,女人嘛,多买几个包哄哄就是了!】 谢家主摆摆手让他下去继续查,轻描淡写地,说得好像他有多会应付女人似的。 这三十年,他每半年买最新版本的奢侈品包包往麻家寄,全都原封不动地被退回来。 要不是他留的是深圳这边一处地址,不管收发都是走这边的物流,港城那边的狗仔早就能逮到他的小辫子爆小道消息了。 他甚至都能想得到标题会有多劲爆…… 比如【谢家主深龟寂寞内地寻欢被打脸】,又如【谁家母老虎又被谢家主缠上了】。 现任谢太太,就是港城家喻户晓的母老虎,护食霸道,凶名在外,谁也不敢招惹。 要不是怕给麻青蓝惹麻烦,他也不用悄悄过来找人。 嗐,儿子也不靠谱,只顾着回去办婚礼,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跟爹地说一声。 他都六十好几的年纪了,乍惊乍喜,血压一旦飚起来,是容易突发脑中风的好嘛! 说真的,那臭小子是不是在惦记他的亿万家产??! 诶?!小君不是带着芳芳回去办婚礼的吗?他妈都不在家,咋个办?! 这混小子,不会把麻青蓝气跑了吧…… 谢家主脑子突然转过弯,气得不行,立马拨通儿子的视频。 那头正逢新婚之夜,呃,也不算,新婚第N夜。 二人在蒙蒙月色下翻来覆去,这样那样,哼哼唧唧的时候,突然被打断—— 【支付宝到账五百万元——】 这是麻新君为老爸专门设置的来电铃声。 两人打了个哆嗦,对看一眼,立即停火。 老爸的视频,不能不接啊!!! 麻新君跳下床,很郁卒。 视频接通的时候,他额头青筋直蹦,身上只披了个毯子。 谢家主眼尖地发现儿子嘴唇晶亮,眼里布满了红血丝,脖子上也被挠了几道红痕。 挺激烈啊,啧啧,都是男人,他懂…… 于是脸皮一紧,尬住了,忘记要找他说什么。 【爸,咳咳,有事吗?】 【咳咳,嗯,咳咳,我忘了……咳,你妈不在家?!】 【诶?你怎么知道?】 【她在深圳。】 【……】 【你有你妈的联系方式吗?】 【哦,等等啊,她前些天就出门了,办了个手机号,我还以为她在周边散心呢,谁知道居然跑那么远。】 【行了,废话少说,报号码!】 【哦哦哦,爸你记一下,189********。】 谢家主把号码写在本子上,又核对了一遍,儿子说对,他就直接挂断了。 麻新君:……这么翻脸无情的爹,真是亲爹吗?! 一双胳膊从后面伸过来,搂住他的腰。 【哥哥~】 幸好年纪不大,被吓萎了,抖抖还能再战。 又是被翻红浪的一夜。 有号码,那就更好查了,David拿过本子,不出三分钟,人找到了。 在华侨城,离欢乐谷不远的一家三星酒店。 第77章 白玉蟾蜍篇:一眼误终生(15) 【呱——】 我总有一种被人暗地里惦记的直觉,不太妙。 阿奶刚给小豆包洗了澡,小家伙一时半会儿地不想睡觉,太兴奋了。 这间房是专门为她挑选的亲子房,有一个超大的滑滑梯。 她乐此不疲地爬上爬下,折腾出一头汗,洗完澡了还想去爬,被阿奶拦住了。 【乖豆包,快睡吧,天气预报说,明儿个是个大晴天,我们得好好休息再去玩。叔叔不是说了吗,排队也挺累人的。】 【唔?为什么要排队呀?】 【因为人多啊,人多就需要秩序,要不然,会出乱子的。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阿奶在药田里种药材,要是把幼苗全都栽在一个坑里,是不是全都活不了?!】 小豆包有一脉相传的强迫症,赶紧摇头如拨浪鼓。 【不要不要,苗苗要种得整整齐齐,才能长得好!豆包懂了,豆包会乖乖排队的。】 【唔,乖~】 第二天一早,果然是个大晴天。 阿奶给小豆包穿上一身轻便的T恤长裤,戴上遮阳帽,日头毒辣,别把小家伙晒黑了。 她自己也换了一身同款,若不是头上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白发,打眼瞧去,就像是一对母女。 在楼下的餐厅用过早餐,几人就出发去欢乐谷,步行距离不算远,十几分钟而已。 结果走到大门口,却见工作人员拉了红线,说是今天上午被包场了。 【呱——】 我有不好的预感,主人,请拉响一级警报。 【老二,咋回事,你不是说买票了吗?】 吴玉青火大,劈头盖脸地照着儿子后背拍了一巴掌。 声音很清脆,悦耳。 【哎哟妈,给我留点儿面子,我在公司里多少也算个组长了,万一叫休假的同事看到,多丢人啊……】 他知道老妈最在意他这份羡煞旁人的工作,故意提起。 做了三十多年母子,对方的软肋命门,一掐一个准。 吴玉青果然收了手,左右看看,时间还早,只稀稀拉拉几个,没人注意这边。 【儿子啊,你去问问,咱们就三个大人一个娃,看能不能放咱们进去,空跑一趟多扫兴啊……】 【那行,你们等等啊,我去问。】 阿奶拉着也要跟着跑的小豆包,心中狐疑,她还在想,蛊王刚才的提示是什么意思。 只看到那边门卫朝这边看了一眼,又拿起手机,仔仔细细地对照着,问了一句,好像是确认了什么,还真就放他们进去了。 【儿子,你跟他们怎么说的啊,都没查票就让我们进园子了,搞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儿子别有深意地看向她身后,【他问我同行人中是不是有一个姓麻的女士,我说有,他就放行了。】 【哦?!这么简单?!】 吴玉青撞了一下阿奶的肩膀。 【小青妹子,你跟姐姐说实话,你是不是什么隐世大家族的老祖宗?!】 阿奶嘴角抽搐,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是吧,好像有点昧良心。 说不是吧,她又确实是麻氏第九十七代蛊师。 【阿奶不是老祖宗,阿奶是豆包的阿奶!】 小豆包接了话,辫子一翘一翘地,她看到了比酒店滑梯还要大得多漂亮得多的滑梯。 小家伙兴奋尖叫。 【我要玩滑梯!】 吴玉青失笑,【小豆包啊,那个可不是滑梯,那个叫激流勇进,得穿雨衣坐在车上滑下来,浪老高了。】 小豆包小嘴张成O型,脑袋连连点,不知道听懂没听懂。 两辆园区摆渡车开过来。 一辆小一点,只坐了一个司机。 另一辆更为宽敞舒适,车上除了司机以外,还有一个背对着他们坐的男人,看背影,挺清瘦的。 司机下车,请吴玉青母子上了那一辆小些的,阿奶抱着小豆包要跟上,被拦住了。 【David,注意态度!】 阿奶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线,浑身一僵。 吴玉青不明所以,【小青妹子,快上来啊?!】 她儿子赶紧拉了一把,这事明显透着古怪,自家老娘是不是虎,咋没点眼力见儿呢? 两个司机互相点了点头,一脚油门,原地就剩一辆了。 阿奶勉强稳住,看向那个回头望过来的男人—— 是他。 那个叫她一眼误终生的男人。 小豆包原本稳稳坐在阿奶胳膊上,突然感觉脑瓜子上有雨,热乎乎,一滴又一滴,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她想提醒阿奶快点去躲雨,结果,一抬头,阿奶满脸是泪。 【哇————】 【哇——阿奶,你怎么了?】 小豆包吓得大哭,小手去给阿奶抹眼泪,压根顾不上自己。 可是越抹,阿奶哭得越厉害。 小豆包手足无措,认准了是面前这个大高个欺负阿奶了,蹦下地,照着大个子的腿拳打脚踢,这样还不解恨,她犹豫一秒钟,直接上牙齿咬。 David穿着五分裤,腿上的毛又厚又密打着圈,用梳子也梳不直溜的那种,没想到被小家伙一咬,全都直愣愣地竖起来。 他苦着脸向老板求救。 不敢动,真的不敢动。 没听她叫老板的原配太太阿奶吗,这指定是小小姐啊。 【呱——】 又到了本王出场的时候。 谢家主脸色一变,那是蛊王?! 糟糕! 【David快躲开!!!】 David很听话,带着仍然不肯松口的犟种小小姐转身掉头,撒开飞毛腿撤出一射之地。(一百五十步开外) 【呱——】 干啥,我还没动呢…… 我一动,你又得缺胳膊断腿…… 【青蓝,好久不见……】 千言万语,说出口的,也就只有这一句,好久不见。 【呱——】 真是令蛙眼前一黑的firstlook。 谢家主的确穿了一身黑,黑墨镜黑衬衣黑裤子黑皮鞋。 跟他当年误入麻家村的时候,一样的打扮。 小豆包远远瞧见黑衣人靠近奶奶,撒开毛茸茸的象腿,哒哒哒跑过来,小短腿倒腾飞快,像踩了风火轮。 她一把推了毫无防备的谢家主的后膝盖窝。 哐当,跪地上了。 David赶紧转身,假装没看见。 【阿奶!豆包最厉害了!哼!谁也不能欺负我阿奶!】 她小小的个头,伸直了手臂挡在阿奶和黑衣人中间,瞪着眼龇着牙,奶凶奶凶。 阿奶忍不住被逗乐了,她蹲下来,摸摸小豆包的脑袋,轻声说。 【小豆包啊,这是你阿爷,亲的。】 第78章 白玉蟾蜍篇:一眼误终生(16) 【阿爷?!】 小豆包脸上还挂着泪珠,呆愣愣地看着对面摔跪在地同样龇牙咧嘴疑似盲人的帅气爷爷。 不敢置信。 【阿奶,我不信,福清爷爷那样的才是阿爷。】 小豆包用手比划了一下额头,画出三道皱纹,又在小肚皮上圆圆地划了半圈,表示是大肚腩。 谢家主额头冒出三条黑线,把墨镜推到头顶上。 没肚腩没皱纹,保养太好也有错咯?! 谢家主的脸,说实话,跟麻新君的相像程度最多只有1/10。 轮廓鲜明,英气俊朗,他是中英混血。 往上追溯,祖上三代都是贵族。 他也没强迫小丫头非要在第一次见面就叫阿爷,讨好女人,他自有招数。 就不信陪玩一天小丫头还能不认他。 【上车吧,我带你们玩!】 危机解除,小豆包破涕为笑。 阿奶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拒绝,也跟着上了摆渡车。 从入口走到头,左手边就是一个像大风车一样的巨型机器。 谢家主询问两个女王意见。 祖孙俩一起摇头。 【不坐不坐,太高了,我怕飞出去!】 【噗——】 David没想到,原配太太说话这么好玩,实在是没忍住。 挨了老板一记白眼。 【阿奶,我想坐那个大滑梯,吴奶奶说叫做鸡牛的,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 谢家主看到那边贴了牌子,上书激流勇进四个大字,嘴角抽了抽,这小丫头还不识字吧…… 工作人员一见几人上来,一人发一件一次性雨衣,阿奶怕小豆包淋湿了会感冒,多要了一件,把小家伙包得严严实实。 其中一个小哥哥用目光比划了一下小豆包的身高,欲言又止,被同事拽了一把。 都包场了,你还计较身高?!新员工就是新员工,没点儿眼色。 谢家主主动把小豆包抱在怀里,他胳膊比较有力。 视野变高,小豆包兴奋张望,就不计较他身上紧绷的肌肉太硬了。 阿奶就坐在他们旁边。 工作人员按了启动。 链条带动着小船缓缓向上走,小豆包身体前倾,抓住前面的扶手,眼睛有点不够用。 阿奶原本还担心小家伙会害怕,见是这样的速度,心就放回肚子里。 然鹅—— 船爬到至高处,停顿一秒,突然失重滑下去,坡道很抖,速度很急。 小豆包尖叫,嗓子眼那颗小舌头都在惊慌颤抖。 阿奶也脸色发白。 真真的人在前面飞,魂在后头追。 【嘭——】 船落到底下,破开巨浪,把三人浇了一头一脸。 小豆包乐得嘎嘎嘎,嚷嚷着还要再玩一次。 【呱——】 我果然明智,躲在主人的挎包里,没被浇成落汤鸡。 谢家主自然不会拂了小豆包的兴致,原路返回,果然又玩了一次。 小豆包仍是一路尖叫,还要。 第三次,阿奶就不奉陪了,雨衣质量堪忧,已经豁了个口子,她也讨厌失重的感觉。 谢家主舍命陪女王,上上下下,一连换了四五身雨衣,小豆包才勉强表示玩够了。 两个大人都松了一口气。 再不玩够,他们俩也要表示活够了。 David举着手机找最优角度,给他们拍照,他知道,老板会喜欢的。 之所以能挑中他随行,不就是因为他知情识趣嘴巴严吗。 瞧瞧那几个保镖,分散了围了个圈,谁也近不了身。 小豆包跃跃欲试地想做新的尝试,比如最近的大风车。 【豆包,那个叫极速旋风,阿爷陪你上去,你阿奶胆子小……】 【呸,谁说我胆子小!!!】 阿奶不服,第一个上。 安全措施做得挺到位,三个工作人员齐上阵,帮一家三口绑好安全带,确保无松动。 阿奶身上的挎包得取下来,David颤颤巍巍地伸手接过去。 他知道,里头有个可怕的东西。 【呱——】 我可怕?! 哼,没见过世面! 极速旋风那是真的极速,就像龙卷风里头的大风车,转出了残影。 小豆包的尖叫声都被拖出了长长的颤音。 躲在她头发里的好运蛊晕头转向,使足了力气抓牢,才没被惯性甩出去。 阿奶倒还好,谢家主脸色发白,早上吃过的东西翻涌向上,哽在喉咙口。 这回停下来,小豆包没嚷着再来一次。 小手连连摆,受不住受不住。 三人中,两个都腿软,走不动路,只好上了车。 停在完美风暴,三人仰头,见又是个会天旋地转的东西,赶紧摇头。 停在矿山历险,三人伸长脖子,见是钻山洞的过山车,有点犹豫,嘀嘀咕咕一阵,还是摇头。 车再往前开,又经过好几处名字叫法不一的过山车…… 敢情这是走反了方向,直接进入地狱游戏模式了是吧?! David挠头,他有点不分左右,直接把昨晚做的攻略全忘了。 直到车开到海洋馆,小豆包看到新奇的海洋动物玩偶,大叫着【停停停!】 谢家主的脸色已经恢复过来,牵着蹦蹦跳跳的小豆包,一起下车。 懒洋洋的海狮在饲养员的提示下,开始冲几人献艺,鼓掌顶球玩花活,非常666。 小豆包肉肉的小巴掌都拍红了,全场只听得到她一人的尖叫喝彩。 【呱——】 走马观花,有点累挺。 直到车开到碰碰车项目时,才终于碰上吴玉青母子,他俩一人开一辆,隔老远就铆足了劲相撞,玩得很疯! 吴玉青骂骂咧咧,指责儿子不懂尊老爱幼,也不知道收着点儿力气,好几次都差点把亲妈撞飞咯。 小豆包跳着高地要玩,谢家主开车带她,很倒霉地变成场中母子的围攻目标。 要不是怕把小豆包撞飞了,现场恐怕会更刺激。 阿奶不会开车,笑说自己手脚不协调,就不下去添乱了。 玩也挺累人。 至少常年坚持锻炼一身腱子肉的谢家主陪玩一天累瘫后,是这么想的。 小豆包出园子的时候就累得睡着了,阿奶婉拒了谢家主要求她换酒店的邀请,仍然回了那家三星酒店。 David贴心地帮忙送到房间,才下去与老板会合。 港城的谢太太已经派人追到内地,翻遍了各大高级会所,愣是找不着。 谁能想得到六十好几的港城大佬,会往游乐场里钻啊…… 焦心地等了一夜,又熬了一天之后,谢太太才接到手下传来的消息。 【太太,家主回酒店了,没带女人。】 对方是跟了她很多年的,手黑心狠,性子稳妥,说话可信。 谢太太稍稍安心,【继续盯紧了。】 【好的,太太。】 第79章 白玉蟾蜍篇:一眼误终生(17) 房间里,David接到酒店经理打来的电话。 【什么?有人跟踪,守好上下通道,电梯限行,我问过老板再答复你!】 他很快挂断。 【老板,监控查到我们被跟踪了,有人在我们车底下安了追踪器。】 谢家主脸色一冷,从沙发上坐起来,又扶着腰跌回去,骨头嘎吱嘎吱响,脸色更臭了。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念出一个名字。 【蓝!娇!娇!】 David原本第一个怀疑的,也是她——远在港城的谢太太。 室内陷入沉默。 这个女人,像水蛭一样,出手必见血,咬死不松口。 【把派出去保护麻青蓝的两个保镖叫回来,别引起她的注意。】 他身边跟着的保镖,都是有名单的,蓝娇娇能查到。 万一暴露了麻青蓝,他不敢想…… 【呱——】 主人,又有小人想害朕! 谢家主忘了一个关键人物——他的新晋儿媳,谢芳芳,是蓝娇娇的亲生女儿。 蓝娇娇一边派人跟踪,一边给女儿打电话,旁敲侧击问她的婚礼怎么样。 结果,谢芳芳口无遮拦地,提起爹地打电话过来问婆婆电话的事,说婆婆已经去深圳了。 这不,就对上了…… 蓝娇娇气得三尸神暴跳,立刻通知手下去下毒。 辣子鸡丁,是麻新君最爱吃的一道菜,他曾经不经意提起过,他的阿妈跟他一样喜欢。 酒店后厨今晚临时补货,买了几只活鸡,在酒店外疯狂打鸣,一进来就自动哑巴了。 蛊王的威慑力,仍然是在的,只是被有意地缩小了范围,毕竟人在外地。 送活鸡过来的黑壮小伙一口蹩脚的普通话,说得费劲,听的人也费劲。 【好啦好啦,你说的我都知道了,给2008房间送一份辣子鸡丁是吧?!】 黑壮小伙点头。 大师傅原本不想做的,可小伙给的钱多啊,他也就勉为其难做一下他不擅长的川菜。 从活鸡宰杀,秘制药粉腌制,再到下锅爆炒,一直到敲开2008房间送餐完毕,黑壮小伙都在旁边盯着。 大师傅原本想尝一口的,都被拦住了。 黑壮小伙说,【想扑街你就44。】 大师傅气得想把锅铲扔了。 【呱——】 这盘鸡有古怪。 【怕什么,有你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毒能把我撂倒的?】 阿奶戏谑,轻轻弹了准备偷吃的小豆包额头。 【乖豆包啊,这个辣,你吃不了。】 小豆包吐舌头,又一头倒床上去。 毒是见血封喉的毒。 可惜,碰上了百毒不侵的蛊师。 还有比毒更毒毒上加毒的蛊王。 蓝娇娇等了一夜,也没等来得手的好消息,她坐不住了。 第二天下午,她就出现在酒店大堂,枯等了数个小时,头一回见到麻青蓝的蓝娇娇,一个晃神,以为是那个便宜儿子回来了。 麻新君与谢家主只有一成相像,剩下的九成,都像极了麻青蓝。 还有那个东张西望的小豆丁,也和奶奶像。 【呱——】 报告主人,有森森的恶意,两点钟方向。 第一个发现蓝娇娇的,居然不是人高马大的David,而是蛊王。 阿奶侧头看过去,跟一个化了大浓妆的美貌妇人对上眼。 【唔,不认识。】 吴玉青下意识吐槽,【哎哟,这娘们可不像好人呐。】 David菊花一紧,条件反射想掏电话打给老板。 站在门边的黑壮小伙快了一步,把他的手反压到背后,手机哐当掉地毯上。 蓝娇娇轻佻又无礼,冲麻青蓝勾了勾手指。 【你过来,我们聊几句!】 【太太,老板就在外面车上,您还是别做什么会让他生气的事吧!】 David大喝一声,希望老板在外头也能听到。 可惜,又陪玩一天的老板已经累得在后座睡着了,打了一连串呼噜。 带一个爱跑、爱跳、爱疯、爱叫的孩子真不是个轻省活计…… 阿奶把小豆包交给吴玉青,自己过去。 也不知道俩女人说了什么,面色都不太好看,坐着的那位太太脸色尤其黑。 小豆包几次要挣脱了跑过去,都被吴玉青拦住了。 她是个有眼色的小老百姓,神仙打架这样的事,不敢瞎掺和。 再说了,她儿子今天被领导叫回去加班了,要不然还能多一个人壮胆。 瞧瞧这排场,保镖一二三四五,演电影呢?! 气氛胶着又紧张,吴玉青敌不过蠢蠢欲动的八卦之魂,悄咪咪地往那边挪了几步。 没人注意她,于是,又挪了几步。 再挪,还挪。 诶?!撞到墙了?! 她抬头,一个高大的保镖幽灵一般挡住去路。 吴玉青被阴影完全笼罩,尴尬地嘿嘿两声,不敢动了。 只有小豆包占了身高之便,看向阿奶那边。 唔,阿奶在笑,没受欺负,小豆包放心啦。 这样的距离,谈话还是听不太清,隐隐约约的只有钱、股权、家族之类的关键词。 任吴玉青怎么发挥想象,也没办法把它们组合成一个完整的狗血故事。 好在谈话很快就结束了。 阿奶当先站了起来,转身就走,丝毫不理会那个贵妇人伸出来的尔康手。 吴玉青心中大赞:干得漂亮!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 一行人总算是把欢乐谷里头好玩的项目全都玩了个过瘾。 几人都累瘦了一大圈,唯独小豆包,一上秤,胖了三斤半。 谢家主一听小豆包说玩够了,简直比他第一次谈成大买卖时还要激动,两行热泪淌下来。 【老谢,听说你今晚要回港城?】 阿奶难得主动找谢家主说话,眉眼间看不出什么情绪。 【嗯,那女人把主意动到你身上,我不会饶她。】 【其实她也没做什么……倒是你,真的不肯跟我回去一趟办离婚吗?我也好给她腾位置。】 【你不知道,不只是下毒,她还重金请了南洋的降头师给你下降头,无故被反噬了,两次都是一样的结果……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 谢家主还是老样子,不想回答的话题,就顾左右而言他。 阿奶一惊,难怪蛊王昨晚开始蔫巴巴的,都不咋吱声了。 第80章 白玉蟾蜍篇:一眼误终生(18) 【呱~】 是我干的,两次都叫那鬼东西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嗷,感觉身体被掏空。 【呱~】 话说,主人,你要不把同命契约解除了吧,我预感,这样的事情以后可能少不了…… 可惜,阿奶的手并没有搭在蛊王身上,这句心声她自然也就没听到。 刚刚在园区用了餐,全是小豆包爱吃的炸鸡薯条蛋挞汉堡,阿奶其实也喜欢,不好意思说。 谢家主多心细啊,不动声色地又点了几样她盯了好几眼的东西,取餐号一到,David就自觉端过来。 【呱——】 上一次吃炸鸡,我还是个沙漠孤狼呢,真是香死个人,嘶…… 谁也没想着给我喂一口┭┮﹏┭┮ 吃太饱,回酒店大家就不愿意坐车了,全都溜达着,慢慢走。 小豆包吃饱喝足就犯困,趴在谢家主肩上,早就睡着了。 到了一处拐角,大家正要过马路,对面切换成红灯,就退回来等等。 阿奶看到一只大着肚子的流浪狗,非常突兀地从草丛跑出来,肚皮几乎要拖到地上,脚步都受了影响,歪歪扭扭地不太稳当。 另一头,远远开过来一辆跑车,颜色骚包,数次实线连续并道,在其他车之间穿梭,忽左忽右。 惹来一片问候祖宗的叫骂和一长串嘀嘀嘀。 就那开法,妥妥是科目一的漏网之鱼。 流浪狗受了惊吓,好死不死地加速向对面冲。 阿奶眼前一花,想起那年儿媳妇满身是血求她救救宝宝的样子,身体就不受控制地跑过去,企图把流浪狗救下来。 那辆跑车车速已接近300公里,看到路中间的人,竟也不踩刹车,反而加了速。 【呱——】 这谁能忍?! 我抽调体内所有毒液,憋了个大招,在避无可避的那一瞬间吐出腹箭,精准射到车头上。 那里冒起黑烟,毒液像有生命一般迅速扩散,极大程度地消融了车头位置。 但车身仍然把主人撞飞了,连带着她捞起来的那只狗。 跑车里的黑壮小伙惊恐地发现车身前半截变成黑水,仍然把脚放在油门上,力求能按太太的要求把人撞到死得不能再死的地步。 可是,发动机都化了…… 车只能停下。 那黑壮小伙已经由右脚开始整个人被毒液侵蚀,他凄厉惨叫,手忙脚乱地给什么人打电话求助。 后面响起一连串的刹车声,有人骂骂咧咧地过来,想把他从跑车里拖出来狠狠捶一顿,一看清他的惨状,吓得拔腿就跑,以为自己青天白日地见了鬼。 事故发生太快,后面来不及反应的谢家主、吴玉青这才尖叫一声,都跑去另一边—— 【小青妹子——】 【青蓝——】 【阿奶——】 连小豆包都被巨大的撞击声吓醒了,她哭着跳下地,跌跌撞撞地扑进阿奶的怀里。 阿奶软软地倒在地上,流浪狗原本被她护在怀里,挣扎着滑到腰侧,屁股下头洇湿了一大块,可能要生了。 【呱——】 我的肚子迅速瘪下去,顾不上欣赏跑车男的惨状,掉头。 【呱——】 早说了叫你切断同命契约,你不听,唉,我自己来的话,等会儿凝成蛊丹,功效就要少一半了…… 【呱——】 小豆包你躲远点啊,我一切断契约,你阿奶会吐血的。 【呱——】 哎哟我滴妈,真疼啊!像掉了半条命!o(╥﹏╥)o 【噗——】 果然,阿奶嘴一张,一大口黑血吐出去,喷了小豆包满头,把好运蛊都给吓得蹦起来,所有的脚丫子齐齐出动,连滚带爬拔足狂奔,哧溜钻进了小豆包衣服胸前的口袋里。 阿奶吐了血,脸色明显灰败了好几分,头发也白了,衬得后脑上那一摊血迹特别刺眼。 谢家主咬牙切齿,打了120,看这状况,车还没来人就要不行了,该死的蓝娇娇…… 【呱——】 几番受创,灵力枯竭,我有些迈不动腿了,艰难地手脚并用爬到主人身边。 【呱——】 快没时间了┭┮﹏┭┮ 想不到我王德发居然会有舍己救人的一天。 【呱——】 我拼尽力气,蹦起来老高,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迅速把身体团起来,变成一颗硕大滚圆的珍珠模样,落在主人毫无血色的嘴唇上。 【呱——】 快张嘴,没时间了! 阿奶其实还有意识,她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飞速流逝。 她还记挂着小豆包,记挂着蛊王,记挂着那个不听话的儿子。 同命契约断了她知道,蛊王这个小傻瓜还想化成蛊丹向她献祭。 不,她不允许…… 她死死咬着牙关,用力到整个人都在颤抖。 两行清泪从她眼角滑落,滴在仍旧缓慢扩大的血水里。 【呱——】 我心里大声咆哮,张嘴,快张嘴! 你能炼成一个蛊王,就能炼出第二个! 快张嘴!我要坚持不住了,你不能死! 谢家主见多识广,港城有多少术士高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有。 他看着飞速流转的蛊珠,也不问,直接捏住青蓝的下颌,可青蓝咬得太紧了。 没办法,他用巧劲卸了下巴,让蛊珠顺利地掉进她嘴里,再把下巴装回去。 小豆包眼泪汪汪。 【蛊王呢?蛊王不见了阿奶要着急的,呜呜呜呜……】 她没注意到,阿奶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迅速恢复,白发也从发根处一寸一寸向外变得黑亮,就连呼吸也变得平稳。 不像刚才,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 救护车终于呜哩哇哩开过来,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人抬上车。 各种仪器检查过一轮后,医生的脸色就不对劲了。 【逗我玩呢?这么强劲健康有生命力的人,起码能活到两百岁,你跟我说她被车撞倒要死了?!】 David主动站出来道歉,把笑得像个傻子的老板挡在身后。 【那什么,错了错了,我们是要救那条狗,它被车撞倒,要生了!】 再有钱,胡乱戏弄医护人员,也是会被当成神经病打一顿的。 威风八面人见人怕鬼见鬼愁护短至极的蛊王,卒。 ———— 【鬼差大人,打个商量行不,我当过好几辈子狗了,能不能帮我求求情,咱换一个物种好不好?】 想起主人为那只流浪狗差点丧命,我就气得腮帮子疼。 【呱——】 鬼差冷漠脸,完全无法共情。 他看着脚底下不及自个儿眼珠子大的干瘪白蛤蟆,又瞅一眼不远处的畜生道漩涡。 一记飞踹,走你! 白蛤蟆状王德发以倒栽葱的姿势一头砸进漩涡:我TM……(╬◣д◢) 下次别让我见着你!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啊啊啊啊啊啊啊! 鬼差撇嘴冷笑,【哼,下次?!下次你还得求我。】 第81章 土布拉基篇:起步三点头(1) 某驾校位于山头的训练场。 热火朝天。 六七辆训练车相隔甚远,学员慢悠悠地在进行科目二各项目练习。 【旺!】 我是一只狗。 一只自记事起一直驻守在驾校训练场的留级老学员,土狗+拉布拉多+柯基的混血串串,江湖人称土布拉基。 我瘸了一条左腿,关节处粉碎性骨折,接好了,还是短一截。 别问。 问就是被学员倒车猛加油轧的,哭死我了。 马教练说,我当时嚎得整个山头听到的人都心头发酸,以为哪户人家日子过不下去把狗宰了炖锅子…… 马教练把我送去山下头诊所找医生接骨的时候,曾当面承诺过,只要驾校还在,他就一直养着我。 【方向盘打死!打死!】 穿着学员马甲的大哥从后视镜看到车库那个直角,立即往回打方向盘。 【喂,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还没到位置就动方向盘,怎么倒得进去!啊?!】 【开出去,退回起点再来!】 马甲大哥被吼了一通,也不生气,麻溜换挡开出去,直愣愣停在那儿,他把头伸出来。 【教练,我忘了,先从哪边倒啊?】 【右边右边右边,我去,这都能忘记!】 【倒车入库都是先从右边倒一次,再从左边倒一次,考完以后出库右转,把车开到下一个项目!!!】 【都给我记住了,谁再走错,出去别提是我马明国教出来的徒弟!!!】 马甲大哥摸摸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右拐,斜斜地停在起点,又挨了教练一记白眼。 【把车头摆正!倒挡退!】 马教练在后视镜里手舞足蹈地指挥,动作幅度之大,让人担心他会不会闪到腰。 马甲大哥侧首盯着后视镜,找准了左边地台作为参照物,慢慢修正,方向盘左扭右扭一直往前开,仍觉得车头偏了。 【停停停!你瞎啊?!要撞墙了!】 马教练嗓子都要喊劈了,往嘴里丢了两颗金嗓子喉片,这玩意儿比烟消耗得都快。 早上刚来那会儿,马甲大哥背着人悄咪咪给他兜里塞了两包好烟。 要不然,他铁定往死里骂,不会这么留着脸面的。 他是个严格的教练,嗯。 马甲大哥踩死刹车,挂倒挡,退。 然后,又犯了同样的错误,在同样的位置忍不住提前打死。 马教练提前预判,身手灵活地跳到花坛上,才免于被左后轮压脚。 【脑子猪一样,教八百遍都教不会,下来下来下来,换下一个!!!】 听,他又开始骂街了,机关枪一样,突突突突突突! 甭管男女,无差别攻击。 【旺!】 唔,他嘴好脏,我把耳朵闭上。 摸着良心讲,马教练此人两极分化,只有在工作状态才这么癫狂暴躁。 平时下班了,他对老婆孩子都挺好的,出去吃席剩下的骨头也会记得打包带给我。 驾校才开了一年半,我看他头顶已经快秃了。 不算招生提成的话,一个月万把块的教学工资,得拿命换啊…… 【旺!】 新上车的学员是个穿睡衣的00后,方向盘扭得贼6,就是左右不分。 【挂倒挡,我叫你挂倒挡啊!倒车入库你挂个P档是想原地升天吗!】 00后赶紧低头看档位,没错,还真是P挡……他挠头。 【唉……老子真是服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想把老子气死!】 【换R挡,继续打死!】 00后照做,原地不动,自右向左逆时针打死方向盘,然后才挂R挡,一脚油门踩到底。 车呜——一声退了一半,紧接着右后轮带头冲上右边的花坛。 马教练的脸色黑得没法儿形容…… 【刹车刹车!踩刹车!!!】 他暴跳着大叫,车仍然大半个都轧上花坛,又压线画了个大圈,撞墙之前才险险停下。 【我TM……下车下车,换一个能喘气的上来!】 瞧,马教练他又气懵了,一路追着拍车屁股,砰砰响,像个喷火的霸王龙。 他兜里的速效救心丸瓶子又掉了,磕在地上,裂成好几块。 药丸子四散滚落。 这一个星期他就摔了两瓶了,真不容易…… 【旺——】 我有点怵那个药味,赶紧后退,贴着墙躲进花坛里。 这儿相对安全,不远处的小土坑里,还有我上一回没吃完的两根筒骨。 在棚子里等着的十几个学员缩了缩脖子,你推我让的,都不想上车。 死道友不死贫道,教练正在气头上,谁没事想挨呲啊,又不是皮痒?! 不远处只带了三个学员的刘教练撇嘴,温声安慰自家胆子小被吓一哆嗦的大学生。 【别怕啊,我不骂你,你慢慢来!对喽,把手刹放下先!慢慢地给油!对喽,真棒!】 马教练业务能力强,过关率高,就是嘴毒好骂骂咧咧,想报他班的新学员排老长的队。 嗐,都是命,羡慕也羡慕不来。 也就自动挡开起来省事,上个月马教练带的C1班,手动挡。 那些新手学员,离合不知道踩,油门不知道松,换挡要盯着看,一动就熄火,一动就熄火…… 马教练的脾气哪里会忍,破口大骂,往他腿上放烟都不好使。 好几个脸皮薄的女学员都被他骂哭了,一连好多天都没再来训练场露过面。 驾校碎嘴的人不少,传得就跟那几个女学员被他怎么着了似的。 后勤把他叫去谈话,气得他当场想抹脖子,这个月果断转C2班,教自动挡。 【你,对,就是你,上次科目二又挂了的那个,快,上车!】 人群中一个胖乎乎的女孩被点了名,脸突然爆红。 旁边痴迷吃鸡手机屏幕都快搓出火星子的小伙子百忙之中看了她一眼,赶紧后退几步—— 脸红成那样,不会爱上他了吧…… 马教练脑子宕机,想不起来这女孩的名字,但对她科目二考四次挂四次的战绩,印象非常深刻。 他花了大力气,才给这女孩把报名资料从手动挡改换成自动挡。 要不然,驾校干倒闭了,她的驾照也考不出来。 左右脚不能协调的人,考啥手动挡呢?! 起步三点头,这是个多有礼貌的好孩子啊! 离合器和油门,她要么一起踩到底,要么一起松彻底,坐她的车,就跟摇摇车没太大差别。 一步一仰头,不晕也得晕,脑子里循环播放【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胖女孩战战兢兢地坐上车,看了面色不佳的马教练一眼,才开始调座位,拉到最近,前胸紧贴方向盘,最后才系安全带。 然后,她趁人不注意,从兜里掏了一盒糖,哗啦啦倒嘴里,存进两侧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像仓鼠成精了。 她这样不是头一回了,据说,是因为一紧张就会低血糖,所以,糖是力量! 仓鼠不仓鼠的且不管,马教练深吸一口气,实在忍不住咆哮。 【你给方向盘喂奶啊,靠那么近?!】 【方向盘还怎么打?!】 【给我拉开!!!】 论起嘴毒,在场没人能跟他比。 胖女孩羞愤欲死,嘎嘣咬碎了一颗糖,她肚量大,不会被骂几句就嗷嗷哭。 她稳住情绪,咔,把座椅往后调了一丢丢。 好多女学员都有这毛病,也不是说腿太短够不着油门,就是贴着方向盘更有安全感。 【旺!】 这习惯不好,要改。 马教练明天好像要带人去考科目一,好得很,我的耳朵能清静一天了。 第82章 土布拉基篇:起步三点头(2) 【旺!】 没有某人的训练场,真是天朗气清,风都变得温柔了。 连花坛里蔫哒哒的狗尾巴草都瞧着秀色可餐。 我甩了甩尾巴,把企图吸我血的蚊子赶走。 唉,有个悲伤的事,我发现,我下头没有把…… 我是母的。 忧桑,有生之年,又要揣小崽子了…… 我立下个flag,胆敢勾搭我去小树林的都是头号大敌!!! 刚从刘教练车里下来的大学生被夸的浑身轻飘飘地,他云端漫步一样慢悠悠走到我跟前,蹲下,目光清澈。 【土布拉基啊,你可真是我的福星,这驾校没你得黄,哈哈!】 【旺?】 此话怎讲? 虽然被人夸,我挺乐呵,但到底为啥说我是福星?你倒是解释解释啊? 【嘿嘿……】 他迎上我不解的小眼神,只是嘿嘿傻笑。 【我昨天拍了一组你顶着夕阳的照片,发到朋友圈,女神点了赞,还答应和我处对象啦!!!哈哈哈哈哈!】 【旺……】 我没惹你吧?! 变相嘲笑一只单身狗,你礼貌吗?! 【喂,躲开点儿,我的车屁股可没长眼睛!】 说话的,是李教练,驾校招生榜单常年老二。 这个月的业绩他又输给马教练了,心里窝着火呢。 他这车是手动挡,前后一起坐了五个新学员,三男两女,超载了。 他们刚刚才在山下的公路上开过荒,被李教练吼得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新手手动挡起步三件套,你懂的╭(╯^╰)╮ 五个人,加起来,开荒路上一共把车踩熄火了三十三次。 破纪录了。 就这五个人,后排那四个还是马教练转自动挡后调剂过来的。 呸,以为他稀罕姓马的不要的徒弟吗? 呸,他还真的稀罕…… 新生人数跟收入挂钩,占绝对地位。 李教练心里那个怄啊,快憋出内伤来了。 所以,见着老老实实的土布拉基,也没个好言语。 【旺!】 快走,李教练来大姨夫了,惹不得! 我夹着尾巴,一瘸一拐地贴着墙根跑路。 留下一脸呆滞的大学生—— 他还在那儿喋喋不休地诉说女神有多美貌、多温柔…… 李教练把后座的四个学员都赶下去,只留下副驾那位。 【你看好啊,倒车入库是最卡科目二过关率的项目,看我操作一遍,等会儿换你来。】 【好的教练!】 学员歪头侧身,盯着李教练脚上的动作,眼都不眨,一刻也不敢疏忽。 嘴里还念念有词,恨不得当场编个口诀记下操作步骤。 【左脚离合器踩到底!】 【换R挡,右脚慢松刹车!】 【诶?!教练啊,你没加油啊?!】 李教练本来就对这颗几乎要挤到他腿上来的大头寒毛直竖,又听他这样一问。 【哐——】 车熄火了…… 李教练,居!然!熄!火!了! 他深吸一口气,大腿不自觉地夹紧,右手坚定地把那颗大头推开。 【在训练场,手动挡不允许带油门走,刹车一松,车自然会动,加上油门的速度,你控制不了的……】 【唔,你看墙边那条狗,就是学员操作失误轧瘸的。】 【旺!】 突然cue我,老李不讲礼啊! 重新打火继续教学前,李教练叫这个一身学究气质的学员坐好,不准再把头钻到下面去看。 没必要。 而且,容易出事故。 比如【教练因害羞殴打学员导致重伤】之类的。 为了一雪前耻,李教练接下来的一套倒车入库操作十分丝滑流畅,无论从右倒还是从左倒,都稳稳停在黄金位置。 即使最吹毛求疵的考官在场,也得给个一百分。 站在花坛边上的其他学员很捧场,鼓掌啪啪啪。 【下车,换你来!】 学究学员换到驾驶位上,第一件事不是调座位,而是把手机掏出来,点开备忘录—— 上面置顶的【科目二秘诀】,字体加粗标红—— 【第一步,开门。】 咳咳,果然是老学究做派,这一步其实可以不用写的。 【第二步,左脚踩死离合器,右脚踩死刹车,点火。】 嗯,他点点头,把手机放仪表盘上,照着做。 李教练就站在他左手边,很无语。 【把安全带系上!这个才是第一步!座椅不用调的吗?腿打那么直容易抽筋!我一米八,你一米六,搞搞清楚!】 【还有后视镜,根据坐姿调一下,要不然你怎么看得准记号?!】 该学员也没觉得身高受到了鄙视,立即点头,扭身去拉安全带,腿下意识地一松。 【哐。】 得,又熄火了。 李教练扶额,很想去翻一翻老黄历,看看今日是不是诸事不宜。 花坛上凑近旁观的几个人缩缩脖子,悄悄后退几步,离快要喷火的教练远一点。 他们早听说了,驾校排名前三的教练,通过率的确很高,但脾气一个比一个差。 这才第一天摸车,就体验到了,个个都在心里打退堂鼓,擂得咚咚响。 要是训练场那头的刘教练能听到他们的心声,就要猛拍大腿高呼不服了—— 要脾气好的教练,你找我啊!!! 我把你当宝贝哄着!!! 保证温柔教学,绝不骂人!!! 【旺!】 我可以作证,自打认识刘教练,我才知道家有河东狮的暖男到底能有多暖。 他和马教练,那就是训练场上的两个极端。 可惜,刘教练的名声不响,学员实在少得可怜。 他性子太腼腆温柔,去学校外头摆摊招生的时候,害臊得张不开嘴吆喝,同事建议他买个喇叭录音了自动播放,他老实巴交不会夸大,一段话录得干巴巴,一点儿都不吸引人。 入职一年来,刘教练每个月的业绩都吊车尾。 通过率也是一半一半。 没被教练狠狠修理过的学员,要么自信心过分膨胀,要么心态极稳。 要不是他跟驾校老板多少沾点儿拐了几道弯的亲戚关系,早被扫地出门了。 教练这样的人才,驾校是不缺的,缺的是业绩! 学究学员磕磕绊绊地完成了第一次倒车入库。 车停稳以后,李教练叫他下车自己看。 歪歪扭扭,扣一百分都不嫌多。 学究学员无地自容,灰溜溜站到后头去,让别人上。 【旺!】 你要慢慢习惯,一开始大家都是新手,谁也停不进去的。 昨天那个胖胖的女孩,练倒车入库,整整四个月了,跟她比,你这算个毛线。 第83章 土布拉基篇:起步三点头(3) 科目一考试是当场出成绩的。 这个除了疯狂刷题,没什么诀窍,死记硬背,纯靠脑子。 马教练回来的时候,满面春风,显然,那十七个新学员都过关了。 哈哈哈,年轻人的脑子就是好使。 接下来,就该挨骂了。 啊呸,不对,是该来训练场练习科目二了。 新学员原地解散,两天后的中午,约在山底下公路边集合, 到时候,让大家轮流上车,先摸摸方向盘,找一下开车的感觉,在僻静的公路上跑两圈,这种操作用当地话叫做开荒。 【旺!】 我摆着尾巴迎过去,得了他一个不轻不重的巴掌。 明天要送考,该说不说,有点悬啊。 马教练抖了抖手上的那一叠A4纸,其中一张表格的头像,正是那个胖胖的女孩,在科目二栽了四次跟头的那个。 胖女孩说,她这几天做梦,梦里都是那个熟悉又可怕的机械女声。 尤其昨晚,那声音特别清晰—— 【车身出线扣一百分,考试不合格,请把车开回起点。】 她被吓醒了,嗷嗷哭,然后大半夜给教练打电话,叫他给个准话,到底这次能不能过。 马教练当时八爪鱼似的缠在媳妇身上,好悬没被突然响起的电话吓死。 【过过过!肯定过!】 因为次日是星期一,为了避开早高峰,所有人提前一个小时出发。 胖女孩临上车之前,提了一兜子骨头,放在狗窝门口。 她非常虔诚地蹲下,摸摸在里头蒙头大睡的土布拉基。 【乖狗狗,保佑我今天一把过吧,补考费交得我要破产了……】 这是前一批考过的学员私下传授给她的小妙招。 既然实力信不过,那就来点玄学加成。 主打一个心诚则灵。 【旺!】 准奏,退下吧,朕还没睡醒。 车开走的时候,天还黑着。 车上的有些人,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科目二考完就可以预约科目三。 而科目三,不用上山,跟教练约好时间,在山下公路上来回溜几圈,熟悉熟悉灯光、换挡和靠边停车就行了。 训练场上日复一日的枯燥训练和挨骂,对他们来说,是宁愿早醒的噩梦。 【旺!】 哎呀这姑娘,把骨头放这么近,香得哟,我可怎么睡啊…… 幸运之神眷顾,让她这次一把过吧,都晒成黑煤球了,忒不容易。 下午,马教练把车开回来,后座上两个哭丧着脸,都是没考过的。 【旺!】 我伸长脖子来回扫视,那个胖姑娘不在,好棒! 【怎么样小马,考过了几个啊?】 刘教练乐呵呵地过来,往车里看了一眼,心中就有数了。 马教练没好气,【去四个,回来两个,你想啊,能考过几个?!】 刘教练摸摸鼻子,有点后悔自己脑抽,跑来触霉头。 马教练正在处理他手机上的新增好友申请,翻了好久都没翻到底。 这些,都是他花钱雇人在大学校门口摆摊招的预备学员。 这种意向客户,成交率是很高的。 都是钱呐。 【旺!】 马教练眉开眼笑,向我竖起大拇指。 【叫得好!就是要旺!】 【对了,小李说今天在办公室看到几个正和律所的人来找老板,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刘教练走出去两步,想起这事又扭回头问他。 【我一上午都在考场,我哪能知道?!老刘啊,你家媳妇最近是不是又回娘家了?!衣服穿反了!】 马教练一指他的领口,那儿果然有个露出来的领标,起毛边了。 刘教练脸一红,扭头就走。 【旺!】 律所的人确实来过,一年只在训练场露几次面的老板难得也在,几个人关在办公室嘀嘀咕咕了好半天。 门窗都关着,再加上空调外机的轰鸣,以我的耳力,也听不到什么。 马教练若有所思地朝办公室看了一眼。 刘教练特意在他跟前提这一茬,可能是有意示好。 毕竟,老板也姓刘,跟刘教练是同族没出五服的亲戚,兴许有内幕消息,但不方便往外说。 你看,刘教练连律所的名字都知道,城里的律所少说也有好几十家吧。 诶?! 听说正和律所是以打离婚官司出名的,老板不会后院起火了吧?! 这家驾校的法人可是他媳妇的名字!!! 真为了外面的女人把家拆散了,不值当啊…… 更何况,驾校发展到现在,身价早就已经翻了好几番了。 驾校教学严格通过率高的好口碑也早就打出去了,再加上手头这些嗷嗷叫着要送钱来的大学生,这时候闹离婚分家产那不是脑子有病?! 谁还会嫌钱烫手呢?! 【旺!】 我瞧他神色,他可能心中有点猜测,又觉得荒谬,摇摇头又去忙微信。 这种谁都知道点儿内幕消息,就我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我愤怒地前腿支地,用后腿刨坑,把早上才藏好的储备粮挖出来啃。 这是我从当沙漠狼王那时候,无师自通的保命手段。 毛主席说过,深挖洞,广积粮,手有粮,心不慌,人人奉为至理。 作为一只有思想的汪,我也不例外。 过了几天,正和律所的人又来了,还是那几个熟面孔,这回,他们身后还跟了个围裙都没摘下来的大嫂子。 【旺?!】 好像是老板娘?! 我尾随着他们走到门边,险险被大力带上的铁门撞到鼻子。 【刘大壮,你来真的?!】 我只听到了这一句。 什么来真的? 【你说谎,我们并没有签代持协议,这家驾校当年建起来,是我娘家出钱租了这块山头,你一个外村入赘的男人,刚翻身就想把我们家踹开,你想得美!】 是了,方圆五公里,都是王家村的山头田地,而刘大壮的媳妇,这位被律师簇拥在中间的大嫂子,就姓王。 刘大壮本名叫刘壮,叫成大壮,是因为他婚后胖了八十多斤,嫂子对他的爱称。 叫习惯了,一时不好改。 他们这是在走开庭前的调解程序。 一边两名律师,正和律所的人,是王大嫂请来的。 从目前手头上掌握到的有力证据来看,女方胜率能有70%。 第84章 土布拉基篇:起步三点头(4) 调解的结果,当然是没有达成和解。 王大嫂抄起扫把把刘大壮打得落荒而逃,留下一屋子无辜被战火波及的律师小伙们目瞪狗呆。 【旺!】 我追上去看热闹,王大嫂已经把扫把扔半道上了,揪着刘大壮肥厚的耳朵下山去也。 骂骂咧咧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训练场。 所有人,安静如鸡。 刘教练缩着脖子,显然是想起了自家的河东狮。 他忍不住感叹,刘家的男人,真命苦…… 车里的大学生老老实实地等着他回神,明天他就要去考试了,虽然练习的时候次次都能过关,他心里仍然有些忐忑。 又过了几天,听说开庭了,刘大壮当庭提供了有王大嫂父亲签字的代持协议,时间是两年前。 王大嫂懵逼。 王大嫂父亲也懵逼,还好他去了现场,要不然浑身长嘴也说不清啊。 原来,这字还真是他签的,只不过,是在刘大壮与他喝得酩酊大醉之后,胡乱画上的名字。 家里小厨房也没个监控,他说破大天去,无法提供实证,也不能让法庭上所有人相信。 签了字,就是铁板钉钉。 调解那天,这份协议书刘大壮并没有拿出来,就是怕被王大嫂抢去了。 他此刻别提多得意,那副嘴脸,结婚以后十九年,王大嫂都没有见过。 既陌生,又招人厌烦。 这一次开庭,原告刘大壮的诉求只有一个,拿回驾校的所有权。 他一开始是想一次性都解决的,还是律师建议等这件事了了,再申请离婚诉讼。 他手里还有驾校目前在职的所有人员联名证词—— 证明自驾校成立以来,王家没有参与任何经营管理,空占了一个法人的名头。 还有财务人员提供了一堆单据—— 王家村村民,18-59岁男女都有,上山学车考驾照的费用全都是签的白条。 法官都忍不住皱眉,这费用合计起来,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他又把被告方提供的租山合同拿出来对照—— 好嘛,五十年的合同,费用700万,一年半的学车白条就有七十多万了。 刘大壮声泪俱下地控诉,说驾校开业,村里上来三十几个人报名,说是给他们凑人气好招生意上门,结果一分钱学费不给,他找到村长那儿去,村长就出面,叫来那三十几个村里人签了白条。 后来,王家村的人有样学样,都不掏钱,都打白条。 有王大嫂的棍棒压着,财务人员也不敢不收,时间一长,就存了厚厚一摞。 刘大壮口头举证租山合同应付700万,实付29万,村长还好脾气地叫他们慢慢给,不着急。 王大嫂听到这儿,立刻把29万的转账汇款单呈交上来,法官核对无误,要求村长出庭。 村长上个月就去南边看儿子顺便度假,电话里找他一说,他骂了一句狗东西就直接就挂了。 没办法叫村长来对质证词,刘大壮这话,大家也就听听作罢。 但是在场的都不是傻子,不得不夸一句——这算盘打得精。 王大嫂脸色很难看,她姓王的儿子在观众席上玩手机玩得头也不抬,丝毫不在乎这一场胜负之战的输赢。 不论谁赢,该是他的就还是他的,跑不了。 傻小子,你就不想想为啥你那憨厚老实了半辈子的老父亲为什么突然翻身要做主人? 还不是养在外头那女人撺掇的,驾校的老员工都是人精,知道了也不往外捅,把王家村的人都瞒得紧紧的。 一年里刘大壮跟家里人说在驾校忙,三百六十天的出勤日,其中三百五十天都在那女人那儿。 傻小子,你还有两个已经会打酱油的乖巧可人的龙凤胎弟妹。 在王家十九年忍气吞声当牛做马,在外头女人那儿刘大壮才有伸直了腰杆当爷们儿的自信。 证据确凿,法官当庭宣判。 原告胜诉,支持他要回驾校所有权的诉求。 但是,法官也是当地人,他知道王家村从上到下护短的做派,即使这刘大壮真的把营业执照上的名字改成了他自己的,以后也落不着好。 毕竟,那驾校,干得再好市值再高,也是在王家村的山头上。 而且,一旦与王大嫂一家翻脸,那剩余的租山钱他是要自己一次性缴清的。 就目前能看到的财务报表,建校这一年半,账上的钱只能基本维稳罢了。 还是目光短浅了…… 直到半个月后,法官又一次在档案上看到刘壮的名字,才知道,小丑竟是他自己。 原告刘壮,起诉离婚。 他孑然一身入赘进了王家门,如今离开,自然不肯两手空空地走。 他知道婚姻存续期间的收入,都是要和妻子对半分,这驾校他带不走。 所以,现在借法官的手,对半分。 法官表示手很痒,想挠人。 王大嫂被律师压住了,仍然破口大骂,脚上两只鞋子,都扔对面去了。 可惜,没砸到。 因为,她进来之前,在法院大门口,碰上刘大壮在车上,跟一个女人碰了碰额头。 她如遭雷击。 她恍然大悟。 她出离愤怒。 女人一旦失去理智,形象这玩意儿就可有可无了。 刚宣布开庭,不过一分钟,被告席上能扔的都被她扔了。 法警接收到法官发出的摆手信号,上来两人,把王大嫂一把提起来,一路脚不沾地地送到厅外长廊里去,叫她冷静冷静。 被告缺席,暂时休庭。 观众席窃窃私语,基本都是王家村人,指指点点地骂刘壮白眼狼,其中不乏好些个打白条考完驾照的熟面孔。 嗐,也不知道,谁是白眼狼?! 或者都是半斤对八两,一样的货色。 法官皱着眉翻看手里的文件。 书记员噼里啪啦敲键盘,原告被告法官三方都没开口说话,也不知道她在忙活啥…… 刘大壮见多了媳妇炸毛发火的样子,不痛不痒地靠在椅背上,他身边的律师也是一脸的胜券在握。 他心里暗暗盘算,等到胜诉,他能拿多少钱。 这是他转正以来的第一单生意,一定要打得够漂亮才好。 第85章 土布拉基篇:起步三点头(5) 驾校暂停营业了。 在离婚案一审结束,不准判离的当天。 【旺!】 昨天训练场还热火朝天【打死打死打死】呢! 我舔舔干得起皮的嘴巴子,去办公室旁边的拖把池开水龙头。 【旺?】 诶?! 奇了怪了,怎么没水?! 哦,如果我能有千里眼,就能看到驾校大门口,已经贴上了暂停营业并停水停电的通知。 电闸和水阀,都是王大嫂亲自关的,还换了新的锁头,保证没有钥匙,谁也打不开。 比我还不做人。 可是,一周前报名考试的学员,还是得去考试啊。 大家一大早来驾校,看到门锁着,还以为自己来早了,结果一直等到十点半,里头还是没人。 只见土布拉基偏头露出忧桑的侧脸,一瘸一拐地频频路过。 打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 打教练的电话,教练也没法子,车被锁在训练场。 大家都是交过学费的人,自然不可能忍了这口气,有人打了110。 人群中只有一个王家村白条人员,他刚准备灰溜溜下山去,见事情好像有转机,就又留下观望,甭管交不交学费,在训练场的日子,他是一天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警察很快就到了,警笛一路从王家村村道上招摇而过,惹得在家猫着的村民都探头张望。 一个个眼瞧着警车上了后山,那是驾校的位置。 王大嫂在家打油菜籽,拿着连枷,摔摔打打,借此发泄心中愤懑,没注意这茬。 半小时后,警察找到家门口来了。 后面跟着今天下午考科目二的学员,十几个壮小伙,个个一脸愤怒。 下午两点半开考,驾校到考场的距离开车要一个小时,再不快点儿,他们全都得挂鸭蛋。 被警察训斥了几句,王大嫂自知理亏,上山去开了大门。 教练们住得都不远,虽然心里头窝火,仍然很快过来开车带学生们去考场。 甭管驾校最后归谁,总归考过一个,就得算他们一份工钱。 【旺!】 大家一窝蜂地来,又一窝蜂地走,没一个人理会我。 喂喂喂,你们不需要玄学加成吗? 包过哦!一人仅需要五根大棒骨而已,带肉不带肉都行啊啊啊! 枝头上的大梧桐叶啪一声砸下来,打得我脸好痛。 训练场死一般寂静。 只角落里还停了三辆车,其中一个,是马教练的。 听爱八卦的刘教练说,马教练的媳妇儿又有了,刚怀上,一家子小心翼翼地捧着哄着,生怕出什么差池。 毕竟是四十多岁的高龄产妇了,夫妻恩爱固然是美谈,意外怀孕当真是令马教练喜忧参半。 这不,昨天查出来媳妇孕酮翻倍不太好,得住院保胎,他一连请了好几天假。 天快黑的时候,教练们把车开回来了,几人互相调侃着说约着出去吃一顿庆祝庆祝。 今天去了19个,只有一个姓王的原住民没考过。 当真也算是可喜可贺的一件事了。 那小伙回来的路上没忍住嗷嗷大哭,觉得丢人。 又是短暂的热闹,之后训练场就黑了。 【旺!】 狗好渴,没水喝。 大门外有个人骑着电三轮探头探脑,尽管他快手快脚地关了喇叭,我仍然听到—— 【收狗子!收冰箱电脑洗衣机……】 收狗子?! 我皮子一紧,想起了历经多年仍然忘不掉的螺蛳粉,和香辣味的狗肉火锅。 是了,秋天到了,又到了进补的季节。 我慌不择路地往花坛里钻,花坛里稀稀拉拉的草都被新手学员们轧倒了一大片,根本藏不住我如此庞大的身形。 【哟,这里还真有条狗,可惜长得丑,个子也不肥,驾校的油水难道这么少?!】 我听到了,怕得直发抖,突然好想马教练!!! 马教练,呜呜呜,快来帮我骂死他!!! 铁门哐当哐当响了一阵。 我也哆哆嗦嗦抖了一阵。 直到电三轮耐心用尽,走了。 我不放心地远远朝那边看,只看到一片模糊的灯光越走越远,喇叭又被打开了。 【收狗子!收冰箱电脑洗衣机!收狗子……】 无限重复。 【旺旺旺旺旺旺!!!】 我愤怒咆哮。 那渐行渐远的灯光突然一顿,我嗷呜一声惨嚎,吓得屁滚尿流又去钻花坛。 一头扎进泥土里,当起了鸵鸟。 这战战兢兢的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生。 梦里全是收狗子那人拿着大网兜头罩下来的画面。 呜呜┭┮﹏┭┮ 马教练快来救我!!! 刘教练也行啊!!! 第二天,大门仍然挂着锁,水龙头也仍然不出水。 我连眼泪都不敢流了,怕给自己渴死。 我藏起来的那些骨头也吃得不剩什么了,村子西头有个小池塘,离驾校不是很远。 我比划了一下大门栏杆的宽度,挤一挤,勉强还是能钻过去的。 就是头有点大,用力过猛整成了飞机耳。 【┗|`O′|┛ 嗷~~】 保命要紧! 水! 我土布拉基来啦! 池塘边坐了几个钓鱼的中年人,悠闲自在得令狗羡慕。 他们还自带了小零食,卤鸡爪的骨头吐得满地都是。 我渴急了,一头扎进水里,咕咚咕咚灌了个水饱。 要不是被阻拦,我还想跳进去洗个澡,睡了那么多天花坛,身上埋汰死了。 【走走走,把我的鱼都赶跑了,今晚没鱼吃看我不把你炖了!】 啃鸡爪的那个胖子噌地站起来,拿旁边地上的小树枝打我。 【旺!】 嘿,没打着,略略略略(*^▽^*) 还想炖我,想屁吃呢! 就这么的,我就从一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驾校家养狗,变成了在村里四处游荡找吃的日落时分勉强混个肚儿圆的野生狗。 只要有落单的小鸡仔儿、小鸭崽儿,我都是扑上去一口吞了。 被村人追打怒骂添加的伤痕,一条又一条叠加在身上。 其中的心酸,罄竹难书。 驾校关门歇业了四十天,离婚二审开庭了。 这一回,被告变成了刘壮。 王大嫂的律师呈交了一堆转账凭证,都是近五年来,从刘壮的私人账户转到同一个人名下的大额款项,那人的名字,叫柳倩。 原告王大嫂很冷静,又拿出了一叠照片,是她找村里小伙跟踪刘壮拍到的家外有家的证据。 法官心里已经给刘壮画了个大大的叉。 妥妥的重婚罪。 原告的诉求是刘壮净身出户,还要赔偿精神损失费五十万。 第86章 土布拉基篇:起步三点头(6) 出轨一事证据确凿。 刘壮没办法抵赖。 坐他身边的律师,还是上次那个律师,脸都要绿了。 师傅说得没错,当律师,最该防备的敌人不是对方律师,而是他的当事人。 刘壮此前信誓旦旦地,张嘴闭嘴都是王家人怎么怎么苛待他,全然没提别的事。 出轨还弄出私生子女这事儿,他一点都不知情。 王家人懂法律,不打算追究刘壮的重婚罪。 事已成定局,那就摆正心态,正大光明要赔偿,除了收回五年来向柳倩的转账金额一半以外,还有精神赔偿费。 离婚是肯定能离婚的,只是对于精神赔偿费,双方还有争议。 刘壮拿出一份脑科医院心理门诊开具的诊断书—— 轻度抑郁症,被害妄想症。 诊断书上面的名字,是刘壮。 坐他旁边的律师也被他这一波操作震住了。 不愧是你啊! 还有多少佐证,你能一次性都掏出来吗? 别这么慢刀子割肉,怪难受的…… 诊断书上面盖了医院的章,只是日期有点近,就在二十多天前。 如果是在一审开庭前,或许用处能稍微大那么一丢丢。 以刘壮一根筋的脑子想不到这一出,他背后的女人,那个叫柳倩的,肯定是她出的主意。 这张诊断书,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他声泪俱下的哭诉这些年的不公待遇,动辄被打骂。 经邻居们踊跃举手上证人席证实,都是他夸大其词。 连他和王大嫂唯一的儿子,也不站他这边。 笑话,亲爹不声不响弄出两个私生子,问过他的意见吗? 古往今来,入赘的男人,多少在婚姻中会受一点点磋磨。 他也不想想,每个结了婚嫁进婆家的女人,不都是这样吗? 怎么换成男儿身,就特别不能忍呢?! 法官心里碎碎念叨,面上却看不出半分嫌弃。 总归,这是个早就被他在心里画叉的品行低劣的男人。 双方没有更多的证据了,法官综合考量,一敲锤子,宣布结果。 刘壮王芳芳离婚案二审判决双方离婚。 刘壮净身出户,退还非法转移夫妻共同财产七十万,并赔偿女方精神损失费三十万。 刘壮不服,冲着黯然离席的原告叫嚷着还要再次上诉,被他的律师一把拉住了袖子。 律师顾不上自己生闷气,凑他耳边,低声劝诫。 【对方放你一马没把你送进号子里蹲几年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大哥你别不知足啊。】 刘壮一怔,老实下来不吭声了。 他开的车,是王芳芳的名字,他只有一把车钥匙。 此刻车库空空,车早就被开走了。 刘壮只能腿着走出去,他的律师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稍稍加了一点儿油门,呼地带起一阵风,吹得他头顶稀疏的毛发左右摇摆,好不悲凉。 一路公交转步行,辗转几次才回到他给柳倩买的屋子,在远离王家村的城市另一头。 开车一小时,公共交通耗费的时间得加两倍。 他捂着到手还没两个月的营业执照,念念不舍地把法人名字摸了又摸。 他的摇钱树啊,好舍不得。 柳倩原本见他进门时的脸色就心里直咯噔,直到看到白纸黑字的判决文书,她眼前一黑,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背对着刘壮,脸色有一瞬间的狰狞黑化。 别说温柔去哄男人受伤的老心灵,她不破口大骂已经耗费了全身力气—— 净身出户还要赔钱,她生下的这两个小崽子谁来养?! 两个孩子在房里睡得呼呼地,丝毫察觉不到家里的低迷气氛。 视线回到山头,驾校大门口。 这么多天没人上来,门边的杂草都长老高了。 【旺!】 今天没逮到小鸡小鸭,只混了个水饱,我跑动的时候,肚子里咣当咣当地晃动,像是藏了个大水球。 临到门边,一张麻绳制成的大网兜头而下—— 【嗷——】 跟梦里的那一幕一毛一样。 是蹲守多日终于瞅准时机下手的电三轮男人。 夜幕下,我只看到他黄白黄白笑得瘆人的牙齿。 一受到惊吓,我就想吐,嘴一张,还没来得及旺旺旺就哇哇哇。 吐了他一头一脸水。 还是不流动,全靠下雨囤积起来的池塘里不干不净的浅绿色液体。 男人被唬了一跳,以为狗有病,想撒手扔了,又舍不得这么多天的蹲点。 【呸,管你有病没病,扒了皮一样卖个好价钱!】 【旺……】 我吐得浑身发软…… 你TM不讲武德啊…… 电三轮很快启动,我被捆紧了两条后腿,扔在一堆破烂电器里头。 呵,他看出我前腿瘸了,料想也使不上力,就少了一道程序。 我还以为他要当场剥皮呢。 【旺!】 【旺旺旺!】 我扯长了脖子大叫,马教练救命啊!!! 【闭嘴!!!】 电动车停下来,男人跳下车,照着我的脑袋擂了一记老拳,又狠又准。 这还是王家村村道,万一这畜生叫叫叫引起别人注意,他偷狗的事就败露了。 他还踩点了好几家,不能叫它坏事! 一拳下去,就安静了,他推搡了两把,见狗没动静,扬唇一笑。 【老子还是一如当年的勇猛,一拳擂死狗的力道,就问那些年轻人谁敢和我比。】 【哼!都是弱鸡!还敢瞧不起我……】 此处省略591个自吹自擂的蜜汁自信汉字组合。 狗子嘴角忍不住抽动,憋着气不动。 电三轮又开动了,村道窄,仅容一辆小车通行。 中间碰到对面来车,男人还很有礼貌地退回去让路。 他忐忑地扫了一眼身后一动也不动的狗子,点头跟那个向他致谢的司机打哈哈。 村道与公路之间的连接处,修得不太平整,电三轮狠狠一颠簸,狗子我啊,差点儿忍不住痛呼出声,一节短小的铁丝直接插进背上的皮肉里。 这下可好,不用担心生物钟一到我就睡着了。 多提神?! 多醒脑?! 公路平整又宽敞,男人一路哼着小调。 我时不时听到身边有车呼啸着开过,数次想跳车的念头,都被当初被车轮完完整整从腿上压过的幻痛打回去。 直到灯光又昏暗下来,电三轮拐进了又一个村道。 手刹嘎地被拉起,车停下来了。 我听到了拉拉链的声音,紧接着是哗哗的水声。 空气中隐隐传过来一股子骚臭味。 咦—— 随地大小便,羞羞脸! 我趁他激灵灵舒爽得浑身发抖的一瞬间,用力从车上跳下地去。 嘭地砸进玉米地里。 动静有点大,被发现了…… 第87章 土布拉基篇:起步三点头(7) 这么紧要的关头,男人也没忘了把拉链拉好。 我把两条被捆得死紧的后腿当一条腿用,连滚带爬地往玉米地深处去。 【旺旺旺旺旺旺!】 我拼了命,谁也不能挡我的路!满天路过的神佛都被我在心里求了个遍! 远远的有灯光晃过来,有人大声问。 【谁在那儿,说话!】 狗叫声听着很不对劲,家里养过狗的人都听得出来。 男人个头不高,钻进玉米地里行动不便,瘸腿的狗子眼见着就跑没了影。 他唾骂了一口,【妈的,晦气!】,赶紧骑上电三轮扭头走了。 油门拧到最大。 里头这个村养狗的不少,被他不声不响拖走的狗,也不老少。 被抓到指定要挨一顿打,不值当,赶紧溜! 【旺!】 我被一节突出地面的树桩子绊倒,呼哧呼哧喘粗气,头顶是漆黑的夜空,耳边只有模糊得听不清的人声。 哈哈哈,我逃出来了,不用被扒皮做成火锅啦!!! 【旺旺旺旺旺!】 后背的铁丝扎得好深,痛得我龇牙咧嘴。 【谁?谁在那儿?】 人未至声先到。 一根打磨得很光滑的木棍子伸过来,推开了几根不太粗壮的玉米杆子。 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出现在我的正上方。 呃,是个倒的。 巧得很,对方也是个强迫症晚期患者,他蹲下身,用手扒拉着,把我原地转了180度。 很好,正面相对了。 他仍然是个胡子拉碴的老头子。 我也仍然是个龇牙咧嘴的狗子。 他鼻子嗅了嗅,眉毛皱起来。 【你受伤了?!】 【旺!】 哟,我转运了?!这是碰到神医了不成?! 他见狗子泪眼汪汪地,心里不忍,当先把深陷进皮肉的麻绳解开。 我可怜的后腿,因为剧烈挣扎过,已经伤得皮毛外翻深可见骨了。 他仔细嗅了嗅,觉得还有股子铁锈味,又扒拉我…… 【旺!】 我生无可恋地脸朝下趴在泥地里,由着他用手指一寸一寸在我后背摸索。 那一片,淌的血液已经干涸成一块一块的了。 直到他摸到一块硬的凸起。 【旺!】 我忍不住呜咽,一张嘴吃了一嘴泥,身体痛得痉挛,发抖。 之前在车上我居然能忍住不出声,是怎么办到的?! 我真是个狗熊,啊呸,英雄呜呜┭┮﹏┭┮ 【哎哟,你可受罪了……】 老头大手宽厚粗糙,掌心里全是厚重的一层叠一层的老茧子,划过我皮毛的时候,居然没有挂住。 【碰上我了,就是有缘,幸好我会点儿土郎中的把式,找找工具就给你把那东西取出来,以后,你就跟我走吧。】 【旺!】 我眨眨被泪水糊得一片模糊的眼睛,扭头盯着他。 马教练当初也说过,只要驾校还在,他就一直养着我。 可惜,驾校关门快两个月,他都没来看过我。 我脑子里转了几十个念头,最后垂下头不吭声。 老头也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他把木棍夹在腋下,一手抄头,一手抄屁股,一点不费力地把我抱起来。 我心中忐忑,但仍然想最后相信一次。 就算是仍要被扒皮,我也认了。 半小时后,老头把我放在了一堆码得整整齐齐的纸箱子上。 【旺?】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四周一片漆黑,眼睛眨了好几次,才勉强辨认出,在桥底下。 头顶上方的车辆仍是呼啸而过,大晚上的没交警,也没人,此时不风驰电掣还待何时?! 不远处的河水泛着波光,映出天上朦朦胧胧在云层后藏了大半张脸的月亮。 【小东西,委屈你了,老头我啊,没有家了……】 【呜~】 我轻声附和,不是扒皮就好,我赌对了。 老头从一个旧行李箱里翻出半瓶碘酒,这是他上次被电动车蹭倒,对方见他受了皮外伤特意买的。 那也是个被客人催急了的外卖小哥,小伙子只顾着给电话对面解释,转弯时没注意就把他撞倒了,小伙当时脸都吓白了,幸好只是磕破了点皮。 半瓶都没用上,伤口就好得差不多了。 碘酒,和一把小刀,就是手术的全部用具了。 【旺!】 我缩了缩脖子,任命地摆成个大字,趴好。 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那就来吧,姿势已经摆好了…… 老头拿出打火机,把蜡烛点燃,仔仔细细地把小刀在火上来回烧。 没有麻药,小刀扎进皮肉挖搅,让我深深怀疑老头说他会几招土郎中的把式是骗狗的。 【呜呜┭┮﹏┭┮】 狗好委屈,又痛又委屈。 猛狗落泪,豆大一颗!一颗一颗又一颗! 【哎呀,很快就好了,莫哭莫哭!都怪我眼神不好,手太重了……】 老头察觉到我在哭,赶紧安慰。 我哭得更凶了,嗷嗷地。 直到铁丝以极缓慢极坚定的速度被拔出来,我才放松全身紧绷的肌肉。 老头也松了一大口气,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又一次感叹自己年轻时候跟土郎中学的几招救命把式不亏。 烛光摇曳,桥洞下的风,隐隐带着股鱼腥气味,我忍不住舔舔干涩的嘴唇。 肚子里一阵悠长的轰鸣,响得令狗脸红。 老头笑着起身,去旁边架起火堆,放上一个被磕得变了形的搪瓷碗,掰碎了一块饼子,加水煮。 【你受伤不轻,饿了就吃点面糊糊,管饱,鱼呀,是发物,等你好了再吃啊!】 狗生第一次吃上暖呼呼的没啥滋味的病号饭,梦里都是香甜的。 老头专门分出一床小被子,让我侧躺着盖上。 他是个好人,我的确的确赌对了。 后来的很多天,我才渐渐知道。 老头现在以捡废品维持生计。 他原本是有家的,可惜,三十年前,他刚满七岁的女儿被偷走了。 妻子当时肚子里还怀着一个,一受刺激,滑了胎。 等他遍寻无果之后回到家,妻子拖着未愈的病体一定要跟着出来继续找女儿。 无数次有可疑的线索,无数次失望而归。 妻子在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下终是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了。 临死前她已经说不出话,只眼巴巴盯着他。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痛快地给出承诺—— 【你放心,我一定找到她,豁出命来也要找到她!】 第88章 土布拉基篇:起步三点头(8) 无数人跟他说,被拐卖的女孩,大概率不会有好下场。 即使年纪小,也一样。 阳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正常人都无法想象,那里面有多肮脏丑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老头不管,他妈不是总骂他绝世大犟种吗? 她说得对。 三十年来,他的足迹已经踉踉跄跄地走了大半个中国。 前几年有人说缅北那边有很多脱不了身的中国人,他也想去闯一闯狼窝,看看女儿在不在,半道上被野外拉练的军人拦住了。 军人小哥说,别去,你这样的没有诈骗价值,去了等于送死。 是了,他当时衣衫褴褛,瘦得皮包骨,身无二两肉,比沿街乞讨的叫花子还不如。 西南边境大多居民都不太富裕,他流浪至此,很少能捡到废品卖钱,所以日子一日过得不如一日,几乎弹尽粮绝,全凭一口仙气撑着。 这仙气,是他对故去妻子的承诺。 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对妻女最深沉的爱意。 他兜里揣着的那张全家福已经被磨花了,过了塑封,仍然磨花了。 每次要掏出来给别人看,他都很舍不得。 【旺!】 老头,快,鱼咬钩了,快拉绳子啊! 老头被狗头一下子撞在后腰上,手比脑子快,用力拉紧了缠绕在手上的绳子。 他尝试过几次树枝,都不行,太容易断了,还不如直接用线挂个钩子钓呢。 狗子的伤已经彻底好了,天天皮实得很,上蹿下跳地一点儿小女孩乖巧模样都没有。 咳咳,第一次见面那晚,老头就知道,这是一条小母狗,坚韧勇敢聪明的小女孩。 那一身伤,那一双警惕之后复又充满信任的湿漉漉眼神,谁见了还走得动道?! 他原本连养活自己都费劲,那一瞬间,恍惚在狗子身上看到了女儿的影子,心一软,就再也舍不得撒手了。 鱼很快被拉上来,是一条最最最普通的鲤鱼,当地人都不咋爱吃,刺多,处理不好还有股子浓郁去不掉的腥味。 老头只会一招水煮大法,这鱼要是直接拿来水煮,就糟蹋水了。 【旺!】 让我来。 我一口叼住还在疯狂甩尾的大鲤鱼的尾巴,用力往大石头上砸,来回好几次,才成功把它砸晕。 我自己也晕头转向地站不稳,老头都气笑了。 【你这小东西,以为我啥也不会是吗?瞧好了!】 老头一屁股把我撞开,拿起那把唯一的小刀,一手按住晕得一动不动的鲤鱼,一手刮鳞片,白色透明的鳞片细细碎碎到处飞。 【旺!】 我玩心大起,鼻子凑近使劲一吸。 哎哟我的妈! 吸进去了! 【啊啾啊啾啊啾……】 打了一连串的喷嚏,我都懵了,这玩意儿有毒! 老头坏心眼地嘎嘎直乐,手下利索地开膛破腹,把鱼肚子里的那一把东西挖出来。 【呐,吃不吃?!】 【呜?!】 我凑近闻了闻,被臭得一个倒仰,连连摆头,摆出残影。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行行行,不要就不要,我拿去扔了!】 老头没想到狗会这么嫌弃鱼杂,仔细瞅了眼确实没有啥鱼籽鱼泡之类的东西,一个用力,对着河面扔出一条抛物线。 正正砸到一条刚冒头的大黑鱼。 【旺!】 我眼睁睁看到大黑鱼张开黑洞一样的迷你小嘴巴,一口把鱼杂吞了。 呕! 我都不吃同类,你比我还狗…… 以后我都不吃黑鱼了,拉进黑名单。 老头继续料理,鱼身都已经被对半剖开了,尾巴还在蹦跶。 他简单抹了一点盐,想了想,走出去老远,在河边地头上扯了一小把野菜。 他说这是野韭菜。 唔,我看着不像,用怀疑的眼神瞪他,别忘了前几天你炖的那一锅子菌菇汤,差点儿把你自己送走…… 还好我机灵,跳到你肚子上来了一波老年迪斯科抽风版,才给你整吐了。 要不然…… 要不然,就又剩下我一个了…… 【旺!】 不要野韭菜! 不要! 老头也很无奈,这狗子也太通人性了吧,眼神明明白白的写的不要,他哪里硬得起心肠,又把辛苦辨认采摘回来的野韭菜/杂草扔了。 黑鱼又冒了个头,嫌弃地看了一眼,水面上荡起一圈波纹,杂草沉底了。 【旺!】 看,我说对了吧,鱼都不吃,能是啥好东西?! 老头悻悻地摸了一把鼻子,沾了一鼻头的泥。 架火堆,起锅,点火,水煮沸了放鱼进去煮。 没办法,调料只有盐,2块钱一包,可以用很久。 油实在买不起,墙角那头堆着的纸皮塑料瓶全卖了恐怕也不够买一壶油的。 只要还能活下去,能省就省。 这么多年下来,老头已经习惯了。 【小家伙,跟着我,你也没有多幸运啊……】 【旺!】 肌肤碰触的那一刹那,我眼前一花—— 这样奇妙的画面,真是久违了啊。上一次他摸我后背的伤,还是初次见面那个晚上,我情绪波动太大,脑子里一团乱麻,啥都来不及反应。 老头拖着麻袋在一个拐角处的垃圾桶里头翻找能卖钱的废品,被保安驱赶,他拱手作揖,笑着讨饶【家里等米下锅,让我再找找吧,我保证不扰民。】 保安其实也是听命行事,上头叫他来赶人,他就拿着棍子来了。 结果是个眼神清透干净的老人,跟他家里的老父亲差不多的年纪,他也就在监控底下做做样子。 人没赶走,回去了也得挨骂,干脆就站在旁边陪着,回去还能有个说辞【我总不能真的打老人吧,那是畜生才干得出来的事!】 谅他那个死抠死抠的老板也不敢说什么。 老头把一排四个垃圾桶几乎翻了个底朝天,他的鼻子已经对各种臭味免疫了,脸上愣是没有一点儿嫌弃的表情。 好不容易把一点儿没有被合理分类的塑料瓶啤酒瓶纸箱子烂书本打包扛在肩上,才要出小区侧门,半道冲出来一个大妈。 拿着扫帚指着他破口大骂,【这小区的垃圾桶都是我的地盘,你凭什么来偷,都给我放下,要不然别怪我喊人来打死你这死老头。】 远远跟着的保安小哥吓得赶紧躲进景观树后头,这大妈他认识,小区一霸,谁也甭想从她手里占到一分一厘的便宜,逮谁骂谁,家里四个儿子,个个膀大腰圆。 住小区最大的房子,捡小区最臭的垃圾,癖好古怪得令人咋舌。 听说,大妈死去多年的老公,就是干收破烂起家的。 勤奋不够,如今明晃晃地划地盘明抢了。 拾荒者大多是独身老人,被欺负了也不敢报警,倔老头不一样,被扯住他当做救命钱一样的麻袋时,他大声求救,因为声音过于凄厉绝望,把一个路口执勤的交警招来了。 交警也是警。 大妈没等交警把手伸过来,扭头就跑没了影。 混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到底也还是怕警察。 第89章 土布拉基篇:起步三点头(9) 【旺!】 我从老头的记忆碎片中回过神,强烈建议他下次出门带上我。 再碰到那不干人事的大妈,看我不把她吓尿咯!!! 我可是猛犬!!! 老头手还搭在狗头上,冷不丁与狗子对上眼,脑子里就蹦出五个大字—— 【我可是猛犬!!!】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摔坐在地,咕嘟咕嘟冒大泡的鱼汤都差点被碰洒了。 我白了他一眼,有啥好吃惊的,被迫读心术而已,只要你摸我脑袋对上我的视线,就自动开启了。 切,还说你吃的盐比我吃的骨头都多呢?! 你吹牛! 过了好一会儿,老头才拍拍胸口坐起来,天渐渐冷了,地上凉,他穿得单薄,屁股硌得慌。 【是我太饿出现幻觉了对不对?】 【旺!】 我摇头,果断驳回他自欺欺人的蠢念头。 【那,你要真有什么神通,能不能帮我找到我的女儿?!】 他突然眼光大亮,扑上来抓住狗的耳朵,盯着湿漉漉的狗眼。 【旺!我不认识你女儿啊,怎么找呢?!你就没想过求助警察吗?不是有个什么DNA比对,可以快速在已经登记在案找回来的被拐儿童名单里快速锁定目标吗?大海捞针你是不是傻?哎哟真急死狗了……】 这一连串的碎碎念,听得老头脸皮子挂不住,这到底是个狗精还是话痨成精?! 【建国后动物不许成精的律法已经不管用了是吗?】 不自觉地,老头把这句心里话秃噜出来。 【旺!呸,我才不是狗精,我是王德发!**+-**@#¥%&*……】 我还想多说点儿,后面的词儿被自动消音了…… 可恶的狗判官,我又没说违禁词,真不做人! 老头听到这一句有点蒙圈,【狗**,真不做人!】是几个意思?! 好得很,判官大人有先见之明,把跟地府有关的词儿全做了消音处理,保证机密不外泄。 【唉,你以为我没找过警察吗?!警察见到我都得挠头……没有消息也算好消息,起码人还活着。】 【旺!这么多年你就一路追着线索跑,把自己过成这副样子,你不遗憾吗?】 老头似乎的确需要一个倾听者,狗子的眼神如此澄澈干净,他有什么好怕的?! 【找不到她才遗憾,一晃我都69岁了,她被人偷走那年才7岁,上小学二年级,三十年过去了,她现在应该也有孩子了吧……】 【旺!敢情你在那个年月就晚婚晚育啊。】 【唔,我三十岁听我妈的去相亲,没两个月就结婚了,第二年生的她,晚婚是有意的,晚育纯属偶然,要是那一回她妈妈没看上我,估摸着过了四十我也不一定会结婚。】 【旺!你妈一定没少念叨吧,默默为年轻不懂事的你点一根蜡,不用太过谢我。】 【……你这,未免也太像个人了吧……】 老头霍地松开捧着狗子脑瓜的手,去翻动鱼汤,一锅水都快被大火烧干了。 【哗——】 他又浇了一瓢水,汤汁迅速从奶白色变成浑汤,色香味中仅有的一点色也被冲没了。 【旺!】 鱼汤是真难喝啊,腥臭腥臭,筋也没拔。 连鱼鳃这么关键的东西老头竟然也忘了去掉。 呵呵,一人一狗对坐着,喝得直摇头。 浪费是不可能浪费的,眼一闭脖子一伸,总能混个水饱。 往后几天,天气迅速从秋末切换到凛冬,桥洞下是彻底待不住了。 老头跑了好几趟,把那一堆破烂都打包好,连拖带拽地送到收购站去。 收购站老板也是老熟人了,仍然会仔细检查没压扁的瓶子里有没有水,纸皮子有没有打湿掺假的,几块不小心被裹挟的泡沫板子被他挑出来扔到一边。 老头搓着手冻得直哈气。 【旺!】 我火力旺,悄悄蹭到他腿边,给他送点儿温暖。 老板把检查过的一一过秤,他老伴儿就在一边计数,最后汇总,用计算器核对三遍。 【18块!】 【旺?】 这么少?! 不可能!!! 我没读过书,你们别骗我! 【嗳,不对不对,这儿还有两捆锈铁丝呢,忘算钱了……】 老板不好意思地挪开脚,露出无意中被泡沫板盖起来的捆扎整齐的铁丝。 【旺?】 我怀疑的小眼神毫不留情地上下扫,把这个心里有鬼居然想坑老头钱的坏老板瞪得脸色发白。 嗐,我气得跺脚。 跺跺跺跺跺。 满地都是我跺出来的梅花印子。 也不知道老头被坑了多少回,跟个软面馒头似的,该争的时候不争。 铁丝看着多,不压秤,算出来也就七块一毛二。 有零有整的。 合计二十五块一毛二。 两分钱实在没有,老板大方地从耳朵上取下了一根烟递过来。 【旺!】 干收破烂的果然有钱,那鼓鼓囊囊的兜里,少说也有上万块了。 【旺!】 好馋,我要带领老头走上致富之路! 西北风打着旋儿地刮过来,正好炫进我还没来得及合上的大嘴里。 好一口鸡腿味儿的西北风,够劲,管饱! 回桥洞的路上,我都怏怏不乐。 好不容易睡熟了一个家,又要搬了,心里不大痛快。 老头把铺盖卷打包好,从角落里居然拉出一辆没有座椅没有轮子的自行车架子。 他颠颠着跑到另一头的茅草堆里又刨出来两个轮子,叮呤咣啷一顿捣鼓,就安装到了车架上。 【旺?】 我跟着他的动作,头忽左忽右。 好一会儿过去,座椅仍然没有。 好家伙,只能当山地车站起来蹬对吧。 一不留神忘记没坐垫这回事,得被捅穿吧…… 【呜——】 我夹紧尾巴后退两步。 别叫我坐车,我不坐。 我不想坐在自行车上哭。 老头瞟了一眼奇奇怪怪的狗子,不知道这家伙心里又在念叨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那小眼神,真是欠揍啊。 从桥洞底下走出去的路又陡又峭,老头和我费了老鼻子劲才连车带行李地拖上去。 累得像死狗一样,倒在地上大喘气。 西北风也吹不散,我俩身上蒸腾而起的热气。 老头把手搭在狗头上,对上眼,不出意外地听到一连串呼哧带喘又骂骂咧咧的抱怨,笑得眼泪都掉下来。 第90章 土布拉基篇:起步三点头(10) 第一场雪来得很突然。 在我们还没有找到新的住处的时候。 老头佝偻着,缩手缩脚地原地蹦跳,企图让冻得僵硬的身子缓和一点。 【旺!】 我可怜巴巴地把睫毛上凝成的冰晶弹掉,隐隐觉得瘸了的那条腿更瘸了。 【小家伙,不走了,你瞧——】 【旺?】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呃,老头,你是不是忘了我没上过学?! 那招牌上几个繁体大字,你倒是念给我听啊?! 相处的日子久了,老头大概能猜到狗子刚刚翻出花的那一对白眼是几个意思—— 【不是那家医馆,是隔壁银行!你瞧,那里头指定有空调,玻璃上都起雾了。】 【旺!】 原来如此,看来老头没少借宿过自助银行,干净敞亮,冬暖夏凉。 一人一狗哆哆嗦嗦地推了自行车过马路。 雪已经积了一尺来深,车轮后面留下了深深的轱辘印子。 还好没结冰,要不然路面滑得人找不着北。 【旺!】 我冲着感应门叫芝麻开门。 嘿,它理也不理,一丝缝缝儿都不露出来。 老头一靠近,门就开了。 【旺!】 呸,还说狗眼看人低呢,门眼看狗低! 里头已经有人了,是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身上穿得五花八门—— 露脚后跟的毛拖鞋+花棉裤+喜庆红马甲,她坐着的那一块地上还铺了一件男款的棉大衣。 咋看咋不像个流浪老人啊?! 【旺?】 我跑过去东嗅嗅,西闻闻。 不太妙,老太太应该尿过裤子了,这浓烈的气味…… 老太太脸上一直带着笑,对狗的有意凑近没太大反应,眼神聚焦在半空。 老头把车靠墙停稳,铺盖卷打开铺好,才过来跟“原住民”打招呼。 他早发现这是个大姐,有点尴尬,又实在是没地儿可去了,这才远远地找了个角落。 头顶好几个监视器呢,他不慌。 【老姐姐?!】 【旺?!】 这是什么鬼称呼?!姐姐要是听到你叫她老,还不大耳巴子呼过来啊?! 老太太听到他的声音,望过来,原本笑成一朵菊花的脸突然晴转大雨。 【儿啊,你去哪儿了,你媳妇不给我饭吃,呜呜呜……】 老太太嚎啕大哭,挣扎着要起身扑过来,吓得老头连连后退,一边退一边急切地望向监控。 【旺!】 我一身短得扎手的毛也忍不住竖起来。 惊悚,太惊悚了! 幸好老太太试了几次都没爬起身来,大概是腿盘坐着麻木了的缘故。 她仍是一边哭嚎一边大叫儿子…… 老头已经退到门边了,要不是被冰冷冰冷的玻璃门冻得一激灵,他应该快要夺门而逃了。 【旺?】 咋这感应门还区别对待呢,出去的咋不感应? 老头接收到我探照灯一样求知的眼神,悄悄一指他左手边墙上的白色按钮。 按钮上有五个大字,出门请按钮。 【旺?!】 那刚才进门咋回事?!总不能既感应又手动吧?! 【唔,进来前我也按了一下门外的按钮,你没看到罢了。】 【旺……】 好好好,是我孤陋寡闻了。 老太太老哭也不是个事儿,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是个人都能瞧的出来,老太太脑子不大正常,多半是糊涂了。 老头年轻时对他妈动辄单方面找他哭闹干架的行事作风心里有阴影了,这样大年纪的老太太他是万万不敢招惹的。 可是,他瞅老太太冻得青白交加的脸色,心里又不落忍。 【唉,这老姐姐指不定是走丢了,家里人还不知道多担心呢?!她身上穿的都是好料子,耳垂上还有个金耳环,肯定不像她刚才说的那样儿媳不给饭吃……报警吧!】 【旺!】 我趴在他脚边,应和一声。 我知道,他并不需要我帮他做决定,他这一身正气,暴风雪也压不垮。 监控室的呼叫铃声响起的时候,值班人员正抱着暖手宝歪在椅背上睡得口水长流。 梦里正捧着媳妇儿给炖的烂乎乎的蹄髈啃得欢快,谁承想就被吵醒了。 他老大不乐意,饱含起床气的声音就这么从小喇叭里传到了对面。 【谁啊?!搞嘛啊大半夜的?!】 话一说完他自己都愣住了,这可是上班时间!!! 他赶紧拧了一把自己个儿的大腿,眼泛泪花地清了清嗓子,又亲切问候一句。 【你好,这里是鸡西银行吉星路分行,请问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一前一后,可谓换了个人。 老头摸摸鼻子,半夜扰人清梦确实是他的错。 【额,我在你们家自助银行碰到一个老太太,可能有老年痴呆,麻烦你们报个警吧,天太冷,别把她老人家冻出个好歹来。】 工作人员立即坐正身子,切换镜头,凑近了去看电脑屏幕。 【嚯,这不那谁家的姥姥吗?!老大哥谢谢你啊,我马上叫人过来,我认识这老太太!】 【旺!】 【好好好,赶紧的啊,这大姐把我当成她儿子了,哭得哟,老伤心了!】 老头一听对面说的,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五分钟不到,就有一伙人急匆匆地来到门口,刹车踩得急,在雪地上侧滑了一下,吓得一车人尖叫出声。 【旺!】 老头,快看! 玻璃门很快被打开,一股子冰寒凛冽的风雪趁机扑进来,老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冷风呛得直咳嗽。 【咳咳咳咳咳……】 迎面冲进来的大嫂子看也没看他,直接扑向后面角落呆愣愣抹眼泪的老太太。 【哎哟妈,你怎么又不声不响跑出来了,叫我们好找!!!】 老太太猛然被抓住胳膊,吓得激烈反抗,一巴掌甩到大嫂子脸上。 老头被那清脆响亮的巴掌声震慑当场,默默后退贴墙上。 【旺呜——】 我胆子小,自然跟他站一块儿。 大嫂子却没事人一样,像抱孩子似的,一把就把老太太从地上抄到自己臂弯里。 【嘎哈呢,有点儿眼力劲不,给咱妈把衣服盖上!】 她扭头冲旁边一米九大高个吼了一嗓子,真是的,眼里没活儿,非要提醒。 大嫂子用膝盖把老太太的屁股往上顶,直接碰触到一大片湿裤子,心里一酸,被甩了巴掌没哭,这会儿到底是忍不住了。 【呜哇哇哇哇哇哇哇——】 众人:(??`??Д????)!! 第91章 土布拉基篇:起步三点头(11) 一群人裹着冷风进来,又哈着热气出去。 着急忙慌地,生怕把好不容易找着的老太太冻病了。 只有站门边那一脸沧桑的老大哥直直走进来,冲着穿着落魄寒酸的老头一揖到底。 【谢谢!】 【旺!】 【不用谢不用谢!】 老头见对方不起身,赶紧上前去扶。 他的手,指甲剪得很干净,也用雪搓洗过,不脏,只是冷得像冰,把对方冰得一抖。 那人不着痕迹打量老头,又看到墙角堆放整齐的被褥,啥也没说,转身就走。 不到一分钟,他抱了一件仍带着体温的厚厚的军大衣,以不容拒绝的架势直接塞到老头怀里,又转头出去了。 外头车发动了,皑皑白雪瞬间被尾气融成黑水。 【旺!】 老头,他们走了。 雪花一大团一大团地斜着飞,十米之外,慢慢变得模糊不清。 军大衣又大又长又厚实,抖开直接可以把老头脖子以下都挡住。 口袋里鼓鼓囊囊地塞了几包东西。 一掏出来,烧鸡和啤酒,一把有零有整的钱,唔,还有一件疑似从小孩身上扒拉下来的东北大花马甲。 老头哭笑不得,当先拎起那件花马甲,这个明显不是他的尺码。 【小家伙,正好给你穿啊,省得你发热全靠抖。】 【旺!】 好花!我眼晕! 老头快手快脚,已经不容拒绝地给我套上了,衣服上果然带着余温,很暖,暖到心里了。 只是,这一言难尽的花色…… 从未见过如此“歹毒”的衣服,把我一身猛犬的气质,活生生一拉到底,变成萌犬,谁见了都想过来扒拉扒拉我的狗头…… 你瞧老头看我的那眼神…… 他也果然扒拉我的狗头…… 【旺!要不是真有点儿暖和,你瞧我不蹦起来挠你一爪子?!】 【哈哈哈哈哈!】 老头不意外地听到狗子心声,乐得哈哈大笑。 监控另一头的工作人员拢了拢大衣领子,虽然上头有交代过,遇到有流浪汉留宿要及时处理。 处理是啥意思?! 不就是驱赶吗?! 他是有血有肉的人,做不出来这样的事,何况,这老头穷困潦倒到衣不蔽体的地步了,仍然有善心帮扶老人,他脚边那条丑不拉几的狗都比他穿得厚实。 【旺!】 你说谁丑不拉几?!是个老爷们儿你就再说一遍[○??`Д???? ○] 烧鸡本就是凉吃的,一人一狗,一个啃鸡腿,一个啃骨架,只啤酒被老头独占了,任狗子怎么撒娇也不给喝。 吃饱喝足就犯困,老头把垃圾收拾了开门出去扔垃圾桶,再进来时,空荡荡的室内仍有散不去的鸡肉香味。 他有点儿恍惚,冻得僵直的胳膊自觉拉过军大衣,把自己盖住。 【睡吧,睡吧~】 【旺~】 我钻进他特意给我留出来的空位,被抱了个满怀。 真暖和。 一夜好眠的,只有睡得四仰八叉没心没肺鼾是鼾屁是屁的狗。 老头睡到半夜,脚底生的冻疮一缓过劲,痒得钻心,脚掌对脚掌不住磨蹭。 他咬牙憋得脸通红,真恨不得把脚砍了。 室内不能生火,不然,他那双已经露脚趾头的棉靴子也得翻开烤一烤。 【唉……】 他叹口气,不想把狗折腾醒了,干脆把脚伸出去,暴露在空气里,冻疮受不住热,那就只好以毒攻毒了。 幸好,这一招好使。 隔壁中药店的免费WiFi开放着,他兜里贴身放着的手机连上信号了,震动个不停。 老头的宝贝手机只交了最低资费,流量不够用,只有碰到免费开放WiFi他才会看一眼群里的消息。 群名叫【孩子啊你快回来!】,最近几个月都没有新进群的通知。 历史未读消息999+,多到爬楼几个小时也看不完。 老头眼睛酸涩,只会搜索关键词,跳着看,比如寻亲、三十、女。 为什么千里迢迢地一路往北走呢? 因为半年前组织里就有可靠消息—— 一个寻子多年的中年父亲在鸡西某村见过和老头有几分像的女人,三十五六岁的年纪也对得上。 群相册里常年置顶的那些照片,大家闭着眼睛都有印象,冷不丁在生活中遇到了,一时半会儿地还反应不过来。 可惜那中年父亲没有拍到照片,只是很笃定,遇到的女人跟照片里年轻时候的老头很像。 唔,闺女像爹,没毛病。 浓眉小眼大方脸,一对招风大耳朵,辨识度极高了。 手机电量也不太够了,他跟风在喜报后面打了恭喜之后就立刻关了机。 【嗯,距离我发喜报的日子不远了!】 他暗暗给自己打气,闭上眼,继续睡。 北风呼啸的一夜过去,衬着地上的白雪,白天显得特别特别亮眼。 自助银行始终没有迎来今天的第一拨客人。 一人一狗抱头大睡。 直接睡到中午,一声响亮的【咕~~~~~~~~】 【旺?!】 我从梦中被惊醒,跳起来,慌不择路地跳到老头小腹,压得他大叫。 【哎哟小祖宗,快下来,差点儿被你踩得尿裤子……】 老头一个鲤鱼打挺,起床的动作从没有这么利索过,他飞快套上鞋跑出去。 门外的积雪已经有半人高了。 得,不用担心今天没地方歇脚,因为压根就走不了。 监控室已经换过班了,工作人员的交接班小本子里头夹了一张小纸条—— 【天冷,他俩爱干净,不用管!】 监控画面里,老头释放完内存已经在打包被褥了,到底是借宿别人的地盘,还是整洁一点儿才不碍眼。 狗也穿着花马甲,老老实实地靠墙蹲着,只那颗小脑袋一直随着老头的动作转来转去。 工作人员点头,他自个儿宿舍床上的被子天冷之后就没叠过了,这老头是个讲究人。 于是,他当真就不管了。 中午一过,天又灰暗下来,大雪转瞬飞得漫天都是。 【我刚刚数了,加上昨天那一家子给的,我们还有三百多块钱,等等我去找点能喝的水,包里还有几个冷硬的饼子馒头,勉强还能混几天。】 【旺!】 【可千万不能生病啊,咱都得好好地……】 老头说话的热气喷到玻璃上,我抬爪一挥,画了个心。 都好好的。 第92章 土布拉基篇:起步三点头(12) 不来一趟北方,不知道为啥有猫冬这个词儿。 大雪一连下了七八天,雪厚得都快把路边的小树苗压死了。 踮着脚往外瞧,也看不到半个人影,都在家猫着呢。 这天一早,自助银行突然开了门。 进来一个全副武装看不出男女的大胖子,他埋着头就往里冲,压根没注意缩在墙角的一人一狗。 【旺?】 我小小声地叫老头起来,不知咋地,有一种无地自容地尴尬。 机器那边【嘀嘀嘀】响了一阵儿,那人狠狠地踢了墙一脚。 大靴子上扑簌簌抖落下来好些被冻硬了的土坷垃。 【该死,都过了日子,怎么钱还没到账,这么大的雪,再不买米面回去孩子们哪里撑得住,该死该死该死……】 那人一出声,老头和我都听出来,是个女的。 就是这火爆脾气,叫人不敢往她跟前凑。 外头的拖拉机突突突地喷黑烟,这大冷天地开这么个敞篷车搁外头跑,鸡西汉子是真的猛士。 女人临出门,还是不甘心,扭头又去机器上插卡。 【没有,还是没有……】 她又气又急,声音带了浓重的鼻音,很显然是哭了。 老头不知道怎么的,心头发酸。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窘境,他经历的还少吗?! 拖拉机上的大哥扬起嗓子叫她,【芳妹子,到了吗?】 【没有……】 女人扭过头去,冲外头喊。 抬头的那一瞬间,浓眉小眼睛?! 老头:(??`??Д????)!! 【旺?】 我疑惑地眯眼,把眼睛从女人脸上挪到老头脸上,再挪回去,呵! 不说一毛一样,相似度至少80%。 老头手开始哆嗦,不是冻的。 女人一只脚已经跨到门外去了。 【旺!】 我赶紧叫住她,她狐疑地望过来,老头关键时候傻了一样,不吱声。 急得我哟,恨不得用爪子挠他。 外头拖拉机上的男人又扬声喊。 【芳妹子,要不我们明天再来看看,先把这些拉回去给娃用上,一会儿又得下大雪了,快着点儿!】 女人停住的那一条腿也跨了出去,大靴子踏进雪地里,一脚一个坑,发出沙沙的声响。 幸好有清洁工人把路面上影响行车的积雪都铲到路两边了,又撒了厚厚的粗盐粒子,要不然今天哪能开着拖拉机进城搜罗这么老些东西。 孩子们又冷又饿,又懂事地不哭不闹,越是这样她心里才越发恼恨。 自动门哐当关上了。 隔绝了老头巴巴望出去的炙热眼神。 【旺?】 我说老头,你咋不吱声呢?哑巴了?! 老头的手还在哆嗦,他捂住脸,强忍住的眼泪就从指缝里滑落下来。 【呜呜……我知道,我知道,我应该开口问问,可我太害怕又要失望一场了,我老了,我真的老了……】 【旺……】 我不是很懂。 【没事,她明天还会来的,明天,明天我一定问问她!三十年都等了,这一晚上我还能等不了吗?】 老头阿Q似的自言自语,振奋起精神,又开始忙忙碌碌地收拾铺盖卷。 监控那头的工作人员来来回回换了好几个,交接班的时候,始终都会把那张小纸条夹在显眼的位置。 【天冷,他俩爱干净,不用管!】 他叫住准备出去的小王,【刚才那个是下头鹿耳村的老师吧?!就那个破得只剩三间瓦房的那个村小?!】 小王揉揉眼,虽然值夜班他大半时间都是睡过去的,仍然眼睛通红。 【是啊,就是她,还有那个开拖拉机的大学生,我娘说,他们结婚五六年了还没个孩子,指不定谁有点毛病。】 【这话怎么说的?!你娘还认识他们啊?!嘿,跟兄弟说说呗。】 别小看男人的八卦之魂,年纪轻轻搓手嘿嘿笑的样子,颇有几分村口碎嘴大娘的即视感。 【哎呀你不知道,我娘有个老姊妹是鹿耳村的,听说了老多呢,她当年瞧方老师盘正条顺,想把自家光棍了几十年的侄儿介绍给她,被一口回绝,后来没俩月方老师愣是领回来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白面书生回村里,说是扯了证……偏偏她侄儿当初悄悄跑去学校看方老师一眼就上了心,整得那大娘里外不是人,见天儿地一有空就找我娘叨叨方老师两口子的事……我耳朵都听烦了。】 【你说的白面书生,不会就是开拖拉机的那个吧?!】 【可不嘛,你没瞧他天热的时候,瘦得跟排骨精似的,得亏天冷穿得多,这才看起来像个人样儿!】 某只被人背后叫做排骨精的男人稳稳把着方向,用膝盖撞了撞依偎在他身边的女人。 二人对视一眼,温情脉脉,虽然仍有急切,但今天好歹能给孩子们吃一顿热乎的。 车后头用防雨布盖着,绑了一圈又一圈麻绳。 有个袋子搬上车的时候无意中划破了一点儿小口子,颠簸中不时撒出来一点儿。 黄色的,是玉米碜。 两碗就能煮出一大锅玉米碴子粥,黏糊糊的,管饱。 风里已经开始出现小小的雪花,男人心里着急,可脚下油门已经踩到了底。 【方哥,刚才那条狗叫我,我总以为是咱们的大黄回来了,仔细一看,又不是……】 【嗯?!】 【就银行里头,那狗穿一身花布马甲,应该是跟着个流浪汉,他们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哦。你不提起大黄,我都快要忘记咱们俩是怎么认识的了。】 —— 那是二十五年前,方芳十二岁,刚来初潮。 她一直都知道,现在叫的爸妈不是她真正的爸妈,只是把她当个能干活的丫环一般养着。 只等着她长熟了就给他们智力不全的儿子当媳妇,生孙子。 没人教过她初潮是什么意思。 她蹲在河边用棒槌敲打一家子的衣服,突然流了一裤裆的血,以为自己死期到了,吓得连衣服也顾不得收,哭天抹泪地跑回家。 她妈的反应很平淡,没有安慰,也没有告诉她怎么处理。 【哦,到时间了,可以生娃了。】 方芳到底是上过二年级的人,这句话听懂了。 过了四五天,等她身上干净了,爸妈就把她直接锁进了哥哥的屋子。 窗棂上奢侈地贴了个喜字。 第93章 土布拉基篇:起步三点头(13) 说起来,她叫了四五年的哥哥只会流着口水叫妈。 见谁都叫妈。 当时本该是哥哥睡觉的时间了,突然见到很少在他屋里出现的妹妹,他欢喜地叫【妈!妈!】 屋外守着的夫妻俩脸上一臊,灰溜溜回房了。 两个孩子,一个二十多了心智不全,一个十二岁懵懵懂懂,都没有被恶意教导过人事,这一晚自然是平静度过。 只不过,一个睡在床上,一个抱着膝盖缩在墙角。 天一亮,当妈的就来开了门,一瞧床上,啥也没有,顿时火大。 她又不好把话说明,瞪一眼睡得猪一样的儿子,抄起扫把就把方芳打得上蹿下跳。 【好啊,你还敢躲,我养你五年,是条狗也知道回报我,你还敢睡懒觉,快去把衣服洗了!】 是啊,芳芳被她养了五年,也这样每天拿着大扫把打了五年。 尤其最初她天天叫嚷着要回家要爸妈的时候,打得更凶,打完把她跟牛马一样拴在柱子上,不低头认错,就不给饭吃。 左邻右舍的乡亲们都像是聋了一样,不闻不问。 那是个依山傍水的洼地,穷山,恶水。 村里人都姓齐,交通闭塞,落后封建,年轻人不走出去,就娶不到媳妇。 在当妈的没辙以后,当爸的直接捂着儿子的嘴,半夜去爬了别人家的院墙。 那个时候村子里没通电,天一黑,各家的屋里头总有点儿猫叫的动静。 方芳只知道,第二天晚上,她再被爸妈锁进哥哥房间的时候,哥哥浑身刺挠的样子很不对劲,看她时眼睛通红,像要吃人。 也不知道当时哪儿来的勇气,她被发狂的哥哥掐住脖子往床上拖的时候,用随手抓到的板凳把他敲晕了。 她当时怕极了,一定使出了全力。 门窗都锁死了,她扒着门缝,心里有个声音叫她快点离开,再不走,下次不一定这么幸运! 当爸的睡前隐隐约约听到儿子房里挣扎尖叫的动静,以为成了事。 大清早要下地了,他才把门上的大锁打开,没好意思探头朝里面看,只看到穿着整齐的女儿低着头出来。 【你哥还睡着呢?!】 【嗯嗯!】 【嘿嘿,是累着了吧,多睡会儿好,多睡会儿好……】 方芳其实不知道他问的什么,埋头从他身边钻过去,脚步匆匆,目标只有一个——大门! 等到儿子睡到中午都还没起床,夫妻两人才进去瞧—— 被子一掀开,好家伙! 傻儿子嘴里被塞了臭袜子,呜呜呜呜地直摆头,前额肿起一个鹅蛋那么大的青紫大包,油润润地发亮。 【哎哟我的儿!天杀的白眼狼,居然把我儿子打成这样!】 大半天过去,方芳早已经专挑僻静的小路,远远逃出了村子。 她不知道方向,只一个劲儿朝前走,山里头树多,蛇虫鼠蚁也多。 直到一只大金毛扑到面前,她才发现不远处树根底下,躺了个嘴里含糊不清叫着大黄的男人。 大金毛绕着主人打转转,尾巴甩得很急,嗯,大黄,很贴切的名字。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一个22,一个12。 一个被蛇咬了脚踝,昏睡不醒。 一个刚从养父母家逃出来,满身狼狈。 那天起,她就把齐芳丢掉,改成跟这个把她带出深山的人姓,方芳。 想到这一段往事,方芳嘴角忍不住翘起来。 【国庆?方国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好爱你呀!】 【嗯?!哦。】 方哥微微扭头,耳朵有点红,眨眼的功夫脸就成了猴子屁股,连鼻头都红了。 方哥的大名已经很久没人叫起过了,他叫方国庆,生日是十月一日。 他是个支教老师,遇见后的十年里,他一手把方芳照顾大,教她读书,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走到哪儿就把方芳带到哪儿。 直到方芳师范毕业后告诉他,要一起去农村支教,他才发现小女孩早就长大了。 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在他心底深处生了根发了芽,长成一棵不容他忽视的参天大树。 村口路上有乡亲挥手,跟他俩打招呼。 【方老师,你俩回来啦?】 【对啊,吴婶子吃饭了没?】 【没呢没呢,这就回家去。】 此刻已经临近中午,拖拉机已经突突突突地开进了鹿耳村。 村西头那三座老砖瓦房,房顶积了好厚一层雪。 方芳拍拍男人的胳膊,【方哥,得铲雪了,不然再下几天,屋顶怕是要被压垮。】 【行,等卸完货我去村长家把车还了,然后你煮粥,我铲雪,怎么样?!】 外面婶娘嘴里的白面书生其实有把子力气,一口气扛两袋玉米碜堆到屋子里不费什么劲儿。 这样的体力活,他从不叫方芳做。 自己的媳妇,自己宠着。 居中那间房大门虚掩着,门缝里叠起来一二三四五个小脑瓜。 全都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往外头瞧,其中个头最小的那个使劲冲后面招手,让大家的读书声音再嘹亮一点,好叫老师校长知道他们没有偷看,都在好好学习。 后面那二十几个脑袋瓜顿了顿,更加卖力地摇头晃脑读课文。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鹅鹅鹅……】 方芳淘洗玉米碜的功夫,耳朵里就全是鹅鹅鹅,铁锅炖大鹅。 她咕咚咽下了口水。 【明天再去看看钱到账了没有,这个月一定要让娃儿们吃到铁锅炖大鹅!】 门缝里的娃儿听到铁锅炖大鹅,咕咚声从上而下响了一遍。 【哎呀,谁的口水滴到我头上了!】 最底下那个哧溜把头缩回去,嫌弃得跳脚。 其余几个假装若无其事地转身,悄咪咪拿袖子擦了擦下巴。 玉米碴子粥的香味,勾得娃儿们心思都不在课本上。 要知道,他们昨晚开始就饿着肚子了,今儿一早天没亮老师就开着拖拉机进了城,留下来的粥汤用大勺子舀半天也舀不出几粒米。 孩子们脸蛋上冻得皴裂,嘴唇越舔越是发干。 好不容易挨到方老师拿勺柄敲锅宣布开饭的时候,三十几个小萝卜头一窝蜂地往外冲。 【大家都有份,排好队,别挤!】 好在平日里老师的威严还在,这才没叫饿急眼了的孩子们直接扑进锅里。 这些都是村子里的娃儿,太穷了,越穷反而生得越多,年轻人生完了就出去赚钱,把孩子留给老人带。 老人精力好还行,精力不够的就随便娃儿在地里泥里打滚嬉闹,脏兮兮地跟小叫花子似的。 村里小学原本的支教老师已经因为连续数月没有工资没有物资补给,难以支撑才没打招呼就走了。 方芳是机缘巧合下认识了老校长,她看到荒废多日的学校门口蹲坐的一排,高低错落的小萝卜头,心就被狠狠地扎了一下,然后就再也不想走了。 尽管,她也和当初那个支教老师一样,不仅工资迟发晚发甚至还要负担一部分孩子的伙食支出。 去孩子家里,就只有家徒四壁的屋子和两手一摊的老人,就差说一句【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了。 第94章 土布拉基篇:起步三点头(14) 自助银行里,空气有些憋闷。 也是,一天里,这大门才开合了四次。 雪大,又上了冻,不是十万火急需要钱的情况下,谁也不乐意出来。 一人一狗对坐着,一口水,一口馒头。 【旺!】 再吃半块,我就饱了,真的,老头你别再给我塞了。 你自己留着吧,又不是过完今天就不过了…… 【唉……】 这是老头今天第一千零一次叹气,为早上自己因一时情切没开口问清楚那姑娘到底是不是他闺女而后悔。 瞧他那苦哈哈的吃相,一定是肠子都悔青了。 【旺!】 我已经懒得安慰他了,早上我可是尽到了提醒的义务。 他自己又是激动又是怀疑又是害怕又是忐忑地,喉头梗阻说不出话来,怪谁来?! 【旺!】 我三两下用爪子把身上的马甲脱下来,跑到门边,示意老头开开门。 门外的积雪化了一点儿,踩上去变得硬扎扎的,有些滑。 环卫工人开着铲雪车来回清理路面,这样,即使再下一整夜的大雪,也不至于积雪厚到没办法通行的地步。 老头缩着脖子站在门里边,看狗子在雪地里撒欢打滚。 【旺!】 才不是,我在干洗,好几天没洗澡,我身上都要长跳蚤了。 看我不把它们冻死! 环卫大叔难得在这种时候看到欢脱玩雪的狗,他凑趣地铲了一大堆雪白雪白的干净雪,哐当就兜头浇过去。 哗啦啦,沙沙沙。 心飞扬,透心凉。 【旺!哈啾哈啾哈啾……】 【哈哈哈哈哈哈哈!】 车上一大叔,门里一老头,都被狗子那一刹的慌乱动作逗乐了,笑声爽朗,郁气一扫而空。 【旺!】 得,就当彩衣娱亲了! 雪玩够了,冻得浑身打摆子,狗生危矣! 速逃! 刚上台阶打出溜滑,四只腿各走各的,摔得特别精彩! 老头怕门自动关了,正好按了一下按键。 于是,狗子就这么带着一身雪一跤滑进去了。 又惹来老头一阵大笑。 【旺……】 捂脸(*/ω\*) 一夜好睡。 第二天,又是差不多六七点,门被打开了。 一个瘦长的男人带着一股子冷风进来。 他打量了一眼墙角那边警惕抬头看过来的狗,心中暗自点头,媳妇儿说的没错,的确很像大黄,警觉性很高,但不会吵闹。 来人正是方国庆。 今天没有拖拉机可以坐,方芳昨晚来例假了,痛得脸色发白,这雪地,不能让她趟。 所以,老头期待的再次见面,居然破灭了。 方国庆把卡插进机器,输入密码,余额还是显示97……他心里直往下沉。 他又换上自己的卡,里头还有701.2,这是他们俩最后一点儿压箱底的钱了。 以前他支教的学校,条件再差也没有让老师负担孩子们吃喝的,所以,他竟也一直就没有太把钱放在心上。 连带着方芳也是一样。 来鹿耳村两年半,俩人存下的的钱都已经被花的七七八八不剩什么了。 三十几张嘴,嗷嗷等着投喂,要不是他们俩拦着劝着,孩子们甚至还想把分到手的吃的喝的拿回家去给爷奶。 别问,问就是太穷了,吃了上顿没下顿。 这个小学的校长去年生病死了,临走前把校长的重任传给了方芳。 他和方芳关起门的时候其实有仔细讨论过,是不是被道德绑架了? 二人面面相觑,的确是这样。 最理智的做法,是撒手不管,放这些孩子各回各家去。 才这样想,方芳就想起当初她第一次来,排在学校门口蹲着的一排脏兮兮双目无神的小萝卜头。 他们一家一家去家访,去找孩子的家长说明情况,学校只是学校,并不能当成一个免费的托儿所。 很多老人翻箱倒柜,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待老师,可一眼看去,孩子眼巴巴看着馋嘴不敢伸手的好东西不过就是发了霉的饼干或花生。 方国庆去找过上级部门,鹿耳村穷得叮当响,出去打工的青壮们这些年就没有回来的。 一村都是老幼,中间直接断层了,地荒着,山也荒着,上级想扶贫都没地方下手。 总不能叫五六岁的娃娃下地种粮,八九十岁的大爷上山打柴吧?! 就连昨天拖回去的玉米碜,还是赊欠的,就等着工资到了还账。 【这破地方真不是人待的,三个月没发工资了,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再没钱,我们都得喝西北风去……】 老头听了一耳朵,奇怪地问他。 【三个月没发工资还不跑,小兄弟,你是有什么把柄被老板抓住了跑不脱吗?】 方国庆抬头,看向墙角。 老头已经把自己打理齐整,正面对着他,浓眉小眼大方脸。 方国庆:??!起太早了??!恍惚瞧见了老年男版的我媳妇儿??! 【诶?!你这小兄弟,咋不说话呢?】 方国庆清清嗓子,自己要说什么来着?! 【呃,我,我就是太吃惊了,您长得有点像……】 老头心头一紧,赶紧追问,似乎要是自己不问,这个秘密就要永远错过一样。 方国庆挠头,他的交际环境多是山区学校的孩子,一向单纯简单,不好意思的样子也跟个毛孩子似的。 【有点像我媳妇儿,她跟您一样浓眉小眼大方脸,还有一对招风耳朵。】 老头心中狂喜,两手举起,一左一右把护耳摘下来,再说话的时候,眼里已经泛了泪光。 【是不是这样的招风耳?!】 方国庆懵了。 出门取钱露穷被从未见过面的老丈人碰见,这样火星撞地球的概率事件也能被他碰到。 【旺!】 哎呀大哥你说话呀,别光顾着发呆,真是急死狗了。 【你媳妇儿昨天是不是也来过,我见过她,我见过她啊,可我怂,当场不敢认,怕认错了……】 老头腿脚挺好的,这会儿情绪上头,腿软得像面条一样迈不动步。 他冲男人招手。 方国庆犹豫,但看着这张脸,他连这人估摸着是个骗子这样的想法都生不起来。 女娲捏人的手艺,他是真的服了。 第95章 土布拉基篇:起步三点头(15) 高度疑似翁婿的两个男人,手拉着手,靠墙坐着,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来。 【旺!】 我靠在老头膝头,歪着脑袋听他俩说话。 唔,老头把那张他一直放在身上的全家福照片给方国庆看,中间女儿小时候的面目已经看不太清了,招风耳是一样的招风耳。 方国庆小心翼翼接过带着体温的照片,眼神却是落在年轻时的老头脸上,真像啊,他媳妇儿笑起来,就是这个模样,完美复制粘贴,如假包换的亲父女没跑了。 这样算起来,他那无缘相见的丈母娘竟是个送货的。 老头的手机好几天没充电,已经关机了,不然他高低要在群里吼一句【老子找到女婿了!】 方国庆说,他曾经在方芳十五岁那年带她循着记忆找过老家,几经辗转托人打听,结果传来的消息是方芳的亲生母亲死了,父亲离家出走再也没回过家。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传话的人楞是半句好话也没说啊。 方芳以为自己被父母放弃了,便也死了寻亲的念头,只当自己是根野草。 方国庆也没想到,方芳的爸爸居然一直都在找她,而且,从来没有停止过。 方芳当年的身份是托了好多关系办下来的,村长做主,直接落到他支教那个村里一户孤寡老人户头下面,上大学又迁进了学校的集体户口。 直到他们俩确认关系结了婚,方芳户口的那一页,才插进了他的户口本里,结束了浮萍一般的十几年,真正成了一家人。 老头听到这里,突然看这小子不顺眼,自家被偷挖走的小白菜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猪拱了,搁谁谁能高兴得起来?! 他冷哼一声别开脸,一把甩开了紧握着的手。 方国庆一愣,傻傻看着他的后脑勺。 【旺!】 老头又犯倔脾气了,你个呆子,快哄哄啊! 【您,您要不然跟我回去鹿耳村吧……合该让芳妹子见见您,你们长得太像了,长眼睛的人都说不出个不字。】 【回肯定是要跟你回的,不过,你说的工资一直不发是怎么回事?说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要不然咱爷俩空手回去也不像个样子。】 方国庆叹气,把前因后果一一说了。 老头搓着下巴,出了个损招。 【要我说啊,你们这是被当成皮球了,那些人可倒好,一推二五六,啥事不沾手。不怕把事闹大,你就把实情捅出去。】 【甭管这局那局,视频一旦引起社会反响,该来找你的都会上门排着队地找你,你俩怎么都跟面捏的似的呢?!】 【还有哇,那些娃儿的父母不是出去打工了吗,找他们要钱啊,一个娃儿还好说,三十几个娃儿那可是个大窟窿,你可千万别不好意思!!!】 方国庆:!!! 【旺!】 狗子星星眼,舆论施压是一把双刃剑!但是,只要你们站在正义一方,谁也不能拿你们怎么样。 这乡镇一级的领导班子,忒懒政,是该治一治了,道家的无为而治可不是这么用的。 方国庆脑子也活泛起来,立即起身去门外,打开摄像头,以第一视角开始拍摄。 门开,走到取款机前,插卡输密码,查询余额,并放大给了特写,然后查询历史详单,近三个月只有零碎的取款行为,并没有工资转入。 镜头最后如同失望的人一样垂下头,对准他脚下穿的那双沾满了冰雪和土坷垃的厚重靴子。 老头等到方国庆重新拿起手机,才鼓掌,并大声夸赞。 【不错啊你小子,有几分渲染气氛的本事嘛!】 方国庆挠头傻笑。 【回去再补拍一下学校的环境和孩子们的日常,剪辑一下再发。那个,老叔,你们跟我一起回去吧,脚程快的话,还能赶上一口热乎饭。】 老头咕咚。 【旺!】 我也咕咚。 咱们都多久没吃过热乎乎的食物了?! 自这场连绵不绝的大雪开始之后,吃了十多天的冷水就馒头。 想想就,嗝儿~ 胃里反酸。 方国庆要帮忙收拾老丈人的行李,结果老头动作太利索,打包捆绑的手法看得他眼花缭乱。 三两下就把所有的零碎收拾好挂在自行车上,那件救命的军大衣直接套身上,暖和。 方国庆心想,原来媳妇干活麻利的劲头也是遗传自亲爹。 门在身后自动关上的时候,不知哪儿传来了一声轻叹。 或许是监控室工作人员左右为难终于见流浪老人有了去处而庆幸。 也或许是方国庆急切又矛盾带着老人回去万一闹乌龙了的担忧。 也或许是老头即将与女儿相认结束三十年的苦寻却帮不上忙的自责。 【旺!】 管他呢?! 吃饱,穿暖,大家都能好好活下去,才是最紧要的。 自行车的链条因为雪水锈蚀,踩不动了。 两人只好轮流着推车。 自行车把手上被老头缠了很多圈布条,抓着并不会冰手,方国庆不忍心见老人和狗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走。 【老叔,中间的车道还算平整,要不然,我驮着你们走吧。】 老头伸手比划了一下他瘦长的身形,又指指自己一米七几的个头,意思不言而明。 你确定?! 【试试吧,我车技挺好的!村里的拖拉机我都能开!以前我也经常骑着车带芳妹子踏青呢,你们俩瞧起来重量应当差不多。】 【旺!】 还有我呢! 七十多斤的成年狗咂也挺压秤的! 老头手搭在眉毛上往远处看,这条路确实一眼望不到头,用走的,不知道还要走多久。 【行叭,你稳着点儿!】 于是,只有狗子一个受苦狂奔的世界形成了。 方国庆抻直了腿踩在踏板上,把两个轮子的老式自行车踩出了风火轮的速度。 老头抱着铺盖卷稳稳坐在后座上,不动如山。 【旺旺旺!】 等等我,咳咳咳咳,噗! 半道上磕到一块冻得梆硬的石头,自行车连带着两个人都弹跳起来,又落下。 好家伙,我跟在后头都吓出一身冷汗。 结果翁婿俩继续一个用力踩,一个安稳坐。 一个技术硬,一个八字硬。 你俩可真难杀啊! 【旺旺旺!】 别丢下我,慢点儿啊喂! 第96章 土布拉基篇:起步三点头(16) 过了环卫铲雪的范围,路面就变得溜滑,半道上还是翻了车。 小心站在冰面上都容易打出溜滑,更何况还是没有多少抓地力的自行车轮胎。 老头抱着铺盖卷被颠到半空【咻——】摔飞出去,人都是迷糊的。 【诶?!这些树咋不往后跑了呢?!】 方国庆气喘吁吁,都顾不上说话,又被逗笑了。 【哎呀,老叔,没把你摔坏吧?】 他自己胳膊肘和波棱盖儿都重重砸在冰面上,还能动弹,就是没断,只是摩擦之间有痛感,不用扒开看,想必已经青紫了。 老头穿得多,呆呆地四脚朝天屁股插在雪堆里,像个迷迷糊糊的傻狍子。 铺盖卷打了几个滚掉在一边,竟也没散开。 【旺!】 我大张着嘴追上他们,舌头甩出来,丝丝冒热气。 快给我把小马甲脱了,热死了! 老头动了动眼珠,才发现自己摔飞了,嘿,不疼。 【老叔,快,抓住我的手,我把你拽出来!】 方国庆时刻谨记老头的身份,拿出比平时尊老还要多得多的敬重来对待他。 泥地里的白萝卜有多难拔出来,此刻深陷进雪堆里的老头就有多难拽。 方国庆憋红了脸,气沉丹田,屈膝抬肘,连家传绝学的旱地拔葱招式都使出来。 老头随着【啵——】地一声,被拽出来了。 像酒瓶子突然被硬拔出盖子的那一声【啵——】 两个不慎抱成一团的男子呆愣一秒,立即分开,像踩到高压电一样。 接下来的路,气氛有点沉默。 只有八只脚踩雪地的沙沙声。 一双厚靴子,一双露大脚趾的厚棉鞋,和四个带肉垫子哒哒哒颤抖的狗腿。 偶尔轧到小石子儿,车铃叮一声脆响,惊飞了路边茫然四顾找食吃的鸟雀。 【旺!】 爪子已经冻得麻木,纯靠意念坚挺着。 【咳咳,还有多远呐?!】 老头开口打破了沉默。 方国庆心里估摸了一阵儿。 【就现在这个速度的话,半个多小时能到吧!】 【行,半小时就半小时,换我来推车吧,我的狗呼哧带喘得像个老风箱,你帮个忙,我把车扶稳以后,把它抱后座上。】 【旺!】 热泪盈眶,老头,还是你好! 车轮又开始向前滚动,对比前轮,后轮明显瘪了一点儿。 老头身上的大衣笨重厚实,他走在前面,把大部分的冷风都挡得严严实实。 【旺!】 其实我不冷,真的! 吭哧瘪肚地,又半小时后,果然见了人烟。 两三个花袄老太太一边嗑瓜子一边口沫横飞,绕道绕道。 远远的有炊烟从烟囱里飘出来,方国庆激动地指着那边。 【老叔,我说的没错吧,正好能赶上热乎饭!芳妹子已经开始煮上玉米碜了,我跟你说,那玩意儿老好喝了,黏黏糊糊一大碗下去,大半天肚子里都是暖和的。】 老头鼻子有些酸,千头万绪地,喉头又有被哽住的迹象。 【旺旺旺!】 有没有我的份啊!狗也想喝玉米碴子粥!加糖!加三勺! 方国庆看着后座上那一坨,眼底也发热,真的好像他的大黄,干饭最积极,每到饭点尾巴都要甩成螺旋桨! 三间房呈品字形排列,前面围了个大院子,做孩子们跳操活动的场所,西头还有个像模像样的升旗台。 院子的铁门敞开着,应该是方芳提前留的门。 教室里传出朗朗的读书声,门口两个皮小子被罚站了,头顶上顶着书蹲马步,就这样还有空互相挤眉弄眼搞小动作呢。 调皮是孩子的天性,这俩是因为打闹得影响了其他人才被方老师单独提溜出来的。 铁门门轴那儿生了锈,一推开吱吱呀呀响。 读书声顿时一停。 厨房那边刀有节奏地剁在砧板上,小萝卜头们谁也不敢趴门缝往外瞧,缩着脖子继续读书。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 【这帮坐不住的小家伙,哼!】 方芳气笑了,明明之前已经背到七九六十三了,一打岔全忘了吧?!又得重头再来! 【芳妹子,你看,我带谁来了?】 方国庆帮忙把自行车靠墙停好,迫不及待地推开厨房的门,一屋子氤氲蒸腾的雾气。 他鼻子动了动,除了玉米碴子粥,好像还有蒸窝窝头的香味儿。 【做什么好吃的了,好香啊!】 【玉米碜磨成玉米面能做啥,瞧你那馋样儿,你带谁来了,人呢?!】 原来,老头一步踏进厨房,还没来得及往里瞧上一眼,又把脚缩回去了。 跟狗并排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方芳刚剁了大半盆子酸菜,把橱柜里剩下的半块腊肉比划了又比划切下来五分之一,再怎么地也得有点儿油星子,炖酸菜才好吃啊。 她手上有油,举起来朝门外望,只看到一角军大衣的下摆。 【叔?!老叔?!】 方国庆叫了两声,又想挠头了,路上催他快些走的是老叔,怎么到了又缩头缩尾地呢? 方芳见一个两个的都不吱声,自己风风火火地跑出去看。 嚯—— 这个跟她像了个十成十,浓眉小眼大方脸,外加一对招风耳的老头是谁?! 父女俩瞪着同样炯炯有神的小眼睛,恨不得把对方脸上瞪出花来。 就是没一个人先开口。 【旺!】 我闻到肉味儿了,肚子里馋虫都要造反了! 我跳着高地去嗅方老师的手,恨不得舔上一口! 【你……】 俩人同时开口,又同时礼让对方先开口,挑眉的角度都是一样一样的。 方国庆亲眼见着男版媳妇儿和正版媳妇儿站在一起,视觉冲击力可谓是相当的大,真人版找茬,比早上那一出可吓人多了…… 【连DNA比对都可以直接免了……】 【旺旺旺!】 快点儿的,磨磨唧唧,狗子饿了! 这煞风景地一顿叫,两个复制粘贴脸总算多了点儿表情。 【方芳,女儿,我是爸爸呀,你还记不记得我?三十年了,爸爸一直在找你,爸爸终于找到你了!】 老头忍住哽咽,生怕她不信,飞快从怀里把照片拿出来塞到她手里。 方芳拿了照片没看,轻声诶了,扭头进屋。 方国庆惊讶又心疼地看着媳妇儿迎面过来,一步两行泪,两步四行泪,越流越多,眨眼就哭花了脸,偏偏死咬着嘴没出声。 后头跟着进屋的老头伸了手,却没拉女儿的胳膊,招呼狗子进屋,转身把门关上了。 女儿身上穿得单薄,别给她冻着了。 第97章 土布拉基篇:起步三点头(17) 巧了,父女俩都是左手拿锅铲。 尽管心情激荡,方芳还是按时敲了开餐信号。 教室门忽地打开,哗啦啦窜出来一连串嗷嗷叫的小萝卜头,就数那俩顶书罚站的跑得最快,书就夹在腋下,省得一来一回地耽误时间。 【哇,来了个大狗狗诶,好可爱,老师我可以摸摸它吗?!】 孩子们原本一进厨房就要去灶台前排队打饭的,结果眼神儿太好使,在门口就发现有大狗,一个个兴奋坏了,都扑进来要跟狗狗亲热亲热。 【旺——】 我不要! 莫挨老子!莫挨老子! 嗷! 谁扯我尾巴!!! 要秃了啊啊啊啊啊!!! 【旺旺旺旺旺!】 嗷,老头,快救救我! 狗叫得越大声,孩子们笑闹得越欢快。 老头已经被一圈又一圈围过来的孩子们挤到最外围去了,他摊手,爱莫能助。 他总不能把这些才到他大腿高的萝卜头们左右开弓扔出去吧。 他丢了个眼神过去,萝卜没啥攻击性,你自求多福吧! 方芳和方国庆对视一眼,不意外地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对大黄的追忆。 当年大黄跟着他们换了三个山村学校,也是这样被孩子们揉搓得半点儿脾气都没有,一脸无辜地向主人求救的样子。 【好啦好啦,摸完狗狗要记得洗手,来来来,今天有肉哦,速度最慢的同学就只有喝酸菜汤了。】 【哇,有肉!我要吃肉!】 【我也要我也要!】 【洗手!】 饥饿感战胜了泛滥的爱心,小萝卜头排着队拉着前一个人的衣服下摆跟着方国庆去洗手。 缸子里的水是方芳烧热晾成的温水,好些娃儿手上的冻疮都张开了口子,再洗冷水爪子不想要了?! 方芳努力忽视那头一直粘在她身上的温暖目光,四平八稳地舀菜,分到已经一字排开的搪瓷碗里。 每个人一碗玉米碴子粥,一大勺酸白菜,里头混着腊肉切成的肉丁。 大家捧着碗,就地蹲下就往嘴里灌,又香又烫,满足的喟叹声此起彼伏。 老头捧着方芳递过来的玉米碴子粥,小口小口地抿。 唔,黏糊糊地粘嘴,方国庆那小子没夸大其词,确实好喝。 【旺!】 我没空伤怀,把头扎进盆里,糊了一脸的玉米糊糊。 嗷,没加糖也好吃,狗还要,狗没吃饱! 方国庆想起了什么,霍地跳起来,着急忙慌地把手机掏出来,跑门外去。 方芳和孩子们一脸懵(??⊙ω⊙`) 【方老师嘎哈呢?!一惊一乍地还能不能叫人好好吃饭了?!】 这是九岁的班长,小嘴叭叭地能说,得了她奶真传。 方国庆干啥呢?! 还不是突然想起拍视频的事儿,他已经一溜烟跑到了校门口,对准那块小得极不显眼的鹿耳村小学招牌给了个特写。 然后他举着手机一溜小跑,拍空荡荡的教室,黑板上板书整齐的乘法口诀表,和缺胳膊断腿拼拼补补搭成的课桌椅上散落的旧课本。 再切换场景,他才站在厨房门口,氤氲的雾气聚集在半空,地上蹲着干饭的三十几个萝卜头动作一致地望过来。 干净透亮,纯真又信任,欢喜又满足的眼神。 那冲击力,直慑人心。 他险些拿不稳手机。 【方老师,再不快点儿,你的粥就要凉了!】 【旺!】 吃热乎的,身上暖和! 方芳碗里是最后从锅底刮下来的一点儿糊了底的锅巴,咬得嘎嘣脆。 方国庆把最后一个镜头放在锅底,才退出拍摄。 方芳撞了一下他的肩,【干什么呢你?】 【回头你就知道了,吃饱了再说。】 方国庆端起冒尖的大碗,快速铲起一半分到媳妇儿碗里。 【别老想着我,你的饭量多少我又不是不知道!】 方芳嘟囔着【我减肥呢!】还是含着笑把碗里干巴巴的糊糊扒进嘴里。 吃完饭,方国庆主动自觉地接过了刷锅洗碗的工作,老头看得满意点头。 他当年和老婆的家规第一条,就是做饭不洗碗,洗碗不做饭。 尽管他在外也有大男子主义,家规还是按要求执行得很彻底。 吃完午饭有半小时午休时间,方芳带孩子们去睡觉。 老头给手机充上了电,第一时间在群里报了喜,一边敲字,一边眼泪啪嗒砸在屏幕上,女儿不在跟前,可以放肆哭一会儿。 【旺!】 我趴在他脚边,用爪子扒拉他那双破棉鞋,呕!臭!该烤烤了! 方国庆很快收拾完,也坐过来,开始剪辑视频,编辑旁白,他截选了孩子们端着饭碗看他的那一瞬间作为视频封面,确认,发出。 日子平静地又过了两天,方芳一直没有叫爸爸。 视频热度也很低,只有十几个点赞,评论区为0。 方国庆有点麻爪,他平时专注教学和生活,在网络上一点儿也不活跃,像个透明人。 他拍的视频方芳也看了,没有柔缓的背景音乐,放大了听还有走路时踢踢踏踏的动静。 【要不,我再发一遍试试?】 方芳的视频账号偶尔会发一些日常或者徒步时的随手拍,积累了几十个粉丝,比方国庆强上一丁点儿。 【行,我把原视频发给你。】 【给我也发一个吧,多一个人多一份热度。】 三人以各自的爱好重新剪辑,同时点了发送。 老头还@了关注好友里面几个寻亲组织。 冥冥之中,或有天意。 视频火了。 老头那条。 【支教十五年的乡村女教师,竟是我那失踪三十年的女儿!!!】 这个标题,谁看了不惊讶?谁看了不想听听究竟?! 点击量嘎嘎地往上涨。 起初网友只是好奇这难解的父女缘分,看着看着发现两个支教老师没有工资自掏腰包在给村里养孩子,有的沉默,有的怒骂家长缺德,有的斥责方老师圣母心,有的问是不是剧本? 说啥的都有。 甚至还有人说这是编造的寻亲记,方芳第一个看见,立马拉过老头拍了张合照回复到评论区。 收获一长串整整齐齐的感叹号。 一个特立独行的网友回复:这俩不是亲父女我把头砍下来给你们当球踢。 第98章 土布拉基篇:起步三点头(18) 该视频当晚被网友们的热情点赞顶到了社会榜单第二名。 引起了鸡西当地主流媒体的注意,后台私信联系作者,询问是否真实,愿不愿意接受采访。 方国庆一点不带犹豫地猛点头,他面前摆着三部手机,方芳在准备晚饭,老头在扫院子,狗叼着根棍子在教室门口盯着,就他最闲。 【芳妹子,电视台说要来采访!】 【啊?!现在吗?天都要黑了,这来回的路可不好走!】 【新闻就讲究一个及时性啊,他们开的车带防滑链,安全着呢!】 老头也听了一耳朵,继续扫地。 从城里步行到鹿耳村一个多小时,开车那就快了,二十多分钟就能到。 待到开饭信号敲响,孩子们蜂拥而出的时候,正赶上记者们下车架起机器。 老头早就把操场那盏昏黄的老式灯泡打亮了,灯泡很轻,在北风下摇摇晃晃,雪地里孩子们高高矮矮的影子也跟着摇晃。 递过话筒的记者也是本地人,她竟然不知道远离市区还有这么个小村子。 像是被人遗忘了似的,车队过来的时候,后面一大片错落高矮的房子一片漆黑,安安静静地,连灯光都没有,入目所见,全是厚厚的白雪。 要不是这边亮着灯,他们都不敢确信是不是找到了地方。 记者问了,方芳说,村里都是老人家,节省惯了,没开灯是因为睡得早。 学校的情况一目了然,摄像师扛着机器,在方国庆的陪同下把所有孩子们学习住宿吃饭的环境都拍了个遍。 确实,配得上艰苦朴素这样的形容。 视频的作者没有夸大其词。 老头站在方芳身后,默默支持她在镜头前诉说实情。 关于村子的穷困; 关于自掏腰包贴补孩子们的食宿,存款耗尽难以为继的无奈; 关于拖欠不发、上门去讨也讨不到的教师工资; 等等等等。 方芳把她能想到的都说了。 方国庆作了补充。 第二天的当地早间新闻,就完完整整播放了这一段采访。 相关部门领导被上级约谈,【是是是】【好好好】点头如捣蒜,痛快悔过,至于心里是怎么骂娘的就不得而知了。 当天下午,两位方老师三个月的工资补发到账,补贴什么的不用想,一分都没有。 不多,合计九千。 没有被曝光之前,这九千,就跟要某些人的命一样难。 村长年纪大了不管事,还有比村长更大一级的官啊,她走马上任第一周,就接到这样的差事,了解前因后果之后,气得头发晕。 她按照村民的花名册,一个一个给在外务工人员打电话,要求务必补齐孩子在校的生活费学杂费住宿费。 居然还有质疑她电诈的,一连挂了她七八回电话,最后被磨得不耐烦了才接起,开口就叫她滚。 把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惹得飚起来,就差插上腰破口大骂了! 【老娘是骗子?!你们这些只顾自己潇洒,把爹娘孩子扔老家不管的就不是骗子?!我可问过了,全村四十九户,就李老五家的儿子经常给他们二老汇点儿生活费,你赵权出去四年,半个子儿都没往家带过!你家两个娃儿可都在上学呢!】 【你爹娘自愿带孙子我管不着,叫两个外地来支教的老师帮你们养孩子,一养就是两年,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啊?!】 【养不起就别生,生了就要管到底,今天我把话放在这儿了,该是多少都给我补回来,还给人家方老师,各家出各家的,要不了你们的命!】 【就这样,我这号码就是微信号,赶紧把我加上,我拉个群!免得有人说我通知不到位!】 赵权为了震慑“诈骗犯”故意把手机放桌上开的外放,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听到话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才愕然抬起头—— 手里拿着的那个铁饭碗没派上用场也哐当掉地上,水货,砸出个坑。 他脸皮一阵红一阵白,身后坐着吃饭的工友不客气的嘲笑声让他简直想要把头藏进裤裆里去。 【哈哈哈哈哈,赵权你小子,工资七千九,居然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还叫人家老师帮你养孩子,真是缺了大德了!】 【对啊,要不是这一通电话,咱们还不知道你在老家还有俩孩子呢,那你还追求我们宿舍的翠芬干什么,哎呀不行,我得赶紧告诉她去,别上了你的当!】 赵权被一群人围攻数落,脸上挂不住,掩面跑了。 再不跑等着群情激愤挨揍吗?! 还有翠芬,刚刚才二十岁的农村妹子,长的那叫一个水灵啊,就差一点儿,就到手了! 唉……倒霉。 (此处藏一对作者鄙视的白眼珠子╭(╯^╰)╮) 收到工资的隔天一大早,方国庆拉着被闺女叫了一声爹后乐得晕晕乎乎的老头去村长家借拖拉机。 去城里取钱,还前两回粮店欠下的饥荒,把欠条烧了,再买些米面粮油,还要三只大鹅,做铁锅炖。 昨晚孩子们把骆宾王的鹅鹅鹅翻来覆去念了一百遍,他们早就记在心里了。 村委上门来打了招呼,说是一定找家长们把生活费给孩子们补上。 方芳之前找的村委干部已经到年纪退下去了,他老人家每次打哈哈也是这样说的,狼来的次数多了,不敢信。 【旺!】 吃上了铁锅炖,狗生圆满! 老头踢了一脚没出息在地上打滚的狗,故意端着空碗来回晃悠,总算听到方芳叫了一句。 【爸,再给你添一碗?!】 【好好好!好好好!】 老头赶紧把碗递过去。 【旺!】 哼,饭桶明明就在你左手边不到两米的地方,你个老头真是好意思?! 老头:哦,我好意思,非常!闺女的孝敬,我心里美着呢! 【旺!】 呸,幼稚。 方国庆悄悄把一只炖得烂糊的鹅腿塞到方芳碗里,又给她拨了一点儿饭。 方芳知道狗一直没有取名字,还埋怨了爸爸几句,转头要我叫小黄。 【旺!】 可以拒绝吗?我一点都不黄! 什么,不信?! 你瞧我黑亮黑亮的大眼睛,纯洁如山泉!一点儿歪歪心思都没有! 【小黄!】 【……】 【小黄!小黄!】 【……】 老头也加入,仨人一起叫【小黄!】 【旺!】 服了,爱叫啥叫啥吧! 又过了半个月,村委要了方芳的卡号,把督促家长补齐的费用一次性都还给她了,只多不少。 第99章 土布拉基篇:起步三点头(19) 老头没事就带着小黄去村里打转。 小黄是谁?! 【旺!】 是我这个莫名其妙的土布拉基,这名字太普通了,奈何招财…… 我在赵权父母家后门口逮到一只肥嘟嘟的兔子。 野的,贼重,差点儿从我的铁齿铜牙中挣脱。 老头眼珠子瞪老大,一脸捡到宝了的表情。 【……】 不能旺,差点儿张嘴叫兔子跑咯,干看着看啥,还不找绳子把它捆上,晚上炖了加餐! 【小黄,你可真是个福星,兔子啊,村里可以养兔子,这玩意儿一生一大窝,又好养又好卖,村里头的老人孩子就不愁生计了!】 可怜的小兔子,一边被老头提着耳朵提溜着走,一边忍受狗子虎视眈眈的饥饿眼光凌迟。 抖得身上的毛都跟蒲公英似的,随风飞了。 老头走到半路,手酸,换到另一边。 【旺!】 我自然也跟到另一边,不盯紧点儿不行,这兔子气性大,后腿连连蹬地,随时准备开溜呢! 得亏是个灰毛兔,要是个纯白色的,跑出去蹲雪地里头窝着,还不一定能找出来呢。 【爸,你回来啦?!哎哟,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方国庆正在给自行车上安个木头座板呢,一抬头看到老头遛狗回来了。 方芳啥时候改口叫爸,他就是啥时候改口的。 左一个爸,右一个爸,老头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哇,是兔子啊,爸,你带着小黄上山打猎去了?!不得了不得了,小黄居然还有这本事!我还以为它只会打滚撒娇呢!】 【旺!】 哼,不跟你一般见识! 我鼻孔朝天,高昂着头抬头挺胸提臀,嘚瑟地从他身边穿过去。 一二三—— 【哐——】 撞在了铁门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教室门口笑翻了一群小萝卜头。 方芳放下粉笔,也伸了头望出去,只看到一个消失在拐角处的狗屁股。 【你们笑啥呢?作业写完了?汉字抄写够数了?】 小萝卜头皮子一紧,赶紧溜回自己的座位上。 一个个心里直抱怨,方校长哪里都好,就是一进教室就变成女霸王,出了教室才是爱笑的方校长。 翁婿两个就在大门口叽叽咕咕,说到激动处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发红,激动的。 这事儿,得问问教室里那些孩子们,看谁家有养兔子的经验,要不然盲目从山上逮了兔子下来,养死了不是白瞎吗? 【同学们,老师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们,认识我手上这是什么动物吗?】 方国庆一把举起肥兔子。 【哇!是兔子!】 【老师,今天我们吃兔子吗?】 【吸溜……】 在高空以头为轴心双腿使劲蹬踹画圆的兔子像是感受到森森的恶意,害怕地缩成球。 【嗯,吃兔子还不急,你们谁家有养过兔子吗?】 【不行的方老师,我奶说了,家里养兔子,孩子也会变成三瓣嘴的,不吉利!】 这是班长,她奶是号称十里八乡最能叭叭的张长嘴。 【谁说的,我以前就偷偷养过一只,你看我嘴巴,好好的,没有变成三瓣!】 这个娃儿是李老五的孙子李小强,因为他爸经常给家里汇钱,日子算是过得好的,脸颊上有弹弹的肉。 duangduangduang(*??▽??*)。 【真的,方老师,我养的小兔子可香了……】 他一把捂住嘴,眼神惊慌。 大家被逗得嘎嘎乐,就知道,这小胖子养兔子只为了吃。 【行了,小强你跟老师过来这边说,大家继续抄作业啊,等会儿方校长过来要查的。】 方国庆招手把小胖子叫出教室,问他兔子打哪儿来的,喂的什么吃,喝什么水,住什么样的窝。 李小强居然回答得头头是道,显然是有所研究,并不像很多耐心不足的孩子那样一时喜欢,转头就丢给家人不管宠物的死活。 关键,他目标明确,养肥了就是为了吃,兔身子全都留给爷奶,他就啃了两条兔腿,可香可香了。 方国庆和在旁边偷听的狗子都忍不住吸溜了一口口水。 好馋,好想吃! 兔子瑟缩,越发挣扎。 任是方国庆的手劲再大,也禁不住这样的垂死挣扎。 兔子逃脱了他的魔爪。 【旺!】 到嘴的肉还能叫你飞了?! 那不能够啊! 我土布拉基·小黄第一个不答应! 一个猛虎下山扑过去,哦吼,扑空了。 我小脸一黑,发狠再来一个大力弹射。 嘿,兔子被我压在肚皮底下,吱哇乱叫。 老头赶紧过来帮忙,嘴里念念叨叨。 【哎呀国庆,我不是叫你找根结实的绳子给它绑起来吗?差点儿跑了!还是我的小黄厉害!】 方国庆讪讪。 李小强激动地追在狗后面,蹲下来胡噜狗毛,他可喜欢狗了,一直想要养一只,爷奶不肯养,嫌闹腾。 【旺!】 我背对着小胖子,脑海里却因为接触浮现和他相关的画面—— 他吃完饭就回家去,爷奶给他留了门,往常都是这样,他也没去吵老人家的早觉,直接锁了门回房。 却不料隔壁老人房里,爷爷睡了一会儿觉得口渴,起身拿水杯,一个不小心从床上翻滚下来。 床里侧的奶奶早就睡沉了,完全没发现。 等到早起,再把爷爷扶起来,人已经口歪眼斜,中风了。 【旺!】 我眨眨眼,把惊慌害怕的情绪压下去。 不行,我得提醒这小胖子。 老头,对了,找老头,告诉他! 老头坐在小板凳上,正在仔细检查这被捆成木乃伊的兔子是公是母,膝盖上突然搁上来一颗狗头,眼神还挺急切。 他意会,一只手摸在狗头上,看它的眼睛。 【老头,今晚跟这小胖子回家,他爷爷李老五晚上会摔下床,冻一夜,中风!】 老头:!!!∑(??Д??ノ)ノ你居然还有这本事…… 当晚,兔子没被杀,老头借着取经的借口上李家坐坐,他和李老五一见如故,哥俩好地聊到半夜才抵足而眠。 他还跟李老五说了很多保养身体方面的心得,中风可不是一摔就会得上,还是身体底子弱,得锻炼。 李老太则去隔壁屋抱着胖孙子睡,小家伙像个火炉子,比烧炕还热乎。 李老五在里,老头在外,炕桌摆在中间,两杯热茶,一把花生,后半夜才各自裹了被子睡下,成功避开了那要命的一摔。 六点睡,凌晨五点起的生物钟,要真论起来,确实很健康。 李老五艰难地从床里侧绕过鼾声如雷的某人翻出来,笑着摇头。 【还跟我夸口呢,瞧瞧咱俩谁更结实?!】 第100章 土布拉基篇:起步三点头(20) 养兔子这样的事,不能在学校大肆进行。 方国庆和老头一起去找了村长,又找了村委能说得上话的那个领导。 领导很赞成,她是个敞亮性子,说风就是雨,撸起袖子招呼手下,就想上山去帮忙逮兔子。 倒是白胡子村长犹犹豫豫地,前怕狼后怕虎。 老人家维稳、和稀泥是一把好手,干事的能力和决心都差那么点儿意思。 于是,久未开启的大喇叭打开了,村长嗷了一嗓子,把村里人都叫到屋里来开会。 小半会儿功夫,挤挤挨挨全是花白的人头。 方国庆和女领导的黑发就显得尤为显眼。 【唔,还是年轻人有想法,我觉得养兔子好,咱们家家都有地窖,过冬的白菜舍出来一点儿就够养活一窝兔子了,再说了,秸秆灰掺点儿麦麸不是也能喂吗?玉米碜也行,不过那玩意儿人吃着也好。】 这是李老五,他已经被提前通过气,这个时候自然是帮着方国庆说话。 有很多人都动心了,大家的年纪摆在这儿,干什么重体力劳动肯定是不成的。 养兔子确实不费事,挖个土坑,整几块石棉瓦盖上就是个简易版的兔窝,不用花钱,也用不着太大的地方。 只是篱笆得搭的高一些,省得喂肥了再给蹿出去,便宜了黄鼠狼。 女领导叫大家举手投票,赞成的人多今天就组织人上山去抓兔子。 那当然是全票通过啊,大家都是勒紧了裤腰带在过日子,谁不怕穷啊?! 大家眼里都放着光,这万一养好了,发达了,在外头打拼的孩子们说不定也能回来接着干。 嗯,女领导不愧是领导,很会画大饼! 【旺!】 逮兔子先锋军就是我了,村委出了几个二三十岁的青壮,老头也想跟着,被方芳拉住了胳膊。 他最是吃软不吃硬,一瞧女儿担心的样子,一向硬气的嘴就咧到了耳后根。 【没事,爸在家陪你啊,爸不去,叫国庆去!】 【旺!】 虽然我瘸了一条腿,可我鼻子是真的好使。 一路东嗅西闻地,还真叫我掏了个兔子洞,一锅端了。 数一数,大大小小得有三十来只。 还不够,继续找。 山不是很高,积雪也够深的,后面的人要是不跟紧了,一眨眼的功夫狗就不知道蹦哪儿去了。 大家每走一步都要努力把腿从雪里头拔出来,没一会儿,个个都累出一身汗。 【啊——有蛇!】 【旺!】 后面有人发出惊叫,我赶紧调转头去帮忙。 指望这些坐办公室的大兄弟能会点儿捕猎手段,黄花菜都得凉了。 原来是惊扰了一条在洞里盘着冬眠的蛇,在它还没来得及扑出来攻击方国庆的时候,被我啊呜一口咬穿了七寸。 【旺!】 方国庆惊魂未定,再也不敢胡乱用锄头挖洞了,亦步亦趋地跟在小黄屁股后头。 这后山少有人上来,兔子窝真是哪哪儿都是,一扑一个准。 这些兔儿也是倒霉,躲过了鹰,躲过了狼,趁着大雪封山藏在洞里努力造娃呢。 楞是躲不过全副武装大雪天里带着家伙来抄家的人类,一抄一户口本—— 祖孙好几代,团灭。 一帮人背着的大竹筐全都装满了,众人连呼吃不消,这才意犹未尽地下了山。 村长大爷挨个瞧了活蹦乱跳的兔子,搓着手,嘴唇哆嗦胡子也跟着哆嗦,不住念叨。 【啊呀这么多啊,这可怎么分,这可怎么分呐,都是钱呐!】 女领导不管,掏出花名册,按户口和人头,四十九户,一家分两对公母,好下崽儿。 养好了,赚的都是自己的,养死了,炖了招呼全村老小一起吃。 作为逮兔子大功臣,小黄和方国庆也被分到了两对公母,由老头负责在厨房后面养着。 反正也算是个无本买卖。 难得有个赚钱的营生,老人们都挺上心,把村里唯一养过兔子的李老五团团围住讨教,张长嘴也挤在前头,数她嗓门最大,问得最全乎。 方国庆挠头,嘿,她家孙女不是说她怕养了兔子家里孩子们豁嘴吗?! 野兔驯化养殖业就这么轰轰烈烈地开始了,邻里之间也不像之前那样窝着不走动。 李老五家的门槛都被踩塌了,别看说起来简单,真上手喂养,还是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大家没事碰个头,讨论讨论,集思广益。 过了几个月,天儿不那么冷了,李老五家养的母兔子下崽儿了。 喜得李小强在教室蹦跶,欢脱活跃得像是喜当爹的是他一样。 老头养在后面的母兔也有一只揣上了,只是它犯懒,窝在洞的最里头,还没被发现而已。 【旺!】 隔壁村的黑背狼狗又双叒叕来找我了,也不多说,就旺旺旺地扯闲篇。 好纠结。 我不想我的崽儿也当四不像的串串,可黑背那么帅!那么好!那么大方!还给我送骨头! 唔,容我再纠结几天吧! 方芳把老头拉到一边,挤眉弄眼地望着大门口一对依依不舍的狗子。 【爸,生了小崽儿第一只送给我好不好?】 老头摸下巴。 【唔,可。】 【旺!】 三天后的一个春暖花开的半夜里,我去了小树林。 黑背不住地拿他那大脑袋拱我脖子,大嘴有意无意地要凑上来亲我的嘴儿。 正经点儿!害我走成同边了…… 【旺!】 黑背就是黑背,腰嘎嘎有力!嘎嘎好使! 两个半月后,我生了一窝七只,黑乎乎的小崽子。 方芳蹲在旁边,一只一只帮忙清理,那温柔的眼神儿,心都要化了一样。 黑背在大门外跳脚,铁门栏杆缝隙窄,以它的个头,钻不进来,刨地也得费好一番功夫。 老头松了一口气,以为小崽儿会结合了父母的长相,结果,还是黑背的基因优势更突出。 喂奶一时爽,一直喂奶一直爽。 等到小崽子们见风长,一个个头挨着头拱到我腹下吃奶、把我顶得歪歪斜斜飞起来、走不了路的时候。 【旺……】 就想问问老天,我什么时候能死…… 黑背瓮声瓮气地跟在旁边安慰,没事哒亲爱的,等到娃儿们大一点能吃饭就好了。 果然,一断奶,七只崽儿就各自被村里相熟的人家抱走了。 当然,个头最小的一只被方芳自留。 黑背,看家护院,是一把好手,黄鼠狼来了也是能斗一斗的。 第101章 土布拉基篇:起步三点头(21) 也许是心情舒朗,方芳也有了好消息,她小日子一向不准,也没在意,直到发现肚子稍稍鼓起来,才着急忙慌地坐了车去城里医院检查。 一验血,果然是怀上了。 方国庆当场就哭了。 天知道他见天里盯着当了爹的黑背和公兔子有多羡慕嫉妒恨。 一晃又五年。 村子里年轻人早几年回来了一大批,小学教室里的孩子跟着又换了一茬新面孔。 老头带着小孙孙满村溜达。 身后摇摇摆摆跟着一串大小黑狗。 【旺!】 那都是我的崽儿,我土布拉基·小黄在家躺着待产呢。 这有力的公狗腰,真是绝了,不拘什么地方,小树林、小河边、屋后面、山坡底下,黑背带着我玩出各种花样。 一个眼神就能勾动天雷地火,回回都能一次打中靶心…… 我的肚子就像皮球,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到底要生到什么时候?! 村里四十九户人家,家家建了兔笼,家家都有我的崽儿驻守,一呼百应。 就连蚂蚁洞里有点儿什么不正常的都能很快传到我耳朵里。 比张长嘴的嘴还快…… 这可不是我教的…… 【旺!】 宫缩又来了,我翻着白眼无力望天,黑背把头凑过来,大舌头一甩,温柔地给我洗脸…… 【旺……】 滚! 麻溜地给我滚! 智者不入爱河,铁锅只炖大鹅! 真理啊┭┮﹏┭┮ 又生一窝,六只,全黑,不带一点儿杂色。 黑背很满意,连连点头,亲生的,都是亲生的。 老头抱着半道上睡着了的小孙孙回来,一瞅小黄了无生趣的模样,终于发话。 【国庆,城里有宠物医院吗?把它俩带去做绝育吧,生够了,再生,有伤根基。】 【旺!】 还是你疼我,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黑背吓得夹紧尾巴准备开溜,瞧了一眼六个崽儿和媳妇,又舍不得,呜呜了几声凑过来趴在娘儿几个身边,像是默许。 都有妻有子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噶,俩都噶! 然鹅,真到了手术那天,黑背跑了。 一连消失了好几个月不见影子,它的老主人找了一阵没找到,骂骂咧咧地抱了一只小小黑回去。 又两年。 等到方芳怀上了老二,城里的教育部门派来了新的校长,接管鹿耳村小学。 鹿耳村已经因为养殖肉兔声名远扬,名利双收,上头的领导都想要政绩,眼巴巴瞧着,随时准备来分一杯羹。 这不,高龄产妇不能胜任高强度的校长工作这样的借口就随着领导登门,像一顶帽子一样罩下来了。 老头早有意带女儿女婿小孙孙回老家,双方一拍即合,拿了上头以奖金名义发下来的补贴,几人收拾收拾,包袱款款南下。 【旺!】 当然还有我,和我家出走归来、妇唱夫随、打死也不肯绝育的黑背。 它死也不肯放弃性福生活,反正小黄我呀上了年纪,应该是生不出来了,随它折腾。 我俩都十岁了,该养老啦。 孩儿们在鹿耳村土生土长的,就没必要跟着爹妈出去浪了。 一溜黑狗,在村口排成排,呜呜咽咽送行完毕,转头就抖擞一身光滑油亮的黑毛,去山里撒欢了。 山林深处所剩无几的野兔野狐野鸡全体瑟瑟发抖,快逃,“狼”崽子们又要来灭户口本了…… 幸好上路时就已经是春末夏初,一路来气温差别不会太大,都是热得呼哧吐舌头。 老头的家乡是春城,他带着女儿女婿一家去墓地看望故去多年的妻子。 那墓地,也被一片花海包围着,无端生出许多温柔缱绻。 【媳妇儿,头几年我都在北方给你烧纸,也不知道你收到了没有,你看,我把孩子们带回来了,你也安安心心地去过下一辈子,到时候,如果没人催婚,你要等等我啊!】 方芳忍不住哭成泪人,她身边的小男孩一手揪着黑背的耳朵,一手在妈妈肚皮上胡乱揉搓。 还是不知愁的年纪。 方国庆鬓边也染了白霜,他默默在老丈人旁边跪下,虔诚地烧纸,心中很是感念。 【旺!】 我被拦在医院外头,和拿着长棍威胁的门卫、保安鼻孔喷气地对峙。 老头把老房子和地都留给了女儿女婿,他自己却病倒了,一住院就是两个月。 医院反复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多半是这么多年寻亲路上风餐露宿,积劳成疾,医生建议保守治疗。 老头舍不得女儿既要工作又要接送孩子上学、还得往医院一天跑三趟,说什么也要出院回家。 【旺!】 再相见时,我和老头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他是病弱,我是刚生完崽子。 是的,老当益壮的黑背又叫我怀上了,也行,我预感时日无多,还是得给家里的小不点们留点儿念想。 这一窝小崽儿只有三只,奇了怪了,毛色有黄有白,粗长尾巴飞机耳,都是串串,只脚底带点儿黑色。 人家出生踩四朵白云,它们哥仨踩四朵狗屎。 黑背古古怪怪地,围着哥仨一顿猛嗅,呼哧呼哧喘气,似有不满。 呸,有不满也给我憋着!再闻那也是你亲生的! 我土布拉基的串串基因总算是赢了一回,比它们的哥哥姐姐有辨识度多了。 【旺!】 我十五岁高龄那年。 夏天,老头走了,睡梦中安祥离去,他胸前放着那张被摩挲了无数遍的全家福照片,嘴角带着笑。 黑背也呜呜哭了,他歪着头,很疑惑平时和老头感情最好的媳妇儿为什么呆呆的。 方芳瘫软在床边,哭得难以自已。 方国庆用毛巾擦了脸,翻出名册一个一个打电话,联系亲戚四邻准备丧礼。 【旺!】 我凑到老头跟前,最后用大脑袋蹭了蹭他冰凉的手。 秋天,我挑了个枫叶红成一片的下午,单独跑出去了。 我去了埋老头骨灰的那个墓地,花都谢完了。 腿有点软,我倒在地上,睁着眼睛望天等死。 天上有鹰在盘旋,飞近了,才发现是秃鹫。 【旺!】 有点想笑,看来我下辈子已经被安排好了。 【旺旺旺旺旺!】 身边突然多了个斯哈斯哈喘气的东西,我歪头一瞧,好家伙,黑背也来了! 我下辈子真的不想再当狗了!你给我闪开点儿。 黑背不听,它的腰背好像也塌下去了,垂垂老矣。 我努力睁大眼,把头转开,去找天上的秃鹫,下辈子能不能投个好胎就指着这一口气了。 眼皮毫无预警地耷拉下来,麻蛋┭┮﹏┭┮,我还没看到秃鹫在哪儿呢。 过了好一会儿,身边没动静了。 我却还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脏在缓缓跳动。 【旺!】 我可真难杀啊…… 眼皮有点痒痒,它被动地被掀开一条缝,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一只圆头圆脑的蜘蛛在扒拉我的眼皮,瞧见我眼底的亮光,咻——,一下滚到地上跑远了。 我心里一阵哀叹,不是狗,不是秃鹫,是蜘蛛…… 真会玩儿,都是命啊…… 风传来远处几声耳熟至极的呜咽,那是我最后听到的声音。 色字头上一把刀,生出两支黑背足球队的土布拉基·小黄携情种老公黑背,卒! 第102章 蜘蛛篇:早八晚八早晚要发(1) 【(`??ω????)】 (这辈子只能当个锯了嘴的葫芦,说不出话,就用这个发呆的表情提醒大家我的存在。) 一阵微风,都能把我掀飞二里地。 是的,王德发我啊,在第24次跳进畜生道漩涡后,醒来,是一只蜘蛛。 一只通体黢黑,八条大长腿,八个复眼,没有任何可爱花色的普通小蜘蛛。 我不知道我的性别,管它呢,这辈子我铁了心当寡王,有情种黑背珠玉在前,谁还能再让我动心呢?! 预知和读心这俩特异功能,我这辈子是没指望能用得上了。 谁敢用手碰一只疑似剧毒的蜘蛛呢? 何况,是这熙熙攘攘人多如潮的工厂车间?! 摄像头后面是绝佳的藏身之地,也是卫生死角。 我在这儿穿针引线织了个窝。 此前,我一直以为蜘蛛丝是从嘴巴里喷出来的,其实不然,是腹部末端。 一肚子晃荡晃荡的液体,喷出来,一接触到空气就变成极具弹性和韧性的蜘蛛丝,哇哦,我真是个天才! 车间工人的上班时间是两班倒,早八晚八,中间吃饭休息一个小时,算十小时的工钱。 上班得提前二十分钟到,集合开会。 【(`??ω????)】 我瞪大了我八个复眼,盯着下面来来回回的年轻男女。 我在找人。 昨天睡太沉从网上掉下去了,险些被一个傻小子踩死,一个善良温柔的小姐姐拦住了他。 我看到她脖子上挂的厂牌,上面写的胡婷婷,尽管她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乌亮的大眼睛,我也知道,人如其名,亭亭玉立。 唔,我现在结网的这个位置,就是她这条生产线开会的集合点,离二号机很近。 白班的工人看到有人开始集合了,铆足了劲干活,只等着下班了好回去躺着,站了十个多小时,腰和腿都疼得厉害,全凭一口气撑着。 离七点四十还差六分钟。 生产组长刘斌已经两脚站了个外八字,他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手表,又开始翻今天白班的交接日记了。 他头发剃成板寸,发茬极短,后脑上老大一条疤,嗯,很社会。 有几个勾肩搭背的小伙子说笑着走过来,站进队伍里,沉默着脚尖画圈的人群终于热闹了起来,大家已经混了个脸熟,互相打招呼搭话。 大多是刚在食堂吃过饭来的,有俩不大讲究的男人没漱口,牙缝里还夹着菜叶子,也没人提醒,发现了的人只当没看见。 别看一条生产线上百来号人,也有相互打压看不顺眼的,一言不合打起来都是常有的事,要不,怎么会把一身匪气的生产组长刘斌安排在这儿呢。 劝架他不行,谁打架被他撞见了都会直接被踹到墙上去贴着,要么写检讨,要么开除。 大家都挺怵他的。 胡婷婷终于在刘斌开始倒计时的时候出现了,依然戴着口罩,一身宽大的工服也难掩她修长婀娜的身材。 她吃饭慢吞吞的,从小到大都是,难免踩点到。 【人齐了是吧,王班长,你点一下名,没来的记旷工!】 王班长个子很不起眼,瘦瘦小小的三十出头的男人,站在高大威武的组长旁边,硬生生被衬得像个老实巴交的未成年。 他从裤兜掏出揉成酸菜一样的A4纸,磕磕巴巴地把名单上头五十个人名挨个叫了一遍。 他叫一个,队伍里头应一声。 应到五十九人,实到五十四人。 五个旷工的。 刘斌叫他一边去,自己上前,颇有威仪地说了一番陈词,然后说了上级指示,今晚要完成的工作量,开机人员指定好,才开始逐个安排工位。 其实,他讲的所有内容,都跟昨晚的没多大差别。 【(`??ω????)】 我盯着他后脑勺,听得都想打哈欠。 胡婷婷站在第二排中间位置,垂着头,她侧后方的大姐羡慕地看了一眼她盈盈一握的细腰,不自觉地捏了一把自己腰上的肉肉,明显走神了。 【二号机,打包,胡婷婷!装车,严成军!】 胡婷婷听到自己的名字,霍地抬头,又是二号机——死亡机组。 二号机就在监控底下,半夜困极了根本没可能打盹偷会儿懒的。 她心中哀叹,不过是小时工,用不用这么折腾她这个打暑假工的小姑娘啊…… 车间两头的门都是常年不关的,需要通风,也需要消防通道。 所以,所有线路没有空调,只有头顶上工业电扇呜呜地对着脑袋吹。 胡婷婷开工半个多月,已经被这电扇吹得感冒过两回了。 幸好,再熬一个月,她就要回去象牙塔了。 以前觉得读书是苦差事,现在觉得上班才是用命换钱苦上加苦。 同宿舍的几个姐姐,个个都比男人还要拼,腰腿因为长时间站立工作肿得一按一个坑,忒吓人。 【(`??ω????)】 有蚊子撞到网上了,吓得我一激灵,瞌睡都跑了。 唔,还不怎么饿,前几天吃下去的那只超过我体型三倍大的蛾子还没消化完呢。 随便它扑腾吧,反正落我网里,跑不了。 正式员工是按八小时工作制算薪酬,另外的两个小时算加班,节假日三倍。 小时工是按签合同时约定好的单价算,胡婷婷赶上了今年工价最高的时候,一小时24,干一天240。 她签了两个月,正好能把下个学期的生活费挣出来。 流水线的工作简单,纯体力,拼速度,很枯燥,很磨人。 胡婷婷的速度不算慢了,仍然跟不上机器,一晚上老是被同组开机的老大哥嫌弃。 台子上丢了一堆处理好未包装的零件,他哐地一声扔地上,吓得胡婷婷跳脚,险些把手上的易碎品摔了…… 【怎么这么磨磨唧唧,不会干给我滚远点,叫组长换个人过来!】 他吼了一声,隔壁机组的人都吓得缩脖子。 【你把机器调慢一点啊,出这么快,我就两只手,催死了我也就这速度!】 小姑娘也是有脾气的,软面团才容易被欺负。 老大哥瞪大牛眼,撸起袖子做出要打人的架势,严成军赶紧拉着他,劝他别跟小姑娘一般见识,都是能当她爹的年纪了。 嗐,老大哥前一阵儿才跟老婆离了婚,心情不好,一点就炸。 昨儿个夜班,他就把同组一个新来的小伙子骂哭了,这不,那小伙子今天直接旷工不来了。 因为组长王斌有个工作习惯,安排一个人员,会固定岗位,至少一周才会考虑变动。 那小伙子面皮薄,根本没受过来自社会底层人员的恶语毒打,气哭以后羞得不行,一想到还要跟那老大哥共事六天就满心的绝望和无助…… 他勉强忍到今儿早上下了夜班,早饭都没去吃,饿着肚子回去宿舍,睡了个昏天暗地,愣是做了一天的噩梦。 第103章 蜘蛛篇:早八晚八早晚要发(2) 幸好没有戴眼镜,要不然,隔着口罩打哈欠,眼镜都要被雾彻底糊成白的。 胡婷婷胳膊酸,腿也疼,脚后跟针扎似的站不稳,她苦中作乐地转动肩膀,感觉关节里似乎又被灌进去了一瓶山西老陈醋,嘎嘎酸。 老大哥找组长批了条子,去蹲坑了,限时十分钟,但是现在显然已经超时了,人还没回来。 严成军猜测,应该是去抽烟了,吸烟区在车间外头,在别的地儿被逮到是要被罚款的,一次两百。 希望他多消失个把小时,省得一来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看着气人。 【(`??ω????)】 我瞅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吼,才两点半。 这个夜,光干活的话,也太难熬了吧。 六号机那头又传来刘斌的喝骂,那个木楞的985本科生被训得跟狗一样惨。 【你在学校学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别在这儿给我摆谱,安排你打扫卫生你就得给我搞干净,地上有油渍怎么了,库房有去油的洗剂,擦不干净就说明你完全不适合干流水线,趁早滚蛋!】 就像在他眼里,所有人都应该跪着乞讨、任凭摆布一样。 忙起来,人手不足就会涨工价,几毛几分,不值一提,在资本家眼里,也如同割肉放血一般疼得肝儿颤。 工厂流水线可以包住宿,食堂提供较低价的员工餐,刚毕业的大学生如果得不到家里的支持,根本就没有租房子的钱。 也就是来短暂过渡罢了,如果幸运能碰到好的领导,日子也不会那么难熬,不过就是为了挣几个钱。 刘斌不是好领导,他只对漂亮的女生和蔼,比如胡婷婷。 可惜,他看过她入职时候填写的家庭档案,有个亲哥哥是警察,他可不敢惹。 大家手里的活儿不停,只耳朵听着,不敢搭腔。 胡婷婷也有心无力,她的大学,还不是985呢,入职填写学历的时候,中介告诉她写个初中就行了,高了反而容易被刁难。 她一向听劝,真写了初中。 那个愣头青原本想校招干文职,可是岗位没有空缺,文职短时间内都没有招聘计划,他满以为十拿九稳,结果翻了船,又已经退了学校宿舍,租不起一个月一千五押二付三的单间,没地儿去…… 只好提桶先从基层做起,谁知道,第一天就被骂了。 毕业时有多风华正茂书生意气,现下就有多狼狈羞愧自卑自闭。 他不是个例。 很多很多愿意低下头来做流水线工作的大学生,都或有意或无意地被磋磨过。 腹有诗书气自华,读过很多书和完全不读书的两个人,站在一起,一眼就看得出来区别。 组长刘斌,就是彻头彻尾的读书无用论拥护者。 【(`??ω????)】 我有点看不下去,蚊子挣扎得厉害,我一腔怒火没处发,扑上去给它喷了消化液,让它自内而外液化了我再吞食。 胡婷婷已经把桌上现有的零件全都打包好了,传到严成军那儿。 老大哥还是没回来。 机器也是暂停状态。 巡检员过来,不分青红皂白给他们这一组扣分了,月底车间文员会根据这个扣绩效。 严成军不干了,一摔手套,就要上前理论。 他是正式员工,绩效和工资息息相关,家里还有孩子老人要养,他又没错,凭什么?! 胡婷婷作为小时工,是没有绩效这玩意儿的,作为同组队友,她也站在严成军后面。 【开机的请了假不回来,你扣全组的绩效做什么,要扣就扣他一个人的啊?!】 巡检员胳膊上戴着红袖标,权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服闹事的工人他见多了,完全不怕,他拿起手机拍下二号机现状就发到了工作组的群里。 这……就算盖棺定论了。 他轻蔑一笑,【等你做了组长,再来和我理论,我说不定还听一听。】 严成军气结,胸口起伏,头顶冒烟。 刘斌看到了,快步赶过来,勾了巡检员的脖子拉到一边去叽叽咕咕。 胡婷婷本以为组长是在为他们说话,严成军却沉默地戴上手套,又去继续干活了。 果然,啥好事也没发生,巡检员走了。 刘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把王班长叫过来叮嘱几句,他装模作样地在监控底下绕了几个弯,偷摸溜回办公室睡觉去了。 【(`??ω????)】 好家伙! 底层人员就是不知疲倦的牛马。 稍有点资历就能插科打诨摸鱼。 老大哥直到四点半以后才睡眼惺忪地回来,一边走一边揉眼睛。 明显没睡好。 路过严成军的时候他故意踩了他一脚,踩住脚趾狠狠碾了半圈。 他穿的硬橡胶底皮鞋,严成军穿的网面布鞋。 巡查员扣绩效的事儿他已经听王班长说了,他也觉得肉疼,小丫头不能打,这个老实疙瘩可以踩一脚吧。 【你!!!】 严成军怒喝,他刚抱了一摞十二层箱子要往货架上放,冷不丁被踩了一脚,差点要摔倒。 这些货易碎,加起来,能赔出去他半个月的工资。 王班长听到动静过来,【闹什么,就你们二组今晚事多,不想干了跟我说,多的是人想要进来!】 胡婷婷见严成军站都站不稳了,【王班长,刚刚这大哥欺负人,故意踩他!】 【哦?!我跟老冯同一个宿舍的,他一向老实肯干,我怎么不知道他还会欺负人,你这小姑娘,撒谎可不好!】 胡婷婷:!!!!! 严成军:…… 【不信你查监控啊,我才不会撒谎!】 胡婷婷气性上来,开始较真了。 这一点,在职场,是大忌…… 王班长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监控,鼻孔里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姓冯的老大哥抖着腿去开机,从闸口哗啦啦吐出来十多个零件。 【干活,少废话,耽误了进度看你还有多少钱可以扣!】 严成军把货码好,脚还有点瘸。 他抱歉地向胡婷婷连连拱手,感谢她为自己发声,也为连累她挨骂道歉。 【(`??ω????)】 我可以证明,监控一直是正常运行状态。 不过,厂里有不成文的规定——除非发生重大事故,不然,谁也没有特权回看监控,包括王班长。 第104章 蜘蛛篇:早八晚八早晚要发(3) 【(`??ω????)】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缝照到胡婷婷肩头,她忍不住吐出一口浊气。 这一晚,可真是难熬。 刘斌梳了个精神的大背头,跟着白班开会的人一块儿过来了。 路过二号机的时候,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 王班长是个耳报神,大事小情,他都事无巨细地给刘斌汇报。 所以,他人不在这儿,啥都知道。 胡婷婷脑后像是长了眼睛,察觉到他不怀好意,边打包,边翻白眼。 ╭(╯^╰)╮ 姑奶奶幸好不在你手下久待,干完这俩月,你瞧我还认识你不…… 【(`??ω????)】 哈哈,我看见了她可爱的表情,笑得整张网都在抖。 倒计时十分钟,度秒如年。 老大哥这会儿的工作态度极其老实,早班会有车间领导视察,王班长老早就给他使了眼色,力求在领导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胡婷婷莫名其妙地看着一脸微笑把零件送到她手里的老大哥。 诶?!咋不扔了,不是扔了一夜?!吃错药了?! 她心里发毛,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忍不住爬起来,全身细胞默认开启防备模式。 一个戴着白色头盔的工装男人悄无声息地从工位旁边走过去。 那身影一消失,老大哥肩膀一瞬就垮下去,整个人的状态又不一样了。 【(`??ω????)】 呸!虚伪! 胡婷婷没看到,我却是看到了—— 那个戴头盔的就是车间老大,刘斌已经屁颠颠跟上去汇报工作了。 王班长也想跟,被刘斌狠狠瞪了一眼才不甘心地站住。 等到接班的人戴好手套站到跟前,就代表晚班人员可以正式下班了。 胡婷婷骤然停下手头上的动作,脑子都有些懵。 手指头不受控制地哆嗦,酸涩难忍。 腰疼,腿也疼,脑子昏沉。 众人挨个找王班长把上班开会时收上去的手机拿回来,还得排队打下班卡。 胡婷婷费力地把脖子抬起来,前头是一望无际的人头。 后头是拿着手机狂点,被屏幕光照亮的一张张惨白的脸。 【(`??ω????)】 他们到饭点了,我悄悄放出一根长线溜下去。 门口吹进来一股风,丝线一荡,好巧不巧地,我正好掉到985那个愣头青的卫衣帽子里。 食堂从七点开始提供早餐,持续到八点半。 看这下班打卡的长队半天不挪地方,够呛能赶上,真是呵呵哒。 985小伙胸前的厂牌名字那一面贴着胸口,我也看不着他叫什么。 他很沉默,胸口稳定起伏。 十分钟后。 【嘀,唐瑜!】 下班卡打卡成功,会自动语音播报持卡人的名字。 【(`??ω????)】 唐瑜,这名字,还挺好听的。 快点儿吧,离食堂下班就差十五分钟了,厂里干饭的人这么多,估计就剩点儿残羹冷炙。 你不饿吗?! 他的肚子很应景地叽里呱啦一顿长鸣,上一顿饭是凌晨一点吃的,干了一夜打扫擦洗的活,怎么可能不饿。 何况,他还是个刚刚二十岁的小伙子。 尽管腰疼腿软脚也肿,去食堂还是得用跑的,好几次,都差点儿把小蜘蛛我啊给颠出来。 抵达食堂窗口的时候,倒计时五分钟。 里头的餐盘里还剩了馒头、水煮蛋和面包,其他喝的诸如白粥豆浆之类的已经空桶了。 没得挑,只要能管饱,啥都行。 刷一次卡,能拿四样,允许重复。 唐瑜刷了两份餐费,八块钱,要了六个水煮蛋和俩面包。 他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吃不惯南边这种全靠酵母发起来的迷你小馒头。 要不是顾及到后面还有不少饿着肚子排队的工友,他其实很想要刷五次卡的。 这么几个蛋,哪里够他吃的。 打小吃饺子,他一顿最少四十五个打底,就这,还被姥姥嫌弃弱小干瘦呢。 【唉……】 他忍不住叹气,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是胡婷婷,她来得早一点,混上了一格子炒米粉,桌上还有一小堆蛋壳和小半杯豆浆。 唐瑜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他没吃饱。 【(`??ω????)】 我爬到帽子边边上,挥了挥拳,你小子不会想要抢食吧?! 【啊——】 一个端着空盘子路过的大姐突然看到蜘蛛,吓得大声尖叫。 把唐瑜黏在别人碗里的眼神也叫了回来。 【你帽子里有蜘蛛!快打死它!打死它!】 大姐还在尖叫,恨不得抄起盘子就往这小伙的背上砸。 【(`??ω????)】 我也被吓一跳好嘛! 腿多的好处就是溜得快,我biu出一根细丝,飞快滑走! 趁着没有引起更多人注意,一路左躲右闪,biubiubiu! 胡婷婷疑惑扭头,正好看到眼熟的小东西仓惶逃窜,她眉毛扬起,有点惊喜—— 她在家就养了一只宠物蛛,因为上学住宿舍不方便,就搁在家让她妈帮忙照顾。 这小东西跟她养的那只好像啊,毛茸茸,好可爱! 她趁着小东西荡秋千一样落到她桌上,一把捞到手心里,顺势端了盘子起身。 【(`??ω????)】 果然是我的小仙女,救了我一次,又救第二次。 感动到热泪盈眶┭┮﹏┭┮ 心情激荡之下,我也就不计较她手心里还有水煮蛋的气味了。 预知画面即刻出现在我眼前—— 今晚夜班,她又要和那个姓冯的老大哥搭档,又要受气。 唉,这个叫我看见能有啥用,我又不能改变什么。 岗位都是刘斌那土匪头子定的┓( ????` )┏ 餐盘放到指定位置之后,胡婷婷脚步匆匆地离开食堂,回宿舍。 再慢一点又得难受,同宿舍的四个,有三个都是夜班,谁先到谁先洗澡。 落后的人要忍着瞌睡等很久,这个胡婷婷是真的忍不了。 唐瑜没这烦恼,他抖干净帽子,确认没有什么虫子之后,溜达着回宿舍。 路上经过一道三四公里长的围墙,墙里是厂区,墙外是厂外车来车往的公路。 有不少摆摊的商贩在大声叫卖,报出来的花样菜名听得人肚里馋虫纷纷造反。 可是,贵啊,一份蛋炒饭就要九块。 唐瑜兜里就剩两百多,还得撑到下个月底发工资…… 他狠狠握拳,掉头走另一条小道回宿舍,再听下去,他会忍不住。 宿舍里已经有人在洗澡了,浴室门口还坐着一个灰头土脸直犯困的哥们儿。 唐瑜心头乱,又饿,压根就没耐心等洗澡,三下五除二,直接脱得只剩个裤衩,翻到上铺倒头就睡。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其他的,等饿醒了再说。 第105章 蜘蛛篇:早八晚八早晚要发(4) 工厂的生活,每天都是重复的。 枯燥,又无趣。 唐瑜放下了不自觉显露出来的书生架子,老老实实干了一周生产线保洁。 每天爬上爬下擦洗,一身油污,手指在冷水和除油洗剂里泡得起皱、发白、脱皮…… 他几乎时时都处在饥饿状态,到了饭点干饭异常凶猛,仍是吃不饱,这让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显得很紧绷。 幸好,只要干满七天,厂牌里就可以预约充值两百块。 后期只要继续干,厂牌可以多次预约充值,到结算工资那天再从工资里扣除,也算是厂里对囊中羞涩的新员工给予食宿帮扶政策。 要不然,入职当天他存进去的一百五十块,可不够他一顿两份饭菜这么造的。 住宿免费,水电分摊,男宿舍还不算抠门,同屋的几个把空调24小时开着。 因为开关空调起纠纷的,大多发生在女宿舍。 有些大姐要养活家里的孩子老人,不光克扣自己的生活用度,水电都恨不得计较到毛角分。 胡婷婷比较幸运,跟她同宿舍的几个姐姐都和和气气,用电有商有量的,倒是隔壁宿舍昨晚又多次开关空调闹到宿管来调解…… 三十八九度的气温,不开空调,谁睡得着啊?! 睡到六点半起床,身上的骨头咔吧咔吧响,胡婷婷把小蜘蛛藏在发绳的活动扣里,时时带在身上。 毕竟,不是谁都跟她似的,喜欢这种奇奇怪怪一身毛的爬虫。 【(`??ω????)】 缩手缩脚的感觉,讲真,我不太好受。 可是,小姐姐的头发好香,像是梦里老头墓碑前那一片花海的味道。 一闻到,我的心就软成一汪水。 死亡二号机一周轮值已经结束了,今晚还是夜班,胡婷婷慢悠悠地在食堂吃饭,心里没来由地就是高兴。 连盘子里丝瓜炒白菜,这样少油少盐的奇葩搭配,她也吃得津津有味。 离集合开会还有二十分钟,食堂里已经没多少人了。 唐瑜狼吞虎咽地干了两份最便宜的员工餐,他抹了一把嘴,抬头就看到胡婷婷。 最近几天排队开会,他老看见这姑娘,挺有好感的。 只是,这姑娘好像不跟任何人打交道,干活就认认真真干活,扎堆闲聊的那些人里头,总也没看见过她的身影。 唐瑜大学四年处了个对象,临毕业的时候分手了。 对象回了上海,家里给安排了工作,也安排了相亲,样样都比唐瑜强,有车有房有存款,还是上海本地户口。 大学里这样的事,太多了。 唐瑜刚要上前打招呼,胡婷婷几乎同时端了餐盘起身,就像是后脑上真长了眼睛似的。 【(`??ω????)】 嘿嘿,是我啦! 我在球球里使劲翻滚折腾出动静,胡婷婷就知道小家伙不耐烦了,得出去透透气。 今儿个天气不大好,听说台风要来了,极闷热,天上的云黑沉沉,压得很低,厂房车间的楼层本也不高,越发觉得压抑。 这个时间段,人潮都是往各个车间去的,大多穿着工服,一眼望去,千篇一律的,像是蚂蚁。 一只灰扑扑的鸽子站在食堂的屋顶上,歪着头,疑惑地盯着胡婷婷头上那个幻彩小球。 【咕咕?!】 【(`??ω????)】 我浑身的小绒毛都炸起来,像是被死神给盯上了。 好在,胡婷婷眼瞅着快到集合时间,加快了脚步,几步之后左拐避开了那道视线。 唐瑜紧赶慢赶,总算在打卡处碰上了胡婷婷。 【诶,你好啊!】 胡婷婷仍戴着口罩,疑惑地望向他,有点眼熟,是在跟她打招呼吗?! 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眼睛瞪大,呆萌的样子很可爱。 【嗯,我是唐瑜,咱们都是刘斌那条生产线的。】 【哦哦哦,赶紧的吧,迟到了会被记旷工的!】 胡婷婷抬腕看了一眼表,就差一分钟了。 唐瑜想起第一天晚上挨的那一顿劈头盖脸的骂,也皮子一紧,赶紧跟在女孩身后去集合点。 好悬,踩点到了。 刘斌不善地上下打量他俩,那眼神,怎么说呢,就像是抓奸一样。 啊呸! 点名的还是王班长,念名单还是那么磕磕绊绊。 今天又多了十多个新面孔,都是二十左右的男孩,他们老老实实地站在最后一排,一脸局促和紧张。 冯姓老大哥还是被安排在死亡二号机,不过,给他分了三个新人搭档。 想必,这一晚,二号机那个角落又不会太平。 好巧不巧的,胡婷婷和严成军又在同一组,九号机,仍然是一个打包,一个装车。 负责开机的是个十分健谈爱做媒的大姐,一身腱子肉,工装短袖已经被撸到肩膀头子上,看起来像个老头背心。 隐隐约约的,空气里有一点子狐臭气味。 此时,胡婷婷十分庆幸自己戴了口罩。 严成军的脸色有点发绿,又不好明说。 呜呜的工业电扇成了他这一夜的救命稻草。 【哎呀小胡你身材可真好,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的,不少男孩子追你吧?!有没有谈对象啊?!】 胡婷婷:Σ(⊙▽⊙a 【哎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姓邹,在咱们厂里干了七八年了,撮合了不知多少对小夫妻,咱们小姑娘就不要那么辛苦地熬夜干活了,还是得嫁个好男人,日子才过的轻松。】 胡婷婷头好大,她妈偶尔去参加婚礼吃席回来也会念叨她几句,不过,没有这样听起来让人觉得被冒犯的…… 【谢谢邹姐,我有男朋友了!】 【啊?!真的?!】 【真的,真的!!】 胡婷婷只顾着快点儿从这个话题中把自己救出来,该撒谎时就撒谎! 唐瑜提着桶,正好走过来听到,他眼神一黯,垂着头去了隔壁机组,爬梯子上了大型机械,擦玻璃。 玻璃上有明显的抹布印记,白班应该也有一个专门负责打扫的,只要机器运行,就会产生新的油污,一层叠加一层。 车间领导有时候很狗,专门盯着这些玻璃查卫生,发现一次扣一次组长的绩效和奖金。 所以,每个被安排做保洁的普工都会被狠狠削一顿挫挫锐气,以防不听话打扫不彻底。 唐瑜把手上翻起来的死皮一狠心撕掉,心如死灰,机械地抬起手臂擦玻璃。 透过模糊的玻璃,能看到机器里头的构造,和另一片玻璃后头,胡婷婷认真干活的侧脸。 第106章 蜘蛛篇:早八晚八早晚要发(5) 一日复一日。 到了月底,除了几个老员工和勤工俭学的小时工,集合开会的人几乎换了个彻底。 刘斌很是习惯这样的场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能在这条生产线上坚持半个月以上的,就值得他正眼瞧上一回。 胡婷婷还是戴着口罩,站在人堆里很显眼。 大家都阳过几回了,对于口罩这东西,都不怎么在意了,反而会觉得她是个异类。 【(`??ω????)】 我伸了一条细腿出去,惹得站在胡婷婷身后的唐瑜瞪大了眼睛,他猛地眨了眨,再去看那颗发绳的球球,蜘蛛腿又消失了。 他默默安慰自己那是他眼花看错了,是头发,对,没错,不是蜘蛛腿。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一步,挤到后排,天知道,他有多怕毛毛腿的虫子。 小时候被同学恶整,在他后脖领子放毛毛虫,差点儿把幼小的他魂都吓飞了。 长大后,即使他自己腿毛旺盛得打圈圈,仍然怕毛毛腿虫子,这辈子也改不了了。 【今天下班以后全体调休,明天换成早班了,大家记得把生物钟及时调整好,大白天巡查的领导多,谁要是打瞌睡被抓住了,可别怪我不客气!】 刘斌这个月的竞选结果还没出来,最近他上班时的状态都明显的不一样,尤其喜欢在监控底下晃荡,做出一副勤勉负责的样子。 王班长也想往上走一走,到处打点关系,每天来,兜里都放了好几包好烟,鼓鼓囊囊的,以为没人瞧见。 殊不知底下很多人议论,尤其是姓冯的老大哥。 他惦记王班长的位置很久了,挤上去,底薪能多四百。 唐瑜不懂这些职场的弯弯绕,想要转文职,且有得等。 刘斌又短话长说地东拉西扯了十多分钟,才宣布散会。 外头是个艳阳天,一想到睡完一个白天还能继续睡一夜,胡婷婷浑身都犯懒。 因为被刘斌啰里啰嗦耽搁时间,食堂的早餐已经没了。 大家只好出去找吃的。 厂区外三站路的地方有一个新开的商场,听说有打折促销活动。 女孩子嘛,谁不爱逛街呢,即使没有伴,有时间,也是想去逛一逛的。 胡婷婷回宿舍换下厂服,洗了个澡,去了一夜的灰头土脸的疲惫,涂上一点儿口红,气色就很好了。 年轻啊,真是让人羡慕。 这是她入职以来第一次出厂区大门。 居然需要刷厂牌出入,任她说尽好话,保安就是不放行。 【你非要出去也行,没有厂牌你就没办法进来了,这样,你还要硬闯出去吗?】 保安也是经常会碰到这样迷糊的年轻人,好脾气地劝她。 没辙,胡婷婷只好折返回去拿厂牌,那东西,和工服一起,叠放在衣柜里了。 【(`??ω????)】 路过宿舍楼一楼大厅的镜子时,幻彩球球的卡扣突然松动了,我险些掉出去,幸好及时爬到胡婷婷的马尾上。 透过镜子,我隐约觉得印堂发黑。 这是不祥之兆啊…… 幻彩球球彻底裂成两半,一半还在头绳上,一半掉在地上,砸出清脆的一声响。 胡婷婷恍若未觉,很快爬楼回了房间,时间有限,趁着还不是十分困倦,赶紧去把肚子填饱顺便逛个把小时就回来补觉。 【(`??ω????)】 马尾左右摇摆,我也左右摇摆。 若非地方不对,我高低要吐丝织个安全带,把我牢牢绑在她的发绳上。 这回,厂区内走动的人已经很少了,该上班的上班去了,该补觉的早就开始打呼噜。 只有又饿又困又想出去放风的胡婷婷还在大门口,等着验证身份好出去。 保安一看,原来是小时工,这女孩一身学生气,难怪。 【行了,你可以出去了!】 【好的,谢谢大哥!】 大门口摆摊的人一见又有人出来,连忙招呼,那些油腻腻的炒粉炸串,香味直往鼻子里钻,胡婷婷抿抿嘴,纠结一番还是决定去商场看看有没有啥好吃的。 三站路,坐公交可能不到一分钟,步行,二十分钟。 【咕咕~】 灰鸽子扑腾着翅膀飞到了公交站牌上,歪着头看胡婷婷。 【(`??ω????)】 它不会是在看我吧?! 一辆载满客的公交开过来,停靠了几秒钟,下来两个拎着行李箱的年轻人,一看就是要进厂的新员工。 灰鸽子又咕咕两声,飞回了厂区里。 毕竟熬了通宵,往常这个时间点胡婷婷早就睡觉了,她脑子有点混沌,过马路的时候走着人行道都会走偏。 一辆汽车不耐烦地按着喇叭加速,呼啸着从她身边开过去。 开车的是个桀骜的年轻小伙,副驾放着一个书包,显然也是个学生。 胡婷婷受惊一般往旁边躲开一步,有点羡慕,又有点生气。 昨晚车间文员拿着工资核对表找她签字,她看过了,这个月三十个工作日无一缺勤,她能拿到手7200。 做梦都能笑出猪叫O(∩_∩)O哈哈~ 只是可惜,得下个月二十号发薪。 还得熬一熬。 兜里没钱,逛商场就如同太监逛青楼一样腰膝酸软浑身无力,任谁身姿妖娆地向她招手,她都忍不住想后退。 以前家人陪她逛街,她买买买起来可是眼都不眨一下,花起父母的钱那是一点儿都不带手软的,唉,到底还是长大了。 【(`??ω????)】 商场的冷气好足,冻得我呀,都想要冬眠了。 总算在五楼电梯口逛到一家麻辣烫,胡婷婷想这一口已经很久了。 她一头钻进去,怒点了三十块超大份量的麻辣烫,加麻加辣,反正也到了这个时间,索性早餐晚餐一次性解决,再回去睡个够本。 一查微信的消费记录,这三十,竟然是她这个月除了厂牌充值以外最大的一笔支出。 (??`??Д????)!! 酣畅淋漓地干完一大碗,打道回府,直到躺到床上,胡婷婷脸上的表情都是满足又欣喜的。 【(`??ω????)】 嘿,我也还活着,就是被麻辣烫馋得够呛。 我迫不及待地爬到墙角,开始织网,不捕梦,捕蚊子,蚊子再小那也是肉啊! 一夜好梦。 早上险些睡过了头。 早晚班切换,身体和心理总会有点儿不适应的。 刘斌今天格外仁慈,对迟到的几个也没有做出记旷工的惩罚。 唐瑜没来,他已经接到了一家公司的offer,第一时间找刘斌,果断填了辞职申请。 除了刘斌和指导填写离职单的文员以外,他揣着兜里仅剩的一百块钱,提桶跑路,谁也没说。 不管晚班白班,工作内容还是没啥变化,胡婷婷仍是那身打扮,默不作声地做自己手里的活。 发薪日,7200准时到账,她截了图发到“我们这一家”的微信群里。 爸妈和大哥大嫂二哥都给她放了烟花庆贺,且每人自觉转账发红包,一溜的7200,五笔,合计三万六。 爸爸豪气发言,【囡囡真棒,下个月你工资发多少,我们就给你奖励多少!】 大哥大嫂二哥附议。 大嫂趁机给小叔子催了一波婚。 【胡小波,你要是这个月就给咱妹子带回来一个嫂子,下个月她也能多一个红包了!】 二哥尬笑,迅速以警局工作忙尿遁了。 妈妈还发了感动抹泪的自拍,惹得胡婷婷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白班下班时间和食堂的营业时间冲突,这一天,又是个需要出去找晚饭吃的八点。 胡婷婷挤在人潮中缓慢向厂门口移动,后颈隐隐有些发毛,像是被什么玩意儿盯上了。 【(`??ω????)】 我又听见那只灰扑扑的鸽子在叫。 真是,这么正财偏财纷至沓来的大喜日子,非要阴魂不散吗? 【咕咕——】 胡婷婷只觉得头上一沉,那颗失而复得的幻彩珠珠又裂开了。 没什么存在感+啥也没干被鸽子盯上一个多月的小蜘蛛,卒! 第107章 信鸽篇:有妈的孩子是个宝(1) 越往北,风雪越大。 我眼前一片模糊,难以分辨方向。 是的,我现在正在执行任务,我是一只信鸽。 一只祖上不知道杂交了多少代,脖子流光溢彩、整体毛色麻灰、身强体壮、双翅可抗风雪、记性一级棒的信鸽。 【咕咕~】 底下有个房顶晒台上晾晒着几大簸箕(bo ji)玉米粒,被雪覆盖了大半,仍然透出诱人的金黄色。 好家伙,这是给我免费提供的自助大餐啊,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我飞下去,站在高处伸头往下望,嘿,底下没人,只有个探头探脑嘎嘎叫又飞不起来的大鹅,难怪下这么大雪没人收菜。 这玉米晒得梆硬,一口一颗,咽下去像吞了个石子儿。 不过我着实有点饿了,从河北保定一路向北,一百八十多公里,百公里油耗,一个半肥半瘦的驴肉火烧可不够。 李盼弟总笑我是个直肠子,给多少吃多少,都不知道饥饱。 谁叫你把驴肉火烧烤得那么香酥好吃,要不是你派了活计给我,还混不上这一口呢…… 【咕咕~】 我砸吧砸吧嘴,有点想念刚分开不到五个小时的李盼弟了。 若非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再过半小时,我就能飞到北京地界儿,抵达房山区了。 嗐,这鬼天气! 我动了动爪子,感觉脚底下松软的雪已经有要结冰的迹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达天灵盖,头顶上的几撮呆毛直愣愣竖起来,像极了英女王的王冠。 也不知道这回李盼弟写了什么信,大冷天地非哄着我跑一趟,给王凤英送去。 王凤英家的原住民八哥儿对我可不太友好,回回见着面了都要狠狠斗上几回,不啄掉十七八根毛不罢休。 嗐,李盼弟摊子上生意挺好的啊,就钱上头来说,没什么为难的地方。 难不成?!又想她拜托王凤英多多照顾的那没良心的儿子了?! 说起来,李盼弟这前半生也是有点儿糟心的。 她是家中老大,下头还有五个妹妹,她妈拗不过奶奶和大姑小姑黑脸白脸混着来的叨叨,拼了一把在四十多岁冒险做了试管,总算怀上个儿子。 全家上下,除了被指使着团团转干活的姊妹六个,全都欣喜若狂。 结果,刚满了三十三周,老爸嫌外头冷犯了懒不想出去,老妈就骑着三轮车去赶集卖货,回家的路上摔了一跤,好半天才被过路的村人发现,叫了家人来送去医院,早产又难产。 弟弟被剖下来,都等不及送新生儿保温箱,不到半个小时就没了。 老妈产后大出血,也跟着去了。 那时候,李盼弟已经被爷爷做主嫁给了村里一户郭木匠的儿子,年头结婚,年尾生了个八斤九两的大胖小子,也就比亲弟弟早出生十几天。 家里剩下的五个妹妹都没到能嫁人的年纪,老妈的头七刚过,奶奶就等不了了,不愿意家里养这么多吃干饭的女子,耽误她儿子另娶,就想一个一个地都送出去,不拘给人家做工还是做童养媳。 李盼弟还在坐月子呢,听了二妹哭诉跑回家,跟奶奶起了激烈冲突,一屋子大小女人,吵成了一锅粥。 爷爷不耐烦管这些破事,装聋,贴着院墙走,皱眉背着烟杆出去了。 结果没多久,李盼弟一个失手,把抄起铁锹打红了眼的奶奶推了一把,老婆子摔出去,头撞到大门口的石头凳子,当场人就没了。 爷爷被找回来的时候喝了几杯小酒,红扑扑的老脸一看死得透透的老婆子,气得更红,当场把六个吓得小脸惨白的孙女关在门里,打了报警电话。 一个月,连办三场丧事…… 不对,只能算两场,夭折的小婴儿按当地习俗不可以办丧事,只一块出生时用过的襁褓把小小的身子包裹好,放在母亲棺木中了事…… 就这,左邻右舍还直呼晦气,恨不得绕道走,也不愿意打老李家门前过。 之后的事也匪夷所思,李盼弟还在月子里,身子虚得可以,被公安抓小鸡似的扔进局子里,抖得像筛糠一样,半点儿反抗之力都没有。 爷爷一口咬死了李盼弟是故意杀人,言之凿凿地骂她存了心地要给她枉死的妈报仇,这才把亲奶奶打杀了。 爷爷联合村里乡亲联名上访,要求从严从重判刑—— 半个月后,李盼弟被判了过失杀人罪,锒铛入狱十五年。 进去时二十岁,出来时三十五。 她和如今回北京娘家定居的王凤英,是女子监狱同监舍五年的狱友。 一个过失杀人罪,十五年,一个防卫过当,五年。 幸亏李盼弟打小跟出自河北河间的妈妈学了做驴肉火烧的手艺,要不然,就她这黑历史,出来既没钱也没去处,很难活下去。 还是早一个月出狱的王凤英提前等在监狱门口,才给了她一个落脚之处。 甭说李盼弟文化水平低,就杀了人坐十五年大牢的经历,去做保洁人家家政公司也不敢要。 她嫁的那户郭姓人家当年也做得绝,结婚那时候,小夫妻俩人都不到领证的年纪,就只简单在村里办了酒席。 这不,谁也没想到孩子出生没几天李盼弟就出了事,郭家二老嫌丢人,很快另娶了个隔壁村的大姑娘。 那大姑娘刚进门就当了后妈,心里哪能甘愿,对孩子也不好,又加之很快她自己怀上了,就更不待见前头女人生的儿子。 当着自家男人还能表现出温柔小意,背地里一直把那小崽子当个猫儿狗儿似的养着,给口吃的,饿不死就行。 李盼弟出狱之后把自己收拾齐整,第一件事就是找儿子,她甚至连儿子的长相都记不得了,只记得一个郭小宝的名字。 十五年过去,瘦得跟个猴儿似的郭小宝早就不叫郭小宝了,他后娘生的弟弟才叫郭天宝。 后娘怂恿着他爹草草给他改名叫郭立,家里只能有一个宝,希望郭立能早早独立出去,省得在自家人跟前碍眼。 郭家没有任何李盼弟存在过的痕迹,郭立只知道自己有个令他抬不起头的杀人犯亲妈,突然见到真人,压根就不想认。 掐指一算,这都三年过去了,郭立仍然不认她。 第108章 信鸽篇:有妈的孩子是个宝(2) 【咕咕~】 吃饱,该上路了。 冬季白天短,再慢点儿,天黑也赶不到王凤英那儿。 什么? 你问我这难姐难妹俩人为什么不用现代通信方式,这谁知道呢? 大概是小姐妹的情趣,又都爱养鸟,正好有我在?! 我把一簸箕玉米粒干掉一半的时候,风雪终于渐渐小了。 楼下的大鹅发现进了飞贼,嘎嘎叫得特别大声,圆溜溜的小眼睛闪着凶光,好几次拍动翅膀想飞上来,半道上都力有不逮掉下去了。 嘿,小样儿,还想抓我o( ̄ヘ ̄o#) 【咕咕~】 走吧走吧,天色不早了。 歪歪斜斜地又耗费了一个多小时,我总算看到了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 一进城,我就得格外小心了,保不齐两眼昏花就会撞到谁家擦得能当镜子照的落地大玻璃。 搞不懂人类住这么高的房子干嘛?! 风景好吗?! 高耸入云,推开窗全是雾气,放眼望去全是水泥森林,少有绿意。 也就现在雪下得厚,银装素裹的,挺好看。 我在一处写字楼顶上歇歇脚,一不小心撞见一对偷偷约会的中年情侣。 瞧他俩扭股糖似的抱在一起,又慌慌张张面红耳赤分开的样子,搞不好,不是情侣?! 【哈哈,原来是只鸽子,没事,天台上没有监控,没人能瞧见的!姬总,今晚下班您真的不去我家坐坐吗?人家新学会了好几样粤菜可以做给你吃哦~】 【小林,我不是说了今晚有应酬吗?我没有再结婚的打算,你如果入戏太深,可能会把我吓跑哦……】 女人穿着紧身的皮裙,外头套一件皮草,面上似笑非笑,一身霸总气质。 她是姬总,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半老徐娘,风韵犹存。 而几乎整个上半身都压在她肩头撒娇的男人,明明长得很硬朗很爷们儿,二十出头,撒起娇来,连鸽子都忍不住抖了抖。 【咕咕~】 哎哟,世风日下啊,男人妖精起来真没女人什么事儿了,辣眼睛。 只要思想放得开,少奋斗五十年不是梦。 唔,有志气,挺好的。 【咕咕~】 【下去吧,你穿这么点儿,感冒了可不好,听周总说,下个月准备提拔你做华中区销售总监,你可别掉链子。】 【好嘛好嘛,难得约个会还要找我聊工作,你真不愧是拼命三娘!】 【这鸽子眼神儿怎么直刺刺的,难不成成精了?!】 【咕咕~】 哎哟不好,我一拍翅膀滑翔出去数百米,脑海里警铃大作,生怕被脑子贼精明的姬总惦记上。 再过会儿就到北京城的下班高峰期了,下头高架桥上的车明显密集起来,我振翅的频率也不由自主地加快。 已经到了丰台区,离中心地带还有至少一小时的距离。 王凤英人前不显山不露水的,不熟悉的人,谁也不知道,她的家在离皇宫不到十分钟的胡同里。 最近几年,上头出了征收拆迁四合院的政策,只是报价不高,远远够不上再在附近买一套房的要求。 王凤英和她相处了几十年的老邻居一样,丝毫不动心。 就安安稳稳地在胡同里住着。 【八哥今儿个怎么总不安生,喂个食也不吃,只喝了几口水,儿子,是不是你昨晚给它塞花生塞得积食了?!】 【哎呀妈,你可别冤枉我,我昨儿上二胡课,九点半才回来,哪儿顾得上给您喂八哥啊,我自己个儿的晚饭也混到十点多才吃上呢。】 小胖子拿下眼镜,揉了揉不怎么舒服的眼睛,赶紧给自己申辩。 王凤英有点头疼,儿子虽然总说他能照顾好自己,到底还是她这个当妈的不称职。 【妈,你今晚就别出去了呗,下这么大的雪,骑电动车也不安全,上个月您摔那一跤,把我都吓死了!】 王凤英摸摸他的头,眼里带着歉意。 【我再多干半年,把钱还完就好了!要不然,心里老有疙瘩……】 王凤英八年前入狱,是因为防卫过当致人重伤—— 重伤的那人是她前夫的债主,也怪她眼瞎心盲,找了个一沾上赌博就六亲不认的男人。 她大学毕业不愿意在家啃老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和大三时好上的男朋友一起回了他的家乡。 刚开始的时候,俩人都好好的,男人甚至在婚前为了给她保障,在石家庄给她全款买了一套房子,就写了她一人的名字。 当年底,俩人高高兴兴地结了婚。 婚后三年多,王凤英都怀不上孩子,她心里也急,去医院一查,多囊卵巢综合征。 得,不是啥要命的病,就是激素不稳定,月经不调容易胖,而且排卵没个准儿,想自己怀上不容易。 医生说这个多囊已经是近些年年轻女孩的常见病了,想要怀孕,简单啊,监测排卵指导同房,最多俩仨月,包你怀上。 促排期间一周至少跑两次医院,做B超,验血,根据指标该补激素就补激素。 【行了,卵泡又大又圆质量很好,马上就会排出来了,这几天和你家那位多安排几次,别紧张,没问题的!】 医生撂下这话,就把神色紧张兮兮的她从诊室轰出去了。 王凤英严格执行医生的指导意见,把男人当牛使。 一个促排周期后,种子果然扎了根。 医生轻描淡写地推拒了小夫妻俩送的感谢礼物,深藏功与名。 三十九周+3天,小胖子瓜熟蒂落,嗷的那一嗓子,把他等在手术室外的爷奶喜得泪如雨下。 【谢谢凤英,我们老辛家终于有后了……】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孩子茁壮成长,夫妻和美,公婆不打扰,只每周实在想孙子了就提着大包小包来家里住上两天。 某天男人找王凤英要房产证,说可以买公司原始股,需要一大笔钱,他想拿给她买的房子贷款,王凤英完全没有设防,同意了。 这款一贷下来,她连钱的影子都没见到,就被男人带去澳门,扔到了牌桌上。 你都想象不到他在牌桌上有多豪爽,多大气。 一时梭哈一时爽,一直梭哈不大行。 输得屁滚尿流。 追债的很快就上门了,打了王凤英一个措手不及。 连本带利七百多万…… 凶神恶煞的债主叼着雪茄,底下的打手把大门死死堵着,不让神色惊慌的公婆俩人出去通风报信。 没钱还?! 行,搬家里的电器家具。 死命拦着?! 行,你还有个儿子呢。 第109章 信鸽篇:有妈的孩子是个宝(3) 要债的哪有什么底线,动手之间把小胖子一把摔到墙上,撞得脑袋开了瓢。 公婆俩人没经过事,一惊一吓,血压一飙起来,齐齐晕在当场。 那红艳艳的鲜血,刺红了王凤英的眼睛,她一声不吭地跑到厨房抄起菜刀,发了疯一样把几个瘦高的男人赶出去。 横的怕不要命的,打手们纷纷出手,拉胳膊的拉胳膊,拽头发的拽头发,只那把刀却怎么也夺不下来。 领头的债主是石家庄当地人,原本没把女人胡乱挥刀当回事,一不留神被一刀划破了喉咙,险些当场死了。 走廊、电梯里全是喷溅出来的血。 菜刀哐当掉在地上,王凤英惊恐害怕之余还有空在心里嘀咕,呸,这么坏的人,血竟然也是鲜红鲜红的。 幸好120来得快。 没死。 王凤英刚把儿子送到医院给伤口缝完针,就被警察带走了。 胖出三层下巴的儿子缝针的时候没哭,看到妈妈被警察带走,哭得声嘶力竭,任王凤英怎么挣扎哀求,警察反剪了她的双手,毫不动容。 债主有个小姨夫,是局里快退休的副局长,下了死命令。 王凤英家的客厅装有监控,她那不知道逃到哪儿去了的男人直到事发也没现身。 包括她那一对平时相处得还不错的公婆,等闹事的人都走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老两口相互搀扶着拖上行李,立刻躲回了老家,连宝贝得不要不要的亲孙子也不敢去医院接回来。 王凤英要求法律援助,通过律师联系了自己在北京的妈妈,把小胖子接回去,再把家里的监控调取出来作为证据。 于是,债主口中的故意杀人,变成了防卫过当…… 五年,其实也是个很长很难熬的期限。 两个因家人被判刑入狱、心里牵挂儿子的女人恰好住了上下铺,一来二去地,就成了亲密无间的好友。 进去的时候,儿子不满五岁,出来的时候,儿子的个头已经噌噌长到了她肩膀位置。 只是她的妈妈,越发的苍老羸弱,头发都白完了。 王凤英一出狱就和男人划清界限离了婚,而她带走儿子的代价,是背负一半的债务。 否则,男人不会放手。 王凤英懒得再去看他的嘴脸,不就是四百万吗?!就当把儿子买回来了,她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于还是咬牙签了协议。 这三年,她玩了命地挣钱,凌晨去郊区的蔬菜基地批发蔬菜,白天就骑着三轮车到处去叫卖,卖完菜回家睡两三个小时。 下午五六点开始送外卖,北京这样的大都市,夜猫子贼多,舍得花钱的主在市中心更是十分密集,一晚上光跑腿费少说也能挣个五六百。 起初她要办入职,骑手站的站长还不肯要她,嫌她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吃不了苦。 而且,提供不了无犯罪证明不说,还有过失伤人的黑历史,万一她脾气上来打砸抢可怎么办,还不是得他这个当站长的兜底?! 王凤英的邻居中有一个大妈的人脉广,不知怎么的就帮忙走通了关系,让站长答应让她试岗一个月,到时候真不行再开了她。 王凤英打小在胡同里长大,就是个北京通,无论订单里的地址说得多偏僻她都能最快速度找到,一个月,足够她拿到前门站的骑手单王。 站长和其他一干兄弟们都大跌眼镜,此后再不敢瞧不起她。 上个月她从胡同里出来,被一辆逆行的外地小汽车挂倒,头盔都摔破了,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看样子伤得不轻。 还是路过的兄弟帮忙拽住了想溜的年轻司机,一起把她送医院去。 后脑上缝了七八针,右膝盖侧方大面积擦伤,两个手肘小臂也破了皮。 所幸都是皮外伤,骨头没事。 交警也在一边陪同,开具证明,王凤英的外卖箱里当时还有几只代购的全聚德烤鸭,包装都摔烂了,她第一时间给客人打电话说明情况,得全额赔,加上交警的事故证明,平台上对骑手中断配送这样的恶劣行为可以免责。 交警和鲜血,把慌慌张张赶到医院的小胖子吓得又勾起了当年的回忆,十三岁的半大孩子站在医院走廊里嗷嗷大哭。 那开车的小年轻自责羞愧得无地自容,狠狠出了一回血,除了医药费,又主动赔了五千误工费。 【妈,你给我改姓吧,我要跟你姓王,不想姓辛了……我爸他前几天又给我打电话了,我听见他说话就生气。】 小胖子难得地一脸不高兴,拉着王凤英的袖子不撒手,改姓这样的话他不是第一次提了。 【儿子,我和你爸过不下去,那都是大人之间的事,你用不着带情绪对他,他毕竟是你爸爸。】 王凤英对待亲子关系这方面,一向都很谨慎。 出狱这三年她单方面切断了跟那男人的联系,但从不拦着前夫跟儿子联系。 总不能因为婚姻破灭,就在儿子跟前完全抹杀父亲的存在吧。 【哼,妈,你不知道吧,才半年没联系,他已经又结了婚,生了个女儿,不过,听他说起,好像那孩子不大健康,想要我去石家庄做检查配个型,他说得含含糊糊的,我也没听太懂。】 【什么???!】 王凤英猛地放下头盔,她气的不是前夫突然再婚,而是他居然背着她这个当妈的怂恿孩子去配型!!! 什么病才需要配型?!换器官还是换血?! 【他凭什么?!他怎么舍得,怎么敢开这个口!!!】 王凤英眼前发黑,血压飙升,要不是儿子见她脸色不对伸手扶了一把,险些要气得摔地上去。 【咕咕~】 天空一声巨响,鸽德发闪亮登场! 我隔老远就看到了王凤英母子俩,一头扎下去。 到了近前才发现气氛不对,可惜,重力加速度下,已经来不及收力了。 哐当—— 我一头栽进了倒放在窗台上的头盔里。 头盔滴溜溜原地打转滑下窗台,把底下并排摆放的花盆砸倒了两三盆,坚强挺着不愿意变黄的绿萝枝干咔嚓断了,死得不能再死。 【嘎——】 八哥凶猛地从架子上往下冲,无奈锁链扯住后腿,倒挂着荡起了秋千,它猛烈挣扎着冲着鸽子的方向叫嚣怒骂。 难怪它今儿个一大早就浑身不得劲儿胸闷烦躁,原来是这狗东西要来的预兆。 好一阵叮呤咣啷,鸡飞狗跳。 王凤英被打断了愤怒,惊讶地去捞摔得四仰八叉的鸽子。 【诶?!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第110章 信鸽篇:有妈的孩子是个宝(4) 【咕咕~】 我眼泪汪汪,眨巴眨巴,好凤英,快给我点吃的吧,饿死了! 王凤英哭笑不得地把鸽子整个抓在手里,一身羽毛触手冰凉,背上隐隐还有被体温融化一半的雪粒子。 【妈,是李婶婶给你写信了吗?她怎么总也不来看看我,前年我们不是约好了的吗?】 【哎呀,小孩子家家的,你都不知道你李婶婶摊子上生意有多忙,一天要烧两三罐气,她还想给你郭立哥哥攒钱买房子,哪里走得开啊!!!】 王凤英摸摸鸽子,转身进屋去拿了干净的毛巾,给小家伙擦一擦身上的毛,这鬼天气,飞这么远,可真是好样的! 【咕咕~】 我缩了缩左右两只爪子,预知能力被触发,一串画面出现在我脑海里—— 我看到一锅咕嘟咕嘟冒大气泡的浓汤,里头是一只鲜嫩的?!? ヽ(*。>Д<)o゜9 (不会是我吧……) 定睛一瞧,哈,是一只老母鸡!!! 总算把蹦到嗓子眼的小心心又塞回肚子里o(* ̄︶ ̄*)o 面容憔悴的王凤英穿着红色的高领毛衣,端了一碗鸡汤去里屋,递到虚弱靠坐在床头的老人手上。 老人枯瘦的手抖得厉害,根本接不住碗。 王凤英索性自己端碗,一勺一勺地给老人喂。 【妈,你说说你,屋里头有尿壶,做什么大晚上的出去上公厕,摔倒了还不肯叫人,要不是隔壁林大妈告诉我,你是不是还准备瞒着我啊?!】 老太太哆嗦着嘴唇要解释,又被她抢了话。 【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只认钱的冷心冷肺的东西吗?钱什么时候我都能去赚,妈可就你一个,哎呀,叫我说你什么好,真是气死了!】 —— 画面陡然消失,原来我被放到暖气片旁边的桌上了。 王凤英现在穿的可不是红色高领毛衣,而是一身亮黄色的骑手工作服。 【咕咕~】 嗐,老太太大半夜上厕所的事,不好听也不好说啊,我可咋提醒呢?! 老北京四合院就这点儿最不方便,大部分胡同里的住户上厕所都得跑外头的公厕去上,或者在自家放个尿壶,存满了再去公厕倒。 【咕咕~】 行叭,跟老太太不熟,自求多福吧,反正刚刚我瞧着,问题好像也不严重。 好凤英啊,你倒是拆信啊,我也好知道知道到底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要我跑这一趟,半道上差点儿没把我冻死…… 八哥儿还倒挂在架子那儿没人理睬,用翅膀拍打一切它够得着的东西,气得嘎嘎叫。 【炖汤!炖汤!】 小胖子深知妈妈爱惜鸟儿的习性,压根插不上手,听到八哥嚷嚷,差点笑喷。 【妈,八哥叫你把鸽子炖汤呢,哈哈哈哈哈哈!什么仇什么怨呐!】 八哥听到小主人的话,更加激动,翅膀拍拍,飞回到架子上,蹦蹦跳跳地重复。 【炖汤!炖汤!】 【咕咕~】 我擦啊,会说话了不起啊?! 炖你个der!臭鸟! 二鸟对骂的场景可不多见,母子俩龇着大牙乐,谁也不帮谁。 王凤英把鸽子里里外外都擦干了,倒了点儿温温热的水,给它喝。 【咕咕~】 我一头扎进水杯,咕嘟咕嘟喝了个痛快。 嗓子干得冒烟,吵架都吵不利索!等会儿再找臭鸟大战八百回合。 【妈,快把信拿出来看看!】 小胖子有电话手表,对千里迢迢用鸽子传信的行为虽然不解,但是满心好奇,那期待感可不是现代通讯设备能给的。 【咕咕~】 我非常配合地仰躺在桌子上,两只爪子翘得高高的,一左一右两个特制信筒,顺丰小哥都没我niubility。 o( ̄▽ ̄)d 咔哒一声轻响,信筒的卡扣被打开了。 王凤英手上拿着镊子,轻轻地把卷成筒状的信纸拿出来。 另一边,也有一张。 李盼弟总是这样,每次都要写两张,她说她只会写大字,费纸…… 王凤英随手拿起一张,展开,看着看着眉头就皱起来。 小胖子老老实实地站一边等着,老师有教过,信件只能由收件人亲自打开,偷看别人的信件一律不道德,甚至违法。 他见妈妈看完信把眼神落到他脸上,不由奇怪。 【妈,李婶婶说什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王凤英把信纸拍在桌上,恼恨道。 【她说了你爸的事,那孩子先天性肝肾功能不全,住了一个多月ICU了,你那后妈家里有钱,帮你爸还了几百万欠款,他感激着呢,现在孩子的医药费倒是还扛得住,医生给的建议是最好能换一部分肝肾,那孩子才有机会长大……】 小胖子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尖,声音尖锐。 【所以,我爸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妈,你老实告诉我,他真是我亲爸吗?我不是隔壁老王的吧?!】 王凤英气红了脸,一巴掌拍在儿子脑瓜上,没怎么用力,纯纯的恼恨他说话不过脑子。 【改姓,我今儿就把你户口本出生证都带上,咱去派出所改姓,你那没良心的爹,不认也罢!】 【咕咕~】 呸,渣男,比甘蔗渣渣还渣! 王凤英说风就是雨,也不管外头风雪交加,拿齐了证件,拉起儿子就出门了。 左拐出大门,胡同走到头再右拐八百米,就是派出所,嘎嘎近,嘎嘎方便。 挂在门框上的风铃摇摇摆摆地撞击出清脆悦耳的动静,八哥愣了两秒,又开始大叫。 【炖汤!炖汤!】 【咕咕~】 再吵信不信老子扇你两耳光?!再把你拔成秃子?! 呸,一点儿地主的待客礼仪都不懂,谁来你都要炖汤?! 那么能,你倒是先把脚上的锁链打开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嘎——】 八哥哪能看不懂叉腰大笑的鸽子在想啥,怒发冲冠,把个鸟架子折腾得左摇右摆。 鸟架子是挂在房檐下突出的架子上的,水泥浇灌的钢结构,结实得很,一百只八哥捆一起蹦跳,也不会垮。 【咕咕~】 桌上还有一封信呢,没拆…… 我用爪子扒拉,啧啧,字真够大的。 第111章 信鸽篇:有妈的孩子是个宝(5) 第二封信,是关于郭立的。 【凤英,帮我问问郭立,他今年过年如果不回保定的话,我去北京看看他好不好?】 【咕咕~】 好卑微的母爱…… 我怎么有点心疼。 李盼弟在络绎不绝排长队买驴肉火烧的顾客面前,是多么爽朗大方的女人呐┭┮﹏┭┮ 轮到自己亲生儿子,就生生矮了半截身子,恨不得低到尘埃里去。 那臭小子还不领情……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有了后娘就有后爹,郭家不愿意供郭立读书,他连初中毕业证都差点混不上。 再加上那天见过李盼弟之后,当着一家人的面提起亲妈的名字,落了后娘和弟弟的面子,当天就被恼羞成怒的父亲赶出家门自生自灭了。 郭立继承了李盼弟的一身倔劲儿,捡起后娘打发叫花子一样扔在地上的两百块钱,去车站买了火车票,直奔首都。 保定哪有什么搞钱的好去处?!还不如去首都长见识呢! 幸好车程近,一个多小时,火车摇摇晃晃地到了终点站。 结果,一走出北京西站,他望着人潮两眼一抹黑。 嗐,书读少了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心里大呼卧槽——怎么人这么多,车这么多,楼也这么多,连路边戴着红袖标扫大街的大娘都一副惹不起的样子。 大娘傲娇:臭小子还算有点眼力见儿,咱北京大妈,个个身手不凡! 要不是李盼弟及时收到消息,赶紧借了电话联系上王凤英,郭立这小子怕是就要被拐子骗走了。 别以为大首都就没有坏人,灯下黑,下九流的腌臜事儿多着呢。 王凤英至今还记得她挂完那个电话跨上电动车就往西站跑,一眼就看到在角落被几个男人拉拉扯扯满面惊惶的小个子男孩。 她大叫一声【郭立!】 男孩立即转头望过来,她就知道没找错人,抡起头盔就把那几个不怀好意的男人打得落花流水。 西站出口就停了一辆特警的大吉普,对于宵小之辈按理来说是有威慑的,这些人的胆子不可谓不肥…… 郭立自那天起才真正认清了自己的身份,知道十五岁的他冲动地一个人北上到底有多莽撞无知。 王凤英说了和李盼弟的关系,他只埋头听着,不吭声,但咬得死死的腮帮子还是透露出心里的不平静。 王凤英把人领回了自己家的四合院,正好还有客房,就收拾出来让他先住下,等什么时候做通了思想工作再把这孩子送回老家去。 好几天过去,郭立横竖打定主意,就是不想回保定,一定要在首都找工作赚钱,养活自己。 他铿锵有力的几句话,说得像发誓一样,当场就把作业做完一半探头过来偷瞧的小胖子震住了。 王凤英哭笑不得,【郭立啊,你才十五岁,算是童工,那些大大小小的公司谁家也不敢收你啊,会被罚一大笔钱的!】 郭立惊呆了!!!∑(??Д??ノ)ノ,送上门的便宜劳力都不要,那些大老板咋想的?! 【那……那我不要工钱当学徒总行吧?!】 【哈哈,你还知道学徒这回事啊,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就算敢送上门去当学徒,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把赚钱的手艺教给你啊,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别说工钱了,就是你磕头给师傅送钱,也不一定会收你,孩子啊,你还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可是,我爷爷就在村里收学徒啊,他手艺好,十里八村地乡亲们都把孩子送来,那些人头三年来我家白干活,还得上交每个月的生活费,熬过了三年我爷爷点了头他们才开始拿凿子……】 郭立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显然,他自己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 【小立哥,你爷爷怎么不教你木工呢?】 小胖子突然插话,挨了自家老妈一记白眼。 【我后妈不让,她说我偷奸耍滑吃不了那份苦,郭家的家业还得她儿子扛起来……】 话落,三人沉默,对郭家两代人的偏心感到无语。 【妈,要不然,你就让小立哥帮你扛菜啊,反正他这儿比你结实!】 小胖子短胖短胖的手指头一戳郭立的胳膊,那儿有明显的肌肉凸起。 好小子,平日里受了气就去后院堆木头的仓库搬搬抬抬,时日一久,练出了一身腱子肉。 只是可惜个头还是矮了点,十五岁,看起来才十一二,青春期的营养肯定没跟上。 这糟心的后娘,瞎眼的亲爹,还有那和儿子一家同住一栋老屋装聋作哑抠门市侩的郭家爷奶,都不是啥好东西。 郭立羞涩抬头,眼里闪的光太盛,王凤英心里不忍心这孩子跟着自己吃苦,却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于是,第二天凌晨三点,郭立就跟着王凤英开始跑批发市场进货卖菜,这孩子也硬气,困得从三轮车上摔下去也不叫一声,硬生生地坚持了三年。 李盼弟感谢凤英妹子帮她管教儿子,还照顾得那么好,摆摊赚的钱除了留够买米面油气的钱,几乎都打过来,说是要当儿子的生活费。 王凤英怎么可能会收这个钱,全都单独放一张卡上,给倔得要死的郭立存着。 十八岁之后,郭立也干上了专送骑手,他的见识全来自于跟着王凤英卖菜的耳濡目染,见她卖菜之余还兼职跑外卖,赚得也不少,老早就动了心的。 最近两个月他去了西城那边,就住在骑手站长提供的员工宿舍里,不怎么往前门这边来了。 —— 派出所那边,王凤英填写了好几张申请,连着所有证件的复印件原件一起交给户籍民警,娘儿俩头碰头商量、抓阄抓出来的名字,叫王鑫。 民警输入资料的时候,忍不住笑,【这名字,一听就招财,吉利!!!】 【真的呀,哈哈,我寻思全国不知有多少同名同姓的人呢……】 王凤英整个人都恨不得爬上桌,眯缝着眼睛瞅电脑上的内容。 【那可不,的确有不少,就咱们身份证110开头的就有八百多个。】 新出炉小胖子王鑫个头才刚刚比桌子高一个头,他两只胖爪子扒在桌边,大吃一惊,后悔刚刚抓阄使了诈,没有选妈妈写的那个王吉安,说不定重名的几率还没有这么高。 第112章 信鸽篇:有妈的孩子是个宝(6) 【八哥儿~猜猜我现在叫啥名字?!】 八哥歪着头,绿豆小眼缓慢地眨了一下,不太聪明的样子。 它犹豫了两秒,开口了—— 【炖汤!炖汤!】 王鑫:(??`??Д????)!! 得,好好的一只八哥,多余长了张嘴。 【咕咕~】 我靠在暖烘烘的暖气片旁边,拿尖嘴在桌上笃笃笃有节奏地敲击,借以回应臭鸟。 还忘不了炖汤呢,果然是欠教训了! 【唉哟,我说呢,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原来还有一封信忘记看了,瞧我这马虎劲儿……王鑫啊,肯定是被你影响的。】 【妈,冤枉啊!我这次的月考数学可有97分呢,哪有马虎了?!】 【真的?!我不信,把试卷拿给我看看!别不是你把1上头加了个球吧?!】 【妈——你再提我小时候干过的糗事我就不理你了昂……】 王鑫虎着小胖脸,叉腰做茶壶状,胖胖的手指头恨不得戳到当妈的嘴里,脚稳稳地扎在原地,没有要去拿试卷的意思。 王凤英已经打开了信纸,一眼就看完了内容,她忍不住叹气。 儿大不由娘啊,别看李盼弟掏心掏肺地把钱都给儿子汇过来,那小子压根就不收。 自从知道这钱一汇就持续了三年,他甚至连这四合院都不愿意待了。 二人的工作时间不完全重合,王凤英只跑下午五点到凌晨三点的夜宵单。 而郭立那小子日均工作时长15个小时,中间甚至会因为平台的限制被强迫下线休息。 他跑了一个月专送,单子零碎、距离短、价格低,过了新人保护期单子显着变少、收入锐减。 于是,脑子活泛的郭立次月就加入了同城核心的跑法,十公里以内八块一单,单价看起来是低了,但可选择的单量更多,以量取胜,有时候运气好了,一路都能捡顺路单。 核心骑手的APP首页几乎清一色的全是远程单,有时候一口气接下七八单,路线连起来横跨京城东西两头,途中要换好几次电池。 他是租的站里提供的可换电电动车,速度虽然有限制,但质量过硬,嘎嘎耐造。 十八岁的大男孩,很喜欢骑着电动车在路上驰骋的感觉,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京城的交警叔叔都挺有礼貌的,三天两头把骑手拦下来检查车子状况,叮嘱安全问题,有时候悄悄抄近道被逮住了还要强行送一张长长的单子给他,一张单子二十或五十。 躲都没地儿躲,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这俩月郭立和他们娘儿俩几乎没有碰过面,偶尔王凤英打电话过去,双方也都是报喜不报忧,就像上个月,她摔那么重,也没吭过声。 郭立这孩子心事习惯藏在心里,谁也不说,有感情,也不外露,跟自家这小胖子啥都藏不住的性子截然不同。 有妈的孩子是个宝。 自小在后妈跟前长大的孩子,自有他的生存之道,旁人也无法置喙。 【咕咕~】 好凤英,你看看鸽子我啊,快饿死了,整点儿吃的吧,我肚子里光是水,做好一会儿饿梦啦…… 鸽子就是王凤英送给李盼弟养的,所以,她发现小东西急急慌慌用尖嘴到处拱的样子,就知道它饿了。 【王鑫,快把前天买的小花生拿来,鸽子喜欢吃!】 【咕咕~】 【饿,饿!】 凑热闹的八哥也扬声喊饿,猴精猴精地,生怕被分走了宠爱。 王鑫拿了花生出来,鸽子面前抓一把,八哥的食盒里头也放几颗。 他眼珠子一转,又坏笑着从厨房端了一小杯灰绿色的液体。 【呐,这是我最爱喝的饮料,来者是客,虽然我妈说你是从咱们家出去的……】 【咕咕~】 我叨了一颗花生,比早前吃到的那些玉米粒新鲜多了,我瞪大了眼珠子闻了闻被推到我跟前的杯子。 唔,味道有点奇怪,像是隔夜的下水道深处发酵过头的馊水。 我怀疑地望着这小胖子,这家伙该不会是想毒死我好给他养的那只八哥炖汤吧?! 【喝一口嘛,闻起来越臭的东西,吃到嘴里越香哦,我从不骗人!】 王鑫信誓旦旦地,就差没把他妈也拉过来作证了。 这个可是他们娘儿俩都爱喝的东西,每天卖菜收工,王凤英都会带两三杯回来,有时候还要给外婆匀一杯去,外婆腿脚不大好,可馋这一口了…… 【咕咕~】 我半信半疑地把头探进杯子里,又迅速扭头看他扑闪扑闪的大眼睛。 行叭,姑且信你一回,谁叫我吃过榴莲呢,那滋味,回味无穷啊,就是忒贵。 李盼弟三年来也就买过那一回,还是人家水果店老板预定了十个驴肉火烧之后半卖半送的。 我再次把头扎进杯子里,没注意门外鸟架上八哥幸灾乐祸的小眼神。 咕嘟———— 咕? yue…… 这TM啥呀,可太难喝了。 我狂吐舌头猛翻白眼,恨不得抠嗓子把刚刚猛吸进去的两大口全都吐出来。 【哈哈哈哈哈!】 小胖子捧腹大笑,笑到捶桌。 王凤英刚把头盔拿出来,看到鸽子的惨样,在儿子头上敲了两个爆栗子! 【别闹,这么冷的天,你还叫它喝冷豆汁,把它折腾病了怎么办?】 【咕咕——】 yue…… 居然是豆汁┭┮﹏┭┮ 我眼泪汪汪,重金求一套没有喝过豆汁的消化系统。 我几乎要把翅尖从尖嘴里捅进去,腹内一阵阵翻涌。 难受得半死不活。 【行了,我得去干活了,你爸那边你可千万不要答应,回头我收拾他!】 【好好好,妈你把车子前后的灯都打开,注意安全啊!】 小胖子知道自己拦不住固执的妈妈,只能由着她去。 已经六点多了,天色早就完全暗下来,除了对面屋顶上的白雪,仍然白得晃眼。 王鑫把鸟架子连带着八哥提进屋去,这么冷的天,晚上在外头冻一夜,他就只能给八哥收尸了。 八哥被挂在暖气片边上,身上肉眼可见地蒸腾起一缕缕雾气,它舒服地呻吟了一声。 那婉转妖娆的一声【啊~】,把在场两个雄性都听得一愣。 小胖子一指头戳进八哥的下腹,妈妈没教过他怎么辨别鸟的公母,但他印象里,这八哥一直都挺彪悍,是个爷们儿脾气啊。 怎么?! 【咕咕~】 我哆嗦着从桌上爬起来,把头凑过去瞧。 嚯,这妖艳贱货居然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妹咂! 八哥惊慌跳脚,翅膀猛扇! 【炖汤!炖汤!】 第113章 信鸽篇:有妈的孩子是个宝(7) 【咕咕~】 一没留神耍了个流氓,我被八哥一巴掌扇在脑袋上,晕晕乎乎地找不着北。 王鑫一瞧八哥气急败坏左右开弓打鸟的样子,就知道自己怕不是一直就搞错了,胖脸上也有几分尴尬。 【呃,好吧,以后我注意着点儿,对你温柔一些哈~】 说着,他就转身回了自己房间,把二胡拿出来。 说起来,二胡是姥爷的爱好。 好在王鑫也是真的喜欢,他开朗大方,坐得住,情感丰沛,五岁那年刚到姥姥家,时常因为想妈妈哭闹不休,只要姥爷一放二胡曲他就能慢慢安静下来。 可惜,老人家去得太早,还没来得及教小外孙学识谱呢…… 一周三节二胡课,一个月课时费折后三千八,比学钢琴还是划算多了。 【今儿个小爷我改名跟我妈姓,是个大好的日子,就拉一首光明行助助兴吧,也叫你们俩欣赏欣赏小爷拉锯的本事!】 【咕咕~】 我后退了几步,左右瞧瞧,几扇门都关着,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 别人听曲儿要钱,我听曲儿不会要命吧?! ヽ(*。>Д<)o゜ 还好王鑫把二胡拿出来正在给弓子擦松香,没顾得上瞧桌上鬼鬼祟祟的鸽子,不然非要气个倒仰。 松香已经用的只剩一点儿了,弓子里外都擦得掉粉沫子,王鑫才试了试音。 内弦哆,外弦嗦,这把二胡不是便宜货,音色还是很好的,震得站在高处的八哥忍不住想要挠一挠耳朵。 王鑫甚至都不用把曲谱摆出来,不打一声招呼直接就开始了。 【咕咕?!】 好听诶! 基本功很扎实,可以啊你小子! 一曲下来,好听且流畅,毫无滞涩感。 只几处垫指滑音的细节小胖子微微皱了眉,心里暗暗决定还要多加练习。 曲末尾端有一长串颤音,小胖子拉弓的右手几乎绷成直线,胳膊上的肉肉直颤,要不是最近有两节课老师都着重要求,他怕是也很难不中断地完成。 一曲罢,满室寂静。 连隔壁自己跟自己下棋的老爷子也捏着棋子久久顿在半空,跟着打拍子的脚尖也翘着,舍不得落下。 老爷子可是一路见证了隔壁那小胖子从磨耳朵的拉锯到如今颇有名士风范的二胡演奏,他不止一次感叹,天分这东西,真是难得。 【咕咕~】 我眨巴着星星眼,恨不得扑上去把那张小胖脸狠狠亲上一口,现场版也太好听了吧!!! 王鑫复盘了一下刚才觉得处理的不太好的地方,摆好姿势,又拉了一遍。 隔壁老爷子脚尖落下又抬起。 【诶,这才对嘛!哪能只拉一遍呢,都没听过瘾!】 鸡飞狗跳的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小胖子自理能力早就被外婆培养出来,早早洗了上床睡觉。 倒是远在保定的李盼弟遇到点儿麻烦事—— 晚间生意最火爆的时候,她的摆摊车被城管扣下了,连带着炉子里还在烘烤的火烧和一盆子切片驴肉、焖子。 城管不讲武德,没有人通风报信,三辆车同时包抄,一逮一个准。 任李盼弟好说歹说都没屁用,城管鼻孔朝天,从皮卡车上呼啦啦下来七个人,呼呼嗨嗨就把笨重的摆摊车抬到了货车车厢里。 路边还有没买到驴肉火烧的熟客,有点傻眼地看着老板娘跟一群蓝衣服激烈拉扯。 有人喃喃,【年关一近,各部门都出来捞业绩了啊……】 【可不嘛,平时都是隔老远按几下喇叭驱赶,摊贩们一哄而散跑远了就算,今儿个做得绝,直接没收工具了……】 蓝衣服把煤气罐罐拔了管子,塞到李盼弟手里,里头还剩了大半,蓝衣服晓得利害关系,这玩意儿危险,还是还给小老板自己扛回去。 【三天后你去城南办事处二楼201办公室,交了罚款再领车。】 李盼弟能说啥,民不与官斗,只能认了。 三天就三天。 她住的仍是三年前租下的一个老小区车库改建的一居室,低矮逼仄,进门左手边就是个一平米的洗手间,在墙上开了一扇一尺宽的小窗口通风换气。 往里走,墙角放了冰柜,货架,有三米多的空地,原本应该停放她那摆摊车的。 最里面靠墙位置一张一米二的铁架子床,坐上去吱吱呀呀响,这是房东大娘提供的,说是她孙子从小睡到大,现在一米八睡不下了,床质量好着呢,还能用。 确实还能用,除了半夜翻身的时候有点吵,铁锈味儿有点大,没毛病…… 最近雨雪多,室内墙皮上又爬起来了不少黑灰色的霉斑。 正好这三天不能出摊,她卷起袖子自己铲墙皮。 【嚯哟,小李啊,今天没出摊?!】 说话的是同一个小区的老光棍,整天游手好闲地到处晃荡,他老早就知道这间地下室住着个独身女人,时不时三更半夜地在这边转悠,脑子里没想好事。 李盼弟一听这油腔滑调的声音就皱眉,长腿一伸,用脚把大门带上了。 老光棍踉跄地后退了两步,才没被铁门撞到鼻子,他气得半死,又不敢大声嚷嚷。 小区隔音差,他但凡嗷一嗓子,楼上的邻居们都要开窗看个究竟的。 门一关,他就只能看到厕所那扇小窗透出来的光,有人影晃动。 【呸!给脸不要脸!】 李盼弟听见了,只当门外的人在放屁,她在号子里头学会的最大一项本事就是忍。 有些能主动避免的麻烦那就提早下手,省得自己忍不住暴脾气又把人揍出个好歹。 号子里再是包吃包住,她也不想走回头路…… 她泡了一碗面,看到桌上那空空的鸟笼子,有一瞬间的失神。 也不知道凤英看到信了没,儿子不肯回保定,要不,也去北京摆摊算了?! 只是,驴肉不好弄啊,北京近郊有没有驴场都不知道,她就只会这一招,在本地很吃香,出去了可不一定,也不知道京城人吃不吃得惯这一口。 要是此刻提着烧烤袋子在高档小区里撒开腿夺命狂奔的王凤英知道她有这想法,怕不是得高兴得蹦起来。 馋嘴的小胖子王鑫在梦里砸吧砸吧嘴,好像看到香酥的火烧和驴杂汤在向他疯狂招手。 王凤英老早就劝过,可李盼弟前怕狼后怕虎地摆手拒绝,尽管故土带给她的回忆都不是啥美好的,她也舍不得离开,犹犹豫豫总也下不了决心。 就这三年,李盼弟给儿子打过来的钱,已经足够她盘下一间二十多平的门面房了,京城的老饕可舍得排队和花钱了,只要好吃,排十里路也认了。 第114章 信鸽篇:有妈的孩子是个宝(8) 【咕咕~】 凌晨两点多,门外突然有动静,我警醒地叫了两声。 卧室里磨牙打屁的小胖子仍在磨牙打屁,睡得特别沉。 八哥原本把头插在翅膀底下,听到鸽子叫,炸毛了,【嘎——】 【八哥,别吵!】 黑咕隆咚的夜里,门突然被钥匙打开,来人压低了声音训斥。 她把口罩摘下来,睫毛上有一层薄薄的雪,鼻头冻得通红,是王凤英。 她轻手轻脚地脱了身上的黄袍,在门口那一小块地上,抖落了无数的雪粒子。 【咕咕~】 我扑扇翅膀飞过去,落在她肩膀上,亲昵地用头蹭了蹭她冰冷的脸。 辛苦了呀凤英~ 八哥见它无事献殷勤的样子,恼恨地翻了个白眼,又把脑袋塞翅膀底下,它是个女金刚,玩不来撒娇,睡回笼觉去也。 王凤英咧嘴无声笑笑,拿硫磺皂反复洗干净手,擦干,然后才顶着鸽子回房去。 屋里暖气开得足,小胖子果然踹被子了,露了半个腚在外头。 【要是在南方,他这飞毛腿早就冻感冒了!怎么这踹被子的毛病长大了也没有好一点儿呢?!】 【咕咕~】 就是就是,我就不会踹被子,老省心了~ 王凤英蹲在床边,盯着儿子肉乎乎的胖脸发呆,直到手表设置的闹钟震动了她才霍然起身。 三点十分,该去批发市场进菜了。 临出门前,她叮嘱眼巴巴盯着她的鸽子。 【帮我把家看好啊!】 【咕咕~】 好的。ヽ( ̄▽ ̄)?? 三天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河北保定城南城管办事处二楼,长廊上,排了长龙。 李盼弟来得早,就站在第二个。 201办公室的大门还没开呢,按规章办事,不到点不开门。 打卡机在一楼大厅,几个蓝衣服在那儿聊天呢,时不时指一指二楼的长龙,语气里藏着掩不住的傲气。 【诶,大妹子,你的家伙事也被没收了?!瞧着年纪不大啊,你一个人来的?!】 李盼弟手放在衣兜里,兜里是昨儿个下午准备好的两千块钱现金。 刚开始摆摊那年,她也被城管没收过三轮车,当时的罚金是八百块…… 现在又过去两年,医保都在年年涨,这罚金指定也是涨价了…… 至于多少,不好说,反正两千是极限,再高,她肯定拍拍屁股走人,宁愿不要那车了。 【嗯,没事,我住得近!】 人与人之间交往,忌讳交浅言深,李盼弟拿不准问话的人心里打什么主意,明明住得特别远,也撒了个小谎。 【这样的,大妹子,哥哥我啊开了辆货车来的,你要是不方便,可以叫我帮你把东西拖回去,价钱好商量,我也好回回血。】 李盼弟:……保持微笑,这是送上门的好事啊。 九点一到,下面的打卡机嘀嘀嘀地响,蓝衣服们总算各就各位,开启办公模式了。 还别说,财会人员也穿着蓝衣服,个子娇娇小小的,从一溜平均身高一米八、一米九的长龙中穿行的时候,有一种避水珠破开潮汐向深海中去的诡异即视感。 【按顺序一个一个进来!】 蓝衣服交代了一声,冲排在第一个的老大哥点了点头。 老大哥跟着进去了。 【嘀!】 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开空调,外机就放在外侧,呼地吹起一阵风。 李盼弟的短发被吹得飘起来。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门缝里头还有一层半透明的帘子,影影绰绰地看的不是很清楚。 十多秒后。 【嘶啦——】 哦,这应该是开收据了,也没听清楚那老大哥交了多少钱啊?! 【去楼下大厅找李明磊,他带你去找你的车。】 【好好好,谢谢!】 老大哥出来的时候激动得都快哭了,他的三轮车和车上炸葱肉饼子的家伙事,是他和老伴往后几十年的全部指望啊,可不能丢…… 李盼弟看着他手都在哆嗦,那张轻飘飘的复写下来的收据怕是有一万斤。 【下一个进来!】 里头在叫了,李盼弟赶紧推门进去,一股暖风扑面,又一次把她的短发扬起来,鬓边已经有了几根白发,刺眼。 【叫什么名字?】 【李盼弟。】 对方一愣,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怜悯,叫这个名字的女人,大多没有被家人好好当宝贝宠爱过。 嗯,她猜的没错。 Excel表格里有登记李盼弟的相关信息,当天按规定封存,三天过去,没收的车还好,里头盆子里放着的驴肉、焖子、揉好的面和饼子早就坏了。 【唔,罚款一千八,只收现金,你带了吗?】 李盼弟深吸一口气,一瞬切换成斗鸡眼,她心里两个小人在掐架—— 你是不是能透视,看到我兜里装了两千才说了这个数对吗?! 当初定做这个车也没花这么多钱啊…… 真不想要了。 【不好意思,我没带。】 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李盼弟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财务一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那你回去准备,明天再来吧。】 李盼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扭头走了,路过之前跟她搭话的那人身边时,那人还奇怪呢。 【咋了大妹子?车要不回来了?!不应该啊,不是给钱就放吗?!】 【没事,大哥,谢谢你!】 李盼弟不作停留,直接走了。 她要去北京,她要去找儿子,现在,立刻,马上!!! 车库那房子退租,房东老太太老大不乐意,咬死了不退钱,房租一个月六百,押金两千,早就被她存了五年的定期,拿不出来啦。 李盼弟撇撇嘴,自从有一回因为口罩原因生意不好差点儿交不上房租被老太太冷嘲热讽之后,她就知道老人家和气的表象下是个什么狗屎脾气。 【方奶奶,当时我租你房子的时候这里面可什么都没有,还是我自己装修的,就这你还收了我的押金,如果你现在不退的话,大不了我把装修全都砸了,给你还原成毛坯,行不?】 老太太眼一瞪,【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您老怕是不知道,我是坐过牢出来的,杀人放火都是芝麻粒大的小事……】 老太太揪住胸口的大棉袄子,蹭蹭蹭连退三步,眼里带着惊恐。 【你等着,我这就回去找我儿媳妇拿钱,你今天就给我搬走,我可不敢粘杀人犯!】 李盼弟听着她明显色厉内荏的叫嚷,差点儿憋不住笑。 唯一的电器——冰柜,早就被她处理了,包括里头所剩无几的冻货一块儿卖给了相熟的一家熟食店老板,那老板还砸吧着嘴,遗憾以后吃不到她做的火烧了。 幸好她的驴肉一向都力求新鲜,又精打细算,买卖说停就停,不会浪费多少材料,就是多少有些对不起这几年来默默支持她的老顾客。 第115章 信鸽篇:有妈的孩子是个宝(9) 李盼弟在做去京城的准备。 她不知道,远在石家庄的辛家,两个老人也在催促儿子赶紧去一趟京城。 【辛宏光,要两个孩子配型的话你就不要再提了,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女儿,你搞搞清楚!】 【倒是小远这孩子,我和你爸实在是想得紧,你要不和小远妈好好商量商量,今年过年让小远跟我们老两口过行不行?!】 小远,就是如今已经改名换姓的王鑫。 而辛宏光,自然就是他那赌博又欠债弄得妻离子散的亲爹。 【妈,妞妞也是我的女儿啊,再说了,妞妞妈这几年真是掏心掏肺地对我好,她哭着求我,叫我怎么忍心看着妞妞不管呢?再说了,医生都说过,亲生兄妹的匹配结果吻合的可能性极高……】 【呸,只要我老婆子还活着,谁也别想把我孙子肚子剖开!!!】 老太太发了狂,跳起来给了儿子一耳光。 【啪——】 又狠又准,辛宏光觉得嘴里一股子铁锈味儿,老太太一辈子土里刨食的,劲儿大着呢。 如果王凤英在场,一定会觉得不解恨,还要上脚踹才行。 也怪那实习医生多嘴插话—— 一开始查出来妞妞的情况,主任医生就开了明确的诊断,肝肾功能不全,心肺功能也差,约莫活不过一年。 妞妞妈生这孩子遭了大罪,剖腹第二天得知孩子情况又大出血做了手术,她哪里舍得放手,捂着肚子上还没拆线的伤口就跪下了。 辛宏光当时就站在旁边,拉都拉不住。 实习医生瞅一眼夫妻俩的年纪,就开了口,【如果她有亲生兄姐,可以试试配型,肝脏可以再生,到底也是一条命。】 主任医生恨不得把这多嘴多舌的楞头博士生一脚踢飞—— 你TM读书读傻了吧,这种话能当着家属的面明说嘛? 不怕犯纪律?! 老子混到这个位置可花了几十年…… 妞妞妈当时眼睛大亮,【有的有的,我的妞妞有哥哥,亲生的!】 这一刻,母爱完完全全战胜了她内心的嫉妒,只要能救好妞妞,她愿意给宏光的前妻立长生牌日日供奉,就像她妈供奉菩萨一样虔诚。 主任医生被架起来,只好松了口,【如果本人愿意,你们再来谈吧。】 妞妞妈千恩万谢,去加护病房隔着玻璃贪婪地盯着女儿又黄又瘦看不出人样的小身子,胸口还在微微起伏,还活着。 【宏光,老公,你会帮我的,对吧?!】 辛宏光看着已经不自觉陷入疯魔的老婆,心里也在纠结动摇。 就和现在,被自己亲妈一巴掌打醒之后,思绪的杂乱一个样。 【你也别怨恨你妈,你长这么大,我们俩谁舍得动你一指头了?!还不是怕你昏了头,真把小远拉到医院去,他也才十三岁,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出点差错我们老辛家就绝了后了……】 老辛背着手,语重心长。 为啥老两口这么不待见后娶的媳妇呢?! 明明妞妞妈大方得很,每次上门准备的礼物和红包都挑不出什么错来。 【是啊,谁叫她没福气,生了妞妞坐月子还不老实,伤心伤神地产后大出血,子宫都给摘除了,以后你还能指着谁给你养老,妞妞吗?!她——】 老婆子口无遮拦地还要说什么不中听的,被老辛一把截住了话头,拉到身后去了。 【你好生想想,离过年也没几天了,去把咱们孙子接回来过年吧,我身体不好,再拖下去小远年纪大了更不愿意和我们亲近了……难道你想我死前都再也看不着孙子吗?!】 【爸,说什么死不死的,你和我妈都能长命百岁!我不许你这么说!】 辛宏光脸上滑下一颗眼泪,再多,却是没有了。 说到底,他最爱的人,还是他自己。 儿子能养老,妞妞她,还不一定能活到老呢。 石家庄离京城,那可就太近了,辛宏光甚至用不着去买火车票,出门就上了老婆给他买的的沃尔沃X60,这车安全性能好,前脸也大气,开到京城去不会过分张扬,也不丢人。 只是,他还没从儿子嘴里把地址套出来,因为当初结婚的时候丈母娘反对,婚后他一直就没上门去探望过老人。 老丈人去世的时候,又正好赶上他在外头躲债,也没去,关系处得比陌生人还不如。 辛宏光把车开出去,停在河边一个空旷的角落。 电话响了很久,也没有被接起。 他挑眉,又看了一眼时间,周二中午十二点半,还是午休时间,不应该啊。 难不成是因为电话手表没电了?! 王鑫正在食堂干饭呢,手表刚开始震动他就看了,是爸爸,他不想接,就没搭理。 他鼓着腮帮子,筷子使劲戳碗里的土豆炖牛腩,牛腩一戳就呲溜划走了,倒是土豆,一碰就被碾成了泥,烂糊糊的一团。 【小远……不是,我说王鑫啊,你吃个饭能不能不要分心,瞧你的牛腩都蹦我碗里了!】 损友周韬趁他没注意夹走两大块牛腩,偏偏嘴里还瞎说,王鑫就差没跳起来揍人了。 一打岔,好胃口又回来了,王鑫几口扒完了剩饭,哥俩约了去操场散两圈消食。 辛宏光不知道王凤英带着儿子住哪儿,但是他知道儿子在读的学校啊,过两天孩子就得放寒假,更不好找了。 事不宜迟,一脚油门的事。 辛宏光比李盼弟出发得早。 而王凤英还骑着她的三轮车卖菜呢,天冷,蔬菜什么的都涨价了,不少年纪大的老头老太太拿着绿油油的叶子菜不撒手,嘴里砍价的话噼里啪啦不带歇气的。 往常这个时间,她的车斗里差不多都要清空了能回家睡觉了,哪像今天,买卖这么难做成。 【哎哟大妈,您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这菜进价就比前天翻了一倍,您再把前天的菜钱提出来我不是要亏本吗?这我可不能干……】 【诶,英子啊,我跟你妈可是认识好些年了,你是我打小看着长大的,可不能赚那昧良心的钱,这西兰花一颗你卖十二块着实是有点黑心呐……】 王凤英被她说的脸色发苦,进价八块,她没翻倍已经是很厚道很老实了。 第116章 信鸽篇:有妈的孩子是个宝(10) 颇费了一番唇舌,王凤英才把菜都卖完,幸好天冷,菜叶子没那么快干枯变色影响卖相。 她右眼皮直跳,心里也惴惴地不太安生。 老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女娃娃反过来。 一路四平八稳地靠边骑车,遇车让车,遇人让人,总算平平安安地到了家。 才两点半,还能睡两三个小时。 辛宏光的车已经快要下高速了,雪天路滑,他也有意控制了车速,京城的公路早有环卫工清扫过,清洁溜溜,行驶通畅。 他按着导航一路来到学校门口,第十一中学的招牌很醒目,听说原本小远想要上琉璃厂那边的那家重点中学,可惜没考上。 孩子们还没放学,揣着袖子来回溜达的门卫大爷见他在门口停了车,多瞧了几眼。 【呵,外地牌照,停这儿也不怕扣分呐!】 【大爷,初二啥时候放学啊?】 大爷耳背,恰好转身,没听见,也没回复。 一阵西北风刮过,站在风中的辛宏光背影萧瑟,梳得溜光的大背头变三七侧分了。 (⊙_⊙)? 他向前走了两步,跺跺脚,又回了车上,因为后知后觉地看到拐角有禁止停车的标示牌。 这儿可是离前门大街近得很,他转弯前等红灯时,还能看到刘老根大舞台的金字招牌。 他在附近一家酒店订了房间,总算能把车停好。 前台服务员告诉了他十一中的放学时间,眼下还早着呢。 辛宏光尝试着给儿子发了信息,告诉他自己在校门口等他放学。 殊不知教室里正在进行数学考试,极其安静的情况下突然有通讯工具震动的声音,监考老师脸都绿了。 【谁?我监考居然都有人敢作弊!】 坐在王鑫前后左右的同学都不自觉地望过来,把面红耳赤的小胖子暴露了。 他赶紧把电话手表从书包里掏出来,交给老师。 【老师,我没作弊,手表在书包里呢!我也不知道谁在给我发信息……】 王鑫在学校一向乖巧,委屈得快哭了。 老师是亲眼看着他把手表从挂在桌子侧钩的书包里拿出来的,这话信了一半,电话手表没有设置密码,谁拿了都能查看,她一指头点开—— 【儿子,爸爸今天在校门口等你放学。】 短信内容很简单,就是发的时间很操蛋。 【行,继续答题吧,手表我先帮你保管着,放学之前再找我要。】 危机解除,大家齐齐松了一口气。 王鑫没看信息,也不知道是啥事。 直到放学拿到手表,知道八年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父亲要来接他放学,简直惊大过于喜好嘛!!! 他甚至想从学校常年不开的后门翻墙出去,快点儿回家告诉妈妈,大灰狼要来逮他回石家庄生吞活剥了…… 老师是知道一点儿这孩子的家庭情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十三岁,已经是个有自主能力的小大人了,不需要旁人帮他做决定,再说了,是亲生父亲,出不了什么事儿。 如果老师知道辛宏光居然有要儿子去给后来生的女儿做肝脏配型的话,就不会这么想了。 王鑫欲言又止,很想请老师能陪他回家去,又开不了这个口。 老师刚结束产假,还得赶回家给娃儿喂奶…… 他扣上帽子,把衣领拉高,转身混入了人群里。 大家都穿着校服,那人,应该也认不出他来吧。 事实也正如他猜测的那样,八年没见,辛宏光看着一窝蜂从学校里涌出来的孩子,有点抓瞎,完全认不出来这些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哪个才是他的小远。 他只好扬声大叫,【小远!小远!爸爸来接你放学了!】 王鑫把帽子拉低,遮住了大半张脸,正要左转—— 最佳损友周韬猴子一样跳过来搭上他的肩膀,【好啊你小子,那人好像是在叫你啊,你咋不应声?】 辛宏光耳朵一动,瞬间把眼神锁定到这边。 成长是会有变化,但五官的模子在那儿,作为与儿子朝夕相处了五年的爸爸,辛宏光自然认得出来—— 这个差点从他跟前溜走的胖小子,就是小远。 【小远!怎么回事?电话不接,连爸爸都不想认了是吧?!】 王鑫气恼地捶了周韬后背一拳头,讷讷地说不出话。 说什么,说我不想认你这人品大大滴坏的狗爹吗? 话没出口,他就隐约闻到了竹笋炒肉的味道,再撒一把辣椒,齐活…… 周韬看出来点不对劲,脚底抹油,直接溜了,留下尴尬的父子俩,面面相觑。 门卫大爷看向这边,揣着的手手放下来,他早看这男人不对劲,别是来拐孩子的吧?!他的管辖领域可不能出这种污糟事儿。 【快快快,咱们回去再说,你家在哪儿呢,我开车来的,送你回去。】 王鑫任由辛宏光拉着他胳膊,几步跨出去,很快消失在茫茫的人潮里。 门卫大爷揉了揉眼睛,也找不出刚才那个男的,只好作罢,他拿着个叉子站回大门口,像个威风八面的门神。 【小远,怎么不叫爸爸,不认识我了吗?】 辛宏光一边走,一边急切地想要修复父子关系。 他也不想想,这八年,他给孩子打过的电话总共也不超过二十次,过年一次,生日一次,有时候生日忘记了就六一儿童节的时候打一次。 今天见面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算是一个好父亲了。 王鑫:(??`??Д????)!!呸! 【问你话呢,怎么不说话,小远,你这样可不礼貌,爸爸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专门来北京看你,你就是这样的态度吗?】 王鑫:还是这么会PUA,一点儿没变。 【我又没叫你来……再说了,我妈可不想见你,你还是别去气她的好。】 辛宏光气结,巴掌抬起来就想揍这熊孩子,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气死个人。 【那个,我当年也是被朋友坑了,输了那么多钱我的工资哪里还得起,不跑等着人家上门砍我手脚吗?】 王鑫气得大小眼,(O_o)?? 【你这话骗三岁小孩还差不多,好,你还不起,至少要提前跟我妈说一声啊,那些坏人把我头都砸破了,爷奶都不管我,妈妈给你背了一半的债务你是怎么好意思的?有时候我真不想承认你是我爸爸……】 第117章 信鸽篇:有妈的孩子是个宝(11) 【诶?几点了?!】 天都黑透了,睡得迷迷糊糊的王凤英顶着鸡窝头,伸手去够桌上还插着充电线的手机。 一瞧,嚯,都七点了! 【王鑫?!王鑫?!】 没人回应。 【这孩子,怎么还没回来?!】 王凤英一蹦就起床,套上毛衣,趿上拖鞋,着急忙慌地要出去瞧瞧。 【咕咕~】 哎呀,凤英啊,你今天咋穿个红毛衣呢,跟我那天看见的一模一样,难不成姥姥她要出事了?! 王凤英听见鸽子咕咕咕咕,只以为它是饿了,掏了一把小花生撒在鸽子面前,没叫外头正梳理羽毛的八哥瞧见。 【你自己玩啊,我顾不上管你了,今天没有二胡课,王鑫这孩子从来不会拖到这么晚还不回家的,我得去找找。】 看,右眼皮跳的预兆,呸,好的不灵坏的灵。 【咕咕~】 就不能换一件毛衣吗?好凤英~ 王凤英压根没理我╭(╯^╰)╮ 门打开又关上,风铃撞击,清脆的声音都透着急切。 王凤英都顾不上换黄袍工作服,头盔戴好,跨上电动车就走。 王鑫平时放学回家路上最多花个小二十分钟,就这还是小胖子顺便逛前门大街耽误时间才这么慢。 像今天这样足足晚了一个多小时还不见人,着实不正常。 【臭小子,十三岁了还这么不叫人省心!】 王凤英脑子里全是儿子被拐卖削了耳朵挖了眼珠砍断手脚被坏人从车上扔下去,趴在街头行乞的凄惨模样,她迎着风急得眼泪哗哗流。 连闯了两个红灯,她终于到了学校门口。 门卫大爷都下班了,大门锁得一丝缝隙也没有,学校里头空荡荡看不到半个人影,王凤英是真的慌了。 她把手机掏出来,正想直接报警,突然看到有短信进来。 【妈,我和大灰狼在肯德基,稍晚点回来。】 是王鑫发的。 【大灰狼?谁是大灰狼?!这臭小子,不是说了肯德基是鱿太人(故意写的,省得被判定涉政,略略略)的产业,咋还去给人家送钱呢……】 一颗心哐当落回肚子里,儿子是不会撒谎的,她知道。 辛宏光点了一大桌炸鸡汉堡,他记得小远小时候最爱吃了,没想到现在看着包装盒直皱眉。 【小远,你咋不吃啊?】 【那个,我改名字了,现在不叫小远,你叫我王鑫吧,三个金的鑫,我自己选的。】 王鑫犹豫再三,还是没伸手拿那一堆淋了好几圈番茄酱的香喷喷的鸡翅,这样的吃法的确是前几年他的最爱。 历史老师在课上有提过鱿太人在巴的恶行,结合近现代史日美对华的侵略,同学们都咬牙切齿地发誓,再也不崇洋媚外了。 【什么?!】 辛宏光吃惊之下,在桌上猛拍了一巴掌,引得周围其他带孩子的家长们怒目而视,有几个小娃娃吓得嗷嗷哭,没几个甜甜的蛋挞哄不好的那种。 辛宏光讪讪地拱手致歉,把拍红了的巴掌缩回身下不动声色地揉捏,妈的,一怒之下劲使大了…… 【谁给你的胆子改名的,辛志远?!】 王鑫脖子一缩,大灰狼每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准没好事! 他扁了扁嘴,学着那些小屁孩一样,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小胖子还没到变声期,一哭起来,可不就还是个孩子吗! 早有看不过眼的人走上前来问怎么回事,热心的北京大妈陆陆续续凑过来,把辛宏光围了个严实,个个都数落几句,对他没个好脸色。 王鑫正是打的这个主意,矮下身子,从热心围上来指教辛宏光的人群里挤了出去,一溜烟就跑出了门。 大灰狼太凶,不是拍桌子就是瞪眼睛,一点儿都不像小时候那个把他顶在脖子上乐哈哈的爸爸。 他跑出去老远,隔着大马路回头望一眼,哼,大灰狼还被围在一堆滔滔不绝的大妈中间点头如捣蒜呢。 【咕咕~】 我听到门口有动静,赶紧抬头望过去。 一见来人,眼睛一亮。 是小胖子。 巧的是,王凤英也骑着车回来了,娘儿俩前后脚进的家门。 【王鑫,大灰狼是谁?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把我都吓死了!】 【嗐,我还吓死了呢,他今天突然跑到学校去接我,吓得我都想要翻墙逃回来了。】 【谁?!你爸?!他怎么来了?!你没把咱家的地址透露给他吧?!我可不欢迎他上家里来,想起还有大几十万的账我这心里就怄得慌……】 【没有,我能是那么脑子不清白的人吗,这不就把人甩开回来了。话说,他比以前老了好多,面相都变了……】 【嚯,说你小子胖你还喘上了,豆芽大点儿娃,居然还会看面相了啊?!】 王凤英推着儿子进厨房去洗手,这大冬天的去了人员密集的地方,得勤洗手,把有可能粘上的病菌都灭杀于无形。 【妈,你今晚不出去啦?】 王鑫胖胖的爪子冻得通红,一放在热水底下,瑟缩了一下,硫磺皂搓不出太浓密的泡泡,王凤英一点儿不敢马虎,叫他多洗了两遍。 【我等会儿再出去也行,本来就是我自个儿睡过头了,天冷了容易犯懒。】 【妈,你今天能不能陪陪我,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肉、酱焖肘子了,刚刚在肯德基我馋得要死硬忍着啥也没动,说好了不给鱿太人送钱我就一定会做到!】 王鑫昂着脑袋,骄傲得不得了。 王凤英摸摸他的圆脑袋,心一软,还真就答应在家做饭。 算了,就当给自己放一天假,纷纷扬扬下了几天大雪,路面已经上冻,好多马路牙子都滑得不行,摔的都是走路和骑车的,环卫单位已经加班加点铲雪了,这么大的北京城,且有得收拾。 【咕咕~】 红烧肉?!我也要我也要! 要不是李盼弟不在这儿,我哪能好几天都混不上一口肉吃啊! 八哥自从被鸽子认出了性别,就不那么喳喳哇哇地针对它了,这会儿又在梳理自己的羽毛,一下一下又一下,时不时瞟一眼。 除了食欲特别旺盛,其他七情五欲全都被手动弱化甚至关闭的寡王鸽子完全感受不到八哥大妹咂这是动了春心,纯纯的媚眼抛给瞎子看。 第118章 信鸽篇:有妈的孩子是个宝(12) 【咕咕~】 说句不怕被揍的老实话,王凤英的厨艺并不咋地,瞧这满屋子呛人的黑烟…… 红烧肉怕不是全都烧黑了吧?! 唔,好想我家李盼弟┭┮﹏┭┮ 【妈,没事没事,你做成啥样我都喜欢吃~】 【咕咕~】 小胖子,你敢摸着你的良心再说一遍吗? 等到一小时后,饭菜端上桌,那几碗黑乎乎的东西完全勾不起我任何兴趣。 【嘿嘿,好长时间没做大菜,糖色都炒焦糊了,我试试看能不能吃啊!儿子,你别动筷子!大冷天的,把肠胃吃出毛病也遭罪……】 王凤英举着筷子,不知道从哪一道菜下手。 犹豫再三,她选了一块最小的红烧肉,又稳又准地夹起来,凑到鼻子跟前。 嗯,闻起来有一股甜丝丝的味道。 咬一口,唔,呸…… 场面有点尴尬。 【要不,妈妈点只烤鸭吧,这个,有点苦……】 天知道,王凤英脚趾抓地,恨不得挖个坑钻进去才好,她这个妈当得也太不称职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咕咕?】 谁啊,大半夜的,还赶上饭点来,懂不懂礼貌?! 正没脸面对儿子的王凤英如蒙大赦,脚后跟一转就去开门。 结果,一声尖叫爆发—— 【盼儿姐,你怎么来了?不不不,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啊呸,我太高兴了,不会说话,我的意思是……】 门口只简单拖着一个行李箱的李盼弟笑着上前,给了这个激动得语无伦次的好姐妹一个大大的熊抱。 【我知道,凤英,我来投奔你了!求收留啊!】 王凤英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掉下来。 【好好好,你快进来,外头冷!】 她抢先一步拉着行李箱进了门,把手上还有盼儿姐手的余温。 在狱中听过李盼弟的过往故事之后,王凤英从不叫她的全名,只叫她盼儿姐。 弟弟有什么好盼的,取名的人心思恶毒,都是些老古董。 【儿子,快看看谁来了?】 王鑫刚偷吃了一筷子红烧肉,苦得小胖脸皱皱巴巴地,笑也笑不出来,看到他念叨好久的李阿姨,嘴一张,黑色的口水就淌了一下巴。 王凤英: ̄□ ̄|| 李盼弟:(⊙o⊙)… 【咋了,你下的厨?!】 李盼弟了然,惊讶地问道。 王凤英简直要无地自容,难得做一回饭,厨艺还是一如既往地烂。 【嗐,正好我也没吃饭,我来做吧!】 【咕咕~】 老李,你咋瞧都不瞧我,你还记得为你千里送信的鸽鸽吗?! 李盼弟耳朵动了动,笑着抬起胳膊。 【咕咕~】 哈,这是召唤我的手势。 废话啥呀,我拍拍翅膀扑上去,直接落到李盼弟头上,抓着她带着毛球球的帽子,左右晃荡。 【哈哈哈,妈,鸽子好像更喜欢李阿姨呢,这几天都没见着它这么活泼!】 王鑫一听李阿姨要做饭,赶紧把口中嚼不烂的红烧肉吐了,笑眯眯地,一脸期待。 冰箱里还有不少菜,王凤英自己每天就要卖菜,家里的存粮也是足够的。 平时她在外头忙,王鑫回家都是自己水煮,嘴里寡淡,所以连黑乎乎疑似没熟的红烧肉也敢往嘴里塞…… 李盼弟从六七岁能爬上灶台开始,就一直协助妈妈给全家人烧火做饭,每逢有了妹妹,孕妇闻不得油烟,就是她单独掌勺,一手厨艺早就练出来了,得了她妈的真传。 【对了,凤英啊,郭立最近有没有回来?!】 【李阿姨,我知道,郭立哥哥忙着呢,有阵子没回来过了,你要是想他,给他打电话啊~】 李盼弟苦笑,要是她打电话郭立能接就好了。 王凤英一屁股把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儿子顶到一边去,搂着李盼弟的肩,嘻嘻哈哈地把话题岔开。 焦糊了的红烧肉和酱焖肘子已经没有挽救的可能了,家里也没养狗,只能进垃圾桶。 王凤英主动积极地帮忙洗菜,假装没看到。 两口灶+两口锅,同时开火。 半个多小时后,香喷喷的饭菜摆了一桌。 三人吃了个肚儿圆,鸽子也跟在后头混到了一大块炸酥肉,心满意足地两脚朝天躺在李盼弟腿上。 【咕咕~】 鸟生最得意的事,就是能吃上炸酥肉(〃〃) 【儿女都是债啊……】 【谁说不是呢……】 【妈,我今天没惹你生气吧?】 王鑫鼓起腮帮子,委屈巴巴?????? 【嗯,乖,没说你,做饭不洗碗的规矩没忘吧,该你洗碗咯!】 【好嘞!您二位歇着,小的这就给您二位客官上茶!】 【唔,乖儿子,上热茶,上好茶!】 【咕咕~】 我也要(⊙o⊙)? 算了算了,茶水我怎么喝都发苦,不要了…… 王鑫手脚麻利地收拾碗盘,叠起来一摞,稳稳当当地送到厨房去。 洗碗这活儿,他天天都干,老手了! 李盼弟一手轻轻地抚摸腿上暖呼呼的肥鸽子,另一手松开了皮带。 【噗嗤——】 王凤英不客气地笑了,要不是她穿的松紧腰卫裤,估计也得松松皮带,这一顿家常饭菜可吃得太过瘾了。 【凤英,你帮我留意一下附近有没有合适的店面,我想把生意做起来,一天没有入账,我心里就不踏实。】 【好,我今天都有看到门面招租转让的条子,不过,你确定要在前门这一块儿租铺子?!租金贵得离谱了都……】 【多看看吧,租不起我也不会要啊,二十平就够了,不堂食,只做外带。】 【怎么,你那驴杂汤不一起搭着卖啊?那个汤多好喝啊!】 【唉,我还没来得及找找京城这边驴肉上哪儿买呢,你有靠谱的路子吗?】 【盼儿姐,你这就小瞧我了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天天都要跑一趟蔬菜批发市场的,那边的老板遍地走,我问问就能找到路子!对了,咱京城也有做驴肉火烧的店,你要不然可以去试试味道,顺便探一探老板口风,远着些开店,抢不了人家的生意。】 俩人嘀嘀咕咕地聊天,连小胖子早就泡好端过来的茶水不冒热气了都没发现。 李盼弟要去客房睡,王凤英不同意,一定要拉着一起盖被聊天。 王鑫难得能在睡前蹭到妈妈讲故事,也挤在俩人中间眨巴着眼睛听得津津有味。 【说好了啊儿子,你这么大了,不能和妈妈一起睡,困了就回你自己房间去。】 王鑫揉揉眼睛(‘-ω???? ),不太情愿。 一瞅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凌晨了。 王凤英刚要把儿子赶下去,突然来了电话—— 第119章 信鸽篇:有妈的孩子是个宝(13) 来电号码很陌生,但,是北京的号码。 王凤英犹豫了一秒,还是接起来—— 【喂?】 【哎呀,是凤英吗?我是你刘婶儿!】 王凤英脑子里迅速搜索刘婶儿这个人,有点耳熟,但想不起来。 【哦哦,刘婶儿啊,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儿吗?】 还是客气两句吧,万一真是熟人呢? 【凤英啊,你妈她在公厕摔倒了,要不是我和儿媳妇正好路过,怕不得冻个好歹,人已经送回家了,你赶紧回来看看吧!】 王凤英面色大变,到了她这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最怕的就是这种事。 她妈又是个犟脾气,死活不肯搬来和他们娘儿俩一起住,说要守着和老头子的家。 【唉,刘婶儿,我这就回来,改天我一定上门去谢谢您,这大恩我王凤英记着了!】 【咕咕~】 得,预言成真了……都怪这件高领红毛衣。 【盼儿姐……】 【行了,我帮你看着孩子,你去吧,什么情况你打个电话回来说一声,我们俩也好放心。】 李盼弟揉了揉小胖子duangduang的脸蛋,软软的,肉肉的,郭立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她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滴出来。 她出狱那年见到的郭立已经是个十五岁的叛逆少年。 她不知道的是,郭立幼年吃得不好,婴儿肥几乎就没在他脸上出现过,一直都是瘦骨嶙峋的。 直到长大了,知道动脑子,经常偷摸溜到爷奶那边的厨房,自己寻摸些吃的,才把自己喂壮实了些。 大门被轻轻带上,大半夜里,没有引起左邻右舍的注意。 王凤英穿得像个包子,提了一只宰杀完冻在冰柜里的土鸡。 这大半夜的,是真冷啊,幸好因为今晚没出去干活,车的电池还是满的。 她妈住在虎坊桥那一块儿的胡同里,离得不是很远。 老太太年纪大了脾气不好,尤其老王去了以后,她就更加嘴毒,王凤英一个月去看她七八回,总有五六回要挨骂。 得亏是亲闺女,要是抱养的,早不乐意搭理这难伺候的老太太了。 王凤英脑子里乱糟糟地想些有的没的,转眼就到了她妈住的二进院子。 里头卧房的灯开着,磨砂玻璃看不清是个什么情况,王凤英有家里的钥匙,直接开了门进去。 躺在床上的老人仰面朝天,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不出声。 【妈?!】 王凤英走上前去,挡住了大部分的光源。 【大半夜的回来做啥,我又没死!】 【瞧您这话说的,您老的骨头硬着呢,家里又不是没有尿壶,做什么跑到外面去,雪还没化呢,就算是个年轻人出去也会摔个四脚朝天,您逞什么能?!还以为自己十七八呢?!】 【呸,今儿个我熬了补汤,喝多了,尿壶早就满了,不然你以为我跑出去干啥?】 王凤英:晕_(??3」∠)_ 【去年装修的时候我就说了要给您修个厕所,您非不乐意,我掏钱,您有什么舍不得的?!这下可好,还是您自个儿遭罪,怪得谁来?!】 老太太说不过她,把头撇到一边去。 王凤英上下其手,把老太太身上的骨头摸了一遍,没什么事儿,估摸着就是血压不稳才晕过去的。 也不知道她又是哪儿得来的补汤方子,没病也吃出病来…… 她径自去了厨房,拿了砂锅出来,土鸡一路拎过来都还没化冻,硬邦邦的,剁也剁不开。 只要不用炒锅,她大概率不会做出黑暗料理。 半小时后,鸽子曾在预知中看到的那锅鸡汤就出锅了。 还别说,好的食材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香得嘞,连躺在卧房的老太太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妈,起来吧,喝点儿实在的补汤,别信那些江湖骗子的话,这都什么年代了,药补不如食补!】 老太太本来还想摆谱,奈何肚子不争气,叽里呱啦一阵闹腾。 确认老太太没事,锅碗收拾完,这一晚最多就能睡一个小时了。 王凤英脱了外套,直接跳上床和老太太睡,把个原本睡姿奔放的老太太抱得紧紧地,一动不敢动。 凌晨三点的闹钟一响,王凤英腾地坐起身,脑子迷糊,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一扭头,发现被自己动作惊醒的老太太,眼里都是红血丝。 【我说,你这八爪鱼一样的睡姿什么时候能改改啊?!被你这么抱着谁睡得着?!】 【哼,我先去卖菜,您一天没好,我就来陪您睡一天,反正也不远,不费事!】 这母女俩的相处模式,也是没谁了。 【咕咕~】 小胖子呼噜打这么响,吵得我脑瓜子嗡嗡地。 李盼弟也来了京城,看来以后我也是要常驻在这儿了。 六点半,王鑫起床,快速收拾好,临走前摸了摸桌上睡得像死了一样的鸽子。 唔,还是热乎的,他放心了。 【咕咕~】 我眼睛都没睁,脑子里极快闪过一张陌生男人愤怒的脸,他拉着小胖子要往车里塞。 Σ(⊙▽⊙a 什么情况?!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小胖子已经出发上学去了。 到了放学的时间,小胖子没回。 王凤英心大得很,五点一到,已经骑了电动车干活去了。 家里就剩了两只鸟。 李盼弟出去找铺面,还没回。 【咕咕?】 【嘎?】 二鸟相互瞪眼,饿了,滑不留手的柜门打不开。 没人管的两个倒霉蛋抱头大哭o(╥﹏╥)o 此刻,坐在车后座,被辛宏光带出京城的王鑫也在嗷嗷大哭。 放在昨天刚见面时,他这样哭,兴许当爸爸的辛宏光还会心有不忍。 让他从眼皮子底下逃跑,又被人围着数落了很久之后,他心里只有对这兔崽子的恼恨。 【回家而已,又不是要把你卖了,反应那么大干什么,辛志远,你个臭小子,搞搞清楚,我是你爸爸!】 辛宏光握紧了方向盘,不时从后视镜看一眼后座上抱胸一脸敌意的小胖子。 【我叫王鑫!】 【把我的电话手表还给我,我要给妈妈打电话说一声,她会担心的!】 辛宏光咬牙。 【你这样跟你老子说话也是你妈教的?!好,好得很!我当初就不该把你交给她!】 第120章 信鸽篇:有妈的孩子是个宝(14) 【哼,说得轻巧,我不是还给你换了四百多万的债务吗?我可真值钱……】 王鑫跟了外婆五年,言传身教,不出口则已,想气人,有的是刀子可以发射! 辛宏光气结,前面红灯亮起,他的脚直接从刹车踩到油门上—— 前面一辆红色法拉利,把他卖了也赔不起的那种,限量款。 【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刹车声响起,沃尔沃的车轮子都差点在路面上擦出青烟,险险在撞到法拉利车屁股之前被拉偏了车身,停下了。 【辛志远!!!别逼我在路上对你动手!】 辛宏光咬牙切齿,手背上青筋凸起,显然是又气又怕,忍到了极点。 王鑫原本没系安全带,被一脚刹车整得整个人往前栽,幸好抓住了座椅靠背,才没从前挡风玻璃那儿飞出去。 他很识时务,右手在嘴巴前面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手动闭麦。 前门胡同—— 李盼弟回家的时候,已经深夜十一点多了,她逛完附近几大购物街,又悄咪咪跑到儿子工作的那个骑手站点去蹲着,本想着兴许能见儿子一面。 结果站长说,那小子前两天蹭了别人的小车,赔出去五千多块钱,怄得加班加点不要命地抢单干活,不到早上收工,压根别想见到人。 李盼弟没办法,只好自己回来了。 门一开,屋里头还是黑咕隆咚,她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王鑫?!】 三个房间都没人。 她看了一眼厨房,还是早上她出去时的样子。 【糟了,昨晚小家伙说过他爸找来了!】 她赶紧把手机摸出来,给他打电话。 【你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李盼弟:(??`??Д????)!! 王凤英送完一单正在等电梯,手指刚要点确认送达,骑手页面就切换成来电。 屏幕中央,赫然写的盼儿姐。 【喂?】 【凤英,王鑫不在家,应该放学了没回来过,你赶紧问问你那前夫!我打电话过去提示关机了,没准儿他把孩子带走了。】 王凤英气得鼻孔喷气(╬◣д◢) 好你个辛宏光!狗胆包天居然敢直接把儿子拐带走! 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于是,王凤英把儿子手表的定位地址以及某人的身份证号码直接报给警察,然后交警全城联动,天网恢恢,在高速入口成功拦截到了辛宏光的车。 王鑫已经歪在后座上睡得人事不知。 辛宏光呆愣愣地被警察从驾驶座上拖下来,按在地上。 【你们干什么?!】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辛宏光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大白天在首都拐带儿童,你小子胆子不小啊!】 壮硕的警察膝盖抵着他的腰背,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那一点上,痛得辛宏光脸色发青,话都说不出来。 【咔!】 手铐铐上了。 王鑫被人推醒,眼睛还没聚焦呢,整个人就下意识地往后缩。 【别打我!】 【小朋友,你是叫王鑫吗?】 警察需要确认身份,声音尽量温柔。 王鑫看清站在身前的人身上穿的衣服,赶紧点头,狠狠点头。 【对,我是王鑫!】 【你妈妈根据你的手表定位报了警,开车的那个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跟他走?!】 警察胸前戴着个小小的摄像机,红灯闪烁,晃得王鑫的眼神也跟着闪烁。 他很想说自己不认识那个人,又怕八年前妈妈被带走抓进监狱的事又一次重演。 他老实地低下头,小声道。 【警察叔叔,他……他是我爸爸。】 警察ABCDE五个人动作一滞,齐齐傻眼(⊙_⊙)? 【家庭内部矛盾不至于上升到绑架案吧……报假警可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拘留十天罚款五百……】 脸最嫩的那个警察嘀咕,他条件反射地从地上那人身上站起来。 大半辈子娇生惯养没受过一点儿体罚的辛宏光险些被压断气。 【咳咳咳!我……我要……咳咳……我要告你们暴力执法!】 【报告警察叔叔,他虽然的确是我爸爸,但是今天是他强行把我带上车的,我不愿意,他还要打我,对了,他和我妈妈早在三年前就离婚了,我一直是跟着妈妈生活的。】 警察ABCDE怒目而视,全都瞪向从地上别别扭扭爬起身的辛宏光。 【好家伙,谁说拐带亲生儿子就不是犯法了,何况,监护权在人家妈妈手上,你不打个招呼直接把孩子带走,一样的涉及拐带和限制他人人身自由!】 【行了,别跟他废话,带回局子里,人家娃儿的妈妈都快要急死了!】 辛宏光仍被反铐着手,被壮硕的胳膊拎起来扔到了警车上。 王鑫麻溜地爬下沃尔沃跟上警车,这车多霸气啊,他老早以前看到特警的大吉普就想上车试试了。 父子俩的心情,与来时截然不同,一个羞恼懊丧,一个喜形于色。 王鑫从辛宏光裤子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表,立马开机,上面已经有几十个未接来电了,他立马给妈妈回电话。 王凤英穿一身黄袍工作服,就站在公安局门口等着。 警察把双方一块儿叫到屋里,面对面调解。 王凤英见到前夫,果然如儿子所说,面相变得像是另外一个人。 她一口咬定了这是极其恶劣的偷抢拐带行为。 辛宏光辨无可辨,被留下交给警察教育。 王鑫从见到面就拉着妈妈的手,知道她的手冰冷得厉害,还一直在抖。 【妈,没事了,咱们回家!】 王凤英眼珠子转了转,从车上把头盔取下来,戴在儿子小脑瓜上。 【走,回家,谁也别想偷走你!】 此后几天一直到放寒假,王凤英都坚持接儿子放学。 辛宏光被关了一夜,灰头土脸地回了老家,又挨了父母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 妞妞妈问清楚他干了什么,得知他改了主意不肯给妞妞配型了,气得叫娘家人到医院给办了出院手续。 辛宏光没当回事,媳妇那么爱他,用不了多久就会回家的。 结果,一个月后,他等到了法院的传票。 女方申请离婚。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把在家躺了好多天一直玩游戏的辛宏光雷得外焦里嫩,不敢置信。 第121章 信鸽篇:有妈的孩子是个宝(15) 【咕咕~】 自从李盼弟新店开业,家里就更冷清了。 她把店开在了王鑫的学校门口,虽然学校已经放了寒假,但那条街离前门很近,也是挺热闹的。 不耐烦去热门景点人挤人的游客悠悠闲闲地逛到这儿,闻到火烧的香味,都排着队买几个尝尝。 一招鲜,吃遍天。 李盼弟做的驴肉火烧口味地道,天上龙肉,地上驴肉的说法不是瞎说,很多附近的老北京人吃上一口就爱上了,天天来排队。 小胖子寒假不用补课,他又早早就把作业全都写完了,就去给李阿姨店里帮忙,顺便蹭火烧吃,短短十来天,胖了好几斤,脸都变得更圆了。 【咕咕~】 他们说什么都不带我去店里,好怨念。 每天准备的材料都不够卖,晚上收工回来也没有可以打包带回来的。 李盼弟每每看着胖鸽子深闺怨妇一般的小眼神,心里就直发毛。 她知道,小东西这是馋肉馋疯了。 最近,李盼弟还想抽空去跑跑手续,把外卖也开起来,最好能专门指定让郭立来接单外送。 当然,这个想法很不现实,不过,也有机会不是吗? 毕竟,骑手站点离得也不算很远,两站路而已。 又一个月过去。 热闹喜庆的新年过完了,郭立只在年三十夜里给王凤英发了个祝福短信,整个正月里,他人都没露面。 听说正月这几天配送费很高,他没闲着,就像个无情的赚钱机器。 李盼弟很心疼,特意做了一百来个驴肉火烧,一股脑地送到那边骑手站点去,她怕郭立不肯要,特意交代站长。 【你就说这是你给准备的过年福利,反正你也说了,坚守岗位的骑手就十个,怎么的郭立这孩子也能分到十个,他爱吃这个!凉了也不怕,微波炉转个一分钟还是酥脆的。】 站长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白占便宜,把身上的口袋全翻了个底朝天,才掏出来七十几块钱。 李盼弟赶紧推拒,【这是我这个当妈的一点心意,哪能收你的钱呢,你呀,就多帮我看着郭立这孩子,他还小,不能行差踏错……】 站长搓搓手,连连称好,三十多的大老爷们儿,感动得差点儿要掉眼泪。 关键放在身后桌子上的那一大摞单独包好的驴肉火烧,那是真的香啊,馋死个人,让他不禁怀疑,半小时前吃过的那一大碗泡面到底吃到哪里去了…… 郭立忙到又被系统自动下线强制休息才回了站点,站长把他的那一份火烧交给他。 咬一口,他就愣住了,这个味道,有点熟悉。 直到某一天他骑车路过十一中,看到那个他藏在记忆深处的女人在铺子里忙得团团转,他才反应过来,那一口熟悉的味道,到底是源自于哪里…… 王凤英记不得,从哪天开始,盼儿姐会笑着跟她说,郭立那小子来店里买了两个火烧,不收钱他就翻脸,收了钱,他隔两天又会来买。 李盼弟说的时候,眼里闪着泪光,嘴咧得老大。 母子关系,有了显而易见的缓和,日子长了,肯定能更好的。 【咕咕~】 我这个吃闲饭的,在家天天和八哥斗嘴,闲得蛋疼。 隔壁大爷生了一场病,咳了大半个月,尤其是夜里。 听说他老人家一辈子无儿无女,也不肯去养老院,就守着他爷爷传下来的小院子。 【咕咕~】 难得一个大晴天,我拍拍翅膀飞过了院墙。 停在大爷院子里那棵枣树上。 【咳咳咳,是你啊,天天听那八哥变着花样骂你,是不是你调戏人家小姑娘了?!】 大爷是个妙人,下棋听曲儿逗鸟,能玩出花来。 旁边的小桌上摊开放着一本边角都快要被翻烂了的《周易》,还是繁体字版本的。 【咕咕——】 呸,你才调戏小姑娘!!!我是正鸟君子!才不干那龌龊事! 【哟,还不服气,诶,你是不是能听懂我说什么?!】 大爷忽然正色,向前伸出胳膊。 【咕咕~】 我飞过去,落在他小臂上,爪子下碰到的布料不怎么厚实,大爷脸上看不出什么,身上几乎就剩个皮包骨了,瘦得可怕。 他伸手要摸我的脑袋,被我下意识地躲过去了。 【咕咕~】 使不得啊使不得,摸头加对视,我会被你读心的……咱俩还没熟到那个份儿上。 【好家伙,还真有点儿稀奇啊!!!】 大爷忽然半掩了嘴,头偏向一侧,控制不住地咳了起来。 【咕咕——】 我赶紧飞回树上,歪着头看他,等他缓过来。 人类的某些病毒,鸟也会害怕! 大爷挥挥手,跌跌撞撞地回了房。 我被晾在外头,好久也没见他出来,可能吃了药睡下了?! 第二天,大爷咳得好些了,起了个大早出门遛弯。 【咕咕~】 我拍拍翅膀跟上,他去了景山公园。 这儿比起前面那座占地广阔的皇家宅子冷清多了,游人三三两两的,也被园子的气氛感染,不敢高声谈笑。 大爷走一阵子,累了,就找个凳子歇歇脚。 然后回头看一眼不远处跟着他的肥鸽子,眼底不知怎么的,有一丝怜悯。 【咕咕~】 怪老头,那是什么眼神儿?! 大爷左手上有一串小叶紫檀的手串,被他盘得油润润地,阳光底下,乍眼一瞧竟然像是有星光。 仔细再看,却又没了。 【咕咕?】 【鸽子啊,你回去吧,别跟着我了,再走下去,你会后悔的!】 大爷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一句,屁股仍然坐在石凳上没挪地方,他从兜里掏了个白色的小药瓶,含了两颗灰褐色的甘草片。 这玩意儿如今居然是处方药了,十几年前,他咳起来只有吃这药管用。 如今年纪大了,也不知道是药的品质变差了,还是自己真的老得不中用了,吃了三瓶仍然见效甚微。 下次再去找那医生,可能也不会再给他开了。 唔,含在嘴里化开的味道还挺好的。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发了一会儿呆,好半晌,一抬头,胖鸽子还在那儿。 【嗐,不听话的小东西。】 【咕咕~】 哼,谁说我跟着你了,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还不兴我逛逛公园啊?! 大爷站起身,发现脚底下的影子变小了,他抬头看天,太阳快要升到正中。 【唉,都是命,你可别怪我……】 【咕咕?】 怪老头念叨什么乱七八糟的?听不懂。 我跟着他绕过假山,上了凉亭,又绕过小道上了万春亭。 这是北京城的中心点,也是园子里位置最高的地方,向下远望,可以看到不远处那一大片金璧辉煌的宫殿。 【你看那儿,当年,有位皇帝在那儿上吊死了……】 【咕咕?】 我害怕地抖了抖一身肥肉(??`??Д????)!! 偏偏又像是受到了某种神秘的召唤,飞到那棵歪脖子树上。 我上下看看,没看到啥灵异事件,不由大松一口气。 大爷仍然站在万春亭,咳了两声,突兀地向我挥手。 【咕咕~】 奇怪?!我看着他的动作,一头雾水。 从大爷的角度,能清晰看到—— 一道瘦长黄色的身影嗖地窜上树,啊呜一口咬住了胖鸽子的脖子。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胖信鸽,卒! 第122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1)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那位,是五十几年前叱咤江湖的风云人物。 如今只是个风烛残年一脸丘壑的糟老头子。 【大仙,下来吧,咱们回家咯!】 是的,他在叫我。 我是一条黄大仙。 一条通体金黄,身姿纤秾合度,尾巴比身子还长的黄鼠狼,江湖人称黄大仙。 那糟老头子,叫胡大力,1936年生人,爹娘没文化,就指望儿子健康大力,长大以后好凭力气挣口吃的。 结果,胡大力十岁那年,机缘巧合之下,跟一个落魄的老道士学了一身风水术士的本事。 正逢乱世,他跟着铁口直断的师父到处搅风搅雨,混迹于各处名利场,结交权贵,好事坏事都没少干。 直到老道士预感时日无多,突然带着他从江湖上消失…… 他年轻气盛,在外头闯出了名堂,风光回乡,路过祖坟时随口一说方位不利子孙,得迁坟。 那时候,胡大力的爹娘对他几乎言听计从,第二天就找了村长报备,挑了个黄道吉日迁坟。 恰恰好,定址在村里另一家柳姓老人看好的风水宝地上,不知不觉就被嫉恨上了。 那动乱的十年,老道士已经没了,胡大力被作为封建迷信的典型,重点打击批判,领头的那个,就是姓柳那家的长子。 要不是大仙多次半夜里送食,他早就被饿死了。 四十岁上下,他才结婚,娶的住在隔壁村舅娘的远房侄女。 三年后生了个长得挺潦草的儿子,四肢健全,脑子却不大好使。 胡大力以为这是早年从事风水行业沉积下来的五弊三缺,可是,儿子痴傻,跟鳏、寡、孤、独、残有什么关系?! 最多就沾一点残的边边。 直到他的妻子两年后得病死了,又占了一个鳏。 他这才信了命,小心翼翼地把五六岁还不怎么会说话的儿子养大,又当爹又当妈,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精力。 好不容易熬到儿子长大了,胡大力张罗着掏了半副身家做彩礼,给他娶了个好人家的闺女。 还没等他乐呵多久,刚抱上孙子,儿子儿媳坐船回海南娘家,半道上遇到风浪,船翻了,人被浪卷走了,找了好几年,都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胡大力还记得,那年他抱着咕唧咕唧喝奶的小孙子,肩头顶着大仙,望着大海欲哭无泪的惨样。 【大仙啊,桂枝那小子说明天会赶回来给我过寿呢,我才87,他是不是还要说长命百岁那一套啊?!那我岂不是只有十三年好活了?!】 胡桂枝是胡大力的孙子,因为五行缺木,取了这么个有点儿女气的名字,自打上幼儿园开始,没少被班上的同学笑话。 【吱吱——】 你就知足吧,花费了那么大的代价才保得一个健康平安,还想再指望他能聪明绝顶不成?! 老头子,你可不要太贪心。 【大仙啊,你咋一直没见老呢?师父他老人家把你交给我的时候,你就是这个样子,几十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个样子……老头子我,羡慕啊!】 【吱吱——】 得,换个话题吧,你以为青春永驻是个啥好事吗? 老子无数次在发情期挠墙啃树,难受得恨不能一头创死山里的熊瞎子,你老小子又不是不知道…… 老道士说了,我这辈子就是光棍的命,要是真忍不住,死期也就到了…… 胡大力一边肩头扛着锄头,一边肩头扛着嘀嘀咕咕骂脏话的黄大仙,没多久就到了家。 这是个从外头看很普通的农村小院,要说有啥特别的,那就是围着房子建起来的一圈高墙。 别人家很少会修院墙的,顶多给家养的鸡鸭围一圈低矮的篱笆。 不过,村里的老人都知道胡大力风水术士的身份,干这行的有点儿什么不能让外人瞧见的奇怪东西,那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吱吱——】 院门一关,我就扑到靠墙那张样式古朴的石桌上趴着。 那是十五年前从云南一个矿场淘换回来的,胡大力见大仙死活不撒手,只得千里迢迢地找了货车运回来。 然后在大仙的指导下粗粗打磨成一个圆桌,再想用打磨机往里修整,大仙就上蹿下跳地大叫,于是,胡大力就停手了。 他知道,大仙看得上眼的东西,必定是好东西。 【大仙,我去做饭啊,你别跑出去了,那群皮猴子放假了,好几个手里都有弹弓,你小心着点!】 【吱吱——】 知道了知道了,人老了就是啰嗦。 胡大力一看大仙那不耐烦拿爪子揉耳朵的样子,摇头去了灶房,赶明儿得去镇上买点牛羊肉回来,要不那挑食的臭小子回来又这不吃那不吃,瞧着气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土生土长的广东靓仔,二十五年了,一口鸡肉都不吃,倒是对牛羊肉爱得不行,清水一煮,胡桂枝一个人就能干一大盆。 家里倒是也养着几十只鸡,全是大仙的口粮,它一天至少吃一只,且超级护食,万万不肯分一点儿出去的,自家人也不行。 胡大力每天任劳任怨地帮大仙收拾,那些鸡一看到他就瑟瑟发抖。 一只麻雀飞得累了,落到院墙上歇歇脚,院墙里侧贴着的符纸被风吹得扬起,麻雀两脚僵直,像触电了一样,直接身子后仰摔飞出去。 隔了好几秒,才听到一声沉闷的落地声。 【唧唧?!】 麻雀一落地就恢复了,小脸惊恐ヽ(*。>Д<)o゜,慌忙地扇动翅膀逃远了。 【吱吱——】 嗐,听说麻雀现在是保护动物,算了算了,我砸吧砸吧嘴,摊开四肢趴在石桌上。 这石皮里头是一整块的帝王绿,灵气充裕,价值连城(??﹃??) 第123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2) 不年不节的,村里大都是老人和孩子,少有青壮留守。 所以,胡桂枝开着一辆小车从村委路过的时候,被放假在家玩疯了的孩子们围住了。 【桂枝桂枝,你都开上小汽车啦,看来城里真的遍地都是钱啊!】 【桂枝,你家老狐狸今儿个过寿,会不会请咱们上你家喝酒吃鸡啊?】 【对啊,桂枝,我奶奶想找你家老狐狸求一张平安符,能不能不收钱啊?】 【狗蛋,只要你能被老狐狸请进他家大门,随手在围墙上撕一张黄符下来,估计都够你防身的了,还用得着花钱吗?】 【钢镚儿,谁不知道你上次翻墙被电打了,头发竖了好多天不敢去上学哈哈哈!】 【什么电啊,就是那些黄符,胡爷爷家院墙上压根就没有铁丝网!】 几个捣蛋鬼凑一块儿,一言不合就互相揭短,没事戳人肺管子。 胡桂枝摇头,他一贯老实,因为这几年隔三差五地就回家看爷爷,被村里这些爱跟在大孩子后头玩闹的小家伙缠上了,老远见到他就会一窝蜂都扑上来。 【我爷爷要是听见你们叫他老狐狸,猜猜他会不会半夜招点儿什么东西去吓唬吓唬你们……】 胡大力生平最讨厌别人叫他老狐狸,那十年,他头上插的纸牌子上头就是歪歪扭扭写的这仨字。 如今再被提起,会勾起他满腔愤懑和憋屈,还真干得出召唤孤魂野鬼上门问候全家这样的事。 笑闹的孩子们齐齐一僵,后退好几步把路让开。 他们个个都在心里暗骂——这桂枝长一副老实样子,心底蔫儿坏,老用这一招,偏偏又很管用。 【行了,都散了吧,老头估计都等急了,你们谁要是想去我家的,随时都能去,我家老头又不吃人!有那么可怕吗?】 胡桂枝伸长了脖子,确认车子四周没有小崽子之后,一脚油门就上了村道。 这路真该修一修了,窄得后视镜都不能打开,稍不注意就会被磕掉一块漆。 【吱吱~】 我主动把一只手手搭在胡大力的手背上,看这老小子从面碗里抬起头来。 老头,改天给我做点儿炸鸡吃吧,这白切鸡吃多了,嘴里淡得出鸟来。 胡大力失笑,大仙除了吃这方面挑剔,别的时候还算好伺候。 【行啊,正好桂枝回来,明儿咱们蹭他的车进城去,也该置办点日用品了。】 【嘀嘀——嘀——嘀——嘀——】 门外响起刹车的动静,紧接着就是胡桂枝标志性的两短三长喇叭暗号。 惊飞了附近树上的鸟雀,无不骂骂咧咧地飞去后头山林里躲清静。 胡大力和黄大仙同一时间昂起头,看着大门的方向。 【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他看看手表,才刚过七点,桂枝这小子估摸着三四点就出发了,唔,还算有良心。 胡桂枝有钥匙,他也没指望爷爷会给他开门,直接下了车自己插钥匙。 【哟,您老吃早饭呢?咋不等等我啊?】 胡桂枝也没顾得上把后备箱里头的东西倒腾下来,一开门就看到两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 桌上那一海碗葱油面散发着浓郁的葱头香味,直往他鼻子里钻。 胡大力仔细打量了孙子的面色,眉头忍不住皱起来。 【臭小子,不是答应过爷爷不在外头招惹不三不四的人吗?你这元阳怎么回事?!】 胡桂枝刚凑到书桌前,听到爷爷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差点摔到桌子底下去。 【爷爷……咳咳,我都二十五啦,你不是说我只需要两个本命年之内不失那啥吗,我都被哥们儿笑话好几年了,爷爷……我是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啊……】 胡桂枝一张脸乍黑乍红,又尴尬又气闷,恨不能掀桌。 他刚把手放在桌上,还没动作呢,大仙轻飘飘地瞪了他一眼,手就软了。 胡大力两根手指头搭在他手腕内侧,凝神听脉,脸色渐渐黑沉。 【唔,虚浮无力,肾阳亏损,我给你的玉佩呢,给我看看!】 童子鸡头一回沾那事,不可能会虚耗成这样子,难不成碰到懂行的老江湖了?! 胡桂枝老老实实地把脖子上那块玉佩拉出来—— 这是胡大力当年怜孙子体弱,八字又轻,动用了江湖关系寻摸到的一块唐朝的暖玉,温养心脉,保他健康长大。 暖玉戴了这么多年,从不离身,连红绳的颜色几乎都没有变过。 太阳已经升起,胡大力掌心里的暖玉微微偏了个方向,莹润地散发着暖白的光泽。 【吱吱——】 不对劲,有妖气,骚狐狸味儿! 我凑到暖玉跟前,仔细嗅了嗅,唔,没错,真的是骚狐狸味儿! 胡大力眉头打了结,他也发现了一团如蛛网一样的黑线,像活物一样在暖玉中心位置咕涌。 在胡桂枝错愕的眼神下,暖玉被胡大力用力拽了下来。 当年被他用剪子也剪不断的红线咔地断成了两截,断口像是刀劈斧砍一样整齐。 【爷爷?!】 【臭小子,回头我再教训你!】 再想找一块这样品质的暖玉不容易,眼下还能勉强施术救一救,胡大力连葱油面都顾不上吃完,攥紧了玉佩就回了房。 【吱吱——】 臭小子,出门在外你那对招子做什么使的,好家伙,我活了这么多年头,都没碰上过狐狸精…… 你小子艳福不浅啊,就是被吸了老多阳气,亏大发了…… 唔,那狐狸精应该是发现了暖玉不对劲,要不然,哪能这么轻易放过你啊!!! 胡桂枝被爷爷养的这只黄大仙上下打量的眼神儿看得头皮发麻,坐立难安。 【诶,我还带了东西回来呢,巧克力蛋糕别化了……】 胡桂枝火烧屁股一样从凳子上跳起来,同手同脚地往门外跑。 他拉开车门,又砰地一声关上,坐进驾驶座,恨不能一脚油门逃走。 【吱吱——】 我几个起落,从院墙上直接跳到车顶上,小爪子哒哒哒地踩在玻璃上,虎视眈眈地盯紧了已经把车子发动的胡桂枝。 臭小子,巧克力蛋糕呢? 第124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3) 胡大力把暖玉塞进了金龙鱼池里,调配灵液还需要时间,材料也不够,少不得要找大仙讨要一点它藏起来的那些宝贝。 他推了门出来,就看到在院外僵持的一人一鼠。 【你俩干啥呢?还不快点儿进来!】 【吱吱——】 快点儿臭小子,巧克力蛋糕化了我跟你没完! 胡桂枝没法子,只好灰溜溜下车,后备箱里东西不老少,搬了两三趟都还有剩。 看着一箱一箱的补品、好酒摆在院子里,胡大力心里的怒火,稍稍被扑灭了一丢丢。 哼,没白疼这臭小子。 既然胡桂枝被狐狸精缠上了,在暖玉没有修复好之前,胡大力是不可能放他一个人出去了,原本答应大仙第二天去城里吃炸鸡,也只能无奈延后。 【爷爷,明年88岁一定要大办啊,今年就听你的,等会儿咱爷俩喝两杯,我找部队里的老同学搞了两件专供茅台,你也尝尝味道,是不是比咱们自己在外头买的醇香。】 胡大力一生没别的爱好,除了好酒,还是好酒。 他接过孙子塞过来的一箱茅台,嘴都要乐歪了。 【别以为喝了酒我就不会骂你了!不听话,险些被妖精吸干了,要不是我在玉佩里头刻了阵法,你早就被吃干抹净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吱吱——】 就是就是!你就不能学学我嘛,只要能忍住不沾女色,我能活到天荒地老你信不信?! 胡桂枝并不能很好地领会大仙的意思,他把特意定制的超大号双层巧克力蛋糕放在石桌上,往前推了推。 【爷爷,先吃蛋糕吧,天热,现在吃口感最好!】 【吱吱——】 我绕着蛋糕盒子转圈,恨不能挠一爪子,把盒子拆开。 胡大力瞥了一眼猴急的大仙,还真就放下了酒箱子,动手去拆蛋糕盒子。 里头那个蛋糕胚子切得很厚实,抹了厚厚的奶油,然后浇了一层巧克力,拿出来的时候还在丝丝地冒着凉气。 【你小子车里有冰箱?】 胡桂枝点头,别看他的车外面看起来不咋地,内里改装过,加装了进口音响和冰箱,这种酷夏,短途旅行完全不担心会没有冰爽的饮料解渴。 【吱吱——】 胡大力看见蛋糕上面那颗完整的巧克力寿桃被大仙一爪子捞走,眼皮子跳了跳。 他就没见过这么爱吃甜食的黄鼠狼。 当年他俩结伴去国外的深山雨林寻宝,大仙就被熊瞎子掏下来的大蜂巢给勾引走了,把他一个人撂在石缝底下挖药材,没有在上头盯梢放风的,险些被闻到人味儿爬过来的蟒蛇吃掉。 【哎呀,爷爷,你就不管管它,就不能等你吹完蜡烛了再动手吗?】 又是这样—— 去年,前年,大前年,胡桂枝带回来的蛋糕,总是会被黄大仙的爪子先铲走一大块,轮到点上蜡烛走生日流程的时候,蛋糕已经不完整了。 【它的年纪比你爷爷我都大,我哪有资格管它……】 胡大力摸摸鼻子,连师父都小心供着不敢得罪的大仙,他哪有胆子教训…… 【吱吱——】 哼! 咔嚓咔嚓,巧克力好香! 我三两口把寿桃吃完,舔了舔爪子,把手手又搭在胡大力胳膊上—— 【吱吱——大力,你把那暖玉拿来,我有办法把里头的妖气拽出来!就当是感谢这臭小子千里迢迢带好吃的回来的孝心!】 【真的?!妖气祛除干净了应该不会影响暖玉的功效吧?!】 胡大力问完,大仙立即点头。 他惊喜异常,难得大仙主动提出来帮忙,他赶紧起身回房,把原计划要泡上个九天的暖玉从池子里捞出来,乐呵呵地送到大仙怀里。 胡桂枝目瞪口呆(??言??) 尽管从小就知道黄大仙不同寻常,也看惯了爷爷和黄大仙之间诡异的交流方式,妖鬼之说今儿个还是头一回听说。 暖玉里头会动的黑色丝线他也看见了,想想自那一夜之后仍日日贴身带着,他就不寒而栗。 只是,无论他怎么回想,跟那身段妖娆的女人是怎样纠缠的,他是想不起来了。 【吱吱——】 我扫了一眼桌上零零散散摆放的东西,一口叼住暖玉,跳下石桌。 祖孙俩都没发现,暖玉中的黑线像是受到惊吓一般,疯狂涌到没有被黄大仙牙齿咬住的另一边角落里,极限压缩,变成一颗弹丸般大小的紧实珠子。 只差一个出口,它们就会逃之夭夭。 【爷爷,大仙去干嘛了?】 胡桂枝眼瞧着黄大仙绕过屋后的柴垛消失了踪影,他挠挠头,一脑袋问号。 胡大力信大仙的本事,此刻已经有了喝酒的兴致。 【来,甭管大仙了,咱爷俩喝几杯,你小子跟公司请个假,我得给你好好调养几日,要不然放你回那灯红酒绿的大城市,爷爷不放心。】 胡桂枝脸又红了,讷讷地垂手坐下,给俩人倒酒。 【爷爷,祝您——】 【诶,打住,我不想听长命百岁这样的话,你换一个祝词!】 胡大力一口就饮尽了杯中酒,赶紧插了一句,省得这个年年都换汤不换药的臭小子把话说出口。 【行行行,祝您老寿比南山,福如东海总可以了吧!】 【唔,再给我满上,你就喝一点儿,意思意思就成,身子太虚了,受不住酒气的。】 胡桂枝刚把酒倒嘴里,闻言差点儿要呛住。 直到中午,大仙才再次出现,叼着那枚已经恢复原状的暖玉,那些诡异的黑色丝线消失得无影无踪。 胡大力接过暖玉,也不多问,直接给大仙奉上一只烧鸡。 这也是桂枝那小子带回来的,听说是一家百年老店的招牌菜,提前半个月预约才有得买。 【吱吱——】 耗费了不少气力,我示意老头把我抱到桌上去,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帝王绿原石,能帮我快速恢复。 唔,这烧鸡至少得放了几十种香料吧?!肉质倒是鲜嫩,就是气味驳杂,烧舌头…… 呸,没有炸鸡好吃! 胡桂枝上午陪着老爷子喝了两小杯酒,早就醉倒了,在二楼他自小长大的房间里睡得不省人事。 第125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4) 接下来半个月,胡桂枝每天都是苦不堪言,一天照三顿地喝苦药汤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爷爷故意使坏,加了苦上加苦的药材进去,他每喝一口都感觉胃要抽搐一下…… 爷爷说这些都是固本培元,强肾益精的,能最大限度地保他寿元。 因为是血脉至亲,胡大力现在凭肉眼已经无法看清孙子寿元几何了。 不过,大仙能看啊。 他摸摸大仙毛茸茸的长尾巴,紧张兮兮地盯着它溜溜转的黑眼睛。 【大仙~他……】 【吱吱——他可比不上你,目前来看,能活到七十一,只比以前少了六年,被妖精碰上,这就算幸运的了!】 胡大力脑子里响起大仙如稚童一般清脆的声音,他红着眼点头,深以为然。 转头进屋,又把蔫头耷脑的胡桂枝训斥一通。 【若非大清早亡了,你瞧我会不会把你去了势送去宫里,安安稳稳活着总好过你死在妖精身上……】 嘴上这么说,其实胡大力也只是心疼孙子那白白折损的六年阳寿,气急了口不择言而已。 他亲手养大的孙子,什么品性他也是知道的,只能怪那妖精道行深,臭小子受不住诱惑。 胡桂枝刚打完一把王者,状态不佳输得凄惨,被队友挨个数落叫嚷着要拆伙。 他手机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又被爷爷揪住了耳朵教训。 这日子,唉,真是没法儿活了…… 【爷爷,我手上还有项目,这请假的日子长了,老板一个不乐意就能直接换人的……您看,我能不能回去上班了?!】 【(ˉ▽ ̄~) 切~~你们公司缺了你就不能转了?!】 胡大力闻弦歌而知雅意,一听这话就知道臭小子在家待不住了。 【那倒也不是……爷爷,我这个月没做出业绩,一个月就那点儿死工资,缺勤半个月扣完了,我还拿什么还车贷交房租啊?】 胡桂枝哭穷,他这两年跑市场,到处装孙子,好不容易才刚刚在公司熬出头来,可不想不明不白地就被人顶了位置。 【那不是正好,你把那边的房子退了回来陪我这个老头子,我不收你房租!】 胡大力眼睛一亮,又老话重提。 这孙子一大翅膀就硬了,只想着飞出去,要他回来安安生生地待着,跟要他命似的。 【那不行,我过不了吃不到外卖的日子,就您那厨艺,我怕是要饿死的……】 【你个臭小子,还敢嫌弃老子!!!】 胡大力抬起胳膊,做出要打的架势,胡桂枝在沙发上连连翻滚躲避,沙发上的那一层罩子都被他拽下了地。 【嘿,您可不是我的老子!】 丢下这一句,那臭小子直接夺门而逃,跑到院子里去了。 胡大力眼底有显而易见的失望,他一直想把孙子留在身边,偏偏这兔崽子就像手里的沙子,越握紧越跑得快。 他还想起高考那年,爷俩就报考大学这事儿起了争执,桂枝非要选十万八千里以外的哈工大,对他选定的广东省内的重点大学看也不看。 胡大力强力镇压下,这臭小子居然当着他的面吃了一粒麦丽素扬言自杀,硬生生在院子里装死躺了大半天。 当时胡桂枝还没有现在这么沉得住气,闻到了烤肉的香气,他偷偷把眼皮掀开一条缝,发现老头带着黄大仙正在院子里点了炉子烤肉吃呢…… 胡大力跟着师父学风水,别的他不敢说厉害,最拿得出手的就是相面,自家孙子脸上红光满面,除了气血过于旺盛起了一脸青春疙瘩痘,哪有半点儿死气,呵呵? 麦丽素,呵呵你大爷╭(╯^╰)╮…… 最后,还是胡大力妥协了,给他扔了几捆钞票,让这臭小子滚! 一南一北,温差极大,头一年大学生活,原以为胡桂枝要吃不少苦头,结果学校的大雪和暖气,让他直接连过年都不想回家了。 胡桂枝刚跑到院子里,就和黄大仙对上了视线。 【吱吱——】 臭小子,又被揍了吧?!我看你就是皮痒! 胡桂枝蹑手蹑脚地贴着墙走,小时候他是不怵这只看着他长大的黄大仙,没想到学问做多了,大学时选修了国学,又研究了山海经,反倒疑神疑鬼起来—— 胡大力因为五弊三缺的原因,从来没想过要把一身本事传给孙子。 自那十年“牢狱之灾”后,他自己也很少在外施展,提也不提,只当自己是个土里刨食的糟老头子。 只有村子里一些老辈子人还信这些,经常有事求上门,他抹不开脸拒绝,只好画几张符纸交出去。 当年江湖上一起称兄道弟的那些人,有些已经在香港那边混得风生水起。 这一天,正好是大佬们约好了碰头喝茶的日子,有人提起胡大力此人,在场老一辈们无不是一脸惋惜。 不过,能少一个竞争对手,大家心里还是暗自庆幸的,还好当年见机不妙溜得快。 在座有两个被徒子徒孙殷勤伺候着的风水师靠着太师椅品茗,只挑了蒸得软烂不用怎么嚼的点心尝上一口。 他俩已是老态龙钟的样子,当年他们年纪还小,没什么道上的关系,落后了一步,错过了偷渡的渔船。 被自诩正义之士的小红兵一路追赶到海边峭壁上,退无可退。 海岸对面正是港岛,他俩不想被折腾死,拼着一口气直接跳下海游到对岸。 在水里冻得直哆嗦也不敢停,生怕被鲨鱼撕了,只是没想到上岸的时候被当地帮派的人碰上。 双方语言不通,古惑仔又没什么耐心,俩人被逮住勒索钱财,身上隐蔽处藏着的几根小黄鱼都被摸走了。 一身标志性的风水师褂子长裤原本还有几分震慑性的,可惜被海水泡得皱巴巴,被人剐了个干净,又挨了一顿好打。 【唉,幸好当年游过来了,要不然,我老头子可活不到这个时候……】 【虽然那几年遭了罪,不过,我听说胡老头还活得好好的。】 【嗐,一辈子受穷有什么好?】 【当年一起过来的同行,如今就剩咱几个糟老头子了……】 众人听得心里不是滋味,连手上端着的茶杯也觉得烫手了。 第126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5) 【吱吱——】 奇怪,这小子的桃花煞好像还在?! 难不成那狐狸精见着道家手段了还敢惦记他?! 不行,我得跟老头子说道说道…… 年轻人沾上男女之事脑子很难清醒,七十一岁,减掉二十五,按一次最少折损六年寿命来算,他这剩下的四十六年也不够几次折腾的……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胡桂枝眼尾带着的红色,就是桃花煞。 他没照镜子,自然看不出来,即使看到了,估计也只以为是游戏玩多了,用眼过度。 胡大力正在书房鼓捣符纸呢,就见到大仙溜溜达达地进了屋,毛茸茸的小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哟,大仙您终于舍得从那块石桌上下来啦?】 胡大力还有心情打趣呢,他捋了一把用大仙尾巴上的毛做成的符笔,珍而重之地放进铺了绒布的盒子里。 唔,符纸不多了,得去买些回来,既然要出门,平安符得多备一些。 【吱吱——】 我抓住他的裤腿,噌噌爬上去,再跳到书桌上,爪子抬起,示意他把手伸过来。 胡大力一看这样子就知道大仙有正经事要交代,赶紧照做。 结果这老小子刚一听到大仙的心声就气得蹦。 【什么?桃花煞?!红得发紫?!】 胡大力一接收到这个讯息,脑子都要气炸了,那狐狸精居然还不死心?!这还得了?! 不加以阻止的话,短寿的事还会再来几回。 【不成,这回他要走,我们俩说什么都要跟着!老子就这一个金孙,再不盯紧点都要被祸害完了!】 大门外头拎着一个大瓶子给车加玻璃水的胡桂枝还不晓得,几天后,自己将要带着俩不省心的拖油瓶一起上路。 他眼角有点儿发热,太阳光透过挡风玻璃折射到他脸上,隐约可见皮肤下透出一丝不大正常的粉红色。 那是狐狸精一时好玩,留在他身上的妖力,此前隐藏极深,被连续几天的滋补药汤激发出来了。 上了百年份的野山参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就算是如今在世上小心行走的狐狸精也是会觊觎的。 被胡大力咬牙切齿记恨上的狐狸精叫胡雅丽,她如今也碰上了难事—— 她被长老的亲孙子缠住了不得脱身,偏偏她死活瞧不上这只黑面狐狸,从三百年前刚认识那会儿就瞧不上。 偏这被长老寄予厚望的小子一根筋地认准了她,早在能化形之前就四处宣扬,胡雅丽就是他胡伟未来媳妇儿,谁也不能染指。 上个月被逼急了,她随手在地铁上跟上一个瘦高的男人回家,使了一点儿媚术,春风一夜,就此结束了她漫长的少女时期。 要不是发现那玉佩上的古怪,她这只修行五百多年的小狐狸精,也差点儿刹不住车。 临走前她良心有愧,吸到她体内的阳气是退不回去了,这毛毛躁躁的小男人意外地顺眼,她有点儿舍不得。 鸡叫第二遍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她再顾不上小女儿心思,直接开窗从二十三楼跳出去,消失在窗外的细雨中。 狐狸一族对贞洁这事儿看得不重,即使是嫉妒心最强的胡伟,也只是愣神之后微皱了下眉,当着长老的面猛灌了自己两瓶茅台,没有多说什么。 【雅丽,你……】 长老见不得最疼爱的小孙子受委屈,本想借着自己的身份埋怨两句,被胡伟瞪过来,什么话都咽了回去。 她的心眼也不大,少不得要在背地里把面子找回来。 【胡伟,我交了个人类的小男朋友,你以后,就别老跟在我后头了,省得回头大家都不自在。】 胡雅丽过去二十多年在广州一个人生活,家里也被她收拾得整整齐齐,自在得很。 身边的那些同事朋友都不知道她的特殊身份,时不时能来家里喝杯小酒。 今年大过年的被老家的长老找上门来,三居室的房子让出去三分之二被折腾得乌烟瘴气不说,她还要整天被长老阴阳怪气地数落,被胡伟不错眼地盯着去向…… 要不是碍于老家那一窝还没化形的弟弟妹妹还需要族中照料,她早就要把人轰出去了。 【我说胡雅丽,你别给脸不要脸,我这个长老比你痴长了四百多岁,真要把我惹急了,我能一掌把你打回原形你信不信?!】 【哦?!吃我的住我的,还要算计我嫁进你家当牛做马,你不过就是个末流长老,又没有实权,我叫你一声长老那是我上过学有礼貌,你身上有哪点值得让人尊敬的,比脸大我比不过你,真要走两招我可不一定输,你别忘了,我爹娘是干什么的!】 胡雅丽被激出了真火,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她原本就是个火爆脾气,忍了大半年,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是奇迹。 长老在族中是个不起眼的存在,说话没分量,出来了才敢在晚辈面前摆谱,她嘴皮子不大利索,说不过就要动手。 她刚做出一个攻击术法的起手式,就被胡伟用力拉开。 【奶奶,您这一动手,咱们就暴露了……这可是人类的地盘,您忘了上次在金三角被人千里追杀拿枪指着头是个什么滋味儿了吗?】 【呸,还不是为了捞你,你活了四百多岁,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居然能被人骗到电诈窝子里去,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围墙那么矮,你不知道跑啊?!哎呀卧槽,说出去我都嫌丢人……】 胡伟一张黑脸羞得通红,被骗到缅北的事胡雅丽并不知情,这下可好,奶奶一发火嘴就没把门的,全秃噜出来,丢死人了(`????)=3…… 【奶奶!!!】 胡伟看到胡雅丽惊讶之后了然的表情,又急又气。 长老还在喋喋不休地数落缅北逃亡的种种惊险,压根没注意小孙子越来越黑的脸色。 一道黑色雾气原地炸开,胡伟刚才穿在身上的T恤短裤失去支撑掉落在地,他则变成一只灰黑色的小狐狸,轻巧地跳上长老的脑袋,挥舞小拳拳把她老人家茂密的头发抓成鸡窝。 得,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心性,跟那些族中修炼不到家还不会化形的毛孩子一样。 第127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6) 胡雅丽没能把长老和胡伟祖孙俩赶走。 长老还要求她尽快给她老人家找个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好工作。 【有这样的好工作我不知道给自己留着吗?!】 胡雅丽很无语,娇俏的鼻头直往外喷气,时常要被这不讲理的老太婆气个半死。 她是个模特,大多时候都是在拍女装,一天换几百套衣服,凹数千个造型。 因为妖媚的脸太过于抢镜,后期P图的时候,设计师都会下意识地把她的脸截掉,要不然,消费者的注意力压根就不会分一点儿到衣服上。 于是,她作为一个不露脸的模特,领着一个月两三万的工资,在圈子里混了五年仍是不温不火,连个十八线明星都比不上。 长老当初听说她干模特,还特意在网上搜了她的图片,结果,没有一张能看到脸,就很鄙视。 【把咱狐族的脸都丢完了……】 【我又不想大红大紫地没自由,钱够花就行,多了还不是要老老实实上税?!】 胡雅丽无所屌谓,一脚踢翻了又咕噜噜灌了一瓶酒的醉鬼小狐狸。 胡伟迷迷瞪瞪地把头从高脚杯子里拔出来,尖尖的脑袋上竖了一圈问号??? 【要喝酒就去厨房拿小酒杯喝,你也是真不讲究,喝白酒用红酒杯,做什么整个脑袋塞进杯子里,青天白日的,你想吓死谁?!】 胡雅丽白眼翻上天,眼珠子都想要离家出走了。 胡伟从那天变成小狐狸以后,就再也懒得变回人形了,整天就挂在酒瓶子上,醉得像个酒蒙子。 不知道叫族中那些苦练多年都达不到化形境界的弟妹们瞧见了,会不会嫉妒得发狂? 长老拉着个脸,一把将小狐狸抄进怀里,三两步走回房,嘭地一声关上门。 【法克,上辈子欠了你的!】 胡雅丽恨恨地啐了一口,掏出手机点外卖。 哼,关了门正好,她要点炸鸡,点三桶,看那老东西有没有脸出来抢食! 半小时后。 晒得黢黑的外卖小哥被门卫拦在了大门外,【不好意思,这是高档小区,出入得登记!】 外卖小哥此前也知道这小区出入麻烦,本来不想接单的,可是除了九块钱配送费还有顾客的额外打赏,加起来这一单他能赚到五十多块钱,顶得上送十单普通的了。 所以,跑两步也不是不行哈?! 他登记完姓名手机身份证,拎着三大桶炸鸡健步如飞。 干外卖这一行,甭管男女,就没有腿脚不利索的。 所谓的高档小区只是楼层高而已,楼栋之间过于密集,底层的住户常年晒不到太阳,业主们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幸好还能出租。 作为市中心位置,租金收入足以抹平业主心中因为晒不到阳光而生出的郁气。 【叮咚——】 门铃响起,胡雅丽立即起身,房间里正在嘀嘀咕咕咬耳朵的祖孙俩侧耳细听门外,拿不准这个时候,谁会上门? 门一开,带出来一股香风,外卖小哥眼睛一亮,好家伙,这得是个大明星吧,比范爷还要妖媚三分,堪称国色啊! 妈的,这一趟真的不冤! 【靓女,你的外卖,祝……祝您用餐愉快!】 外卖小哥龇着一口牙,说话都带着结巴,好在这句话一天总要说上个上百遍,早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了。 胡雅丽笑眯眯地伸手接过袋子,手被压得往下一沉,她惊讶低头—— 好家伙,卖家大气,居然给她送了一大瓶可乐。 炸鸡配快乐水,神仙日子啊! 【谢谢~】 外卖小哥被这一笑晃花了眼,晕晕乎乎地转身进了电梯,人都走出小区了也没想起来要在骑手端点确认送达,直到把另一单送到了地方,他才发现。 一着急,老手也忘了早就记熟了的规则—— 异地点送达每一单扣罚五十,超时送达扣除运费50%…… 好家伙,那一单打赏的钱全要赔进去…… 外卖小哥摘了头盔,蹲在车边爆哭。 美色误事啊(??_??) 狐狸,那是吃鸡的祖宗。 胡雅丽大嘴一张,塞了满满的辣翅,也没见她怎么动作,就噗噗噗噗地吐出嗦喽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 全都精准地落入垃圾桶里,她可不像藏在屋里流口水的祖孙俩,不讲公德,随处乱扔垃圾。 胡伟已经醉倒了,蔫哒哒地挂在长老的胳膊上,尖细的小脑袋也耷拉着,鼻子动了动,再没有别的动作了。 他没瞧见,某人馋得口水长流挠门的样子。 【这个坏丫头,我恨不得掐断她的脖子!!!】 长老脸都要扭曲了,压低了嗓子龇牙怒骂。 声音虽轻,客厅里扫空了鸡翅正在嗦手指头的胡雅丽听得一清二楚,白眼一翻,全不搭理。 她的手指纤细笔直,只留了一点儿指甲,这也是工作需要,最近要拍手链戒指之类的饰品,摄影师特意要求她打磨了指甲,去除了甲片,不能让美甲喧宾夺主了。 此胡与彼胡,听起来好像没差别。 乡下胡家老宅,祖孙两人把后备箱都塞满了,只等着黄大仙跟它的石桌告别仪式完毕,就能出发了。 从日头初升,等到了正午。 大仙趴在石桌上,依依不舍,这块帝王绿的石壳子不厚,经年累月的趴在上头打滚,表面一层都已经被它盘得包浆了。 【大仙啊,咱就是出去玩几天,又不是不回来了,您也用不着这样吧?!】 胡桂枝刚检查了车的情况,从车底下拽出来一只猫,看着像是隔壁李婆婆家养来抓老鼠的狸花猫,李婆婆宝贝着呢。 他拍拍胸口压惊,幸好他一直都有这好习惯,要不然车开动了,路上保不准这只猫会变成什么…… 他耳朵动了动,听见爷爷的话。 【爷爷,要不你们就别去了呗,我租的那房子是个高层的一居室,两梯二十户,夜里连隔壁磨牙打屁的声音都听得到,到时候你俩都住得不舒服……】 【那可不成!】 胡大力冲着大仙拱手作揖,央求小家伙快点儿起身。 他倒是想过干脆把大仙留在家里,可是,大仙虽有点儿寻宝的本事在身上,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战五渣。 就怕它在家待着无聊了出去瞎晃,被不长眼的小兔崽子打死了…… 第128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7) 村道转国道再上高速,全程不堵车的话,需要四个多小时。 胡桂枝稳稳地把着方向盘,脸色有点发黑。 他踩油门的脚,都感觉车往前跑得很费力。 因为,后座上,斜靠着一块石桌…… 对,就是大仙扒着不放手的那个石桌。 【行了行了,回头爷爷给你报销油费,瞧你那小气巴拉的样子!】 【吱吱——】 就是就是,小气巴拉!我要是告诉你这是一整块帝王绿,你小子还不得乐疯了啊?! 胡大力一坐车就犯困,还没上国道呢,就开始打呼噜了。 他胸前背了个斜挎的胸包,里头放着厚厚一叠现金,都是从家里的保险箱里头取出来的。 胡桂枝的衣兜里刚刚被他塞了五百块,用来加油是够够的。 一路平安。 到家的时候刚好能赶上晚饭。 只是,电梯里,胡大力像乌龟一样驮着石桌,肩头还蹲着一只黄大仙的造型,着实吸引别人的目光。 【妈咪,那个是狐狸吗?】 一个小朋友拽拽妈妈的大手,指着黄大仙问道。 他妈脸上挂着俩大大的黑眼圈,随意瞅了一眼,【嗯,是狐狸。】 【吱吱?!】 这位大姐,你是不是眼瘸?! 胡桂枝清了清嗓子,挡住了小朋友好奇伸过来的小爪子。 自家大仙对调皮的幼崽不太友好他是知道的,要是惹得它发火挠上一爪子,少不得他的钱包又得出一回血。 好在到了十四楼,那母子俩就出了电梯,就剩下胡家爷俩。 【桂枝啊,你不是说你们这栋楼都是一样的户型吗?怎么还有拖家带口住这里的,不嫌挤得慌吗?我看刚刚那女人还大着肚子,夫妻宫深陷有十字纹,想来婚姻不太和美……】 胡大力这话还算说得委婉的,岂止是婚姻不和美,这家的男人克妻且家暴,实非良配。 【哎呀爷爷,来了我这儿别多管闲事,多说多错,咱左右两边都有邻居,隔音又差,你要是又在背后说人家面相不好,叫人听见了可是会挨揍的……】 胡桂枝头很大,他这个爷爷在村里虽然一直独来独往,但其实是个人来疯的性子,犹爱八卦。 【叮——】 二十三楼到了,他赶紧伸手把电梯门拦住,让爷爷背着石桌先出去。 【吱吱——】 (??`??Д????)!! 好黑!我瞎了?! 胡大力被大仙抓住了后脑上的一撮头发,他顿住脚步,扭过头去看孙子,这小子住的什么鬼地方,风水差就算了,走廊还伸手不见五指。 【咳咳,爷爷,没事,应该是声控灯又坏了,跟我走吧,我的房间在中间。】 胡桂枝把手机电筒打开,走廊瞬间被照亮,左右两边都有互相对称的房门,粗略一瞧,正好二十间房。 【吱吱——】 有老鼠…… 好嫌弃…… 想回家…… 胡大力接收到大仙满是怨念的小眼神,无奈摇头,跟上孙子的步伐。 这样的小房子住的估计大多都是年轻人,懒,把垃圾袋外卖盒扔在门口,这种天气,放几个小时就有味儿了,不招老鼠才怪呢。 胡桂枝把门推开,合页生了锈,吱吱呀呀响,听着牙酸。 胡大力紧跟其后进了门,眼睛总算见着了正常的光亮。 这屋子也就三十平,进门左手边是小的可怜的橱柜,上面放了电磁炉和几个碗盘。 右边是两平米的洗手间,蹲坑,巴掌大的镜子挂在洗脸池上方,墙上除了一个莲蓬头,再没有别的装饰了。 嗯,很直男。 一个人住是够了的,门的对面是一面落地窗,开了两扇小窗通风,因为楼层高的原因,阳光充足。 屋里头的家具也简单,一张铁艺大床,一张折叠沙发,一组衣柜,一个小圆桌,两把椅子,没了。 【爷爷,我没骗你吧,我这里就这么一丁点大,今晚开始你睡床,我睡沙发,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听,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吧……】 【吱吱——】 老头,快把石桌放下来啊,还真以为自己是东海老龟啦?! 晚饭当然是叫了外卖,胡桂枝迫不及待地要用重油重辣的外卖来安抚自己受苦了大半个月的味蕾。 这一晚,就憋屈又平稳地度过了。 第二天一早,胡桂枝去上班,把钥匙给了爷爷。 人一走,胡大力就从床上翻下来。 【大仙,快检查检查,家里有没有那妖精留下的东西?】 一人一狼鬼鬼祟祟地,整得跟地下党似的。 阳台的窗帘捂得密不透风,太阳也还没来得及晒进来。 【吱吱——】 唔,是有一点儿狐狸精的气味,但是时间过去这么久,早就散得差不多了。 我闭上眼睛,完全凭着嗅觉去寻找气味最浓的地方,结果—— 【大仙,别动!!!】 胡大力惊恐地大叫一声喝止大仙的动作,就差一步,小东西就要从大开的窗口掉下去了。 【吱吱——】 咦,风怎么有点大?! 一双大手拦腰抱住了我。 【你以为你跟猫一样有九条命吗?这可是二十三楼!】 胡大力大力摇晃,恨不得咆哮。 【吱吱——】 老头,你看看窗台上,有东西,妖气很重! 胡大力眉毛拧起,当真凑过去细看,从铝合金窗架子一颗松动的螺丝钉上拔下来一撮纯白色的毛。 【哟,还是个白毛狐狸!有意思!北方来的吧?!】 【吱吱——】 我闻着是个老妖怪,少说得有四五百岁了! 靠,咱家臭小子才几岁啊她居然也下得了手?! 【嗐,我没带符笔,不能现场画一张寻踪符……】 胡大力把大仙小心地放在平放在小圆桌上的石板上头,搓了搓手掌,意有所指地嘀咕。 那音量,足以让大仙听个清楚了。 【吱吱——】 靠,你小子又想从我尾巴上拔毛是不是?! 不行,我拒绝! 胡大力见小东西明显不乐意,且一副要炸毛的样子,只得暂时作罢。 寻踪符能起到的效果也有限,主要是时间过去太久了,这城市这么多人,于上亿人中千里寻狐的本事,他还没修炼到家。 顺着落地窗往东南方向,是一大片陵园。 胡大力眼神好,看得很清楚,应该是烈士陵墓,庄严肃穆,正气凛然,有不少老人家站桩舞剑,锻炼身体。 难怪,这栋楼风水不好,但以他的眼力,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原来,是有英灵保佑。 第129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8) 查不到有用的线索,为今之计,只有守株待兔。 难得进城,胡大力不可能老老实实宅在屋里头。 这屁大点的地方,还没他自家灶房大呢,憋闷。 【大仙,咱出去买炸鸡?!】 【吱吱——】 还是你小子上道,我正有此意啊! 俩人出门,走廊还是黑漆漆一片,昨晚路过看到的那几袋子垃圾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保洁尽职尽责,还是住户们自己自觉。 总归,没有那股子倒人胃口的臭味了。 【就这环境,桂枝还说房租要一个月两千五,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刚好有人开门,听到老头这声嘀咕,不以为然地接了一句。 【两千五,那是签了三年以上的长期租约吧?!我这套租一年的得三千二呢,老人家,这可是国际大都市……】 年轻人穿一身名牌,他手忙脚乱地把非要跟着出门的小猫轻轻踢回门里,才把门带上。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老人清瘦的背影,不大瞧得起老头身上的中式短褂。 【吱吱——】 三千五?!抢钱呐! 大白天里,小区挺冷清的,看不到几个人。 附近交通便利,四通八达,写字楼厂区都离得不远,公交地铁直达。 胡大力任由大仙在自个儿脖子上变换姿势,一会儿坐在肩上,一会儿挂后脖颈上头尾耷拉着。 日头有些晒,胡大力捧着一桶鸡翅,不时给大仙喂一个,不知不觉地就溜达到烈士陵园。 大门口居然有摆摊算命的,那算命先生戴了个墨镜装瞎子,拉着一大娘的手说得摇头晃脑,引得周围的人都在点头附和。 【吱吱——】 嚯哟,有同行啊,老头,要不要去踢馆啊?! 胡大力也有些技痒,他本就爱八卦,悄咪咪凑近了那一堆人里。 【大姐,你家老二媳妇这一胎肯定是个男娃,你这手相就是多子多孙晚年享福的命啊,不过……】 算命先生这一句转折,引得窃窃私语的人都忍不住住嘴看过去。 【不过什么?!】 大娘原本乐呵呵,听得还有个“不过”,心就提起来。 算命先生捏了捏下巴上那一撮山羊胡子,眼神瞟了一眼桌上摆着的收款码。 意思明摆着,欲知详情,请打赏先! 吃瓜群众爆发一阵哄笑,这算命先生是个死要钱的主,不给钱,他屁都不会放一个! 大娘是个外地游客,本就笃信神佛,这算命先生又说中了她家老二媳妇即将生产的事儿和她的心思,已经被吊足了胃口。 她把手机掏出来扫码,不用先生开口,直接划过去180,平日里买菜斤斤计较的劲儿早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胡大力所站的位置看不到这大娘的正脸,以他八十七岁高龄,这大娘顶多算是个大妹子。 【大姐客气了,我们这一行不能随意道破天机,俗话说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您这忙我是肯定要帮的,你附耳过来,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不能叫第三个人听见!】 算命先生神神秘秘地,无视围观众人好奇的眼神,示意大娘把耳朵凑近些。 【搞什么嘛,生个娃而已,有什么好做文章吹嘘的?!】 总有那好奇心重的人,不满地嘀咕。 这人刚好站在胡大力身边,瞧不到热闹准备走,一扭头对上一张毛茸茸的金黄色小脸,吓得老脸发白—— 【狐狐狐狐狐……狐狸!】 【吱吱——】 呸,你才是狐狸,你全家都是狐狸! 胡大力被勾起了兴致,也从人群里挤出去,准备绕到另一边去看看那女人的面相,不经意发现有个贼眉鼠眼的小伙子正在扒窃。 好家伙,小伙子指缝里夹着的刀片闪着寒光,警觉性也高,第一时间抬头瞪过来。 眼神凶狠,大有糟老头子你要是敢管闲事小心我给你一刀的意思! 胡大力哪里是肯白白受人威胁的人,他拉住衣兜被划破那人的胳膊,装作没站稳,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 【哎哟大爷,我可没推你,是你拉着我的啊,烈士陵园门前可不兴碰瓷啊!大家给我作证啊,我可没钱!】 【吱吱——】 好心没好报啊老头子!咱俩这是白做好人了! 那小贼到嘴的肉长腿跑了,气得牙根痒,狠狠瞪了胡大力一眼,记住这张脸以后转头溜了。 【靠,心术不正,还敢瞪老子!】 胡大力还拉着苦主的胳膊,留意到小贼临走前的怨毒眼神,心里有气。 【老子不拉你一把,你就被人掏兜了,你个棒槌!】 顺着胡大力的手指,那人低头看自己的防晒衣,那薄薄的一层布料早就豁了个大口子,里头的缺苹果手机要掉不掉地。 【哎哟天杀的,谁把我衣服划破了?!】 吃瓜群众也被吸引过来,有人接话。 【还能有谁,小偷呗!这位老人家都这么大年纪了,帮了你一把,不好好谢谢老人家就算了,还说人家要碰瓷,你小子没口德啊!】 那人被臊了个大红脸,赶紧拱手向胡大力道谢。 【对不起对不起,大爷,谢谢您!都是小子没搞清楚状况,真的多谢您!我全部身家都在手机里,要是刚才真丢了,我得哭死(??_??) 】 胡大力不耐烦地摆摆手,心里那点儿不快也随之烟消云散,他年纪大了,什么样子的人没见过,还是那算命的有意思。 算命先生已经把刚才那大娘送走了,胡大力从始至终都没看到那大娘的正脸,所以也拿不准,这装瞎子的同行到底说的对不对。 【吱吱——】 老头,要不叫他给你也算一个?! 那敢情好啊! 胡大力瞅准了空,直接就坐到算命先生跟前的凳子上。 周围的吃瓜群众原本见没热闹可看都要散了,一看又有客上门,就顿住了脚步。 【大爷,您要算什么啊?】 算命先生一抬眼发现面前精神矍铄的老人,心里乐开了花,早上出门算的那一卦果然没错,今日的财运果然很旺。 【小子,你能看见啊?!】 胡大力故意逗趣。 【吱吱——】 我也跳到老头的腿上,两只前爪扒着桌角,桌上放了一面铜镜,不知道干什么使的。 第130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9) 算命先生脸皮厚,被当面揭穿装瞎的事实也不心虚,装模作样地从桌子上摸了一张纸。 【老人家,我这儿可是明码标价的,概不赊欠,您老还是先看一看价目表。】 胡大力嘴角抽动,他当年闯荡江湖,可没打印过这种东西,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 嚯! 相面150。 测字200。 预测吉凶500。 改风水8000。 就这,还都是起步价。 刚才那女人,看来是相面了…… 这几样,恰恰好,胡大力都会一点儿,不敢称大师,但铁定比这个粘假胡子的周半仙强一点。 收款码下方,赫然就写了周半仙三个大字。 【咳咳,周半仙,我测字!】 胡大力从桌上拿了纸笔,龙飞凤舞地写了个敏字,这是桂枝妈妈的名字,他那个脑子不大灵光的儿子是早夭之相,不用算。 【敏?!】 周半仙又习惯性地去摸胡子,全没注意到因为下意识地紧张,早上用胶水粘上的山羊胡已经偏离了原来的位置。 【老人家家中有人失踪?】 周半仙思量半晌,突然抛出来一句。 胡大力心里一个咯噔,没瞧出来,这半仙还有点儿真本事啊! 【对,她还活着吗?】 周半仙清了清嗓子,指关节敲在桌上。 把快要被那只古怪的黄皮子偷走的收款码抢回来。 旁边就有人好心提醒。 【老人家,给了钱半仙才会告诉您,哈哈哈哈!】 胡大力依言从裤兜里掏了200块,崭新崭新的,只中间有一道折痕。 周半仙接过钱,用手搓了搓盲文位置,又对着光看一眼防伪码,这才满意地收进包里。 【此人虽然年轻时有诸多磨难,但能逢凶化吉,如今还活着。】 胡大力当年给儿子儿媳合婚约的时候,曾算过两人的八字,李敏芝旺夫旺家,是他当时能找到最合适的人选。 只是后来二人在海上失踪,他再拿出李敏芝的八字来测吉凶,结果却云遮雾绕地,什么也看不出来。 那时候他才后知后觉,这八字,说不定是假的—— 要么是李敏芝家人故意造假,要么就是那个年月李家穷得去不起医院,自己在家生孩子记错了时辰。 无论是哪一种,都很坑爹。 坑胡大力这个爹。 【那,这人有没有丧偶或再婚,目前的方位能具体测算吗?】 胡大力因为避嫌,当年很少盯着自家儿媳妇的脸看,过了这么些年,他甚至连李敏芝长什么样子都给忘了。 胡桂枝这小子长得跟他爸像了个七八成,另外两成是眉毛和耳朵,对于相面来说,没什么参考意义。 周半仙心里乐得直打跌,今日收入破千有望啊! 【老人家,测字只有三问,你得二选一了!】 胡大力皱眉。 【我加钱就是!你先告诉我有没有丧偶或再婚。】 周半仙也很干脆。 【没丧偶,再婚了。】 胡大力:…… 黄大仙:(O_o)?? 【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胡大力把这句话在脑子里捋了一遍,怕自己领会错了意思,还是要再问一遍才踏实。 周半仙指关节敲敲收款码。 【吱吱——】 我龇牙,真是服了,这周半仙真的是个死要钱,一句话都不带说第二遍的。 胡大力快速抽出两张钞票拍在桌上,眼里有点儿冒火。 他当年可不会这样故意卖关子拿乔,忒可恨。 要不是他当年棋差一着没注意详细调查一下李敏芝全家上下的人品,至于沦落到求助外人吗? 【哈哈,老人家不要心急嘛,我的意思就是字面意思啊,这个人原本是有婚配的,没有丧偶,但现在又结婚了。】 【和谁结婚了?他俩居然背着我离了?!】 周半仙不说话,只把纸笔又推过来,示意他再写一个字。 胡大力这回咬牙写了个其。 这是他儿子大名中间那个字,胡其安的其。 【周半仙,算这个字!】 【唔,这个人,也失踪了。】 【对,继续说。】 周半仙被人抢白,险些遭自己的口水呛到。 【一字三问,你得问我啊,要不然让我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你掏的钱,只能换我开三次口。】 胡大力扶额,这小子,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还不是怕一口气说多了他吃亏。 【吱吱——】 要不是直系血脉不能算,咱们才不搭理这铁公鸡呢!没想到啊没想到,如今在世上行走的居然还有真本事的人才,也算是老头子走运了。 胡大力安抚了焦躁的大仙,想了想,问道。 【他在哪儿?】 【唔,其,从拆字来算,这个人在顶南边。】 胡大力额头青筋蹦了蹦,心头冷笑,顶南边,呵呵,有两个点呢,是海南岛还是台岛呢? 诶?!台岛不算顶南边,最多算是东南,那就是海南岛咯?! 胡大力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的激动情绪,唔,还有两个问题,得仔细想想问什么。 吃瓜群众们吃到了瓜,也是意犹未尽地在旁边守着,心里早根据两人的对话加以胡编乱造谱写出一篇狗血的感情戏。 【他身体状况如何,为什么不回家?】 胡大力这话说得冷飕飕,带着点儿怨气。 周半仙挑眉。 【老人家,这可算是两个问题了啊!】 【是是是,两个就两个,老子有钱!】 胡大力原本不是这样暴脾气的,只因为牵涉到自家那个下落不明的儿子,一走二十几年杳无音讯,害他这一只脚都快要踏进棺材的糟老头子日日操心挂念,能不心烦气躁吗?! 最初那几年,他不顾禁忌,强行测算胡其安的下落,血都吐了好几升,后来还是胡桂枝嗷嗷大哭才唤醒了他的神智。 后来,他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催眠,就当胡其安已经死在外头了,当下要紧的是把孙子养大成人。 【呼——对不住,周半仙,老头子我啊,这是一口气憋狠了,不是冲你发火的……】 【没事,老人家,那我就继续往下说了。】 【嗯。】 【你看你写的这个其字,下面的两点拉得过长,就像是一个人卧病在床的样子,而事实也的确如此,这个人,目前无意识,卧病在床很多年了,但人,实实在在还活着。】 【植物人?!】 边上有人插嘴,引来了大家的注目,他赶紧把嘴巴捂上。 周半仙点点头,不开口,就不算违背了一字三问的原则。 【至于他为什么不回家,你应该能想明白了吧?】 第131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10) 胡大力拳头捏得死紧。 当年儿子儿媳失踪没几年,李家举家搬迁断了联系,他还以为是李家人怕睹物思人换个地方生活。 即使有胡桂枝这个孙子在,李家打一开始就毫不在意,从来没有过问过他的情况。 【我早该想到李家有问题的!!!】 【老人家?老人家?回神了老人家!】 周半仙见老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慑人气息,身上的鸡皮疙瘩都爬起来了。 【吱吱——】 我爬到老头子肩头,凑近他的脸吹了一口气。 一道肉眼看不着的金黄微光打着旋儿地从胡大力大张的鼻孔钻进去,顺着鼻腔钻进大脑,把如同起了龙卷风一样的识海团团裹住,努力镇压安抚。 好半晌,胡大力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眼神才慢慢聚焦。 好险,要不是大仙出手,他就要走火入魔了…… 边上看热闹的人已经散了,一看表,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周半仙这人除了死要钱,还算厚道,他瞧出了不对劲,没有动手赶人,反而一手撑着下巴,就坐在旁边打盹,耽误了生意也不在意。 本来他就才开张,两个客人,赚了180+200+200,够好几天的饭钱了。 【多谢!我拿你一张名片啊,对了,周半仙,你的胡子快掉了,趁没被人发现赶紧修整修整吧!】 胡大力起身道谢,把名片揣兜里,没等傻愣着的周半仙说话,就进了烈士陵园。 【哎呀这老头……眼睛还挺尖啊!】 周半仙伸手摸胡子,还真的翘起了半边,看来下次得用502。 风水看相这一行,跟中医一样,都是越老越吃香,脸嫩的出来很难混口饭吃,断人吉凶别人也不敢信啊。 如果把胡子和墨镜都拿掉,他这张脸看上去,顶多也就三十。 胡大力只有个砖头一样的老人机,是胡桂枝工作第一个月斥巨资买来孝敬爷爷的。 声音贼大,字也贼大,待机时长六十天,但是微信短视频这些功能,那是不用想了,一概没有。 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把名片上面的号码存下来。 【吱吱——】 留他电话干啥?难道你还想找他算什么啊?! 除了你儿子孙子不能算,别的你还用得着浪费钱去求人?! 老头啊老头,你的心乱了! 【是啊,我的心乱了……早年师傅也说过,我看不过情关,当初我以为是爱情,后来却发现是亲情……清静了一辈子,临了临了入世,还是因为子孙……】 胡大力难得的伤春悲秋,满脸迷茫。 【大仙,你说说,我当年为什么想不通要结婚生子呢?】 【吱吱——】 我哪儿知道,等你将来嘎了去地底下问你妈去! 我记得当年,你答应她娶亲的时候,她老人家正大张旗鼓地在上吊,房梁上那根布条子打的活结,但凡她敢结结实实挂上去,就会摔个狗啃泥…… 【唉……要不是分身乏术,我真想现在就启程去南边找其安。】 【吱吱——】 我劝你还是先顾着胡桂枝那小子,狐狸精在暗处,随时等着再扑上来咬一口肉! 要说这个,还真是冤枉了胡雅丽。 她这会儿勤勤恳恳地在摄影师的要求下摆造型拍摄戒指呢。 【换下一个款,丽丽你注意光线,把戒面再侧15度!】 这个摄影师精益求精,龟毛到手背上的汗毛都要求用脱毛蜜蜡拔除干净。 胡雅丽原本昨天在美容院已经做了激光脱毛。 结果,今儿一来摄影棚,就被他拿着放大镜检查手背。 【不行,还是有明显的汗毛,用蜜蜡涂了撕,再迅速冰敷!二十分钟后拍摄!】 撕蜜蜡的时候,胡雅丽这辈子生平第一次后悔当初选了模特这个工作,TMD那是真的疼啊! 化妆师带了两个小助理,此时正好一边一个拿着冰块给胡雅丽的手指冰敷。 莹白如玉的手指被蜜蜡摧残得通红。 【嘿嘿,我们老家有个说法,毛发重的女人都是少有的美人,你瞧瞧这话,在咱们雅丽姐身上不是正好印证了吗,我跟着师父三年了,雅丽姐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模特了,没有之一。】 胡雅丽挑眉,把脸凑过去。 小助理突然发现她凑近,眼珠子都变成了斗鸡眼,就盯着眼前毫无瑕疵的一张脸蛋,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了。 【哈哈哈,罗莹,你这话可不要在外头说,叫别人听去了,我怕那些大明星要派人来给我穿小鞋使绊子了。】 叫罗莹的小助理压低了声音说,【雅丽姐,我师父也说过这话,她还遗憾你为啥不去演戏呢,长这么美,去横店演个花瓶美人,赚的也比现在不露脸的模特多啊!】 胡雅丽笑着摇头,没接话。 娱乐圈不好混,她有个远房表姐十多年前就是进了港岛那边的娱乐圈,结果帮派势力横行霸道,把娱乐圈的女人视作玩物,但有不从的,就会被雪藏封杀起来。 表姐跟她一样,也是个暴脾气,一次经纪人安排的酒席上,甲方想做她的金主,一只手端着酒杯喝经纪人敬的酒,另一只手就悄悄摸到她大腿上。 表姐会忍吗? 当然不会,即使身为世人眼中最是荒淫无度的狐狸精。 但,狐狸精有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天生好色,甲方但凡能长得帅一点儿,她也就从了。 偏偏对方是个鼻孔比眼珠子还大的土老财,一双手十个金玉戒指,两根指头夹的进口雪茄都没有他一根手指粗。 表姐当场掀了桌,顺便一脚把土老财甲方也给踢到经纪人怀里去了。 还没等表姐拎着礼服长裙走出饭店,就遭遇了第一波黑道打手的攻击。 那土老财是当地不折不扣的黑老大,钱多人不傻,睚眦必报的性子。 经纪人也恼恨她不懂事,完全没有帮她求情的意思,就站在酒店大堂,土老财的身后看着—— 看她如何从三辆面包车上蜂拥而下拿着长枪短棍冲杀过来的纹身壮汉中间逃脱。 逃当然是不可能逃的,狐族丢不起那人。 表姐后来提起的时候,只轻描淡写地说她连术法都不稀罕用,只撕了碍手碍脚的长裙下摆,凭着两米大长腿噼里啪啦把人全都踢飞两丈远。 她当时还想转头去收拾那土老财,结果他身后的保镖直接掏出手枪,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她跟着族中长老学过,扭头就遁了。 表姐是胡雅丽的人生导师,她说了,娱乐圈水太深,不想整天不得安宁,就不要一脑门子扎进去。 天大地大,小命最大。 第132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11) 胡雅丽忙得没空去想那个可爱的小男人。 她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小男人护短至极的家长给惦记上了。 工作日的时间,对于社畜来说,可能很难熬,但是对于四处溜达的老人家而言,一晃就过了。 到家的时候,胡大力在附近的菜市场买了好些菜,准备回家给孙子做晚饭吃。 结果,黑咕隆咚地走到房门前,一摸兜,钥匙不见了…… 【吱吱——】 老头,撬锁,你要是敢打墙上开锁小广告上的号码,我就瞧不起你! 胡大力单手抱着购物袋,从手腕上抖落下来一根极细的金属丝,捅进锁眼里,两秒开锁,比钥匙开门还要丝滑。 【还行,手艺没丢!】 【吱吱——】 亲爱的帝王绿,宝宝我回来了!呜呜呜,想死我了! 胡大力也算是看出来了,难怪大仙大半个下午总要催着他回家呢,敢情是离不得这石桌。 当年,他第一次仔细打量石桌,然后发现里头一汪碧绿如湖海一般的景象,下巴都差点儿惊掉了。 师父说大仙寻宝的本事天下间绝无仅有,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保持原样还好,万一真把外层的石壳子剥开了,家里恐怕没有清净日子过。 就连胡桂枝,也保不齐会生出什么心思来,这小子整天都把钱挂在嘴上,帝王绿的价值,世人皆知,有价无市…… 他用脚带上房门,阻隔了身后路过的邻居好奇的视线。 居住密度太高了,毫无隐私可言,这一点,他老人家觉得浑身难受。 因为注重隐私,不喜欢被人窥视,所以他的小院才会拔地而起三米多高的院墙。 上面还密集地布置了几种不同的防御类符纸,但凡越过院墙顶部,就会被电击。 【诶?!这小子平时不做饭吗?咋连个锅也没有?!】 胡大力一边想家,一边把橱柜上下五扇门全都打开,愣是找不出一口能用的炊具。 一个电磁炉,一个小奶锅,一个单人电饭煲,五个大小不一的碗碟,一把长短不一的筷子,没了。 迷你冰箱一打开,里面全是各种碳酸饮料。 昨晚桂枝非要跟他分享,喝了一瓶,打了一夜的嗝儿,早上起来,他恍惚间产生错觉,任督二脉都要被这饮料给打通了。 【得,早知道不能做饭,我还不如买现成的回来呢……】 胡桂枝的正常下班时间是五点半,今天是缺勤半个多月以来头一天上班,得加班,具体到几点,还得看领导的意思。 【小胡,你把这个月的报表做出来,今晚交给我!】 胡桂枝双眼无神地望着领导那锃光瓦亮的大脑门,一点儿都没留意到他布置的这个任务有多扯淡。 现在才是九月中,啷个写下半个月的数据? 领导才不管这些,他肚子饿得打鼓,又不好点外卖吃独食,干脆约了新勾搭上的女友一块儿去吃大餐。 其实用勾搭也不大合适,饮食男女,各取所需,都是成年人。 整个业务组办公室,目前,只有胡桂枝一个人是单身狗。 尽管他上个月疑似提了一嘴,说是跟一个美女度过了美好浪漫激情的一夜,大家也只当他是在吹牛。 真有美女,还轮得着你一个一穷二白的臭小子?! 电话响,胡桂枝从一堆杂物中把手机翻出来,是爷爷的来电。 【喂?老头,干嘛?】 【你咋还没回来?!堵车啊?!】 【没呢,我上班不开车,太远了,油钱都划不来,地铁坐到终点也就到了,不过今晚说不好能不能赶得上末班车……爷爷,我得加班,你和大仙自己先吃晚饭啊!】 【你小子厨房都没有炒菜的家伙事,叫我吃啥?】 【额……要不,我给你们点外卖吧,小区附近炸鸡粉条盖码饭啥都有,想吃什么?】 【吱吱——】 我一听炸鸡,兴奋地站起身来,早上吃的那一大桶,完全不够解馋的! 还要! 【行,那就要炸鸡和盖码饭,我不挑食,你随便选两三个菜就行,回头爷爷给你报销!】 胡大力接受新鲜事物的速度挺快的,一边回复,一边开了冰箱拿饮料。 反正他都这把年纪了,身体嘎嘎好,人嘛,总要享受生活的。 胡桂枝翻出平时经常点的那几家,咔咔咔点了足够两个大胃王吃的量,想想昨晚爷爷吃完加大分量的麻辣烫仍然意犹未尽的样子,他狠狠心,又加了一桶炸鸡。 好家伙,一顿饭,点了三家,骑手接单的速度飞快,名字是同一个,瞧着有点儿女气,一戳头像进了骑手主页,好评如潮,还真是个女骑手。 估计这姐们儿心里乐开了花,跑一趟挣三份钱。 他给爷爷回了个电话。 【爷爷,已经点好了啊,商家还在备餐,最晚四十分钟到,送餐上门的是一个女骑手。】 他手上的活儿还有不少,说完就挂了。 留下那头灌一大口可乐鼻孔翕张的老爷子举着手机直点头。 【嗝儿——】 这玩意儿比酒可便宜多了!别看这小子抠,还挺会过日子的。 四十分钟后,胡大力开了门,门口没人。 【啧啧,迟到了啊!】 【吱吱——】 对啊,好饿! 我趴在石桌上,无语望天。 嘿,天花板上有一条蜿蜒曲折的裂缝,好家伙,房屋质量堪忧啊,不会塌吧?! 但凡老头子大方点儿,把他库房里的宝贝挑一两个出去拍卖,马上就能换个大房子住! 还嫌弃人家桂枝抠门呢,也不知道他的抠是像了谁?! ╭(╯^╰)╮ 又过了半小时,楼道那边的电梯门打开了,传来了咚咚咚急促的脚步声。 胡大力眉头松开,背着手去大门边,本来打算出言教训教训这个迟到的外卖员,结果看到一张眼熟的脸。 苍白,一头细密的汗,眼尾夫妻宫塌陷且有十字纹的那个孕妇,住这一栋14楼的那个。 【对不住老人家,您的餐到了,我刚才肚子突然不舒服,耽搁了,真的不好意思!】 【你肚子里的娃儿都六个多月了,怎么还在干外卖,不要命了吗?】 胡大力接过餐,打量了一眼女人的腹部,本该有蓬勃生命力的胎儿紧紧抓着脐带,小脸涨得通红。 【是是是,老人家,这是今天最后一单,干完我就回家歇着,谢谢您的关心!】 女人赶紧点了确认送达的按钮,已经超时了,没办法。 三十分钟前她人还在离这里三公里以外的诊所。 原本是给诊所的护士送餐,结果刚进门她就晕倒在地,还好当时医生没下班,一查,发现是低血糖,给她灌了两支葡萄糖,也没收她钱。 第133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12) 胡大力看着她故作坚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忍不住叹气。 她目前已经陷入困境,只能靠她自己想通。 如果从这段糟糕的关系中走出来,她的将来就是一片坦途。 走不出来,那就是两败俱伤,甚至玉石俱焚的结果。 【吱吱——】 老头子,你总是这么心软,共情能力又太强,隐世不出几十年,还不够你修炼出一身钢筋铁骨吗? 接下来几天,仍是没有等来狐狸精。 卦不算己,不算子孙。 胡大力有些坐不住,他又想去找那个周半仙了。 虽然前半生历经磨难,他安安稳稳活到了八十七岁,身体仍然硬朗得像个青年人,秘诀就是关起门来不管闲事。 吃风水这碗饭的人,五弊三缺,如果贪心不足,沾惹太多外人的因果,轻则多灾多难,重则早死早超生。 即使有买命钱这一说,道破天机,对风水师自身也有不小的损害,积年累月下来,少有能善终的。 港岛那些三天两头聚餐喝茶的风水界大佬,不是看不穿这个道理,可是他们身处名利场,被财阀豪门架到明面至高处,已经难以急流勇退了…… 那几个还认识胡大力的老头子,七十多岁已经颤颤巍巍,你看如今谁还能囫囵个儿自己走路的?!都是徒子徒孙推着轮椅出入各种场所…… 拿命换的钱,你以为好花吗?! 【大仙啊,臭小子给我说了二十多年的长命百岁,不会真要一语成谶吧?!】 【吱吱——】 我上下看了看老头子红光满面的大圆脸,机智摇头,不会! 摄影棚。 丹尼一招手,摄影师就把镜头给盖上了。 【老板,今天的进度已经到了尾声,下班前一定能拍完的。】 丹尼不置可否,眼神若有似无地落在胡雅丽身上。 这妞是个难啃的硬骨头,上次聚餐醉成那副样子都给她逃了,不知道便宜了哪个臭小子。 胡雅丽对别人的注视很是习以为常,尤其在这男女比例十比一的摄影棚里,大多就是纯粹的欣赏,但是刚才,她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像是猛兽对猎物的势在必得。 她抬眼去看视线来时的方向,结果那边一堆人,都在各自忙活手头的事,压根看不出来刚才是谁想要一口吃了她…… 【唉,也不知道那可爱的小男人怎么样了,要不,今晚我溜去他家看看?!】 甭管是人还是精怪,都禁不住念叨。 你瞧,胡大力整天狐狸精狐狸精地挂嘴上,总算是起了点儿类似召唤的效果。 当晚十二点,夜深人静时分。 某小区二十三楼的一户单元格子间窗口上,突然噼里啪啦起了一阵闪电,照亮了附近一大片地方。 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狐狸被劈得焦黑,头上两根赤红色的呆毛都劈叉了。 【吱吱——】 臭老头,醒醒,有敌袭! 胡雅丽万万没想到,她揣着一颗怦怦跳的女儿心跑来会情郎,居然会被道家术法劈得现了真身。 (??_??) 要不是妖精一族皮糙肉厚,她恐怕就要直接去见太奶奶了。 胡大力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丝毫没有惊醒沙发上睡得昏天暗地的胡桂枝。 他一个海底捞月,就把被雷劈得受了伤挂在窗台上的小狐狸逮进来。 【吱吱——】 我凑上去,鼻子一动,很快就确认,对,就是这只狐狸精祸害的臭小子。 胡雅丽吃力地掀开眼皮,看到龇牙咧嘴的黄大仙,受惊之下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晕过去了—— 尖尖的狐狸脑袋耷拉下来,忽略那一身焦黑泛黄的皮毛的话,小小一团,着实惹人怜爱。 胡大力早已提起十二万分的警觉,小狐狸精不自觉散发出来魅惑人心的气息,对他这个糟老头子来说毫无用处,只会更加忌惮。 【吱吱——】 我跳到老头肩上。 老头,这小狐狸身上有一根红线诶?! 奇怪,月老那老头是不是眼花了,人妖殊途,居然给桂枝和狐狸精绑上了官配红线…… 【啥?!】 胡大力看不到红线,他只知道这小狐狸身上没有人命,也无一丝戾气,他之前做的最坏的猜想显然是庸人自扰。 【吱吱——】 我示意老头把小狐狸右前爪的毛发扒拉开。 里头赫然是一根若隐若现的红色丝线,丝线松松绕了一圈打了个结,线的另一头像跳舞一样随着老头手的动作飘摇。 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另一头丝线一直延伸,缠绕在胡桂枝的左手腕上。 正和了男左女右,乃天作之合。 胡大力有点傻眼。 黄大仙也想挠头。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吱吱——】 可你孙媳妇是狐狸精诶!和她睡一觉少六年阳寿那种彪悍要命的狐狸精诶! 胡大力一想到这一茬,刚刚动摇的心瞬间归位,额头浮起一层冷汗。 小狐狸晕得晃都晃不醒,他那加强版的防御符一瞬间能爆发的威力有多强他是心里有数的,现下不能直接掐死这小家伙,就只能等她醒过来再严刑拷问了。 【唔?!爷爷,半夜三更的您梦游呢?!】 胡桂枝加班的时候咖啡喝多了,好不容易睡着又被一泡尿憋醒,眼一睁,就发现爷爷背对着他蹲在墙角,怪渗人的。 胡大力也没想到前一秒还在打呼噜的臭小子,下一秒就跳起来和他说话,唬了一跳,把小狐狸一把塞进了墙角的垃圾桶里,好悬没被发现。 胡桂枝揉着眼睛急匆匆去了厕所,出来的时候一边洗手一边耸动鼻子。 【唔,什么东西烧糊了,爷爷,你不会是点了夜宵吧?这味儿不对啊,烤过头了,毛也没拔干净……】 迷迷糊糊醒过来的胡雅丽一睁眼,正好就听到这句话—— 毛没拔干净……毛没拔干净……毛没拔干净…… (╬◣д◢) 这几个字在她脑子里无限重复,恨得她咬牙切齿。 好你个臭男人,亏得姑奶奶我还惦记你,居然惦记我的毛毛,那晚上我咋没干脆把你吸成人干呢…… 第134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13) 胡桂枝快手快脚地躺好,突然感到背脊一凉,有种被人用眼神凌迟的错觉。 他抬手,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几度。 【爷爷,快睡吧,年纪大了不要熬夜!】 【行了,睡你的,少管老子!】 【呸,你才不是我老……】 胡桂枝咕哝了一句,尾音含在喉咙里,一看,已经睡着了。 胡大力不放心地把臭小子挂脖子上的那块暖玉拉出来。 唔,还好,没有出现黑色妖气。 【吱吱——】 老头,她醒了!快大刑伺候…… 啊,不,快屈打成招…… 额,也不对! 快问清楚她那晚是怎么回事啊! ε=ε=ε=(#>д<)?? 胡大力牙酸地看着大仙向他挤眼睛,相处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这个金黄金黄的小东西,居然是表里如一地黄啊,小脑瓜里都塞了些什么玩意儿…… 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 【小老儿,你为什么要用雷符炸我?!】 没想到,当先开口的是小狐狸精,她一点儿要隐瞒身份的意思也没有,直接就两眼一瞪,口吐人言了。 【哟,贼喊捉贼就是你这样的吧,你还敢倒打一耙?!】 胡大力面对还没他拳头大的一颗狐狸脑袋,语气也凶不起来,大马金刀地拖了一把椅子坐下,一副要长谈的架势。 小狐狸精歪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小老儿,又看一眼趴在沙发上睡得口水横流的小男人。 眉眼间有几分相似,她随即了然,这是被家长找场子了。 【如此说来,你就是那个在安魂玉里暗刻防御符文的人吧?!】 【安魂玉?!】 胡大力还是头一回听说暖玉有这样的名字。 【唔,我们族中有这种玉石,外界可是难得一见。那天我醉得头晕眼花,一进地铁站,在人群里一眼就看见他脖子上挂了一块,这东西说一句价值连城都不为过,他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能拥有……连我都没办法从长老团手里抠一小块下来呢……】 小狐狸精撇嘴,尖尖的小脸上露出这么人性化的表情,看着很出戏。 胡大力摸了摸鼻子,没想到,暖玉居然成了这孽缘的引子。 他更没想到,暖玉居然是狐族出产的,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当初结交的那个朋友到底是个什么出身,本事够大的啊! 【你叫什么名字?】 【胡雅丽。】 【哟,咱们还是本家,我也姓胡。】 【是吗?!那他呢?】 小狐狸右爪抬起,指向那个被蚊子惊扰了好梦使劲抓屁股的小男人,眼里带着打趣。 【那小子是我孙儿,你说呢?】 【哦。】 胡大力(⊙_⊙)? 就这?! 见了男方家长你就不解释解释无端端叫他少了六年阳寿的事?! 小狐狸舔舔自己身上焦黑的毛,舌头上沾满了炭化的毛屑,赶紧呸呸呸吐出去。 她此刻突然很想念老家后山的那一口温泉。 【吱吱——】 我刚一出声,小狐狸精就吓得炸毛,恨不得抱头鼠窜。 【大仙,狐狸可不好吃,肉是酸的!】 胡大力以为大仙饿了,赶紧劝道。 【对对对,我的肉是酸的,大仙你别吃我!】 【吱吱——】 欺负劳资不会说话啊! 我纵身一跃,跳到老头子的膝头。 谁说我想吃狐狸了,我就是想问问,她平时是怎么打理那一身毛的,比我浓密多了…… 胡雅丽:Σ(⊙▽⊙a 胡大力:头大,你又没有脱发的烦恼…… 胡桂枝:呼~呼~噗~ 小狐狸精缩着脖子,贴着墙,死死盯着离她不到五十厘米的黄大仙,虽然这家伙体型比她大不了多少,但她就是从骨子里害怕,浑身炸起来的毛好半天也缓不下去。 动物界,有种趋吉避凶的本能。 想来这个叫大仙的黄鼠狼,是个吃鸡不吐骨头的狠角色。 【我孙子少了六年的阳寿,是你干的好事吧?!】 【诶?!老人家,这……这可怪不到我头上……我也是头一回……那天我不小心着了道,喝的酒水饮料里头被人加了东西,迷迷瞪瞪就跟着他回来了……】 小狐狸精人立而起,背部紧贴墙壁寻求支撑,两只前爪合在一起,连连作揖讨饶。 但凡这只黄鼠狼不凑这么近,她都不至于怕成这样。 【吱吱——】 行了,老头子,别问了,瞧人家小狐狸臊得都要烧起来了…… 【我记得后来,后来是有一道光突然打进了我心口,我才恢复神智,没有继续吸食阳气……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安魂玉。】 既然开了口,小狐狸索性竹筒倒豆子,避开某些情节,着重突出自己的贡献。 【我发现他有离魂的征兆,才分了一丝妖力帮他把三魂七魄都锁在身体里的,绝对不是要害他,我发誓!】 小狐狸精像模像样地立起前爪起誓,眼神清亮,毫不心虚。 胡大力很想扶额。 亏得他脑子里上演了无数场黑心老妖剖心挖肝的惨烈画面,原来就是两个单纯的傻孩子凭着本能来了一场单纯的邂逅。 呵呵。 代价挺大的。 【你……】 胡大力一时想不起来要问什么,开了个头,卡住了。 【我这次来就是来收回他体内的妖力的,省得时日一长,我也会对它失去控制。】 小狐狸精在两双眼睛的紧迫盯视下,又伸出小爪爪指向沙发。 意思不言而明。 【吱吱——】 还有妖力?我咋没发现?! 在哪儿呢?给我瞧瞧? 胡大力大手一抓,就把小狐狸后脖子上一层皮拎着,毫不客气地凑到孙子边上去。 小狐狸指着的位置—— 胡桂枝右边圆润的肩头,有一圈淡淡的牙印,四颗犬齿扎出来的印子尤其深。 胡大力心中大呼好家伙! 难怪叫这臭小子在家穿背心他还扭扭捏捏地,敢情是身上被打了标记怕被他看到啊…… 唔,大半个月都没消…… 小狐狸精像是猜到了他心里想的什么,赶紧说道。 【是妖力的缘故,等我收回,这牙印很快就会消失不见的。】 【吱吱——】 留在那儿挺好看的,要不,还是别收回了呗~ 正好等他醒了,我逗逗他! 第135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14) 日头照常升起。 社畜胡桂枝坐在工位上,总感觉身上少了点儿什么。 肩头时不时发痒的感觉也消失了。 脑子里偶尔会想起的那一抹倩影也变得飘忽,像是从来没有见过似的。 他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要是哭唧唧回到家舔毛的小狐狸精知道他这样想,估计心里会觉得好受一点。 【呜呜┭┮﹏┭┮,幸好这两天没有拍摄任务,要不然我这一身焦黑地,去拍啥啊……】 隔壁房间这一晚又是空着的,早先听胡伟说,他奶奶这几天和一个导演打得火热,进军演艺圈的心不死。 狐族得天独厚的外在美,长老那张脸,看着也就二十出头,在一众整容网红脸中,还是美得很清新脱俗地。 只要她不开口,活脱脱就是个仙女胚子。 一开口,就让人想要暴捶她几记窝心拳。 进到浴室,小狐狸摇身一变,恢复人形。 一头黑长直直接变成了非洲爆炸头,连眉毛都被漂得卷曲焦黑,用手一揉,焦灰糊了半张脸。 用莲蓬头冲洗掉焦灰之后,她才犹豫着把浴缸收拾出来。 家里三个房间两个浴室,只有她这间主卧有浴缸,长老经常趁她不在溜进来用,她心里有点儿膈应。 浴缸放满热水,胡雅丽把自己整个人都泡在水里,总算舒服得叹了一口气。 早在见到安魂玉中的玄妙时,她就有预感,这段缘分还有后续。 只是当时,她猜不到好坏。 昨晚送上门去,劈得外焦里嫩,还被比她弟妹年纪小一大截的人类小老儿盘问身份、来历、功法外加祖宗十八代。 面子里子一次性全给丢干净了(??_??) 泡澡实在太舒服,窗外的月光朦朦胧胧地透过敞开的窗户洒进来,胡雅丽本就受了不轻不重的内伤,此刻五心向上,狐族功法自行在体内运转疗伤,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直到被胡伟嘭嘭嘭敲门的动静吵醒,她才发现自己又变回了小狐狸的真身,沉在浴缸底部,好在一身白毛又光洁如新,头顶那两根赤红色呆毛也恢复了往日的雄赳赳。 满血复活o(* ̄︶ ̄*)o 再说回出租房里的胡大力。 因为熬夜审问小狐狸精的底细,他睡了个回笼觉,难得地没有晨起吐纳站桩。 【吱吱——】 老头,你真打算不管那小狐狸精了啊?! 胡大力摆手,【既然她并非有意伤人,我也没有替天行道的意思,师父他老人家道门出身都不喜斩妖除魔,我一个半道出家的可不想往身上招惹杀孽!】 【吱吱——】 那,红线呢?! 你要知道,只要系上了月老的红线,就算现在把胡桂枝那小子送到庙里剃成秃瓢当和尚,也还是会被红线的另一端拽回红尘中的…… 当然,要是你能接受那个叫胡雅丽的小丫头,也成,我也能托大,在他们成亲拜天地的时候吃一杯酒。 诶?!我突然想起个事儿—— 老头,会不会一次就有了?! 胡大力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大仙顺毛,猛然听到这一句,整个人惊慌地跳起来,床板中间发出清脆的一声——咔! 【坏了,我咋没想到呢,昨晚也没顾得上看看!】 【吱吱——】 切,你也就能看得穿人而已,还不如看我的呢! 你不是留了人家小丫头的电话吗,要不你打电话问问?! 【胡说,这种事,我一个当爷爷的,怎么好意思问出口!】 胡大力老脸一红,对这偶尔精明,偶尔又不通人事的小家伙也是很无语。 少不得还要胡桂枝这个当事人后续多关注一下。 说真的,那小丫头长得是真的美,要是真能给他生个漂亮的小重孙女儿…… (??﹃??) 打住打住,六年阳寿,可一不可再!!! 胡大力梳洗完毕带着大仙又溜达到烈士陵园去,想偶遇那个嘴上粘假胡子的周半仙。 可惜,那人好像没出摊。 问过隔壁几个摊贩,也都打探不出什么消息。 倒是有个穿一身白色练功服的大妹子热心说了一句有用的。 【你问那周半仙啊,嗐,他之前给人看相,说是那人家中虽然会生孙子,但那孙子是别人家的种……昨儿个下午,他被产妇娘家兄弟带人来砸了摊子,嗐……我们这些看热闹的,哪里分得出真假。】 胡大力:…… 不会就是他只看到背影的那个女的吧?! 他本来有机会去看一看正面的,被那可恶的小偷给耽误了一点儿时间,生生地就错过了。 以周半仙测字的准确性来作参考判断的话,那家的孙子,十有八九真的血脉有问题。 还是年纪太轻,不懂得明哲保身,他记得那女人好像拢共就付了180吧,这样的事情,哪里能说出来呢,挨一顿打不划算啊喂…… 【吱吱——】 错,周半仙是个大大的好人!谁家摊上这样的事都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非得把人家的孩子养大成人再告诉他不是亲生的吗? 老头啊,你昨晚没瞧见你孙子刷短视频咬牙切齿的样子昂—— 我好奇偷偷看了一眼,一男的,辛辛苦苦养孩子到十六岁,才发现不是亲生的,一个也就罢了,关键是,三!个!都!不!是!啊! 他那媳妇怀了老四,仍然不是他亲生的,这才一怒告到了法院公之于众,一夜成了社会热点事件。 底下有个网友热评——【我生孩子已经够辛苦了,你居然还嫌弃不是你亲生的……】 简直槽多无口。 胡大力脸色由红转黑,又由黑转绿,咬牙切齿地把大仙从脖子上抓下来,放在两手之间使劲揉搓。 【太气人了!简直不敢想象,我身边的人要是摊上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头子我都要气得头顶生烟了!】 【吱吱——】 臭老头,生气你也不该把我揉炸毛啊! [○??`Д???? ○] 【不行,我得给半仙打个电话!有本事的人不该被不公对待!】 胡大力谢谢热心大妹子,回转身离开,边走边把砖头手机掏出来。 他的手机联系人拢共就三个,其中一个还是凌晨加上的小狐狸精。 胡桂枝,胡雅丽,周半仙。 他按下键,选到周半仙的名字上,拨出去。 电话响了好久,都没有被接起。 第136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15) 周半仙的电话没人接。 胡大力又给孙子去了个电话,床被他踩塌了,总得给人家房东赔一个啊。 【喂,爷爷,干啥,开会呢……】 胡桂枝是跑业务的,无论什么时候,客户打来的电话必须要接。 他也不解释,电话一响,直接举手向老板示意,然后就出了会议室。 【呃,桂枝啊,爷爷今天不小心把你的床踩塌了,你看,我去哪儿买合适啊?要不今晚只能打地铺了……】 胡桂枝伸出食指挖了挖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爷爷,没搞错吧,那可是个铁艺床,除了垫了一层木架子,底下还有铁网呢……】 【行了,我把床垫子整个掀起来看过,还能不知道是个铁艺床嘛,已经塌了,你就告诉我去哪儿买吧,用不着买一样的吧?!】 【别,爷爷,我看看咸鱼上有没有二手的,买新的划不来,也没必要,过两年我搬家又带不走。】 胡桂枝赶紧打开APP,输入关键词一搜,好家伙,超多,就是不包邮,得自己叫货车去拉回来。 【爷爷,当初我租这房子,房东恨不得啥也不给,还是我强烈要求至少配上床和空调,要不我就不租了,他才安排的,也都是淘来的旧货,我等会儿给他发个信息说一声,铁艺床拆了还能卖废品收购站呢!】 【行叭,你这臭小子,打哪儿学来的这一身守财奴的习性,你爷爷我可没教你……】 【吱吱——】 (ˉ▽ ̄~) 切~~ 乌鸦笑猪黑。 老头你这些年搜罗到的宝贝不全都在你书房地下室的保险箱里积灰吗?! 桂枝小子是抠,你是比葛朗台还要葛朗台的守财奴本奴。 不到两个小时后,就有人敲门送床过来了,效率之快,令胡大力咋舌不已。 乖乖,一米五的大床,三个大小伙子竖着就抬进来了,他还寻思着自己要下楼去扛呢。 胡大力搓手,家里头连个水杯都没有,辛苦这一趟,连杯茶水都没得喝。 【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费用是多少啊?】 其中一个戴帽子的小伙说,【老人家,费用已经在线上结算过了,您看,铺床什么的还需要我帮忙吗?】 胡大力赶紧摆手,【不用不用,谢谢你啊!】 几人匆匆告辞,临走把放门口的垃圾也提走了。 呃,那是刚才他们搬床过来时没注意脚下,把隔壁那家的垃圾袋踢过来倒在门边了,老爷子可没有乱扔垃圾的坏习惯。 不过,还是得夸一句,服务是真的好,细心又热情。 【吱吱——】 老头快点铺床,我好困! 胡大力刚要起身,砖头机从兜里掉出来,屏幕正好亮着—— 周半仙来电ing。 胡大力赶紧接起,这家伙,找他的时候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要是真有什么急事,黄花菜都凉了。 【喂?】 【诶,诶,你好,请问您是哪位?】 对面传来周半仙含含糊糊的声音,就像是一边说话,一边还在嚼五六个槟榔一样。 【我?!我是之前找你测了两回字的老头,你这什么情况啊,不光被掀了摊子,脸上也被打了?!】 胡大力年轻气盛的时候也干过帮师傅开道揍人的活,一听这声音,就知道多半是脸上肿了,说话的时候都控制不住口水。 【唉,事情怎么都传到您耳朵里了,昨晚我师父就把我教训了一通,我以后一定慎言,戒骄戒躁。】 【我倒是要夸你几句,干得好,谁的面子不是面子啊,甭管男的女的,干了缺德事,总会有报应的,你就没在那几个混蛋身上动点儿手脚吗?】 【嘿嘿,那天我就察觉您老可能也是同道中人,原来还真是啊!】 被问到点子上,周半仙不好意思地挠头。 【我是没有害人之心,但是这打不能白挨,他们啊,这后面半个月都甭想顺顺当当,走路平地摔,喝水都塞牙,要不了命,倒霉一点罢了……】 胡大力无意识地伸手摸下巴,眼睛微眯,唔,不错,有仇当场就报了,这小子挺对他胃口。 【对了,我想找你聊聊,你看,去哪儿比较方便?】 查找儿子的下落,如今已经成了胡大力心中的头等大事。 【老人家,既然同道,你应当知道,我要是泄露太多天机,不好。】 胡大力有想过可能会被拒绝,但他仍然不死心。 【行,难得碰上个有真本事的小辈,咱们喝喝茶聊天,认识认识?】 【唔,这个可以,要不是我现在这副尊容不好出门,哪好意思叫您老人家跑一趟啊,等下我把地址发到您手机上,我这几天都在家陪我师父,您老什么时候得空过来都行,好酒好茶招待。】 【哈哈,你小子敞亮!我一会儿就来,楼下有熟食店,我带点儿下酒菜过来!】 【啊?那敢情好!就这么说定了啊老爷子!】 周半仙捂着肿得像个发面馒头一样的右脸,高兴地叫了一声老爷子,背对着他靠在摇椅上打盹的周兴老爷子迷迷瞪瞪睁眼。 【臭小子,叫我干啥,饿了喝粥去!】 周半仙兴奋地挂了电话,一撇嘴。 【嘿,等会儿有菜有酒,我还喝什么粥啊,您爱喝就喝呗!】 【呸,隔壁东子四十多岁,娃儿都好几个,偏你光长年纪不长脑子,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你爹当年把你交到我手里,虽然不指望你出人头地,但好歹也给你们老周家留个后吧?!】 【哎呀老爷子,您要是再催婚,我酿的那些好酒您就甭想了啊,我全都招待客人喝!】 【你敢!臭小子,别以为我老了就拿不动鸡毛掸子!】 周兴气急败坏地从摇椅上站起身,露出真容—— 鹤发鸡皮,比之胡大力更老了几十岁的样子,不过,面色倒是红润。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周半仙正拿了冰块敷脸。 师徒二人都没想到,客人在电话里说的一会儿就到,还真就是一会儿。 才半个小时。 算上买熟食+打车的时间,来人怕不是还没挂电话的时候就出发了吧。 周兴脚步稳健地去拉门闩,门一开—— 两人面面相觑。 门外,胡大力,87,黑发黑眉,额头上五六条皱纹有些显年纪,瞧着顶多四五十岁。 门里,周兴,71,白发白眉,满脸皱纹,手背上也爬上来几块老人斑,瞧着最少九十几岁,说一百多估计也有人信。 【呃,你好,是周半仙家吗?】 【呸,那臭小子也敢称半仙,好大的脸!】 第137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16) 胡大力没想到,这还是个暴脾气的,他难得大方一回,难不成进不了门?! 【吱吱——】 老头,这人身上,暮气沉沉,恐怕时日不多了,你就别跟他计较了吧。 是啊,胡大力也看出来了。 这老弟脸上两坨红,明显是喝了小酒。 只是,他眉间暗沉,隐见黑气,面相学中的观气术,把这黑气称为死气。 周兴已经薅住了周半仙软塌塌的头发,开启严师训徒模式了。 瞧他中气十足大吼大叫的样子,半点儿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胡大力从不怀疑自己和大仙的眼力,也不见外,拎着菜就进了小院。 【哎呀师父,客人都到了,多少给我留点儿面子!这不就是个江湖别称吗,我哪儿敢在您跟前称半仙啊!】 【不行,这口气我咽不下去,至少再给我匀一坛子五年份的桂花酿,不,两坛!】 周兴横眉怒目,竖起的食指晃了晃,中指紧跟着也竖起来,凑了个二,恨不得戳到周半仙鼻孔里。 胡大力觉得好笑,还真是个酒蒙子。 他不信以周半仙的能耐,不知道这老弟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大抵是不愿意坏了老人的心情,故意装乖,没见他除了嘴里嚷嚷,压根就不敢动弹吗? 任由周兴把他一大把头发攥在手里,拽得眼角眉尾斜飞入鬓,像个活张飞。 【好好好,两坛就两坛,您可悠着点儿喝,要是被我发现一天就干完一坛子,我还是会悄悄给您没收的!】 周兴听完他应允的话,这才松了手,手心里赫然多了几根黑发,被他藏在背后假装没这回事,迅速搓成个球弹到角落去了。 【吱吱——】 这老小子,不地道!男人头上的毛都是有数的……哼,一不小心就秃了。 【胡老爷子,不好意思啊,我师父他久不见外人,怠慢您了……】 周半仙龇牙咧嘴地一只手揉着头皮,另一只手还把冰块按在肿脸上,看起来格外滑稽。 【不要紧,不知道你师父怎么称呼?!】 胡大力这回不敢再叫周半仙了,怕他又被讹两坛酒去。 【老哥,我姓周,单名一个兴,华夏兴盛的兴,你肩上这小客人,有点儿门道啊!】 周兴虽然话是对着胡大力说的,但那双昏黄的眼睛始终盯在黄大仙身上,在广东,可没人养这玩意儿,有忌讳,倒是东北那边非常常见,人人敬畏如神…… 【周老弟,我叫胡大力,痴长你几岁,就托大叫你一声老弟了啊!至于大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念想,是朋友,也是家人。】 【吱吱——】 哎哟,突然好暖心(*^▽^*),有点儿感动是怎么回事?! 【奇怪,我怎么看不出它的底细?】 周半仙赶紧从后面轻轻捅了他师父一拳,再叫自闭了三十几年的师父说下去,又要把客人给得罪了…… 【胡老爷子,我叫周小亮,半仙是为了混口饭吃胡乱叫的,可不敢在你们二位面前班门弄斧,您就叫我小亮吧!】 周半仙,哦,不,周小亮刚才进屋已经把茶酒都端出来了,放在桌上,立即就把师父的注意力给引开了。 【行,小亮,咱就边吃边聊!】 胡大力话落,得了周兴一个不赞同的眼神。 周小亮赶紧解释。 【胡老爷子,咱们家,食不言,寝不语,咱们还是吃完了再说吧!】 【吱吱——】 古人传下来的规矩,如今还严格遵守的人可是不多了啊。 周兴见胡老哥有点儿扫兴的样子,抿了一口酒,才一脸餍足地说道。 【不怕老哥笑话,我啊,是家中独子,小时候曾经在家族聚餐时边吃边说笑,差点儿噎死了,此后家中就一直要求食不言,这么些年,早习惯了。】 【那成,客随主便,吃完再说!】 胡大力带来的熟食分量着实不少,烧鸡、烧鹅、叉烧、卤猪手、花生以及各色素菜,没一会儿就摆了满桌,师徒俩看着看着眼睛就眯起来,口中唾液分泌,不自觉地往下咽。 【吱吱——】 (??﹃??)老头,别忘了我啊,单独给我开一小桌呗~ 胡大力自然知道大仙有多能吃,最底下那一盒就是按它口味搭配的,一点儿都不甜,爆辣的那种。 三人一狼安安静静地吃喝,只有靠墙那棵树梢上的几只知了,还在声嘶力竭地嚷嚷好热。 小院里肉香酒香,难得正常时间下班回家的胡桂枝一推开家门,迎接他的只有扑面而来的凉风,和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抹夕阳…… 好家伙,空调没关。 门背面贴了张小纸条——【外出访友吃大餐,大仙和我一起,你自便!】 砂仁猪心。 【爷爷,你不用写得这么详细的,真的……】 胡桂枝脸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肚子原本不饿的,看到大餐二字,像是天雷勾动地火,一阵打了十八个弯儿的肠鸣突兀响起,在徒有四壁的小家里甚至产生了立体声回放的效果。 点!外!卖! 一份简单的干炒牛河,就让他满足得几乎要飞上天。 ︿( ̄︶ ̄)︿ 嗝儿~ 【要是天天有人等我下班就好了……】 胡桂枝没等懒劲上来,抓紧时间把碗筷收拾干净,又洗了个澡,把自己里外都收拾干净,才放松地窝进沙发里,看着窗外渐渐变黑的夜色。 上完一天班你会发现,除了呼吸和躺平,啥也不想干。 胡桂枝眼下的状态,就是懒劲儿上头了,随时都能睡过去的样子。 沙发边的垃圾桶没套袋子,里头有个揉成团的废纸。 不知道为啥,胡桂枝的眼神落在那儿,就拔不走了。 心里有个声音,死活催促他伸手捡起来看一眼,就看一眼。 他伸手了。 上面是一组十一位数的号码,不是银行余额,是手机号。 【唔,这是谁?好像不是爷爷的字……】 他着魔了一般把纸条放到鼻子前面闻了闻,有一股子似曾相识的淡香。 胡桂枝眼神迷茫了一瞬,突然整个儿从沙发上弹射起飞—— 得,爷俩惊讶之时起床的动作都是一样一样地,幸好沙发比较结实,不用换新的。 【是她!】 【诶?!那姑娘长什么样子来着,我咋不记得了?!】 第138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17) 胡桂枝手忙脚乱地找手机。 手包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 他恍恍惚惚记得点完外卖顺手放裤兜里了。 【啊——】 洗衣机里存了两天的衣服,刚刚他把换下来的衣服都扔进去,已经点了运行键。 隔着一道墙,他都能听到哗哗的放水声。 还好还好,手机所在的那条裤子放在最上层的角落,还没有泡水。 【呼——我可没有再买一个手机的钱了!】 眼下已经是华灯初上,打电话过去应该不会影响对方工作吧。 胡桂枝自己没察觉,他按号码的手指头都有点激动得打滑了。 电话刚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喂?宾狗?】 是个甜丝丝的女声。 胡桂枝脸唰地红了,连带着耳朵也烧起来,这声音,真是甜到了他心里。 【喂?!】 胡雅丽正在拿大勺子挖蛋糕吃,嘴角粘了黑色的巧克力酱,可不就甜丝丝嘛~ 她以为是约片的电话,也没注意号码,直接就语音叫了接听,其实手机还在窗台上充电呢,隔了至少三米远。 【你……你好……我……我们见过。】 胡桂枝结结巴巴地说完,就卡了壳,不知道怎么往下聊。 胡雅丽脸颊上鼓起一大坨,歪着头苦思冥想,无果。 听这声音,完全想不起来是谁啊。 【对不起,唔,你是要找我约片吗?拍什么的?几天?报价多少?】 胡雅丽大小也算是个忙碌的小模特,既然想不起来对方,索性就单刀直入地问来电目的。 她倒是没想到,会是那小老儿的孙子找她一叙相思。 胡桂枝多少也有点儿社会阅历,一听对方问的几个问题,就大致猜到她的职业,原来是模特啊,难怪那么美,身材也火辣! (??﹃??) 【不不不,我是……】 毕竟是个初哥,胡桂枝羞于启齿,结巴了半天还是把后半截话尾咽回去。 那头的胡雅丽却像是突然回过味来,她啊呜一大口,把剩下的蛋糕全都吞下肚,赶紧纵身一跃去拿手机。 【是你?!是你吧!】 (*^▽^*) 【小枝枝!你总算是想起我了啊!】 胡桂枝额头落下硕大的几条黑线 ̄□ ̄||| 小枝枝?!这是什么肉麻的称呼。 【我,我叫胡桂枝。】 【嗯,我知道,我也姓胡,你叫我雅丽或丽丽都行。】 胡雅丽落落大方,听着电话里结结巴巴的男声,只觉得对方可爱得让她很想扑上去狠狠揉搓。 【哦。】 【哦什么?!你应该知道我是狐狸精了吧?!我可见过你爷爷了,他很厉害!】 【啊(??`??Д????)!!】 胡桂枝傻眼,爷爷咋从来没提过?! 【你没受伤吧?!】 【咳咳,没事,就是被雷劈了一下而已。】 胡雅丽被这一问一答勾起了伤心事,抓了抓自己的爆炸头,她已经用直发药剂试过了,毫无缓解,仍然卷得像钢丝球。 【啊?!我爷爷这么过分,回头我说他,你……后天就是周末,要不我去看看你吧?】 胡桂枝难得鼓起勇气,比他第一次单独出去跑业务卖产品可难多了,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还好这怂样没被爷爷看到,不然高低要挨一顿削。 嗐,平时他虽然胆小又谨慎,真碰到什么事儿躲不过去了,其实是个土匪性子。 胡雅丽有点儿吃惊,没想到这小男人刚才还羞答答地,突然就转了性。 【行啊,咱俩把微信加上,到时候给你发定位。】 胡桂枝欢喜得几乎要蹦起来,强行忍住了,努力克制住不让声音高兴得发抖。 说了一声好,匆匆挂了电话。 那头的胡雅丽错愕地放下手机,哈哈大笑,捧着肚子摔倒在沙发上。 惹来抱着酒瓶子酩酊大醉的胡伟幽怨地一瞥,它仍是灰扑扑小狐狸的样子,趴在餐桌上,眼里带着宿醉后的红血丝—— 它这段还没正式开始就胎死腹中的爱情啊,一百多年的痴守敌不过一夜的意乱情迷…… 他找谁说理去?! 真想再大醉个三天三夜o(╥﹏╥)o 反正奶奶也不管它了……都是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它这可料中了—— 长老的本名不好听,忒土,土得冒傻气,她特意参照某巨星给自己取了个艺名儿,叫叶飞飞。 她好不容易搭上的那个导演最近要拍一部民国片子,她都好几百岁的妖了,自然不可能真的委身。 不过施展了几个小小不入流的妖术,就让那导演迷她迷得神魂颠倒。 要是酒店房间里真有隐蔽的监控摄像头,那就应该能看到—— 导演抱着个枕头亲得很忘我,衣服也没剩几件了。 而穿一身碎花长裙的女人,优雅地坐在靠窗的沙发上,若无其事地啃烧鸡,喝啤酒。 这个画面,着实诡异。 已经重复上演好几天了。 没眼看。 小半个小时后,云歇雨收。 导演累得一头大汗,拍拍身边的枕头,温声说。 【飞飞,我去抽根烟!】 啃鸡腿的女人赶紧掐着嗓子,从鼻子里出了个声儿,颇为妖媚婉转。 【嗯~~~】 导演激灵灵哆嗦了一下身子,赶紧起身。 叶飞飞咔咔嚼碎了鸡骨头,小腹半点儿不见起伏,也不知道那么大一只烧鸡吃到哪儿去了。 她慢条斯理地嗦干净手指头,轻巧地钻进被子里,只露出一个香肩。 【潘哥,女二的角色,你就给我试试嘛~我保证不搞砸!】 她露在外面的一只手打了个响指,导演眼睛眨了眨,总算恢复清明,脑子起码能正常运转了。 他盯着那尤物,喉结上下一滚,狠狠点头。 【好,给你!明天就进组!】 【好嘞ヽ( ̄▽ ̄)??】 叶飞飞喜形于色,又打了一个响指,导演黑眼珠打了几个旋儿,迷迷瞪瞪地像个牵线木偶似的去浴室,傻呆呆地在里头枯站一夜。 这也是他这几天白天上工时一直腰酸背痛腿抽筋的原因。 他只以为是因为太过劳累,事实上,也真的是太过劳累。 叶飞飞把床上的东西全扔到地上,开心地把身体蜷缩起来,仍像一只狐狸一样睡了。 月光照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显出几分志得意满的傲气来。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 狐狸,自然也有狐狸的道。 第139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18) 直到月上中天,胡大力几人才把桌上的酒菜全都打扫一空,光了盘,个个都撑了个肚儿圆。 【吱吱——】 包括我。 虽然菜的份量刚刚好,耐不住我趁他们不注意偷喝了一坛子桂花酿啊。 难怪那个没几日好活的小老头那么惦记,这周半仙酿酒的手艺是真的堪称大师。 要不是没有随身空间,他那一地窖的酒坛子我全都想搬走,一个不留。 ε=(??ο`*)))唉,真是大大滴坏,连吃带拿,不懂礼数,这样不好,不好! 三人都放了筷子,周小亮已经有几分酒意上头了,他是晚辈,理所应当地起身收拾残局。 也不费事,几十年来,家里就他们师徒俩,往日里这样的活计也都是他来干的。 【胡老哥,你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只是,你想问的事情,不能找他。】 胡大力晃晃脑袋,表示没明白。 【你能看出来的对吧,我是个将死之人,那些忌讳对我来说,已经无足轻重,有话你尽管可以问我,只是我也有事相求。】 胡大力眼睛一亮,有戏,这老弟活得通透。 敢情这师徒俩都在装傻,以为能瞒过对方。 【等我一走,周家嫡系就只剩小亮一个人了,他没什么心眼,只一心一意地钻研我教给他的那些东西,挨打也不是头一回了,我是想求你,日后多照拂他,不用不错眼盯着,三不五时像今天一样,拉他一块儿吃些酒菜聚一聚,也能有点儿人气,我就怕他走了我的老路……】 胡大力听着周兴说话,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当年一起被关押在草棚子里的师父,弥留之际,他老人家也是满眼的不放心,切切叮嘱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周家嫡系?!老弟,有什么说法吗?】 【我出生那年,被族长做主过继给了从战场上退下来再难有后的大伯,小亮这孩子,是我亲大哥的小儿子,他本该叫我一声二叔的,可惜……他爸后来也上了战场,运气差了点,没能回来。】 周兴眼皮耷拉下来,掩住了眼里黯然的神采。 【我的父亲,于国于民都很伟大,可他有战后心理创伤,总是控制不住脾气,动辄发狂把我打得半死,过后回神,又千方百计地补偿我。你看,我如今这样自闭的性格,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形成的,他是英雄,也养大了我,我不怪他。】 周兴叹了口气,在衣兜里摸烟,上下四个口袋全都摸了个遍,才想起来烟盒早就被小亮那臭小子没收,扔进灶膛了。 那个败家子儿o( ̄ヘ ̄o#) 胡大力默默地听他闲话往事,不插言,他是个不抽烟的,看出来周老弟烟瘾犯了,右手那两根手指头不自觉地开合。 【后来,也是因为父亲,那十年,我过得比其他叔伯家的兄弟姐妹们安稳。周家祖上是清廷专司祭祀占卜的小吏,传到爷爷那一辈,苦于几个儿子都不愿意沾染封建旧学,没了传人,爷爷是当地有名的大地主,即使有两个儿子参军,也不能免罚,那几年,他老人家被折腾得苦不堪言,生怕一个受不住死了,难以跟底下的祖宗们交代,只得就近逮了我,一股脑地把家传本事全都教给我,也不管我能不能消化吸收,咳咳咳……】 周兴像是突然被口水给呛到了,咳得面红耳赤。 【咳咳,幸好我脑子不蠢,学了个五成,也够用了。】 胡大力咋舌,五成就有那么高的准确率,那学到十成岂不是能上天啊?! 【吱吱——】 清廷祭祀官?!我怎么好像听说过一个姓周的学徒,老跟在太祝那小子身后的?! 仔细想想,好像跟这个叫周兴的确实有几分相似,难怪我初初见他就觉得面善呢! 诶?!我到底活了多久啊,咋还认识清朝时候最大的祭祀官呢?! 【胡老哥,我可真是羡慕你!】 【唔?!我?!我有什么好羡慕的,你这不是寒碜我吗?!】 【你家年后即将添丁进口,这还不是喜事吗?哪像小亮那臭小子,没什么特别的机缘的话,也得跟我一样打一辈子光棍……】 胡大力讶然张大嘴,快速扭头去找大仙。 【吱吱——】 我说什么来着,老头,你真的有重孙孙了,时日太短,连我都只是隐有所感,不敢妄言。 胡大力这下是真的坐立难安了,这世界太玄幻,狐狸精都能给人生娃了(⊙o⊙)… 【咳咳,胡老哥,我还没说完呢,你也用不着太操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父亲当年也是过于急切给我安排婚事,才着了别人的道……】 周小亮把手擦干净,一走出来就听到师父居然难得地跟胡老爷子聊起往事,心里不是不吃惊的。 他这个师父,就连和他都很少有话可说,看来今天的酒是喝到位了。 他也不出声打扰,默默坐在二人下首的板凳上,一手撑着下巴,当个称职的观众。 【爷爷临终时算出我在二十左右有一死劫,如果过不去,咱们周家的传承就要彻底断送。我父亲当时在场,也不知谁给他出的主意,要给我娶一门亲事来冲喜,也算做两手准备,要么,我侥幸破了死劫,以后安生过小日子,要么,我破不了,至少先给周家留个后……】 周小亮:w(??Д??)w 师父居然……也被催婚过,看来这几年,用在他身上的催婚手段算得上是相当温柔了。 【嗐,周老弟,我娶妻也是被我妈安排的,老一辈的人,总是不讲道理,牛不吃草强按头……】 胡大力按下心中的焦躁,耐心听周兴说,提到婚事,他也是一肚子苦水没处诉。 【咳咳,要真是好人家的闺女,我娶进门肯定是要好好对待的,可是那家全是干缺德事的——挖坟掘墓,倒买倒卖……】 【还是那年他们家有人听说,我周家于风水上有点本事,正好利用我去寻墓葬破机关,至于他们推出来要和我成亲的女儿,不过是临时找来演戏的。】 【师父,你就没看出来?!我才不信呢】 周小亮忍不住了。 第140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19) 【吱吱——】 就是啊,送亲至少是女方的亲族长辈兄弟,至少能看得出来有没有血缘关系啊。 【咳咳,我那时候才多大,知道死劫将至,吓都吓死了,浑浑噩噩地任人摆布,哪里还有心思注意那些外人。】 周兴说着自己都觉得丢脸,摸了摸鼻子。 周小亮:靠……( ‵o′)凸,师父你也有这么弱鸡的时候啊。 周兴随手就赏了眼神古怪的臭小子一个爆栗子,指骨与头骨碰撞的动静,足以把所有人的神智都从几十年前拉回来。 胡大力以手握拳放在嘴边,挡住嘴角再也忍不住的笑意。 【吱吱——】 后来呢后来呢,听得正起劲啊,突然中断是几个意思? o( ̄ヘ ̄o#) 【父亲带着我去他们老家提亲,当天就被扣下了,我是真没想到,中原之地一个普通的村子,居然人人尚武,连我父亲都没有一战之力,至于我,就更不用提了,子虚乌有的亲事也没了,死劫倒是应在了那个村里……】 周小亮想起师父前胸后背层层叠叠数也数不清的伤疤,心中了然。 难怪他问了那么多次,师父都不肯说,这缘由,确实,难以启齿。 不用人催促,周兴抹了一把脸,继续往下说。 【那些人,毫无顾忌,脑子里就没有道德这种东西,先是用我,逼迫我父亲停手,然后当着我的面,把父亲的腿打折了……父亲当年在战场上是侦察兵,最擅长打探消息和跑路,他们怕他跑出去报信,虽然外面的世界被搅得一团乱,但是偷挖文物是重罪,任哪个部门机关知道了都会引起重视,他们村人虽彪悍,也扛不住几颗花生米。】 【臭小子,咳咳,给我拿药来!】 周兴突然打断话头,把周小亮支开。 【吱吱——】 我跳到两个老头中间的桌子上,凑近了,才发现,周兴嘴唇发紫。 他贴身的唐装里头似乎带了隔绝探查的东西,看不透。 直到周小亮很快拿了药过来,我才发现,那是速效救心丸。 【老弟,你这……】 【胡老爷子,我师父有心脏病,情绪波动大了容易心绞痛……】 【那你还让他喝酒?】 【我不给他也会偷拿,还不如在我眼皮子底下喝一点儿呢,再说了,他老人家的拳头硬,下手比外头那些抢钱的恶霸还狠!】 周小亮一脸委屈??????,半点儿不见在外时当半仙的风范。 周兴一口气含服了十几粒救心丸,一股凉意直冲天灵盖。 【吱吱——】 (??`??Д????)!! 不好闻!!!退!退!退! 桌上的茶水已经凉透了,好在这样燥热的天气,喝点儿凉茶正好解暑。 胡大力牛饮一大杯,双手撑在大腿上起身,站在树下打了一套拳。 十几分钟后,周兴缓缓吐出一口气,总算是缓过劲了。 【胡老哥,你这身子骨,至少再活二三十年都不成问题啊!】 胡大力被夸得心里舒坦,出拳虽慢,隐隐有风。 【我当年要是有你这身手,何至于连累父亲……】 【师父,你去年捐出去的那些宝贝,难不成都是那时候弄来的?】 周小亮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这师父一贯抠门也不跟外界打交道,去年突然把库房里那几箱子宝贝全都送去了博物馆,他还以为师父发了失心疯…… 【呵,我要是真的留下来,你小子就没得安宁日子过了。】 【吱吱——】 什么宝贝啊? 可惜老头子在那边打拳,根本没人搭理我。 【肚脐眼生孩子,怎么就不能抄个近道了?!只要能卖上一件两件的,我还需要苦哈哈地出去摆摊吗?小本买卖,还总有人讨价还价,又怕城管,又怕坏人……】 周兴一举手,周小亮立马手动切换静音模式。 【咳咳,你又没有门路,怀璧其罪不知道啊?以你的脑子,只能赚一天活一天,大钱就甭指望了,是祸不是福!我这身体亏空得像个破了洞的气球,还不是那几年经常被他们从盗洞扔下去探路整的,你以为那些东西,碰了不会有报应吗……】 【吱吱——】 难怪呢,能活到七十三岁,也算他有本事了。 【盗洞?!】 胡大力也是有几次一人成行的【寻宝之旅】的,自然知道盗洞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上下打量周兴的个头,瘦得跟个麻杆儿似的,唔,确实能被扔下去,不会半道卡住。 他给大仙使了个眼色,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吱吱——】 哼,要不是看你顺眼,谁愿意下古墓惹一身脏啊! (`へ??*)ノ 胡大力最喜欢把大仙逗得一脸傲娇,大手忍不住揉搓大仙身上柔软的毛毛,这手感,真是没谁了! 【胡老哥,我知道你想找人,但是我个人建议,最好能晚一两个月再去比较好。】 【唔?!为什么?】 【你那孙子一颗心全系在别人身上,好歹要等胎坐稳了再一起去见公爹商量婚事啊,想要把人安全带回来,你少不得要借助你那好孙媳的本事。】 胡大力愕然地瞪向周小亮。 【你说的?!】 【没有没有!胡老爷子,我可没有提起过你的事儿!】 周小亮叫起了撞天屈,不带这么冤枉好人的。 再一次被提醒自家即将添丁进口的事,胡大力又有些坐不住了。 【周老弟,多谢,你说的事儿我答应了,今日先告辞,改天再叙!】 【吱吱——】 就是,改天再叙,我还想来听故事的!周老头,你可少喝点儿,多活几天吧! 胡大力心急,拱手向二人致谢之后把大仙抄进怀里就走,一刻不带停留的。 而他担心的那个傻头傻脑的孙子,此刻早已陷入了美梦里。 梦里,有个妖媚的女人身影,任他怎么看也看不清,犹如隔了十几层纱幔一样。 另一头的胡雅丽没有瘦身的烦恼,大半夜的又从床上爬起来吃蛋糕,瘫在沙发上醉得迷迷瞪瞪的灰毛小狐狸悄咪咪往她身上蹭。 被她一脚踹到大门边。 【再不老实,我可不会念在同出一族的情分,也要把你扔出去哦!孤男寡女的,算怎么回事!】 (╯>д<)╯??˙??˙?? 胡雅丽嘴角粘着奶油,说出来的话透着杀气,吓得灰毛小狐狸一瞬间清醒,抱头鼠窜回了房。 【哼,早晚给你赶出去!】 第141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20)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亲孙子铁了心要娶狐狸精。 拦不住,根本拦不住。 作为不干涉婚姻自由的新时代开明家长,胡大力原本也没打算拦。 他只耳提面命地告诫臭小子,为了小命着想,不要再干出格的事儿。 至少在找出保命的办法来之前,不要。 一个月的时间,弹指一挥就过了。 周兴还活着,只脸上的褶子又多出好些,一笑,能夹死蚊子。 胡大力偶尔会去找他喝酒聊天、探讨专业领域里的各种门道,周小亮全程作陪。 【吱吱——】 狐狸精揣上小崽子了你咋不告诉他?! 【哼,兴许当事人自己也迷糊着不知道呢,嗐,也不知道这孕期得多久,不会生个哪吒出来吧?还有婚事,彩礼,都得拿个章程出来,臭小子啥也不懂,还得我老头子操心……】 【吱吱——】 (ˉ▽ ̄~) 切~~ 你倒是把咧到耳后根的嘴角收一收啊! 狐族长老叶飞飞在剧组混得如鱼得水,接到孙子的求救电话,已经把他接到剧组去了。 胡雅丽表示,这俩烦人精走了,她非常满意。 把两间次卧的东西全都打包扔了,连搬家公司都没请,趁夜深,一招移山填海的术法,就把那堆成小山的破烂全都扔到了十公里外的一个垃圾填埋场。 哗啦啦从天而降,闹出不小的动静,幸好值班的人在睡大觉,不然非得吓得尿裤子。 家里酒柜里的白酒红酒啤酒米酒,甭管是啥吧,只要带了个酒字的,早就被胡伟那馋嘴狐狸霍霍完了。 胡雅丽干脆把这面酒柜墙整个扒拉下来,兴许哪天想露天烧烤了,可以当柴烧。 【对了,门锁得换,虽然他们俩每回都不走门……唉,要不是房市行情不好,我都想把这房子卖了换一套。】 胡雅丽忙前忙后在屋里瞎转悠,抓不着重点。 她发现最近自己食欲大增,总是半夜三更地做饿梦,馋得不行,必须要爬起来吃上好些甜食,才有办法再次酝酿睡意。 她神经大条,又没有人类女孩每个月必来一次的亲戚,自然没想到,那一夜之后,她有可能怀上小崽子了…… 胡桂枝天天去丽丽家报到。 工资除了房租水电干饭以外再添一项——每天不重样地带礼物上门。 只是,如此一来,他的钱包里头除了人人不可或缺的空气,还剩了个锤子。 这天,胡桂枝又是拖到了三更半夜才回家,上回爷爷把钥匙搞丢了,他索性重金换了个二手的指纹密码锁,咸鱼上淘的,两百块,从此解放了双手,出门的时候不用惦记带钥匙了。 可惜,胡大力干多了地里的活计,手整日和锄头镰刀打交道,十个指头的指纹全都磨平了,好在密码也能开锁。 门锁咔嗒一声响,缩在枕头旁边四仰八叉睡觉的大仙没醒,胡大力倒是醒了。 他皱眉,周老弟老叫他再多等等,多等等,一个月早就过去了好嘛。 【唔?爷爷,我把你吵醒了?!】 【臭小子,算你说话算话,没乱来吧?!】 胡大力本就一肚子心事,觉轻,被吵醒了干脆就起了身。 【小狐狸身体还好吧?!】 胡桂枝进门就扔了包,刚扒了衣服准备洗澡,听到爷爷这一问,错愕地探出半个身子来。 【挺好的啊,比我还能吃呢,今晚她一个人干了三个十寸蛋糕!】 【吱吱——】 蛋糕?!什么蛋糕?!哪儿有蛋糕?! 我眼睛都还没睁开,就顺着声音的来处蹿了过去,正好被眼疾手快的胡桂枝接住。 嚯,几天没注意,这家伙居然有腹肌了,不会是画的吧?! 我上爪子摸摸—— (,,????ω??)ノ(??っω??`。) 结实有弹性,凹槽擦不掉,唔,鉴定完毕,是真的腹肌。 哪个女孩子看了不星星眼(??????)?! 【嗳,别乱摸!痒~哈哈哈哈哈哈~】 胡桂枝哪里能想到大仙会动手动脚,赶紧双手掐住小家伙腋下,提起来架得远远地。 胡大力失望已经挂在了脸上,这俩呆头呆脑的小情侣,居然还没察觉吗…… 他心里下了决定,一个月,最多再忍一个月。 【臭小子,我明天得回去一趟,地里的粮食该收了,你……得空找中介看看房子,嗯,多看一些,和小狐狸一起,别急着下定金。】 胡桂枝和黄大仙二脸懵逼,齐齐望着他。 【爷爷,说什么呢,我又没钱,看什么房子,兜比脸还干净呢!】 提到这个胡桂枝就胃疼,工资真的是不够花,就这,他以后拿什么娶媳妇儿?! 【你小子就这点儿胆子,老子给你出钱,买,往大了买!】 【吱吱——】 我灵光一闪,这抠门老头总算是要动他那些棺材本了是不是?! 哈哈!守财奴有什么好,那些都是死物,换成钱把日子过好才是真的! 胡大力一对上大仙的小眼睛,就知道这小家伙又在嘀咕他小气,顿时气乐了—— 【还有那块石桌,太沉了,我这回就不带回去了,你留着用吧!】 【吱吱——】 不要哇!我还得靠它吸收灵气呢o(>﹏<)o 你不想法子扛回去,我到时候上哪儿睡觉啊?! 【对了,爷爷,丽丽说她上回来家里,不知怎么的觉得通体舒泰,是不是咱这儿风水好?!你知道的,我不懂这些。】 【呵,这可不干风水的事儿,是……】 胡大力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小狐狸精肯定也是发现石桌的秘密了,妖精对这些天材地宝都有敏锐的直觉,比人类强多了。 如果能对安胎有益,借她用一用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还得征求大仙的意见。 只是,他视线往右边偏移,正好看到炸毛的小家伙…… 【吱吱——】 好好好,小狐狸也敢觊觎我的帝王绿了! 不行!不行!这是我的! 老头你自己回去,我要守着我的宝贝! o(一︿一+)o 我深怕老头子接收不到我强烈的怨念,噌噌跳上床,两只前爪用力地踏在他的胸口。 【吱吱——】 老头,我不走,你自己回! 【切,还说我是守财奴,你不也一样,大哥不笑二哥!】 第142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21) 秋收是真的。 动棺材本也是真的。 胡大力一个人回来,已经半个月了。 胡桂枝那小子,居然一个电话都没打过。 呸,有了媳妇忘了爷的不孝孙子。 倒是周小亮给他来过几个电话,最近一次,告诉他周兴住院了,医生还没查出什么毛病来,每天的住院费用明细都会准时从APP里弹出来,跟催命一样。 他这几天出摊都不敢太收力,也不限定人数了,只求能多赚点儿钱,好给老爷子续命。 胡大力在电话这头沉默着看着脚尖,真到了这种时候,明知人留不住,还是会竭尽全力拉扯,理智和情感的天平完全失衡。 他没办法劝。 只是加紧了寻找买家的节奏。 他可不会跟周兴似的,蠢得全部上缴,那些瓶瓶罐罐,全是他和大仙凭本事挖的,凭什么分文不取只换一句谢谢?! 那十年的冤屈和怨憎,他一直都记得。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这天,月朗星稀,小院来了客人。 胡大力早早把要出手的东西放在了桌上,来的客人有两个。 一个是作为中间人的老熟人,也是胡大力师父莫逆之交的后辈,叫陈建军,人脉广,善经营,在北上广都有字画铺子,专做文人生意,为人很可信。 一个是操一口地道上海话,穿着讲究到极致的中年人,看他手上低调奢华的手表和玉扳指的成色,虽不知身份,应该是个能掏得起钱的。 胡大力拜托陈建军的时候,只有一个要求,得是华国人。 祖宗的东西再破烂也是瑰宝,不能流传到国外去。 陈建军当时在电话里半点没犹豫,一口就应下了。华国的有钱人遍地都是,谁稀罕找老外。 胡大力对瓷器玉石等古董没有深入的研究,大仙会寻宝,只要是它一眼瞧上的,都是好东西,他就只管好好收着。 【大力哥,这是咱们上海的吴总,听说您这儿有好东西,专程来看看。】 吴总矜持地冲他点点头,鼻梁上那副圆框的小眼镜纹丝不动。 胡大力眼尖地发现,那镜框,居然,好像,是纯金的,月光下也能看清那暖暖的金光。 【嗯,你好,吴总,我就不废话了,东西都在这儿,你自己看吧!】 胡大力比这个吴总大了老大一截,他表现得不热络,那个吴总也不介意。 本来就是为了宝贝过来的,只要卖家肯出手,态度怎么样,他无所谓。 吴总当先进了屋,客厅中间的长木桌上摆了七八件大小不一被软棉布盖着的东西。 这一行有个规矩,东西要放在桌上,才能让人上手鉴赏,避免碰瓷引起不必要的争执。 毕竟这些玩意儿,都挺贵的。 陈建军也陪着进去了,不远不近地跟着吴总,距离一步半左右,作为中间人,他得为两方担保,还是得不错眼盯着。 吴总早年在家中老人的坚持下去伦敦留过洋,不过他骨子里对古代的瓷器很有兴趣,每一回花钱进了大英博物馆,他的眼睛都是红的。 可惜他无能,清楚那段屈辱的历史,却半点儿办法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华国的瑰宝留在异国他乡。 陈建军见吴总从兜里拿了手套和放大镜,暗自点头,唔,专业。 胡大力靠在门框上,闲闲地打量了一眼,不怎么在乎的样子,今天拿出来的这些,是他筛选了十几轮,才挑出来的卖相不怎么样的宝贝,保险箱里头的那些,才是他的心头好。 吴总揭开第一张棉布,底下的青瓷大马令他眼睛一亮,赶紧凑近了,拿放大镜仔细验看,越看脸上的表情越激动,金框小眼镜儿终于滑下来—— 胡大力冲他脸上一瞧,好家伙,难怪要戴那么小的眼镜儿呢,敢情吴总本人的眼睛也很小。 唔,还是戴上吧,戴上了显得壕气。 陈建军刚要以为吴总要把青瓷大马抱起来,就发现他已经转到了下一样宝贝面前。 于是,他仍保持距离,抱胸等着。 第二件被揭开“神秘面纱”的是一个薄胎粉瓷碗,乍一眼瞧上去,跟家里灶房质量稍微好一点儿的饭碗没多大差别,不过,吴总居然比看到青瓷大马还要激动,已经用戴着手套的双手捧起来了…… 胡大力点头,唔,看样子还真的识货啊,这个粉瓷碗,当初被大仙用牙齿从墓里叼出来的,像纸一样薄的碗,这工艺可了不得。 他至今还记得大仙把碗交给他时依依不舍的眼神,就像是难舍难分的情侣似的。 唉哟,说到情侣,胡大力又想起那忙着谈恋爱把他忘到脚后跟的臭小子,这都过去这么久了,小狐狸难道还没发现有情况吗? 按说,普通狐狸的孕期也就一个半月,一胎生一窝,这狐狸成精以后得怀多长时间,他也没人可问。 要是有机会再见见小狐狸,兴许大仙能看出来。 【大力哥,大力哥!】 胡大力想得太入迷,被陈建军推搡了好几把才回神。 【啊?怎么了Σ(⊙▽⊙a?】 【大力哥,吴总已经看好了,你们坐下来谈谈价。】 陈建军凑近他,右手三个指头搓了搓,大拇指往上扬,暗示他往高了要价。 刚才吴总看完宝贝手脚都忍不住哆嗦的情景他都看在眼里,好宝贝自然不能卖便宜了。 吴总一改进门时的倨傲表情,居然弯身弓腰给胡大力鞠了一躬。 【胡先生,感谢您把它们保存得这样好,真的感谢侬!】 胡大力赶紧上前去扶,当了大半辈子老农民,不习惯这样的客气,即使是在他跟着师父最风光的那几年,客人道谢也多是抱拳礼,少有这样一揖到底的。 让他心里莫名地有些羞愧,觉着对不起这孩子,拿看不上的东西糊弄他…… 吴总:(⊙_⊙)?不不不,没糊弄,真的,都是宝贝,尽管来宰我吧,我有钱,我爸也有钱。 【胡先生,这七件珍品您想出个什么价?】 吴总特别诚恳地问,圆眼镜后面的眯缝小眼睛隐约闪着激动的泪光,那是对古董纯纯的热爱呀,不能辜负。 胡大力这是第五次出手宝贝,还算是有经验,不过,估价这事儿他是真的不在行。 旁边干看着的陈建军也不好多嘴插言,行内是有规矩的,中间人只能做见证和担保,不参与买卖本身。 胡大力也不磨叽,伸手比了个八。 广东人嘛,八就是发! 【八百万?!】 吴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圆框眼镜儿彻底滑落到鼻尖尖上。 他连连摆手。 【不行不行,八百万太少了,顶多只够买前清的那两件,胡先生,您这是瞧不起我小吴啊!】 胡大力:(??`??Д????)啊?!! 陈建军扶额,他就是清楚吴总的脾性才第一个带他来的—— 有钱有风骨,时不时嫌弃自家人满身铜臭算计,最是光明磊落的一个人,不可貌相。 吴总温柔的眼神落到那几件宝贝上头,小眼睛眨了又眨,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拍板定价。 【一千八百八十八万吧,胡先生,就这么说定了!】 胡大力咬牙忍住狂笑的冲动,默默点头。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陈建军也满意点头,作为中间人,他将在买卖完成之后得到一笔成交额1%的佣金,唔,让他算算,是多少来着?! (??????) 第143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22) 胡大力原本的所有定期存单连本带息加起来,也就不到三十万。 眼下,跟吴总一起在镇上银行的vip室等着大额划账,他面上镇定,手心里却忍不住冒汗,滑溜溜地不爽利,全擦在裤腿上。 别说他,连柜台里头的柜员看到转账金额也是狂咽口水,金额过大,超了她的权限,被她叫来授信的副行长站在一边清了清嗓子,小小声地叫她稳住,天天要摸钞票点钱的人,别表现得像没见过世面一样。 柜员仔仔细细核对完屏幕上的数据,又要吴总签了字,才最终点了确认。 然后,她避开前后左右的摄像头,悄悄翻了个白眼。 柜员:呵,还说我没见过世面,你的手倒是别抖啊,字都签歪了…… 她招招手,示意副行长低下头来,她有话说。 【许行长,我记得今天早上汇总本行余额的时候,好像是三亿多吧,一下子就划走了老大一座山,行长派发拉存款任务的时候,你可得帮我求求情,我实在没有目标客户了……】 柜员小姐姐能屈能伸,翻完白眼又想起这茬要紧的,赶忙求情。 陈建军老神在在地端了一杯茶水,烫得很,慢慢抿,免得把粗茶叶沫子也给吞下肚。 这一次的佣金,顶得上他一间铺子大半年的纯利润了,他能不高兴吗,要不是在人前得端着,他少不得要躲起来嘎嘎乐。 那几件宝贝就放在他开来的面包车后座上,吴总那俩小眼睛时不时往外面瞟,室内三个人,数他神情最紧张,内心最急切。 【你好,吴先生,您的转账交易已完成,请问您还需要其他服务吗?】 柜员站起身,双手把证件和票据从窗口递出来,标准的露齿微笑,声音甜美,听着舒心。 吴总顿感轻松,赶紧摆手。 【没了没了,谢谢你啊!胡先生,你赶紧查一下,到账了没有。】 胡大力的砖头手机就放在茶桌上,就这老人机堪比夜场音响一般的特大音效,到账短信一到,大家都能第一时间听到。 一分钟过去,没有动静,度秒如年。 两分钟后,短信终于到了,玻璃墙里外焦灼等待的五个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走走走,赶紧走,胡先生,咱们去饭店好好吃一顿,我都快饿死了!】 吴总把小眼镜儿又架在鼻梁上,一把拉开vip室的门,让胡大力先出去。 胡大力体谅吴总归心似箭,他也想赶紧问问胡桂枝那小子看房子看得咋样了,简单一顿饭就各自散了…… 他却不知,那小子这会儿火急火燎地把丽丽送到医院去,手机忘车里了。 【丽丽?你这什么情况啊,怎么突然晕倒了?】 胡雅丽也是懵的。 ⊙▃⊙她不过是吃了一顿打边炉而已啊?! 服务员:你那是一顿吗?二十盘牛肉还只是开胃菜,还要难为我们给你整特麻特辣锅底,一瓶陈醋兑半罐子番茄酱做蘸料,你还临时叫外卖送了一条烤羊腿……在场所有人都没你能吃,什么叫才一顿,呵呵,笑死…… 【我长这么大就没进过医院,你问我,我问谁啊?!】 【行行行,姑奶奶,咱先挂号。】 门诊收费窗口,排队的人不要太多哦,拐了好几道弯,胡雅丽腿软得站不住,一看那边密集的人头,就忍不住脑袋连摇。 她把手机掏出来,扫了导诊台上贴的公众号。 【小枝枝,我该挂哪个科啊?头晕应该是挂脑科吧?!】 胡桂枝也摸不着头脑,被问得呆住了( ̄△ ̄;) 旁边整理病历本的护士闻言笑了,她上下打量一眼这一对小年轻,目光若有若无地在胡雅丽小腹上停留了一下子。 瞧这粉扑扑的脸色,指定没啥毛病,晕倒的理由她只能猜到一个…… 【靓女,我建议你挂内科或者妇科哦!】 本着乐于助人的精神,护士开口建议道。 胡桂枝在身上一顿摸,得,他手机没带。 最佳表现时机,错过了。 他期期艾艾地,看着丽丽犹豫之后果真选了内科,心里忐忑不安。 内科诊室外人不多,医生年纪挺大,说话慢悠悠,很有信服力。 他一把脉,眼皮都没抬,就问。 【小姑娘,这是你男朋友吧?!】 胡雅丽大大方方地扭头,看了一眼身后老老实实站着的胡桂枝,点点头。 这是在外人面前,胡桂枝第一次被冠上男朋友这个新身份,脸爆红。 【有结婚的打算吗?】 这话一出,任胡雅丽再大方,也开始扭捏了,她悄悄伸手,捏住某人的大腿肉肉,拧了九十度。 【有有有!我们有结婚的打算,不过,我还没求婚呢!医生啊,你这样提前捅破了窗户纸,往后我女朋友就没有惊喜了!】 胡桂枝毕竟是跑业务的销售员,嘴皮子早就练出来了,只是在丽丽跟前像个害羞的小男生,换了别人,他是不怵的。 医生嘴角抽抽,这小伙妥妥的妻管严预备役队员啊,瞧他那样子,还挺骄傲! 胡桂枝今天穿的速干运动长裤,布料薄得可以,腿疼得恨不能龇牙咧嘴,哪有骄傲了?! 胡雅丽看到诊室门外路过的孕妇,脑子里电光火石地冒出一个想法,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医生,然后,顺着医生了然的目光,又看向自己的肚子。 虽然那儿看起来还是很平坦,有人鱼线,有肌肉,但她莫名其妙地有了自己已经当了母亲的觉悟。 她嘴唇有点儿发抖,嗫嚅着也没说出来。 医生善解人意,拿了纸笔,龙飞凤舞地写了一长串正常人看不懂的字符。 【我初步诊断你是有孕了,不过,具体情况,还需要抽血查看HCG的情况,如果条件允许,还可以做个B超。】 胡雅丽接过医生递过来的检查申请单,手有点儿抖。 【得扫码付款,然后会生成一个号码,到时候你去排队抽血,等结果出来了再回诊室找我。】 胡桂枝把神不守舍的丽丽扶起来,他自己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俩人几乎同手同脚地走出去。 看得身后的医生哭笑不得,这俩糊涂蛋…… 他有七成把握,这女孩的孕期已经超过两个月了,心是有多大啊,居然一点儿都没察觉…… 第144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23) 【吱吱——】 喂,我说,还有人记得我是唯一的主角吗?! 爹不疼娘不爱的日子,也太糟心了! 哭瞎(??_??) 胡桂枝那臭小子昨晚头一回夜不归宿,连大仙我两天饿六顿都不管了。 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了?! 我气得发狠吸收帝王绿里头的灵气,咔—— 一声突兀的脆响,石桌裂开了。 我的表情,也裂开了。 价值万金的冰种帝王绿,齐齐整整地裂成了两半,灵气枯竭,连光泽都黯淡了至少三成。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偏找苦命的我┭┮﹏┭┮ 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早些让老头子把这个高价卖出去呢…… 也许是这一瞬间我的思念化成了实质,本该在乡下小院儿里的胡大力居然在下一刻打开了密码锁。 【吱吱——】 老头! 呜呜呜! 啥也不说了,先让我抱抱! 胡大力对突然投怀送抱的大仙极其温柔,他背后还拖着一个大号的行李箱。 屋里头一看就好几天没人收拾过了,门口的换鞋凳上还有并没有及时归位的拖鞋。 是胡桂枝的。 胡大力眉头一拧,这臭小子,电话不接,趁他不在居然夜不归宿?! 此刻被胡大力在心中施以五十大板的胡桂枝也不太好受—— 新晋小孕妇昨天从医院回来一直状态就不大对,蒙头睡了大半天,半夜里饿醒了,嗷嗷哭。 胡桂枝当时就十万分庆幸自己没回家,坚持守在这儿,他手忙脚乱地把冰箱里的东西做了一锅乱炖。 因为有现成的火锅底料,一大碗卖相还行的麻辣烫端上桌,被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胡雅丽吃得干干净净。 碗一扔,又去睡了。 胡桂枝任劳任怨地跟在后面收拾,顺便又找领导请了假,也不管大半夜的会不会收到回复,反正,他是尽到提前告知的义务了。 要是领导非要逮着这个不放,又给他记旷工,大不了,就换工作嘛,像他这样好用又便宜的牛,哪儿都有去处。 胡雅丽的反应,不像是惊喜,倒像是被吓到了。 胡桂枝又何尝不是呢,他回想起前阵子,好几次爷爷的欲言又止,才发现,自家老爷子是真的有点儿本事,连这个都看出来了。 正在病房角落打地铺的周小亮睡得不太安稳,要是他听见胡桂枝对胡大力的夸赞,大概率是要跳出来认领这份功劳的—— 明明是他师父从胡老爷子的面相上看出来他要添丁进口这事儿的!!! 天光大亮,胡雅丽迷迷瞪瞪一睡醒,就头重脚轻地冲进浴室,闹着要洗澡,身上难受,浑身酸痛,还恶心。 胡桂枝怕她又晕倒,等在浴室外,听着里头哗啦啦的水声,明明玻璃上的花纹完美地模糊了画面,他脑子里浮想联翩,浑身燥热,坐立难安。 昨晚他在沙发上睡觉,全程都在做梦,被三四个长相可爱的小崽子当滑滑梯爬上爬下,闹腾得头大,好不容易把小崽子养大一点儿,送到幼儿园去又被老师叫家长,一受惊吓,就醒了。 这话他又不能去找丽丽说。 怕挨揍。 电话突兀地响起,是爷爷。 胡桂枝有点儿怂,没敢接。 电话自动断了,过了几秒,又开始响铃。 惹得正在往肚皮上打肥皂泡泡的胡雅丽都听见了。 【小枝枝,是你的电话响吗?怎么不接啊?好吵!】 【诶,我这就接,要是不舒服你一定要叫我啊!】 【嗯~】 电话一接通,对面没声儿。 胡桂枝捂着嘴,踮起脚走到阳台那头去,小小声地叫了一声爷爷。 【呵,你还知道我是你爷爷啊!】 【爷爷,我……我没干坏事,丽丽她不舒服,我担心,陪陪她。】 【哦?】 胡大力眉毛一挑,手顺势胡噜了一把大仙背上光滑的皮毛,难不成这俩傻孩子终于发现了?! 【爷爷,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怎么不告诉我呢?昨天丽丽晕倒,我差点吓死了!】 【什么,晕倒了?!怎么回事儿?】 胡桂枝听出了爷爷的担心,只好老老实实交代昨天发生的事情,包括医院的检查结果。 【吱吱——】 叫小狐狸问问她家的长辈,孕期有多久,要注意点儿什么,别到时候出差错! 胡大力接收到,立马一字不错地复述给电话那头的傻小子。 【爷爷,我什么时候求婚合适?!】 【你小子……】 胡大力手痒,想揍人。 【今晚你看情况,能回来一趟最好!】 等胡桂枝说了一声好,胡大力就把电话挂了。 他看到了那块碎成两半的石桌,里头那一抹澄澈的碧绿,未免也太吸人眼球了。 【大仙?!】 【吱吱——】 好啦,是我不小心弄坏的,随你处置,卖了换钱吧! 我好饿,老头,快点给我找点儿吃的! 胡大力无语地一指头戳在大仙的脑门儿上。 如果现在给陈建军打电话说要卖玉石,还是最顶级的帝王绿,带壳子的那种,他会不会立马从上海坐灰机过来?! 唔,还是不要这么折腾人了…… 上海某弄堂,正被吴总拉住袖子不放的陈建军一脸苦恼—— 吴总花了一大笔钱,被老爹查账问起都不敢说真话,他又不想把宝贝带回家去,怕被他老爹看到直接抢走,就求着陈建军先代为保管。 陈建军是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的,一千八百八十八万啊,当然不肯,万一出了啥差错,他陈某人的全副身家也不够赔的啊,这个好人真的真的真的不能做! 他摇头如拨浪鼓,顿觉那百来万的佣金拿得烫手了。 两人还在拉扯,陈建军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吴总,等等,我先接个电话!】 结果,几分钟后,吴总听说了帝王绿的事儿,立马毫不拖沓地把那七件刚到手的宝贝送回家,趁着他爹出去会友,悄咪咪锁进了书房里的保险柜,顺手把他爹的卡也拿走了几张。 帝王绿诶,可遇不可求的宝贝,他害怕自己兜里的钱不够。 还是先借老爹的,回头劈一点儿边角料给他做个扳指,应该就不会生他的气吧?! 毕竟,老爹就他一个儿砸。 打坏了,心疼的还是他自己。 ╭(╯^╰)╮哼! 第145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25) 除了当事人,谁也想不到—— 即将震惊华国玉石界的最大块帝王绿,是在一间除去公摊面积不足三十平的出租屋里进行交易的。 吴总从电梯里走出来,一步跨进长长的走廊,伸手不见五指,跟当初第一次上来的胡大力一样,也以为自己突然瞎了。 这栋楼的物业费收缴得不是很顺利,十户有一多半的业主都不按时交,所以,楼道的灯坏了几个月,仍然没人管。 吴总适应了好几秒,才能模模糊糊看得清脚下的路。 【老陈,胡先生真的住在这种地方?!很像咱们老上海的鸽子笼嘛……】 陈建军也拿不准,脚下踩到一只软软的不断挣扎的大耗子,他已经被吓得两股战战,说不出话了。 (??`??Д????)!! 【吴吴吴吴吴吴吴吴总……救救我!】 吴总把碍眼的小眼镜儿扒拉下来,定睛一瞅,吓得几乎要当场哭出来。 【阿拉上海人莫见过这么大的老鼠啊啊啊啊啊!】 胡大力隔着老远都听到俩人在走廊那头鬼喊鬼叫,他揉了揉眉心,这地方,真的不能住了。 【大仙?!】 【吱吱——】 别叫我,他们都说了是大老鼠了,你这么大只都会害怕,我难道不怕吗? 【别人家的黄大仙吃老鼠,你是听都不敢听啊!行叭,我再不出去,邻居们该投诉扰民了……】 胡大力抄起扫把打开门,走廊那头的鬼喊鬼叫已经升级成鬼哭狼嚎了。 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大男人跳着脚地躲避嚣张至极的大耗子,嗓子都要岔劈了。 【这俩憨批!!!】 【喂!快过来啊!傻站在那边干啥,耗子又不会坐电梯下去……】 吴总到底年轻个几岁,反应快,听到胡大力的声音,赶紧拽了一把陈建军,俩人像被鬼撵似的狂奔过来,带起一阵风。 被落下的大老鼠瞪着大眼睛,也松了口气—— 这俩傻大个儿耽误它干饭不说,好几次都差点儿踩到它的尾巴,回头得跟媳妇儿说一声,不要生那么多小崽子了,养不起啊养不起,这些外卖盒里头剩的那点儿东西都不够它一只鼠嗦喽的。 嘶,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人类说得没错…… 【诶,我说大力哥,你咋住这地方,好悬没把我吓死!】 陈建军一进门就后背贴墙,声音听着,也有点儿哆嗦,显然是吓得不轻。 吴总说不出话,目瞪狗呆地盯着刚刚跳到胡大力肩头的黄鼠狼,手指颤颤巍巍地抬起来指着,一时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前有狼,后有鼠,太难了…… 【吴总,没事,这是我家的黄大仙,不咬人!】 【吱吱——】 (ˉ▽ ̄~) 切~~有你这样介绍自家人的吗?!我喜欢吃炸鸡,人肉有炸鸡好吃吗?! 陈建军倒是认识大仙,他深呼吸几次,缓过劲来,一扭头,就看到阳台上那一块十分眼熟的石桌。 ?? ????嗯?! 【大力哥,你怎么把家里的石桌也搬来了,这玩意儿可重了吧?】 吴总听说那只金黄色的动物是黄大仙,小眼睛足足瞪大了三倍,他还以为这玩意儿是东北的貂呢,那油光水滑的一身毛,跟金子一个色儿,让人眼馋。 胡大力把人请进屋,顺手带上门,省得那老鼠闻到屋里没散的烤鸭味道窜进来。 【我要是不带过来,拿啥卖给你们?!】 吴总受了好大一番惊吓,总算想起这回专程过来的正事儿。 【胡先生,你说的那个,那个玉,在哪儿呢?】 得,这人还没搞清楚状况。 陈建军已经凑石桌跟前去了,他前几年去乡下给胡大力送节礼的时候,也在这块石桌上喝过茶,吃过饭,那会儿他没少把鸡骨头鱼刺什么的吐在这上面。 【w(??Д??)w这居然是一块翡翠原石吗?大力哥,你可真是不拿翡翠当宝贝,就这么露天摆在院子里当了十几年桌板,我可真是服了你!】 【什么?陈老哥,让让,给我看看!】 吴总后知后觉地挤过去,差点儿把踮着脚蹲在地上的陈建军撞飞咯。 陈建军:行,来之前他俩说好了,一旦成交又将有一个点的佣金进账,他忍了。 吴总兜里仍然装着放大镜和手套,这回还多了一支袖珍的强光手电筒,对于翡翠,他可就有话说了。 【家学渊源,不才在下我,家里有三家玉石铺子,专做中高端珍宝首饰……】 他虽然不怎么管店铺经营,但是作为吴家独子,该学的东西,他一样没落下。 但凡敢偷懒叫苦,吴家老爷子和现任话事人就会上演一出精彩的父子双打——被打的就是他这个倒霉的孙子…… 啧啧,包一层铁皮的拐棍儿打在身上那是真的疼,他那个狠心的爹喜好拍大鼓,几十年来练得一双铁砂掌,打在他身上也是嘭嘭嘭地有古典韵律。 陈建军托腮,蹲在旁边看他似模似样地比划。 石壳子有点厚,上下不透光,要不是有个完整的截面,能看得见碧汪汪的帝王绿玉肉,吴总都不敢信…… (⊙0⊙) 他家在上海市中心的那家玉石铺,镇店之宝就是一颗乒乓球那么大点儿的帝王绿原石,未经雕琢就已经价值连城。 面前的这一大块,从截面照射进去,能看到很深,但是具体有多厚多大,他仍然没有十足的把握。 赌石向来都是一刀穷,一刀富,再想想铁皮拐棍和铁砂掌,他原本激烈跳动的心,渐渐冷静下来,理智也回笼了。 【胡先生,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我找人解石,把翡翠整个儿剥出来再谈价格?!】 陈建军眉头一皱,他多少听说过南边儿赌石的门道,知道这带壳子的和明料的价格差异巨大,吴总这样着实是有点儿过分了。 胡大力早几年也去过云南边境,那边有小范围不对外公开的赌石市场,他从来都只是瞎看,只有大仙明确表示喜欢的才会下手。 一买一个准,当场找人解石,如果有人出到他心动的价格,当场就能卖了。 这么说吧,以大仙的眼光挑到的大小石头,一买一卖,价格出入百倍不止。 要不是他外出习惯做一点儿易容掩饰,大抵会被人套麻袋。 第146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26) 其实,陈建军是脑子没拧过劲儿来。 作为卖家的胡大力,心中对帝王绿的成色有数,自然无所谓解不解石。 大仙在意并独宠了十几年的东西,能是假冒伪劣产品吗?! 不能! 那不就得了。 淡定,淡定一点儿。 ━━( ̄ー ̄*|||━━━━ 【行叭,我没有解石的手艺,你家能开玉石店,应该能找到人干活吧?!】 【是是是,我马上给家里打电话,叫他们带工具过来!】 【诶,吴总,这样,既然咱们有建军这个中间人,你大可以把这玉石带回上海解石,我信他,也信你,我这里你也看见了,地方小,根本就转不开。】 【建军可能没有和你提起过,我早年,是个风水师,你的面相忠实守信,非大奸大恶之辈,父母宫高圆明净、头角峥嵘,这也意味着你的父母健康长寿有地位,想来这样的家庭,教不出出尔反尔的小人吧?】 【吱吱——】 要是这姓吴的真动了歪心思,大不了我再去把这块没灵气的绿石头偷回来嘛,小事! 吴总心下一紧,他家老爷子年轻时得过一落魄道人的指点,才得以白手起家创下偌大的家业,最是信风水,他打小被爷爷教养长大,自然也对玄师有敬畏之心。 【举头三尺有神明,胡先生,谢谢您的信任,我这回带了不少卡,可以先当定金,嘿嘿!】 吴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些卡,合计七张,全是家里的流动资金。 其中有五张卡都不是他的名字,不过,老爹的密码统统都是妈妈的生日,他知道。 陈建军皱眉,这样贵重的东西,比之上次交易的古董瓷器还要值钱,大力哥又不缺钱,真的要冒这么大的险吗? 可是交易双方都点头同意了,他只是个牵线搭桥的,哪里还能插得了嘴。 胡大力已经转身去找纸壳子了,就胡桂枝那个抠门小子,每次买了东西的包裹盒子都存着呢,有几个比较大的硬纸壳,能垫一垫,勉强遮住玉石露出来的那个截面不叫外人看见就行。 当初他背一整块很费力,现在已经分成了两半,这俩人一人负责一半,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半小时后。 【吱吱?】 老头,他刚刚说把余额都转给你了?!夺少啊?! 一激动,我挂在老头脖子上都想要翻滚了。 胡大力一想到吴总在手机上给他的卡号转完账后,背起石桌做贼似的出门,就觉着好笑。 他居然都没叫陈建军帮忙分担一下,那实诚的份量,压得挺高个人硬生生成了驼背。 胡大力把手机拿出来,短信累计叮叮叮地响了七次,合计九位数。 有这钱,岂止是能买几套婚房,连重孙子的婚房一并买了都没问题。 还有周兴老弟,听说他已经出院了,医生建议保守治疗,在最后的日子好好和家人在一起。 周小亮拒绝了他的援助,他的确守不住财,这段时间每天摆摊挣的钱都送进了医院,多出来的百来块正好只够他三餐。 如师父说的,挣一天活一天,他只在电话里邀请胡大力有空去他家坐坐,难得他师父除了他以外,还有个会挂念的朋友。 当晚,胡桂枝在爷爷一连三个电话的催促下回来了,进门时脸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两眼无神,透着一分呆滞和九分的傻气。 【爷爷!】 【嗯。我叫你看的房子,看得怎么样了?小狐狸喜欢哪儿的?】 【嗐,别提了,我哪儿好意思啊,工作忙得像条狗,从前天请假之后我就一直没去上班,被老板骂死了……还有啊,丽丽今天下午给老家打电话,问起孕期的事儿,那头当时就炸了,她已经被紧急召回去了,我瞧她收拾行李的时候脸色很黑,也不要我陪着回去,不知道她家里长辈会不会……】 【什么,你这臭小子,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小狐狸老家在东北大雪山里,这还怀着孩子呢,哪能上那冰天雪地的地方去,不是受罪吗!!!快,问问她的航班号,这么远的距离,她不能动用术法,总不能是坐火车回去吧?!】 【吱吱——】 她不是会飞?! 胡大力气结,弹了大仙一个脑瓜崩。 【她上回就被我的符纸给伤到了,那时候我不知道她已经揣上小崽子了,也不知道会不会伤到,妖精的生命力应该比人类更皮实吧?!】 【吱吱——】 老头子,我劝你别跟着,狐族的地盘,不一定欢迎你一个风水术士去,胡桂枝也不行,他这么瘦巴巴的,去了还不够当一盘菜的。 还是等等消息吧。 妖族比人类更看重繁衍大计,如今地球上这样的生态环境,一言难尽。 白狐算起来,也是珍稀保护动物呢,更何况,我活了这么久,都没有听说过人狐还能产子的奇闻,咱们胡家的小子真是撞了大运了! 话说,小狐狸上次提起过那块暖玉出自她的族地,是不是因为那个?! 【唔,大仙,你说的有道理。】 胡桂枝茫然地看着爷爷和大仙你来我往地打花枪,他极少有机会与大仙有身体接触,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顺当交流的。 他只觉得两只都有神鬼莫测的本事,他一介小小的凡人,就不用痴心妄想了。 【桂枝,你问问小狐狸,你不用跟着去,等她回来再说,爷爷已经给你准备好彩礼了,这个地方不要再住了,赶紧买了房子搬走。】 胡桂枝刚掏出手机,闻言懵懵地抬头看他,脸上写满了,爷爷你不要玩我的表情。 【爷爷,你中彩票了?!】 【屁!你甭管,反正老子有钱,赶紧的,买房搬走,这儿住得憋屈,我受不了了!】 【那正好,老板叫我滚回公司给他个交代呢,爷爷,我能不能辞职不干了?!】 【吱吱——】 五险一金可不能断缴啊,事关养老,不管钱多钱少! 唔,我听住隔壁那个在自考人力资源管理的小子天天来回念叨,他那脑瓜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就那么短短的几千字,硬是一背诵就磕磕巴巴不成句,有那么难吗?! 啊?! 房子隔音差,还好那小子这会儿出门去了,听不到隔壁有一只黄毛大仙居然腹诽他脑子笨…… 【对,此地不留你,自有好地方等着你去,只要五险一金给你缴够,爷爷再给你一点儿支持,以后的日子肯定能好过起来的。】 【对了,等小狐狸回来,咱们去一趟海岛,你爸还活着,趁我老头子还能活几年,把他接回来,一家团聚才好!】 胡桂枝只有在十岁懂事以前才经常缠着爷爷问爸爸妈妈在哪儿,后来一夜之间就懂了生死的意义,再也没问过。 没想到,现在这个节骨眼,居然从爷爷嘴里听到了【死】去多年的父亲的消息。 第147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27) 东北的雪呀,又松又软,脚踏上去沙沙作响,一脚一个坑。 【吱吱——】 (??`??Д????)!! 救命,我直接陷进去看不到路了!!! 祖孙俩穿得像个熊,跟在大仙后头,走得也很艰难。 他们,这是被小狐狸的电话召唤过来的。 打乱了看房的计划。 不过,据小狐狸透露的消息,是狐族长老要见见胡桂枝这个小子,至于能不能顺利当上狐族的女婿,还得看他的本事。 哦,出发之前,胡桂枝难得豪气地开车去公司,找领导提了辞职。 领导不放人,他也不废话,当面拨打劳动保障投诉电话12333,这位大腹便便的领导经常找各种理由克扣员工工资绩效,自然害怕,只好签了字。 如此,胡桂枝也算是单方面炒了领导的鱿鱼。 领导等他走了,在办公室气得跳脚,剩下的其他同事们噤若寒蝉,心里却对说走就走的胡桂枝表示很羡慕。 好了,画面回到东北皑皑的雪山脚下。 这里极度冰寒的温度,已经超出了胡桂枝的承受极限。 尽管他前胸后背贴了不下十片暖宝宝,可他脚上穿的靴子不够密实。 在一步一步艰难的前行过程中进了数不清的雪沫子,被体温化成了水,一双脚冻得麻木,他跟在爷爷身后,完全是机械地迈步。 胡大力弯腰把没见过雪的大仙从雪堆里拔出来,小东西冻得瑟缩,全身的毛都服服帖帖地紧紧护住周身的毛孔。 【叫你老老实实待在我衣兜里,就是不听,差点儿冻成冰棍儿吧!】 【吱吱——】 你~兜里揣了那么多张符纸,想把我炸成烤串你就直接说!!! 【唔,我那不是做好两手准备嘛,若是狐族真心愿意结亲,我准备的自然是大大的诚意,若是把咱们诓上山围剿,我准备的自然就是五雷符阵,总不能弱了我师父的名头是吧?!】 胡大力把大仙放在大衣帽子里,那儿有厚厚的绒毛,比口袋宽敞。 他双手扶住膝盖喘口气,过了好几息功夫,后头才传来粗重的喘息声—— 这孩子,真的很缺乏锻炼,除了一层单薄的皮肉,一身懒骨头。 胡桂枝埋着头往前冲,压根儿没注意爷爷已经停下了,于是,一头撞上了老爷子的屁股—— 别说,肉感十足。 一个往前,一个往后,都栽进了雪地里。 【吱吱——】 可怜的我,还没缓过劲来,又啃了一嘴的雪,嘎嘣脆,咦,甜味儿的??! <(* ̄▽ ̄*)/ 倒栽葱姿势插在雪堆里的胡大力也发现了,他忍不住把塞了满嘴的雪粒子嚼了嚼,意外地品出了蜂蜜的味道。 胡桂枝被这一摔,神智回归,赶紧抓住爷爷翘在半空的双脚用力往外拔。 两个人滚做一堆,仰躺在雪地上呼哧呼哧地大喘气。 头顶是被密林枝叶遮盖只能从缝隙里隐约看到一点儿蓝的天,身下是足有半人高的积雪。 胡大力偏头,看向刚才栽倒那位置的上方,果然—— 有一个巨大的蜂巢,上面被雪覆盖,里头的蜜蜂们也没见动静,不知是冬眠了还是冻死了。 【吱吱——】 啊啊啊蜂蜜!!!honeyhoney我的honey! (??′??‵??)I L?????????????? 我激动不已,满血复活,四脚并用地往那棵树上窜。 树身上的雪早就凝结成冰,无比滑溜,我摔了七八回仍然不肯放弃。 哈,你要相信一颗吃货赤诚的心,是冰雪也无法阻挡的。 胡大力懒得动弹,就斜着眼睛看大仙像个屡败屡战的斗士,终于用利爪刨下来一大块树皮,顺着露出来的缝子就爬上了树,抱着那个比它个头至少大出三倍的巨大蜂巢笑得见牙不见眼。 【吱吱——】 这么大,我从哪儿下嘴啊请问?! 胡大力隐约感觉揣在内兜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很短促,也很有节奏,也不知道是电话还是短信。 难为这块砖头机,在如此冰寒的地方也没有断了信号,只是胡大力眼下衣服实在穿得太厚实,懒得拿出来看一眼了。 过了一小会儿,手机又震动了几下。 【唔,谁这么锲而不舍地找我?】 胡大力无奈,知道他号码的人,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还是得摸出来看看。 他抽空瞅了一眼臭小子,好家伙,他居然闭上眼睛睡了,而大仙,还在用力摇晃蜂巢,企图把它整个儿地摘下来。 拉了三层拉链,胡大力才把手伸进兜里,他冻得通红的手忍不住刺挠,也不知道是舒服还是难受,一冷一热地刺激,痒得厉害。 手机上有五条短信,和十多个未接来电。 最近一个是周小亮,他心一慌,生怕是周兴不行了,赶紧回拨。 【嘟嘟嘟——】 电话拨不出去,有信号是不假,但是方圆好几里最近的一根信号杆子跟他号码的所属经营商不是一家啊…… 得,他掐指一算,心中稍安,前一阵他经常去找那师徒俩喝酒,混熟了,两个老头交换过生辰八字,周兴的死期可不是这个月。 短信,是银行的到账信息。 他勉强数清楚了一长串0,嘴角不自觉咧到耳后根。 吴总的确是个厚道人,财力也是真的雄厚,他的出价非常合理,让人心里熨帖。 陈建军那小子也打过电话,无人接听之后发了长篇大论的短信,全是谢谢大哥提携的意思,他甚至还提前给胡桂枝这小子包了新年红包,以这个名义给他转账了一笔不小的金额。 回头,这个红包直接提取出来给臭小子当私房钱吧,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 ̄︶ ̄)> 难怪世人都爱钱,一夜暴富的感觉,真的不赖! 至少,他脑子里已经安排了不下一百种彩礼安排,帮臭小子娶媳妇,就是目前的头等大事。 【喂!胡桂枝!不要睡了,再睡要冻成冰坨子了!】 胡桂枝茫然地睁眼,感觉整个下肢都失去了知觉,抬都抬不起来,更不用说像爷爷那样利索地爬起身了。 【爷爷,我鞋子里全是水,脚已经冻僵了……】 几乎同时,大仙用牙啃,用爪子挠,人立起来用脚踹,百般手段使尽,蜂巢终于【嘭——】一声,闷闷地砸进了雪地里,老大一个坑。 一些弱小可怜的蜂蛹从无数个巢眼里掉出来,撒了一地。 【吱吱——】 我用爪子扒拉了几只,啧啧,可怜见的,全都冻硬了,一点儿都不动弹。 第148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28) 【吱吱——】 这一声,不是我叫的。 MD,谁学我?! 正当我抬头四处张望的时候—— 一只雪白雪白几乎跟雪地一样颜色的小狐狸冲上来,除了鼻头和眼睛黑得可以,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儿杂色。 小狐狸歪着头打量了一眼大仙,眯缝着的细长眼睛藏着看不清的小情绪。 只是,它的四只脚,却是前腿外八,后腿内八,打眼一瞧,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远处一站一躺的爷孙俩也有幸被它赏了一记眯眼打量,胡大力很清晰地看到了它嘴角轻蔑扬起,笑得颇为诡异。 【吱吱吱!】 我有点麻爪,你谁啊?!白得刺眼睛,咱俩是不是有次元壁?!好像没法儿交流啊喂! 小狐狸傲娇地一爪子拍在蜂巢上,大有拦路抢劫的意思。 【吱吱——】 这我能忍?! 从我嘴里夺食,管你是谁,那必须干一架啊! 胡大力都来不及阻止,自家黄大仙身手矫捷地扑到小狐狸身上,伸出两只短小的前爪薅住小狐狸的俩耳朵用力往上拔,有力的后腿使出了佛山无影脚,跟跳芭蕾似的,给小狐狸脑瓜子踹得嗡嗡作响,不多会儿就大了一圈。 眯缝细眼倒是被拉大了,小狐狸脸上不可思议,眼珠子乱转,焦急地望向远处树林里。 【姐姐,你还不出来吗?!你这是有了男人就不要亲弟弟了啊?我可没动手,你瞧瞧这黄皮子给我揍得……】 胡桂枝本来对狐狸口吐人言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了,结果一听这话,脑子里第一时间想起他家亲爱的丽丽可不就是一只狐狸精吗?! 这小东西叫她姐姐,那不就是自己的小舅子?! (??`??Д????)!! 哎哟妈,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大仙!大仙快住手,别打了!】 胡桂枝已经管不了自己的俩猪蹄子,像是吃了大力丸一样,蹦起来去拉架。 被打得很惨的小舅子:呸,早干什么去了!!! 胡大力也跟上去,爷俩一人拉一个。 大仙誓死扞卫自己的口粮和面子,死活不撒手,爷俩只能生拉硬拽,几重力叠加,生生把小狐狸头上的毛给薅秃了…… 胡桂枝抱着小舅子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小狐狸的黑鼻头正正好怼在他脸上,大眼瞪小眼?! 等等,狐狸的眼睛已经肿成了一条缝缝,整个儿夹起来了。 【小枝枝!】 听,这是仙女的声音吗?! 狼狈的几个都偏头向那边看去—— 就见到一只顶着两根红色呆毛的小白狐狸慢悠悠地从树林深处走出来,正是胡雅丽的本体。 胡桂枝是头一回见到这个样子的丽丽,尽管有身上这只又胖又沉脾气还不怎么好的小舅子作范本,他仍然没想到,前几日那个高挑稍显单薄的女孩子,居然原本长成这样。 那两根呆毛,真是,美得别具一格。 【丽丽?!】 【哼,见色忘弟!姐姐,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小狐狸赌气地在胡桂枝身上蹦跶,压得瘦巴巴的胡桂枝肋骨都陷下去,像是在被按压心脏进行急救似的。 胡桂枝:╥﹏╥...小舅子,我用不着急救,真的,你最好能下去,我快要吐了! 作为长姐,胡雅丽在弟弟面前是很有威信的。 她慢悠悠的步伐,似乎每一步都给了小狐狸很大的压力,蹦跶的动作也渐渐停下,最后犹豫再三,顶着猪头哭唧唧地跑了。 胡桂枝:? 黄大仙:? 胡大力:? 不跑不行啊,姐姐的拳头硬!!!大长老都不敢正面和她杠上…… 胡雅丽轻巧地跳到刚才被臭弟弟待过的位置,她小心地舔了小枝枝的脸蛋一下。 胡桂枝脸唰地由白变红,在这漫天的雪地里,红得像是一团火。 【吱吱——】 老头,我的蜂巢!!! 胡大力没管那对卿卿我我的小年轻,抱着刚才大发雄威的大仙,走到蜂巢跟前,犯了难。 这么大一个,他也没地儿放啊,不带走的话,以大仙的尿性,指定要把他的头发胡子睫毛全都薅光。 【小狐狸,呃,小胡……】 胡大力这一出声,地上两个小胡都斜眼看过来,眼里都写着【爷爷,你叫谁?!】 【算了,雅丽啊,大仙刚弄下来一个蜂巢,你看,往哪儿放啊?!】 胡大力这话的意思就是——这蜂巢算是大仙的私有物,带上狐族的地盘可能不合适,能不能找个地方先放着,回头下山的时候再来拿。 胡雅丽秀气地打了个哈欠,踮着脚尖踩着脚下软软的肚皮。 【爷爷,你要是放心的话,我可以放在我的空间里,不过,那里头我放了很多蛋糕,不知道会不会串味儿……】 【吱吱?】 啥? (⊙_⊙)? 小狐狸你说啥? 你居然有空间? 在哪儿呢? 给我看看? 妈呀,我梦寐以求的东西你居然有?!? 羡煞我也!!! 胡雅丽有点怵大仙,绕了个弯,在胡大力脚边站定,一挥爪子,那蜂巢就不见了,徒留一个被砸出来的深坑,以及星星点点洒落的蜂蛹冰珠。 【吱吱——】 我急眼了,上上下下打量小狐狸,愣是没发现她身上有什么不得了的饰物,除了那两根呆毛,她身上白净得比雪还要胜几分。 还是胡大力善解人意,一点不见外地问出来了。 【雅丽啊,你的储物空间在哪儿呢,可以炼制吗,呃,我能不能请你帮我炼制两个?!】 胡雅丽笑眯眯地抬头,对上两双激动急切的眼睛。 她不紧不慢地指着胡桂枝挂在脖子上的那块暖玉。 【那不就是吗?!】 一介凡人胡桂枝傻呆呆地张大了嘴坐在一边,看小狐狸变把戏,又看大家全都看过来,目光热切地盯着他的脖子。 其中以大仙的眼神最火热烫人,简直恨不能扑上来把他的暖玉抢走一般。 【怎么会?!我没有发现啊?!】 胡大力当年在暖玉里头刻了防御符阵,完全不知道这个居然还能当个储物空间使用…… 不能怪他没见识。 胡桂枝害怕地拢紧领口,里里外外的拉链全都拉到最上面,把脖子整个儿藏起来。 第149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29) 胡雅丽甩了甩头,又犯困了,三两步跳上小枝枝的肚皮,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爷爷,安魂玉是狐族的宝贝,想要开启空间,得用本族秘法,我家也就我和小妹有空间呢,刚才那个是我三弟,他脑子不大灵光,长老卡着没给。】 【吱吱——】 桂枝!枝枝! 给我看一眼,就一眼,我保证不抢你的! 听得这一说,我哪里还忍得住,对着臭小子拱手作揖卖萌撒娇,就差撒泼打滚闹着要看一眼暖玉了。 胡大力倒是还稳得住,心里已经打起了狐族安魂玉的主意。 两家长辈坐下来谈亲事,他愿意多多地出彩礼,雅丽丫头总该有陪嫁的吧,到时候狐族特产额外捎带两块应该不是啥难事吧?! ╰( ̄▽ ̄)╮ 他看出来雅丽犯了困,紧紧抱着大仙不让它过去。 空间和重孙孙的安危,谁重谁轻,他心里自有一杆秤,还是拎得清的。 胡雅丽说完话眼皮一耷拉,就睡着了。 自从确认了怀孕一事,困意总是来得如此凶猛,防不胜防,这两天,她身边几乎时时刻刻都跟着小尾巴,不是弟弟,就是妹妹。 大家紧张地盯着她还没显怀的肚子,恨不得把她顶在背上,不叫她下地,生恐冻着累着。 胡桂枝这会儿也是动也不敢动,只觉得压在肚皮上的那一坨暖呼呼的,让他心都化成一滩水。 正当他们打算就地休息,等胡雅丽醒了再上山的时候,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动静。 【吱吱——】 是刚才那只小狐狸! 胡桂枝用胳膊肘撑起上半身,眯眼:呃,是我那馋嘴调皮的小舅子! 小狐狸身后还跟着好多狐狸,在山间行走,能化形的,不能化形的,统统都做了本体的打扮,腾挪跳跃,自在又随意。 只是,胡大力原本以为都是白狐狸,却是他料错了。 灰色的、红色的、黄色的、杂色的都有,只领头的那六七只是白色,瞧不出谁是胡雅丽的妹妹。 只那个带头的,头顶秃了一块,是刚才逃跑回去搬救兵的狐狸弟弟。 【诶?我姐姐又睡着啦!】 小狐狸狠狠地瞪了一眼刚才薅它毛的黄皮子,蹦蹦跳跳地凑到它姐跟前,用鼻子亲昵地蹭了蹭。 看得胡桂枝的眼神一暖,这毛孩子还挺乖巧。 【嘿,就是你刚才欺负我哥哥?】 【吱吱——】 我坐在老头肘弯里,正奇怪呢,尾巴突然被一道往下的力道用力拽了一把。 胡大力一个人站得高,杵在那儿,跟周围参天巨树一对比,像一根树桩子一样突兀。 他已经被狐狸们围住了,脚边一只白色的小狐狸跳着脚地扯大仙的尾巴。 嘴里说出来的话,倒是像在为谁打抱不平! ??(??????????????)?? 它的声音又甜又软,一点儿威胁力都没有呢…… 也不知道这小家伙自己知不知道这个bug。 【嘿,大仙,叫你呢,你咋没反应啊?】 胡大力伸出食指,戳了一下大仙的后脑勺。 【吱吱——】 (●????`●) 好家伙,我……我听见了啊! 我……好像被丘比特的箭射中了心脏! 它简直太可爱了! 胡大力没想到,一向眼睛长在头顶上坚称自己是寡王的大仙本仙,居然毫无预兆地开了窍。 虽然一张毛脸,看不出红没红,但是一双原本清亮亮的眼睛迷蒙起了雾,表情也古古怪怪,显然是有情况啊。 他的手臂都能感受到大仙浑身发软,任由尾巴被底下的小狐狸拽着荡秋千。 要是换了别的狐狸,它大概是要跳起来薅对方头皮打得爹妈都不认得的。 【喂!怎么不理我!哼,我要生气了啊!】 【吱吱——】 哎哟,这你可冤枉我了,你会说话我不会啊! 【唔?!】 小小狐狸脑子里突然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吓得它浑身白毛全部炸起,像触了电一样蹭蹭蹭退后好几步。 【谁?谁在我脑子里?快给我滚出来,要不然我要叫大姐起来揍死你哦!】 小小狐狸不知道这是它意外地读到了那只可恶的黄皮子的心思,吓得不轻。 它左右张望,还是躲到姐姐身边最安全,再不济,还能叫哥哥当一下挡箭牌! 它哥还不知道它打的这个主意,亲亲热热地拿尾巴轻轻扫了扫小妹的头,挺胸抬头地护在它身前—— 嘿,小妹就是胆小,第一次见生人就吓得炸毛,回头一定要学给姐姐听,叫它还总夸小妹聪明胆大比哥哥们都强,哼! 【吱吱——】 如果在场的人能懂,就知道我伸出的尔康手,代表着不舍和挽留。 小仙女,不要走啊! 胡大力看不惯大仙这不值钱的样子,手一抖,就把它扔地上去了。 反正雪厚,摔不着它。 【吱吱——】 臭老头,摔不着,但是我会直接掉到雪里面去,爬不出来啊喂! 那些狐狸是怎么做到踏雪无痕的? 难不成个个都有功夫在身?! 就我一个不学无术,啊,我好后悔当年没跟老道士学个一招半式的,要不然哪能在小仙女跟前丢这么大的丑…… (@﹏@)~ 胡大力扔完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噗——】,某只倒霉催的扑街仔就陷进了半人高的雪地里。 他简直哭笑不得,又弯腰把大仙捞起来。 【这位就是胡家那小子的长辈吧?】 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胡大力的右前方响起—— 他顺着看过去,又是一只白毛狐狸,眼瞅着比它身边的几只都大上两圈,端着一副长辈的架子。 【是的,我是胡桂枝的爷爷,请问你是?!】 胡大力拿不准对方的身份,听声音不像是老头。 【我是二长老,大长老原本也要过来的,族中还有闭关的娃儿,需要他镇守,就派了我带着小的们来迎一迎。】 胡大力人老成精,虽然他不一定有这个二长老年纪大,但是那老狐狸脸上显而易见的傲慢和轻视,他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既然不乐意,做啥要兴师动众地带了上百只【小的们】来迎接?! 这是准备给咱们一个下马威不成? 【吱吱——】 老狐狸有些忌惮地瞥了一眼那只看不出修为的黄皮子。 它有一种直觉,这东西,危险!!! 第150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30) 狐族术法真实用!!! 胡大力抱着大仙,看着前面被几片硕大的树叶托着的胡桂枝,内心表示很羡慕。 更不用提大仙那垂涎欲滴的小表情了。 全然不管,是二长老生怕惊扰了胡雅丽的睡眠,这才连带着臭小子一起享受了最高等级的迎客飞毯,啊,不,是飞叶。 那叶子轻飘飘地悬浮在半空,也没见二长老有什么动作,跟着狐群一起,向山上平稳前行。 胡大力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在他身后,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狐族那些小的们身体轻巧,压根儿就没留下什么痕迹。 如此走了两个多小时,总算是到了族地。 就和爱斯基摩人一样,这里居然矗立了一座座冰屋,偶尔能看到忙碌的身影进进出出。 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狐族,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怕冷。 二长老已经把胡桂枝直接送进了其中一座冰屋里。 【吱吱——】 我耳朵动了动,听到那个一路叽叽喳喳的小仙女念叨终于到家了,想必那是她们姊妹几个的家。 不过,我和老头没有被邀请进去,只能直愣愣地杵在路口上。 还是二长老忙完想起来还有客人,才赶紧过来招呼。 【大仙,你去看着桂枝那小子,我去长老屋里坐坐,你也不耐烦听几个老头子聊天不是?!】 二长老正想找理由支开这黄皮子呢,没想到胡大力这么会看眼色,不由心中略微满意,面色也好看了几分。 【吱吱——】 我一落地,头也不回就去刚才那间冰屋,找我的小仙女。 胡桂枝是谁?! 呵,不好意思,我不认识! 【吱吱~~~】 我凑到小仙女跟前,夹着嗓子跟她打招呼,含糖量120%。 【哎呀,是你呀,哥哥说你喜欢薅头发,叫我不要和你玩儿!你走开啦~】 ヘ( ̄ω ̄ヘ)走开走开! 【岚岚,这黄皮子咋来了,嘿嘿,是不是瞧你长得好看,起了色心?!】 【哼,再胡说我要生气了啊!】 【吱吱——】 原来小仙女叫岚岚啊! 这一刻,我已经把咱们俩未来的十七八个娃儿叫什么名字都安排好了! O(∩_∩)O哈哈~ 完全想不起来当年老道士意味深长地告诫我——动心即是死期。 胡桂枝那臭小子抱着怀里的媳妇儿,撅着个腚,睡得香喷喷。 压根不在乎被狐族全体成员看猴似的围观。 岚岚心思单纯,无奈身边围着的小姐妹们个个都拿黄皮子调笑它,气得叫来了哥哥。 【哥哥,你把它带远点儿,别老跟着我!】 秃头哥原本抱着尾巴犯困呢,被指使干活,心里老大不乐意,看黄皮子也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哼,就你,还敢肖想我妹妹,前两天尔滨市长来族里借几只白狐去接客,一眼就瞧上了岚岚,长老们担心把岚岚磕着碰着,都不同意叫她去呢,你算哪根葱?!】 【吱吱?】 什么?接客?!尔滨市长岂敢?! (〃>皿<)可恶可恶可恶! 我上下打量秃头哥,咋不叫你去,你不也是白狐吗? 【诶,跟你沟通就是费劲!】 秃头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就地趴下,把尖嘴脑袋往肚子下头一插,再有哥哥范儿,也终究还是抵不过周公的召唤,秒睡过去。 也是,现在,是冬眠的季节,再说了,看到胡雅丽睡那么香,连我都忍不住想犯困了。 寒冬的白昼格外漫长,太阳咕咚一下子从树梢上掉下去,天就黑了。 族地里不点灯,伸手不见五指。 胡大力头重脚轻地从议事堂走出来,风打着旋儿地把他一身酒气吹散,要是有不胜酒力的小崽子在跟前闻到,肯定会两颊发红地醉死过去。 也不知道长老们打哪儿学的酒桌文化,一个一个化为人形,拉着他推杯换盏,绝口不提亲事。 就一个字,干! 【嗝儿——】 胡大力酒品还行,醉了也不会撒酒疯,越醉脑子越清醒—— 他看到安魂玉了,议事堂茶桌上的巨型摆件,就是! 和桂枝脖子上那块暖玉颜色、质地、光泽都是一样一样地。 天知道他斜着眼睛眼馋了多久,劝酒来者不拒,半点儿不见恍神的。 最后,他以一人之力,把大言不惭要灌醉他宰肥羊的长老们全都喝趴下,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那个鼻孔朝天的二长老最是没出息,一杯倒,早就化为白狐原形,抱着他的毛靴子睡得鼾是鼾,屁是屁。 亏得胡大力这次上山带的砖头机拍摄像素不咋地,不然高低要把它的丑态给录下来,以后但凡敢露出傲慢的姿态就全族循环播放。 哼哼!胡家爷孙,再加上一个黄大仙,一脉相传的护短守财,小气又记仇! 正事明儿个再谈,眼下,连一个帮忙安排住宿的明白人都没有。 胡大力站在风口上,有点无奈。 【大仙?!桂枝?!】 冰屋大同小异,黑漆漆的夜里,他完全分辨不出来哪个是胡雅丽的家,只好扯起嗓子呼叫。 【吱吱?!】 我从胡桂枝的脖子上爬起身,谁也没有我会选位置,暖得冒汗。 是老头在叫我诶! 我在屋门口冒了个头。 一片雪白里头突兀的一抹金黄,胡大力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哈了几口气,把嘴里剩下的酒味儿全都哈出去,这才迈步往那边走。 一进屋,横七竖八地睡了五六条白狐,只一条安安稳稳地被胡桂枝两只手搂在怀里。 是胡雅丽。 【行叭,凑合一夜,这族地还真不适合人待着,明天谈完早点儿下山去!】 【吱吱——】 老头,下山可以,把岚岚也带上! 【唔?!岚岚是谁?】 【吱吱——】 我伸出右爪,遥遥一指门后避风处四仰八叉睡在秃头哥背上的小白狐狸! 【那我可做不了主,你得问问人家愿不愿意跟咱们下山去,它还不会化形呢!】 【吱吱——】 那不是正好?我不也不能化形吗? 到时候你一边胳膊搂一个,岂不是比纣王还拉风?! 【你小子,还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秃噜,纣王?!呵呵……】 胡大力靠墙坐下,把大仙抓到腿上,狠狠揉搓。 【睡吧,明天下山也需要体力!】 第151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31) 天亮了,又没完全亮。 下了老大老大的雪,模糊了视线,让原本打算好的下山行程也泡了汤。 大长老派了一只小家伙来请,胡大力捧了一大把雪把脸上搓洗干净。 大仙半夜里就舔着脸凑岚岚跟前去了,它身上暖和,岚岚无意识地抛弃了它的秃头哥,转投黄皮子的怀抱。 也不知道等它醒了,看到自己抱着谁,会不会害羞得跑出去藏起来。 还是昨天的议事堂,昨晚的杯盘狼藉,已经消失,那块巨大的安魂玉摆件仍在原处。 胡大力尽力端着,不让自己露出垂涎的表情。 要是有空间,他以后手痒再想去淘什么宝贝完全不担心没地儿放,也不担心被坏人瞧见打他的坏主意。 大长老没有给他太多时间臆想美事儿,直接开门见山。 【胡先生,你对这门亲事有什么想法?】 【啊?!我?当然是全力支持啊!胡雅丽这孩子我还挺喜欢的。】 二长老撇嘴,雅丽那孩子前些天回来三堂会审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被雷符劈得焦黑也算是长辈的喜欢? 骗鬼呢? 大长老也是听过胡雅丽诉说这些事的,心里也对人类的前后不一表示叹服。 【那,孩子呢?不管生几个,必须至少有一个孩子回族地来,接受狐族的教育和传承。】 胡大力倒是没想过这个,他沉吟了一小会儿。 【大长老,恕我冒昧,雅丽的检查报告我看过,这一胎只有一个。】 【不,不止一个,虽然修为越高越难以有孕,但是,我们狐族没有生单胎的记录,都是多只,包括胡雅丽这一回。】 大长老一提到即将出生的小崽子,嘴角翘起的弧度真是压也压不下去。 这都快要一百年了,总算又要有新生小崽子热闹热闹,纵使是人妖混血,也是一件大大的喜事。 没见胡雅丽最近俨然已经成了族中的宝贝金疙瘩了吗?! 族中资源全体向她倾斜,指东打东,指西打西。 她说要嫁给胡桂枝那小子,大家纵使心中舍不得、不乐意,也没人敢出声反对。 胡大力吃惊之余,心里连连感叹桂枝这臭小子六年阳寿损得值,换好几个胖乎乎的大重孙,搁他,他也愿意! 嚯,差点儿忘了这事! 【对了,大长老,我那孙子,嗯,和……那个……寿命……】 一屋子长老,有男有女,胡大力突然就卡了壳说不下去。 大长老善解人意,猜也猜得到,他说得含含糊糊的这一串词儿,是在问什么。 【你是想问胡桂枝以后和雅丽成亲以后,会不会短命是吧?!】 胡大力扶额,这老狐狸说话还真是够耿直的—— 咱们这是在商议婚事,你说短命这样令人忌讳的词儿,真的不是想要引战吗? 大长老没得到他的明确回答也不在意,自顾自往下说。 【咳咳,我已经安排人给胡雅丽传下房,中,秘,术,以后成了夫妻,不会再有单方面掠夺吸取阳气的事情发生的,你大可放心。】 【前面那一回,咳咳,谁也没预料到的,雅丽那孩子喜欢在人类世界里生活,这几十年也没提过要找对象,大家都疏忽了……】 大长老被胡大力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说着说着也开始浑身不自在起来,干咳了好几声,提醒底下的几位长老来把话题引开。 大家却像是聋了一样,喝茶的喝茶,玩手的玩手,假装没听见。 切,都是上千岁的老狐狸,一把年纪了,还装什么纯情大白花? 大长老单方面结束了这个话题,接下来就要把胡雅丽本人也请过来,一起商议彩礼和嫁妆的事儿。 这不是买卖,纯属双方家长对一个即将新建的小家庭的各方面支持。 既然是嫁给人类,那就按人类的婚嫁规矩走。 钱这方面,胡大力是不缺的。 至于彩礼,胡大力要求安魂玉,居然被长老们齐齐回绝了。 还是胡雅丽站出来,把茶桌上那个大型摆件随手一扒拉砸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一半被二长老眼疾手快心痛地抱在怀里,另一半被胡雅丽用尾巴环住。 【大长老,我要这个!您不会舍不得给吧?!】 大长老看看安魂玉,又看看胡雅丽的肚子,纠结再三,再三纠结,勉强点了头。 安魂玉开采不易,总量也是有数的,现有的存货连族中的子弟都不够分。 这一大块拿走,着实令他们肉痛,心肝儿也痛,一抽一抽地。 大长老只要求留一个孩子回族中长大,其他的,随他们安排,然后,他就捂着胸口出去了。 胡雅丽吐吐舌头,一挥手,把安魂玉收进空间里,这才乖巧地跳上茶桌趴着。 四长老精通医术,早就告诉她,最多再过一个半月,就要生了,时间很紧张啊。 对了,这事儿胡大力还不知道。 知道了怕是更要急着下山了,新房还没买,他那倒霉儿子也还没接回来呢。 嗐,事情全都赶在一块儿了。 可能是老天也感应到了,雪下了半天,突然就停了。 狐族的食物,在凌冽寒冬里,也是匮乏得很,两个人类上山不到两天,肠胃就有点儿遭不住。 尤其是平时不怎么锻炼的胡桂枝,这小子中午吃了小舅子弄来的山珍炖的汤,拉得整个人都虚脱了。 他没想到,多年前在云南吃野生菌子中毒被紧急送进医院洗胃的场景,居然会在离云南十万八千里的东北深山里重演。 还好四长老紧急关头出了手,控制住胡桂枝上吐下泻的情况。 要不然秃头哥就要被亲姐姐大义灭亲,直接薅光身上全部的毛毛了…… 【二长老,客人是你接上来的,还是由你送下去吧,注意着些,以后,就是姻亲了,别摆你那些臭谱……】 四长老给胡桂枝嘴里塞了一颗黑乎乎的丸子,固本培元的—— 这小子,如果不改变生活习惯加强锻炼的话,指不定等不到孩子们长大就得嗝儿屁。 她也算是看着胡雅丽长大的,还是帮帮他吧。 二长老不甘不愿地领命去准备,他还对那半块安魂玉颇有微词,只是一腔怨念全冲着胡桂枝那小子去了,柿子专挑软的捏…… 【唉,当年就不该放你下去跟那些眼高于顶的小官鬼混,芝麻绿豆大点的级别,走出去人家还以为他们是哪国的领袖呢……】 第152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32) 下山的待遇,比上山可强多了。 也快。 毕竟,二长老一人操纵三片大叶子,连带着他自己也体验一把类似磁悬浮列车一般的急速飞驰。 胡大力把黄大仙藏在怀里,眼睛被风刮得生疼,偏偏死犟死犟,不肯闭上。 两边的参天巨树都被雪盖到齐腰。 这一场雪可真是铺天盖地,像是恨不能把这座山都给埋了。 【吱吱——】 我挣扎,拼命挣扎,想去胡桂枝那边。 岚岚果然舍不得多年不归家的姐姐,撒泼打滚地非要跟着出来,它挂在胡雅丽尾巴上,一块儿钻进了胡桂枝的帽子里。 胡桂枝蔫蔫地脸朝下趴在叶片上,他还虚着,没啥精神。 两只小狐狸的重量不算多重,窝在他的帽子里,隔着好几层布料,都能感受到那暖人的温度。 【老实点儿,你也不怕掉下去摔死!】 胡大力把大仙的脑袋又塞回去,顺手把拉链一拉到顶。 下山耗费的时间,比上山至少少了一半还多。 当打头的第一片飞叶在一处稍稍平坦些的位置突兀地刹车停下的时候,有些犯困在打盹的胡大力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一个出溜就滑飞出去了。 嗖—— =????????(??????=????????(??????д????=????????(??????д??????)=????????(??????д???? ???? 连人带大仙一起,保持着飞出去时仰卧的姿势,沉闷地砸进了雪地里。 胡大力:(◎_◎;)我是谁,我在哪儿? 黄大仙:(▼皿▼#)会术法了不起吗?! 二长老心中得意嘿嘿,接收到胡雅丽瞪过来的目光,干脆利索地一招手,飞叶全都停下来。 【我完成任务了,接下来你们自个儿走吧!胡雅丽,等你要生了,给族中来个信儿!】 【哼!】 胡雅丽勉强答应了,跳下地化为人形。 和本体时的状态不同的是,她的小腹处,已经如同吹气一般,鼓起来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往后一个多月的日子里,一直到孩子出生,她的肚皮,会像充气一样,一天大过一天。 胡桂枝睡得很沉,被她单手拎起来也没醒。 【唔?姐姐,到了?!】 岚岚突然从帽子里栽倒,掉在雪地上,它抬起摔得发蒙的脑袋,满眼迷茫。 【哎呀,岚岚,对不住,姐把你给忘了!】 胡雅丽把单薄的男人往自己肩头一甩,又弯腰去捞妹妹。 看起来真是丝毫不费力。 胡大力刚爬起身,就看到准孙媳大力金刚一般的举动,心脏紧缩,生怕她被压坏了,赶紧过来帮忙。 【雅丽,我来背这臭小子!你怀着孩子,别累着了!】 【对啊对啊,姐姐,把姐夫给他,你抱着我,我给你暖手!】 岚岚平日里就挺霸道,不乐意姐姐抱着它的时候,身上还挂着一个庞然大物。 【好吧,爷爷,你可别闪着腰!】 胡雅丽悄悄用指尖戳了戳调皮的妹妹,肩膀向上一顶,使了个巧劲儿,把呼呼大睡的胡桂枝直接抛到胡大力背上。 胡大力双手往后用力,胸前的衣服就被绷紧了。 【吱吱——】 老头,你谋杀啊!差点儿把我勒死! 我忙不迭地拉开拉链,整个儿从领口爬出来。 呼! 这凉飕飕的空气,可比里头说不清道不明的鹅绒味道好闻多了! 一行人加快步伐,趁着天色还亮着,赶紧离开。 到了山底下,胡大力正要把臭小子摇醒,叫他用软件叫车来接。 胡雅丽手一挥,一辆橙红色吉普突然出现—— 胡大力识货,这居然是一辆十几年前就停产的悍马,超宽车身,外观霸气,停在这窄路上就像是一辆重型坦克。 他着实没想到,这么漂亮的丫头,居然喜欢这么爷们儿款型的大车。 惊掉下巴的不止他一个。 还有乖巧待在姐姐臂弯里的岚岚。 【哇,姐姐,这就是你的座驾吗?颜色好漂亮!】 【爷爷,上车吧!我来开!】 胡雅丽拉开后座的车门,先一步把胡桂枝提起来放后排座椅上,然后才招呼老爷子上副驾。 胡大力一想到安魂玉,孙媳妇儿已经答应给他也开一个空间,心里跟猫挠似的。 连车都能随身携带,这空间得有多大多能装啊!!! 【吱吱?!】 啊呀,我的蜂巢!!!别忘了给我啊! 【你个吃货,就记得吃!】 幸好胡大力个头不算矮小,要不然这车他都爬不上去。 再看那边,近一八三身高的胡雅丽轻轻巧巧地一个弯膝起跳,屁股就落到了座椅上。 这车的内饰明显改装过,非红即白,跟外头的橙红一样热烈奔放,方向盘包了一圈厚厚的白色毛毛,座椅也是软软的,很舒服。 这,一看就是女孩子的车啊! 就是开车的人一脚油门下去,发动机轰鸣的动静有点儿吓人。 附近树上的积雪都被震落下来,打眼一瞧,像是又开始下大雪一样。 岚岚把自己团在姐姐的脖子上,给她当围脖,顺便以最佳视角观赏车外的风景。 它还是第一次出山,要不是姐姐心软,以长老们的规矩,是不可能让还不能化形的它出来的。 所以,它看什么都新奇,即使这里离城市还远得很。 两旁的树飞快倒退,雪层渐渐地就没有山上那般厚了,隐约能看到些除了黑白以外的颜色。 它捂着嘴偷乐,一点儿也不在意隔壁座上的黄皮子不时投注在它身上的温柔目光。 【岚岚,你年纪还小,不用像你三哥那样着急化形,这次出来,跟姐姐到处走走,你也放松一下心境,人类有句话说得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大长老有意让你拜师,以后也继任长老的位置……】 岚岚晃晃脑袋,唔,这话,大长老确实有说过,做长老哪有做人好玩,哼,欺负它年纪小啥也不懂吗?! 他们打算先去医院,看看胡桂枝的情况,然后,再买去海岛的机票。 胡大力怎么说,胡雅丽都没意见,因为彩礼早在出发下山前,就已经到账了,好长一串零。 (>^ω^<) 能嫁个看得顺眼的男人,附赠一个不知道行深浅、慈祥大方的金主爷爷,她今后好多年都不用愁生计了。 即使真的和四长老说的那样,这一胎会生四个,她也养得起。 【吱吱——】 老头,真要去海岛啊?! 我咋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呢?! 瑟瑟发抖。 第153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33) 岚岚一天之内,从族地到医院,从医院到机场,一路都兴奋得叽叽喳喳,小嘴叭叭叭就没停过。 因为大雪延误了两个多小时后,终于上了飞机。 活物不能放进空间去,所以,岚岚和黄大仙得办理托运。 两小只被关进了一个黑乎乎的宠物笼子,这是胡大力在机场临时花高价从别人手里买的,机场里头的商铺可没这玩意儿。 【吱吱——】 难得的独处时间! 岚岚好香! 可惜,因为一整天高度集中注意力和兴奋过头,它已经累得倒头睡了。 小小的一团卧在那儿,看着就叫我心底软软地。 货舱通风差劲,气味不大好闻,远没有客舱敞亮。 行李箱挤挤挨挨地叠放着,因为空中气流晃动,好几次都要撞上了。 天气恶劣,途中经常会有颠簸,岚岚睡得沉,一点儿要醒的意思都没有。 难为我,时刻做好保护者的姿态,她也没看见…… 胡大力不是个小气的,他给自己和那一对儿未婚小夫妻都买了商务舱。 座椅宽敞,能躺能靠,空乘服务也周到细心。 南航直飞的航班,全程得五个多小时。 在候机室,他仔细看过同航班的其他乘客的面相,除了一个倒霉蛋会把手机掉马桶以外,99%得出的全都是平平安安无事顺遂的结论。 登机后,经过的每一个空乘人员,不管男女,他也会仔细看上一眼。 唔,没问题,此行平安。 如此一来,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该睡睡,该吃吃。 胡桂枝吃过四长老喂的药以后,身体内部像是被洗筋伐髓了一般,体内的杂质毒素全都浮于皮肤表面。 要不是来机场前去过医院,不明就里的他大概会以为自己中毒了。 大东北的澡堂子二十四小时营业,他挑了个门口招牌老旧得掉漆的店,不好意思地进去洗了澡,染黑了空荡荡的一口浴池子。 老板恨得咬牙,牙花子比常年不刷牙的黄大仙还要黑。 幸好洗了澡,不然,一进飞机热得脱衣服,还不得把满舱乘客都熏得晕倒过去啊?! 【小枝枝,你感觉怎么样?】 胡雅丽精神头好得很,抱着一本小说看得捂嘴直笑,突然发现身边的人起身,又很快坐下,才奇怪地问道。 【啊?!我没事,就是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坐着有点无聊罢了!】 胡大力掏了掏耳朵眼,扭过头去看另一边窗外,不想看这傻小子,又在呼呼冒傻气。 夜里过了十二点,飞机抵达三亚机场。 机舱门一打开,呼呼的热风迎面而来。 三个胡某某早就在南下的中途就相继去洗手间,换上了夏装,不像机上的某些年轻人,裹着大棉袄二棉裤,热得大脸通红,头上蒸腾,直冒烟。 【吱吱——】 这一路真是太煎熬了…… 前半程冷,虽然没有风雪灌进来,但是货舱没暖气,岚岚睡着睡着就蹭到我身边,感觉到融融的暖意,像个八爪鱼似的把我抱着睡。 那会儿我可幸福了。 可惜,好景不长。 飞机跑得快,过了长江以南,温度就渐渐攀升,直到抵达广东上空,岚岚的爪子明显地有松开的意思。 过了海峡,再到海岛上空,岚岚怕热的本性展露,眼都没睁开呢,两只有力的后腿就用力一蹬,把热源踹开—— 可怜【暖宝宝工具狼】我迷迷糊糊脸朝外撞到笼子坚硬的内壁壳子上,瞌睡全跑了不说,脑门上哐哐肿起一个大包。 胡大力把两只毛茸茸从笼子里掏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纠结,要笑不笑的。 一只像做错事情一样,老老实实地贴门蹲着。 一只像永远也睡不醒的白雪公主,懒洋洋地缩在最靠里的角落。 胡雅丽一把将岚岚接过去,抱在手里揉搓,小东西哼唧两声,仍是不肯醒过来。 【得,让它睡吧,它冬眠的生物钟估计还没调整过来。】 胡桂枝拿着手机在叫车,机场人来人往的,总不能无中生有地当众变一辆车出来吧? 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一旦拍下来,他们几个谁也落不着好。 【爷爷,你电话打完了?!】 【唔。】 胡大力把砖头机放回兜里,他刚刚给周小亮打过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到海岛最南边的城市了,能不能请他帮忙算算。 这小子居然说,问卦得先给钱。 亏得他上门过那么多回,这小子居然还是那个死认钱的性子。 【桂枝,一会儿把你手机借我用用。】 【啊?爷爷,我晚上还想要玩游戏的。】 【呸,都要结婚的人了,还整天只想着你那转着圈砍人的游戏,游戏再好玩,有你媳妇招人疼吗?!啊?!】 胡大力火大。 ??╬????д????╬?? 他就是想要用这臭小子的微信加周小亮,然后给他转个问卦的卦金而已,又不会耽误多长时间。 嗐,改明儿他自己去买个手机,该与时俱进了。 胡桂枝被爷爷训不是一回两回了,脸皮超级厚,只是爷爷说他玩游戏是转着圈砍人,这一点他可不敢苟同。 【爷爷,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转着圈砍人来着,我那是放大招秒杀好不好,你都不知道我的队友都夸我,求我带飞呢!】 【呸,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噗——】 胡雅丽原本不想搭理这俩说着说着吵起来的爷孙,听到这儿实在是憋不住笑。 她是个王者菜鸡,玩了两年多,还是个青铜选手,她的貂蝉妹妹但凡出场,就是转着圈地炫技,然后被对方秒杀回起点。 要不是开着语音,队友一听她的声音就浑身酥软不忍苛责,早就恼羞成怒顺着网线爬过来毁尸灭迹了…… 滴滴师父也没想到,这一车客人里头居然有一个那般高挑怀里抱着一只稀罕白狐的美人,车都开出去老远了,他还忍不住总要从后视镜看一眼,又看一眼。 胡桂枝不情不愿地把手机交出去,手中空空地不自在,又发现司机的小动作,忍不住开了嘴炮,拉着他东拉西扯。 胡大力把卦金转账过去,过了一分钟,他的砖头机上就收到短信—— 言简意赅几个字—— 三亚东海南孚丽雅医院。 胡大力眉头一皱,医院带这么个奇奇怪怪的前缀,恐怕专科医生的水平也不咋地。 第154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34) 不适应热带气候的,只有岚岚。 一夜过去,它还是蔫哒哒的,好在胡大力并不需要两个小丫头也跟着一块儿出去找人。 连带着,把大仙也拜托给胡雅丽照顾。 爷孙俩一起出发去找那家医院。 按地图上的显示,这家医院离大东海景区不远,可是,开车的师父愣说他没听说过,只能放慢车速,仔细在那条路上找一找。 来回绕了三圈,也没发现那条冷冷清清的街道上有什么医院。 爷孙俩只好下车,结算车费的时候,司机一再申明自己没有故意绕道赚黑心钱。 胡大力热得心烦,把钱塞过去,摆摆手不想废话。 昨天体验零下四十多度的极寒冰雪交加天气,今天就切换成晒得冒油的酷暑,身体受的刺激大发了。 养气功夫极好的胡大力原本夜里就辗转反侧没睡好,现下站在陌生的三岔路口,焦躁心烦,连路过的一条二哈嘶嘶哈哈地冲他吼,他都差点儿忍不住火气,要上去踢两脚。 胡桂枝赶紧把即将暴走的爷爷拉住,叫那只看不出眉眼高低的傻狗一边儿去。 【爷爷,你跟一只二哈生什么气!我这就陪你找那家医院,诶,叫啥来着?南孚电池?!】 胡桂枝记不住那一段拗口的名字,干脆瞎掰,顺便装傻逗一下憋火的老爷子。 【屁,是南孚丽雅医院,问问附近的当地人吧!】 爷俩边走边问,奇怪的是,很多人都面色古怪地摇头,说不知道。 胡大力人老成精,怎么可能信这些话,他转身,一头扎进不远处的那家烟酒店。 刚才店里头的老板娘说不知道,但她身边那个男的却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被老板娘瞪了一眼,啥也没说。 第二次进店的时机有点巧,老板娘去后面的仓库理货去了,男人坐在柜台里头啃芒果,一下巴的黄色汁水。 【小哥,给我拿两瓶水!】 男人本来认出这老人家,不想搭理,可是生意上门诶,不理客人的话,回头让他妈知道了又得挨一扫帚。 【我们这儿只有红盖子的矿泉水,两瓶五块钱!】 【行,要了!】 胡大力从兜里掏了一张百元大钞,他还是不习惯扫码支付,现金用着更有数。 【对了,小哥,我刚问的那家医院你是不是知道?】 男人正要把两瓶水递过来,闻言顿住了,迅速扭头往后面仓库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爷,我,我不知道……】 【呵,钱不用找了,给你买水果吃。】 男人看看一百块,又看看手里两瓶还没递出去的水,目光转了一圈回到胡大力的脸上。 【嘿嘿,这怎么好意思……】 也就是他年纪还不大,好收买。 从胡大力的角度,还能看到柜台拐角那边放着某某职业技术学院的帆布袋子,鼓鼓囊囊的,里头好几本崭新崭新几乎没动过的书露出来。 男人就是长得着急了点儿,再加上三亚日晒厉害,人黑,就显得年纪大。 其实看面相,最多也就二十,兜里没钱,才会受家长钳制。 他压低了嗓子,一只手半掩在嘴边。 【大爷,那医院在后面山上,前一阵子无缘无故地半夜起了火,死伤好些人,大家都说,那里不干净,有鬼呢……】 胡大力脸一黑,周小亮给的信息到底准不准啊…… 他转身就走,也没忘了把那两瓶红盖子的水拿着。 【爷爷,问出来了吗?】 胡桂枝早就渴了,把水接过去灌了一大口,才问,他可不想跟进去受人白眼,干销售跑市场的时候,白眼和闭门羹真是吃得够够的了。 【别问了,跟我走吧,去后山!】 【后山?!哪儿有后山,这边一马平川的……不是被人骗了吧?】 胡桂枝嘀嘀咕咕地跟在后头,脖子后面一圈,已经明显晒红了。 【呸,谁敢骗老子!!!打断他的腿!!!】 —— 后山,医院五楼某单人病房。 一个枯瘦如柴的男人眼球转了转,像是要醒了,只是眼皮仍然像有千斤重,睁不开。 他身体连接的监护仪器屏幕上突然有了明显的波动,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 被夹子夹住的那根手指也在微微动弹。 病房里没人,除了窗外路过的风,谁也不知道他疑似醒过,包括这个男人自己…… 走廊尽头的护士站,小护士咬着笔头,还在纠结中午要点什么外卖,食堂的饭菜她是一顿也不想吃了。 【张巧,护士长今天又没来吗?】 一个刚上楼的中年医生走过来,问小护士。 【啊?马院长,护士长昨晚就请假了啊,刘院长签过字的。】 没想到,这中年医生居然是一院之长,看着一身书生气,没半点官威,和蔼得很呢。 【哦,回头我自己找她吧,有点事儿。对了,小年轻啊还是要多学习,你看人护士长,四十多了还在考医师证呢!】 此刻,医院大门口,站着胡家爷孙俩。 【爷爷,这是咱要找的医院?怎么烧成这个鬼样子了,就这,还有人来看病住院?!】 胡大力昂着头往上看,说是医院,其实叫一个乡镇卫生所还差不多,就五层。 外墙烟熏火燎地烧黑了大半,整栋门诊住院楼综合在一起,楼顶上方,还有普通人看不到的黑气。 确实有鬼,大白天都这么阴森。 大门口铁将军拦路,也没看到看门的保安。 只能从门缝往里瞧,空地上散落了很多脚手架、水泥、砖石等等装修材料,只有七八个戴着头盔的工人在高处忙活。 难怪地面上没人呢,五层楼高度,万一掉点儿啥,砸到头也不是个小事。 【爷爷,好像不开放诶,咱也进不去,没找错地方吧?!】 【唔,招牌都烧黑了,我哪儿知道,人家说医院在后山,这不就是吗?!应该没找错。】 俩人鬼鬼祟祟地,撅着屁股趴门缝上,这画面原原本本地被门口的监视器捕捉到了,反馈到了保安值班室。 可惜,里头没人,值班的大爷尿频尿急,上班半天跑了十七八趟厕所,就跟在那里头安家了似的。 自从起了火,闹出有鬼的传闻之后,原本住院部的几十号病人纷纷找关系转院,只剩几个没人管的可怜人还在病房里头苟延残喘。 如今啊,这医院处于半停业装修的状态。 第155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35) 【吱吱——】 咋地了,脸拉那么老长,嘶,三亚这地方也有卖驴肉火烧的?! 驴脸马脸,胡家爷孙的脸,都是大长脸…… 二人把打包好的晚饭放到桌上,问过胡雅丽没啥不舒服的,就直接回了隔壁。 问也不带问我一声的。 【吱吱——】 我失宠了吗?! 【姐姐,你看它那傻样儿,咱这屋都是女孩子,它咋好意思还舔着脸睡这边的啊……】 胡雅丽头疼地揉了岚岚一把,这孩子,今天看了一天的电视,全是婆婆媳妇小姑家长里短,它也学着那个惹人厌的小姑子说话,夹枪带棒的。 【岚岚,它叫大仙,是爷爷的家人,以后也是我的家人,你要是这样没礼貌,我可要教训你咯!】 岚岚委屈,摆出一副苦瓜脸。 ╥﹏╥... 【吱吱吱吱——】 没事没事,别哭啊小仙女! 我刚凑上去,岚岚躲开了,后腿上像是安了弹簧一样,嗖地从床上弹射到电视柜,又窜上桌。 【姐姐,这个酸酸的是不是电视里说的酸野,我要吃!!!】 我被不解风情的胡大力拦腰一抱,带回了隔壁的男生宿舍。 岚岚捂着腮帮子,一边酸得口水横流,一边和姐姐抢着吃酸野里头的各种酸唧唧水果,压根也不看我一眼。 【吱吱——】 曾经我视情情爱爱如糟粕如粪土,如今遭了报应…… 胡大力一直没说话,进了房,就在靠窗硬邦邦的木沙发上坐下了,手无意识地胡噜大仙背上的毛。 他的情绪难以纾解,周遭的气压都变得压抑又紧张。 胡桂枝悄咪咪溜去了隔壁。 【吱吱——】 也许是老头对儿子胡其安的思念和担心,对我的影响太深。 我眼一花,久违地被一大串乱七八糟、完全不连续的画面冲击脑海,险些要吐了—— 一个和胡桂枝有两分相似的青年人,苍白着一张脸,被十几个操着棍棒的男人围住,叫他还钱,连本带息,是个很恐怖的数字…… 还是那个青年人,带着一个不停咳嗽的女人,在一个老旧小区的一楼使劲拍门,【爸,你帮帮我,我以后再也不赌了!】,门里的人推了桌子椅子把门抵住,不开门,叫他们滚…… 要债的人再次把青年堵在家门口,女人慌慌张张地想跑出去找人,被抓住了,那脸上横着刀疤的男人说,【没钱还,就拿你老婆抵债!】,青年一气之下发了狠,抄起门后面的拖把棍子就打,毫无章法,准头奇差,被刀疤男人按头揍,吐了血…… 青年拉着女人去她的户口所在地办离婚,把家里的东西全都留给女人,自己一人走了…… 刀疤男人把鼻青脸肿的青年手脚捆着,要扔到海里去,【当初我们锋哥能把你从海里捞起来,现在就能把你再送回去!】,女人带着她从邻居和同学那儿借来的钱赶到,刀疤男人接了本金,还不解气,仍然把青年一脚踢进了海里…… 【吱吱——】 海水涌入口鼻的窒息感像是发生在我身上一样,我不住下坠,喘不上气,狠命挣扎,惨叫出声。 叫声之惨,就像是被人活剐了全身的皮毛一样…… 胡大力吓了一跳,愕然地盯着在他腿上翻滚尖叫的大仙。 他从没见过小东西这个样子。 【大仙?大仙?!】 胡桂枝原本靠在隔壁房间的门上,跟未来媳妇儿聊天磕牙,突然听到爷爷带着惊慌的叫喊,赶紧回转。 【怎么个事儿?大仙咋了?!】 胡雅丽也放下餐盒,起身。 胡大力用力把大仙小小的身子提起来,头尾一拉直,好长一条。 他抱着小家伙的脑袋,拇指用力,扒拉开它紧闭的眼睛。 一对上,满是惊恐。 读心被动开启。 胡大力总算知道它在鬼吼鬼叫什么。 他老泪纵横,比昨晚在出租车上看到周小亮那条短信时,心潮更加激荡澎湃。 那个被要债、被打、被怒骂、被扔下海的青年,是他消失二十多年的儿子,胡其安啊…… 【不行,我得去看看,医院大门不让进,我不是还能翻墙吗?】 【吱吱——】 我胸口一暖,猛地回神,一双白嫩的手掌放在我心口上,是胡雅丽。 【爷爷,带上我吧,我也会翻墙的,咳咳,咱们第一回见面,你应该还记得吧!】 胡大力想起周家师徒俩说过的话,犹豫了一下,目光落在胡雅丽不知是吃太饱还是咋的大了一大圈的肚子。 【没事,爷爷,我这胎稳得很!再说了,真有电视里那样黑帮打斗火拼的事,我还不知道往后躲吗?我又不傻!】 胡桂枝也凑上来,期期艾艾地表示也想去。 【爷爷,我——】 【你不行,不带你!你去隔壁带孩子!】 胡桂枝气结,刚长出来的青胡茬恨不能像豪猪一样变出尖刺突突突。 爷爷在丽丽面前也不给他留面子,好气,想把他扎成刺猬好好疼一下子。 一小时后。 胡大力、黄大仙、胡雅丽出现在南孚丽雅医院院墙外。 胡桂枝耐着性子陪小姨子岚岚看婆媳大战超长点播剧。 今晚的月亮,被厚重的云层藏起来了,四处透着阴森。 【爷爷,只五楼亮着灯诶,现在才七点多,病人也不至于睡这么早吧?!】 胡雅丽有点儿社会常识,广州的医院,夜里可是灯火通明的。 【那就先从五楼找起吧!】 胡雅丽先抱拳告罪一声,提起胡大力的后脖领子,嗖地弹射起飞。 轻飘飘地,没费什么力气的样子。 狐狸也有一个好用的鼻子,五楼亮着灯的窗口约莫有十个,其中两间是医护人员的办公室。 如此一来,需要排查的,就只剩下八个房间了。 胡大力不敢随意挣扎,怕T恤的领口扛不住他的体重,直接嘶啦一声掉下去,那就糗大了。 不得不佩服他们几个的好运气。 第五间房,那个睡在床上,身形几乎看不出多少起伏的人,被胡大力一眼认出来了。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雅丽,凑近点儿让我仔细看看。】 第156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36) 病房的窗户是推拉式的,小护士今儿被院长教育了,草草巡完房,埋头专注啃书,忘了关窗这一茬。 让胡大力钻了个漏子。 胡雅丽轻轻地把他放下,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重倒是不重,就是担心衣服质量不好,让爷爷掉下去。 不愧即将成为一家人,思维方式真的很相近。 胡大力进了病房,每一步就像是踩在棉花上。 【吱吱——】 消毒水味儿,唔,不好闻:-( 胡大力站在离病床最近的位置,才俯下身,仔细端详躺着的人。 他已经瘦得脱相了,颧骨高耸,脸颊凹陷,乍一眼看去,跟个骷髅头也没多大差别。 可胡大力就是能肯定,这是其安,他的胡其安。 左手边的显示屏上,心跳有数据,很慢很稳定。 胡大力握住他瘦巴巴的手,再也忍不住,眼泪一颗又一颗往下砸。 【吱吱——】 我跳到床上,小心翼翼地用前爪贴上这人露在外面的胳膊。 眼前一黑—— 一直是黑,不透一丝丝光,经年累月,千篇一律的黑暗和孤独。 胡雅丽看出大仙的状态又不对劲了,赶紧两根指头伸过来,拎起大仙的后颈,直接把它拉开。 她什么也没说,默默退到角落坐下,有些秘密,即使猜到了,也不用说出来。 胡大力也看到了大仙的小动作,看小东西呆愣愣还回不过神的样子,不用读心,他也能知道它究竟看到了什么。 周小亮说过,其安,是植物人,躺了这么多年,大仙能看到什么呢?! 除了黑暗,就是黑暗吧…… 【雅丽?!】 胡大力艰涩开口,这么大个人,以他的体力,是没办法在不惊动医护人员的情况下将人带走的。 胡雅丽看懂了爷爷的未尽之意,她摇头。 【爷爷,那地方,放不了活物……而且,他这个状态,直接带走,能活吗?】 胡大力一拍脑门,嗐,他还真忘了。 这可怎么好,他这么多年都不肯承认胡其安死了,所有的身份证件都在老家那个放宝贝的保险箱里。 人醒不过来,他都没办法向医院证明父子关系。 胡大力肩膀一沉,他扭头对上大仙眨巴眨巴的小眼睛。 【吱吱——】 老头,医院不是慈善机构,谁给他交的住院费?! 那人是不是桂枝的亲妈?!你倒是想办法问问呐! 大晚上的当然没法儿调查。 他们仨跳窗离开的时候,胡大力几次回头,不放心,也舍不得。 【吱吱——】 来日方长,他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活着的吗? 三天后。 护士长销假回来上班了,换好衣服,第一时间去了胡其安的病房。 小护士张巧这几天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护士长刚一进去,就看到病人的手指在动。 【其安?!】 她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看错了,小声叫病人的名字。 床上的人,又动了动手指。 不是错觉,也不是眼花。 护士长赶紧按了床头的呼叫器,叫医生过来。 她胸前的名牌上,赫然写的李敏芝三个字。 【李护士长,怎么了?】 医生脚步匆匆,很快就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他带的实习生。 【刘医生,他,他好像要醒了!你快帮忙看看!】 刘医生看了一眼监控数据,挑了挑眉,转头吩咐实习生做事。 【唔,病人的确是有要醒的迹象,脑电波很活跃啊,李护士长,我老刘真的服了你的仁义!】 【咳咳,刘医生,你这话,可不敢叫马院长听见啊!】 实习生插了一句嘴,他是知道自己这个老师心直口快的,一把年纪了,还是个医师,职级怎么也升不上去,就赖这张嘴。 马院长,就是李敏芝二婚的丈夫,夫妻俩十几年如一日,都出钱出力照顾一个植物人,背后没少被人说闲话。 【诶?这是什么?】 李敏芝站在旁边,本来没想自己动手的,突然发现病人衣服里头多了一根红绳。 她拉出来一看,居然是一块玉石,瞧成色,还是一块好玉,通透莹润,触手温热。 【刘医生,我请假的这几天,有人来看过他吗?】 【啊?没有啊,这几天医院来个来看病的都没有,你今天过来的时候,大门不还是锁着的吗?!】 刘医生这几天闲得都开始泡功夫茶了,反正诊室就他和实习生俩人。 李敏芝心知不可能,她走前,这块玉从没出现过。 在海岛,胡其安除了她,谁也不认识,到底什么人会这么大手笔给他脖子上挂一块玉? 跟他突然好转有没有关系?! 等李敏芝回过神来,刘医生早走了,她回了护士站,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于是留了个心眼,晚上值班。 那块玉,还能是什么?胡大力亲手给挂上去的安魂玉呗。 他没想到,跳窗户的第四天就被人发现了。 因为,这时候,李敏芝正在给床上的胡其安擦身。 对上眼的那一刻,时光像是突然回溯到过去,俩人都在第一时间认出了对方。 【李敏芝!】 【爸!】 难怪!!! 医药费谁出的?!玉石挂坠谁给的?! ——谜题解开了。 床上的人闻到熟悉的气味,眼珠子又在转动,眼睫跟着颤颤。 【吱吱——】 你倒是再用点儿劲啊! 一急眼,我噌地窜到床上,踩着他的胸口,用爪子帮忙扒拉他的眼皮。 唰! 这不就能看见了!!! 哈哈,还得是我!!! 【大仙?!你也来了?】 李敏芝起先注意力只在公爹身上,没成想大仙突然从后面跳出来。 【胡雅丽,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桂枝的妈妈,李敏芝!】 俏媳妇第一次见公婆,没想到,是在这样的场景。 【妈!】 胡雅丽也光棍,开口就叫妈,打了李敏芝一个措手不及。 她看到胡雅丽已经显怀的肚子,眼睛更是瞪得老大。 【这这这……你……诶……桂枝呢?】 李敏芝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望向两人身后,空空如也,眼里刚刚骤然亮起的神采就消失了。 【妈,他没来,在酒店呢,毕竟,我们没走正经通道上来啊!】 胡雅丽指指窗户,这可是五楼! 【吱吱——】 人醒了诶,你们都不来看看他的吗?! 第157章 黄大仙篇:doublekill(37) 五楼那个植物人睡了一二十年,突然醒了。 在当晚,就传遍了整个南孚丽雅医院。 马院长在家里的阳台上,刚挂了电话,翻出半个月前藏起来的那包烟,一根接一根地抽。 烟雾还没来得及缭绕纠缠,就被风吹散了,这可是二十七楼。 几天后。 胡大力只身一人,上了三亚飞广州的航班。 他得回家一趟,拿儿子的证件。 胡其安四肢虽然经常做按摩,但是跟正常人比,还是萎缩得厉害,短时间内根本就不可能移动,更不用提下床了。 还是得留在医院。 胡桂枝那臭小子,第二天就屁颠屁颠地跟着未来媳妇去医院,与父母团聚。 那个抱头痛哭的场面,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马院长是个头铁的,不论别人怎么看,他都坚持出现在现场,要么贴着墙站着,要么用非常专业的按摩手法给胡其安活络筋骨,从上到下,不假手他人。 这里的他人,是指他的媳妇,李敏芝。 这一手按摩,是他一个脑外科专家专门去中医院找针灸按摩科的主任医生学的,学费是两万,加一瓶八八年的茅台。 每周三次,看着不费力,按摩完他都得去加餐,多干三碗大米饭。 这活计,哪能要女人干呢!!! (。ì _ í。) 胡桂枝被李敏芝拉着手,满身的不自在。 尤其,未来媳妇儿坐在后面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扔酸唧唧的果子,空气中全是酸野的味道,刺激得他口水长流,不住吞咽。 岚岚趴在姐姐细长的脖子上,时不时张嘴,酸得一张毛脸皱成一团。 全场最忙碌的要数大仙,一会儿蹦到床上扒拉胡其安,一会儿又跳到胡雅丽身边的桌上,歪着头看她们吃得欢。 【桂枝,妈给你们找好酒店了,到时候婚礼用车你们喜欢什么颜色的?】 李敏芝说服胡大力在三亚给俩孩子办婚礼,这几天忙成了一个陀螺,生怕还有什么考虑不周到的。 【啊,这个啊,雅丽喜欢白色,那就全都用白色车吧!】 马院长耳朵动了动,右手向下,按在足三里的位置,加大了几分力道往里摁。 胡其安不怎么灵动的面部表情明显一僵,酸胀痛,想躲,躲不开??????。 胡桂枝并没有把未来媳妇儿是狐狸精的事儿抖搂给亲妈知道,他对亲妈没有半点记忆,更谈不上什么感情,媳妇是第一位的。 又过了两天,胡大力回来了。 婚礼正式进入倒计时,再晚几天,即使穿婚纱,胡雅丽的肚子也藏不住了。 胡其安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好,除了不能说话和下床,看起来还长了一点儿肉,有人气了。 安魂玉的改造,胡雅丽也抽空完成了。 【吱吱——】 我也分得一块,虽然只有五十立方大小的空间,仍叫我乐得见牙不见眼。 胡大力珍而重之地把他的那一块挂在脖子上,如此一来,胡家三代男丁都戴着一模一样的【项链】,整整齐齐。 婚礼当天,陈建军不远万里地赶到祝贺,他是认识胡其安的,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瘦弱中年男子,他险些落泪,咬牙忍住了。 大喜的日子,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可不兴哭。 其他的客人,都是李敏芝和马院长的同事和熟人,没有空手的,礼金数额都给得不小。 马院长皱了皱眉,但也没法儿说什么,原本他没主动给这些人发请柬,可一传十十传百,他圈子里的人就全来了。 礼金名册有一个叫锋哥的,送了十万。 李敏芝在婚宴结束过后,翻阅名册的时候才看到,顿时心中一寒—— 当年在海中翻船,就是这个锋哥,派人把他们俩救上岸的,可是,哄骗胡其安赌博借高利贷的也是他。 锋哥当年一见她,就说很像一位故人,后来她才知道,那故人,是锋哥的初恋。 当年,胡其安被锋哥的马仔捆紧手脚扔下了海,他身上的绳子还攥在那马仔的手里,再拉上来的时候,已经是进气少出气也少,整个人晕死过去了。 刀疤脸马仔怕惹上人命,赶紧开车把人送医院,大医院不敢去,绕远路挑了个隐藏在一大片荒地后头的卫生所。 把人放下,刀疤脸就跑了,像怕鬼追一样。 二十多年过去,当时接诊的菜鸟医生变成了马院长,乡镇卫生所也变成了五层楼的医院,周围的荒地也陆陆续续盖了高矮不一的房子,修了宽阔的大马路。 锋哥后来知道二人离婚的事,来找过李敏芝好几次,那时候,李敏芝一边照顾胡其安,一边学习医护知识,听到锋哥的名字就恨得咬牙切齿,根本不搭理。 直到几年后,李敏芝嫁给马院长,锋哥才没了消息。 没想到,胡桂枝结婚,这个锋哥又诈尸了。 李敏芝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胡大力,这十万,拿得烫手,得退回去。 【退什么退,他把其安害成这样,不得给点儿精神损失费啊,这钱你拿着,我还觉得他给少了呢!】 婚礼过后,不到一个月,胡雅丽的肚子已经大到不可思议。 要不是医院相当于就是自家的,她这样一天一变的孕期状态,怕是要把其他人给吓坏了。 【妈,我到底啥时候能生啊?太难受了!】 李敏芝亲自在给儿媳妇做B超,里头那四个小崽子活泼得很,抓着脐带爬上爬下,像是知道这房子住不久了,想要争个大小,排出一二三四来。 胡桂枝肩头蹲着睁大眼睛的岚岚,明明看不懂电脑屏幕上那一团模糊的黑团团是什么,它也努力在辨认这四个外甥长什么样子,到底是像姐姐还是姐夫。 当着姐夫妈妈的面,岚岚好歹记得闭紧了尖尖的嘴巴不出声。 【我猜,就这两天了吧,丽丽,辛苦你了!】 这肚皮,看着实在是大得惊人。 到底是过来人,李敏芝说得很准。 第二天凌晨,羊水破了。 胡雅丽一声尖叫,整层楼的灯光都亮了。 产科医生和护士已就位,她们准备了一箩筐安慰和鼓励的话。 还没等说出来呢,第一个小崽儿就迫不及待地出来了,啪叽掉在垫子上…… 小崽子:(。⌒??⌒)哈哈哈,我是老大! 胡雅丽目瞪口呆,撑起上半身,伸长了脖子看,真好,像她! 【老大,是哥哥哦!】 护士抱走老大,去一边清理检查,称重打包。 里头的三个崽儿面面相觑,嘿,还打呢,刚才躲在角落那个阴险狡猾的家伙,被咱们挤出去了,呸,老大的名头便宜他了! o( ̄ヘ ̄o#)哼! 【咋没动静了,出来啊!!!】 医生拍拍手,像急着要招呼客人的饭店老板一样。 啪叽—— 老二横空出世,一声不吭,被医生倒提起一只脚,两巴掌拍在屁股上…… 【哇啊哇啊哇啊——】 老二:??????你咋不打老大,光打我,老巫婆,好偏心! 【哟,嗓门这么大,又是个小子!】 啪叽—— 老三受到惊吓,脚先出来了,他怕被揍,吭哧吭哧双手扒拉着把自己往外挤,终于脸朝下,砸在了垫子上…… 医生左手提着一个,右手又忙不迭地来抓老三。 【呜啊呜啊呜啊——】 【哇啊哇啊哇啊——】 老二老三二重奏,谁也不肯认输。 胡雅丽表示,有点头疼。 (+﹏+)~ 独享豪华单人间的老四也捂住了耳朵,小眉头皱成川字,好吵,好烦人! 医生腾出手来,摸了摸产妇的肚子。 【丽丽,你要歇一会儿吗?!】 胡雅丽无语住了,我都没用力,有什么好歇的?! 胡家三个男人等在产房外,眼巴巴地盯着门缝,他们已经听到婴儿的大嗓门了,此起彼伏地,像是进了交响乐团的演练场。 【哎哟,我昨晚吃了俩大红薯,想放屁了……】 胡雅丽难为情,想把屁憋回去,无奈已经疼麻了,使不上劲。 【噗——】 室内一静。 老四随着一声巨响,蒙头蒙脑地被推出来了…… 头顶刺眼的灯光,让他忍不住伸出小爪爪挡了一下子。 【诶,咋又不哭?】 医生的话刚落,老四嗷地一声【啊啊啊——】 干嚎,不下雨。 成,肺功能正常,天生的高音歌唱家!!! 恭喜老胡家喜提贵子,一二三四,全是儿子! 胡雅丽捂脸,大长老是说过,要送一个回族里是吧,那就送老四吧,谁叫这家伙懒呢!!! 两个月后,胡大力租了一艘快艇,横渡海峡。 没办法,四个奶娃娃,一只狐狸,一只黄大仙,过渡轮不方便。 岚岚玩外甥玩得不亦乐乎,心中萌生了自己也生几个娃的念头,于是,看殷勤的黄皮子也顺眼了,声气儿也温柔了。 【吱吱——】 胡雅丽悄悄跟我说,岚岚好像动心了。 我喜得一蹦三尺高,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跑到岚岚跟前,亲了她一下。 被捶了。 嘿嘿,不疼,我乐意!!! 胡其安坐在轮椅上,很安静,他一直没开口说话,但是看眼神,脑子应该清醒了。 起码,被儿子叫爸爸,他有反应。 行到半途,起了风浪,快艇的驾驶员皱眉,在仪表盘上看到四点钟方向有一艘快艇追上来了,速度奇快。 【吱吱——】 老头,有危险! 胡其安听到大仙急促的叫声,疑惑地看过来,脸色唰地白了。 他指着那边,嘴张了好几次,终于叫出声。 【ff……锋……哥!】 【什么?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胡大力又气又急。 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两百米,一百米,五十米。 对方快艇仍然没有减速的意思,就像是想要用力把我们撞翻一样。 驾驶员拼命打方向盘,想调整航向。 【吱吱——】 我后腿用力蹬在船尾,化作一道金黄色的长剑,一往无前地向对方船只刺过去—— 站在前头一个中年男人被我撞倒,可我也被他用力抓在手里。 【锋哥!那是什么?】 有人惊魂未定地问。 黄大仙有个人人皆知的绝招,臭屁神功,我积蓄全身力气,气沉丹田,一个用力—— 黄烟弥散! 锋哥船上几个人来不及反应,就被一阵浓烈的臭味放倒了。 快艇方向盘陡然被晕倒的司机一挂,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错开胡家的那艘快艇,飞快朝另一个方向驶远。 然后,翻了…… 【吱吱——】 尼玛啊,老子不会游泳…… 咕嘟咕嘟咕嘟—— 意识逐渐消失,啊,原来那天看到被海水包围的画面竟然是我自己吗?! 天色阴沉,海浪逐渐变大,用力把一团金黄金黄的小东西拍上岸。 可惜小东西面朝下,动也不动。 一只在礁石上的大鸟看见了,展开三米宽的大翅膀,跃跃欲试,尖嘴吧嗒出声响。 【吱——】 被一道巨浪拍到礁石上,我张嘴吐出一滩血沫子,脏腑都差点移了位置,总算睁开眼睛。 大鸟欢快地凑上来,一爪子抓住天赐的食物,呼啸一声又飞上天。 哈,是个秃子,吾小命休矣…… 一生不能动情的黄大仙,卒! 第158章 座山雕篇:雏鸟情结(1) 没想到南方的冬天这么冷。 湿寒之气,直往骨头缝里钻,要命! 唔,这是我第二十七次从畜生道跳出来。 是的,我现在,是一只座山雕。 一群挥舞着书本的文化人非要把我叫成秃鹫,哼,讨厌,不知道指着和尚骂秃驴很不礼貌吗? 更何况,我是个天生爱美的妹子!!! 头上不长毛,我可以怪天怪地怪遗传,你非要指出来,那就全怪你! 这大冷天的,我的脑子冻得有点儿不灵光了,搓爪爪,取取暖。 我做梦都想不到,有人会把座山雕当宠物养,而我,就是这只幸运的全身黑灰的【雕】。 我,是主人在大西北旅游的时候,无意中在石林里发现并救助出来的。 听他说,当时我已经破壳至少大半天了,个头就像一只大号的鹌鹑,全身上下一根毛都没有,哆哆嗦嗦地歪在满是沙砾的地上,就剩一口气。 天上盘旋着几只鹰,即使我这个秃鹫崽子没几两肉,也是能打打牙祭的。 他把我提溜到手心里,对上我半睁半闭的眼睛,很有礼貌地自我介绍。 他说,他叫宋乾。 这名字的发音,谁听了不迷糊啊,简直爱死了。 【吖——爸爸!】 宋乾脑子里炸响一道模模糊糊奶味十足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他是特殊部队退役的军人,妥妥的无神论者,不信邪,手轻轻晃了晃。 【吖——爸爸,晕!】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傻了眼。 雏鸟情结作祟,我认准了他当爸爸,管你叫什么,就是我爸爸。 他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不让我跟,我就哭,声音可难听了,聒噪得要命。 他喜欢劳斯莱斯,私房钱买不起,于是给我取名叫魅影,唔,听起来有点儿娘炮。 天知道,我有多想念王德发这个土得冒泡的名字。 宋乾他,今年已经四十九了,得益于十多年的军旅生涯,他至今体格子棒棒,就是头发跟蒲公英似的,尽管拼命挽留,仍然随风去了多半。 他说,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很投缘。 o( ̄ヘ ̄o#)哼哼! 秃顶和秃鹫,就差一个字,头都很圆是吗?! 老天垂怜,上辈子我死得冤枉,脖子上那颗已经开启空间的安魂玉也给我带来了,里头还剩了半个没吃完的蜂巢。 只不过,实体的玉石变成了胸口的一块指甲盖大的朱砂痣,被绒绒的毛毛盖住了,除了我自己,谁也瞧不着。 保持微笑,幸好我只是脑袋秃,身上的毛毛还是很茂密,能藏住秘密。 哈,回想过去转世的这么些年,像是一路都在拼人品,捡装备,功德金光加持,坚定了我改过自新、不为非作歹的决心。 判官大人,真是会玩套路啊! 【老公,你几天没给魅影洗澡了啊,臭死了!这屋里全是味儿!比腌臭豆腐的缸子还上头……】 说话的是个矮胖敦实的圆脸女人,她是宋乾的妻子,叫林晓柔。 人和名,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八竿子打不着,极其矛盾。 叫我说,改成林大虎还差不多,嗷嗷大的嗓门,虎了吧唧的一点也不温柔。 林晓柔跟我犯冲,重度洁癖VS恐水食肉猛禽,因为宋乾的纵容和偏袒,几个月以来,我每次都是完败…… 哼,重色轻崽。 一个异常魁梧的方脸汉子听到召唤,抄着锅铲在门口闪现,脸上带着几分不自在。 他,就是宋乾。 【媳妇儿,我俩这不是刚从外头回来吗,晚上我就给它洗澡,一定洗得香喷喷的,你先忍忍,哈~】 林晓柔叉腰,咚咚咚跑了几步,一个弯膝起跳,弹射到宋乾背上,她揪住男人耳朵,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宋乾耳朵红了,背着她迅速消失,临走还没忘了把门带上…… 【吖——】 (??`??Д????)!! 爸爸,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爸爸了!!! 捂脸,别看我小就在我跟前秀恩爱啊,真不害臊! 【吖——】 我的叫声好难听,就像是十只得了甲流嗓子吞刀片的乌鸦绑在一起同时惨叫的动静。 闻者惊悚,听者胆寒。 宋乾曾经开玩笑,说要我去港台鬼片剧组客串音效,就我这比鬼还可怕的叫声,到时候大荧幕上恶鬼出场,指定是一叫一个不吱声。 丫丫个呸滴! 我还是闭嘴吧,少叫唤,吵得我心脏都不大舒服。 这个小房间,原本是个库房,除了几个空荡荡的木架子以外,别无他物。 如今,这里是我的单鸟间。 外头在下冰雹,有大有小,砸在窗台上,如大珠小珠落铁盘,砰砰响。 掩盖了两道墙那头同样有节奏的吱吱嘎嘎响动,不知道他俩是剁肉呢,还是剁肉呢?! 嗐,小小年纪,不要这么yellow…… 想起爸爸刚才提起的要给我洗澡,我就瑟瑟发抖,顾不上色色了。 因为上辈子,我很恐水,连喝的水,我看着都犯晕。 反正我的消化系统强悍,这次从西北回来,光兔子血肉就够我吃饱喝足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缝里钻进来一丝丝辣椒炒肉的香味,呛得我直打喷嚏。 肯定是爆辣的朝天椒,扔下锅不到一分钟,半生不熟就起锅了,爸爸这是想要辣死谁?! 房间没有窗帘,连个能勉强凑合的口罩都翻不出来一个…… 我只好,把脑袋插进翅膀下头。 唔,林晓柔没说错,是真的臭,我脑袋上这俩出气的孔不是摆设,yue…… (*+﹏+*)~ 受不了! 臭死也比被辣椒呛死来得强。 吃完饭,夫妻俩说说笑笑,一个洗碗,一个去楼下车库,把房车里头那个魅影专用的澡盆子拿上来。 【吖——】 躲不过,根本躲不过。 宋乾虎着脸,把一看到水就死命挣扎的小东西单手握住。 他宽大的手掌,每一根手指都结实有力。 【魅影,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我的耐心有限,惹毛了我可收不住力道,捏出屎来你可别怪我!!!】 【吖——吖——】 挣扎没用,那就换魔法声波攻击,把你魂儿都吓出来! 宋乾侧过头,把耳朵里塞的彩色耳塞露给我看。 呃…… 【这可是我老婆的宝贝,对付你,可太好用了!】 【吖——】 宋乾把小东西摁进水盆里,只把鼻孔和尖尖嘴露在水面上,揉搓,细细揉搓。 天知道这一路上,房车里的存水一半用来给它洗澡,另一半用来收拾因为它挣扎漫天飞舞的绒毛和水渍。 有时候不能及时补给,他自己都好几天才洗一回。 有点后悔捡这么个闹腾的家伙了……比当年他养儿子还要操心。 第159章 座山雕篇:雏鸟情结(2) 拳头大的鸟儿,洗个澡至少得换三盆水。 当然,是宋乾擂钵一般大的拳头。 【要不是看在你是个女娃子的份上,我才不会专程给你买宠物沐浴露呢,我这几十年都用两块钱的硫磺皂!你这一瓶的价钱,都顶得上我用一辈子了!】 【吖——臭爸爸!小气鬼喝凉水!】 【嘿,你还敢骂我,没良心的小东西!哪儿学来的这些话!】 【吖——爸爸臭!】 宋乾气不过,哗啦啦给小东西头上浇了一捧水,惹来它剧烈的挣扎,绒毛又在满天飞。 林晓柔从门外路过,听到里头鸡飞狗跳的动静,吼了一嗓子。 【嘀嘀咕咕啥呢,赶紧洗完了睡觉,明天你儿子十点开家长会,你可答应好了的,要是你又不去,他到处跟人说你耶哒屁,我是懒得去解释的。】 宋乾脸一黑,这臭小子……白疼他了。 在湖南长沙,耶哒屁是当地方言,嗝屁的意思。 上一回学校举办亲子运动会,他因为有事食言没去成,臭小子到处跟人说【爸爸耶哒屁。】 好些人信以为真,对他投去同情的目光,甚至惊动了老师,打电话给林晓柔才知道是怎么个事儿…… 当晚宋乾回家,在车库碰上邻居,早上才听说他死了的邻居吓得心脏病都差点儿犯了。 他十七岁入伍,三十五岁结婚,娶了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青梅竹马。林晓柔排除万难,等他开窍,等了十几年……这份情,不能负。 他四十二岁那年,林晓柔在医院产房给他生孩子,他自己也在医院手术室取卡在肺叶上的子弹,相隔数千公里,互相牵挂。 他四十三岁,尽管心有不甘,仍被安排因伤退役,云省边境的凶徒悍匪个个不畏死,没有杠杠的好身手,再度受伤的几率显然很大。 何况,他一剧烈运动,就止不住地咳喘,动静很大。 好在,他身上的伤不影响正常过日子。 比起很多无奈把命留在边境的战友兄弟们,他实在是非常非常幸运了。 他结婚晚,生孩子更晚。 他下个月就要满五十了,知天命的年纪。 同龄人已经快要当爷爷含饴弄孙,他的儿子才小学三年级。 两边年迈的老父母把这好不容易盼来的孙子看成了心尖肉,轮流着接到家里住,上学早接晚送也不用夫妻俩操心,四个老人家千宠万宠地,把那小子惯得无法无天。 一口流利的长沙话比普通话还说得溜,怼天怼地怼空气,家里家外都是个小霸王,脾气太娇纵了。 明天的家长会,是臭小子指定要爸爸去参加的—— 一周前,宋乾还在西北荒漠的时候,父子俩就已经在视频通话中盖章约定过了。 臭小子当时的表情很严肃,威胁他一定不准食言。 算一算,他都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那臭小子了,还别说,怪想他的。 不光脑袋想,心口想,巴掌也想。 那duangduang的小屁股,只能趁护崽子的爷奶们都不在场的时候,才有机会拍几巴掌。 【吖——臭爸爸,再洗我的毛都要掉光了!!!】 最后一次换水了,宋乾恍若未闻,把小东西从水里捞起来,又打开莲蓬头360度无死角地冲了一遍,抖了抖水,才放在毛巾上。 【吖——】 别看他说得凶,手下的力道很轻柔,半点儿都不会伤到我。 嗐,嘴硬心软的男人! 【吖——爸爸,我好爱你哟!】 宋乾脸有点儿红,揉搓的力道更轻了。 因为天冷,他单独给魅影开了个暖风扇,最小档,定时十分钟。 宠物医院的人说过,禽类不能接触太高温的东西,比如电吹风,尤其,魅影还这么小,翅羽都还没长全呢。 【吖——爸爸我好困!】 折腾累了,我倒头就睡,连爸爸啥时候把我放进铺了绒毯的箱子里都不知道。 第二天,日上三竿,八点半的闹钟叫了五回,夫妻俩还在睡。 林晓柔坐起身的时候,腰疼得忍不住龇牙咧嘴,恨恨地踢了某人一脚。 鼾声戛然而止。 一双粗壮有力的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勾住她的腰,就拖回了被子里。 【唔,老婆,再睡会儿,起那么早干嘛!】 林晓柔没好气,又贪恋男人怀抱的温暖,纠结再三,没动。 【老公,腰酸,给我捏捏!】 撒娇女人最好命,虽然林晓柔学不来嗲声嗲气说话,偶尔示弱也是可以的。 尤其,对象是这个直肠子的糙汉,指令必须明确精准。 可能,这是当兵的令行禁止的后遗症吧。 柔,是林晓柔的妈妈对她的期许。 然鹅,无论性情长相身材,她都完美复制粘贴了老爸,从小到大,都是个煤气罐罐,性格也是,一点就炸。 宋乾眼睛还闭着,右手已经按在了老婆的后腰穴位上。 他当兵多年,对人体筋脉穴位记得滚熟。 特种部队无论作训还是实战,受伤的几率远远大于其他部队,都是会配备专业针灸按摩师缓解筋骨伤痛的。 经年累月下来,他也学了不少,如今,这不就用上了。 人呐,没有白走的路,过去走的每一步,都算数。 【叮铃铃——】 闹钟又响了,九点。 宋乾到底是不想让儿子再失望,把老婆摁在枕头上狠狠亲了一口,利索地下了床。 出门的时候,他踮起脚,跟做贼似的,生怕把库房里某只极其黏人的小东西吵醒。 已经过了上班高峰期,车开出去,倒是没堵车,只是学校附近不好停车,转了好几圈才抢到一个空位。 他一米九七的身高,站在一众排队等着签字进校门的家长队伍里,特别扎眼,惹来不少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 只有他身后的大爷暗暗点头,心里直夸:这人像一堵墙,把西北风挡得刚刚好,没那么冷了。 天知道,宋乾记得年级记得学号记得班主任,就是把班级号给忘了。 他进学校以后,差点儿找不到儿子的教室在哪一层。 还是问过善良的好心人,确认过班主任的名字,才大概搞清楚位置。 老远就看到臭小子嘟着嘴等在教室后门口,脚后跟都快要把墙踹塌了,那一小块儿墙面,全是他的黑脚印。 宋乾戴着口罩和帽子,本以为儿子一下子认不出来,结果他直接飞奔过来抱住他的膝盖窝。 【爸爸!爸爸!】 第160章 座山雕篇:雏鸟情结(3) 宋乾差点儿就被儿子软软萌萌的乖巧样子感动了。 进了教室,就被班主任拉着袖子告状。 诸如宋子衿同学揪同桌辫子啦、给谁谁谁笔袋里放毛毛虫啦、给谁谁谁作业本上画大乌龟啦、给谁谁谁取外号啦…… 宋乾盯着班主任头上的两个发旋儿,神游天外,双眼失去焦距。 宋子衿,这个名字,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叫过了,都是用臭小子替代。 想当初,他明明给孩子取的【宋金子】这样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儿,跟他的一样,人人都爱,可惜,林家老爷子硬是给改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酸不拉几地,一点儿虎父无犬子的霸气都没了…… 他不服,林晓柔一瞪眼,不服不行。 还得保持微笑,大声恭维。 (  ̄ー ̄) 唔,父母通过生孩子排出了体内杂质,这一谬论,看来还是有几分可信。 宋乾性格刚猛果决,林晓柔刚柔并济,林子衿皮得上天入地…… 谁的锅?! 【子衿爸爸?!】 班主任说得口干舌燥,一抬头,对面的傻大个眼珠子一个往左一个往右,给她气乐了…… 【诶?!老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 【唉,算了算了,你去子衿座位上坐着吧,等等就开会了,会上我再说……】 班主任认识宋子衿三年了,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宋爸爸,班级群里也没这号人,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平日里接送子衿的都是花白头发的老人。 不是留守儿童,胜似留守儿童。 她以为,是因为宋爸爸忙于事业—— 她猜错了…… 家长会没什么新意,就是汇报本学期孩子们的基本情况,进步的孩子挨个表扬,调皮捣蛋不好管教的家伙,单独点名通报。 宋子衿同学站在爸爸旁边,像个豆芽菜,他听到老师报出他的名字,小脑袋昂得高高的—— 这是在通报批评啊臭小子!!!你还挺骄傲?! 站在宋子衿后面的一个男孩也被点名,他拉着宋子衿的衣服后摆,也是一脸骄傲,可把他妈妈给气坏了,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男孩才委屈巴巴地嘟着嘴站好。 一个小时后,终于散会,后门被堵上了,只能从前门离开。 宋乾很想灰溜溜地贴着墙窜出去,就像他当年接到行动指令时双手持枪贴墙靠近目标建筑入口一样—— 可惜,班主任没打算放过他,递过来一张表格。 关于孩子心理教育的调查问卷。 宋乾头大,字他都认识,凑一块儿咋就这么难理解呢? 而且,这些坑爹的题目,题型只有填空,连个单选都没有,蒙都没法儿蒙。 【宋爸爸,你仔细想好了再写啊,回头,制定方案时主要参考的就是父母的这份问卷答案!】 【啊?!好的好的,老师我知道了,给我五分钟!】 宋子衿老老实实地站在爸爸旁边,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他人缘还行,很多小朋友都跟他说悄悄话之后才牵着自家的爸妈离开。 宋乾耳朵很好使,听到不少关于【你爸爸好帅!】、【你爸爸好高啊比大黑熊站直了还高!】、【你爸爸看起来肌肉很大块,他能不能把我抛到天上去!】…… 诸如此类孩子气的谈话,他每每听到,嘴角都忍不住抽搐。 他如坐针毡,答题答得异常艰难,比拿下一个塔防难多了,起码不用承受班主任不时飞过来的眼刀子。 班主任内心也在抓狂:有那么难吗?啊?说好的五分钟呢,五十分钟都过去了,你居然还只写完一半,还咬笔头,我算是知道宋子衿的笔盒里为什么没有一支正常点的笔了…… 有什么样的儿子,就有什么样的爹。娘熊熊一个,爹熊熊一窝。求你了,快点儿的吧!!! 宋乾感官多敏锐啊,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对面那个班主任能把他灼烧成烤熊掌的目光。 他一鼓作气,把后面的题全都答完了。 对面明显松了一口气,都没有当面检查,草草扫一眼没有空白就放人了。 过后,班主任很想给自己一嘴巴,怎么就没发现宋爸爸后面十大题都是在默写国歌歌词呢,与提问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这个当爸的,没救了。 【爸爸!今天我回哪里啊?】 家长会后两天就是寒假,三年来,宋子衿是头一回被爸爸接放学,那个激动啊。 【臭小子,今天害我被班主任念叨,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要不,你跟我回家,咱爷俩好好谈谈?!】 宋子衿皮子一紧,心里有点慌,不会要被男女双打吧?! 【哦,对了,我过几天要去一趟云省,你想不想跟着?】 宋子衿眼睛放光,他的童年才八年,口罩占了三年,老实说,以前丁点大时出去玩的记忆,他差不多都忘光了。 【坐灰机还是火车?!】 宋乾咧嘴一笑。 【开房车,我得置办一些年货送人,开车方便,也不赶时间,你爷奶报了旅行团,也是过几天就出发,到时候也没空搭理你。】 【那不是还有姥姥姥爷吗?】 【呵呵,你姥爷可不会让你整天盯着手机电视看,你要是愿意每天跟姥爷练字下棋,你就去吧,正好让我和你妈出去再度个蜜月!】 【哼,休想!我要去,我要去!】 宋子衿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尽管姥姥姥爷待他极好,他仍旧更喜欢爷爷奶奶。 小孩子嘛,就是这样,谁顺着他的意,他就喜欢谁。 爷爷vs姥爷,一个放肆带他逛公园钓鱼铲沙子刷抖音看动画,一个哄着劝着带他练毛笔字下象棋跳棋飞行棋电子产品压根不准碰。 姥爷完败,跟细伢子又没有道理可讲,怄了不少气。 【行,到时候你可要听话,不准随便脱离我和你妈的视线范围,像你这样白白嫩嫩的孩子,最容易被坏人拐走……你也跟着奶奶看过不少寻亲节目吧,那里头被拐卖的孩子几十年都见不到爸妈,可不可怜?】 宋子衿想起奶奶每次被电视里倪萍奶奶几句话招得痛哭失声的样子,心有戚戚焉,忙不迭地点头。 【走,咱们去买点儿糖油坨坨,你妈爱吃!】 【好嘞!】 第161章 座山雕篇:雏鸟情结(4) 【吖——】 我又被抛下了…… 林晓柔被魅影叫得头痛,心想,这小家伙估计是饿了。 于是,她把昨儿个特意琢磨着做的猪肝粉加温水,调了个糊糊,放在魅影跟前。 【吃吧,别叫了,你又不是没长耳朵,不知道你那嗓门能吓死人吗?】 【吖——】 我斜眼看碗里黑乎乎的东西,白眼翻上天。 这什么狗屎玩意儿,我不吃,端走! 【嘿,个子不大,脾气倒挺倔,行,不吃你就饿着,等宋乾回来给你宰新鲜的!】 【吖——】 那敢情好!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林晓柔把被万分嫌弃的盘子端走,她舍不得浪费,用手指头挖了一坨放嘴里。 ヽ(*。>Д<)o゜yue—— 宋乾正好带着儿子开门,就听到这一声,钥匙都没来得及拔下来,他就冲到厨房。 【小柔?!怎么了,咱们昨天才……你不会就怀上了吧?!】 冲到跟前他就看到了桌上的盘子,以及那像屎一样的恶心玩意,用脚后跟也想得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妈,你怀小弟弟了?!】 林晓柔红着眼睛,瞪了爷俩一眼。 【吖——】 家里来客人了?!爸,你咋不叫我出去接客呢? 【诶?爸,家里什么时候养鸟了?是鹦鹉还是八哥,叫得咋这么难听,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就那间房里呢,你自己去看呗,别吓到了啊!】 宋子衿兴冲冲跑过去,书包都没放,好在里头除了个水杯,也没几本书,不重。 夫妻俩对视一眼,眼里藏着一模一样的坏心眼。 【哇——这是火鸡吗?】 【吖?】 本座山雕头顶竖起一排问号? ?? ????? 火鸡是什么鸡,好吃吗?! 【噗哈哈哈哈哈……】 厨房的俩大人喷笑出声,库房的俩小孩大眼瞪小眼。 这一晚,爷俩缩在一米五的小床上,头挨着头,看《动物世界之秃鹫篇》。 偶尔有秃鹫群一拥而上捕食大型动物的画面,虽然有一丢丢残忍,宋子衿的反应还算正常。 直到秃鹫啄食腐尸内脏,拉出肠子,跟吸溜面条一样往肚子里咽—— 宋子衿的小眉毛就再也没松开过,呼吸也变重了,不知道是觉得害怕还是恶心。 如果林晓柔在场,估计又要yue了…… 【爸爸,刚刚赵爷爷解说的时候,说秃鹫还会吃人,是真的吗?】 宋乾点头,又摇头。 【秃鹫是食腐动物,活着的它是不吃的,这里说的吃人,是指人的尸体,在大西北,天葬,就是这个意思。】 宋子衿沉默,视线从爸爸的下巴又移回屏幕上。 天葬的画面,纪录片里面没有,只要略微想一想,就觉得胆寒。 【爸爸,等我死了,你还是把我一把火烧干净吧,我不想被秃鹫拉肠子,它脏,我也脏。】 宋乾没想到,儿子小小年纪,居然已经想到死之后的事了。 他屈起手指,敲了他一个爆栗子。 【胡说,老子肯定死在你前头,大半夜的,说什么死不死的,也不嫌晦气!】 【对了,爸爸,我刚刚就想问了,被你一打岔,差点儿忘记。】 【说!】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的尸体,放个几天,不是很快就会滋生细菌病毒吗?为什么秃鹫吃了没事?】 【唔,这个我还真知道,秃鹫的胃酸比人类浓度高十几倍,什么细菌进了它的肚子也不顶事,全体死翘翘。】 【哦,那,魅影呢?】 话题突然转向,宋乾扭头看他。 【魅影咋了?】 【诶?我之前以为魅影是火鸡,你不是说它是秃鹫吗?它吃啥?】 宋子衿问完,身体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生怕从爸爸嘴里听到什么恐怖的词儿。 比如,吃他这个臭小子…… ヽ(*。>Д<)o゜都要吓哭了好嘛!!! 宋乾难得看到儿子胆小鬼的一面,龇着牙花子,笑得瘆人。 【它呀,我喂啥它吃啥,不挑食的,它还小呢,我没让它吃过腐尸,毕竟是我养着的宠物,咱家又不是没有条件。】 【哦。】 宋子衿拍拍胸口,放下心来。 他以为在被子里的小动作没被发现。 殊不知,以他老爸的身高优势,什么能逃得开他那双厉眼? 【行了,睡前让你看这个,也不知道会不会做噩梦,睡吧儿子,明天还要上学呢!】 【吖——】 我翻了个身,仰躺着睡,刚才好像有人念叨我呢,鼻子痒痒,想打喷嚏。 出发的那天,天公作美,云淡风轻。 寒假才刚刚开始,路两旁的树上就挂上了小小的红灯笼,有那么一点儿年味了。 宋乾开车,副驾座椅上用两根带子固定着一个鸟笼,一会儿看不到他就叽哇叫唤的魅影老老实实窝在里面。 要论起溺爱,宋乾和他七十多岁的老父亲一样一样的。 林晓柔带着儿子,坐在卡座沙发上,一个在赶寒假作业,一个在看绿成一片的基金。 娘儿俩的脸色挺同步的,都不太好看,一个黑,一个更黑。 【妈,非要在路上赶作业吗?就不能让我先玩几天?才考试完,总得让我喘口气吧!!!】 【呵,到时候你玩疯了,这本子上的字都认不全!别提考试,你哪一门及格了,啊?!真想掉头给你送补习班去!才三年级就学成这样,你的心思到底用到哪儿去了?!】 林晓柔憋着一肚子火,刚翻出来的两只基金净亏损一半还多,下面还有十几个,全绿,她都不敢挨个点开查明细…… 宋乾赶紧闭嘴,火药桶不能惹,但凡他这个时候敢开口,就会被最大火力炮轰。 比敌人的火箭炮还凶残,炮下不留人,全都轰成渣渣灰。 某着名大湾区明星:勿CUE,正在苦练普通话OK?! 【妈,我爸说了,学得进去就好好学,学不进去就多干饭,你看,我这个学期不是长高了三厘米吗?】 宋子衿这小子是个人精,见风向不对,赶紧把火力引向别处—— 比如,那个时不时从后视镜偷瞄他们、还悄悄坏笑的爸爸! 宋乾一瞪眼,我没惹你吧,是亲儿子吗?! 第162章 座山雕篇:雏鸟情结(5) 一路向西。 出城以后,宋乾并没有选择走高速,而是去了宁乡,那儿有全国知名的黑猪,去买腊肉。 此行去云省,是要看望两个战友的父母家人。 和平年代,也是有英雄的。 因为执行任务的特殊性,还得是无名英雄,连功勋名誉都是保密的。 在他的脑子里,还记了十九个这样的地址—— 分布在天南海北。 每年他都会抽出大半的时间去看望那些老人孩子,替殉职牺牲都必须对外保密的战友尽一份孝心。 这样的事,从七年前退役,他就开始做了。 往常,林晓柔很少会跟着一起出门,他们开了家公司,虽然有请职业经理人打理,但夫妻俩默认要留一个能做主的人坐镇。 通常,留下的都是林晓柔。 这不是快过年了嘛,一家三口出门,顺便散散心。 尽管房车内部空间充足,放了几大箱子腊肉腊肠之后,坐在车里,时常会觉得饥肠辘辘。 其中,以魅影的表现最不中用。 【吖——】 爸爸,求求了,我想吃腊肉,五花三层的那种! 【不行,亚硝酸盐超标,得洗泡煮蒸起码四道工序之后才能吃!】 【吖——】 爸爸,除了玻璃塑料螺丝钉,我居然还有不能吃的东西吗? 宋乾专心开车,头都没偏一下。 母子俩靠在一起睡着了,他早早就把驾驶室和后面的挡板关上了,要不然,就魅影这大嗓门,还睡个毛线。 过了宁乡,就是益阳市的范围了,听说益阳桃江有个美人窝,一直没有机会去看看。 唔,这个想法,不能叫林晓柔知道,不然,少不得要被修理一顿。 【吖——】 哼,男人…… 因为不赶时间,走国道,宋乾全程都没用导航。 小团团的语音包听起来咋咋呼呼,要是碰到堵车心烦,他可能会忍不住把喇叭捏扁。 【爸爸爸爸,外面好多人啊,他们在干什么?】 因为魅影瞌睡,脑袋一点一点地,宋乾好不容易得了片刻安宁,结果—— 臭小子醒了。 这时候,车刚好经过一条街道,看样子,是村镇赶集。 宋子衿还真没见过这样乡土气息浓厚的大集,全是他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难怪跳着脚直叫唤呢。 市场上人很多,宋乾开的房车车身高大,只能找个宽敞的地方停下。 手刹一拉,他就对上从后头伸过来的两颗圆溜溜毛茸茸的脑袋。 【爸爸!】 【老公!】 娘儿俩笑得一模一样地乖巧。 【行,我这不是已经停车了吗,动静小点儿,魅影不能带下车,谁把它吵醒了就得留在车里陪它!】 林晓柔赶紧捂嘴,宋子衿有样学样,把拳头塞进嘴里,表示坚决服从命令。 宋乾从没有把部队里的习惯带回家,只他一个人严于律己就可以了,家是让家人放松的地方,没必要整得那么无趣。 三人做贼似的,轻手轻脚地下车。 老乡们很少见到有这样怪模怪样的大车子停靠,几个嘴里叼着烟斗的大爷凑过来,上上下下打量房车。 【满锅,过是个莫车哦?】 益阳话跟长沙话很相近,帅哥就是【满锅】,这就是【过】。 大爷话问完才发现,他平着看过去的目光只够得到人家的臂膀,隔着薄薄的羽绒服,都能隐约看出底下结实鼓胀的肌肉。 大爷暗暗咕咚了好大一口,不羡慕,谁没年轻过,老汉我当年被人叫满锅的时候,肌肉也是这么大一坨。 【老爷爷,这是房车。】 显眼包宋子衿蹦蹦跳跳地抢着回答,与有荣焉。 不知道有啥好高兴的…… 【哦,房子啊,你们城里人也够辛苦的,出门还得给家安四个轮子拖着走。】 大爷已经很老很老了,一望无牙,嘴皮子还算利索,歪嘴叼着烟斗还说话,烟斗居然也没掉。 宋子衿还要仔细争辩,被妈妈一把捂住了嘴。 没必要,老人家这样理解,其实也没错。 一家三口走了好远,大爷还在围着车身打量,以他佝偻了的身高,其实看不到车里,光外面那一圈白色的铁壳子,跟别的车也没多大区别。 【爸爸,我刚刚看到糖葫芦了,怎么不见了?】 宋子衿牵着妈妈的手,走在人群里,目之所及,全是拥挤皱褶的裤腿和屁股,晃得他呼吸不畅。 谁叫他即使长高了三厘米,仍是一颗丢进人群里就找不着的豆芽菜呢。 也不知道,将来他的身高是像妈妈,还是像爸爸。 如果是前者,怕是不好找媳妇了…… 毕竟,林晓柔矮墩墩的,身高一米五,还不到宋乾胸口。 唔,蹦起来能撞到宋乾鼻子,弹跳力一级棒。 宋乾一听臭小子嘟囔,就知道他什么意思,单手拎起小豆芽,直接扔到肩膀上。 就像是量身定制的座椅一样,宋子衿坐得稳稳当当,视野顿时变得开阔。 他心心念念的糖葫芦,就在两点钟方向,中间隔着上百号背着背篓或挎着大包小包的男女老少。 【我去买吧,一人一串,正好开开胃,等会儿找个小馆子吃饭!】 林晓柔拍了拍宋乾的胳膊,招呼一声就像个泥鳅似的钻进人群里。 从宋子衿的高度,正好能看个全程。 父子俩站在远处,二人身高一叠加,足足有两米多,比路两边商铺的招牌还高,非常引人注意。 【这是个东北汉子吧?!个子好高哇!吃什么长大的啊?!】 一个牵着孩子的大妈迎面过来,感叹一句。 还好她牵着的是个小女娃,没有那么强烈的身高焦虑,如果是个男娃娃,大妈肯定要扑上去求长高的秘方。 她家方圆五里地,最高也就到一米七,像这样快两米高的大巨人,她就见着这一个。 小女娃明显对电线杆子一样的伯伯不感兴趣,她手里攥着一块麦芽糖,啃得到处都是牙印,黏糊糊地化了一手。 宋子衿眼尖地看到那个小妹妹把手背往身上擦,那件湖南老辈子人带娃最爱套上的罩子衣横一道竖一道,全是各种颜色的污渍。 唔,有点儿埋汰。 第163章 座山雕篇:雏鸟情结(6) 大冷的天,一家三口,一人拿着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啃得欢。 行走间,成了路人眼里的风景。 宋乾时不时拍拍儿子的小腿,叫他吃的时候注意点儿,不要撒到他头上。 宋子衿左顾右盼地,哪里顾得上这个,满下巴都是冰糖渣子,好在当妈的有先见之明,给他穿一身亮黑色的羽绒面包服,脏了也看不出来。 林晓柔不爱乱花钱,除了满足口腹之欲这一项。 一路上但凡碰到小吃摊子,她都要挤进去看看,尝尝味道。 不好吃扭头就走,好吃就买一大兜子,然后转头挂在老公的胳膊上。 反正房车上还有好几个柜子都空着,冰箱的剩余空间也很富余。 集市逛了才五十多米,宋乾就成了个人型货架,叮呤咣啷挂满了,打眼往另一头看过去,粗略估算才走了五分之一,啧啧。 原本单肩坐着的小家伙现在已经直接骑老爸脖子上了,一边肩头挂一条晃晃荡荡不老实的腿,他的双手搂着老爸的头。 或许是因为保养得好,宋乾那一张脸,除了棱角过于方正,肤色有点儿黑,额头两颊都饱满有光泽,太阳穴微微鼓起,一瞧就是有两把刷子的练家子,真的看不出来,快要五十岁了。 说到黑,他退伍那年,黑得跟包拯一样…… 据说他所在的那个行动组,数他最耐晒,其他兄弟全都黑得流油,大晚上埋伏在草地里,一笑一口大白牙,能把野地里包括孤魂野鬼、蛇虫鼠蚁之流通通吓跑。 精心养了这么多年,才勉强恢复成正常人的样子。 费了不少林晓柔的面膜,一次贴两张,才够糊满那一张方正大脸的。 【唉,爸爸,女人真可怕!卡里有钱的女人更可怕!】 宋子衿意犹未尽地把糖葫芦的棍棍嗦干净,盯着前面那个欢快的女人背影发表感慨。 【谁说不是呢……你小子,长大了多挣钱,要不然,你以后娶的女人束手束脚地不敢过日子。】 宋乾一听儿子的抱怨,心中一凛—— 回头得跟小柔商量商量,在儿子情商这一块,要补补课,不然,太过直男,真的难找媳妇。 男人的担当,就是让媳妇放肆大胆开心地买买买啊,不然,那么辛苦地挣钱图个啥? 宋子衿要是知道,指定要翻个大白眼:老爸,我才八岁诶,你操心得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等到林晓柔再次折返,拎着两袋体积庞大的米泡泡,发现老公身上再也没地方可挂之后,才悻悻地耸耸鼻子。 【嘿嘿,不好意思啊老公,卖得太便宜了,我没忍住!而且,都是咱们小时候没吃过的东西,你瞧这个,我刚刚看着老板把它从大米变成米泡泡,甜丝丝的,你尝尝!】 林晓柔像是没看到从头顶上方笔直伸到她面前的黑黑小爪子,只把一根空心的米泡泡塞到老公嘴里。 【咔——】 【唔,还是热乎的,不错,很香,是有大米的味道,咱俩结婚那会儿在乡下买到过,五块钱一大袋子,能消磨好半天,一转眼,我都好多年没吃过了……】 宋乾啊呜啊呜,很快把一尺来长的米泡泡咽进肚里,毫不意外地发现小柔的眼睛红了。 嗐,女人,水做的女人。 他凑上去,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上一吻。 宋子衿赶紧捂住眼睛,手指缝张得特!别!大! 宋乾低头,林晓柔抬头,哗啦啦从宋乾头顶上掉下来好些冰糖渣子…… ((‵□′)) 【宋子衿,你给我下来!!!】 宋乾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这个臭小子,真的敢骑在老子头上拉屎!!! 林晓柔拉住他的脖子,踮着脚把儿子抱下来,然后才帮忙清理他脑袋上密集的冰糖。 【呃,我说,老公啊,糖已经化了,你最好能赶紧冲个热水澡,要不然等会儿淌进脖子里,更难受……】 林晓柔瞪了一眼儿子,他胸前也反光,一条一条的印子…… 【赶紧的,回车上去!】 宋乾迈开大长腿,走在前面开路,迎面过来的乡亲们被他威猛霸气的气势所慑,无不避让。 房车跟前围了好些看稀奇的老乡,不过,看到他们一家三口上车,也没人自来熟地跟上去看看。 尽管好几个爱车的男人心里痒得跟猫挠似的,也拉不下脸。 车里是带有卫浴空间的,只是水箱储备有限,不能像在家似的放肆冲水,爷俩快手快脚地脱了个精光,一起钻进了浴室。 林晓柔把窗帘全都拉上,才开始收拾堆了一桌的各种食品袋。 浴室已经响起哗啦啦的水声,还有几声清脆响亮不轻不重的巴掌。 显而易见,儿子挨揍了。 活该! 淡定! ━━( ̄ー ̄*|||━━ 【吖——】 诶?!感觉一觉睡醒,错过了十个亿!我怎么闻到了烤红薯的味道? 小柔,亲爱的小柔,你看看我呀,我饿了! 林晓柔听到魅影的叫声就觉着牙酸,小家伙直勾勾盯着她手上用报纸包着的三个烤红薯,眼神里仿佛都带了钩子,让她心里怪不落忍的。 不过,还是得问问,它才这么点大,万一吃坏肚就糟糕了。 【老公,魅影能吃烤红薯吗?!】 宋乾正在给脑袋上打肥皂泡,模模糊糊地听到这一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爸爸,妈问你能不能给魅影吃烤红薯!!!】 伸长脖子站在他脚边,用从他高壮的身上弹射出来的水流冲澡的宋子衿抹了一把脸,咧着小嘴,重复了一遍妈妈的话。 【唔,能吃!最多给半个,那小东西吃得杂,放屁老臭了!】 林晓柔一听,顿时改了主意,车里开了暖风,窗户都关得死死地,三个红薯约等于三十个臭屁,不行不行!!! ヽ(≧□≦)ノ 【我看看还有什么能给它吃的,红薯不行,绝对不行……唔,肉饼可以,又薄又韧,口感不错还有分量十足的肉馅。】 【吖——】 可以可以,肉饼给我! 我张大了尖尖嘴,恨不能把碍事的鸟笼子咬断。 擦擦擦的尖锐物体与金属的摩擦声,连洗澡洗得暖烘烘的父子俩都忍不住抖出一身鸡皮疙瘩…… 第164章 座山雕篇:雏鸟情结(7) 在大集上吃过一顿饱饭,一家人才重新出发。 冬天日头短,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宋子衿撑得坐着难受,背着手在车厢里来回溜达,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大爷。 宋乾开车的技术是真的牛,平稳得就像是在高铁上一样。 【吖——】 嗝儿,好过瘾,吃了两张肉饼,都撑到嗓子眼儿了。 我还是待在老位置,一抬眼就能看到爸爸搭在方向盘上的胳膊,非常有安全感。 在路上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地快,不知啥时候月亮就挂到了天上。 国道上少有路灯,两边只有少数昏黄的灯火,眼前大片范围都变黑了。 【咚——】 车突然颠簸了一下。 林晓柔发出一声惊呼,滚烫的咖啡洒了一半,连衣服带沙发套,都被染黑了,密闭的空间顿时被一股浓郁的黑咖啡味儿覆盖。 宋乾明显听到底盘有异响,他打了双闪,靠边停下。 【老公?】 林晓柔开了窗,把头伸出去,黑咕隆咚的,人影都看不着。 宋乾从车底下探出手晃了一下,强光手电的光线,直冲云霄。 【没事,我带了手电!】 几分钟后。 【草,底盘扎了一根废铁,我拔出来了,幸好问题不大,要不然,大晚上的咱们估计得叫拖车……】 宋乾蹭了一身灰,心情多少有些不美丽,把那块不知打哪儿来的废铁嘭一脚飞射,踢出去老远,砸进地里,惊飞了几只鸟雀。 【诶,我说,你把那铁块扔地里,万一明天下地干活的人光脚踩到怎么办,算谁的?!】 【妈妈,这大冷天的,谁会光脚下地啊,农民伯伯捡到铁还能去卖废品呢!】 【呃……好像是这样!】 车又往前开了很长一段,宋乾开了导航,他不放心,还是想要找个修车行仔细检查一下车底,出门在外,安全第一。 后头的娘儿俩因为做作业的事儿吵得不可开交。 魅影丝毫不受干扰,两脚朝天,睡得特别踏实。 专业的事,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 虽然汽修店也算是二十四小时营业,但是老板兼师傅歪在床上舒舒服服地刷短视频,突然被叫起来干活,多少有点儿不痛快。 宋乾自己不抽烟,但是车上备了两条华子,这不,正好就用上了。 师傅乐呵呵地接过两盒烟,当场从里面抽出一根,放在鼻尖陶醉地闻了闻。 看那样子,就是个至少有二十年烟龄的老烟鬼。 他还是有职业道德的,知道干活的时候不能抽,把这盒平日里舍不得买的华子揣兜里,上千斤顶,拿上工具就钻车底去了,整个人一出溜的动作非常丝滑。 一家三口站在一边,抱胸等着。 【爸爸,你连续开车时间已经超过六个小时了,咱们是不是要找个露营地休息休息啊?!】 【唔,大哥,这孩子说的没错,底盘破的口子不大,但里头也划伤了,得拆下来补,这附近有几家干净的酒店,你们一家子去开个标间住一晚,明早来,车就修好了!】 师傅火眼金睛,已经查出了问题,不由分说就把他们仨的去处给安排好了。 宋乾也没法子,上车收拾了一袋子东西,顺手把还没睡醒的魅影连鸟带笼子提下车。 要是魅影半夜醒了找不着他,他怕修车的师傅会被这小东西吓出个好歹来。 住酒店,三个人,其中两个认床,一夜翻来覆去睡不安稳。 【吖?】 我醒了,鸟笼子被放在空调出风口,呼呼的暖风,吹得我脑瓜子嗡嗡嗡。 我听到如雷般的鼾声,一偏头,看到缩手缩脚也睡得很香的宋乾的大脸,以及另一张床上睁着眼睛挂着黑眼圈的母子俩。 隔壁房间的客人被鸟叫声吓醒,整个人缩进被子里不敢动弹,没想到出差第一天就碰到鬼。 【吖——】 咱们的房车呢? 【行了,魅影,别叫了!】 反正睡不着,林晓柔索性把儿子提溜起来写作业,谁知这小子才做了五道数学题,像是突然没电一样,哐当一头栽倒在桌上,睡得推也推不醒。 行叭,这个的催眠效果,比数羊有效多了。 可怜林晓柔,守着俩此起彼伏打鼾磨牙的大小男人,枯坐到天明,顺便刷了上千个短视频。 不困,一点儿都不困。 熬到了退房上车,林晓柔倒头就睡,半个字都不带多说的。 宋子衿乐得没人逼他写作业,把昨天被妈妈收起来的各种零食摆了一桌,微波炉加热了一摞肉饼,爷俩凑合凑合,早餐就解决了,连连打嗝儿。 【吖——】 我吃得慢,肉饼卷米泡泡,幸福得直眯眼。 修车师傅说前面那段路,在夜里经常有货车来来去去,地上难免就有像铁皮钉子之类的东西,扎坏了修车也费事,这样好的房车,最好还是上高速。 听人劝,吃饱饭。 宋乾点头应下,终于又一次打开了聒噪的小团团。 从当前位置,到云省弥勒市。 【导航开始:前方十字路口请直行,走左侧车道!】 这么大的车,过路费很感人。 不过,一路风驰电掣,没什么可说的。 这是长芷高速,长沙到怀化芷江。 气温回升,太阳甚至有些晃眼,车里暖气都用不着开了。 宋乾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蒙头大睡的媳妇,和小脸塞得像个仓鼠不知道饥饱的儿子,果断关了暖风。 距下一个服务站,还有些距离,节油先。 【瓦蓝蓝的天上飞老登,我在东北眺望北京……】 手机响了,号码上方自动标注——骚扰电话。 就是这个超大的铃声,有点鬼畜,一响起,就叫人忍不住跟着扭。 要不是得专心开车,宋乾都想把这电话接通听听看,对方能用什么招数骚扰他。 自从去年在几个售楼中心留过联系方式,他的这号码就算是废了,一天七八个骚扰电话还算是清静的。 以前,指导员老说玩枪的干不过玩脑子的,他不信。 不过,日常他确实不咋爱动脑子,能用拳头解决的,统统用拳头,退役之后有收敛。 铃声戛然而止,似模似样在鸟笼子里跟着节奏摇晃的魅影不依了。 【吖——】 飞呀,让老登继续飞!好好听,带感! 第165章 座山雕篇:雏鸟情结(8) 老登是飞不起来了。 因为骚扰电话没有继续打过来。 【吖——】 毛没长齐的座山雕本雕说话没分量,哼! 接下来,一家三口过上了下车尿尿,上车睡觉的生活。 当然,除了司机。 一路上有不少服务站,该加油加油,该添水添水。 导航上显示,剩余路段预计用时十五个小时,但他们走走停停,在服务站有时候一歇就是两三个小时,这时间线就拉得有点儿长了。 宋子衿干吃不长肉的秘诀在于他是个直肠子,肚子里存不住货,胡吃海塞之后,压根坐不住,有事没事就往厕所里钻。 林晓柔歪在床头看书,戏谑地叫他造粪机器…… 车上的用水都是有数的,一个快空了需要添水,一个快满溢了需要倒掉。 于是,夫妻俩把房车的灰水箱都交给这臭小子处理,反正来回都可以拖着走,除了怪恶心人,也不费劲。 离过年还早,又是刚放寒假,服务站的车不算很多,但是房车就他这一辆。 总有好奇对房车感兴趣的人来参观,顺嘴问问房车的价格和养护损耗。 价格嘛,自然是不便宜的,知道车的品牌型号,回头APP上一查就知道了。 宋乾不想有意炫富,含含糊糊说,几十个达不溜。 林晓柔把外用燃气灶展开,点火煮饺子,宋子衿嫌嘴里没味儿,非要闹着吃火锅。 她一寻思,冰箱里还真有不少丸子肉卷,干脆扔下去半块火锅底料,来了个一锅炖,有菜有肉也有主食,色香味俱全,香味飘出去老远,又惹来大家艳羡的目光。 服务站的烤肠配服务站的方便面,一个人十块钱,还吃不饱,瞧瞧人家,那才是过日子呢……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过了芷江,转沪昆高速。 第二天下午,将近三点半,终于抵达目的地——弥勒市。 车里的暖风早在出贵州范围的时候就关了,一进入云省,有一种瞬间切换季节,从凛冽寒冬到春暖花开的错觉。 宋乾记得地址,没有在弥勒市内逗留,直接去柳家,一处叫偏可乐的村子—— 那是他当年战友柳泉志的老家,上一次来,还是去年夏天。 柳泉志已经牺牲十年了,他没结过婚,但父母健在。 柳家阿叔年轻的时候也当过伞兵,一生都引以为傲,逢人就要拉着唠几句过去的辉煌。 如今,也就他老婆愿意听他含糊不清地叨叨了,村子里年轻一辈都出去打工挣钱,留下的老人早就听得耳朵长茧子。 小屁孩听不懂、坐不住,除非给几块糖,才会给面子地在他跟前乖巧一两分钟,糖在嘴里忽左忽右,不耐烦了就嘎嘣咬碎,吃完立马溜得远远地。 宋子衿的出现,对于柳家阿叔来说,就是个特大的惊喜。 连人高马大的宋乾他也视而不见,老两口抱着孩子稀罕个不停。 家里的糖果瓜子全都拿出来,堆在他面前。 【孩子,想吃什么自己拿啊,别客气!】 林晓柔听宋乾说过柳家二老的情况,柳泉志原本在网上谈了个女朋友,趁休假的时候见过几次面,还没等到谈婚论嫁呢,不幸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中了流弹…… 一个宿舍的兄弟,谁都知道他心心念念惦记着结婚生个娃给父母带。 谁也没成想,流弹射穿了他的胸膛,衣服内袋里的那张全家福都被血浸透了。 林晓柔眼睛发酸,有点哽咽。 原本她想叫突然变得害羞的儿子喊爷爷奶奶,生怕一开口声音异样,叫两个老人也跟着难受。 宋乾拍了拍媳妇肩膀,一努嘴,示意她帮忙从车上往下搬东西。 往常他来,都是大包小包堆成山,老两口推拒个没完,他往下搬,柳家阿叔就又搬回车上。 勤劳朴实惯了的老人家,总是叫嚷着受不住—— 【人来了就行,不要带这么多东西,国家政策好,照顾我们有吃有穿,你可甭浪费钱!】 宋乾左耳进右耳出,带来的东西总归是不会带走的。 【老婆,趁他们没注意,等会儿吃的喝的都放灶房去,门后面有两组柜子,米面粮油都给塞柜子里去,香肠腊肉有点重,我来搬!】 林晓柔个子不高,但力气还是很大的,10斤一包的丝苗米在肩膀上摞起来五包,走路都不带喘的。 云南这边相对比较潮湿,米袋子一打开,时间长了容易长虫发霉,所以,宋乾都是买的密封包装的小袋家庭装,好存放。 柳家阿叔看到了,刚想起身,被萌萌的宋子衿抓住了衣服下摆,顿时又坐回去,要不是怕吓着孩子,他都想搂怀里亲香亲香。 更不用提他老婆恨不得把心捧出来的模样。 柳家阿叔第无数次后悔,当年响应号召只生了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太揪心了。 【娭毑,那是什么树啊,大冬天的居然还挂着果子!】 宋子衿腮帮子鼓鼓的,含着二老剥出来的两颗糖,口齿不清。 王淑芬一愣,没反应过来娭毑是在叫谁。 还是宋乾路过,解释了一句。【王姨,子衿说的是长沙话,娭毑是奶奶的意思!】 【哦~哈哈,我还奇怪这娃子怎么叫我姐呢,我头发全白了,怎么的也该叫奶奶啊!】 宋子衿吐吐舌头,他的语言系统还没切换成普通话模式,刚刚恍惚以为是在自己爷奶家,嘴一快,就叫了娭毑。 【孩子,你说那棵树啊,那是百香果,你柳爷爷前几年种下的,果子老酸了,你想吃叫你爸顺手摘几颗下来,王奶奶牙口不行了,吃不了那酸的,果子挂树上,熟了也没摘,也不知道坏没坏……】 【嗐,哪里用得着小宋,看你柳爷爷的,想吃几个爷爷都给你摘下来!】 柳家阿叔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霍地起身去拿梯子。 唔,他一米七二,在南方算一般身高,那棵树光垫脚可摘不到果子。 【诶诶诶!阿叔,我来我来,别这么宠孩子,百香果我们那边的超市也有卖的,你问问他,哪回买回家的他吃过一整个?!泡成水果茶他还要加两勺糖呢!】 宋乾边说边伸手,一把就摘了七八个紫皮果子,闻了闻,嘿,比超市那些蔫吧黑皮的百香果好闻。 第166章 座山雕篇:雏鸟情结(9) 【吖——】 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啊?! 我用翅膀尖尖抓住鸟笼子的栏杆使劲摇。 柳家阿叔耳朵动了动,惊疑不定地望向房车车头位置。 他听出来了,那是秃鹫。 宋乾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坏了,柳家阿叔在藏地当的兵,见多了天葬的惨烈悲壮,冷不防听到秃鹫的叫声,心里指不定怎么膈应呢。 唉,他完全忘记这回事了。 【小宋,你车里怎么有……】 柳家阿叔话没说完,嘴唇哆嗦,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担心还是忌讳? 【爷爷,是我们家的魅影,它不哇哇叫的时候很乖的,吃得也不多。】 宋子衿看过秃鹫的科普纪录片,他以为老人害怕,拉着老人的袖子一本正经地解释。 【快,快给我看看!】 宋乾没想到他这样说,人都已经窜上车,三根手指伸进笼子里,准备给魅影手动闭麦了。 【吖——唔】 读心术被触发。 一长串叽里呱啦的国骂在宋乾脑瓜子里炸响。 【吖——臭爸爸*&%¥#@#¥*】 闹得宋乾直皱眉,真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毛没见你长几根,嘴皮子这么利索,啊?!】 柳家阿叔拍拍副驾的车门,眼神急切地盯着里面。 宋乾只好把鸟笼提起来,带下车去。 【诶,小宋啊,你说你,怎么把秃鹫当成小鸡崽子养呢?!这可是猛禽,猛禽!!!】 柳家阿叔痛心疾首地猛拍大腿,那清脆的巴掌声,听着就力道不小。 宋乾没养过小鸡崽子,不过,这么大点儿的秃鹫,又不会飞,搁家里只要下了地,只会哒哒哒地岔开两条穿着毛裤的小短腿到处跑。 这都出门在外了,不放窝里,那放哪儿? 【吖——】 哎呀,突如其来的自由,真是让我无法适从啊! 我顺着被柳家阿叔打开的鸟笼大门,脖子一缩,就钻出去,落在他粗粝的手心里。 【吖——】 我没抬头看他,这大爷充其量只能算个陌生人,不好叫他读心的,多冒昧啊! 唔,我是个矜持的大妹子! (* ̄︶ ̄) 宋乾一看魅影滴溜乱转的眼珠子,就知道这嘴馋狡猾的小东西没憋什么好屁。 他是知道读心这回事的,赶紧伸手把小东西接过来。 骤然失宠的豆丁宋子衿咔嚓咔嚓咬糖,亏得他牙好,再过几个月到换牙期,看他那牙齿跟水果硬糖比,谁比谁硬!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拿起一颗百香果,没有开果器,无处下口,只好去找妈妈帮忙。 林晓柔早就坐在凳子上歇着了,跟王淑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闲篇。 这果子清新的香味,令她也食指大动,大嘴一张,直接咬开了。 【呐,咱俩一人一半!】 【小宋,它不属于你,你最好,不要养,放归自然是最好的!】 【这是国家级保护动物,它现在小,不会被人看到,等到长大成年了,它站直了能有一米高,动静也大,到时候你藏都没地方藏。】 【吖——】 o(>﹏<)o不要啊,坏人!!! 居然叫爸爸把我丢出家门! 我眼泪汪汪地扭头找爸爸告状,却发现他在看天上的云…… 柳家阿叔一看宋乾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的话并没有说服对方。 【我虽然不信神佛,但秃鹫在西北西南都被称为神鸟……】 【叔,我知道,等魅影再长大一点,我会考虑的。】 宋乾这话,也说得在理。 现在就放归自然,等于让魅影去死。 (╯>д<)╯??˙??˙?? 【吖——】 我心中稍定,但是脑海里飞快地闪过爸爸站在山崖巨石上把我往高处抛的画面。 ??●﹏●??吓死宝宝了…… 这是预知吗?! 呜呜呜~爸爸还是会把我扔出去,不要哇~ 因为这个话题,导致气氛有些凝滞。 魅影又被放回鸟笼,找了个凳子放着。 老两口一个凑近蹲下身,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一个搬着椅子连连后退,直接选了个最远的靠墙位置坐下。 王淑芬也没忘了把宋子衿也带上,她见小家伙被百香果汁水酸得小脸皱巴的样子,赶紧又剥了一颗糖。 来之前,为了怕老两口着急忙慌地准备招待的饭菜,宋乾在下高速的时候打电话,压根就没把准确的到达时间告诉他们。 眼看着就要到晚饭时间,他和林晓柔撸起袖子就钻进了灶房。 果蔬生鲜都有,随便扒拉几样就能凑一桌好菜。 王淑芬要跟进去帮忙,被好言好语地赶出来了。 【您就当是儿子媳妇回家来了,做一顿饭又不费事!】 王淑芬乐呵呵地,转头又去和老头子争夺小娃儿的注意力。 至于小秃鹫魅影,她可没胆子凑过去—— 幼时她跟着祖辈在藏区待过几年,现场看过成群结队的秃鹫吞食腐肉的场面,当时就吓傻了,往后再想起来,这一辈子都害怕。 【吖——】 小院儿才六十多平方,你这小老太太居然离我八丈远…… 唉,我果然不受人待见。 此后五天,大家就像真的一家人一样生活。 王淑芬忙前忙后地招呼,生怕委屈了小娃儿,家里仅有的三床新弹的棉花被子全都搂到宋乾房里。 被面也是洗晒干净的,透着一股烈日晒过的味道。 他们老两口的床上反正有电热毯,被子薄一点儿也不碍事。 话说,这地方也不算华国顶南边,已经进入腊月,愣是没一点儿冷的感觉。 夜里最冷的时候,顶天了也就十一二度,一家三口睡到半夜,都热得想要踹被子。 林晓柔尤其受罪,一左一右两个热烘烘的火炉子,做梦都在沙漠里被太阳来回烧烤,滋滋冒油,就差撒一把孜然辣椒粉了…… 柳家阿叔乐颠颠地,每天牵着宋子衿的小手出门,去他那些老兄弟家挨个转转,显摆显摆,顺手给子衿小朋友挣了不少见面礼回来。 礼物不算多贵重,都是些吃的玩的,宋乾当天又挨家挨户跑一趟,给人家送一些路上买的湖南特产,多少都是心意。 大家都是见过他的,知道这个大高个儿是柳家那孩子的战友,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 第167章 座山雕篇:雏鸟情结(10) 离开弥勒,准备启程去曼纠龙那天。 连一向自诩铁血硬汉的柳家阿叔都忍不住掉了金豆子。 更不用提他旁边哭得脸都花了的王淑芬。 老两口互相搀扶依靠着,站在大门边,一边挥手,一边使劲眨眼睛,把汹涌如江河的眼泪都挤出去,省得模糊了视线,看不到从车里钻出小脑袋的【乖孙孙】…… 导航里小团团的声音早就叽歪一阵子了,从偏可乐村到西南角的曼纠龙,全程走高速,得八个多小时。 途中会经过野象谷和澜沧江,宋乾是第二回去。 上一次来,已经是三年前了,飞机直达那边的机场,房叔亲自骑着三蹦子来接的。 偏可乐和曼纠龙这俩村子的名字,听起来都有点儿奇怪,但是,当地的风景都是实打实地山清水秀人杰地灵。 小团团尾音上扬,疑惑又人性化地催促—— 【咦,胖友,你怎么还不走呀?】 宋乾很无奈,脚放在油门上,无论如何也踩不下去。 林晓柔不忍离别,早哭得一头扎进枕头里躲着去了。 真正流血不流泪的铁血硬汉宋乾叹了口气,打开车门,让宋子衿下去,再给老两口好好抱抱。 【爷爷,娭毑,我下次放假了还会来看你们的!不要哭了!眼睛疼!】 宋子衿本就是个单眼皮小靓仔,一哭,就变成俩肿眼泡,像金鱼一样。 靓仔这个词,此时此刻,是再也没法儿安在他头上了。 半小时后,老两口挥别之后转身回屋关上院门,宋乾才脚下用力,把油门的踏板缓缓踩下去。 【吖——】 也太安静了吧,除了小团团叽里呱啦不停,你们咋都不说话,这样容易犯困啊! 宋乾专注开车,宋子衿木呆呆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窗外飞快掠过去的风景,不知道脑瓜里在想啥。 林晓柔原本只是不想叫人看到她哭才藏起来,结果直接睡着了,被子都没顾得上盖。 宋子衿没眼色,他打小是被所有人照顾的对象,即使看到妈妈摊成个大字睡觉,也想不起来要帮忙给她身上搭上点儿什么东西保暖。 车一路向西南,气温没有多大变化,基本稳定在二十度左右。 太阳照在身上,暖融融地犯懒。 行到昆磨高速某段的时候,导航突然提醒—— 【前方野象谷景区,有成群野象出没,请小心驾驶!!!】 【吖——】 野象?!我要看我要看! 【爸爸,是电视里看到的那种长鼻子大象吗?】 情绪消沉好半天的宋子衿也听到了小团团的咋呼,快步跑到驾驶座后面,很激动。 行叭,两只小崽子都想看大象,那就去呗。 结果—— 车不能开进去!进园以后全程用腿走! 门票六十一张!不另外掏钱不可以与大象进行互动! 现役军人和一米二以下儿童免票,这一家三口都不符合! 魅影不能进,关在笼子里也不能进! 【吖——】 妥妥的种族歧视啊喂!我花钱进去都不行吗?! (???? ??)??(??????︿??????) 宋乾也没办法,宋子衿这臭小子就扒拉着大门,死活不肯离开。 【老婆,你先买三张票,我把魅影放回车上去!好家伙,早知道我刚才找不到停车位的时候就该先让你下来问问的,这下子要往回走三公里……你们娘儿俩千万要在大门口等我啊,人太多了,我怕待会儿找不着你们!】 宋乾拎着笼子,大步往回走,途经园区停车场的时候忍不住撇嘴。 招牌这么大,园区这么小,停车场更小,刚刚够放三四辆大巴车。 那么多外地车辆都是开到近前了才知道没法儿停车,又得往远处去找车位,一来二去的,好心情都磨没了。 【吖——】 宝宝被拒之门外了,宝宝好委屈! ??????…… 【行啦,魅影,我给你找点儿吃的,你先垫巴几口,这园区不大,等晚上我们到房家了,给你吃新鲜的肉,乖啊~】 宋乾像哄奶娃娃似的,找了一点儿米粑粑和肉脯,甜甜的小点心搭配肉食。 【吖——】 哇,爸爸真好,你们玩儿去吧,我吃饱了乖乖等你们回来! 宋乾转身回园,全程大踏步,风风火火地,生怕老婆等着急了。 三张成人票,都被宋子衿拿在手里,他洋洋得意地叫妈妈给他录视频。 然后发给爷奶外公外婆—— 【看,野象谷默认我是大人啦!我要去看大象了,亲爱的爷爷娭毑外公外婆,你们羡不羡慕呀?!】 且不提【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微信群里会怎么捧哏,旁边入口络绎不绝戴着小红帽的跟团游客们见状也跟着自拍。 如今短视频风靡全球,热爱记录生活和脚步的夕阳红旅行团怎么可能跟不上年轻人的脚步?! 【老婆,走吧,咱们也进去!】 宋乾终于赶到,他们仨站成行,一米三,一米五,一米九七—— 给人的视觉效果就像个起步平缓,而后突然拔高需要劈叉才爬得上去的梯子。 令人侧目,也令人艳羡。 站在宋乾身后的小伙子默默比划了一下自己才到对方后心的高度,狠狠咬开袋装奶的一角。 咕咚咕咚咕咚,不就是长高嘛,我才十八,还有发育的空间,补钙,使劲补!!! 检票通道曲里拐弯地,像一条色彩斑斓的贪吃蛇,蠕动得很快。 进园以后豁然开朗,眼前除了人从众以外,多了不少清新的绿色。 【爸爸,野象谷原来也有别的动物啊,你看,那边写了蜥蜴园诶!】 宋子衿有限的几次动物园之行都是和老人家在一起,那时候他还小,被束缚在婴儿车里,只会阿巴阿巴喷口水,又不记事。 眼下能跑会跳还认识字,感受自然更不同。 蜥蜴园超小,就一只懒得动弹的大蜥蜴躲在石缝里,不仔细看还容易错过。 商业化严重,游客还在找蜥蜴呢,就有肤色黑得很均匀的当地人上来兜售卖货。 老实说,体验感不太好……林晓柔拉着老公儿子就走。 转个弯,大象也看到了,四头—— 一头在乖巧地吃游客喂的东西,三头被人牵着,背上坐一两个游客。 与大象近距离合照要钱,骑大象也要钱,收费一百五到一百八不等。 喂食要另收钱,食物不允许自带,由景区提供,用筐子装着—— 三根干巴巴的胡萝卜收费三十…… 五根胡萝卜加两根香蕉收费八十…… 这,某景区的天价海鲜也没这样贵得离谱吧…… 一脸喜滋滋的宋子衿已经把工作人员递过来的香蕉抱在怀里了,就等着排队去喂大象呢。 宋乾只好扫码,坑爹就是这么坑的。 第168章 座山雕篇:雏鸟情结(11) 干巴胡萝卜被宋子衿塞到大象嘴边,它不张口,还摆出嫌弃的表情。 排在他身后的小姐姐噗嗤笑出声,这下给宋子衿羞得,小脸通红。 【笨,大象不吃胡萝卜,你不会给它喂香蕉呀?!】 【对哦!我怎么忘了?!】 宋子衿一拍额头,把胡萝卜扔回筐子里,把那个身上长满了麻子点的香蕉挖出来。 大象这回挺给面子,张开大嘴等着投喂。 宋子衿难得贴心,把皮扒干净,嗖地照着大象的嗓子眼扔进去…… 这点儿东西,只够给大象塞牙缝的。 工作人员又拿过来一筐,问他要不要,还是八十,童叟无欺。 大象能听懂人话,鼻子朝香蕉伸过去,被工作人员一巴掌打开了。 大象委屈地跺跺脚,地面扬起尘土,它那对大耳朵扇了扇,像个没讨到糖吃可怜巴巴的小朋友。 林晓柔没见过这么死要钱的人,当机立断把地主家的傻儿子拽走。 其实也不是掏不起这个钱,但是那人吃相太难看,老娘不乐意。 排队等着喂食的还有很多很多人,工作人员也不在乎,手扶在大象被削平了的象牙上,继续招揽生意。 宋乾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看向排成长龙要骑大象的队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龄大了,经历得多,他并没有生出什么强烈的好奇心想去体验,反倒觉得心里堵得慌。 这遍地生钱的野象谷,与他想象中大象自由觅食嬉闹打滚的野象谷,完全不一样。 被绳子牵着遛弯,能叫野象吗? 【妈妈,这儿的大象还没咱们动物园的多呢,也没有表演节目……】 【哎呀,小朋友,可不能这么说哦,我们野象谷的大象很多都去休息了,只有这几只强壮的劳模还在接待游客,喷水、卷木头、吃水果难道不算表演吗?门票才六十,很划算的啦!】 一个笑容满面的导游举着小旗子路过,听到宋子衿的抱怨,表示不同意。 胸口别着的小喇叭忠实地把她的声音大范围传开,附近很多人都听到了,纷纷点头。 还好在场没有嘴毒的键盘侠,甭管心里怎么想,大多数人都没开口说什么不好听的。 宋乾把有点儿委屈的儿子一把提起来,放在自己肩头。 【儿子,喂完大象,你也该饿了吧,咱们走,出去吃好吃的!】 【诶,大哥,旁边就是我们的美食广场,有很多傣族特色风味小吃,你可以带家人一起去那边吃啊~】 人群里来回揽客的服务员小哥赶紧过来招呼,一笑一口大白牙,黑黑瘦瘦的,撇开肤色不谈的话,确实是个小帅哥。 林晓柔接过服务员小哥手里的菜单,好家伙,只扫了一眼,就还回去了。 【不好意思,我儿子脾胃虚,得吃暖胃好消化的饭食,谢谢你哈!】 她没说出口的是——菜单上花里胡哨的菜名和照片,居然全体没有标注价格,要是两根香蕉八十元,以他们一家三口的饭量,没个两千块钱下不得地吧?! 逆着人群往回走,宋乾始终把儿子顶在肩上。 站得高看得远,来时没挤得进去的蝴蝶馆那边,隐隐约约能看到几只蝴蝶翩翩飞舞,颜色艳丽,引得人群发出一阵阵吸气声。 不是没见过蝴蝶,但蝴蝶中的神仙姐姐也不是经常能见到的。 星星点点的磷粉从蝴蝶扇动的翅膀上落下来,轻飘飘地,风一吹就散。 无数双眼睛跟着蝴蝶的轨迹移动,整齐划一。 宋子衿有点儿震撼,整个人已经从刚才的失落里挣脱出来。 宋乾明显感觉臭小子揪着他耳朵当扶手的小爪子蠢蠢欲动,想去逮蝴蝶。 【我可奉劝你啊,野象谷的一草一木都算当地人的财产,你把蝴蝶伤着了,别想竖着走出大门!】 宋子衿激灵灵打了个哆嗦,想尿尿,尿他脖子里不知道会不会挨揍。 林晓柔海拔不够,但一发现儿子哆嗦,就有条件反射—— 【儿子,下来,去那边洗手间!】 【行了,我跟他一块儿去,人多,怕丢了!】 已经临近四点,快到闭园的时间了,还有游客在排队检票。 大门口已经有摆摊的小贩了,听他们说话,也是当地人。 【妈,那个好香,我想吃!】 直肠子宋子衿进了一回厕所,肚子空了,看到香喷喷的烤乳扇,口水直流。 那个刚来没一会儿的大娘一抬头,就笑开了花。 【娃儿些,这个是云省烤乳扇,我自家做的,好吃的嘞!】 林晓柔一出景区大门心情就特别好,这烤乳扇她也没吃过,当即要了三份。 大娘从袋子里拿出干巴巴的白色块状物放在烤网上,一二三,排列整齐。 林晓柔撞了一下老公的肩膀,哦,不,她撞不到,一肩膀蹭到身边男人的肋骨。 【(??`??Д????)!!唉哟,谋杀亲夫啊?!】 宋乾很怕痒,腰两侧是禁区,此刻不巧被撞到了穴位,又疼又痒,让他忍不住往边上躲。 大娘捂嘴偷笑,她就喜欢看小夫妻打情骂俏—— 她家隔壁老汉家的大儿子去年娶了个四川的恶婆娘,天天揪着男人耳朵教训,她年纪大了,扒墙头看热闹,要不是她养的小狗打掩护,好几回都差点被那长得好看的恶婆娘发现。 要她说啊,媳妇子就得这样凶悍泼辣,才站得住脚,嫁进男人家里了才不容易被欺负。 乳扇得小火慢慢烘烤,香味已经飘出来了,直往人鼻子里钻。 宋子衿紧紧抿着嘴,生怕口水滴答出来丢人。 林晓柔也没好到哪儿去,娘儿俩齐齐蹲下,守着烤炉,看大娘时不时给乳扇翻面。 【哇,那是什么,奶香奶香的,哥哥,给我买一个!】 又有人闻着香味凑过来,大娘笑眯眯地介绍,又来一单生意。 新拿出来的干乳扇比快要烤好的小一丢丢,闻不到浓郁的奶香味。 后面再来的人就只能先等着了,炉子太小,放不下。 【你们要刷什么酱?炼乳或者玫瑰酱?】 【我要玫瑰酱,儿子,你要刷什么?】 【炼乳炼乳,我要炼乳!我是男孩子,我才不吃花呢!】 宋子衿小脸严肃,把周围的人都给逗乐了。 第169章 座山雕篇:雏鸟情结(12) 烤乳扇的味道,就是甜甜的奶香味,有一面特地烤出了焦焦的虎皮纹,但是一口咬下去,仍是软的。 一个要二十,林晓柔扫码付了六十。 摊开挺大一张,卷起来,看着就像一根奶白色的淀粉肠。 唔,也没比大象那平均十块钱一根的胡萝卜便宜多少。 宋乾啊呜啊呜,两口就吃完了,口感软糯,没有奶酪片好吃。 林晓柔吃得眼睛眯起来,里面刷的那一层薄薄的玫瑰酱,真是深得她心。 她发现老公牛嚼牡丹一样的吃法,好心分享他一小口,甜得宋乾连连摆头,就像是掉进了浓稠的蜜罐子里,差点儿齁死了。 宋子衿吃得满脸花,竹签子有点长,他一开始不知道从哪里下嘴,啊呜在中间咬了一口。 炼乳被热气一激,化了,从被他咬的那个洞里漏出来,淌了满身…… 一家三口回到房车上,头一件事就是让脏兮兮的臭小子洗个澡,不知道为啥,他每次吃东西都能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鸟笼里两脚朝天睡得鸟事不省的魅影倒是很让人省心。 宋乾发现,他特意多留的肉脯连一点渣渣都不剩。 他哪里知道,魅影居然悄悄养成了吃一半留一半的习惯,这一下午,它至少藏了十片肉脯在空间里,放进去的那一点儿份量,就像是一片尘埃。 五十立方永久保鲜的空间诶,也不知道能放多少好吃的?! o(* ̄▽ ̄*)o超幸福,超满足! 林晓柔把儿子的干净衣服收拾出来放在门边,看了一眼魅影。 【老公,魅影什么时候能飞啊?都没怎么发现它长大诶,这都快两个月了吧……】 【唔,我查过百科,等毛长齐,得五个月左右,它能活六七十岁呢!】 【什么,不得了不得了,我还只听说过金刚鹦鹉能活过人类的寿命,没想到秃鹫粗生粗养地,居然也能活那么久!!!震惊我一百年!!!】 林晓柔拆了发绳,把头发抖落在肩膀上,感觉头皮彻底放松下来,没那么紧绷了。 【诶,对了,我听到柳家阿叔说秃鹫是保护动物,它能活那么久,怎么就成保护动物了呢?这不对劲啊?!】 宋乾歪靠在沙发座椅上,闻言抬起眼皮,嘿嘿笑了一声。 林晓柔被他笑得不明所以。 【像这种在我们国家没什么天敌、寿命也长的动物,能混成珍稀物种,还能是因为什么……】 【生育?!】 林晓柔试探地问出口,刚觉得不大可能,准备撤回该答案,就见宋乾点头了。 【还真是啊……我以为……】 林晓柔挠头。 【你以为啥,柳家阿叔说我把魅影当小鸡崽子养,你就真以为它跟鸡一样,一生一大窝啊……我当时捡到它的时候,方圆几里地都没有另外一个蛋壳,倒是有大鸟的活动痕迹,不知道为啥把孩子扔了,孵一颗秃鹫蛋得秃鹫夫妻俩轮流着孵近两个月,一只蹲着,另外一只就得负责吃喝拉撒的供应,这条小命,很难得,也很宝贵!】 【吖——】 在说我吗?! 我也不知道它们为啥把我扔了,可能嫌我长得丑?! (づ╥﹏╥)づ 【还有啊,秃鹫的成熟期不确定,有的英年早婚,有的中年晚婚,还有的打不过抢不赢干脆就不婚不育保平安,长年累月下来,族群数量就越来越少了……】 【这可真是……我咋感觉你在内涵现在的大环境?!】 林晓柔泡了两杯大麦茶,一杯放在宋乾跟前,一杯自己端着,刚才那烤乳扇吃完好一会儿了,嗓子终于觉得齁得慌了,得开胃助消化。 【我没有,我不是,你可别冤枉我!】 宋乾已经发现在鸟笼里扑腾翅膀的魅影,知道这小家伙一脑门子的怪异奇谈,自然不想当着它的面多说什么。 万一影响小家伙的婚恋观,导致它将来也只肯当不婚族,他的罪孽就大了。 【吖——】 到哪儿了,曼纠龙吗?咱们怎么还在车上? 爸爸你答应人家的肉肉呢,哪儿去了?!宝宝饿! 宋乾大口灌了大麦茶,烫得脖子一缩。 还是这个味道正,喝进肚子里舒服。 【行了,在野象谷耽搁这么久,咱们这就上路吧,别叫房叔等着急了!】 宋乾起身去开车,林晓柔还是那个姿势,悠闲坐在沙发上,小口小口啜茶。 焦香浓郁的麦茶香气,塞满了整个车内空间,连魅影也伸长了脖子嗅,看它那样子,像是也想要喝一杯似的。 【妈,我洗完了,衣服呢?】 【挂门上了!你出来穿呗,窗帘都拉上了!】 【那不行,我都八岁了,你是女的,不能叫你看到我的一身腱子肉!】 【咳咳,噗——咳咳咳咳咳】 林晓柔一口茶呛进肺管子,咳得面红耳赤,惊天动地。 这就是她将将七岁九个月零十一天、还不到八周岁的儿子,说的什么虎狼之词?!打哪儿学的?! 罪魁祸首宋乾在前面悄悄摸了摸鼻子,假装自己啥也没听到。 引火烧身这种事,他不做。 【臭小子,我是你妈!!!】 【你是我妈怎么了,也是女的没错啊,我已经开始长羞耻之心了,你不是应该为我高兴吗?】 宋子衿套上卫衣,穿着个印着卡通飞机图案的小短裤就出来了。 他身上头上都冒着袅袅的白雾,一双小短腿嫩生生的,像两根粗壮的莲藕。 【老公,猫嫌狗厌狗不理的年纪是几岁来着?!怎么他说这话我居然还觉得有点儿道理呢?!】 车已经启动了,林晓柔扯起嗓子问宋乾。 【差不多就是七八岁吧,嗐,孩子长大了,由他去呗!】 【前方进入昆磨高速兰磨线,请注意车速!】 导航的音量很大,小团团又开始说笑逗闷子了。 林晓柔撇嘴,顺了气,又抱起杯子,闻茶香,再也不看那个杵在镜子跟前左右打理发型的臭小子。 这么大点儿,就知道臭美了…… 野象谷离城区也就三十分钟的路程了,下了高速后,宋乾把车开进加油站,把水箱油箱都加满。 作为旅游城市,西市的物价,比周边其他城市高不少,林晓柔进了一趟便利店出来,觉着牙酸。 第170章 座山雕篇:雏鸟情结(13) 房叔和房婶都是汉族人,多年前扎根西南边陲,把家安在了曼纠龙。 那时候,少数民族地区,抓计划生育没那么严格,夫妻俩生了一儿一女,幸好。 房国雄牺牲那年,房婶刚刚满五十岁,大悲大痛之下,一夜白了头。 那几年,房婶缓过丧子之痛后,听说一位失独母亲在六十岁的时候试管再度怀上了孩子,她着了魔一样,恳求房叔再给儿子一个重新投胎的机会。 别人都骂她疯了,包括当时她还健在的老母亲。 【你以为你还小,五十多岁,都要绝经了,你有那个时间精力再去养孩子吗?这个先不提,你能不能顺利怀上顺利生下来都还要打个大问号,你也不看看你瘦成那样,一米七的人,才八十多斤……】 房婶不听劝,一意孤行,房叔也愿意配合,俩人揣着辛苦攒了一辈子的养老钱,辗转国内各大生殖医院,一个试管周期少说也得七八万,也算是重,金,求,子。 就连宋乾,都带他们去过长沙的湘雅生殖医院,配合检查在医院附近住了小半年。 湘雅在全国都算排的上号的权威医院,医生参考了夫妻俩的所有数据之后,明言希望不大。 无论是卵子的质量和房婶的身体情况,都不符合优生优育的最低要求。 如果执意进行手术,对大人有危险。 医生是远近闻名的送子娘娘,诊室里锦旗挂了满墙,她的话,几乎就是全盘否定了。 可房婶执拗的劲儿,谁也劝不住。 住下的半年,进行了四个周期,全部失败。 养老钱砸进去大半。 房叔不心疼钱,只心疼鼓着腮帮子拼命增肥吃东西的妻子。 进行到第五次手术的时候,医生发现她的卵巢因为药物和手术的过度刺激,急剧早衰,炎症导致输卵管严重粘连堵塞,彻底没希望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病床上还时时担心女儿的房婶妈妈,突然去世了。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房婶回老家奔丧,跪在母亲棺木前,把脑子里的水全都哭出来了。 打那之后,房婶总算消停下来。 所以,这两年,房叔叫宋乾不用去看他们,让房婶自个儿在熟悉的环境里待着。 辗转了那么多生殖医院,他都没想着要看看心理医生,还是送子娘娘最后给了建议,去脑科医院精神科一查,房婶这是重度抑郁症。 宋乾上次坐房叔的三蹦子过来,还没觉得路有多窄。 房车卡在了村口岔道上,跟迎面开过来的拖拉机脸对脸,进退两难。 退,后面有两辆渣土车。 进,前面细长笔直的路两旁全是陡峭的坡道,万一翻下去人车都得噶。 他车技再好,根本没有能会车的空间,他也不能把车扛起来绕过去不是…… 拖拉机里装了两头白胖的大肥猪,嗷嗷叫唤,坏心眼地给主人拱火。 肥猪一跺脚,拖拉机就跟着抖三抖。 连带着开拖拉机的黑脸大哥浑身的肉肉直颤悠,紧张中透出几分喜感。 【行了行了,外乡人,来者是客,我把车退回去,嗐,今儿出门没看黄历,我倒车的水平不行,万一倒沟里去了你们几个得帮我把车搬上来啊!!!】 黑脸大哥碎碎念叨,也不管对面的人能不能从拖拉机突突突突突的巨大响动中分辨出他的话。 宋乾在部队学过唇语,眼下也没忘,自然是听懂了,不,看懂了。 【老公,那猪好肥啊,比宁乡看到的那些黑不溜秋的黑猪至少大两倍,咱们买的那些会不会送不出手哦……】 林晓柔看到大肥猪,惊得张大了嘴。 宋子衿也是同款反应。 【吖——】 我想吃!!!要五花三层的!要里脊!不要肥膘! 【前方路段限速三十,请谨慎驾驶!】 小团团温馨提醒,可是,你要不要从导航里头爬出来看看,车正在怎样艰难地龟速爬行?! 拖拉机的后视镜不经常使用,不知道啥时候在哪儿撞残了,勉强挂在它该挂的位置,颠簸中摇摇晃晃地,根本起不到作用。 黑脸大哥叫陈十一,很有两把刷子。 他很谨慎,就是后面两头肥猪不老实,疯狂蹦跶,企图逃出生天。 拖拉机后斗虽然有锈蚀,质量还算结实,被这么折腾,都没散架。 后方终于出现一个岔道,黑脸大哥心里绷着的那根弦总算松了一丢丢,一鼓作气地把车倒到岔道上,手刹一拉,跳下去不由分说对着俩肥猪就是噼里啪啦几记铁砂掌。 实属清脆悦耳,动听至极。 肥猪被揍懵了,嗷地一声尖叫,刺破云霄,那架势,就像是被凶煞之气戳穿脑壳一样,惨得哟…… 【吖——】 Σ(⊙▽⊙a嗐!比我叫得还难听!闭嘴! 【大哥,谢谢了啊!】 因为道路实在狭窄,后面的渣土车又在按喇叭催促,宋乾没下车,只从扶手箱拿了一包烟,精准地扔到那人怀里。 黑脸大哥表情瞬间切换,从怒目张飞到喜笑颜开,笑得像个弥勒佛。 他车上贴的收款码都是媳妇的,一个月卖猪的大几万全都跳过他这一环节,直接进了老婆腰包,想买烟抽还得伏低做小讨老婆欢心…… 这包熊猫烟,算是天降横财了,嘿嘿,嘿嘿嘿嘿! ヾ(o??????)??ヾ 肥猪瑟瑟发抖,不知道这个凶神做什么笑得那么猥琐。 渣土车司机也是这个村的,认识黑脸大哥,一边狂按喇叭,一边眼馋地盯着那两头大肥猪。 还是陈十一这小子运道好,娶了个漂亮贤惠又能干的媳妇,不像他家的母夜叉,年头同时抓的小猪崽,体型差了一半多,得多挣多少钱呐…… 嗐,他还不能说,不然母夜叉蹦着高地揍他…… 站在岔道口没有遮拦的陈十一被渣土车上洒下来的灰盖了一脸,呸呸噗噗地骂了一句,一拉油门,再度出发! 因为惯性,两头大肥猪哐当跌倒滚在一起,哼唧哼唧懒得动弹,总算消停了。 谁说今儿个不是黄道吉日,哥心情好,这不要过年了嘛,找媳妇儿申请资金给她买个金镯子! 把媳妇儿宠在心尖上,活该你发财!!! 第171章 座山雕篇:雏鸟情结(14) 房婶对孩子的执念,可能真的消失了,反倒是对魅影表现出了莫大的兴趣。 她直接把鸟笼搁在自己腿上,一人一鸟对视。 宋乾有点担心,可千万别摸啊,会触发读心,那小家伙肚子里花花肠子多,谁知道会突然听到什么鬼话。 房叔则是抱着宋子衿,他一米八一,只比宋乾矮大半个头,抱这么点儿大的小豆丁不在话下。 【吖——】 爸爸你傻站着干啥啊,做饭去啊,宝宝饿了,要吃肉! 宋乾接收到信号,无可奈何地进了厨房。 房叔中午就已经宰了一只大公鸡,毛拔得干干净净,肚子里塞满了傣族风味的香草调料。 他正好把鸡腿上的肉撕下来,小家伙胃口见长,几两肉丝已经不够塞牙缝了。 房婶接过手撕鸡腿,一条一条地往笼子里塞。 【吖——】 餐桌礼仪呢?这么多,我哪儿吃得完啊!? 五双大眼睛盯着我,难道当我是吃播吗?! 这就尴尬了…… 我可怎么把肉藏进空间呢? 【诶,我赶紧去做饭,今天准备的都是当地特色菜,小宋,你做不来的,你和小柔坐着陪你房婶聊聊天啊!最多一个小时就能开饭了!】 林晓柔大气爽朗,跟谁都有得聊,只可怜坐在小马扎上还比儿子高半个头的宋乾,杵在两个女人中间—— 他对女人之间的话题不感兴趣也插不上嘴,不能冷场,只好不时【对对对】【是是是】【嗯嗯嗯】地附和,还要担心魅影突然被读心,真是心累…… 宋子衿抱着个大苹果,悠哉悠哉坐在贵妃榻上,翻一本大部头带插画的三国演义,不掺和到大人堆里去,搞不好要被点名表演节目,那就亏大了…… 【吖——】 吃饱了吃饱了,不要再塞了…… (?? _ ??)嗝儿~宝宝心里苦~ 房叔说话算话,说好的一小时开餐,大家坐上桌的时候,时间正好。 魅影总算得了片刻安宁,被搁在茶几上凸肚挺尸,嗝声不断,看样子是已经积食了。 【小宋,你养的这只秃鹫可别放到外面去,我们这边的林业局管得很严,也有热心群众会举报,万一被人发现了它,你搞不好会吃官司的……】 【吖——】 哼!怎么哪哪儿都有热心群众?! 嗝儿~多管闲事能发财吗?! 宋乾已经是第二次被点醒了,他看了一眼魅影身上稀稀拉拉的羽毛,默算了一下。 大概,唔,还需要三个月左右,毛长齐了才会飞,到时候水草肥美,放生了应该也饿不着。 嗐,再说吧,现在就想离别的事,太糟心了…… 曼纠龙村离原始森林公园和市区都不远,也许是下午那一波随性游坏了兴致,一家三口加上魅影,都对出去玩兴致缺缺。 房叔接了个电话,推辞不过,跟宋乾几人告罪一声出去了。 【房婶儿,叔这是干嘛,风风火火地,外头还下着大雨,也没见他打一把伞!】 【瞎忙呗,你叔前两年退下来,闲不住,乡里乡亲的一喊帮忙他就去……刚才这个是村里一户人家明天娶媳妇,请他去写账,他那一手瘦金体好看有风骨,看着有面儿。这些年从单位早就往外传开了!求字的人不少!】 宋子衿闻言抬头,他外公去年就有拽着他临帖。 对他来说,瘦金书太难写了,一笔一划都细长细长的。 他落笔重,收笔拖沓,根本做不到运转提顿流畅灵动,每个字都能胖三斤,被外公笑话好久…… 林晓柔也知道这事儿,母子俩眼神对上,又立即分开,假装若无其事—— 都是学过瘦金体的人,也都是越写越不像、越写越丑被父亲/外公狠狠嘲笑过的人。 不提作业母慈子孝,一做作业鸡飞狗跳,出门在外,给彼此留点儿喘息时间。 【南星今年又去婆家过年吗?】 宋乾泡了两杯热茶,给两个说得口干舌燥的女士润润喉,突然想起房南星。 那是房国雄的妹妹,大学毕业就和同学结了婚,一直定居在上海,难得回来一趟。 说起来,宋乾也只见过十年前房国雄拿出来的全家福照片,那时候的房南星,还是个瘦小的初中生。 【听说她婆婆催着要二胎,她这两年正卡在升职的关键时候,上海养孩子精细又费钱,光靠她老公一个人万把块的工资,连房贷都还不起……婆媳俩闹得不大愉快,南星前阵子打电话,说想带着孩子回来过年见见外公外婆,后来又发信息说有事不回了……】 房婶的脸色黯淡,当初她反对房南星远嫁,把户口本藏起来不给,结果那丫头跟她一样倔,嘿,就是不听,先斩后奏怀上宝宝了。 原本还有退路的,拿到B超单,男方妈妈顿时就拿捏住了—— 双方在酒店会面谈婚礼事宜的时候,男方父母身上市井小民斤斤计较的劲儿令她很反感,偏偏那张B超单就在她眼前。 【宫内单活胎,十三周左右】的诊断结果很刺眼。 原本在电话里提过的彩礼也不算数了,男方妈妈气焰嚣张,把房婶怼得下不来地,南星死死拉住了她的胳膊,恋爱脑深陷泥潭不自知,眼泪汪汪地求她。 房婶能怎么办呢,她怒其不争,只好一退再退,捏着鼻子认了…… 不知道南星现在,是不是会后悔,当初没有听她的话。 人呐,当局者迷,总要自己狠狠栽了跟头,才想得明白一些道理。 房婶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水,盯着墙上的全家福,不吭声了。 说起催生二胎,宋乾就哑了火,他亲爱的妈妈,也在闹这个呢,从他刚退伍回来开始,都好几年了,愈演愈烈,手段花样百出,说客一拨又一拨。 要不他能把儿子塞过去嘛?!就为了分散她老人家的注意力,别跟这儿拱火浇油。 他跟林晓柔现在感情好好的,没什么作死倒霉带冒烟的事发生的话,应该是能相伴到老的。 二胎,呵呵,也不看看儿子儿媳都多大岁数了,一个五十,一个四十九,都快更年期了好嘛。 幸好他俩保养得好,从外表看不出实际年龄,要不然还不得被人当成宋子衿的爷爷奶奶啊?! 再拼一个,他是能养得起,但是林晓柔的身子恐怕扛不住。 生第一个的时候多遭罪啊,相隔两地,他当时也在手术台上,昏迷中都能隐约听到千里之外老婆痛苦叫喊的声音。 一个就够了,真的! 辅导作业的痛苦,他不想再来一遍,折寿…… 第172章 座山雕篇:雏鸟情结(15) 这个年,宋乾一家,是跟房叔房婶一块儿过的。 房南星没回来,年三十下午一点半打了视频电话,一看背景,居然是厨房——婆家的厨房。 她化了厚重的妆,戴着手套在洗碗,手机就靠墙放着。 她说话的声音满是疲惫,背景还闹哄哄的,有几个孩子疯跑追逐,有几次还撞到她。 【又是你做的年夜饭啊?!你老公呢,怎么不叫他洗碗?!妈怎么跟你说的,做饭不洗碗,洗碗不做饭,两个人过日子不分担家务,是想累死谁?!】 房婶一看到南星的脸色,就忍不住发火。 【妈,没事,公司内部会议已经确定我能升职了,年后任命通知就能下发,过年才几天,没必要,忍一忍就好了!】 房婶一听能升职,当即就想夸几句,脸上的表情还在向骄傲欣喜转化的时候,因为一个忍字,又急转直下,面部肌肉抽搐,好气又好笑。 【我记得你那房子写的是公婆的名字吧,前几年说是答应把你的名字加上,到底加了没?】 对方沉默,但画面还在动,水池子里的泡沫溅到南星的黑色的羽绒服上,洇湿了一小块。 【没加是吧?】 【嗯。】 【……你,唉,孩子呢,让我瞧瞧孩子。】 房婶听出对面略带哽咽,生硬地转换话题。 【孩子感冒,吃完饭就去楼上睡了,等晚上我再要他跟你们视频。】 【对了,妈,我准备上半年申请调到昆明的分公司去,到时候就离家近了,可以经常回去看看你们!】 【真的?!】 一直没吭声的房叔突然钻进画面里,他围着可爱的美羊羊围裙,这是南星买的,用了好多年,都掉色了。 【是的,爸,你怎么又瘦了?妈不让你出去喝酒,你就连肉也不吃了是吗?!】 房叔没想到突然被揭短,脸色一黑。 爱喝酒怎么了,要不是去年查出来有肝硬化的征兆,他才不会滴酒不沾呢。 还不是想多陪着点老婆,她性子孤僻,万一留她一人在世上,女儿又隔着千山万水,有个什么事,她得急成什么样?! 房婶把他的后背拍了一巴掌。 【去去去,锅里炖的椰子鸡看着点火,我跟女儿说话,晚上再轮到你!】 宋乾凑过去打了个招呼,就撤了,房婶拿着手机进了卧室,带上门,才小声问。 【你调到昆明,那他呢,孩子呢?也跟着你过来?!南星,有什么事你别瞒着妈妈,妈妈心脏不好,经不起刺激了。】 【妈……我,我已经跟他提离婚了。】 【啊?!你终于……呃,离婚啊,好事,他同意了吗?】 【不同意,不过,我找了律师,还在协商,他们家的房子我不配加名,但孩子我是要带走的。】 房南星戴着蓝牙耳机,所以,不必扯着嗓子说话,她时不时看一眼身后,好在婆婆的大嗓门还在客厅沙发的位置,没挪窝。 每年的固定节目,就是拉着亲戚四邻炫耀她的儿子,年薪二十万,住两百平江景大平层,年前刚换了车,孙子乖巧成绩好,跟儿子小时候一模一样。 那可真是,半句也没提儿媳妇的好。 房南星把洗干净的碗倒扣着沥水,她是从什么时候突然想通的呢?! 唔,不记得了…… 他们的每一次挑剔指责咄咄逼人,都让她坚定地往后退,随时做好抽身离开的准备。 原本她怕妈妈担心,没准备说的,不知道怎么就秃噜嘴了。 【嗯,这些年还房贷我记得你占了大头吧,把还款记录提取出来交给律师,那房子增值部分也有你一半,孩子生活教育的开销你也把明细列出来,抚养费核算之后能一次性要到手是最好的,分期分次也要看人,以他一家子的尿性,即使答应分期,以后也是不会给的。】 房婶无比庆幸自己当年学过法律,到这会儿脑子清醒,能帮忙出主意,捋顺思路。 【南星,该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你别太心软,既然要了孩子,就得为他以后的生活着想。】 【唉,你这傻孩子,他的房子车子都写的婆婆名字,早就在防着你……怪我,当年没坚持给你报考我的母校去学法律,这些年羊入虎口,险些渣都不剩。】 房婶庆幸之后又变得气愤,捶床。 【吖——】 耳朵太好使,我都听到咯~ 女孩子千万不要恋爱脑哇!任何时候都要头脑清醒! 房婶挂了电话出来,除了眼圈红红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老两口合作,整治出一桌丰盛的傣族风味与湘菜的混搭年夜饭。 红彤彤的辣椒,一看就勾起了食欲。 林晓柔简直停不下筷子,疯狂往嘴里炫。 宋乾也是一样,傣家菜舂鸡脚酸辣爽脆,偶尔咬到一片柠檬,酸得他眉毛眼睛都挤到一块儿。 房叔房婶把宋子衿围在中间,不停给他夹菜,吃得这臭小子连呼过瘾,嘴角辣椒油滴滴答答把衣领子都弄脏了。 【吖——】 我也有舂鸡脚吃哦,不酸不辣手动脱骨了的鸡爪,一口一个,一吃一个不吱声。 吃一个,顺手往空间里丢一个,一盘子眨眼就没了。 房婶一直注意着,摇头失笑,神鸟的胃口时大时小,也是奇了怪了。 是的,房婶笃信秃鹫是神鸟,因为她的奶奶一生信佛,曾经给她讲过佛教中关于天葬的典故,在她还没有见过秃鹫的时候,就知道这是可以把人的灵魂带到天上去的神鸟。 【吖——】 得亏我不知道,要不然尾巴得翘到天上去。 大年夜,房叔俩人如约接到了外孙打来的视频。 宋乾也给爸妈打过去视频,老两口正在跟旅行团的其他人一块儿吃团圆饭呢,全是海鲜,鲍参翅肚虾兵蟹将齐活了。 林晓柔打视频回家,正好赶上老爸在写福字和春联,说是给他们也准备了,等回去了再贴上。 宋子衿最忙,两头跑,一会儿给爷奶说笑话,一会儿找外公外婆背诗词。 【吖——】 我小小声地打了个招呼,翅膀尖尖合在一起,那是恭喜发财红包拿来的意思。 φ(゜▽゜*)??新年快乐吖 第173章 座山雕篇:雏鸟情结(16) 正月初一,宋子衿得到四个大红包,乐得见牙不见眼。 正月初二,一行五个人出去逛市集,傣族服饰绚丽多彩,姑娘美小伙俊,看花了眼。 正月初三,宋乾开始大肆采购特产,去的全是本地人才知道的特色小店,不会坑外地人的那种。 正月初四,趁着高速上还没开始拥堵,告别房叔房婶,宋乾一家踏上返程。 再不走,孤零零抓着鸟笼栏杆在家三天的魅影要炸毛造反了…… 谁也不知道冰箱里两大盒拿来当零嘴的舂鸡脚哪儿去了,门窗都关得好好的,家里有且只有一只活物——魅影小可爱。 总不能是它从笼子里钻出来爬冰箱偷吃的吧?! 【吖——】 嘿,你猜对了一半。 我爬冰箱了,但是没偷吃,连盒子带鸡脚全都收进了空间。 (????︶`??) 嗝儿~ 这玩意儿也太好吃了,必须要囤货啊! 返程路上,导航的还是小团团。 宋子衿面前摊开了五本寒假作业,如果加班加点地赶的话,最多三天能写完。 当然,以他拖沓磨蹭的性子,时间线至少得拉长到一个星期。 林晓柔深知一旦送回爷奶家,这臭小子又要把作业拖到开学前一晚,点灯熬油地一顿瞎写。 那必须不能够啊! 【不准乱填答案啊,我等会儿检查,错了的题目你另外找个本子抄十遍,你可以成绩差,但是态度必须端正,在学习上,你糊弄的只有你自己!】 宋子衿蔫蔫地嗯了一声,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愁眉苦脸地组词造句。 【不会做可以问,三年级的题而已,你妈我还是会做的!!!】 宋乾听着娘儿俩在后面嘀嘀咕咕,心里好笑。 这就是当年在宿舍大家羡慕畅想的美满家庭。 假期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宋子衿小朋友一回家就马不停蹄地带着礼物去外公家拜年。 还有其他亲戚家,也挨个转了一圈,大红包小红包塞了满满一裤兜。 至于爷爷奶奶,还在某处热带沙滩上围着篝火跳舞,乐不思蜀。 等到宋子衿终于抽空想起来要做作业,离开学只剩两天了。 (。_。)好失落…… 【吖——】 爸爸快看,我长出了几根粗硬的大羽毛了诶,直上云霄指日可待啊! 宋乾把顾左右而言他逃避洗澡的小家伙按进水盆里,搓出绵密的泡泡给它均匀抹上,灰褐色的小秃鹫眨眼变成白胖的鸽子。 就是头顶实在秃得厉害,泡泡挂不住,全都滑下去了…… 【哈哈哈哈哈!你这比我用剃刀刮的还干净……】 【吖——】 w(??Д??)w你礼貌吗?! 我的尖尖嘴能把石头钢板都戳烂,你那光头要不要来试试?! 宋乾一听到这句威胁,立马端正坐姿,手也越发温柔—— 纪录片里成群结队的秃鹫撕扯动物内脏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小的胆寒,不敢造次…… 还没等到宋子衿放暑假,魅影就能歪歪扭扭地助跑起飞了。 虽然飞得不高…… 像个踉跄学步的奶娃娃,摔得满头是包。 小家伙的叫声褪去了奶乎乎的调调,大半夜能把邻居们吓得打投诉电话,物业几次上门都没法得见罪魁祸首。 宋乾除了挨个道歉,只能经常带着魅影出门,短则三五天,长则个把月…… 【你能别这样走路吗?有点猥琐,像个准备偷自行车的贼……】 宋乾一脸无语,甚至想给魅影进行简单的军训,比如昂首挺胸正步走?! 总好过它伸头、压脖、弓背、左摇右晃、支棱着大翅根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啊…… 【吖——】 啊! 臣妾做不到! 我这两条毛裤又厚又密实,根本就不可能稍息立正! 正步走?不存在的,我重心不稳,单脚站会摔! 搞笑,在曼纠龙偷偷囤的酸辣舂鸡脚压根就不能以形补形,亏得我一个没留,全都干完了! 【明天咱们去个好地方,够你放肆跑的!】 宋乾说的好地方,是一个庄园,林晓柔远房堂弟私有的。 堂弟叫林山,年轻有为,因为站到了短视频的风口上,直播带货,几年下来赚得盆满钵满。 只是他忙起来总是忘记吃饭,把胃给饿出毛病了,这不,干脆就给自己放半年假,在庄园里好好养胃呢。 那庄园宋乾去过几次,位置在城郊,占地很广,大到可以跑马,魅影这只还飞不高的座山雕幼鸟可以满场嘎悠。 到了庄园,魅影起先不敢飞,也就离地两三米,绕着爸爸脑袋转。 宋乾勾勾手,抱着它爬到后山崖壁上,一狠心从高处远远扔出去—— 就像动画片里,老鹰一脚把亲生儿子从鸟窝踹出去一样,简单粗暴。 要么摔死,要么翱翔天际。 【吖——】 ︿( ̄︶ ̄)︿ 翅膀一展开,我就滑翔出去很远。 w(??Д??)w哇哦~ 刺激!!! 上天也不难嘛!!! 在城里,我只能老老实实窝在家里,连叫唤都会被邻居上门找麻烦,憋屈死了…… 这一天,小家伙差点玩疯了。 林山端着一杯红茶,眼神落在自由在天空盘旋的魅影身上,脸上全是羡慕。 【姐夫,你这鸟是哪儿捡的,告诉我坐标,改天我也去碰碰运气,这可比养八哥画眉威风多了!】 宋乾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得了吧,我已经准备去放生了,把它扣在我身边,实在是委屈它了,虽然你这儿宽敞,但是林业局一旦发现你私自养秃鹫,也是会吃不了兜着走的……林山,别打歪主意,好好养你的胃吧!】 在庄园两天,除了被招呼下来吃肉,魅影几乎不肯停下展开的双翼。 林山特意拿了软尺量过,展翅宽度接近三米。 【难怪能飞那么高!这翅膀插我身上,我也能飞!】 【吖——】 o( ̄ヘ ̄o#)哼,想屁吃! 半个月后,宋乾的房车,开到了当初遇到魅影的那片荒漠。 目之所及,全是光秃秃的石块,偶尔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对方躲得太快,宋乾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 【吖——】 就我和爸爸两个,路上我在车里自由蹦跶,并没有被束缚住,门一打开,我就飞出去。 爸爸说,这是我出生的地方,我咋一点记忆都没有? 诶,那是什么,一只灰毛狐狸!!! 用不着费脑子,我俯冲下去,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把它当做猎物。 远看小,其实也就比土狗小一点儿,那灰毛狐狸超凶,龇牙炸毛,蹦起来半米高! 宋乾拿着望远镜,意外地捕捉到这一幕—— 【嘿,猛禽天性,居然会自己捕猎了啊,不是说秃鹫只挑不会动的吃吗?!这算怎么回事?!】 【吖——】 我是只吃不会动的,可它主动攻击我诶,难道我要站着挨打吗? 那必须不能够啊!!! 因为我战斗用嘴,也没人给我助威喝彩,一时之间,明明斗得虎虎生风,除了漫天黄沙,战场仍然诡异地静悄悄。 灰毛狐狸身上多了好几处血窟窿,偏偏不退反进,张大嘴凶狠地咬我翅膀…… 吼,不讲武德啊你!!! 怒气值MIN■■■■■□□MAX(`Д??●) 我叨我叨我叨叨叨!!! 只有宋乾发现了灰毛狐狸不肯退让的原因—— 后面一处石缝里,有几只探头探脑肚子圆鼓鼓的小狐狸,地上躺着一头四脚朝天的羊,已经被啃得七七八八,只剩半个身子了。 原来,那灰毛狐狸以为魅影是来抢孩子们的食物的,难怪…… 【吖——】 到底实战经验为零,我左边翅膀被咬伤,一动就嗷嗷疼。 ┭┮﹏┭┮ 呜呜,我有些力竭了,飞又飞不起来,歪歪斜斜撞到石头上。 灰毛狐狸是个捕猎好手,擅偷袭,一个飞扑就从侧面咬住了我的脖子…… 我TMヽ(°◇° )ノ 【魅影!!!】 远处传来宋乾的一声吼,吓得灰毛狐狸用尽全身力气狠命咬断了某只鸟的颈骨。 【咯嘣】一声—— 宋乾扔了望远镜飞快跑过来,灰毛狐狸嗷嗷退缩,叫上几只小的赶紧溜。 【吖——】 我被扔在地上,脖子的伤口汩汩往外冒血。 那仅剩一半身子的羊就在咫尺之遥,只要我一张嘴,就能啃到它的尾巴。 意识消散前我把它收进了空间,死也要带上干粮!!! 唉…… 再见了爸爸! 以最惨烈的方式领悟自然界生存法则的幼小座山雕——魅影,卒! 第174章 丧羊羊篇:绝世大犟种(1) 这是个丧尸横行的世界。 意识苏醒的时候,我的脑袋半吊在某生物PP后面,脖子以下全都卡得死紧,没被生出来…… 某生物正在全速奔跑中,我被左甩右甩,原本因难产呛到肺子里的羊水一股脑全吐了个干净…… 我挣扎着抬头大叫—— 【咩——】 【咩?!】 我? 是一只羊咩咩?! 那,带着我不停跑的就是母羊?! 天要亡我啊,生成羊还不如直接变成一盘菜呢…… ヾ(。 ̄□ ̄)??゜゜゜ 我们正在被一群四肢着地怪模怪样的丧尸追赶捕猎,要不是他们手脚不听使唤各跑各的,只差三十厘米就要咬到我…… 母羊越跑越慢,它半个头都裂开了,像一线相连的快板一样,下巴以上的左右两半头骨一开一合,颠得咔咔响,露出中间拳头大、黄中透着黑的脑子—— 那里头,有一颗酸枣般大小的晶核,闪烁着极微弱的蓝光。 【咩……】 ヽ(*。>Д<)o゜ 啊……它……它已经被感染丧尸病毒,即将完成转化了。 我一叫,母羊僵住了前行的步伐,缓慢扭过头,眼神从空洞变得挣扎—— 天可怜见的,它总算想起来,肚子里还有个生了一半生忘了的崽子!!! 【咔咔咔——】 母羊一张嘴,发出来的声音,就像是锈迹斑斑年久失修的挖挖机。 它的身体肌肉已经完全僵化,除了奔跑的执念,想要干别的根本使不上力。 一着急,眼球里顿时又被血雾充盈,它凶狠地看向后面追上来的丧尸们。 【啊!!!】 丧尸左手掏,右手掏。 【咩——】 擦擦擦擦擦,我要被抓住了!!! 说时迟那时快,尽管母羊迅速做出躲闪,仍然被一只骨爪抓住了小崽子的耳朵。 两相拉扯之下,噗嗤一声,羊崽子飞射而出,掉地上,紧接着又是哗啦…… 【咩——】 唔?!! 我丧羊羊,终于出生啦! 啊哈哈哈哈哈,丧尸先生,我真是谢你八辈儿祖宗!!!!!!!! 丧尸眼神木然,鼻子一动,嗅到了羊水胎盘里大量血液的味道,那对他简直有莫大的吸引力。 他立即甩开手里的重物,往前一扑,一头扎进去,开始吭哧吭哧干饭。 yue…… 母羊肚子骤然一轻,眼神又一次恢复清明。 它看着孱弱的小羊羔,一低头,跪伏下前腿,示意小崽子赶紧动一动,爬到它背上去。 后面还有丧尸,时间耽搁不起啊! 越着急,越无力。 【咩——】 ┭┮﹏┭┮妈,我怀疑你在为难我,就凭这四根软哒哒的牙签腿,根本就站不起来,呜呜呜~ 【咔咔咔——】 母羊看到又一个丧尸迅速靠过来,龇起大牙,猛地叼住崽子的后背皮肉昂头用力甩到背上。 【咩——】 哎哟我滴妈!你这身皮肉也太硬了,呜呜呜~ 好嫌弃,刚出生不到两分钟的我,居然是个大哭包,泪水奔涌,完全不受控制! 三只不同方向奔过来的丧尸临时组队,目标直指母羊背上那一坨浑身黏腻、粘着新鲜血液、滂臭滂臭、还裹着胎衣薄膜碎片的小崽子——我。 母羊掉头向附近可以藏身的地方逃,丧尸一二三紧追不舍。 如此僵持了好半天,仍是一个跑,三个追。 一路上,都再也没发现活人,或活的牲畜。 我晕头转向地看到了几个歪倒在地的路牌。 唔,经过仔细辨认,好像有一个是繁体的浅草寺。 那不是Tokyo的一处庙宇景点吗?! 丧羊羊我又出境了?! 后头那仨海拔不到一米五中年大叔模样的丧尸,只会嚎叫,不能口吐人言。 八嘎,我合理怀疑,这是小日子国…… 麻蛋!全民丧尸、沦陷了的小日子国…… MD贼老天,我丧羊羊真想头顶长出四根长角,顶你个肺啊! 母羊像是不知疲倦,左躲右闪地,在狭窄的街道里窜来窜去。 紧追不舍的丧尸阿巴阿巴跟着,口水淌了一身,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把水泥浇筑的地面烧出一个又一个坑洞。 【咩——】 妈呀,比蛊王还毒啊这是…… 核泄漏引起的变异丧尸病毒吗? 小日子有这一天真是活该啊!!! 天上挂着一颗缓慢西沉的昏黄太阳,雾霾太厚,一点儿蓝色都看不到,没来由地觉得胸闷,喘不上来气。 我老老实实趴在母羊背上,被颠得七荤八素,腹内空空,那叫一个抓心挠肝地难受! 【咔咔咔——】 母羊找到一处绝好的藏身处——那是个长方体的集装箱,五面加厚铁皮,只留了一扇门。 我眼前一黑,母羊已经跳进集装箱,回头用脑袋把门顶上,铁门咔嗒,自动上了锁。 得,丧尸进不来,我们也出不去了…… 密封的集装箱有效隔绝了气味,那仨没脑子的丧尸原地蒙圈,大吼大叫地蹦跶了一阵子,无奈走了。 母羊瘫倒在地,胸口起伏的频率极其缓慢,从它望着我的温柔眼神来看,还活着。 【咩——】 妈~ 羊羔跪乳的故事我知道,但是我没想到,硬邦邦的胸,撞得我眼前绽放了一片又一片星光。 求生的本能,促使我一次又一次尝试,撞三次,能喝到两滴带着浓郁腥膻味道的奶。 咽下去,就能活。 【咔咔咔——】 【咩咩咩——】 我闭着眼睛,拼命吞咽,脑海里浮现出母羊的过往—— 羊圈里十几头羊,原本都在安安分分吃草,突然从外面冲进来一个半大孩子,穿着睡衣,一脸的惊魂未定—— 那是天天给它们打扫羊圈的熟面孔。 一个红着眼睛的男人张牙舞爪地追在她身后,一只手上沾满了猩红的血,手心里攥着狗耳朵,那一看就是被大力撕扯下来的。 男人含糊不清地叫骂,八嘎! 半大孩子把羊圈的门拉开,【你们快跑,丧尸来了!!!】 孩子逃命也没忘了羊,心是好心。 羊群受到惊吓蜂拥而出,有几只慌不择路一头撞上男人,被他当场咬破了喉咙。 母羊大着肚子,跟在那半大孩子后面,它不认识路,能相信的只有那孩子而已。 公羊跟在母羊后面,逃出了农场。 他们遇到了更多的丧尸…… 半大孩子脖子上有深深的牙印,跑到半路,变成丧尸了…… 公羊努力保护母羊突围,被一群丧尸抓住撕扯,连个遗言都没来得及交代…… 母羊落了单,为了还没出世的崽子,头被咬开了豁口也拼命挣扎。 小崽子被挤出了脑袋,它也不敢停下。 一直跑,一直跑…… 第175章 丧羊羊篇:绝世大犟种(2) 【咩——】 我吃了羊生第一顿饱饭。 约莫两百毫升奶,撞得满头是包,两眼冒金星。 母羊一动不动地僵直躺着,天知道它用了多大的力气在克制跳起来把小崽子咬死吞吃入腹的冲动。 此时,此刻,母性险胜了丧尸嗜血暴虐的本能。 【咩——】 我不傻,听到了母羊牙齿咔吧咔吧嗑得响,就知道它恐怕也饿疯了。 我低头,看到胸口那一处红色的胎记,与上一世的位置一模一样—— 感谢胡雅丽送我的安魂玉空间。 ヾ(o??????)??ヾ 意念一动,我把上一世囤积了大半年的粮食全都掏了出来。 半头羊,各种肉类小点心、糕点、水果、小面包……七七八八一大堆。 这些,是我全部家当。 母羊呆愣愣地看着这些,反应过来后,扑腾着站起身,用前腿来回翻找,吃肉的口子不能开,一开,它就控制不住了。 可惜,丧羊羊我,从始至终都爱吃肉,只爱吃肉,家当里头一丁点儿绿色都没有。 母羊把一颗鲜嫩带着水珠的果子咬进嘴里,嘎嘣—— 【咔咔咔——呸!】 【咩?】 我歪头,奇怪地看着它一脸痛苦地呸呸噗噗,那是很甜很甜的软心芭乐诶,不好吃吗?! ヾ(。 ̄□ ̄)??゜゜゜ 我从牙缝里省下来的……行叭,你生了我,忍你一回! 母羊浑身抽搐,它脑子里那颗晶核开始闪烁,一明一灭,一明一灭。 看着就很危险。 【咔咔咔——】 母羊浑身僵直摔倒在地,脑袋正好砸在我拿出来的那半头羊上面—— 对,就是那副在西北荒漠被小狐狸啃完大半的羊。 母羊用力闭上眼睛,再度睁开,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凶狠地扑上去,啊呜一口就咬下一块肉。 它脸上的表情痛苦又享受,非常矛盾,片刻后,嘴角人性化地向上扬起。 母羊吃羊,喜洋洋! 【咩——】 弱小的我瑟瑟发抖,看着母羊像一头饿狼似的,撕扯那半头羊。 要不是牙齿不够尖锐锋利,它的吃相可能会更加凶猛。 母羊没有吃肉的经验,狼吞虎咽之下,咬到了带筋的肉,塞牙了,头晃成拨浪鼓,企图把那块肉丝从牙缝里甩出来。 它抽空回头看了我一眼,满眼都是血红色。 ヽ(*。>Д<)o゜好害怕,黑得我一滚…… 【咩——】 听到奶乎乎的叫声,母羊眼底的血红闪了闪,扭过头去,继续撕肉。 集装箱里一片漆黑,只有母羊的晶核闪烁着微光,对面的铁皮墙上投射出被放大了十几倍的影子。 好在它是背对着我的,不至于一口气把我吓死。 我大气不敢出,缩着脖子靠墙盘着,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恍如隔世。 我以为再也打不开的大门,中间破开了一个大洞,看那不规则的形状,像是被母羊硬生生撞开的…… 诶?那上面怎么有角?! 【咔咔咔——】 母羊听到动静,从门上那个洞把头伸进来。 真!的!长!角!了! (o>ω<o)雅蠛蝶!!! 它裂成两半的头骨也勉强合拢,留下一长条蜿蜒的黑线。 不过,两边不是特别对称,看得强迫症晚期的我好难受…… 【咔咔咔?】 母羊见我不回应,疑惑地再度发问。 【咩——】 你说的是小日子语还是丧尸语,我……我听不懂啊! 母羊眼底的血红色尽数褪去,它转了转眼珠,把头和角对准大门上洞的形状,几步踏进来,停在之前被我放食物的地方,来回踱步,似有暗示。 我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我的家当,全部都被吃完了,一个不留! 【咩——】 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心痛! 我,守财奴王·丧羊羊·德发,此时此刻,正式宣布—— 彻!底!破!产!了! 母羊眨眨眼,看着对面奶乎乎的小羊羔一脸伤心欲绝并裂开了的表情,摸不着头脑。 它凑过来,低头舔了我脑门一口。 唔,滂臭……算了,亲生的,亲生的,不能吃! 【咔咔咔——】 【咩咩咩——】 我已经能颤颤巍巍站起来,走路还差点儿意思。 母羊只要看到我停下不走,就会伸脚踹我屁股。 没有食物,会死,必须要跑! 过了一小会儿,母羊突然露出紧张的神色,四条腿不住地跺。 有丧尸来了! 脚步既多且杂! 一大群!如野兽般的嚎叫嘶吼! 【咩——】 妈妈咪呀!快逃! 这样可怕的生死追逐持续了一个多星期。 我还活着。 我的妈——母羊,也活着,它头上的角黑得发亮,浸润着血光。 因为一天跪乳五回,我头顶上也长包了,不知道是撞出来的厚茧,还是也发生了变异。 可是,我很清楚,我还是个活物,以胸腔子里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为证! 我猜,可能是因为母乳! 每一口母乳都来得不容易,需要用力撞,才会分泌一点儿。 味道也很古怪,浓郁粘稠,乳黄中透着星星点点的黑,说不上来哪里怪,但吞下去总会让我觉得心慌。 丧尸病毒爆发的时间还不算长,所以,沿路上只要发现便利店,我都要钻进去扫荡一番! 一开始,我觉得零元购可耻,良心不安。 饿了两天之后,母羊癫狂暴躁的状态令我心惊胆战,再也不敢矫情了—— 你懂一只长角的母羊单枪匹马冲进丧尸群里大杀四方、把对方顶上天、甚至想要龇着大牙撕吧撕吧吞吃入腹的动态画面有多么凶残吗? 一顿饱餐,能换它至少十个小时的稳定情绪,良心算个屁! 凡是肉食,一律挥挥手收进我的空间里。 用得上的、用不上的统统都要(几天后我会发现,这样的土匪作风是多么明智!!!)。 城市大部分地区都没有电力供应了,冰箱里那些看起来很好吃的半成品或冰棍早就化成了一袋子鼓囊囊的液体。 更不用提柜台炉子里不知放了几天的关东煮,早就发霉长毛了。 丧尸们对这些不屑一顾,只盯准了活物,比如我。 柜台收银机的抽屉是敞开的,里面至少有几百万日元,于当下来说,全都是废纸,擦屁股都嫌硬。 【咔咔咔——】 急促的呼唤在门外响起。 它顺便望了一眼货架,发现空了大半,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咩咩咩——】 母羊在给我望风,发现丧尸,风紧扯呼! 第176章 丧羊羊篇:绝世大犟种(3) 因为母羊方向感奇差,又不识字,全凭趋吉避凶的本能。 所以,我们娘儿俩始终都碰不到半个活人。 唔,母羊可能不太愿意碰到活人—— 毕竟,它一旦饥饿,就会狂化,那颗隐匿起来的丧尸晶核一闪一闪,只要眼不瞎,就能看穿它已是非活羊非丧尸的变态羊。 更何况,那一对异常尖利像两柄直插云霄的长剑一样的羊角,是怎么着也不会出现在小日子国本土羊脑袋上的。 晶核是丧尸的能量,母羊这个不讲武德的家伙,每次发狂就冲人家丧尸的脑瓜子下手,一插一个准,对方的晶核碎了,丧尸就彻底死了。 活人如果知道晶核这个玩意对丧尸的重要性,大概会毫不犹豫地把它斩在刀下。 浅草寺算得是市中心位置了吧,我就不相信,作为小日子国的经济政治要地,当权者小池花花子会没有半点防治措施。 即使真那么脑残内阁首脑们全折进去了,总还有异乡客炎黄子孙吧? 【咩——】 此刻,在我看不到的地底建筑里,刚才被我念叨过的小池花花子铁青着一张脸。 她手里捏着一个圆形的黑色物体,那是遥控器,遥控某种与敌人同归于尽的重型武器。 只要她按下按钮,眼前100块监控视频里恶心又恐怖的丧尸就会腾云驾雾被炸成灰烬。 只要她按下去…… 小日子国也将永远不复存在…… 【八嘎,叫新田君来见我!快!】 小池花花子小心翼翼地把遥控器放回身后保镖捧着的黑盒子里。 新田君是她的第一副手,五日前,是他带领忍者私兵把她从内阁议事厅救出来的。 作为小日子国人尽皆知的铁血娘子,那是她第一次被吓得手足无措。 一把手二把手前一秒在为鸡毛蒜皮的事争执,下一秒直接当场变丧尸。 那场面,跟大白天见鬼没什么差别…… 幸好,她没有喝那劳什子的保健饮料,也就没有跟其他大臣一样丧失神智呆站在原地,等着被丧尸咬…… 是的,她早就知道这项暗中进行的代码为壹号的机密实验失败了。 只是,她低估了人性,不知道一二把手禁不住永生的诱惑,丧心病狂地注射了实验针剂,机体内部早已发生变异,爆发的时机刚刚好赶上议会现场而已…… 她整了整仪容,掏出口红给唇上薄薄涂了一层,这才不再那么死白死白地。 忽然,左下角第71号监控视频弹出警报窗口,她一看之下,额角发紧,面色更黑了—— 那里有至少上千个丧尸聚集,带头的,就是三井白阿那个老不死的。 几天前,他还是首相大人,本国的一把手。 如今变成理智全无、茹毛饮血的丧尸,他居然还能带头堵在内阁安全屋出口。 针剂使他七十高龄鹤发转黑,身高陡长到两米,可惜面色青白,獠牙像弯刀一样瘆人。 如果永生是以非人非鬼的形态为代价,爱漂亮的小池花花子宁愿选择去死! 【八嘎!八嘎!八嘎!】 她难得地爆粗口,作为防务大臣,她知道,安全屋出口有且只有一个。 而分布在方圆两公里范围内的十个入口,已经被迫封死了九个,还不知道新田君能不能及时带忍者过来。 站在她身后的保镖默不作声,他也是忍者,小池花花子家族培养的顶级高手,天生失语,绝对忠诚。 出事那天,他在议事厅外等着,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要不然,也轮不到新田君这个外人去救花花子大人。 内阁安全屋在新宿区。 而丧羊羊母子俩,过了河,居然跑去了相距很远的墨田区一处相扑馆附近。 这里的丧尸个个都像一座肉山,行动迟缓,一步一摇,地板也跟着晃。 母羊刚结束一场战斗,收获一堆大小不一的晶核。 【咔咔咔——】 【咩咩咩——】 我知道,她觉得晶核是好东西,用来给我做食物交换。 亲母子,明算账,不能叫我白白吃亏。 唔,这样很好! 相扑丧尸杀伤力巨大,倒地一滚,可以横扫一大片矮小干瘦的小日子国本土丧尸。 母羊乐得轻松,拉着我躲在后面吃吃喝喝。 外面不知道乱成了什么样子,这几天隐约听到有人类尖叫的动静。 我没那么圣母,保住自己小命要紧,死贫道不如死道友! 反正他们叫的那话我也听不懂! 嗐,当个日语文盲也挺好,五千年华夏文明熏陶培育出来的良心少受多少谴责啊! (看到这里,判官有话说了——我说王德发啊,你还记得你是因为什么才经历如此这般多的磨难挫折吗?你的良心,是最近几世才长出来的好嘛!!!心里没点儿AC数?!) 【咩——】 我头上好痒,今天这奶,是一点儿也撞不出来了。 也不知道母羊到底吃了啥不对的东西,彻底回奶,告别短暂又艰巨的奶妈生涯,连当个零嘴的机会也断了个干净。 【咔咔咔?】 【咩——】 宝宝想喝奶!妈,你昨天把那一吨多的纯牛奶全干光了,一滴不剩…… 又不是吃了这顿没下顿,用不着这样,真的! 日常因为它与日俱增的超大食量无语……就那么大的肚子,像个无底洞,吃啥啥不剩。 得,我们又要冒险出去扫荡了! —— 街道上一片狼藉,如蝗虫过境。 树倒了,车翻了,尸横遍野,无数路人被丧尸啃得肢体残破,一眼扫过去,基本没有完整的。 还有几个身着和服木屐的,是不是妙龄女子无法分辨,大半身子都没了。 昨天听到的尖叫,应该就是这些人吧…… 啧啧,真惨! 再想一想这是小日子自作孽折腾出来的,又觉得我还是太过仁善。 路牌上有个很醒目的购物车符号标识,上面一串日文,不认识,不过括号里还有一串英文,我勉强能拼出来那一串字母——costco。 诶,这不是漂亮国的连锁超市开市客吗! 仓储批发式的大型商超,正好给我囤积物资嘛! 【咩——】 妈,发现目标,走,咱们进货去! 第177章 丧羊羊篇:绝世大犟种(4) 超市门口已经被失控的卡车撞塌了…… 【咔咔咔?】 它问我还进不进去? 当然要进啊。 【咩——】 我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了,头顶的几个包痒得钻心,很烦躁! 母羊秒懂,暗自点头,它也是这么想的。 只见它矮下身子,从卡车翻倒撞出的口子钻进去,里头的情况,并没有比街道上的乱象好看多少。 我的体型小,跟着钻进去,毫不费力。 母羊打头阵,我垫后。 除了几具穿营业员衣服的碎渣,一个丧尸也没碰到。 极好! 没想到,我们会在冷库冻肉区碰到活人,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性幸存者—— 她看着年纪不大,身姿笔挺,一身冲锋衣,背着硕大的登山包,而且,走路也不内八。 对方显然也很惊讶,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见到两头活生生的羊。 小羊崽子就不提了,身上冒着热乎气,可能是走累了,鼻孔大张着在喘气,活的。 大的那头长着尖角的羊,给她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但凡她妄动一下,估摸着就要被那两根长角扎个对穿了…… 【咩?】 我移步上前,观这姑娘面目轮廓,我心底居然燃起一丝温情。 她肩膀上挂着的大型登山包上面,有个熊猫的图案。 华国人?! 【こんにちは!】 可她鞠个躬,嘴里大叫空你几哇是几个意思? 听不懂。 仗着变态羊妈妈的势头,我也胆儿肥,直接凑上前去,用头蹭她拿着法棍面包的右手。 【妈呀,也太萌了吧!】 她极其小声地惊叹,声音小到除了她自己,俩羊都没听到。 果然,女孩子对这些软萌可爱毛茸茸奶乎乎的小动物没有半点抵抗力,瞬间缴械投降,把手里的面包扔了,手掌轻柔地抚摸小羊的脑袋。 【诶,真的是热的,是活羊!】 女孩子饿了好几天,只靠面包果腹,此时摸到小羊羔,不合时宜地想起烤全羊的鲜香滋味,肚子里馋虫突然全体造反…… 【咔咔咔——】 母羊感官异常敏锐,察觉到这个两脚兽人类对自家宝贝的恶意,低头瞬间做出战斗的预备式,不捅个对穿不罢休。 女孩汗毛直立,赶紧后退,她连连摆手,嘴里又是叽里呱啦地说鸟语。 【こんにちは、害はありません!】(你好,我没有恶意!) 有听没有懂。 【咩——】 我埋怨地瞪了一眼羊妈妈,沉住气啊,好歹等我调查完她到底哪国人再开火不迟啊! 反正,如果是小日子,早死晚死都是个死,不如咱们送她轻松干净地上西天。 如果不是小日子,那就正好拉个战友好组队一起走。 这样盲目瞎跑的滋味也太难受了,总得找个带路的。 【咩——】 我脑袋好痒,叫她给我挠挠,顺便看看能不能让她读心。 要不然,沟通有障碍,不利于建立友谊。 女孩惊讶地发现小羊又把脑袋凑到她巴掌底下,奶萌奶萌地哼唧咩咩咩。 她的一颗心呀,顿时啥都忘了,恨不得蹲下来抱着小羊羊亲一口。 【咩——嘿!成功啦!】 女孩脑子里突然炸响一个奶团子声音,口齿清晰,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Д????)!! 【空你几哇?!我……我……你……小羊羊,是你吗?】 女孩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了,手还放在小羊的头上不敢动。 母羊虎视眈眈地在旁边盯着,长角黑黝黝地,在手电的光线下闪着森冷寒光,女孩是真的不敢动。 【咩——哈哈,你是华国人吗?】 女孩目光惊疑不定地在小羊羊向上弯的嘴角和头顶的四个包包之间游移。 【是,我是华国人,我是!】 似乎生怕小羊不信,她从领口掏出来一块龙形玉佩,玉佩背面,刻了一个若字。 【小羊羊,我叫杜若,你看,这是我爷爷给我的龙佩,上面有我的名字!】 【咩——好嘛好嘛,这是个繁体字,我不认得,不过,你普通话说得这么好,肯定没错了!对了,我不叫小羊羊,你就叫我丧羊羊吧,那边那个超凶的大羊是我妈妈,很不好惹的哦!】 女孩,也就是杜若,还是很不适应脑子里响起的声音,炸得脑瓜子嗡嗡地。 不过,小家伙也很有礼貌地进行自我介绍了,乖巧得令她忍不住又是一顿揉搓。 【咩——对对对,就是这样,我脑瓜子好痒,你快帮我抓一抓!】 杜若一听这话,索性坐下来,把丧羊羊的脑袋搂在怀里,五指成爪,抓抓抓。 【咩~~~~~】 o(≧v≦)o~~好棒~~雅蠛蝶~~不要停~~千万不要停~~ 杜若浑身一抖,被这甜腻腻的一长串抖音吓一哆嗦。 她小脸一红,想起躲在宿舍和闺蜜一起观摩小电影时听到女演员夸张的尖叫,羞得面红耳赤头顶冒烟的糗样。 这丧羊羊小不点,怪不正经地…… 母羊早已克制不住饥饿,去冻肉区挑拣食物去了,大嘴一张,像吃冰棒一样,咔嚓咔嚓咬碎那些超大号牛羊腿。 瞧它微微眯起的眼睛,就能猜到肉质鲜美,整根的扒皮肉啃起来带劲,比外头那些小便利店丁点儿大一盒的肉片过瘾多了! 只是它至今都有被肉筋塞牙的困扰,时不时不耐烦地甩头,十次有九次都拿肉筋没办法。 【咩——杜若姐姐,你能带我去找铁签子吗,我妈又塞牙了,有时候弄不出来牙都要肿好几天!】 杜若本以为她要抓羊头抓到天荒地老,没想到叫停的理由这么不着调。 【那边烧烤肉串半成品区就有,不过,你拿什么装啊?对了,我还没问你,丧尸病毒爆发快半个月了,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你这个头,看起来可不像满月了的……】 【咩——嘿嘿,你猜的没错,我确实还没满月,我不是说了吗,我的羊妈妈很厉害的,丧尸哪里是它的对手!你看着,等会儿我给你变个魔法!】 烤肉串的签子扁平,刚好能剔牙,杜若举着两三串,跟在丧羊羊身后靠近母羊,看着它凶猛的吃相,不知为啥,她的腿肚子有点儿哆嗦。 【咩——】 妈,看我给你找来什么好东西! 【咔咔咔?】 母羊抽空看了一眼小崽子,不明白,她呲呲牙,两排整齐板正的牙齿,缝隙几乎全都塞满了,吃饱这一顿,牙床估计又要肿几天…… 剔牙的重任,还是得杜若上。 谁叫她有手呢? 母羊起先不配合,甚至想动粗,被丧羊羊及时安抚。 等到门牙缝缝突然被轻巧地剔干净,母羊这才理解刚才小崽子为啥抓个头就哼唧成那副不值钱的样子。 真舒服啊!爽翻! 第178章 丧羊羊篇:绝世大犟种(5) 杜若说,她还有同伴,在二楼的一处隐蔽防爆装置里躲着。 只是,那人,是她的男朋友,一个身世不凡的小日子…… 杜若也是身处绝境的时候,才突然得知他的身份——居然,是山口组老大山口一郎的次孙。 山口组,连她这个来小日子留学五年的书呆子都知道,是这里最大的黑,帮组织。 他们俩得以安安稳稳地藏在这处地方,也是多亏了男朋友的一个电话求助。 杜若带着新认识的两只羊朋友,一边走,一边轻声说话,完全没留意,走过的地方,凡是货柜上能吃能用的东西,都像是被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怪兽吞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某贪吃羊不在意地拿前腿揉了揉鼻子,空间不装满,它和它妈都不安心啊。 碰到楼梯,杜若干脆把小羊羊抱在怀里,怕它细瘦的腿脚站不稳把自己摔下去。 【咩——】 二楼远比一楼空旷,惨白的墙上全是固定的白色货架,中间空荡荡,走路都有回声。 除了尽头那个足有五十多平的集装箱式的房子,一览无余。 我甚至留意到,集装箱并非全封闭,还架着几杆重型机枪,一发开五六十弹能把敌人打成筛子的那种…… 牛皮普拉斯! 杜若一走近,那边房子里迅速跑出来一个男人,一路喊着【亲爱なる】。 【咩——阿纳塔是啥意思?杜若姐姐,解释一下呗~】 杜若脸上绯红一片,亲爱なる能是什么意思,亲爱的呗! 哼,她才不告诉这个小促狭鬼,都什么时候了,就会笑话她! 男人目测至少一百七十多斤,事业线比女人还雄伟,波澜壮阔,直到停在杜若面前,随着胸口起伏,肉肉还在微微颤—— 这副傻憨憨的恋爱脑模样,你跟我说他是小日子最大黑,道老大的嫡亲孙子?! 我不信! 【咔咔咔——】 你看,我彪悍凶残的羊妈妈也不信! 【小春,我没事,你别担心!】 杜若的声音又轻又稳,颇为安抚人心。 原来这个小胖子叫山口小春啊,唔,瞧着不讨厌,背景实力雄厚,那就先留着吧! 山口小春刚要抱抱亲爱的杜若,冷不丁对上一双眨巴眨巴的大眼睛,顿时把他萌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要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俩人就是因为性情爱好一致才走到一起的,杜若看到小羊羊的第一反应,跟山口小春此刻的表情几乎完全重合。 眼里全是小星星。 (づ ̄3 ̄)づ╭??~ 【咩——】 唉,我有点惆怅了,我们四个加起来,勉强算是一个刺客(羊妈妈),一个奶妈(我丧羊羊),一个人形导航(杜若),还有一个凑数的(山口小春)。 妥妥的弱鸡组合,给敌方送人头的战五渣即视感。 ヾ(。 ̄□ ̄)??゜゜゜ 【咩——】 啊,头好痒,好痒好痒好痒! 山口小春前一秒还在面泛桃花,下一秒就黑了脸—— 因为,小羊羊,用它的大脑袋,在杜若胸前使劲磨蹭,质地防水耐磨的冲锋衣都被蹭出了明显的褶皱。 杜若仔细一打量,唉哟,这小家伙,是要长角了!!!四个肉包包里头都现出了白点。 就像是正在拼命往外钻的竹笋尖尖,势不可挡。 Σ(⊙▽⊙a 不满月就长角,这是变异了吧?! 她回过头,盯着侧后方歪头看她的母羊,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难怪痒呢,估摸着跟奶娃娃长牙时一样难受,真是个小可怜! 【咔咔咔——】 母羊凑过来,伸出粗壮的大舌头,给自家崽儿的大脑袋舔了一圈,就当是补一个洗三礼了。 【噗——】 因为满室寂静,空间宽敞,这个突然的噗,回声也大。 【咩?】 我傻呆呆地抬头,看到三张一脸懵逼的脸。 (??⊙ω⊙`)乘以3。 羊妈妈离我最近,从她大而明亮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小小的我自己,以及头上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超迷你尖角。 跟它头上黑黝黝的角,如出一辙。 【咔咔咔——】 母羊非常庆幸自己已经没奶了,要不然叫这尖角撞个几回,它那颗不怎么结实强壮的心脏都要被戳成八瓣儿。 山口小春看着蔫蔫的小羊羔,心里又软又酸,他操着一口蹩脚的华语,招呼杜若回屋里去。 他的幽闭恐惧症,早就在那天被丧尸群围追堵截的时候不药而愈了。 眼下,只有待在他的密封仓里,他才觉得安全。 母羊跟着杜若走,亦步亦趋。 这一点令山口小春挺惊讶,他以前去山村写生,村民牧羊的时候,那些咩咩叫唤的羊可没这么听话乖巧。 他哪里知道,母羊眼里只有它的崽儿,崽儿在哪里,吃的就在哪里,移动粮仓是也。 小屋子里有床有桌有沙发,要不是大家都是从外面尸山血海过来的,恐怕会以为这是哪家酒店的情侣大床房呢…… 年轻人就是不会过日子,垃圾桶里全是各种饼干面包的包装袋。 杜若抱着小羊窝进沙发,总算舒了一口气。 【咩——你们咋不开火煮点儿热乎东西吃?面包吃到肚子里顶天了拳头大,不顶饿啊!】 杜若脸一苦。 【不是我们不想开火,谁能想得到这么大的超市,居然没有打火机或者燃料呢,你看,桌子上有面条有大米,饮用水管够,就是没有火,难不成叫我干啃?!那还不如吃现成的面包呢!】 灾难发生前,杜若和山口小春就是标准的社畜,在公司画稿子,回家了还是画稿子。 他们俩的厨房就是个摆设,有锅有碗有油盐,使尽浑身解数,最高厨艺也就是煮一碗面条,平日里全靠外卖便当供奉五脏庙。 有时候外卖员跑一趟腿同时送两份,一左一右相隔五步远,别提多省心。 哦,对了,说是男女朋友,其实这俩单纯的傻孩子也就是在这几天才确定关系。 此前,他俩是同学,画友,同事,也是门对门的邻居。 山口小春身上围着的围裙也不是做饭用的,而是油画专用。 此刻,他胖胖的手指头就在蠢蠢欲动,很想换一块干净的画板,把杜若抱着洁白干净的小羊羔出现那一刹那的样子画下来,趁他还记得住。 第179章 丧羊羊篇:绝世大犟种(6) 战五渣组合实锤! 【咩——】 我自闭了! 一口气咕嘟完两升纯牛奶,撑得腹大如斗,也压不下我心头的火! 我就想问问,谁家碰到丧尸逃命的时候背着画板颜料毛笔笔记本手绘屏的?! 连那些复杂的电源线数据线也一根没忘…… ヾ(。 ̄□ ̄)??゜゜゜ 就问问,还有谁?! 要不是多亏了山口组这个大靠山,这俩书呆子+大棒槌二人组早就被吃得渣都不剩了吧! 亏得我看到杜若那一身冲锋衣,还以为她是野外求生达人…… MD,我忍不住怀疑,一定是早上起床的方式不对,眼睛被眼屎糊住了,哪有什么达人,我现在超想打人! 【咔咔咔——】 母羊打了个响亮的嗝,满足地趴倒,留下一地堆成小山的塑料包装袋。 就它一贯以来吃啥啥不剩的饮食习惯来说,能吃到再也塞不下,那就真是到顶了! 杜若趴在她的手绘屏上,左手切换快捷键,右手刷刷刷画几笔,然后伸头仔细瞅一眼对面沉迷干饭不可自拔的羊羊母子俩,再继续刷刷刷。 手绘屏的亮度,把她那张线条柔和的鹅蛋脸都映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另一头的山口小春支着画板,调色板上的颜料挤了很厚一堆,被刮刀涂抹得花花绿绿,而他笔下,已经渐渐呈现出脑海里那幅少女抱羊场景的基本轮廓。 一个在画眼前羊,一个在画脑中神只,下笔如有神,画风截然不同。 要是较真论起谁的画更好看,那还真是不分伯仲。 【咔咔咔——】 【咩?】 我一扭头,看到吃饱喝足的羊妈妈眼皮直往下耷拉,不由好笑。 睡吧,有我在呢! 因为画风的缘故,杜若这一幅画并不需要对细节刻画得多精细,所以完成得比山口小春早,她按了保存,导出图片存到U盘上。 如今外界的网络已经瘫痪了,这对于网虫来说,无异于扒皮抽筋一样的难受。 U盘里的东西,如今就是她的命根子。 杜若有点饿了,一掏包,掏了个空…… 里面七十来个面包火腿,全没了—— 进了母羊的肚子。 【咩——】 唉,摊上这么个妈,我也真是不好意思。 我赶紧在空间里寻摸,记得之前扫荡便利店的时候,柜台上的热销日用品全都收了。 因为不能吃,这些东西已经堆满了一个小角落。 哈,发现了,还真有打火机,小巧的炉子炭块也有几大箱。 这东西在灾难来之前,送人都拿不出手,眼下却成了能救命的东西。 杜若刚一转身,一个精巧的小东西就扔到了她怀里。 (??????ω??????)她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咩——】 我两只前腿往怀里一揣,深藏功与名。 接下来几天,这个临时组建的四口之家过得其乐融融,浑然不管外面闹成了什么人间炼狱的德性。 就连本土称霸上百年的山口组都有些扛不住了。 外面的普通民众感染丧尸病毒,只有嗜血吞噬的本能,战斗力并不怎么样。 可山口组内部人员都是肌肉发达的练家子,市中心的据点几乎十不存一,全都沦陷了—— 山口组的人,当人时舞刀弄枪不干人事,变成丧尸也战力强横,个个横扫一大片,寻常丧尸根本就不够捶的。 山口一郎忧心次孙的安危,他派出去保护小春的忍者音讯全无,大概率在路上就成了别人的口粮。 眼下,他手底下能用的人也不多了,每一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八嘎!该死的三井白阿!我要把他挫骨扬灰!!!】 山口一郎的年纪也不小了,年轻时与人火拼抢地盘都是亲自上阵,身上累积了不少旧伤,老了老了问题就全都暴露出来,这不,他坐着轮椅,生生被这些忠心的手下抬着跑路的。 唉,前几日的狼狈,他不想提。 新田君见到小池花花子之后,内阁那边究竟有没有拿出有效的章程,他如今也是没办法知道,通讯已经断了…… 此刻躲在内阁安全屋的小池花花子惶惶不可终日,出口的丧尸越聚越多,隐隐有数万之众。 更可怕的是,安全屋内部的电力储备和食物饮用水都严重不足。 分布在外的两百多组摄像头也被砸了个七七八八,那一整面的显示屏勉强只有几个隐蔽角落的还能看到外界的情况,其他都变成雪花点了。 小池花花子焦躁地和副手保镖讨论突围方案,桌上展开的地图早就被红笔圈圈点点,画得一团乱,跟她的脑子一样,毫无头绪。 她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在她下首位置积极出谋划策、【嗨嗨嗨嗨】个没完的新田君,是山口组安插在她身边的奸细。 但凡有新动向新政策或者机密事宜,新田君都会在弄清楚后的第一时间,通过特殊手段传递回去。 玩政,治的人,甭管男的女的,心都是黑的,山口一郎对内阁表面恭敬,暗地里却不得不防! 要不是有新田君传讯,他哪里能知道,这一场人间浩劫居然是见鬼的三井白阿搞出来的! 壹号实验的研究基地就在东京塔底下五十米,日子国本就是岛国,那个脑子进了屎的混蛋也不担心把陆地给捅穿了…… 失败的实验体就是初代丧尸,咬死了实验室的白大褂逃出来,连可以参考的原始数据都被毁了个干净。 山口一郎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好悬没吐一口血出来,为了稳住军心,生生咽下去了。 八嘎!八嘎他全家!这滔天的罪孽,掘坟鞭尸也不为过! 他仅有的两子一女,再加上两个孙子,如今能确定情况的只有一个山口小春,其他人,都是不知生死。 日理万机的黑,帮大佬在四面环水的凉亭里嗖嗖吹冷风,愁容满面,忧心子孙的安危。 闲得蛋疼的山口小春,这个不孝子孙,在安全的小屋里正像个黏人的牛皮糖一样,搂着女朋友要贴贴。 ヾ(。 ̄□ ̄)??゜゜゜ 只能说,世间的悲喜,并不相通。 【咩——】 要不,我还是出去吧,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楼下冷库冻肉区待着…… 【咔咔咔——】 你看,羊妈妈也赞同,几天过去,它的体型,在大家眼皮子底下膨胀了一倍还有多,已经不能称之为羊了,这是个比狮子还要威猛的两角兽! 体型大了,食量也跟着变大,我那空间里能吃的东西已经全掏出来,被它利索地啃了个干净。 人常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我这算是啥?! 第180章 丧羊羊篇:绝世大犟种(7) 事实证明,人不能太嘚瑟。 这么大一个超市杵在这里,那些弹尽粮绝的幸存者不可能不找过来。 只是,如此一来,丧尸像是闻到臭气的苍蝇,也跟着来了。 唔,这样形容好像有点不对劲,管他呢╭(╯^╰)╮ 游荡好几天都逮不到能吃的人,冷不丁从地底下冒出来百多号能跑会跳尖声惊叫的男男女女。 即使丧尸的心脏已经停摆了,也还是高兴得吱哇乱叫,声势浩大,特别吓人! 封闭仓仍是封闭的,但是大棒槌和书呆子吓得面无人色,又不敢贸然开枪。 【小春,那些都是人啊!不是吃人的丧尸!你理智一点!】 (╯‵□′)╯︵┴─┴ 掀桌 乱世之下,圣母容易遭雷劈! 生性善良的杜若还没有遭受过人性的毒打。 母羊直觉此地危险,跺着蹄子乱转,用身体把小崽子往远离圣母的地方撞。 羊羊母子俩,表情都很精彩。 如今大家生存机会渺茫,作为人的底线已经是一降再降,几近于无了。 更何况,小日子们从根子上就是坏种,自私自大到极点,只要能囫囵个地活下去,烧杀抢掠算什么?! 山口小春虽然长着一副傻憨憨的样子,但他从小是在黑,道环境里长大,即使他不认同父辈祖辈的行事作风,心底也知道,这个国度甚至这个世界,弱肉强食才是最根本的生存法则。 那些蜂拥过来的人,原本只是各自在抢食物抢物资,结果冷不丁发现这里居然有两个年轻人,有吃有喝过着世外桃源一样的日子,心里哪里会平衡。 【瞧瞧,你瞧瞧这些人的嘴脸!】 山口小春眼底墨色一闪即逝,要不是这密封仓质量嘎嘎过硬,门窗都是从外面焊死加固过的,他们俩人,再加上后面悠哉看热闹的羊羊母子,恐怕都要被生吞活剥了…… 【杜若,如果他们继续砍门窗,我会开枪扫射的,你知道,我心里最重要的是你,你没看到外面那几个女人是个什么情况吗?!】 杜若心惊胆战,戴上眼镜从机枪上的望远镜看出去,心底骤然发寒—— 几个女生被按在地上扒了个干净,陆续还有小日子猥琐地一边解皮带一边凑上去。 杜若气得嘴唇哆嗦,咬牙怒骂。 【这些畜生!!!畜生!!!】 【咩?】 无辜躺枪的我,好冤呐! 【咔咔咔——】 母羊飞快闪现到小崽子身前,甚至非常不礼貌地用大PP把小崽子往后挤。 【咩?】 被怼脸的丧羊羊:(+﹏+)~ yue…… 妈,我的亲妈,你刚才拉羊屎蛋蛋擦PP了吗?! 杜若大受刺激,腿软得站不住,山口小春赶紧扶着她。 【小春,打死他们,打死他们!快点!】 三秒钟后,山口小春瞄准十点钟方向,突突突突突连发数枪。 那一窝作奸犯科的男人应声而倒,死前脸上仍是笑得一脸淫,邪放浪,最底下跪地的几个直接被爆,头了。 【咩——】 w(??Д??)w哇哦,果真家学渊源,真人不露相啊! 疯狂给小春点赞!!! 全场寂静,连拿着斧头砍刀大锤子砰砰砸窗撬门的人都被吓得退出去好几步。 地上那几个年轻女人木着脸坐起身,茫然地看了一眼刚才还疯狂叫嚣的恶魔倒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这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得救了,赶紧爬起来捡布料遮住身体。 捡回一条命,就当被狗咬了,总比被丧尸咬死了强。 一直到她们相互搀扶着下楼去,二楼剩下的这些男人都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楼下有成群的丧尸,如果不出意外,下去就是个死…… 杜若仍然坐在地上,没起身,也没说话。 【咩——】 喂,杜若,你咋还在发愣呢?谁敢上来抢就打死谁,没毛病! 杜若脑子里炸响这一句孩子气的话,终于回神,把贴脸开大的丧羊羊脑袋推开,无奈地拍拍脑袋。 【是我太天真的,忘记这些人都是鬼子!】 山口小春背对着她,听到鬼子这一别致的说法,嘴角也忍不住抽搐,额头滑下数滴冷汗。 更炸裂的是,杜若凑到他耳边轻声来了一句。 【小春,你是好鬼子,放哨就靠你咯,加油哦!】 宅男小春稳稳放在机枪上的手指忍不住弹钢琴一样跳跃,杜若亲他了诶! o(*////▽////*)q好羞涩,好激动! 楼梯口探出来一颗丧尸的头,第一个发现的男人没有一点儿血性,扯起嗓子尖叫逃跑,声音锐利,一连撞翻好几个人。 离楼梯口最近的那个被撞翻的人,也算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还没等他爬起身,就被丧尸咬了脖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嘎了。 血液的味道迅速散开,楼梯口爬上来更多张牙舞爪的丧尸,嗷嗷叫着扑过来。 刚才拿着斧子砍刀大锤子的男人全都吓软了腿,武器都拿不住,一个一个全往密封仓那头跑,就像是约好了似的。 山口小春打心底瞧不上这些软脚虾,手已经自动自觉地把枪握紧,开火扫射。 【突突突突突——】 被打飞了手脚的丧尸还能继续前行,只有被爆头的才算死透了。 于是他改变瞄准角度,专门打头。 【杜若,你把中间那把枪栓打开等着,我这边需要换弹夹,你只管开枪,不给丧尸留空档!】 【咔咔咔——】 一身气力没地方使的母羊蹦跶老高,想出去干架,奈何打不开门,这门有复杂的机械锁,开锁得两把钥匙…… 【咩——】 妈,这里待不久了,等咱们出去了有你出力的地方,咱先歇着啊! 外头那些小日子们互相推搡的样子难道不好看吗? 我早瞧过了,床底下都是一箱一箱的子弹,小春还真是山口组老大的宝贝疙瘩,要不是这些铁疙瘩不能吃又占地方,我都想顺几箱进我空间里。 这武器装备拉出去,足够一个团挥霍火拼的了! 杜若开枪了,她就没瞄准,随机扫射,横扫一大片。 这一波丧尸,在消耗五板弹夹之后,终于告一段落。 有几个害怕被丧尸吃把同伴推出去的小日子被其他人排斥推挤,站在丧尸被轰成渣的残肢前瑟瑟发抖。 第181章 丧羊羊篇:绝世大犟种(8) 你能指望一群只敢在无辜女人身上宣泄情绪的小日子们干出什么好事呢? 刚解决完丧尸,他们又开始发疯一样击打门窗,面目狰狞,比之丧尸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胆肥的白眼狼在外头用斧头劈断了露在外面的枪口,斧头都豁口了。 啧啧,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 刚才咋不上去杀丧尸呢? 反射弧这么长?! 【八嘎!】 山口小春难得发火,恨不得把那货撕成两半。 【靠,这些人有没有心?端碗吃饭,放碗骂娘啊?】 嗐,杜若还真是个温柔的书呆子,骂人都这么不痛不痒,半点杀伤力都没有。 【咔咔咔——】 母羊像一头发威的猛虎一般扑到窗边—— 那里,加强加厚版防弹玻璃已经被几人合力砸出了蛛网一样的裂纹。 窗外,是七八个得意狞笑的大饼脸。 窗内,是蓄势待发随身准备顶你个肺的羊妈妈,它鼻孔大喷气,右前蹄不住在地上摩擦摩擦,再快一点估计能擦出火星子! 闲闲看热闹的拉拉队员一二三按高矮顺序,抱胸站成一排。 【咩——】 ヾ(??°??°??)????加油! 【哗啦……】 玻璃真的碎了,一整块被外面的人搬下去,没撒得到处都是渣子。 细看右下角,made in china! (????????????)????棒呆!这是德旺哥家出口的残次品防弹玻璃吧?! 唔,也对,小日子配不上用最好的! 这面窗离大门的距离还有很远,那人骂骂咧咧说了好些脏话,山口小春的脸都绿了。 杜若的日语知识面并没有覆盖脏话那一块,所以,跟羊羊母子一样愣愣地,有听没有懂。 【臭小子,给老子开门,不然有你好看的!】 他们叫嚣着,得意地挥舞手中豁了口子的斧头,那本该,是向着敌人的! 此刻,窗外几乎所有人都是背对着楼梯口,一窝蜂地挤到密封仓跟前。 砸窗撬门是因为什么?!—— 哈,不就是图个易守难攻,丧尸进不来…… 可是这些人亲手把窗户卸了诶,四五个人找到了诀窍,正在砸第二个,第三个…… 不作死,就不会死。 第二波丧尸上来了,脚步静悄悄。 除了面向这边的书呆棒槌羊羊组看到了,其他人都浑然未觉,有几人色眯眯地盯着杜若上下打量。 那眼神带着钩子,山口小春挺胸上前,把女朋友挡得严严实实,若非母羊的气势太强,他就要忍不住先动手了。 【咔咔咔——】 (????へ????╬)母羊愤怒,它居然被这些欺软怕硬没良心的软脚虾无视了! 一人把胳膊伸进来,薅桌上的纯牛奶。 母羊一瞧,嚯哟,那是我儿砸的口粮,住手! 它后退半步,猛然发力一头撞过去,准头不错,那人的手被捅了个血窟窿。 骤然散发的鲜血味道刺激了身后那些破衣烂衫形容诡异的丧尸,嗷一声就扑进了人群。 【咔嚓咔嚓——】不绝于耳。 尖叫惨嚎声也不绝于耳。 山口小春看得牙酸,死死挡在杜若跟前,不让她直面眼前血肉横飞的景象。 【咩——】 空气不流通,味道好难闻,想yue…… 窗外剩下的人哭喊求饶尖叫怒骂,什么招都使出来了,就想求屋里的人放他们进去避难。 呸,想屁吃! 这一波丧尸的数量没过百,比第一波少。 不过,山口小春并没打算伸手支援,这些人,不值得浪费他宝贵的子弹。 一场丧尸的盛宴正在进行,它们好像也知道护食的道理,并没有招呼更多的丧尸来享用大餐。 从始至终,就这么些,楼梯口干干净净,没东西上来,也没东西下去。 【咩——】 受到母羊身上汹涌的战意影响,我只感觉脑袋上的包包又在急遽发痒,接连两声喑哑的噗噗后—— 妙极,四个包包,已经萌出三根羊角了。 一开始我以为,这角跟羊妈妈的一样,会是黑黝黝的颜色,谁知最早萌出的那一根长着长着就脱了一层薄薄的黑壳子,变成白色,洁白如天上的云。 想必刚刚这两根,几天后也会变色。 唔,我还没有实战过,不知道这角杀伤力如何。 羊妈妈最近总嫌弃我个头太小,和它如今的体型一比较,我确实还算是个小豆丁,不及它一条腿高…… 【小春,咱们要杀出去吗?】 山口小春闻言苦笑,不出去也行,只是最后会变成弹尽粮绝的困兽。 【枪好办,咱俩一人拿一把沙漠之鹰,那个轻巧,可是子弹怎么办?你那包,装的手绘屏就有几十斤重了……要不?!】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杜若坚决打断了。 【不行,头可断血可流板子不能丢!谁知道咱们逃出去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回来……】 已经有丧尸凑过来了,死白的手从不锈钢栏杆往里够。 与之前那个人不一样的是,这只丧尸出奇地瘦,肩膀也能伸进来,刚刚好能摸到—— 呃,母羊的尖尖角。 【咔咔咔——】 这操作它熟啊,母羊歪着头跳起来,给了对方一个透心凉,再对着对方脑子里的晶核来一下子,咔,齐活! 母羊站在第一线,来一个,捅一个,来两个,捅一双。 小小只的丧羊羊蹦跶着想动手,被母羊毫不客气地用PP顶到一边去,无奈叹气。 后面俩明显在状况之外的小情侣还在纠结犹豫该舍弃什么东西,妥妥的坑货,猪队友…… 【咩——】 我不耐烦了,小短腿一挥,把桌上那个硕大的登山包收进了空间。 杜若:(??`??Д????)!! 山口小春:w(??Д??)w 我再一挥手,登山包又出现在原地。 如此重复了三次,这俩傻憨憨总算是明白看到了啥,那一脸惊奇的表情,都可以当做【震惊我一整年】的表情包了。 山口小春赶紧把他的画板颜料放在桌上,用眼神不断催促小羊羊变魔术。 变没了,再从角落搬一堆,再搬一堆,一堆一堆又一堆…… 【咩——】 如果可以跳起来揍人的话,我一定不废话。 这TM是末世逃荒?!怕不是郊游写生吧?! 也不知道当时护送这俩神仙到这里来的山口组精英有没有像它这么无语,这么多不当吃不当喝的东西,怕是要开着重型大卡车运过来吧…… 第182章 丧羊羊篇:绝世大犟种(9) 山口小春默默在心中把重要的人重新排了个序—— 杜若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丧羊羊第二。 爷爷及父母合并排第三。 此前,能住进他心里的人少之又少,有且只有两个选项。 丧羊羊神秘莫测的本事,让他不由自主地把它和人画上了等号。 如果叫丧羊羊知道,它一定会乐疯了—— 满打满算,还要轮回七十二次,它才有投胎变成人的机会,岁月漫漫,难熬哦! 决定离开前,密封仓里有用的东西已经全部收进丧羊羊的空间了。 不过只占了一处小小的角落而已。 外头进餐完毕的丧尸循着本能凑过来,正好赶上山口小春一轮对头扫射。 【突突突突突——】 【咩——】 好美妙的声音,横扫千军如卷席。 【咔咔咔——】 母羊被抢了风头,不满地来回跺脚,气得蹦。 它对自己如今的吨位可能心里没数,地板咚咚响,桌子椅子跟着响。 山口小春从脖子上掏出钥匙链,开门出去。 外头尸山血海,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咔咔咔——】 母羊一羊当先,给大家清场开道,它饿了,口水滴了一路。 还别说,它那四条高壮结实的蹄子比国足的臭脚好用多了,在后面仨队友目瞪狗呆的注视下,一条平坦的路很快出现在脚下,两边的杂物像田垄一样高高叠起。 一行人站在干净的楼梯拐角处,往上看,是地狱,往下看,是乱七八糟倒地的货柜,鬼影子都没一个。 【也不知道那几个女孩怎么样了……】 杜若轻声说,山口小春牵着她的手,听到了,但没吱声。 他们倒还好,起码在货柜之间翻翻捡捡,还能找到不少吃的喝的。 要说弹尽粮绝,饿得奄奄一息的小池花花子才算。 内阁安全屋已经被困死很多天了,电源耗尽,食物也耗尽。 他们掰着指头数日子,数着数着就忘记了。 忍者保镖身上的压缩巧克力饼干都拿出来给小池花花子吃了,还是不够。 新田君带来的十个忍者,陆陆续续在突围中丧生,出口的丧尸数量太过庞大,那些忍者甚至都没有机会变成敌方,就被拆得七零八落死无全尸。 【拜托你,新……新田君……想想办法吧!】 小池花花子跪地求他,声泪俱下,身上穿的衣服皱巴巴,半点儿铁娘子的形象都没有了,整张脸惨白惨白的,像个鬼一样。 昨晚突围的时候,她差点儿被堵在出口最右边那个长手丧尸拖出去。 要不是新田君千钧一发之际推出一个忍者去抢人,小池花花子就不仅仅是头发被薅掉一半那么轻松了,还有个不幸的事,她的口红也丢了。 所以,即便小池花花子还想美美地出现在人前,也有心无力。 她的后脑始终只对着她那个不吭气的保镖,前半边脑袋还有头发,后半边彻底秃了,血淋淋的结了一层痂,看一眼都觉得疼。 保镖谨记自己的使命,牢牢抱着怀里的黑盒子,死也不能松手。 是的,尽管已经到了绝境,小池花花子也没有选择按下遥控,她不敢,也不愿意当这个罪人。 她怕某神社底下那些先祖们见着她把全国子民都带下地府去,得把她活剐了。 不对,死剐,死上加死,死得不能再死。 就问问外面还活着的那些幸存者,哪个小日民族的男儿们有她铁娘子这样的血性?! 答案很肯定,没有。 他们大多会在临死前多拉几个垫背的,自私惯了,哪里会管身后事。 而极少数的某些人—— 比如山口一郎及他的死忠亲信们,正在艰难地从丧尸潮中穿越,去丧尸更密集的那个区,救孙子。 山口组作为江湖中人,小日子国最大黑,道社团,第一代社长的一身武学传承自华国早清古武世家,师傅教他做人,然后才教了武术。 自创立以来,山口组自上而下言传身教,组中人虽在外人眼里张扬跋扈,对内却极其护短,兄弟之间极重义气和直系亲族,为这一口气,可以悍不畏死,舍得一身剐。 他们开了三辆重型装甲车,前方有三辆坦克开道。 从武道馆出发,一路向南笔直碾压,有路上路,没路直接把占道的障碍物推倒,经过混乱无比的东京塔,再过7.5公里,就能抵达山口小春所在的那家超市。 沿途的几处学校避难所都成了丧尸们露天BBQ的自助烧烤摊,很多人没死透,一边被咬一边尖叫哭嚎,声音刺得山口一郎铁石般的心脏都不舒服。 【老大,要不要这个?!】 一个葫芦状的小瓷瓶递过来,是华国产的救命神药——速效救心丸。 山口一郎摸着心口,确实有心肌梗塞甚至绞痛的征兆,他接过瓶子,倒出十余粒含在嘴里。 一股辛凉之气直冲天灵盖,叫他忍不住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叫前面车加速,全体把外循环关掉!全速前进!】 这一头的山口小春才刚刚从超市出来,两人两羊轻装上阵,所有东西都叫丧羊羊收进空间了,绝对的安全。 他们只需要把丧羊羊围在中间保护好,吃的喝的啥也不用愁。 【咩——】 不用这么紧张兮兮地,保持战备状态啊啊啊,那边还有丧尸啊! 没瞧见羊妈妈已经一头扎进去了吗?!真的勇士,莽得一匹! 以我的目力,能看到陆续有个子矮小的丧尸被撞翻,被顶到天上去又掉下来,胸口都有个碗大的洞。 哎呀,羊妈妈撒欢起来太得意,又忘了晶核这回事了! 刚才真不该让它吃太饱…… (??Д??≡??Д??) 杜若突然一声惊叫,原来是母羊没控制好力道,把一只干巴瘦的丧尸甩到这头来了。 靠,想干掉猪队友早说啊,起码打个招呼!!! 山口小春赶紧掏枪,一枪照头把跳起来的丧尸给崩了,他自己险些握不住枪,蹬蹬蹬连退了好几步,差点儿摔地上。 【咩?】 沙漠之鹰不好用?!要不要换机枪?! 专坑队友的羊妈妈玩疯了,又甩了好几只过来,像天女散花一样,嘭嘭嘭嘭嘭地砸在附近,有一只半大孩子模样的小丧尸直接一屁股坐在山口小春肩上。 那小东西估计是饿疯了,察觉身下是个活生生的人,啊呜一口就要咬下来。 第183章 丧羊羊篇:绝世大犟种(10) 等到母羊玩够了,回头找自家崽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干了蠢事。 在它横冲直撞的攻势下,身边的丧尸就没有囫囵个完整的,基本全都倒下了。 而个子太小的,则被直接挑飞,砸到战场后面己方根据地。 两个队友手忙脚乱地砰砰砰,同时还要护着脚底下到处乱窜的丧羊羊。 【咔咔咔——】 不好!紧急回援,紧急回援!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咩——】 我的天呐,羊妈妈的进化是不是就一直会以体型为主,眼看着就要超越非洲狮,朝河马的吨位去了!!! 不知道要是再饿它一顿,会狂躁成什么样子! 不行不行,我哪能这么想呢,我可是它亲生的崽,丧尸亲手拽……啊不,接生的! 近身肉搏战是山口小春不擅长的,尽管非常小心,他的胳膊仍然被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血冒出来一丢丢,他还没来得及找女朋友呼痛撒娇,就结痂了…… 杜若气结,一枪崩了最后一个才到她下巴的小个子丧尸,又给山口小春头上来了一个爆栗! 【咩?】 我瞧瞧,诶?头突然好痒,借我蹭蹭先。 【坏了,你待会儿不会变丧尸吧,赶紧处理一下伤口啊!】 虽然是第一回经历,但是杜若好歹看过很多末世小说,知道这种丧尸病毒就跟见血封喉的鹤顶红一样,沾不得! 山口小春心中一寒,他还是个童子鸡呢,就这么变丧尸冤不冤呐! 这一刻,他截肢的念头都有了,剁了手总比最后落得要剁脑袋强! 【咔咔咔——】 母羊跑到近前,刚想用PP蹭一蹭可爱的崽儿,结果左找右找都没看见那一团白白的小东西,顿时吓得不轻。 杜若伸手指它肚子,母羊也全当没看见,原地团团转成风火轮。 【咩——】 妈,我亲爱的妈,你长得太快,我长得太慢,你倒是低头看看呀! 看看你肚子底下顶着一坨什么玩意儿,我都担心我头上那三个小尖角把你肚皮顶穿了…… 【咔咔咔?】 母羊听到咩咩叫,果真低头,羊角太长,直接插进水泥地面深处。 它总算发现刚才闹了乌龙,脸上竟然现出羞惭的表情。 此刻还离得很远的山口一郎坐在车里,隐隐约约听到前方有枪响,他心中一突突。 【不会是小春吧?!】 在小日子国,普通民众是没有持枪资格的,更不用说这枪声一听就是军,方出品的狠货。 糟糕,小春遇险了! 【再快点!坦克提速,后面的跟上!】 重型装甲车,真要不管不顾地跟母羊一样闷头往前冲,那速度真是杠杠滴! 五公里,三公里,一公里—— 山口小春坐在地上,还在纠结那道几乎要消失不见的伤口,就听到地面轰隆隆地震动。 连跪在地上用大头蹭丧羊羊的母羊都一脸警惕地站起来。 杜若胸前挂着一幅望远镜,她举起来瞧了一眼,面露喜色。 【是军方来救我们了吗?】 山口小春一脸怀疑,就他所知,内阁遇事不决,温温吞吞地像蜗牛,在丧尸爆发第一时间没有派兵出来救人,后面就更不可能出来了,指不定藏在哪儿不敢冒头呢—— 被说中的小池花花子一行人饿得头晕眼花,缩在离出口最近的拐角,一脸绝望。 【八……八……嘎……】 这有气无力的声调,就剩半口气吊着了,闻者落泪。 尼玛的,好惨的内阁防务大臣…… 坦克所经之地,甭管啥玩意儿都给你碾成泥。 那些还没来得及把晶核挖出来、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丧尸们,只要是挡了路的,都被粘在了履带上,滚几圈碎成渣渣掉下来,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咔咔咔——】 母羊又开始摩擦蹄子了。 人家是磨刀霍霍向猪羊,它效仿成磨蹄霍霍向坦克。 啧啧,不自量力。 【杜若,是我爷爷,我看到他了,别开枪!】 山口小春突然回头,看到黑洞洞的枪口已经瞄准装甲车的驾驶位,他吓出一身白毛汗,赶紧把女朋友的胳膊拉下来。 爷爷最痛恨别人拿枪口指着他,可别叫他老人家看到…… 【唉哟,若若,我伤口疼!】 山口小春对爷爷百分百信任,看到他来顿时就放了心,眼珠一转索性扮起柔弱来。 撒娇女人最好命,换个性别也同理可证。 杜若果然吓了一跳,赶紧撸起小春的袖子,手掌来回摩挲了几遍,愣是忘记刚才看到的那道伤口到底是不是这边。 把另一只袖子也撸起来,同样光洁溜溜,别说伤口了,除了稀疏的毛毛,啥也没有。 【刚才是不是丧羊羊蹭过你的伤口?!】 【诶?!】 【咩?】 有我啥事啊? 我刚刚,好像,的确是蹭过他的伤口诶,就是单纯好奇被丧尸抓到了会不会腐烂变黑发臭什么的。 难不成,我是丧尸病毒的解药?! 这么圣母的异能我不想要,真的真的不想要! 【小春,你有没有发烧的感觉?!】 杜若一边说,一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一头汗,体温也正常。 于是,俩人都把惊奇的目光落在丧羊羊身上。 【咱们捡到宝了!】 【小春!!!】 三辆坦克分三个方向开出去五十米才停下,攻守皆宜。 第二辆重型装甲车停在面前,一架梯子缓缓落地。 窗口露出来的那张激动的脸,正是山口一郎—— 一把年纪的老头,叱咤半生,这会儿总算掉了几颗男儿泪。 山口小春从地上跳起来,他挥舞着胳膊激动大叫,身上的肉肉跟着颤。 【爷爷!爷爷!是我!爷爷!】 杜若早在车停下来之前就把枪扔了,趁着爷孙俩眼泪汪汪互诉衷肠的时候,趁人不注意把枪又踢远了些。 山口组老大的权威啊,她可没胆子挑战,各路神佛保佑,刚才举枪的样子没有被他看到。 (─.─||| 【咔咔咔?】 【咩咩咩?】 什么情况啊,咱俩的队友要被人挖走了…… SO? 咱们撤?! 车上的人要伸手拉山口小春上车,他却扭头推杜若。 【爷爷,这是我要娶的媳妇,先让她上车!】 山口一郎心里发酸,这臭小子居然有媳妇了,想当年他在三十七岁才遇到心爱的女人…… 他一挥手,手下的人果然背转过身,戴上厚厚的手套才去抓杜若的手腕。 杜若:pardon?! ヾ(。 ̄□ ̄)??゜゜゜ 行叭,这人态度极其恭谦,对她很尊重,真是拿她当未来主母一般…… 山口小春点头,心中暗赞:唔,不愧是爷爷的亲信,就是懂事! 第184章 丧羊羊篇:绝世大犟种(11) 一时太激动,山口小春把丧羊羊都差点给忘了—— 那可是隐形粮仓,是绝无仅有的大宝贝! 【丧羊羊?!】 杜若抓住扶手,探出去半个身子,瞪着准备开溜的丧羊羊母子,一脸的不可思议。 援军都来了,你俩居然想逃?! 【咔咔咔——】 【咩咩咩——】 咋整,携款潜逃被当场抓包…… 别问我,我不知道,就是本能地不想上车,怕没命下来…… 我已经看到那几个壮汉望着这个方向在舔厚嘴唇子了,喉结上下滚动。 别欺负我个头小就啥也不懂,那明显是馋肉吃了…… 这俩猪队友不一定能护住咱母子俩啊喂! (???? ??)??(??????︿??????) 【你们逃难还能逮到这么膘肥体壮的活羊,好小子,还是你像我,真有本事!】 山口一郎一向好口腹之欲,又是个食不厌细脍不厌精的讲究人,这阵子嘴里寡淡,看到羊就像看到了一桌全羊宴,正好车上就有个手下善庖厨。 他忍不住腹内打鼓,咚锵咚锵咚咚锵! 【爷爷,不行,丧羊羊是我的朋友,不能吃!】 山口小春自然知道爷爷的爱好,赶紧严重声明,一句话说得又急又快又大声,嗓子都差点喊劈了,生怕爷爷和丧羊羊听不见。 【咩——】 好家伙,我就知道我没猜错! 【丧羊羊,哪个?!卡哇伊的那只小白羊?!唔,行,那就吃大的!正好人多,够分!】 【咔咔咔!!!!!】 母羊暴怒,又开始摩擦摩擦,脚趾甲磨得锋锐无比,随时准备冲上去把装甲车顶翻。 【爷爷!!!那是丧羊羊的妈,你就不能吃点儿别的吗,它们都是我的朋友,你没来之前,羊妈妈的战斗力很强的,一直在保护我们!】 【咔咔咔?!】 羊妈妈歪头:我不是,我没有,别自作多情……我就是吃多了撑得慌,找地方蹦跶蹦跶消食而已…… 山口一郎虎目瞪得溜溜圆,脸上恨不能写上几个大字——你小子莫不是在逗我?! 【快,把丧羊羊抱上车!】 得,刚奋力爬到车上的山口小春听了杜若的吩咐,又麻溜从扶梯上滑下去。 不麻溜不行啊,丧羊羊这小家伙猴精猴精地,一个不满意撒丫子就能跑没影,他的画全在它手上呢!!! 【咩——】 【咔咔咔——】 母羊歪头,注意看崽儿的表情,儿砸,你要是被绑架了不乐意去你就直说,妈干翻他! 丧羊羊没有回应,是因为冷不丁被开启了预知异能—— 画面很乱,天崩地裂一样的末世景象,海啸掀起滔天巨浪,淹没了城市,卷走了好不容易从丧尸手底下逃出来的人类。 海水颜色诡异,透着不祥,从水里跳出来无数长着獠牙的变异鱼虾,甭管大小,碰到人就狠狠咬上一口。 山口小春一手拉着杜若,一手抱着身边唯一一棵屹立不倒的苍天大树,眼看着也撑不了多久了…… 【咩?】 我的身体突然悬空,被一双戴着手套的大手接过去,预知的画面戛然而止,变成一张放大的陌生络腮胡大叔。 一扭头,山口小春还在车下,正在抓耳挠腮地发愁怎么搬运母羊壮硕的大身板。 一百八十斤VS九百多斤(离一吨只差一个黑美人大西瓜的重量)。 (??Д??≡??Д??) 山口小春对上母羊黑亮清澈的眼神,突然感觉自己很没用,尴尬得脚趾抠地…… 【咳咳,那个,杜若啊,这头大羊真不能吃?!】 山口一郎话音刚落,对面的女生和卡哇伊小白羊全都怒目而视,鼻孔喷气。 【不能!!!】 【行叭行叭,佐助,把车尾的门打开,赶紧让大羊上来,此地不宜久留,我总感觉骨头缝里不舒服,怕是要有台风下大雨!】 佐助就是那个络腮胡男人,他自知即使给小少爷搭把手,也没本事把那么大一头羊从扶梯拽上来,有老大的吩咐,就好办了! 一分钟后,山口一郎这一次救援行动终于圆满完成。 装甲车的装载能力很强,多了近一吨的大家伙,车轮仍然饱满,不见瘪气的情况。 仔细检查车况的瘦高个松了一口气,老大在他车上,他压力也很大啊…… 【咩——】 怎么办,海啸要来了,我要是告诉杜若她会不会信? 车队启程往港口去。 山口组的产业覆盖航空和海运,目前,机场已经沦陷了,能开走的飞机早就飞走了,几架直升机被人为损毁,即使能修好山口一郎也不敢坐。 在空中万一出什么意外,死亡率百分百,还不如走海上的轮船,他即使不良于行,光靠胳膊也能游出去几海里。 【爷爷,父亲他们呢?】 山口小春看了一眼行进方向,丧尸多到可怕,但是肉身与装甲车完全不能抗衡,单方面碾压式屠戮,看得他既恶心又畅快。 杜若抱着丧羊羊,海啸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但是现在除了出海尽快逃离这个危险的岛国,大家还能往哪里去呢? 【哼,出事第二天我就联系不上他了,不过你妈妈已经去美国了,她说最后一次联系你爸,他还在情妇那里。我没这样的儿子,管他是死是活,反正山口组最后也不会落到他手里,对家庭不忠,还能指望他对社团的弟兄们有多少义气吗?!我可从没这样教过。】 杜若竖着耳朵听爷俩说话,只是山口一郎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断断续续听清楚几个词—— 比如美国,比如情妇。 呵,男人有钱就变坏。 山口小春眼尖地捕捉到杜若的白眼,急了,赶紧举起右手发誓。 【杜若,天地良心,我以后绝对对你忠心不二,我爸是我爸,我是我,要是我敢对不起你,就让我现在就被雷劈死!】 【轰——】 他话音未落,一道响雷轰隆隆在海边炸响,一栋木屋子被击中,火光冲天而起,也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人,浓烟滚滚。 山口小春的脸挂不住,当场掉到地上。 【咩——】 完了,发誓灵不灵的不重要,海啸真的要来了! 山口一郎把手放在膝盖上狠狠搓了好几圈,又酸又涨又痛,暴雨将至! 第185章 丧羊羊篇:绝世大犟种(12) 打头阵的坦克遇到了一群破衣烂衫形容狼狈如同流浪汉的幸存者。 至少,看起来是活人的样子。 杜若听到驾驶座的司机点开了呼叫器—— 那是个跟对讲机一样的东西,里头传来一道沉稳的男声,询问山口一郎是否接收幸存者。 山口一郎抬了抬眼皮。 【怎么,能有本事从丧尸包围中逃出来,没本事自己出海找生路?!我可不是做慈善开善堂的,万一里面混了被丧尸咬伤抓伤的人,咱们的命全都得交待在这里!】 呼叫器对面沉默,没说嗨,也没说不。 【米仓君,这就是一场生存游戏,比的就是谁能苟到最后还活着,我不愿意咱们的人再有损失了,一个都不行!他们愿意跟着就跟着,你不可以开门。】 【嗨!】 对面这回应了,只有坐在炮手位置的男人才能从前方的后视镜中发现,米仓君虽是躺着,全身都很紧绷,抓握操纵杆的手背青筋凸起,他紧抿着唇,眼底幽幽地浸着浓浓的墨色—— 也是巧了,外面的人群中,有米仓君的兄弟,就是那个独臂大侠。 要不是认出了他,米仓君也不会明知山口一郎的脾性仍然开口询问。 开了口,就是在求情了。 可惜…… 当年那个兄弟拖家带口不肯加入山口组,不然…… 这支幸存者小队看起来很团结,以青壮男性居多,中间两三个面容果敢坚毅的中年女性,身上绑着孩子。 米仓君踩下制动板,同时转动两边的油门,坦克继续平稳往前走。 炮手则打开外放的喇叭,通知外面的人——【有本事就自己跟上来!】 这一句话,于大家而言,极为简短,也极为残忍。 人群安静无声,一个不懂事的娃儿受不住这压抑又绝望的气氛,嗷地一声大哭起来,背着他的女人也没哄。 丧尸又冲过来了,她两手都拿着长刀,随时能战。 杜若很沉默,刚才山口一郎的话她也有听到,丧羊羊盯着她眼睛念念叨叨【圣母遭雷劈!】的话,她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如今连她自己都要靠别人才能活下去,哪有资格去当圣母。 山口小春突然走过来,【杜若,你不是一直在画条漫日记吗,眼前的这一切,虽然残忍,你难道不想画下来?如果你不想,那我可要找丧羊羊拿画板颜料咯!】 佐助刚操纵机枪把爬上车身的几个丧尸爆头,就听到这话,他脑子里骂了好几句脏话—— 小少爷真是个呆子,老大想把山口组传给他真的没问题吗? 以后不会要求兄弟们每天交一幅画吧?! 那还不如叫丧尸来把他脑子吃了,省得遭那罪…… 【咩?】 【咔咔咔——】 母羊本来懒洋洋地蜷着大长腿打盹呢,突然听到崽儿的叫声,迷蒙着眼睛抬头望过来。 只见丧羊羊小蹄子一挥,空地上就出现了一大堆作画用的材料,杜若和山口小春的,都有。 背对这边的佐助和司机都没看到,只有山口一郎,惊讶不已。 他瞪着孙子和那女孩,又转头盯着已经被放到母羊背上的卡哇伊小羊,总算明白为什么小春在上车的时候那般坚持。 敢情,还真是宝贝啊!连他都有些眼热妒忌。 两人开始作画,速写,以最快最简单的线条,把画面勾勒在纸上,后期再做补充。 出于尊重,无人打扰,车内寂静无声。 除了外面接二连三落下来的雷电,大雨姗姗来迟,砸在车玻璃上,动静不小。 米仓君还是保持之前的行进速度,以免两边跟着跑的幸存者们跟不上,这大雨,眨眼就把他们浇了个透心凉。 还是有人掉队,或是因为斩杀丧尸断后,或是体力不支再也拔不动腿,或是身上伤口崩裂浑身发烫即将变异—— 这人身上还背着孩子,她的小腿昨天晚上被丧尸生生咬下来一块肉,此前,她担心自己倒下没人管她的孩子,咬牙硬撑到现在…… 还是没有奇迹发生,她这是,要变丧尸了吧?! 【孩子……我的孩子……】 早就哭累了的孩子头歪在一边,睡得很沉,一时半会儿地,根本叫不醒。 女人狠狠心,用力抓住孩子的胳膊,把他从身后的绑带里拔出来,扔到不远处。 孩子被摔醒了,还没来得及叫妈妈哇哇哭,就看到面色青黑的女人,他知道那是丧尸,闭了嘴,拔腿就跑,比兔子还快。 女人欣慰地看着他的背影,捡起长刀,反向用力捅进心窝。 可是几分钟后,她的身体仍然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僵硬着四肢向散发着浓郁肉香气的幸存者追去。 她不知道,捅心窝没用,得把脑子里正在快速生成的晶核挖出来…… 一缕冤魂,魂归地府,她一路都在祈求孩子能跑快一点,再快一点,至少不要被她的身体再次碰到,那已经,不是妈妈了…… 山口小春看到了这一幕,他的手飞快地记录下女人扔孩子、捅心窝、变丧尸的全过程,下意识地把孩子的脸模糊处理了,只深刻一比一画下女人的样貌。 他情感丰沛细腻,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哗哗往下流。 这幅画的名字,就叫《放手》。 如果那孩子能活下去,以后看到画,应当能一眼就认出来吧?! 忘了也没关系,反正女人死前应该也没有别的奢望…… 此刻的内阁安全屋,早就不安全了。 刚才那几道雷声,他们也听见了,雨还没有下过来。 守在门口的三井白阿不太明显地瑟缩了一下,他很怕雷。 小池花花子被保镖扛在肩上,她已经晕过去了,后脑上的大片伤口不慎被扯动,又在淌血,滴在地上,一滴又一滴,聚成一小滩,散发着对丧尸来说尤为诱惑的味道。 唔,聚集太久,大多数丧尸不服从指挥,早就出去觅食了,内阁所在区域民众聚集,这么多天下来,还有不少藏得很深的幸存者。 不过,大家也都有危机意识,藏不是目的,活下去才是,食物饮水总会耗尽,大家会派人悄悄出来找寻物资,这个时候,稍不注意,就会一去不回…… 新田君原本想帮忙保镖抱那个黑盒子,他不肯松手。 热脸贴了冷屁股,任他脾气再好,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第186章 丧羊羊篇:绝世大犟种(13) 【咩——】 海啸来了。 跟山口小春抱我时出现的画面一样。 大自然发威,人类是完全无法抗衡的。 细想想,当初小日子不顾全世界反对的声音,坚决把核废水排进大海里,难道就没有想过会有遭报应的这一天吗?! 从他宣布并直播倾泻画面之后,海啸地震、十级台风、火山喷发你方唱罢我登场。 如今扎堆一起上,再加上丧尸病毒的爆发…… 唔,海底下愤怒咆哮的生灵压根就不想再给小日子国一条活路了! 巨大的浪花几乎要拍到天上去,里面裹挟着无数尖齿獠牙的怪鱼,牙齿寒光凛凛,堪比最锋利的匕首。 怪鱼长了脚,一落地就摇头摆尾地向岸上的活物冲过来,终究因为第一次下地走路,手脚各跑各的不太灵便。 新生丧尸好像也是这样,一旦适应,速度奇快…… 你看,玩命跟着车队狂奔的幸存者们也呆住了,前有怪鱼,后有丧尸,现在再继续往海边跑,没有任何意义,只会死得更快。 (⊙o⊙) 丧尸们脑子不会转,见到前面长腿的大餐总算不跑了,哇哇叫着加速冲上来。 那个小男孩摔了一跤,在泥地里一连滚了好几圈,好死不死地钻进了装甲车底下,正好躲开一只丧尸抓过来的手。 也许是冥冥中,他妈妈的魂魄还没走远,给地府来拿人的鬼差磕了无数响头,才勉强把他救下来…… 友情支援境外地狱业务的鬼差大哥捏着下巴,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老实窝在装甲车里的那头小白羊,笑出了牙花子。 【哟,又见到老熟人了!】 旁边那个把勾魂锁链盘绕在手臂上的鬼差下意识接了一句。 【谁啊?这可是小日子国,这绩效,我看了都眼红,照这速度,不出两天,小日子们几乎就要死绝了吧……】 【呶,就那个王德发!】 【什么,轮转畜生道一百回的那个狠人?!我早就听说过这人的名头,一直无缘得见,哪儿呢哪儿呢?办了这么多回差事,我居然一回都没碰上过他,这都什么运气……】 鬼差大哥一指装甲车上缩头缩脑的小白羊—— 【咩?!】 (⊙﹏⊙) 不好,为毛我突然有背脊发寒被鬼盯上的感觉?! 杜若察觉到横躺在她腿上的丧羊羊猛地哆嗦了一阵儿,正好她画得眼睛酸涩,当即停手,把数位笔插回笔筒。 【丧羊羊,怎么了?!】 【咩——】 我一抬头,还没来得及看杜若的表情,就被她画的画震得合不拢嘴。 一条浪花汇聚而成的黑色巨龙大张着嘴向地面俯冲而来,身后电闪雷鸣…… 如果不是我赶紧眨了几下眼睛,黑龙几乎要张牙舞爪地从屏幕里直接扑出来。 等到终于回神,那道令我毛骨悚然的视线早已消失不见。 装甲车在迅速往后退,坦克殿后,炮声轰隆。 海浪已经拍到了近前,司机把油门踩到底,把车开出了生死时速。 山口小春站立不稳,总算从画画的痴迷状态中抽离出来。 【咦?我们这是在哪儿?怎么开这么快,这装甲车还能当船用吗?两边的海水有点浅啊!!!】 山口一郎无力吐槽,他抓住电动轮椅的扶手,手指关节绷得发白,咔咔作响。 【小春,海里有东西,不能下去!】 【唔?!什么东西?】 【咩——】 还真是个棒槌!长俩眼睛出气的啊,不知道自己看?! 坦克上爬满了丧尸和怪鱼,二者相互残杀,顾不上铁壳子底下的人。 至于那些站在原地的幸存者,早就被巨浪卷走,东一个西一个,被从水里冒头的怪鱼一口撕下一大块肉来,叫得异常凄惨。 雷声混杂着炮声。 坦克是无法在水里正常运行的,米仓君双脚已经踩到了底,但坦克的履带滑脱,毫无反应。 炮手一脸绝望,出口被怪鱼堵得死死地,冒头就是个死,不冒头,也是个死。 米仓君从头顶侧面位置的储物盒里抽出来一坨小臂长的铁块,炮手瞳孔一缩—— 那是新型鱼雷。 二人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轰隆隆——噗——】 海水还只来得及淹没装甲车的轮子,司机正要掉头,就看到前方原本谷仓君驾驶的那辆坦克爆炸了…… 离得近的,甭管是啥,全都轰成了渣渣。 鱼雷爆炸的威力甚猛。 装甲车前挡玻璃上糊了好些不明物体,大雨冲刷下都没弄干净。 司机顾不上生出什么情绪,脚死死地放在油门上,丝毫不敢松懈,老大在车上,下一代老大也在车上,必须安稳地撤回去。 佐助垂手站着,车身上爬满了怪鱼,反倒是丧尸全都被水冲下去了。 滑不留手的怪鱼伸出触手把枪口堵死了,如果强行开枪,大概率会炸膛。 【咔咔咔——】 母羊猛然站起身,车身正在急转弯,被它一动,所有人都跟着晃了晃,车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往右滑。 母羊淡定向左踏出一脚,用力下压,车身定住一秒,立刻恢复原位…… 【咩——】 妈,你老实点,别乱动昂,车翻了找谁哭去?! 不提这头的兵荒马乱。 内阁安全屋也被水淹了,怪鱼挥舞着钳子把堵在出口的丧尸们夹得惊惶失措。 钳子不大,也不疼,但是会短时间令丧尸肢体更加僵硬,没有行动能力。 新田君瞅准了时机,带着闷不吭声的保镖和他背上不省人事的小池花花子,趁乱逃了。 三井白阿也被怪鱼围攻,咬了一身伤口,不见半滴血流出来。 他瞪着死白死白的眼珠子,仰面倒在水里,嘴里发出嗬嗬嗬嗬的古怪动静,显然是气急了。 此处地势低洼,得爬到高处去。 说来也怪,不知道新田君身上有什么东西,那些怪鱼居然绕过了他们,直接冲后面追击过来的丧尸而去。 新田君也发现了,只是到处都是海水,他来不及细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到他们爬上一栋楼,把小池花花子安置在干爽的桌面上,他才想起,掏出脖子底下挂着的那枚鲛珠—— 这是他的妈妈亲手给他挂上的。 听说,是外婆早年间下海,在深海区救了一个鲛人,对方所赠,可以遇难成祥。 也不知真假,只因是妈妈千叮万嘱过不能取下来,他就一直戴着,从不曾示于人前。 第187章 丧羊羊篇:绝世大犟种(14)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装甲车侧翻了。 杜若非常庆幸,几分钟前她要求丧羊羊把所有画具收进了空间。 尽管密封很好,车里面很快开始渗漏海水。 【丧羊羊,能不能,能不能把我爷爷放你空间里去?!】 山口小春第一时间搂住摔倒的杜若,然后才发现爷爷的轮椅也翻倒了,幸好佐助及时把老头抱起来,才不至于摔得头破血流。 他良心发现,脑子一热,就想给爷爷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 杜若拳头捣了一下小春的腰,【小春,丧羊羊空间里只能放不喘气的……】 山口小春:(⊙﹏⊙)b 山口一郎:…… 【咔咔咔——】 原来是这样,难怪崽儿不肯放我进去干饭…… 容不得多想,眼下,只能弃车,不然等到水位上升,车门就彻底打不开了。 搞破坏,这个母羊擅长啊,它蓄势待发,早就做好了用长角把车撕拉开一个大口子的准备。 丧羊羊蹄子一挥,车里能用得上的东西它全都收了。 轮椅不能用,山口一郎都不用纠结,直接就选了最为高壮的佐助当他的腿,他要做的只是紧紧抱着佐助的脖子,只待母羊开道,大家就一块儿冲出去。 母羊的动作很迅猛,但是闹出的动静不大,声音几乎都被汹涌的海水给吞没了。 它全力撞击后刹不住脚,一大块厚重的装甲车皮整块脱落,在惯性之下一连冲出去老远,长长的黑色尖角上还串着不少哇哇叫的怪鱼。 大家不敢耽搁,也跟着往外冲,海水倒灌,站立不稳就很容易被浪撞翻。 山口小春看着佐助把爷爷背着游出去,他才推着杜若赶紧走,司机和另一个从不吭声的瘦高个最后,水眨眼就淹到了胸口。 【咩——咕噜咕噜咕噜!】 【糟了,丧羊羊呢?!】 杜若四处张望,本该有八个,却怎么数都少了个小脑袋,这才发现丧羊羊不见了。 她慌张地在水里摸来摸去,摸了个空。 司机和瘦高个手里拿着长刀,守在两侧,只要怪鱼敢靠近,一律劈成两半。 至于前面,有欢脱的母羊在呢,佐助几乎不用费神。 母羊的尖角上串满了怪鱼,鱼身体里淌下来的黑色液体混入尖尖角,使得那角越发地像个神兵利器。 【咩——咕噜噜噜噜噜!】 羊妈妈,你还记得你有个不会水且怕水怕得半死的儿砸吗? 我四条蹄子在水里乱扑腾仍然浮不上去,灌了一肚子水,头上第四个一直没有萌发出角来的包包痒得钻心。 我想大叫,又咽进去一大口腥咸腥咸的海水,好像有什么玩意儿夹了我舌头一下。 我不敢睁眼,吃下肚里了就是食物,管你是不是那长得丑陋的怪鱼呢,yue…… 天空正在酝酿一道粗如水桶的雷,黑沉沉的云在山口组几人头顶聚成一大团。 大家的面色都很难看,水能导电,靠两条手臂,无论如何努力,也没办法在短时间找到安全的地方躲避。 杜若看到了小羊,可惜她想要游过去的时候,在水中似乎碰到了什么阻力,像个无形的大气泡,把丧羊羊小小的身体团团包裹住。 母羊凑近用头撞了几下,浑不在意地追着怪鱼撒欢去了。 说来也怪,附近的怪鱼在黑云出现之后迅速闪避,宁肯去咬远处的丧尸,也要留个真空地带出来。 山口小春愣愣地,【杜若,你不是说你们华国修仙小说写的都是假的吗?!这?!难道不是要渡雷劫?!】 【谁?!】 杜若不解,扭头看他,却发现不远处屋顶上有人正在挥舞一条红色的短裤。 特别正的烂!番!茄!红! 在一片灰蒙蒙的暴雨天气里尤为扎眼。 【小春,那边有人诶,我怎么觉得那人好像认识咱们?!】 山口小春手搭在眉毛上远眺,回了句。【不认识!】 结果,他身后幽幽传来爷爷的声音—— 【那是新田,我的人!】 山口小春茫然,此前他没有参与过山口组的事情,认识的人一个巴掌就数完了,这个新田,他还真是不认识。 【佐助,你不是说新田最后传讯已经去机场了吗?为什么他人在这儿?!】 佐助额角滑下三颗冷汗,讷讷不能言。 他敢说并没有亲耳听到新田君说这话,仅仅是听信了手下的汇报吗? 他不敢,老大还抱着他的脖子呢…… 他和新田君,都在争老大底下第一副手的位置,不过他近水楼台,一直跟在老大身边。 而新田君被派去内阁卧底,虽不常在老大面前晃悠,也着实做出不少成绩,他心里难免会有不甘和嫉妒。 【叫他带人过来这边!我看他脚底下那屋子也快要塌了!】 佐助会意,立即给瘦高个使了个眼色,叫他去接应。 【咩——】 诶,我在水底下待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死,咋回事啊?! 不过头顶的包包越来越痛,快要受不住了! 如果有人在正上方往下看,就能发现,以丧羊羊为中心的区域,怪鱼和丧尸都在自觉远离,真空圆的直径越来越大。 相对应的,天上黑沉沉的乌云也越积越厚重。 雷电在云层中滋滋啦啦响,眼看着就要劈下来了。 【杜若,你还没回答我呢,这是不是雷劫啊?!】 杜若迟疑地摇头,又点点头。 【咔咔咔?】 母羊撒欢完毕,总算想起来儿砸还没露头,掉头来找,一头撞到隐形的大气泡上,跌了个屁墩儿。 六脸懵逼。 雷劈下来的时候,没有声儿。 所有人像是集体聋了一样,眼前白得刺眼,尽管努力想看清发生了什么,仍然忍不住眼睛的干涩眨了一下。 就这一下,闪电就完完全全消失了,或许不是消失,而是钻进了丧羊羊的身体里。 任何人都没有受到波及。 大家都看到了,被闪电劈中的,是丧羊羊第四根角。 它当初许愿长出四根角顶你个肺,这不,如愿了! 丧羊羊缓缓浮上水面,眼睛闭着,四根角都冲着天。 如果是四脚朝天,大家一定会以为它已经被雷劈死了。 在它体内,空间正在以几何倍数扩大体积,如水面荡起的层层涟漪,每多一圈波纹,空间就大上一圈。 【咔咔咔?】 儿砸?妈饿了……有吃的没? 母羊委屈巴巴,凑过来舔了一口新萌出的小角,一阵电流劈里啪啦,给它电了个外焦里嫩。 第188章 丧羊羊篇:绝世大犟种(15) 小池花花子没想到,与山口一郎第一次非正式会面,居然会是在这样的环境下。 新田君恭恭敬敬地站在山口一郎的侧后方,尽管一身狼狈,仍然如谦谦君子。 佐助把老大往上顶了一把,省得他整条腿都泡在海水里,这腿本来就已经很糟糕了,但凡阴雨潮湿就痛得脸色扭曲,比天气预报还准。 杜若搂着丧羊羊的脑袋,基于母羊的前车之鉴,她不敢碰它的角。 看着无害,杀伤力五颗星。 丧羊羊还没醒,不过,雷电劈下来之后,真空圈缓缓地、缓缓地以它为中心缩小,怪鱼悄悄试探着靠近。 水面上浮浮沉沉很多动弹不得的丧尸,一个独臂男人哗啦啦从水里冒出头来,他被丧尸咬过,也被怪鱼撕下来几块肉,但奇异地除了伤口被水泡得发白以外,没有任何变化。 不止他,还有几个命大的幸存者也喘着大气冒头,没被咬死,也要被这一口气憋死了。 【咳咳咳……那不是小池花花子吗?】 有人认出了虚弱歪靠在保镖身上的女人,是电视里经常出现的女性高官。 【对啊,咳咳,她怎么在这儿,内阁机器不管用了吗?咱们小日子国要完了吗?三井白阿呢?】 幸存者的心一寸寸下沉到谷底, 在水里载浮载沉的三井白阿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大吼着想翻身,手脚却不听使唤。 越来越多的怪鱼蜂拥过来,蚕食他的躯体。 陆续有大鱼出现在原本该是陆地的地方,一个不经意的摆尾,就有一栋木制房子被拍成碎片。 风呼啸,浪奔涌。 山口小春一手抱着一棵大树,一手拉着杜若。 新田君和佐助护着山口一郎,压根没管伸手求援的小池花花子。 装遥控器的黑盒子被浪卷走了,好死不死地落到三井白阿手里。 小池花花子的保镖被浪打翻,好不容易才浮起来,他只能顾得上一头,胳膊用力揽住主人虚软的身体,拼尽全力才没沉下去,待想起主人的嘱托,他简直恨不得切腹谢罪…… 三井白阿的手已经被怪鱼啃咬得变成森森白骨,也就只能从他那张青白的脸勉强辨认出身份。 【嗬嗬,既然我活不了,大家就一起死吧!】 黑盒子刚打开,就有怪鱼挥舞着钳子来抢,动作一卡一卡的三井白阿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遥控器被怪鱼吞进了肚子里。 所有人:TMD干得好啊!!!加鸡腿!!! 一条带鱼状的怪鱼口味古怪,顺着白骨哧溜钻进三井白阿的身体,一路向上,一口咬住了闪烁的晶核,嘎嘣—— Σ(⊙▽⊙a硌牙! 带鱼呸地吐出一口血水,连晶核带尖牙,一块儿从带鱼嘴里喷出来,转瞬间就被海浪卷走。 三井白阿死了,神魂皆灭,鬼差都不用费事来勾魂。 小日子国首相,卒于带鱼之口,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小池花花子冻得够呛,面无表情,心里既喜且悲—— 喜的是顶头上司挂了,她就是当之无愧的老大。 悲的是国将不国,海水倒灌,变异怪鱼比丧尸还凶残,丧尸还挑嘴只吃大活人呢,怪鱼啥都啃,牙口还嘎嘎好…… 那些轰然倒塌的木房子有几个是光凭海浪拍倒的?!还不是有成群结队的怪鱼在底下啃咬根基…… 他们根本没有反击之力,眼看连这个岛甚至家国土地都要保不住了。 【咩?】 感觉身体被掏空,饿得能吃下十头牛—— (⊙o⊙)… 亲爱的羊妈妈,你能不能不要用你那硕大如磨盘的大PP顶我脑袋,我差点要化身豺狗扑上去,给你做肛肠手术…… 【咔咔咔——】 儿砸醒了,儿砸没死,好想哭,好饿,再不醒你妈我就要去吃虎鲸了啊! 杜若腰以下全都泡在水里,胳膊早就酸痛难忍,见到丧羊羊睁开眼睛,几乎要喜极而泣。 【咩——】 我盯着杜若的眼睛,叫她放手,我能自己浮起来。 【咔咔咔!】 母羊突然爆发惊叫,一头迅猛的独角海豚冲过来,目标直指它的磨盘大PP——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大家都知道,在水中一旦被海豚缠上,会遭受欲仙欲死的折磨。 要么把你当个球顶起来抛飞,要么抱着当媳妇走哪儿带哪儿…… 母羊单凭雌性动物的直觉,就怕得两股战战。 自变异出道以来,就问她怕过谁。 它飞快划水溜了,连崽儿都顾不上。 可它头上那两根黑色的长角那么醒目,就像是个移动的定位器。 那只海豚的眼神一等一地好,哪能跟丢。 【咩?】 海豚打我跟前过的时候,不屑地瞥了一眼我的小个头。 它是公的,在水里耀武扬威地晃。 妈呀!自求多福吧! 山口组几人,已经对出现奇迹不抱希望了,所以,这会儿居然也有闲心取笑海豚的荤素不忌。 殊不知,海豚是群居动物,出现一只,必然就有其他的家庭成员紧随其后。 你们看,那边水面上冒出一角尖尖鱼鳍的是啥!!! 【咩——】 好想逃,腿到用时方恨少,还短得出奇,划了半天还在原地打转转…… 【哈哈哈,丧羊羊,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儿小崽儿该想的,再说了,你是个公的,怕啥!】 杜若不客气地笑话小家伙,方圆两公里,唯一能自己站住脚的女人就她一个了。 小池花花子和保镖俩人连体婴似的,又无处依附,早就被冲远了。 那个独臂男子看到了,假装没看到,扭头转向了另一边。 所有人都有觉悟,不定什么时候大家都会葬身鱼腹,谁也不用笑话谁,早晚而已。 小池花花子被一头壮硕的海豚撞飞了,其他的海豚有样学样,把人撞得骨头架子都散了,最后才觉得无趣丢开。 花花子大人砸进远处的水里,连个咕噜噜的泡泡都没有。 保镖这回真的切腹了,家族传统武士精神,护主不力,当死! 天上轰隆隆地传来响声,大家以为又是雷云,没理睬,直到有喇叭响起—— 【下面可有华国公民,我是东海海军杠幺幺三,听到请回答,我来接你回家!】 杜若一愣,山口小春也是呆住了,在场只有他俩听懂了喊话的内容。 【咩——】 还有我还有我!我有一条华国魂! 【听到请回答,无论你是否被丧尸病毒感染,不要担心,我们来接你回家,华国医生有的是!大不了我把你打晕了带走!】 【噗嗤——你小子别浑说,待会儿把人吓着了!】 直升机上还有别人,怼了说话的那个杠幺幺三一拳,哪有执行救援任务还这么嬉皮笑脸地,没个正行,回去要叫政委给他多上几节思想教育课才好。 【喂——同志,我是华国人,旁边这个是我的丈夫,可以买一赠一吗?】 杜若双手拢成喇叭,用了自己最大的嗓音冲天上呼喊。 上方精准地把梯子丢下来,没拒绝,那就是答应。 山口小春犹豫看看不远处的爷爷。 杜若扭头,盯紧了山口一郎的眼睛。 【老爷子,如果获救,你可以答应我,安安生生跟我们一起度过晚年吗?什么山口组,什么黑道,什么小日子国,都不要管了!】 山口一郎眼睛酸涩,他刚才本以为……以为…… 他点头,狠狠点头,把身下佐助的胸口用力捶了几下子,还拍了新田呆愣的脑瓜子,跟拍西瓜似的。 【我答应,他们两个很有用,华国救了我们,以后,我们就是华国人!】 虽然风浪声音特别大,水底下怪鱼特别多,山口组老大的承诺掷地有声。 顺着扶梯下来的杠幺幺三也听清楚了,他敬了个礼,让几人把绳子绑在腰上,一个一个地上去。 远处的幸存者羡慕得鼻子发酸,可望一眼水底下自己残破露骨的躯体,自知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救这么几个人,对于杠幺幺三来说很轻松,买一赠五,划算! 而且,就他目测,居然没一个被丧尸病毒感染的,除了那只长了四根角的小羊。 直升机迅速升高了些,调转头向西南。 路过一处只露出水面两三米的高塔尖尖时,底下居然有一处急速旋转的漩涡,海豚追逐着母羊,一寸一寸地被漩涡卷进去,母羊惊慌大叫。 【咔咔咔——】 【咩——】 啊,我的妈! 我挥动蹄子,把空间里所有画具都扔到山口小春脚下,一个纵身从还没来得及关上的机舱门跳出去。 【啊!丧羊羊!】 杜若大叫。 母羊抬头,眼见着儿砸从天而降,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唉…… 有孝心但无力救母的犟种丧羊羊,卒! 小日子国,灭! 第189章 猴儿篇:劳资蜀道山(1) 地府。 判官在烤炭火,整个大堂暖烘烘的。 丧羊羊王德发趴在地上,身上湿哒哒,被热气一熏蒸,冒起腾腾的白色水汽,微风一吹,袅袅地,颇有几分神仙风采。 【好你个王德发,我可听鬼差说了,小日子国已经亡了,给你记一功!】 判官看完手里的公文,拊掌大乐。 王德发:???我啥也没干啊,不过,既然你敢夸,我就敢认,嘿嘿! 【对对对,您说得对!】 【呸,怎么改不了这副讨人厌的嘴脸,去去去,投胎去!】 判官昨晚因为吃烤羊腿一身腥膻味道,要一亲芳泽的时候大口一张,惹得小妾不满,居然大胆包天把他从床上踹下来。 可她娇滴滴扭手帕的样子太招人怜惜,着实让他不敢发火。 这会儿看见落汤鸡似的小羊羔,他心气儿哪里会顺,牙齿咬得咔咔响。 唔,原本是顺的,多余看了底下一眼,前面想好的赏赐也不想给了。 嗯,就是这样,有权,任性!!! 【诶?!判官大人,没有赏吗?】 判官大人瞪眼,大有你再敢叽歪信不信我把你扔十七层去的意思…… 【判官大人,我,我有要求,这辈子我死前最后看到的是海豚,麻烦您帮忙换一个吧,我……我怕水啊,不求能当老虎,您给我换个猴也行啊!!!】 王德发哭唧唧,杜若说了,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她那么聪明,把山口小春拿捏得死死的,她说的一定对。 【行!】 判官甩袖就走,因为门口有个小脑袋探出来,上面插着他前几天送出去的珠花。 啧啧,美人儿也懂打一巴掌要给个甜枣儿的道理,嘿嘿,今晚月色真好,黄里透黄! 王德发懵懵地,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啊?! 他被鬼差大哥抓着短蹄子离开,四脚朝天,仰头,哪里有什么月亮,金漆吊顶,闪瞎人眼。 判官的衣角消失在拐角处,那笑声,真是浪得飞起,啧啧,羡煞他也…… —— 哎哟,南方过冬,全靠一身正气。 说好的暴雪,满打满算,就下了不到十个小时。 暴雪一日体验卡,【滴!】 金鞭溪的水都没来得及冻上,景区的工作人员来了…… 好商好量地给我妈送上一兜子新鲜水果,好嘛,它就答应让我和亲了…… 摔…… 我刚出生还没喝你几口奶,你有啥权力决定我的终身大事?! 【吱吱——】 是的,我现在,是一只抓耳挠腮的小奶猴。 这是我离人类最近的一次,除了一身棕黄细软的毛毛,只能吱吱吱嗷嗷嗷,长得简直和奶娃娃没区别。 我即将被和亲西南苦寒之地。 命苦哦…… 诶?!我妈咋也在? 【我说,你们这儿的公猴子一点都不顾家哦,为了抢点儿吃的居然媳妇女儿都打包送人了,这行为搁我们那边怕不是毛都要被娘家人扯光哦,瓜娃子!】 抱着小奶猴的工作人员叫曾小莲,她是来接亲的。 曾小莲极其怕冷,景区里面比外界气温至少低了十多度,连猴子都知道抱团取暖,不然孤伶伶站在角落冻得打摆子。 她穿得像个熊,里三层外三层地,又贴心地用婴儿抱被把小奶猴包好,轻松地抱在怀里。 母猴子张牙舞爪地不安分,它的待遇就没这么好了,关进了铁笼子。 另一个本地工作人员拉着景区装货的小推车,把笼子固定在上面。 母猴子伸出细长的胳膊抓挠,一个躲闪不及,冲锋衣上就会被抓出一道很深的印子。 没事,过后景区会补发一件,这是工作服。 这里是5A级景区的一个角落,金鞭溪中段,山清水秀,猴杰地灵,游人如织。 要想出这一段溪流景区,全靠步行。 来来往往的游客好奇地看着这边,见是工作人员,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忽然,从后方传来几声尖叫—— 曾小莲发现,还没走出五十米,那只把所有水果都霸占了去的公猴子撵上来了,吱哇吱哇,路两边的树枝都成了它借力的工具。 有点儿猿人泰山的意思,不过这公猴子体型小,更轻巧。 眨眼就到了推车前。 看样子,他是反悔了。 唔,离许下亲事才不过将将十分钟没错吧?! 翻脸这么快,真的大丈夫?! 公猴子龇牙咧嘴地拉扯铁笼,母猴子情深不舍,也把细胳膊伸出去勾住公猴子的手,小两口恨不能隔着笼子亲两口。 作为拆散一对鸳鸯的大恶人—— 曾小莲嘴撇了撇,很想破口大骂。 推车的那个工作人员见多识广,这公猴子是此地有名的浪子,玩得花,媳妇换了一个又一个,俨然已经是这一片的猴王了。 【小曾,你兜里不是还有几包饼干吗?给它!】 曾小莲:(??`??Д????)!! 第190章 猴儿篇:劳资蜀道山(2) 母猴子直到被搬上摆渡车,放到司机座位旁边,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亲爱的猴哥,居然为了两包葱香味的小饼干,扭头就跑。 它们唯美纯洁的爱情,就这么廉价?! 【小曾,我就送你到这儿了啊,咱们保持联系,万一这母女俩去了峨眉山不适应,你还得原模原样给咱送回来啊!我回去看看那公猴,那混蛋玩意护食太狠了,想再找一个这么大方的小媳妇怕是难……】 曾小莲捂嘴偷笑,告别了送她出来的工作人员,很快上了车,去景区外的停车场,还得在山路上盘旋半个小时。 她轻轻拍了拍怀里已经睡着的小奶猴,任务即将完成,哪有不得意的。 说来也怪,峨眉山上的猴儿们太过蛮横霸道,气焰嚣张到游客闻之色变的地步。 这不,这两年族群里母猴基本都被猴王强占了去,其他公猴捞不着媳妇,见天地暴躁闹事,打起来就是大场面,七十几只成年公猴上蹿下跳地的画面,太美…… 山上管事的工作人员、导游全都退出一丈远,不敢横加干涉。 一片山头一百七八十只猴,顶天了能找出来二十来只母猴,全被猴王盖了戳当做私有财产,谁也不给碰,伸手必被打。 如今猴王正当盛年,能吃能睡能拉,干架凶猛,一口咬下去,恨不能把敌方的脖子咬断。 这几年小猴子倒是没耽误生,仍是公的多,母的少。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话,无论在人类社会还是猴群里都是适用的。 可婚配的适龄母猴数量太少太少了,很多无法排解激情的公猴玩闹着就基情四射,辣眼睛。 管理局紧急开会商讨对策,这不是个事儿啊,猴王的统治时长不能确定,少说一两年,长则整个盛年时期。 但是漫山遍野的好基友不利于生态和谐,也容易教坏游客中那些正在构建世界观的孩子们…… 管理局老领导豁出去老脸,与周边城市林业局、森林管理局组织联动,说明事情原委,剖析利害关系,许出极大的利益才换得这次和亲的机会。 川湘两地气候条件相去不远,想来这一对猴儿母女应该能适应。 这辆摆渡车等于是她们仨的专车了,司机开了暖气,方向盘扭得飞起。 母猴子待在笼子里不肯老实,不是叫嚷就是胡乱抓挠。 司机虽然在景区开车七八年,但是载猴子还是头一回。 【美女啊,我听说峨眉山上的猴子都是泼猴,这娘儿俩去了不会挨欺负吧?你们可得帮咱们多看着点!】 得,这也是个知情人士。 【嗯嗯,我知道。】 曾小莲笑得有些勉强,脸色发白。 她原本有些犯困,突然听到司机大哥说话,下意识地回答应是。 也许不是困,是晕车…… 系上安全带,拐弯的时候,人的身体仍然会被甩来甩去,包括司机本人。 曾小莲好羡慕怀里睡得啥事儿都不知道的小奶猴,不用遭这罪。 之后的急弯还有不少,这么窄的路,两辆迎面的摆渡车会车的时候也没见减速,生生把曾小莲的瞌睡都吓跑了。 母猴折腾半天,没人搭理,也自觉无趣,瞅了一眼睡得很香的小奶猴,它也闭上眼睡了。 等母猴一觉睡醒,还是在车上,不过,换了一辆大越野,空间没有摆渡车宽敞,但是后备箱放了好些水果干粮。 母猴眼睛一亮,压根不问坐在前面那几个的意见,伸出胳膊就去够离得最近的那一把香蕉,一边努力,一边馋得口水滴滴答答。 【吱吱——】 唉,没眼看没眼看…… 【诶,猴宝宝,你醒了啊,可真够能睡的,一觉睡得天都快黑了……饿了没啊,要不要找你妈吃奶去?!】 曾小莲一出声,前头专心开车的司机从后视镜往后瞧了一眼,果然看到她怀里包得严实的小奶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萌死人不偿命。 后头一击得手正在大口啃香蕉的母猴做贼心虚,转过身去,红通通的P股对着前面,脸上倒是半点儿不红。 不吃饱,哪儿有奶?! 【小曾,老方给咱们发的注意事项里头有提过,这母猴拢共也就给小猴子喂过几次奶,好像是头一回当妈,业务不熟练,而且,还嫌弃这小家伙碍事,叫猴王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妖艳贱货身上去了,动辄打骂,恨不能找借口扔了……要不然,你以为一篮子水果就能让它答应?!】 小奶猴:(?? ??д??)<好过分! 曾小莲:(─.─||| 一口把剩下大半根香蕉一拳怼进嗓子眼、噎得眼球瞪出的母猴:o( ̄ヘ ̄o#) 【车上有奶粉吗?】 司机大哥摇头,他一个万年单身狗,车上啷个会有奶粉那东西。 【前面服务站我停一下,你去买奶粉吧,里头超市应该会有卖,记得要开票,回头找会计报销!】 【吱吱——】 奶粉?!没滋没味儿的,我不爱喝,我想喝酒! 嫁闺女之前开封的女儿红,有吗?! 曾小莲并没有留意怀里伸胳膊蹬腿的小奶猴,拿起手机在查询一月龄奶猴能吃的奶粉推荐。 人是从猴进化来的,那么人类婴儿吃的奶粉,小奶猴应该也是能吃的,是吧?! 峨眉山上那些胡乱吃游客投喂食物的猴子们,天天胡吃海塞的,看起来也还好好的,想必抵抗力也强。 于是,等到了服务站,司机大哥把小奶猴摁在怀里,不敢用力,显得笨手笨脚地。 曾小莲一个人下车,去买奶粉。 服务站的物价,生生比市内贵了两倍不止。 一罐最小分量的一段婴儿配方奶粉,三百五十元。 贵出天际,相当于二十杯奶茶…… 听营业员的介绍,最多只能泡不到十杯。 哦,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送了个超迷你的奶瓶,玻璃的,奶嘴很软。 曾小莲咋舌,接了开水彻底洗涮干净,怕小奶猴饿急眼了,着急忙慌地冲了一大杯。 奶瓶底下还有没冲散的奶疙瘩,结成了一坨。 还是边上接热水的好心阿姨提醒她,用手掌相对,来回搓瓶身加速溶解,千万不能上下晃动,全是气泡,娃儿吃了会吐奶。 一上车,曾小莲才觉出身上冷,衣服都被汗湿透了。 手忙脚乱的新手,冲奶全凭手感,也不知道怎么试温度,安上奶嘴前隔着一段距离往嘴里倒了一口,烫得嗷嗷叫…… 一通折腾下来,可不就一身是汗嘛…… 第191章 猴儿篇:劳资蜀道山(3) 【吱吱——】 婴儿奶粉寡淡无味,仔细品,还有不少大小不均的奶疙瘩。 喝得我要默念心经,才能咽下去。 司机大哥喂的,手法一点也不温柔,奶嘴整个儿地被怼进我那干涩的大嘴巴里头,差点给我噎得翻白眼。 (*+﹏+*)~ 受不了! 曾小莲呢?! 她拿了一身衣服,进洗手间换去了,天冷,路上的时间还有至少七个半小时,穿着湿衣服会感冒的。 母猴趁没人关注,又薅了好几根香蕉,一口接一口地塞,囫囵个咽下去撑得肚子溜圆,蹲坐难受,干脆仰躺着歇会儿。 它对自个儿的崽子毫不在意,一边回味香蕉的甜润口感,一边埋怨狠心绝情的公猴。 【吱吱——】 妈的,这落差感也太大了,上辈子,我的羊妈妈脑子混沌了都把我放在第一位,千宠万宠地。 嗯,除了它总爱用大PP顶我头这一点,其他都无可指摘。 唉,两个当妈的,一天一地,就怕对比,我有点儿想它了…… 原定七个半小时的车程,在小奶猴反复吐奶之后,时间被拉长了一截。 曾小莲是再也不敢假手于人了,搜了最靠谱的喂奶教学视频,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照着学。 试错了两回,总算找到了诀窍。 只是可怜小奶猴,被折腾得苦不堪言,看到奶瓶怼上来,就条件反射地想吐,手脚拼命抵抗。 如果用一个词儿来形容它的动作反应,那就是宁死不从。 可惜呀,猴微言轻。 前面开车的司机大哥耳朵一路都是通红通红的。 小奶猴难受哼唧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他的脑门和心口上。 原本他心里想着喂奶嘛,这个简单,怼进去让它自己用力吸就是了—— 他喂奶的姿势就是把小奶猴平放在大腿上,单手扶着奶瓶,另一只手还举起手机自拍了一张,发给他催婚催了十多年的老妈,借此机会炫耀一把。 结果,小奶猴哇哇吐奶和他妈的夺命连环call几乎是同时到来的。 【爪子哦,啷个半天才接我电话,刚才没把照片点开之前我还以为你小子背着我在外头生了个娃儿呢,敢情是个猴儿啊,白高兴了!!!你个龟儿子,回来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诶?!把猴儿抱起来抱起来,上半身要靠在你膀子上,不能这么睡平了喂,会呛奶的,二十七八快三十的人了,连这点小事都干不好,哪个妹娃儿能看得上你哟!】 【对了,隔壁屋里赵嬢嬢把她娘家侄女叫家里来住几天,你们年纪合适,说不定有话聊,要不要抽空回来见一面看看啊?】 【喂——喂,妈——喂——信号不好,挂了啊!】 司机大哥猛地按下挂断,一个头两个大。 他的手机连了车里的蓝牙,刚才他妈妈那一大通话在车里立体声环绕播放,尴尬得想找地缝钻进去啊有木有…… 小奶猴一张巴掌小脸上本就硕大的眼睛泪汪汪地,看着着实可怜。 后排座位上一片狼藉。 母猴嫌恶地捂住口鼻,捡起刚才扔掉的香蕉皮,狠狠把自己鼓胀起来溢奶的两团盖住,恨不得没生过这个糟心又麻烦的女儿。 那眼神,被小奶猴看了个正着,哎哟喂,越发难受郁卒了。 ?????? 曾小莲反反复复地盯着教学视频看,幸好在服务站顺带着买了尿片和婴儿湿纸巾,打理起来倒也方便。 她轻手轻脚地用毛毯小包被搭了个小床,把小奶猴放在中间。 【吱吱——】 本来好好地,差点把半条命折腾没了…… 地狱开局啊! 这一个个的都是恶毒狠心的后妈没错了! 【大哥,要不要开窗通一下风,这味儿也太难闻了……】 两人都是羞愧难当—— 一个赶紧开了左右三扇窗,一个蹲下身把脚垫上的脏污也擦一擦,费了半包湿纸巾…… 风顺着窗缝钻进来,形成对流,很快就把酸臭的气味带走。 前后不过两分钟,司机大哥就把窗户又关紧了。 外头雨雪天气,零下两三度,又是在时速两百的高速车道上,冷风直往骨头缝缝里钻,继续吹?不要命了?! 【哈哈,这回没事诶,对了,我忘了拍嗝!】 曾小莲把干完奶昏昏欲睡的小奶猴竖抱起来搁在自己胸前,自下而上空心拳拍嗝,一下一下,那力道,几乎要把小奶猴还没发育完好的脑花儿震稀碎…… 母猴胸口涨得厉害,香蕉皮起不到什么作用,反而润滑了那俩红点点,地上很快出现两条乳白色的小溪流。 活该,谁叫你不爱给自己的崽儿喂奶?! 【吱吱——】 我鼻子动了动,闻到了那股子熟悉的腥膻奶味,打了个饱嗝儿,脑子里出现了断断续续的画面,关于曾小莲的—— 因为出色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她被老领导叫到办公室口头表扬了,然后,询问她愿不愿意去另一处森林公园…… 她能怎么说,难道拒绝领导的好意和期许吗? 社畜自然只能懂事地欣然接受。 她顾不上休整,再度踏上出使另一只猴王的领地,拐带……啊不,以最大的诚意商议和亲母猴的相关事宜…… 【哎哟,刚吃完就拉……我TM……】 曾小莲在车里只穿了一件薄羽绒服,全被小奶猴的一泡屎给毁了,臭烘烘堪比生化武器。 养儿方知父母恩,她一想到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边吃边拉一身埋汰,就对自家心软嘴硬的妈妈满是愧疚和感恩。 小奶猴睡着了,嘴角带着甜甜的笑,全然不管自己又惹祸了…… 骂也不是,打也下不去手,这口气只能自己生吞了。 司机大哥眼皮子直跳,他闭紧了嘴巴,一声不敢吭,只等后头尿片换好衣服也换好再开窗透气。 这一路时冷时热的折腾,保不齐要伤风感冒,到了赶紧买点药预防着。 前面有点堵车,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故。 雨雪交加的天气,到了贵州路段,车玻璃上都起了厚重的雾气,模模糊糊地,很影响视力。 【唉,真磨人……】 曾小莲快手快脚地把羽绒服用塑料袋整个包起来,整个人趴到窗缝上狠狠吸了几口窗外的冷风,呛得直咳嗽。 【咳咳咳……要命!】 第192章 猴儿篇:劳资蜀道山(4) 【领导,临下车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又尿了我一身,这身衣服能给报销不?才买的,穿了不到十年!】 曾小莲一脸无奈,刚看到领导的身影,就发觉自己身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淌不明液体。 等在山脚下冻得嘶嘶哈哈给手上吹气的老领导额头青筋直蹦。 这么中二的话,真的是眼前这个妹娃儿说出来的?!他咋这么不信呢?! 上午九点半从湖南西北出发,历经十三个小时,晚上十点半才到。 曾小莲抱着吃饱喝足睡了无数觉的小奶猴下车的时候,都感觉自己脚软耳鸣。 她和司机大哥都没想到,这么晚了,老领导居然会到山脚下来等着。 瞧他冻得通红的老脸蛋子,显然站了很久。 真是个对景区认真负责、尽心尽力、鞠躬尽瘁、任劳任怨的好领导啊。 可惜,这些话不好说出口,当面拍马屁怪难为情的。 真希望老领导那双睿智的眼睛能看懂她内心的崇拜,升职加薪指日可待。 【回头给你发奖金,买几件颜色鲜亮点儿的衣服,娇娇俏俏的妹娃儿整天穿些黑的蓝的,一点都不活泼!】 曾小莲吐吐舌头,见老领导把手伸过来,她自觉把小奶猴递给他。 【哎哟,才这么点儿大啊,这不是闹呢嘛?!】 老领导只听说是一大一小母女俩猴,还想着正好能培养培养感情,没想到小的是如此这般的小,没满月吧?! 【母猴呢,给我看看!】 司机打开后备箱,露出里头睡得四仰八叉的母猴,手脚都伸出笼子外了。 这一天它也遭罪,笼子不够宽敞,憋屈得要命,后半程一直在发脾气闹腾,香蕉吃一根扔一根,准头居然还不赖。 司机大哥坐在驾驶座上有靠枕挡着,都被香蕉砸中好几次…… 他表示,仅仅是头发上黏糊糊还算好的,曾小莲坐后排,被大小两只猴儿前后夹击—— 一个哼哼唧唧,屎尿屁轮番出击,臭不可闻的垃圾袋都装了几大袋。 一个吱吱哇哇,香蕉炸弹扔个没完,这车等会儿要开到洗车店去搞一个内饰深度精洗,不然真是没法儿看了。 气色极好的漂亮妹娃儿愣是被折腾得快要神经衰弱了。 老领导搓搓下巴,【这个大小,嗯,还凑合吧,先单独养一阵子,山里那些饿急眼了的瓜货没个轻重,不要把客人吓到了!】 【吱吱——】 我趴在老领导硬邦邦的胸脯上,硌得哪哪儿都不舒服,好嫌弃,能换个人抱我吗? 老领导眼神从小猴头顶稀疏的毛毛移到亮如星辰的大眼睛,条件反射地刚想抬手挠挠头上仅剩的几根毛,冷不丁脑子里炸响上面那一句奶声奶气的话,吓得他差点儿把小奶猴扔出去—— (╯>д<)╯??˙??˙?? 【吱吱——】 咋大家都是这个反应,有那么吓人吗?! 这一句牢骚,老领导也听见了,小奶猴嘴巴正在吸溜手指头,并没有开口,但人老成精,他就是知道,是小奶猴搞的鬼。 都说湘地山林多精怪,难不成,撞大运了?! 【小曾,它们俩身体没啥问题吧,有做检疫吗?】 曾小莲一边点头,一边爬进后排把书包拿出来,检疫报告都在呢,有这玩意儿才好办接下来的手续,对自家山上的泼猴也好。 峨眉山上的猴儿都是散养的,也算景区的一大景,没有专门配备饲养员。 不过,鉴于近来打架斗殴事件频发,景区工作人员把部分怀孕或带幼崽的母猴集中在一处四周都有高墙的园子里,墙边都是矮树桩子,没有一棵是超过一米高的。 即使有泼猴找过来想趁机作乱,墙太高,没有着力点,也爬不上去。 老领导此刻,就想把这新来的母女俩送进园子里,有检疫报告在,也用不着隔离。 【吱吱——】 老头,你确定要让我们娘儿俩住这儿?!我可没有半分自保之力,你瞧瞧它们,一个个的,凶神恶煞地恨不得把我吃了…… 今晚你把我们送进去,明早记得赶早来收尸啊! 老领导把小奶猴抱了一路,也交流了一路,只是他脑子一直是放空状态,完全是凭着本能在往这边走。 此刻被一语点醒,也觉得这安排草率了…… 【唔,原定的安置计划是这里,我着实没想到你这么小,你妈也不顶事,唉,隔壁还有个小院子,不然,就先住那儿去?!】 老领导身后只跟了个帮忙运笼子的中年人,瞧着跟他长得有几分像。 中年人听见老领导嘀嘀咕咕说了句啥,疑惑问道。 【爸,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咋不开门呢,不会没带钥匙吧?!】 哇哦,原来是父子上阵。 老领导没好气,【你眼睛出气用的啊,钥匙就挂我裤腰带上没看见?!咱们去隔壁,它们初来乍到的,还是隔离几天稳妥。】 他倒是没把小奶猴说的送死收尸什么的丧气话秃噜出来,没必要。 【哦,早说啊,我都把笼子卸下来了,又得搬上去!】 中年人在单位大小是个科长,大晚上躺沙发上刷美女视频呢,就被自家老爸叫来山上安排干活。 他满腹怨气,却也不敢不来,养尊处优的虚胖身体哪里干过这种体力活,早就累得呼哧呼哧大喘气了。 【你个龟儿子,老子还指使不动你了?!憨吃憨胀两百多斤,屁用都没有!】 老领导急着把小奶猴安顿好,想赶紧回去联系湘地森林管理局的负责人,送这么一尊大佛来是几个意思? 会在别人脑子里说话的精怪,他还怎么敢随便安排亲事,这不是要害他被怨怪吗? 明知道峨眉山是个什么地方!!! 【唉哟——】 【又怎么了?】 老领导被打断了思考,十分不耐烦地回头,就看到母猴从笼子里伸了胳膊出来,狠狠地揪住中年人大腿上的一点点肉,转了整整一圈。 痛得他一张喜庆的大胖脸都扭曲了…… (??`??Д????)!! 老领导刚才是听小曾说过这母猴子凶悍,没想到个头不大,跟本地猴的攻击力居然也是不相上下了。 他手上没棍儿,也没吃的,只能帮忙把笼子拉开,中年人跟着踉跄了好几步,一屁墩摔地上,才算是挣脱了魔爪…… 第193章 猴儿篇:劳资蜀道山(5) 母女俩第一次单独在外地过夜。 前半夜母猴闹得不可开交,它聪明着呢,昨晚那老头是说了要把笼子打开放它出来活动,结果被这没良心的小东西阻拦了,说什么怕亲妈把它吃了…… 听听,这是人话吗?! 小奶猴:妈,你是不是糊涂了,咱们不是人! 天冷,笼子放在室内一角,小奶猴则睡在一个垫了好几层棉布的纸箱子里。 纸箱子上还贴着被划花了的快递单子,暴力运输破了几个洞,有点寒碜。 没办法,比直接丢到隔壁母婴园被本地猴欺负来得强多了。 峨眉山的气温,跟金鞭溪那边的也差不多,都是雪后上了冻,冰天雪地,到处都是一片白。 所有活物都冻得瑟瑟发抖,没有空调的话,取暖全靠哆嗦。 母猴身上毛毛厚,自己个儿团成个球,闹腾累了倒头就睡。 这屋子里没开灯,高处安了两个红外线的摄像头,闪着小小的红点。 也不知道另一头有没有人值班看着。 值班室仨正在斗地主的大爷——看着呢看着呢,我们可没偷懒睡觉! 【三个皮蛋带一对四!】(皮蛋=Q) 【不要!】 【不要!】 【一对二!】 【不要!】 【大王小王!】 另两人二脸懵逼。 ヾ(。 ̄□ ̄)??゜゜゜ 狡诈的老男人。 监控的确开着,黑白的画面里老半天都没一点变化,谁耐烦一直盯着看啊。 即使老领导专门打电话交代过,也不好使。 斗地主才能把瞌睡赶跑。 【诶,老向啊,你最近手气好得很呐,是不是因为要娶儿媳妇进门了,带财啊?】 说话那人手里的牌臭到极点,他早有预感,输了也就输了,干脆地从裤兜里掏钱。 老向一听儿媳妇,眉头就恨不得打个死结。 【唉,都说女大三抱金砖,那大妹子都快能赶上我的年纪了,我家那瓜娃子非要娶进门,到时候我跟媳妇后脊梁骨都要被人戳穿……】 【切,女大三抱金砖是没错,女大三十送江山啊,你啊,还没你儿子想得明白!】 另一个原本以为自己要翻盘,结果还是输了的大爷把一把票子拍在桌上,阴阳怪气地接了话茬,真是,老阴阳人了…… 【诶,你可别浑说啊,没有三十岁,绝对没有!我看过她的八字,满打满算就大我儿子二十二岁,算命先生说是旺家旺宅多子多福的良配,要不然我媳妇哪里可能轻易点头!】 【呵,到时候我去你家吃酒,礼钱就从今晚这牌钱里扣啊,一个月到头就那么仨瓜俩枣,全进你兜里了……】 【嘿,那也算我一个,我倒是好奇了,得多有本事的女人,才拿得住你家顽劣的瓜娃子啊!】 【呸,少跟我这儿叽歪,你们两家办喜事,我可没短过礼钱,一千两千的都是个心意,我又不会狮子大张口!来来来,老周洗牌!】 谁说三个女人一台戏? 三个男人,戏也不少。 门外路过的野猫探头探脑地,想进来蹭空调,又怕乌烟瘴气的烟草味道,几次伸脚,都犹犹豫豫地缩了回去。 【喵~】 嗐,吸烟有害健康,二手烟不利于长寿,还是在外头冻着吧…… 当太阳晒屁股的时候,隔壁母婴园里消息就传开了。 那吱吱哇哇的动静,能把屋顶都掀翻。 【吱吱——】 (??????ω??????) 我揉了揉眼睛,一睁眼,看到天花板上暖金色的阳光,那是从窗户上投射过来的。 光线里还有星星点点的细小粉尘,一哈气,就四处逃窜,飞得到处都是。 母猴见不得小东西那么高兴,抓着笼子的栏杆用力摇晃,一不留神,笼子翻了。 也许是路过的土地神不愿意见它继续被困在笼子里遭罪,仅仅上了个栓的门突兀地就弹开了—— 弹!开!了! 母猴一朝得了自由,像一只离弦的箭一样射出来,它张牙舞爪地扑到小东西跟前,一巴掌就掀翻了纸箱子。 【吱吱——】 我尖锐呼救,笨拙躲闪来自亲妈的暴打,在外人看来是花拳绣腿,落在我身上那是拳拳到肉,痛得我肠子都要扭在一起了…… (〃>皿<) 隔壁静了静。 随后不到两秒钟,就炸了锅。 (╯‵□′)╯︵┴─┴ 掀桌 都是当妈的,谁敢听这么凄厉的婴儿叫声?!畜生吗,居然大早上打娃儿!!! 一只挺着大肚子的母猴跃跃欲试地想翻墙,尝试了好几回,碍于球太大太沉,压得它始终只够得到一半就滑下来。 这边园子的监控至少有五个,值班室的人已经换了一拨,看到母猴子挺着大肚子蹦跶,吓了一跳,赶紧拿起对讲机。 【李峰李峰,快去看看小猴园,那个快要生了的母猴子不知道为什么在爬墙!】 对讲机里传来一阵杂音,耽搁好几秒之后才有清晰的回复。 【李峰收到,我离小猴园还有五百级台阶,马上就去!】 【好的!有情况及时上报!】 ヽ( ̄▽ ̄)??李峰手指比了个OK的手势,转瞬想起对面看不到,刚要说话,对讲机没电了…… 小猴园就是母婴园,大家的叫法各不相同,反正也没立个牌子,随便叫着呗,内部人员知道是哪儿就行了。 【吱吱——】 我被母猴抓在手里,用力在地上摩擦,皮都磨秃了一层,地上没铺砖,是粗粝的水泥地面,已经染了薄薄一层血。 我无力反抗,细胳膊细腿地抬起来抓花它的脸都够不着。 母猴腹中饥饿,怨气消了大半,总算想起来脚底下这小东西是自己生的,玩死了就连个伴儿都没了,这才收手,扭身在屋里头瞎转悠,找吃的。 屋门没上锁,吱呀一声就被它推开了。 外头的日光和寒冷同时涌进来,母猴愣神的功夫,墙头上突然冒出来一个圆溜溜的脑袋—— 是一只把小崽儿交给姐妹看顾,自己跳上墙头看情况的母猴。 一个一脸好奇地张望,一个一身戾气地挥拳。 本地猴与外地猴第一次会面,双方的初印象都很差。 负分滚粗。 李峰赶到的时候,两只母猴已经大打出手—— 只因居高临下的好妈妈母猴从大大敞开的门缝里看到奄奄一息的小奶猴,气得嗷呜一声跳下去,照着个头比它矮了半截的坏妈妈就是一顿疯狂输出。 【吱吱吱!】 【吱吱吱!】 光听声音的尖锐程度,就知道骂得很脏。 李峰傻眼,母猴最是温驯讲道理,啥时候出手也这么狠了?! 第194章 猴儿篇:劳资蜀道山(6) 李峰不敢劝架。 两只母猴因品种的缘故,体型悬殊—— 一个是藏酋猴,虽然也属于猕猴,但是是体型最大的那一支。 一个是猕猴,嘎嘎普通,偏瘦小的那一支。 以他的经验来看,最多再过一分钟,那只瘦小的猕猴就得被揍趴下。 真是犟啊,但凡识趣,早点儿认输,就不用被拔掉那么多毛毛了…… 这大冷的天,猴子御寒全靠毛毛,拔秃了难看不说,还遭罪。 母猴:┗( 0﹏0 )┛认输?我倒是想啊!!!你看这恶婆娘给我喘气求饶的机会了吗? 【吱吱——】 有没有人啊,救救我,冷死了,全身七两血,流了二两半,这仇,就跟生身之恩抵了吧! 我又冷又饿,爪爪一动,地上出现一包日文版包装的士力架! (??`??Д????)!! 对了,空间,我有空间啊喂! 坐在金山银山上还差点把自己饿死…… 我肯定是出生的时候脑袋砸地上,撞蠢了…… 这会儿我倒是不希望被外人打扰了,飞快拆了包装,把士力架塞嘴里。 猴是有颊囊的,你知道吧?! 就像小松鼠小仓鼠之类,可以把食物鼓鼓囊囊地全都塞进去,脸盘子瞬间大两圈。 这根士力架有成人一根食指那么长,竖着藏进颊囊里,我小奶猴变成马脸了。 我这副身体不满月,没正儿八经嚼食过什么东西,牙齿不太好使,所以,这一顿全靠含化,咽下去甜津津地,皮肉之苦都减轻了大半。 我闭眼,一边惬意享受,一边暗自清点空间里还有些啥。 大批不能拿出来的子弹机枪、军/火物资; 羊妈妈不爱吃的牛羊奶乳制品数百箱; 羊妈妈不爱吃且嫌弃味道古怪的各种水果,包括在小日子国卖出天价的华国产西瓜; 羊妈妈不爱吃的各种健身增肌蛋白粉; 等等等等。 羊妈妈爱吃的那些,一样没有,全被它干光了。 (????????????)???? 有了这些,应该够撑到我平安长大吧?! 【哎哟,伤成这个样子,不会死了吧?】 李峰蹬蹬蹬跑进屋子里,看着这只比他的脚还要小一点的小奶猴蜷缩在地上,一时都不敢伸手。 【吱吱——】 好心人,帮个忙,地上好冷! 李峰鬼使神差地蹲下,双手把小奶猴捧起来。 【嘶——】 小奶猴被触碰到伤处,疼得一缩都没出声,李峰先受不住了,眼一红鼻子一抽,转头咬牙切齿地瞪外头那只落败了还龇牙的母猴。 呸……这是后妈吧?! 英雄所见略同。 和亲小奶猴被亲妈打成重伤的事很快层层上报,到了老领导耳朵里。 把这一夜没睡好的小老头气得不轻,不顾周末,拎着赖床儿子的耳朵一脚油门就来了山上。 谁叫他年纪大了还没把驾照考出来呢,上坡定点停车真是死也考不过,嗐,一辈子请司机的命! 【爸,你这火急火燎地跑上去,小奶猴的伤就能好?!大雪天的,咱们可都不年轻了,摔个好歹可咋办!】 【你个龟儿子,不会说话就闭嘴!】 中年人:(⊙x⊙;) 他就知道,在单位他骂下属,在家他爸骂他,苍天饶过谁? 一个半小时后,老领导才看到传说中受重伤的小奶猴。 他还记得昨晚这小家伙在他脑子里嘀嘀咕咕没完没了地说话,汗毛一直都是竖着的。 眼下躺在这纸盒子里一身药粉味道的脏兮兮小猴,着实看着可怜。 【领导,医生说皮外伤看着吓人,养几天就好了,不碍事。不过,小奶猴如果继续跟着它妈妈,再打几回,可能长不大……】 李峰说得很直接,他是转业的军人,说话向来如此,学不来弯弯绕。 明明边上有安保队长在给他使眼色,他完全不搭理,有啥不能说的,和亲的猴那就是自家山上的一份子,难不成眼睁睁看着它被亲妈打死吗?! 说句不该说的,人类社会有法则约束,不也有不负责任的男女虐待亲生孩子?! 这是病,得治! 道理说不通,那就用拳头! 以德报德,以暴制暴,没毛病。 老领导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啃苹果装可怜的母猴子,一向好脾气的小老头也忍不住叹气。 【虎毒还不食子呢,它这样,搞得我都想退货了!】 李峰眼珠一转,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大家一致同意,当事猴本猴不乐意了,它想留下,早上干架那恶婆娘说,这山上的猴王身材壮硕威武不凡。 它已经不想吃回头草了,叫那只金鞭溪山沟子里为两包小饼干就不要它了的穷酸猴后悔去吧…… 唔,早上那只嘴快爱炫耀的大母猴要是得知自家庞大的姐妹团里又要多出一个姐妹or情敌,不知道会不会把肠子都悔青了。 李峰一出手就是稳准狠,反剪了不住挣扎的母猴胳膊,就准备往笼子里塞。 结果凶悍无匹的母猴突然哭了,眼泪像断了线,一大串一大串地往地上砸。 它知道在场几人中谁说话好使,冲着老领导的方向费劲地鞠躬。 李峰愣在当场—— 这么滑头的猴,他还是头一回见。 尤其,他几乎已经感觉不到反抗的力道,为防有诈,他并没有松懈,当过兵的人,有的是耐心和力气。 【吱吱——】 我醒了,第一眼就看到了老领导的后脑勺,风吹呀吹,稀稀拉拉的几根白发飞呀飞。 ︿( ̄︶ ̄)︿ 【啊,你醒啦,幺儿哦,还疼不疼啊?】 老领导一秒切换成慈祥和蔼的老爷爷,想把小奶猴抱怀里哄一哄,又碍于它身上上了药,不好下手。 于是,他只好捏起兰花指,握着小家伙细细的爪子,聊做安慰。 【吱吱——算了,它不想回去,就留下吧,千山万水地弄过来,再灰溜溜地送回去,它会被老家那些猴子笑死的……】 又一次听到小家伙心里的声音,老领导了然: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他太懂了…… 【吱吱——老头,给我取个名字呗,有了名字,咱们就可以做朋友了!】 李峰表情古怪地盯着老领导的背影,也不知道他一时笑,一时挠头,一时沉思地在搞什么。 这母猴可还在淌眼泪呢,他到底是松手呢,还是松手呢?! 第195章 猴儿篇:劳资蜀道山(7) 【吱吱——】 我妈被留下了,直接送去了隔壁母婴园,让一大群“姐妹们”好好教它怎么当妈。 老领导再三纠结之后,给我取了个丫蛋的名字。 ?? ????? 他说取个贱名好养活,他儿子小时候上学前一直叫狗剩来着。 我:…… 总感觉这老头对我不怀好意,丫蛋,鸭蛋,有几毛钱区别?! 听说,这山上的冰雪季很长,这两天猴子们冷得厉害,都自己找地方躲着猫冬去了,满山的游客打着手电筒找猴,从山脚下一路爬到金顶,都难得找出来一只两只。 这两处园子属于游客禁区,不对外人开放,安静得很。 当然,要对隔壁母婴园吵吵闹闹的动静充耳不闻才行。 一院子大红脸,虎视眈眈地盯着新来的绿茶小白莲,恨得牙痒痒。 呸,早上那一架白打的吗,现在才在人前装柔弱,晚了。 红脸不是因为气的,藏酋猴中的雌性,到了四五岁成熟期,脸就会越来越红,红得发紫。 别的动物从脸上是看不出来到没到发情期的,它们这样直接写脸上的,很好辨别。 只是可惜,这一园子都是猴王的后宫佳丽,挂在母猴子身上的小猴崽儿们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 目前来看,处得还算和谐,枪头一致对外—— 对准虐待自己孩子的绿茶猴(为了区分开来,以后就这么叫它了吧)。 怀孕的母猴激素不稳定,脾气躁,看绿茶猴不顺眼,随手捡起身边的石头就往那边砸。 一砸一个准。 绿茶猴嗷呜一声往后窜,想找刚才把它送到这边来的李峰帮忙。 人早走了…… 顺着那长长的阶梯,勉强还能看到远处有指甲盖那么大点儿的人影子。 其他猴姐妹一见,纷纷拍掌:这个好玩,这个好玩,我也要扔石头。 绿茶猴抓着门缝,把脑袋都挤变形了也钻不出去。 后面的大小石块儿带着呼啸的风声哐哐砸落。 【吱吱吱吱吱!!!!】 它惨叫。 监控那头盯着画面的人点了根烟,拦住小年轻举起对讲机的手。 【这算什么,小场面,只要没有伤到怀孕的母猴,随便闹呗,立身不正,挨欺负也是自找的。】 【师父,这可是来和亲的……】 【没事没事,教教规矩,别的不论,虐待孩子这事儿不能忍,该揍,要不然猴崽子们有样学样怎么办?!】 小年轻想明白了,也认同,索性也不管了,皱着眉看那只猕猴被砸得东奔西逃,满院子乱窜。 石块儿是可以无限循环使用的。 绿茶猴对此地不熟悉,躲进晚间大家睡觉的屋子里都会被拖住尾巴拽出来。 它的尾巴虽然在猴科里算短的,但与藏酋猴比起来,还是长了至少两三倍。 这一发现令从没出去见过世面的猴姐妹们大为好奇,纷纷上手拖拽,甚至放在嘴里撕咬。 【吱吱吱吱吱——】 绿茶猴痛楚难当,叫声凄厉,比起早上那一顿揍,现在这样堪比凌迟…… 还有猴姐妹好奇它的脸为啥不红,一把薅住它头顶上棕黄色的短毛毛,提起来凑跟前细细观察,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很快失去兴趣,一把丢开。 接着,还有第二个,第三个。 轮番观摩一二。 猴儿喜欢模仿,好奇心也重,不论大小。 也亏得这是在母婴园,要是进了外头那些公猴的圈子里,画面难以想象…… 绿茶猴又被拖到了外面,头磕在冰冷的大石头上,由着一只小猴子双脚踏在头上蹦跶。 这小猴子的妈,就是早上气急败坏发了狠揍它的那个。 不敢吭声。 屁都不敢放一个。 它鼻青脸肿,认怂了。 正当大家玩得高兴,角落突然有只大肚猴子痛苦倒地。 它身前围了十几只大小猴儿,把监控挡得死死地。 所以,除了它自己,一时半会儿地居然没被别人发现,又有新生命即将诞生了。 一脸麻木被欺负的绿茶猴倒是看见了,但是它没有心,根本不提醒—— 当初它生猴崽儿的时候,因为肚子顶得难受,已经好几顿都没吃。当时族中倒是有姐妹陪着,都站得远远地,生怕惹怒了发狂的它。 那死鬼公猴知道它生崽,堂而皇之地抱着别的小母猴爬树上去了,看也没看它一眼。 它越痛,就越恨。 折腾一天才把猴崽儿生下来,看着跟个耗子似的,全身皱巴巴一点也不强壮。 景区工作人员在确定它生下崽儿之后投喂了一些水果,它还没来得及伸手,全被死鬼公猴抢了去,连一片香蕉皮都舍不得给它。 附近的其他猴害怕挨揍,全都不敢吱声,也不曾分口粮给它。 它模模糊糊记得,当时饿急眼了的它险些就朝闭着眼睛在自己怀里拱的小猴崽儿下口了。 绿茶猴脑袋骤然一轻,那讨厌的小猴子已经跳到它妈怀里去,砸吧砸吧嘴,叼住了它的专属粮仓。 它看得胸口一痛。 【诶,师父,不好,有一只猴要生了,你快看!】 小年轻噌地从靠背椅上弹起来,火急火燎地指着一块屏幕。 那人烟还没抽完,眼前全是一圈一圈的烟雾,模糊了视线,他凑近瞅了一眼,不以为然地弹了弹烟灰。 【没事,猴子生崽儿不用叫大夫,它自己就能行,你小子别一惊一乍地!】 小年轻翻了个白眼,啥事儿都不管,那还安装那么多监控干啥? 【看着就遭罪,真的不用叫人手上去?】 【不用不用,真派人守在跟前,它还不自在呢!】 突然发作的母猴起不来身,地上的石子儿硌得不舒服,肚子里的小家伙像是知道母亲难受,自己在用力地往下挣。 猴姐妹们安安静静地蹲在一边,有几只凑近了给生崽的这位梳毛抓虱子,好让它放松放松。 这温馨的画面,羡慕得绿茶猴眼珠子都要绿了。 吃奶的小猴子也好奇地望过去,这还是它第一次看现场呢,当然,嘴里也没忘了吃,爪子牢牢地抓住它妈的毛毛,怎么动都不会掉下去。 过了半小时,监控室突然响起一声大叫。 【哈哈,师父,生了生了!】 小年轻一直盯着,紧张了半天,总算看到一团小东西掉地上,赶紧扯另一人的胳膊。 【生就生了呗,你咋那么高兴,又不是你当爹了?!】 小年轻:⊙︿⊙ 第196章 猴儿篇:劳资蜀道山(8) 母婴园备受关注的对象,从绿茶猴变成了刚出生的小不点。 小不点还没睁开眼睛,就知道紧紧抓住妈妈的毛毛不撒手了。 如无意外的话,这里将是它未来大半年的避风港。 咱们的主角丫蛋比较倒霉,被当妈的绿茶猴嫌弃得要死,不仅不让它靠近,也不给喂奶。 人类怀胎十月,藏酋猴怀胎半年,肚子一瘪下去,那只母猴居然还胖得像个球。 不得不夸一句,母婴园的存在,真的是业界良心,伙食待遇、保暖设施比外头猫在树洞里哆嗦的公猴强出了几个星系的距离。 【吱吱——】 啰里啰嗦的老领导终于走了,我背对着监控,唰地从空间掏出来一包高钙奶粉,干吃,香! 小半个月过去,山上的雪越来越厚,金顶上云雾朦胧,游客上来,能见度不足五米,被呼啸的寒风吹得找不着北。 又两个多月,春天来了。 丫蛋满百天的日子,天气晴好,老领导特地提着一个最小号的蛋糕来庆祝。 至于绿茶猴这个当妈的,早就浪得没边,被费劲从母婴园大铁门下头刨了个坑钻进去的猴王勾搭走了。 在猴王眼里,这片山头上所有的母猴子都是它的,尽管一园子妻妾儿女眼巴巴瞅着,它没有任何表示,迫不及待地薅住绿茶猴的尾巴,把它带走了…… 猴王的心思不难猜——家花哪儿有野花香,外头没吃过的屎都是香的。 这样的结果,是与工作人员的预期相背离的。 光棍猴们还是嗷嗷叫唤地到处撒泼。 母婴园只剩下七只待产的孕妈,它们嫌园子里不够开阔,憋闷,找不着乐子,整天在监控底下瞎叫唤。 这可苦了守在监控室的小年轻。 成天被超高分贝的噪音穿耳而过,人是会被这种无形的焦躁情绪感染的。 眼瞧着小年轻的脸上就爆了十几颗痘痘,个个都像是即将喷发的小火山。 【师父,猴王去母婴园了!】 旁边闭眼假寐的男人掀起眼皮瞅了一眼,上次猴王刨的坑,可是他亲自带铁锹去填平踩实的。 老领导发了话,要是再有监管不力的情况,要扣他年底的奖金。 【叫李峰去看看,带上棍子!】 接到任务的李峰,扑了个空。 仅仅是绿茶猴“新婚燕尔”,带着猴王来旧爱们跟前耀武扬威一番,早就撤了,把孕猴们气得哇哇叫。 绿茶猴,你就作吧,早晚要被“原配”们打死!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母婴园这边,丝毫没有意识到,独自住在隔壁的丫蛋不见了…… 猴王在绿茶猴的挑唆下直接翻进那边,把小东西夹在腋下带走了。 【吱吱——】 摊上这么个缺了大德的妈,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猴王对其他猴子的崽儿很不友好,几次攀上树杈都想把胳膊底下那只蠢蠢欲动想要逃的小东西摔下去。 它毛色深,体型壮硕,即使从监控底下一闪而过,工作人员也没留意到它居然夹带“私货”。 绿茶猴最近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族群里的母猴都瞧它不顺眼,小猴子有样学样,仗着有妈撑腰,逮着绿茶猴就是一顿好打。 山脚下游客中心旁边,有很多摆摊卖打猴棍的,三块到二十块不等,粗细长短材质也有区别。 年轻人总是在短视频平台上刷到这边山上的猴子欺负游客,想着有备无患,路过摊子时,多少都会掏钱买上一根。 可乐坏了摆摊大姐们,随手在山前屋后砍一根细竹子,就够劈成七八根打猴棍,按粗细分等级,少说能赚回来一顿饭钱。 这天,俩小孩拎着打猴棍爬到了猴子聚众干饭的地方,一招横扫千军使出来,猴子们纷纷逃窜,骂骂咧咧。 小孩嘎嘎乐,耀武扬威地向大家炫耀。 然鹅,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没把猴子打退,打猴棍反倒被抢了去。 【啊啊啊啊啊啊,爸爸救命!!!】 有人占了个绝佳的位置,把猴子抄着打猴棍撵得小男孩哭爹喊娘的事迹录成视频发出去,又免费帮忙景区招了一波流量。 网友A——【哦哟,好凶残!】 网友B——【无法无天了啊,没大人管管吗,这可是保护动物,怎么能随便打呢?!】 网友C——【楼上的圣母请出门右拐,慢走不送!】 网友D——【我上次去,买了一根塑料打猴棍,猴子抢我书包,我刚要动粗,棍子摔地上就折了,奸商险些误我性命!】 网友F——【高速服务站一根烤肠要我五块,山上的烤肠一根十块哦,各位上山的姐妹还是自带干粮吧!别发善心都给猴吃了,被咬一口可是要打破伤风的!】 导游小李——【各位,咱这儿烤肠都是人工扛上山的,十块一根已经不贵啦哈哈!还有哦,景区不鼓励游客随意喂食猴子,既是野生又是保护动物,不管哪边受伤都不美,祝大家文明出游天天好心情哦!】 景区保安(已官方认证)——【导游小李说得对,请大家文明出游,我们十个保安摞一起也打不过猴子,打赢了进局子,打输了搞不好还是得进局子,求放过!】 这人抱着手机靠树上,都忘了继续往上爬,被他的女朋友一胳膊肘撞在肋骨上,疼得弓起腰变成个大虾米。 【哎呀我……乖乖,你突然打我干啥啊?!】 还好他及时改口,不然刚才吃的烤肠就得变成他俩的分手饭。 【在家你就天天玩手机,好不容易出来爬山,你还在玩手机,要不你娶它回去吧!】 女孩手里也有一根竹制的打猴棍,当头一棒敲在这人拿手机的小臂上,扭头就走。 【诶,乖乖~宝宝,宝宝你别生气啊,我这条视频火了,赚的钱全都给你好不好?!】 蹲在树杈上的公猴好奇地盯着两人的背影,看到他们推推搡搡地,女孩突然被抱住头狠狠在脸蛋上嘬了一口。 然后女孩脸一红,跑路的速度陡然慢下来,俩人交头接耳,几句话的功夫,就手拉着手嘻嘻哈哈继续爬阶梯。 公猴在头上抓了两把,又在屁股上抓了两把,抓到一只作乱的跳蚤,扔嘴里嚼了,面上若有所思。 虽然猴王不是这样拿下母猴的,但是抱头亲亲女孩会瞬间哑火,唔,改天要找个母猴试试,说不定能骗个媳妇回来呢?! 第197章 猴儿篇:劳资蜀道山(9) 【吱吱——】 还好,猴王只是博爱,并不变态。 它嫌弃地把我扔在一边,对毛都没长齐的幼崽奶猴不感兴趣。 尤其,还是个没长成的母猴,兴许,长大以后再收进后宫不迟。 绿茶猴借崽邀宠失败,目眦欲裂,小脸通红,狠狠瞪着几个月不见油光水滑的崽儿。 那个大肚子老头到底给它吃了多少好东西,居然长这么快!!! 【吱吱——】 呸,我叫丫蛋! 管生不管养,你算什么妈?! 绿茶猴一时气不过,蹦起来左右开弓,照着自己生的崽儿就打,结果被丫蛋灵巧地翻身躲开了。 嘿,居然敢躲,绿茶猴炸毛。 再来。 猴王骑在旧爱背上,忙着见缝插针的大事,树下这点儿小动静压根不带理睬的。 【吱吱——】 欺负我个子小还不了手是吗,我倒要叫你看看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嘿—— 打火机来一个。 空间出品,必属精品。 防风级别,最大火,噌地一下,点燃了。 火舌瞬间燎黑了一撮毛毛,顺着绿茶猴挥手动作带起的风,迅速燃起来。 不过,我也付出被它爪子薅住尾巴撕扯的代价。 绿茶猴反应慢,直到火在胳膊上蔓延开,它才惊声尖啸,猛然甩开手里抓着的东西,去向猴王求助。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 就不怕把猴王吓萎了吗?! 那么一点儿火,就地打滚几圈就灭了,真是没一点儿常识,树干树皮树叶都是易燃物,你窜上去是想纵火吧?! 猴王嫌底下母女俩碍眼,怕影响自己发挥,所以,是背对着这边的。 它听到尖啸声,也以为是小猴子挨揍,万万没想到是爱作妖的绿茶猴叫的,而且,此刻正带着熊熊燃烧的火苗往它身上扑…… 【吼——】 猴王一张嘴,愤怒的吼声霎时间传遍整个山谷。 远处各自玩闹的猴子们纷纷张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峰还在刷那个被顶上热门的猴打小孩视频底下的评论呢,冷不丁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诶,不对劲啊,我怎么闻到一股子烟味,这一片禁用明火的啊?!】 李峰迅速起身,动作太猛眼前一阵发黑,继而被无数闪烁的小星星取代。 糟糕,他这个马大哈,起太早没吃早饭,低血糖了。 他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被一个热心游客搀扶住。 【你怎么了?要不要送医院?!】 【谢谢谢谢,我没事,起猛了低血糖,缓一会儿就好了!】 【诶,这都几点了,正好我兜里有吃的,你垫吧两口,小伙子,不能这么糟践身体啊,你又不胖,完全用不着减肥的。】 李峰本想推拒,可是见着那块包装简单的桃酥,肚子一阵叽里咕噜,奈何手有它自己的想法,一把僵硬地接过来,就再也不舍得撒开了。 【快看,那边树林子里好像起火了,好黑的烟!要不要报消防啊?!】 一个嗓门极大的大妈嗷呜一声,拍着大腿急道,手已经伸进衣兜里去摸手机,准备报119了。 李峰的对讲机适时响起。 一接通,对面传来刘清风的声音。 【李哥李哥,你在不在酒仙谷?猴王和两只母猴子身上着火了,我就在现场,请求支援!】 李峰眉头一皱,立马回复。 【稍等一分钟,我马上到!】 眼下才是初春,雪都化完了,树梢上才冒出一点点嫩绿的枝芽,可不经烧啊。 【吱吱——】 糟糕,惹祸了。 不过,打火机早就被我丢回空间了,谁也想不到源头是我。 对吧?! └(★o★)┐ 猴王真是恨极了绿茶猴这个无知蠢猴,身上有火居然往它身上扑,还恰恰好一头栽倒在中间。 它身上毛毛多得爆炸,火舌一舔上就燎了一大片,眨眼就烧秃了一块,气得它啪啪甩了绿茶猴两巴掌,迅速推开吓得愣神的旧爱,纵身跳下树。 刘清风早就接好了水管,只待瞄准就要开始冲水灭火了。 三只成年猴慌乱大叫的动静很大,足以吵得人头晕,他抓握水管的手有点哆嗦—— 因为,猴王风一样地带着火往他这边来了。 【嗷嗷嗷嗷嗷——】 猴王在叫他,赶紧给老子冲水,毛都烧秃了! 虽语言不通,刘清风脑瓜子灵泛,秒懂猴王的意思,赶紧叫身后那小伙子把水龙头打开。 过了一秒,两秒…… 没出水?! 空气诡异地寂静,只有火烧得噼里啪啦,一阵皮肉烧糊了的臭味顺着风钻进他的鼻子,臭! 【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踩到水管了!】 刘清风不动声色地把脚移开,水瞬间飙射出去老远,照着猴王身上还在冒火的地方浇。 【吱吱吱吱吱——】 猴王既惊且怕,转着圈地自助冲洗,地上除了脏水,还混杂了不少烧得焦黑的毛。 它身上秃了一大块,主要在胸腹大腿部位,烧得光溜溜,皮肤上还起了大片密集的水泡…… 平时被毛毛隐藏起来的宝贝被迫大喇喇地暴露在外…… 啧啧,好小巧,像迷你版阿玛尼唇釉,红得扎眼,又细又短…… (我在一本正经地科普啊,猴不是人,不要代入……) 绿茶猴嗓子都喊劈了叉,见到猴王做了正确示范,赶紧也跑过来,要求灭火。 刘清风咋舌,这只烧得最严重,连尾巴都没毛了,全黑! 水淋到身上的时候,冰火两重天,奈何绿茶猴没文化,形容不出来那到底是怎样的折磨,险些嗷地一声哭出来。 它扭头的时候直愣愣地盯着某处,嘴一撇眉一皱,脸上表情十分生动,瞬间挤出无数条皱纹,大眼珠子里赤裸裸地满是嫌弃。 唔,爱意清零,开始怀疑猴生。 猴王察觉到它的目光,菊花一紧,背转身去,露出红通通的大P股蛋子,它在心里已经把这惹祸精打入冷宫永不录用。 李峰终于赶到,桃酥还没来得及吃,他站定脚步,眼前又是一阵阵发黑眩晕。 刘清风跟他是五六年的同事了,一看李峰刷白的脸色,就知道是低血糖犯了。 【李哥,你赶紧吃点儿东西,这儿就差一只猴了,我能处理。】 第198章 猴儿篇:劳资蜀道山(10) 经此大难,绿茶猴再也不敢招惹丫蛋了。 TMD!它生了个精怪,手心里能冒火! 猴王最近都不肯露面,没办法,它一旦出现在人前,所有人的目光都和盯裆猫一样诡异,诡异得让它生出自卑怯懦来。 这是它执政三年以来最大的耻辱,而把它钉在耻辱柱上的罪魁祸首,就是绿茶猴那个惹事精! 烧得全身焦黑还好意思在游客们脚底下晃来晃去讨食,脸皮真够厚的! 不过,但凡它抓到手里的食物,都会被其他大小猴子们一拥而上抢走。 连根毛都不给它留! 这是猴王的交代,也是大家乐见其成的! 有不明真相的游客爱心泛滥,居然圣母地要找猴子们讲道理。 【你这泼猴,那只黑猴子一看就瘦骨嶙峋地,怎么不知道谦让呢?它还是个母猴子呢!】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如唐僧念经…… 猴儿们装死乖巧地站在护栏桩子上,鼓着腮帮子咬着牙花子忍了。 离得最近的一只公猴眼巴巴地盯着那人上下开合的嘴皮子,心里催促,咋还不给我吃的,啰里啰嗦,唧唧歪歪,真烦猴! 那人很爱说教,尤其是对方比他弱小的情况下,还待继续叽歪—— 看似乖巧的猴子耐心耗尽,唰地弹射起飞,窜到他背上,连抓带咬地解他背上的书包。 那里头有香喷喷的肉松面包和水果,简单用塑料袋一裹就塞进去了,没有密封,香味儿早就飘出来,勾得猴儿们抓心挠肝。 猴儿:给脸不要脸,忍你很久了,这包吃的全部没收!你赶紧撒开手啊,不然我咬人了! 那人吓坏了,包里不仅有吃的,还有他的钱包证件钥匙和充电宝,万万不能有失。 拼了! 他抽出插在裤腰带上的打猴棍—— 这是他在山脚权衡再三之后花二十块买的,类似不锈钢衣叉,爬不动的时候还能当个登山杖。 他挣脱不开猴儿的抓挠,并不茂密的头发也被薅得生疼,眼角都被绷成了吊梢三角眼…… 猴儿的体重也不轻,力大无穷,比他这个常年坐办公室的大男人强壮得多。 一个用力拉扯,一个拼命躲闪呼救。 他索性学着王者游戏里英雄的招式,转着圈地挥舞棍棍儿,要么猴儿晕,要么他自己晕,失心疯一样敌我不分地一顿乱揍。 九十九道拐的阶梯就那么点儿宽,边上的游客不幸遭殃,又见他是这个紧急情况,只好赶紧躲开去。 猴儿哪见过这么倔的人,一时没抓牢,还真掉下去了,摔得七荤八素地,好半天才坐起来。 那人背上一轻,身子还在惯性作用下转圈,左脚跘右脚,也摔了个平地飞,声音闷闷地,沾了一身泥。 猴儿气恼,脸红脖子粗,跳上那人腰腹处,就地一蹲,很快就站起来跳开,跑远—— 原地,留下一坨,热腾腾的屎…… (??Д??≡??Д??)滂臭! 路人纷纷捂着鼻子,避让得更远了,论记仇,猴子当属第一。 李峰今儿个轮班休息,刘清风被监控室分派了任务,紧急召唤过来处理后续。 他深吸一口气,摆出微笑脸,建议这个劫后余生的倒霉游客把衣服扔了。 【我没带换洗的外套啊,就这一件!】 【这样啊,前面游客中心有卖衣服的,我带你去,可以用员工内部价买一件!】 【哦哦哦,行,谢谢你啊!】 结果,员工内部价也比山下服装店售价高出一倍…… 别问,问就是人工从山下运上来的,游客价还要在此基础上再贵一百二,老板是看在刘清风的面子上,才给的内部价格,概不还价。 早春的山顶,穿一件单薄的T恤还是会冷的,这才半山腰,离金顶还远着呢,犯不着为了省这么点儿钱冻感冒。 嗐,游客咬咬牙,还是买了。 刘清风带他离开的时候,老板暗地里冲他比了个手势,分红稍后给他发红包!多退少不补! (????????????)????互利共赢,真棒棒呢! 【吱吱——】 我蹲在树杈上,看了事件发展的全程。 啧啧啧,难怪大家都骂泼猴呢,这土匪一样的作风,真的很欠收拾啊! 绿茶猴从一个叼着香肠的孩子嘴里抢到了半根,它实在饿得抛下了礼貌—— 明明在老家,它都会乖乖等游客主动招呼并把食物放它手里它才吃的…… 现在学会生抢了…… 环境如此,深受影响。 半根香肠不顶事,绿茶猴还是饿,目光在游客中间来回扫。 被抢香肠的孩子吓得哇哇哭,大人赶紧抱起来哄,九十多斤的妈,抱着五十多斤的儿砸,真是甜蜜又沉重的负担…… 她站在阶梯上,一边承受魔音穿耳,一边晃悠孩子小声哄,小腿肚子都在转筋哆嗦。 母子俩旁边背着硕大登山包的男人把打猴棍横在胸前,大有一副你敢再来我就要动真格的架势。 孩子哭闹起来只认妈妈,也只有妈妈才哄得住,要不然,他才不会任由那小胖子搂他媳妇不撒手…… 绿茶猴欺软怕硬,见男人防备的姿态,面上龇牙,但是身体很诚实,四脚并用地连连后退。 又有好心的游客从包里掏出来小饼干,巧得很,香葱味的。 绿茶猴瞪眼,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嘶吼声,把那好心游客都给吼蒙了。 【咋,这是咱们老上海产的,味道老香了嘞!】 的确,小饼干绿白色的包装袋上写了很大的上海二字。 绿茶猴被勾起伤心往事——它那狠心绝情的前夫哥,就是抓了两包这种小饼干,头也不回地把它扔了,它怎么可能不恨得咬牙?! 【吱吱——】 哎呀,这个口味的我喜欢啊,多多益善! 可惜,还没等我从树杈上蹦下去,那个好心游客被挠了,小臂上深深的三条血道子。 她一声惨叫,猴儿们一哄而散,跑了个干净。 苦逼的刘清风又被召唤过来,他长了一张喜庆的大圆脸,但也不是用来给各种作乱使坏的泼猴擦屁股的啊! 钱难挣,屎难吃,为了月底那几两银,安抚善后的事还是得好好做! 医药费由景区全部负责,但精神损失费没有。 好心游客是单人行,受了无妄之灾,所幸伤口不深,除了会留疤,影响不大,顶多,她以后再也不会喂野生猴子了…… 第199章 猴儿篇:劳资蜀道山(11) 淦!!! 【吱吱——】 我愤怒地手掌一翻,一瓶高脂高钙牛奶出现在手心。 我要快点儿长大! 一个游客不经意看见,怀疑地揉揉眼睛,再去看树杈上,又没了那一脸享受地喝奶的小猴子身影。 【诶?是我眼花了吗?那东西怎么好像是突然出现的额?!】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把手腕上戴着的念珠撸下来,挨个儿磨磨珠子。 原本累得打颤的双腿仿佛又被灌入了无穷的力气,他登顶礼佛的心更加虔诚了。 【吱吱——】 日子还长,且等着吧! 蜀地的春夏之分,如一道天堑鸿沟,冷热对比,超级明显好嘛?! 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头顶上,这种天气还全副武装爬山的勇士,那是真的勇士。 但凡敢露出来一丁点儿的皮肤,都会被晒得乌漆嘛黑。 山里的气温还是会比市区的低十多度,还是热,热得夏蝉没完没了地叫。 猴儿们漫山地钻,逮到肥嘟嘟的蝉也是一顿不可多得的蛋白质加餐。 悄悄告诉你,处理干净了,裹上面糊,油炸更好吃哦~ 绿茶猴身上已经不黑了,长出了一层细密的棕黄色绒毛,它反正脸皮厚如城墙,前几个月一身黢黑也不耽误要饭或抢劫,凶名早就响当当地传出去了。 要面子的猴王出来过几回,受不住大家打趣的眼神,夹着腿走,别别扭扭地,更招人眼球。 要不是手下公猴们磨洋工,不给它上供足够的食物,它也不会舍下一张老脸露面。 猴王身后,跟着一串后宫佳丽,个个身上都挂着一只小猴。 母婴园如今大门紧闭,住客已经全部清空了。 下一波入住高峰,大概又是在冬季。 绿茶猴这几个月一直是被猴王及母猴们有意无意地隔开,形单影只地,一猴吃饱,全家不饿,它乐得轻松。 春季适合踏青出游,游客多,所以它的食物来源不愁,眼下游客数量锐减,热得焦躁,肚子也呱呱叫,它就坐不住了,在林子里上蹿下跳。 偶尔它还会去补给点那边的小商店转悠,可惜,老板铁石心肠,任它把棚顶蹦得哐哐响,即使眼瞧着就要塌了,也不给一点儿好吃的打发。 老板娘挥着大扫把出来赶了,倒也不会真打,但那呼呼的风带着虎劲儿,绿茶猴还是会怕,嗷呜一声尖叫,就近跳到树上去。 一只娶不上媳妇的公猴缩在树杈上,百无聊赖地嚼树叶,它看见过游客嚼槟榔,在嘴里忽左忽右地把脸挤得凸起一个包。 它好奇死了,可游客身高腿长,壮得跟大狗熊似的,它不敢去抢,那黑乎乎的槟榔散发出来的香气令它着迷又上头,干脆扯下几片树叶子装样。 【呸呸呸——】 好苦! 这猴子还是傻,槟榔不是啥好东西,长期嚼食腮帮子会变大变硬,还有很大几率罹患口腔癌,也就一个清新口气的好处。 公猴这两天已经吃过不少蝉了,勉强混了个半饱,刚吐掉被咬得稀碎的苦叶子,就瞧见红脸红屁股的绿茶猴打跟前晃过。 看它垂头丧气的样子,肯定又是饿了好几顿了。 公猴坏心眼地扔过去一只被它踩成饼的蝉,正正好,砸到绿茶猴后脑勺上。 没有密集的毛发做缓冲,这扁扁的蝉就像一块石头,砸得嗷嗷疼! (????へ????╬) 绿茶猴跳脚,愤怒,咆哮。 结果一扭身,发现打它的是一只身形两倍于它的公猴,而凶器,是猴子们最近疯抢的蝉,肚子很应景地咕噜噜。 绿茶猴自知打不过,不敢还手,但到了嘴边的食物必须要吃掉。 它却不知道,猴儿届跟人类社会也有个共同点—— 那就是,接受异性的礼物,就相当于接受对方的追求。 于是,绿茶猴那一口蝉还没滑进胃里头,就被公猴一把拖走,霸王硬上弓了。 监控室的小年轻羞愤地捂住眼睛。 【这俩猴不讲究,在哪儿办事不行,非要挑个摄像头跟前,还给了特写……】 这叫他一个光棍儿了二十五年的年轻人怎么想嘛…… 公猴太激动了,很快就完事,面上挂不住。 低头往旁边一瞅,嘿,这闪着红灯的黑盒子是什么玩意儿,呸,都是它的锅,影响自己发挥了。 它推开绿茶猴,照着黑盒子就是一顿锤,那小小的玻璃板上映出它狰狞羞愤的毛脸。 【不是吧,不就是拍到了羞羞画面吗,至于要一头创死摄像机?这玩意儿可不便宜!坏了坏了,赶紧摇人!】 小年轻赶紧拿起对讲机。 【呼叫巡山小队,呼叫巡山小队,随便来个人,去192号摄像头赶猴,那儿有一只公猴在蓄意破坏——】 监控画面短暂中止之后,画面从正前面陡转直下变成山壁,而后树梢,猛地就变黑了…… 小年轻很无语,这显然是直接被从中间掰断了…… 也不知刚大战三百回合……诶?!多了多了,据目测顶多十下,嗯,如果没记错的话…… 也不知刚大战十个回合的公猴哪里来的力气?! 对讲机那头滋滋响,传来巡山小队好几个人的回复,大家还等着下文呢,别耽误事啊。 【咳咳,得,摄像头已经被破坏了,线路直接断了,大家各忙各的吧,我马上通知维修人员上去检修!】 公猴找了个形影不离的媳妇,绿茶猴另寻新欢这俩版本的新闻当晚就传得猴尽皆知。 前者是在公猴中间传播,羡慕得其他公猴刨树皮吱哇叫。 后者是在母猴中间传播,一个两个的不以为然,转头悄悄跟猴王咬耳朵打小报告。 猴王气结,一口咬断了误闯进它视线里的一根嫩绿的树枝。 嘎嘣一声脆响,看猴王强忍住牙酸的表情,似乎咬的不是树枝,而是绿茶猴细弱的脖子。 【吱吱——】 远离猴王的某个树洞里,我还不知道这事儿。 只悠哉悠哉地翘着脚丫子,嘴里叼着吸管,身边躺着一只肚子圆鼓鼓的小奶猫。 小奶猫的妈出去觅食了,临时把小家伙交给丫蛋看顾。 毕竟,丫蛋手里有无穷无尽似乎总也喝不完的牛奶呀。 这个秘密,只有它们仨知道,包括这个树洞的秘密据点,也是猫妈妈为了让娃儿蹭奶无偿贡献出来的。 第200章 猴儿篇:劳资蜀道山(12) 小奶猫一肚子都是牛奶,翻身的时候,水声咣当,吓得它炸毛。 【吱吱——】 哈哈,我就没见过这么软萌,这么笨的小东西。 因为我身上的奶味儿,小奶猫对我格外依恋,明明咱俩体型都差不多,它非要把小脑袋拱进我怀里。 咋地,还没吃饱是吗?! 这边厢,我和小奶猫相亲相爱一家人。 那边厢,绿茶猴和新婚公猴如胶似漆。 公猴整天嘚瑟,被其他公猴敌对。 某个炎热的酷暑下午,它因为公然上演猴子偷桃,伤到了一个穿开裆裤的两岁奶娃娃,被李峰铁面无情地抓住教训了。 事情的起因,当时在场的很多游客都说不太清楚—— 倒放监控,是绿茶猴先动的手。 它肚子不饿,纯属手贱,看到奶娃娃手捧着奶瓶,一口一口嘬得香。 它在丫蛋身上闻到过这股香浓的奶味,一瞬间就动了抢夺的心思。 奶娃娃的父母刚刚二十出头,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根本就不能想象,一只看着十分温驯的母猴子居然会暴起伤人…… 奶娃娃很护食,被绿茶猴把奶瓶从嘴里拽出来,他居然条件反射地加大了握住奶瓶手柄的力气。 憋红了一张奶胖奶胖的小脸,任绿茶猴怎么凶,他死也不撒手。 公猴原本蹲在一边瞧热闹,龇着黄黄的大牙,笑得嘎嘎地。 绿茶猴回眸一瞪,又飞快切换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标准绿茶表情,顿时激起公猴作为顶天立地丈夫的自尊心,二话不说,两脚往后一蹬,扑过来帮忙。 公猴站直了,比奶娃娃高两个头。 它推搡了一把这个将媳妇惹哭的奶娃娃。 嘿,奶娃娃不但把奶瓶子抓得更紧,小嘴一张,当即嗷嗷大叫,总算把震惊得呆住的父母召唤过来帮忙。 【哎呀撒手快撒手,别拽宝宝的胳膊肘!】 扎着双马尾的年轻妈妈大叫,俩猴都冲她龇牙,她又气又怕,做了满钻美甲的手虚空胡噜一圈,拍到了自家老公背上。 【愣着干什么,快救你儿子!!!】 天气热,奶娃娃就穿了小背心和开裆小短裤,手臂和腿白嫩嫩地,像刚洗干净的白藕,肉一节一节地。 被绿茶猴抓住的胳膊肘已经红了一片了,双马尾妈妈心疼得不知道怎么是好! 她一个劲地跺脚,企图把猴子吓走。 李峰抄着棍子就跑上来驱赶,绿茶猴怕挨揍,万分不甘地撤了。 公猴小气吧啦地,抢不过小的,打不过老的,它贼眉贼眼地一寻思,爪子自上而下,一招鬼使神差的回手掏,使在了奶娃娃身下…… 【哇啊啊啊啊——————】 ??????·(?? ???????????????????? )????·?? 奶娃娃大哭,叫声比一级美声歌唱家的高音还要响亮,气息悠长,憋得脸红脖子粗。 双马尾妈妈眼前一黑,她老公看见猴子偷桃,也吓得汗毛起立,把自家哭到消音的傻儿子提起来。 李峰每一棍都不落空,全都砸在公猴脚边,吓得公猴大声呼救。 听到的其他公猴早就看不惯它嘚瑟的嘴脸,权当自己聋了,还指指点点地看笑话。 绿茶猴仍然眼馋地盯着在阶梯上滚动无人理睬的奶瓶子,它眼里,只有吃的,哪里看得见为它撑腰的丈夫正在被猛男“毒打”…… 李峰擅长动手,不擅长动嘴,把公猴赶走了,又赶紧去查看那哭得背过气去的奶娃娃。 边上有好事的游客打开摄像头,瞄准这边,拉近放大画面。 双马尾妈妈气得妆都花了,把儿子抢到怀里背过身去。 看起来没啥事,奶娃娃哭得这么凶,可能是被吓着了。 可当爸妈的不放心啊,立即决定下山去医院检查。 李峰头大,好言好语地陪着,同时给队里的领导汇报情况,到了山下自有人接手送去医院。 猴子惹祸,巡逻保安背锅,已经是景区日常了…… 上山的游客还在谈论,绿茶猴和它丈夫又像没事人一样腻歪在一起,羡煞旁猴。 猫妈妈把这个新闻带回树洞,它喵喵坏笑地想从眼前胖了两圈的小猴子脸上看出点儿什么来。 【吱吱——】 我正在用牛奶拌蛋白粉,高钙高蛋白,这是健身运动员餐食标配,在我身上起到的效果尤其显着。 第一万零八次感谢空间,阿米豆腐! 绿茶猴跟我没啥关系,眼不见心不烦。 小奶猫原本睡在一边,猫妈妈回来的动静都没把它吵醒,闻到奶味儿,倒是一蹦就起了床。 【喵喵~】 【吱吱~】 两小只语言不通,但无谓的言语在吃货身上用不着。 小嘴一张,开造! 猫妈妈原本在旁边舔爪子,鼻子动了动,凑过去舔了舔小奶猫撒在身上的牛奶,纠结再三,实在拉不下面子去跟两个小不点抢饭吃。 得,它还是出去河边抓小鱼吧,省得眼馋,肚子遭罪。 十月底了,仍是暑热难消。 树梢上的叶子都被炙热的阳光晒得打了卷。 树洞里也闷热得遭不住。 猫妈妈叼着小奶猫,领着丫蛋另寻去处。 好巧不巧地,就碰上了绿茶猴被几只母猴子围殴。 好长日子不见,绿茶猴已经认不得自己的崽儿了。 它被揍得不轻,眼眶充血,肿得一边高一边低,远远看到有别的猴经过,扯起嗓门大叫救命。 【吱吱?】 我倒是能认出那个毛毛比别的猴明显稀疏短小的母猴,是我妈…… 我本不想理睬,就算这几个月已经长势喜人窜了个儿,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 蹦起来也只能打到最矮小母猴的肩膀…… 嗐,送上门去也只有老实抱头挨揍的份。 可是,我注意到它奋力弓起背扭着身体,一手还击,一手护住了……肚子。 唔?!咦?肚子有点大啊!!! 掐指一算,自从被猴王从母婴园隔壁掳出来又扔掉,我和它也就七八个月没见,它居然又揣上了?! 它那形影不离的丈夫呢?! 景区不是会对孕猴进行保护的吗?!咋不管?! 无辜躺枪的老领导背着手在办公室踱来踱去,他要退休了,通知书都下发到办公桌上了。 他好舍不得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一花一木,还有不停给他惹事的泼猴们…… 【唉,我老咯,不中用咯,这一退下去闲在家里,还不得被儿子儿媳嫌弃吃得多啊?!】 他还没仔细算过,退休后每个月能拿多少退休金,在这山上,一干就是一辈子。 他,他舍不得啊…… 第201章 猴儿篇:劳资蜀道山(13) 绿茶猴被揍得爬不起身。 游客那边有人大喝一声,丢了一根三块钱的打猴棍过来,把行凶的母猴子们吓跑了。 【吱吱——】 到底念及它给了我一条命,我凑过去,伸手推了推。 喂,你没事吧?! 绿茶猴嘤咛一声,婉转得绕了十八道弯…… 我脸一黑,这是把我当成它那成天腻歪的姘头了吧?! 瞧瞧我脑子里因为碰触到它闪过的画面—— 晃动的枝叶; 随时随地开炮; 合伙抢游客小孩的零食; 蹦到游客头上撕扯头发啃耳朵要吃的; 哎呀卧槽,都是些什么脏东西,赶紧滚出我的脑子。 凸(`⌒??メ)凸 我一退三步远,疯狂甩头,眼前一阵阵发黑才一屁墩摔坐在地,脑子里令我生气的画面才终于消失。 画面背景有大片的烈日和绿色树影,所以—— 这些,应该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 狼狈为奸,果然绝配! 呸,老子不管了! 【喵~】 猫妈妈把小奶猫放在脚下,不耐烦地叫了一声,催促的意思很明显,快要被晒得炸毛了。 【吱吱——】 既然绿茶猴还会本能地装可怜,那就应该是没事的,祸害遗千年嘛! 可惜,我这一转身,直到小半个月后才从旁的公猴子嘴里知道—— 绿茶猴这一胎刚怀上没多久,生生被打掉了。 【吱吱——】 听到这个热闻的时候,我和小奶猫头碰头地欢快干饭。 我抽空摸了摸自己的良心。 后悔吗? 后悔当时没有早点伸手救它一救吗? 不! 绿茶猴的性子偏激又自私,怀上了生下来,估计小崽子的下场不一定会比我好多少。 猫妈妈是个好奇心重又爱打听的,蹭了不知多少墙角,才把故事原原本本地拼凑起来。 听说,那天公猴子好不容易在一处偏僻的夹缝山谷找到绿茶猴的时候,那个还没成型的肉球早就已经被拉出来了…… 上面据说还有牙印,绿茶猴装柔弱,说不知道谁干的。 公猴子很愤怒,可他知道动手的那些母猴子必然受了猴王的挑唆。 自从猴王上位以来,这一片山头的小猴子全都只有一个共同的爹,从没有他例。 绿茶猴肚子里这个,就是猴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公猴很窝火,都想半夜去给猴王套麻袋了。 可惜翻遍了垃圾桶,也没找着一个能用的。 拾荒捡塑料水瓶的老人以为它要捣乱,趁没人注意,狠狠拿手里捡来的打猴棍敲了公猴的脑袋瓜。 嘣,一个大包! 嘣,又一个大包!! 出师未捷身先死! 明刀明枪去找猴王约架,它不敢…… 公猴只好夹紧尾巴做猴,相处的时日一久,本性暴露出来—— 它养家糊口的本事没有,脾气比天还大,憋着火把鼻青脸肿的绿茶猴拖过来,啥也不顾摁在地上这样那样,气不过,那就努力再造一个崽儿。 转眼到了十二月初。 降温了,山上还没开始下雪,但工作人员已经组织人手,把发现怀孕的母猴全都集中管理,送去母婴园。 山上的猴儿其实有好几百只了,算得上泛滥成灾,不过,这是保护动物啊,保护的态度还是要端正。 孕猴排排蹲,粗略一数,有十二只,其中,就有绿茶猴一个。 仔细看它的表情,是如释重负。 白天晚上连轴转,都不得空休息,可不就累得两眼无神,黑眼圈一圈又一圈嘛…… 天知道,这么冷的天还要起早贪黑地蹲在阶梯上,等着游客上来讨要食物,对它日渐嗜睡的身体是多么沉重的负担。 晚上,唉,就不说了,鬼知道公猴怎么那么能折腾,每次时间就两秒,但耐不住它一夜二十次郎啊。 附近的公猴全都骂骂咧咧地往远处搬家,省得半夜被鬼吼鬼叫吵醒。 这不,绿茶猴又揣上了…… 要不是被工作人员眼尖地发现肚子隆起,它自个儿都还不知道呢。 公猴恋恋不舍地坠在后面,任刘清风怎么驱赶也不肯走。 眼神儿里,满是不信任+伤心+寒夜寂寞+寡人又要寡了等等等的复杂情绪。 (?? _ ??) 刘清风被这眼神逗得憋不住笑,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里的十八相送也没有这般缠绵悱恻吧?! 莫不是此地盛产恋爱脑?! 不,肯定不是,昨天他才见过这公猴子从绿茶猴嘴里抢食呢—— 对,就是那种强硬扒开绿茶猴大嚼特嚼的嘴巴,直接用手把东西从颊囊里掏出来塞进自己嘴巴里的一系列动作。 听说这俩居然是夫妻,震碎当时所有围观游客的三观。 【妈妈,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原来猴子是这么小气自私的动物啊!】 小女孩合上下巴,小小的手指点着公猴,一脸不赞同。 她的爸爸虽然又胖又懒整天打游戏,但是从不会抢妈妈嘴巴里的食物。 (“又胖又懒整天打游戏的老父亲”一脸冤枉:闺女,我是游戏公司的原画设计师啊,我不打游戏怎么改进角色形象?!英雄皮肤超挣钱的好嘛!!!还有啊,闺女,爸有钱,养活你们娘儿俩还是没问题的,抢饭吃,真不至于哈~mua爸爸爱你,想我点儿好,不然我老打喷嚏,手抖,耽误事儿!) 【嗯,小猴子还是可爱的,自私的猴子面目可憎,不值得同情!】 被抓住手的女人感受到了女儿的情绪,点头附和。 【妈妈跟你说啊,我看过关于这只母猴子的视频,它是这一片大名鼎鼎的母飞贼,专挑小孩子下手,那公猴是它的老公,不是一家猴,不进一家门,俩都是自私的!】 唔,母婴园的大门一关,刘清风等人的工作就算完成了。 孕猴们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堆—— 一堆十一只,一堆一只。 落单的,正是又在装可怜的绿茶猴。 它大概没想明白,装柔弱这一套,只对雄性动物管用。 母猴子都是火眼金睛,为了在猴王手底下争宠,绿茶技能早就是它们玩儿剩下的了。 现如今,因为绿茶猴,猴王吃了大亏,都对这一类型的母猴不感冒了。 没见这十一只姐妹都个顶个地大方明朗、相处起来一团和睦嘛! 第202章 猴儿篇:劳资蜀道山(14)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刘清风刚转身,还没走出五步远。 母婴园里一场混战已经爆发,吱吱哇哇,屋顶都要被掀了。 起因还是绿茶猴—— 这个惹事精!!! 它见到屋里摆了果盘,里头好些新鲜的水果,这能忍得住?! 在其他孕猴没反应过来之前,它就使出一招饿虎扑食,搂了一串香蕉和两个苹果在怀。 刚要啃,就被捶了。 嘭嘭嘭,像大锤敲小鼓。 该! 猴子这样的动物,真的很难评! 跟那位年轻妈妈的评价一样,幼崽儿很可爱,长大了就只知道争吃争喝争交配,面目可憎。 刘清风和队员没办法,只能又把棍子抄在手上,大力杵地,隔着大铁门闹出点儿动静把孕猴们吓走。 【姑奶奶们啊,那些水果都够你们吃饱了,用不着这样抢吧!】 只要对立的两方继续生活在一处,这样的打斗大概率会变成日常。 ┐(??~??)┌ 生死有命,随它去吧。 且不提母婴园是怎样的鸡飞狗跳。 丫蛋和猫妈妈又在搬家了,途中遇到拦路的公猴,三只,身高将近七八十厘米。 【吱吱?】 它们那是什么眼神?好暴力好yellow! 我可还是个孩子!!! 睁大你们的狗眼瞧瞧,我离成熟期的大红脸还差至少两年半!!! 猫妈妈吓得两股颤颤,小猫崽儿直接炸毛了,瞪大了眼睛把身子往后缩。 仨公猴理也不理猫咪,径直冲我走过来。 寒毛直竖! ヽ(*。>Д<)o゜ 直觉叫我拼死也要逃远些!想掏枪怎么破?!头顶上没有监控摄像头吧?! 公猴怪叫着围拢,很快缩小包围圈。 猫妈妈怜悯地看了一眼无处可逃的丫蛋,叼起焦灼不安的小奶猫就溜了。 【吱吱?】 公猴一猴急猴急地,一脚踩上我的尾巴,手握成拳,哐哐砸我脑袋。 ( ̄△ ̄;) 另两只超级兴奋,嗷嗷叫着加入殴打。 我TM蹦起来刚刚好只能撞到它们的肚皮,嘶——尾巴被拉扯得几乎要断了。 我被禁锢在原地,被这仨泼猴当成不倒翁一样推搡锤击,晕头转向,痛得眼歪口斜。 法克,不忍了,亮兵器!!! ┣▇▇▇═─ 诶?怎么是个针头?!这玩意儿顶啥用啊,扔回去,再掏!!! ▄︻┳═一 好极了,是一把冲锋枪,重得我险些抱不起来! 咔,我扣了扳机。 没响??? 四脸懵逼,你望我,我望你。 诶? 咋有锁???可是,这锁怎么开啊?! 公猴眨眨眼,一把夺过这突然出现的怪模怪样的黑色长棍,放嘴里咬,没滋没味儿的,随手往后一丢。 我……我……我再掏兵器!!! 一把瑞士军刀,好家伙,刀刃闪的寒光比雪山顶的坚冰还要亮白无瑕。 我生怕又被抢了武器,双手紧握住刀柄,敌不动,我不动。 敌方一出手,必然溅它一身血! 在这景区,没有人敢对猴儿们亮刀子。 所以,它们压根不知道这寒光闪闪的是个什么东西,公猴一劈掌来夺,我立刻反击。 唰—— 【嗷!!!!!】 公猴一跳脚大叫,眼泪汪汪,掌心伤口喷血,深可见骨。 公猴二恼了,踩住尾巴的脚也不曾松开,另一只大脚往丫蛋腰腹处踏下去…… 唰—— 【啊!!!!!】 公猴二脚掌被洞穿,丫蛋收势太急,刀尖没留意转了一圈,生生把公猴二脚掌剐下来一大块肉。 偌大一个身子砰地弹射出去,砸到泥地里…… 转瞬两只公猴就退出战圈,一个抱着手嗷嗷哭,一个翘着脚哇哇叫。 公猴三傻眼了,表情惊恐中透着浓浓的疑惑,它噌噌噌地往后退,离这个落单的小母猴远一点,TMD太心黑手狠了吧! 【吱吱——】 ミ(??゜д゜)??我举起刀威胁它—— 还不走?打你哦! ┗|`O′|┛ 嗷~~ 公猴三嗷地举起手,尖叫着跑了,把它同来的俩兄弟扔下不管,很快超越还没走远的猫妈妈,消失在密集的树林里。 【吱吱——】 算我倒霉,这次寡不敌众吃了闷亏,梁子算是就此结下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长大了你们再看! 猫妈妈蹑手蹑脚地走回来,后面跟着跑得跌跌撞撞的小奶猫,母子俩望过来的眼神一模一样。 害怕中夹杂着一丝丝愧疚,一丝丝欣喜。 【喵呜~】 多少夫妻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我自然不会怪它。 要不是我有空间这个外挂,刚才早就被折腾死了。 呸,三个坏东西。 临走时,我去捡回了那把枪,留在外头万一被发现了不好收拾。 顺便回头恶狠狠地瞪向那俩还在哀嚎不已的公猴。 我要记住仇家的样子,毕竟我脸盲,公猴们又都长得差不多,万一记错了,以后报复错,就算它们活该吧! 这个寒冬,就在我迫切地加餐喂养自己、期望早点长大的节奏中一天又一天过去。 猴王与众公猴之间因为食物分配和母猴归属等严峻的矛盾,爆发了好几场大战。 最近一次,也就是昨天,居然首次出现伤亡现象,极其恶劣。 打赢了的还是猴王,不过,它也付出了被咬掉一只耳朵的代价。 群殴还能稳赢,猴王的实力是真的强悍,吼声震得树上的雪簌簌掉落,王霸之气侧漏。 躲在远处树梢上紧张兮兮的母猴子们眼里都要冒星星了。 这事被游客用无人机拍到,传到网上,坐火箭似的窜上头条,爆火,一时间吃瓜网友们众说纷纭。 有人夸猴王威武,有人骂野蛮粗俗,竟然还有人带节奏,矛头直指景区工作人员不作为,无人机拍摄范围内戴红袖标的工作人员有三个,但都没有出面制止。 (工作人员李峰、刘清风捶胸:上百只脑子发热的公猴干架,叫我们上去那不是送人头吗?!况且一个保护动物的头衔在那儿明晃晃摆着,但凡我们敢动手,抓进局子里少说十年起……SO,网线那边的朋友,是人否?!) o(一︿一+)o 保安组开会,全体写五千字报告…… 呸,这不就是变相的写检讨嘛。 不服?! 保安队长一瞪眼,只能憋着。 这次重大事故,引起了新任领导的高度重视。 连退下去在家养老的老领导都扔下钓鱼竿,一脚油门来过问事情经过。 当然,踩油门的还是他那倒霉儿子,俩人没有景区工作证,在山下就被拦住了。 倒霉儿子只好把车开进停车场,之后扶着心急的老领导,一路跑着上山,累得脚杆子打闪闪。 第203章 猴儿篇:劳资蜀道山(15) 跟猴子哪有什么道理可讲呢?! 你看唐僧和孙悟空,要不是紧箍咒束缚着,大圣会老老实实听唐僧念经吗?! 不会。 所以,新任领导头痛欲裂,扶着老领导的胳膊,站在九十九道拐的其中一道拐,面带涩然。 【老领导,你看,我们需不需要拍视频澄清一下?】 老领导神秘一笑,食指往上一指。 【不用,等着吧,官媒会找上门作报道的,到时候,找个个子小长得好看的妹娃儿出来接受采访,你这么又高又壮的就站远点,当个背景板好了。】 老领导手握拳,在后腰上捶了好几下,老咯,腰腿真的不行咯,捶得脑花都快震散了,还是没有缓解。 【唔,到时候,猴子一见人多又会围上来,在镜头里,对比就非常明显了,舆论的风向是可以引导的。】 新任领导连连点头,果然是干了一辈子领导的人才,一肚子花花肠子,不服不行啊! 当天下午,果然就有当地官媒联系上景区对外留的服务电话,要求来实地采访。 【你们要来啊,行,欢迎,热烈欢迎!今天不早了,那,明天大概什么时候?】 【就今天,我们在路上了!】 【啊?!】 新闻讲究一个时效性,当然是越快越好了。 青春秀丽的曾小莲被赶鸭子上架,推到了台前,她素颜上阵,也不带怕的。 等机器和灯光准备的时候,记者私下问她要不要对一下稿,她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 【什么?还要写稿子?没人告诉我啊,他们就说叫我老老实实回答问题就行了,这个……真要写稿子啊?!难道你会问我啥难以回答的私密问题吗,就像台岛那边的狗仔一样?!】 记者脸黑了。 【我们是官方媒体。】 【哦。】 就这?! 行叭,蜀地的妹娃儿都是耿直girl! 采访很顺利,没出什么幺蛾子。 李峰刘清风等人本着“戴罪立功”的精神,用鲜灵的水果吸引来不少猴儿们。 先来的直接猴急地塞进嘴里,那是香蕉诶,皮都不剥,囫囵个塞进颊囊里。 后到的立刻就近扑倒开抢,不张嘴就生撬,抠眼珠+拔胸毛+扯奶+撕扯耳朵+上嘴咬,各种不要脸下三滥的招式都使出来了。 一时间或痛苦或害怕的哭嚎惨叫声此起彼伏,场面顿时变得混乱。 摄影大哥很促狭,专门拍那些脸上身上带伤的猴儿,它们抢食的动作最凶猛,牙齿最尖利,手段最没下限,也最黄…… 此时此刻,挨揍被抢食的猴子身上大多好端端的,显然不是昨天一大早参与大混战的那一批暴躁公猴。 【看,猴子的天性如此,我们本就不能太过于干涉,大家都是在这片山头讨生活的邻居。】 曾小莲补充,捏紧的小拳头用力砸在另一只掌心里,清脆地一声响,显然是把被揍的猴子代入了自己,气得不轻。 记者点头,心里对这些逞凶斗狠的动物生出一丝厌恶,但她职业素养还在,脸上仍是微笑的。 还是动物园那些乖巧的金丝猴可爱,野生猴什么的,致谢不敏。 官媒的后期人员也在现场,拿到视频立刻打开电脑,进入剪辑状态,配上字幕和猴子近距离凶猛争抢食物的特写画面,视觉冲击力很强。 果然,专业媒体人。 老领导悄咪咪藏在远处,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虽然他心中笃定,但泼猴们是真的闹得很凶啊!万一伤到拍摄组的人员,又是大麻烦。 幸好,幸好…… 官媒一发声,带节奏的人删帖的删帖,道歉的道歉,还行,错了就认,是条汉子。 猴王今晚没来,听说有出镜爆火的好机会,它嗤之以鼻。 大冷的天,搂着暖烘烘的媳妇睡觉,它不香吗?! 这话可别叫那些伤上加伤丢人丢到全世界的公猴们听见,一气之下发了狠,搞不好要搂一只臭烘烘的公猴子回去睡觉。 (??3[▓▓] (??3[▓▓] 就像这样,臭气熏天地盖被纯聊天,聊着聊着,饿急眼了打一架…… 熏不死猴,但能气死! 第二场雪突如其来,铺天盖地,洋洋洒洒。 猴儿们消停了。 除非实在饿得扛不住,才会去有游客的地方扮可怜,抢吃的。 【吱吱——】 而我,又回到了树洞里,猥琐发育。 冬天是个适合贴膘的季节。 早上一只掏鸟窝的公猴偶然发现树洞,爪子刚要伸进来,就看到眼熟的一小母猴+俩猫的组合,脚掌上那个疤痕增生不长毛的圆洞顿时痒得钻心。 它扭头就跑,发誓再也不来这边了。 我也默默把军刀收起来,猫妈妈眨巴眨巴眼睛,这回的好奇心倒是没有那么重了。 托小奶猫的福,它如今也蹭上牛奶喝了,冰天雪地地,不用再费劲吧啦地去找吃的。 这一个冬,整整三个半月,待雪都化了,才算完。 久没在人前露脸的绿茶猴急吼吼地出了母婴园,脚步匆匆,丝毫不带留恋的。 它的背影在阶梯扶手边一晃,就消失在下边儿的树丛里。 除了肚子老大,像扣了一口硕大的簸箩,它居然瘦了,脸上骷髅架子都透过薄薄一层皮肉现出来,明显地脱相。 反观其他母猴,个个油光水滑,比初冬那天进去的时候少说也胖了两三圈。 天天盯着监控看的小年轻知道,绿茶猴一天三顿打,不管躲到哪个角落都会被揪出来。 好在它肚子里这一胎稳稳当当,怎么地也没掉。 进母婴园这几个月,它妥妥地三天饿九顿,然后才能混一顿残羹冷炙,比如香蕉皮、苹果核、硬得能砸核桃的冷馒头之类的。 勉强混了个饿不死。 那一百多个日日夜夜,它是多么想念老公啊,虽然总折腾它,但至少能少饿几顿肚子,也不受别的猴儿欺负。 夫妻俩见面不相识—— 公猴混战那天被猴王抠眼珠子,抠爆了一颗眼球,现在属于半个瞎子,走路都能走偏,瘦脱相了的媳妇,它哪里还认得…… 绿茶猴努力靠近。 公猴用力扒拉开。 独眼里流露出嫌弃,谁家的糟心母猴子,都快生了吧?! 咋非要往我跟前蹭呢,我可不当接盘侠! 家里头屯的那点儿东西还不够我自己吃的呢。 o(▼皿▼メ;)o 第204章 猴儿篇:劳资蜀道山(16) 绿茶猴后悔死了。 好在天气已经转好,只要肯舍下脸皮,它顶着个大肚子,还是能要到不少吃的。 不对,不算是讨要,游客老远看到地上蹲着个球,会主动自觉地把吃的喝的送到它手里。 甚至还有离谱的夫妻游客,摸着它的肚子,求菩萨赐子。 (⊙o⊙)… 菩萨挠头:要是真生个毛乎乎的猴子,你俩能高兴吗?! 猴王失踪了一阵儿,不知道去哪儿鬼混了。 于是,山里的公猴们趁大王不在,迅速对慌慌张张的母猴子们展开猛烈追求。 当然,揣了崽子的孕猴除外—— 大家还记得那场混战,谁也不想因为这个,被猴王找后账。 恋爱诚可贵,性命价更高,若为饱暖故,二者皆可抛。 一句话解释,那就是谈恋爱可以,不能抢我吃的,除非我吃饱了,才会拿剩饭养你。 绿茶猴冷笑地看着那些鬼鬼祟祟跟着公猴钻树林的姐妹们—— 奉劝一句,不是真爱,就别乱生崽子。 连声称对它爱爱爱不完的那只公猴也有了新欢,除了挺大肚的,其余三十几只母猴各有新的归宿。 近来上山爬得气喘吁吁的的游客都察觉到猴儿们之间诡异的祥和气氛,随便一瞅都能看到一对一对的,吃干抹净手也不擦就地开始嘿咻。 大人赶紧捂住孩子们纯洁闪亮的大眼睛,自己却一边羞一边瞪大眼去看,心里暗暗比较。 【妈妈,它们在干嘛吖?!】 【小孩子别看,要死了要死了,会长针眼的!】 【爸爸?!】 【别听你妈瞎说,猴子抓虱子呢,你要是不勤快洗澡,身上也会长虱子的!】 当妈的伸手狠狠揪住男人腰上的软肉,一揪一大把,想转,难度太大,转不动。 【我瞎说?嗯?!】 【别闹,咱儿子看着呢!】 绿茶猴往嘴里塞了一块面包,一脸无语。 也不知道是吃多了,还是要生了,它感觉肚子坠得慌。 它扭过头去看底下,嚯,漏尿了?! 不,你傻啊,那是羊水…… 即使已经生过一胎了,绿茶猴还是很难受。 每一次阵痛,都像是要把它整个身体从内而外撕开。 更别说,这是普通猕猴与藏酋猴的混血崽儿,体型远比当初头胎大。 绿茶猴脸上通红的血色尽褪,唰白唰白地。 它张大嘴,叫不出声来,反倒是颊囊里藏起来的两个早春桃暴露在其他猴面前,惹得它们上来抢。 【弟弟,你看,猴子也知道‘趁你病要你命’的说法诶!】 俩长得一毛一样的双胞胎男孩扶着膝盖喘气,顺便嘀嘀咕咕。 【我是哥哥,你叫错了!】 【切……】 玩不起的弟弟白眼一翻,长腿就跨了两级台阶。 【咱们比赛吧,要是我先爬到金顶,你就要叫我哥哥!】 论体力,体育特长生的弟弟肯定是稳赢,可他四肢发达脑子不好使,哥哥弟弟这关系从出生起就注定了的,哪里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比赛就会改变?! 绿茶猴两腿岔开,完全站不住了,它趴倒在地的时候,都让人揪心会不会把肚子里的猴崽子压瘪。 两只半大的公猴蹲在它脑袋旁边,一手一个地扒拉它脖子,那里有很明显两个鼓囊囊的球状物,是早春桃…… 【嗷——】 绿茶猴啊呜一口咬住一根伸进它嘴里抠挖的手指,就像是在咬杀父仇人,立刻就尝到了腥咸的味道。 有游客看不过去了,抄起打猴棍驱赶。 【去去去,人家生娃儿呢,还来抢饭吃,太不是东西了吧!】 俩不是东西的半大公猴泪眼汪汪,悔得肠子打结,又不敢狠命挣脱,绿茶猴咬死了不松口,硬拽的话,手指头别想要了,以后娶不到媳妇咋整?! 巧的是,又一波阵痛来袭,绿茶猴疼得脑子发蒙,紧咬的牙关也无意识地张开了—— 【啊——】 俩半大公猴倒退着跑,撞到栏杆了才敢转身,哧溜就蹿了出去,回家找妈哭诉委屈! 结果,猴妈有了新欢,鬼影子都找不到。 再说回绿茶猴这边。 生产过程中,只能靠它自己。 它仍然趴在那儿,过路的游客,有的绕道走,有的在好奇心驱使下蹲在一边看。 还有举着手机录像的。 天老爷啊,录这个干嘛啊?!不瘆得慌吗?! 李峰很无语,他安安静静地守在拐角,以防又有猴子上来捣乱。 【吱吱?】 我也没想到,难得出来一趟,居然就碰上我那糟心的妈生老二…… 孽缘呐! 绿茶猴挣命一样用力,还是不能把肚里的崽子拉出来,焦躁得失去耐心,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双手成拳,使劲捶打肚子。 一边捶,一边恨恨地尖叫,听起来不像是力竭中气不足的样子。 !!!∑(??Д??ノ)ノ 居然还有这操作?围观众人全都惊呆了! 【吱吱——】 我隐隐约约好像看到那小崽儿露头了,绿茶猴是个马大哈,刚才用力不当,又把小崽儿给挤回去了…… 我TM!气死! 可以掀桌吗?! 不喜欢娃儿就别生,快两年了,它可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也许是肚子里那个小崽儿实在是生命力强盛,被捶得头昏脑胀,也没忘记扑向光明,它聪明着呢,还记得刚才的路。 【诶,生了生了,我看到头了!】 一位年长的阿姨惊呼,当妈的人,最是看不得这样的画面,她那一张脸早就哭得乱七八糟,幸好不是大雪天,要不然风一吹得起皴…… 大家都看到了。 绿茶猴却有一种屎拉了半截卡住的不适感,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既焦躁又古怪。 【快啊,用力生出来,不然小猴子还是会窒息的!!!】 那阿姨催促,也不管绿茶猴能不能领会她的意思,手舞足蹈地恨不能亲自上手去帮忙拽出来。 李峰赶紧阻止,绿茶猴伤人的前科累累,这阿姨一看就是被家人保护得太好,心性简单善良,万一被伤着了,可不好办。 说心里话,李峰倒宁愿这绿茶猴躲到哪个犄角旮旯去生崽…… 【吱吱——】 它居然一屁股坐地上?! 可怜的崽儿,跟你倒霉的姐姐我一样,刚见到阳光就把头磕地上了,估计以后也是个傻的…… 第205章 猴儿篇:劳资蜀道山(17) 关键时刻掉链子。 说的就是绿茶猴。 【吱吱——】 我忍不了了。 我大步上前,一脚把绿茶猴踹翻在地,力道刚刚好,懵逼不伤脑。 它四脚朝天地仰躺着,张嘴怒吼,像个翻不了身的大兲。 w(??Д??)w 我来不及洗手了,好歹我也当过很多次妈,怎么快速有效的生娃,这方面,我很有发言权—— 不走近了我还没发现,因为这一个冬天的增肌食谱,已经让我的个头拔高到跟绿茶猴差不多了。 站在一起不像是母女,反倒像是相差不大的姐妹。 屁,谁要当它的姐妹?! 我嗖地伸手,捞住小崽儿的脑袋,往里怼了怼,发现并没有被什么卡住,于是猛然发力,用力往外拔,跟拔萝卜似的。 【啵——】 小猴崽儿在半空蹬了蹬腿,一时还没适应突然空旷的环境,眼睛也没睁开,手脚细弱无力,在虚空到处抓挠,企图寻找一丝安全感,比如,脐带! 对了,脐带还没断! 此刻正连接着母子俩,像是最后一点牵绊。 我利索地用指甲掐住脐带,用力磨了几下,就断了。 众人呆若木鸡。 好半晌才有惊讶的声音冒出来—— 【哎呀哎呀,这猴子了不得啊,居然会接生!】 阿姨带头鼓掌,喜极而泣,要不是她没有做出要抱小猴崽儿的动作,不知情的人恐怕还以为她是这小猴崽儿的奶奶呢! 【啪啪啪啪啪!】 四散的游客走拢来,掌声从稀稀拉拉汇聚到一起。 绿茶猴后知后觉地发现肚子空了,瞪了一眼一大一小两个崽子,招呼也不打,爬起来就跑。 它尾巴下面还挂着没排干净的那啥呢,卧槽,真绝情啊…… 李峰大松一口气,转瞬又揪心,这俩,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吱吱——】 刚才我明明有时间去追那个没有半点责任感的绿茶猴,为啥没去呢? 因为我怀里这只紧紧抓着我的毛毛,脑袋不住到处蹭的猴崽儿—— 它…… 它精准地咬住了……我还没发育起来……几乎被毛毛完全覆盖的小点点…… o(≧口≦)o 那一瞬间,生而为猴,我第一次那么害怕—— 魂飞天外不说,全身的毛毛都炸起来,像被十万伏高压电打了一样…… 脑子里闪过的预知画面快得像一阵飘忽的雾气,还没等我看清就消失了。 我同手同脚、无比僵硬地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无视众人的热情挽留,逃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身后的爆笑声,惊飞了无数早起抓虫的鸟雀。 o(╥﹏╥)o 哈哈哈,哈个屁! 我抱头鼠窜,根本不管胸前挂着的小东西。 脏兮兮的小东西睁不开眼,大头继续拱:姐姐~嘿嘿,姐姐! 我一口气窜回树洞,这个入口已经反复扩建过两回了,要不然,以我现在的体型,根本没办法自如出入。 小奶猫也长大了好几圈,跟猫妈妈一块儿出去溜达,大了,再不像小时候那么乖巧,调皮得能上天。 怀里的小东西饿得哇哇叫,大头使劲在我胸口撞,哐哐地。 胸闷,气不顺。 【咳咳咳——】 头这么铁?! 唉,我叫丫蛋,你就叫铁头吧! 难姐难弟…… 【喂,铁头,你要是敢像你妈一样没良心,我现在就把你扔了!】 铁头: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铁头呆头呆脑地昂起下巴颏,正对上姐姐黑洞洞的大鼻孔。 ヽ(°◇° )ノ 还好它没有直接对上姐姐的眼睛,不然就要开启读心,顺便听到姐姐悄咪咪切换流利的中英日语、变着花样地问候绿茶猴——也就是它妈妈的祖宗十八代。 【喵?】 猫妈妈回来了,嘴里叼着的小鱼因为过度惊讶,掉地上了。 小鱼还没死透,身子拱起来蹦跶,翻了个面,砸在某只正在发呆的猴儿脚背上。 猫妈妈一脸的不可置信:咋地,我刚出门两个小时,你连娃都生了?!啥时候怀上的?!昨天?! 【吱吱——】 我百口莫辩,铁头并不像它爹那样毛色深,反而很像我,一身浅棕偏黄的皮毛,手脚细长,眼大嘴小,超能吃,嘴一张,像个无底洞。 说出去谁信啊,这都喂第二瓶奶了,地上扔了两个挤空捏扁的奶盒子。 我举着奶瓶,铁头伸长了脖子咕唧咕唧吞咽,手脚还十分依恋地紧紧抓着我的毛毛,用力之大,毛发根部都被扯红了……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泛着母爱的光辉。 不,我不是,我没有! 猫妈妈扭头就走。 我有点失落,相处这么久,没想到…… 铁头懵懵懂懂地,双眼专注地盯着奶瓶里因为晃荡起波纹的牛奶,也没嫌弃这是冷的,咽得特别欢实。 可真好养! 过了半小时,猫妈妈又回来了,嘴里叼着一条更大更鲜活的鱼,pia叽扔在我面前。 【喵~】 我眼睛一酸,它叫我补补呢!原来刚才,它是给我抓鱼去了。 我恐水,可是也不耽误我爱吃鱼。 猫妈妈从没让我吃亏,我负责无限量供应牛奶,它则三天两头地下河抓鱼,全祭了我的五脏庙。 空间里有卡式炉,燃料也是够够的,一天八顿烧烤火锅地造,用到下下下辈子也用不完。 铁头扛不住醉奶,刚喝完最后一滴,嘴巴还忍不住吧嗒,脑袋已经歪到一边,睡着了。 我想把它从身上撕下来,小东西不耐烦地睁眼,横眉怒目,白眼一翻,又睡了。 ヾ(??`Д????)擦…… 猫妈妈身上的毛湿了大半,靠在洞口能被太阳晒到的地方趴着,时不时往里头瞄一眼。 它不止一次地觉得神奇,丫蛋总是能随随便便变出很多东西,有时候直立行走的姿势比人还要像人,简直不可思议。 就像现在,丫蛋居然在剖鱼腹,刮鱼鳞,那寒光闪闪的刀子,它好像有点眼熟啊。 不,菜刀切肉,瑞士刀杀敌,猫妈妈你看错了! 卡式炉已经开了火,里头就是两三瓶矿泉水,加三颗饱满的干红枣。 好可惜,火锅底料这东西,小日子国没得卖。 鱼被切片扔进开水里,烫熟了就用筷子夹起来,蘸了椒盐辣椒粉,好吃得一绝。 【吱吱?】 我发现猫妈妈盯着鱼片,笑着邀请它一起吃。 结果猫妈妈猛摇头。 哈哈哈,它吃过一回,辣得冒烟,而且,煮熟了的鱼片对它来说,像干柴,不好吃。 第206章 猴儿篇:劳资蜀道山(18) 【吱吱——】 用目前网络热词来形容的话,我现在就是翻版江德华(如果不知道这个梗,可以看看电视剧《父母爱情》)。 任劳任怨,倒贴养崽,既当爹又当妈又当姐。 铁头一天里,几乎时时刻刻都要挂在我身上,像一块热化了的狗皮膏药,撕都撕不下来。 若非我营养够,身板儿棒棒,腰椎间盘都要被它压得突出好几坨…… 还没戒奶的小奶猫很吃味,自打头一回跟铁头碰面,总会趁机偷偷地挠它,挂一爪子胎毛。 有时候,小奶猫还要叼着丫蛋的长尾巴撒娇。 ??(????????) 它倒是想叼铁头的尾巴,可惜,铁头的尾巴极短,这是小家伙唯一从它亲爹身上继承来的藏酋猴特质。 【吱吱——】 要是把它吵醒了,你负责哄嗷~ 我脑瓜子被吵得嗡嗡地,不行,我得睡一会儿。 小奶猫委屈得不行,非要挤过来贴贴,两只前爪抱着独属于它的奶瓶子不撒手。 猫妈妈回来过,看到叠罗汉一般睡着的三只小的,又踏着做贼似的步伐出去了。 这仨起床气都大得很,吵醒了它也会头大的。 ε=ε=ε=(~ ̄▽ ̄)~溜了溜了! 铁头能吃能拉能睡,见风就长,才一个多月过去,身上的毛色眼见着就变深了好几度。 只要能确认还挂在丫蛋身上,这小家伙那是眼睛都懒得睁开一下,闭眼吃喝,一顿能干一斤奶。 在被教训过数次之后,它才形成了只要想尿尿就哼唧几声的反应。 要不然,丫蛋胸口以下就没有干爽的时候。 【嗐,我当初怎么就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有需要带奶娃的时候呢,居然一片尿不湿都没有……】 丫蛋碎碎念叨,手还认命地借给铁头扶着,它在嘘嘘,迎风一丈远。 ??(????????)?? 猴王已经被景区工作人员确认失踪了,族群里还没有竞选出新的猴王。 一盘散沙有一盘散沙的好处。 至少,这段时间,内部自发组建了三十几个相对稳定的小家庭。 除了被剩下的那些光棍猴儿,打架斗殴事件已经减少了一大半。 绿茶猴绝口不提它生了俩娃的事儿,找了个上蹿下跳十分积极活跃的大个头公猴搭伙过日子。 要说它挑对象的眼光,唔,一如既往地眼瘸。 就光知道壮士有安全感呐,它那哐哐砸的大拳头敌我不分,拳拳到肉落到身上的时候,咋不用脑子想想,到底这安全感是给谁的? 【吱吱?】 铁头进入五月闹的时候,正是酷暑,每天一定要出门遛弯,人越多它越高兴。 这不,今儿个刚出门不到半小时,就偶遇亲妈被它自己选的对象家暴的场面…… 铁头先是瑟缩一下,有点疑惑,在姐姐和绿茶猴身上来回逡巡着看了好几眼,嘎嘎乐了。 那头公猴把绿茶猴踩在脚底下折腾,这头铁头吱哇叫着鼓掌。 【吱吱——】 我屈起食指弹它脑瓜崩,你可别学,姐手底下不能养出喜欢家暴的臭东西! 一游客举着手机,对着面前这一堆猴子,来回比对。 旁人问他干啥呢。 他说,【我上回来,被一只公猴子揍了,它还在我肚子上拉了一坨屎,我倒霉了一整年……】 【哦,寻仇来了啊!那你有得找了,它们都长得差不多,我对猴子脸盲……】 那个旁人一听倒霉这词,速速后退好几步,摘下头顶戴着的大檐帽子,狠狠在脸上扇风,似乎是想要把不小心沾染到的霉气扇走。 寻仇的游客也分不清楚,到底哪个才是那该死的臭猴子。 他唰地从书包里掏出一根碧绿碧绿像根擀面杖的物事。 那是一根当季去暑绝佳蔬菜——苦瓜。 立即就有猴子围上来,伸手讨要。 揍绿茶猴揍得没意思了的公猴也挤过来,凭借一身蛮力,用屁股撞开那几只,抓了苦瓜就跑。 它心里很得意,这么大一根黄瓜,指定能吃饱。 它瞎,怨不了别人! 铁头哼哼唧唧,也有点眼馋,一只手在姐姐胳肢窝抓挠。 【吱吱——】 你傻啊,那是苦瓜!苦死猴不偿命的那种苦瓜! 真要是黄瓜你姐姐我不知道上去抢吗?! 那公猴边跑边把苦瓜往嘴里塞,咬一口嘎嘣脆,还没来得及咽下去,脑子立即宕机停摆—— 脚却晚一步才收到大脑发出的指令,整个身体继续往前几步才一头栽倒。 众猴惊慌大叫,这是咋地了? 有猴眼疾手快地直接从那只公猴手里抢过被啃了一口的苦瓜,也第一时间塞嘴里,傻了。 接着第三个,第四个。 第五个把苦瓜抢到手的,是个母猴,多少带了脑子出门,它奇怪地把愣住不动的几只公猴一一打量,才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啊呸! o(╥﹏╥)o苦得眼泪掉下来。 母猴缩着脖子狠狠摆头,转身朝那个背包的游客追去,窜到他背上,就撅着屁股,大力拿着苦瓜往他嘴里捅。 母猴也就吃了不会说话的亏—— 这么好吃的东西还是留给你自己吃吧,老娘不稀罕! 铁头咋舌,害怕地往姐姐怀里拱,毛茸茸的大脑袋使劲蹭姐姐胸前的毛毛,看起来比刚才闹着要吃苦瓜的样子乖巧多了。 铁头:姐姐说的对,要听话! 酷暑很难熬,挂一个热烘烘的随身暖宝宝,更是难上加难。 【吱吱——】 要不是我一次又一次地预知到铁头将会一统江山,成为新一代猴王,恐怕一时半刻都无法忍受下去。 是的,当初我给它接生的时候一晃就没了的画面,后来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补充,我已经看到威风凛凛的大毛猴子登高一呼,四野皆应的恢弘场面。 趁它小,还能多欺负两年。 绿茶猴瘦成排骨精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为难,它顶着大太阳出来找吃的,正好撞上老相好—— 铁头亲爹,独眼公猴。 它正十分狗腿地给它怀孕的媳妇剥香蕉皮,一口一口地喂进嘴里。 这在以前,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母猴仍然算抢手资源,光棍公猴还有上百只,个个虎视眈眈地盯着。 独眼公猴在绿茶猴之后处了两任媳妇,前一个被它揍了几回,掉头就走,还没从它视线里消失呢,就被一直在暗处蹲守的公猴子抱回家去了…… 后来,那公猴还找它干架了好几回,招式大开大合,异常凶残。 眼下怀孕的这个母猴十分凶悍,拳头大,把独眼公猴收拾得服服帖帖。 第207章 猴儿篇:劳资蜀道山(19) 独眼公猴神经大条,压根就没注意到,有母猴子眼巴巴地盯着它瞧。 它媳妇瞧见了,一步横跨,挡在二猴中间,脸色不善,拳头很痒。 绿茶猴对上它凶悍的眼神,屁都不敢放一个,扭头就跑没了影。 唔,右脚跛得厉害,被它选的公猴踩的。 铁头望着绿茶猴消失的方向,神情有点蔫蔫地,打不起精神来。 完蛋,它好像还记得,那是它的妈妈—— 管生不管养的妈妈,完全不认得它们姐弟俩的妈妈…… 【吱吱——】 行叭,太阳晒得栏杆上新刷的漆都要化了,回家回家,喝奶去! 因为小奶猫和铁头的关系一直处不好,每次碰头都要大打一架,我不得以,在原先的树洞附近又找了个住处。 很高的一个树洞,里头原本有一窝松鼠,我把它撵走了,顺便扣下一大堆松子花生野栗子,吃得满嘴留香,感觉脑子都比以前好使了。 小奶猫时不时来串门,它的战斗力不如铁头,一旦干架,打不赢就溜。 反正铁头极为恋家,姐姐在哪儿它在哪儿,即使干架打急眼了也不会追出去。 空间里的牛奶还只是动了冰山一角,铁头也开始添加辅食了,比如蛋白粉,比如各种罐头。 唉,迟早,我们姐弟俩都会长成肌肉猛猴的样子。 它也就罢了,我这…… 唉,金刚芭比猴,一言难尽。 ┗|`O′|┛ 嗷~~ 夏去冬来,又一波孕猴被集中管理,送进了母婴园。 与去年相似又大为迥异的是,刘清风杵着一根打猴棍,催促李峰锁门的动作快一点儿。 身后那四十多只躁动不安的公猴子,可不是好惹的。 即使它们知道,自家老婆进了这所园子能得到更好的照顾,吃得饱也冻不着,仍然心中难舍,毕竟,这是好不容易才抢到手的老婆啊。 分开的日子一长,鬼晓得明年春还认不认自己,公猴没猴权啊,饿一个冬天干巴瘦,毛发都不油亮,跟贴秋膘的时候肯定判若两猴…… 落单在外的母猴就三五只了,其中一个,是丫蛋。 两岁的丫蛋已经和成年母猴的体型相差无几,四肢肌肉虬结,甚至还要更强壮一些。 胸前挂着一个见谁靠近都好奇张望、但一旦察觉不到善意就会呲牙威胁的铁头。 山上常年游客不绝,这不,铁头又在一个寒风瑟瑟的天气,央求姐姐带它出来放风。 【吱吱——】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好好在家里猫冬不行吗? 是火锅不好吃?!还是奶不好喝?! 铁头扔下奶瓶,弹射起飞,直接蹦到姐姐身上挂着,手脚并用地摇晃,撒娇。 ??(????????) 它知道姐姐吃软不吃硬! 于是,裹一身加绒加厚防风防水装备的游客扶着后腰喘气的时候,就看到路边蹲着一大一小俩猴。 身上棕黄色的毛毛在雪地里异常显眼,上头挂着冰凌子,哆哆嗦嗦地好不可怜。 【嚯,我还以为这嘎达也有黄大仙呢,敢情是猴儿啊!】 某身高近两米的高大男人退后几步,扶着他媳妇儿,脸不红气不喘,脸上的眼镜儿起雾了也顾不上擦。 难怪会看走眼…… 【诶?!看起来好像不是母子,一个尾巴长,一个尾巴短,这是一对姐弟吧?!】 女人穿着大东北标志性的花袄子,在这冰天雪地里,比牡丹还要娇艳夺目,说话的嗓门儿也贼大,都不用风吹,就叫铁头听见了。 铁头挠头,很想问一句,你咋知道我姐是我姐,不是妈妈? 【吱吱——】 笨,你瞧瞧别的母猴子,早就被小崽儿又拉又拽,吸得上半球干瘪,哪个当妈的不是拿命在喂养孩子?! 哦,咱俩的妈不算,它脑子不正常。 【快,可怜见的,这么大冷的天还出来,是饿着了吧,老公,把你衣兜里那俩冻梨拿出来,正好给它们分了!】 冻梨?!啥味儿的,好吃啵?! 铁头眨着求知若渴的大眼睛问姐姐。 (╯▽╰)我哪儿知道,我又没吃过。 那大哥把黑不溜秋的冻梨拿在手里掂了掂,果真听话地给俩猴儿手里各放了一个。 铁头第一次从人类手里接东西吃,超级激动,抱起冻梨就开啃,就像啃苹果一样。 嘎嘣…… 【诶,等一下……】 女人焦急大叫,话没说完,惨剧已经发生。 【等化冻了再咬啊……】 可怜的铁头,门牙断了。 铁头懵圈,眼泪汪汪:好歹毒的心思,这一口冻梨的威力,仿佛经历了一场谋杀…… 什么,掉了门牙不算谋杀?! 可铁头我是要做猴王的猴啊,张嘴咆哮的时候,门牙豁风算怎么个事儿?! 岂不是每一次需要震慑的时候,都要自揭短处让公猴们耻笑?! 那画面太美,不敢看! (*/ω\*) 【吱吱——】 幸好我忍得住,没馋嘴,不然,估计也是这个下场吧?! 铁头头重脚轻地一头撞进姐姐怀里,哭得嗷嗷地,眼泪止都止不住。 男人又想笑又觉得对不住,掏空了身上所有的口袋,把吃的喝的全都摆在俩猴跟前,嘴里不住道歉,也不管猴子能不能听得懂。 女人紧紧咬住上下嘴唇,她的确是没想到,在他们老家那嘎达,两岁小娃儿都知道冻得邦邦硬的冻梨不能直接生啃,所以,刚才还真是疏忽了…… 我:谢谢嗷,我们这大西南,从来没吃过冻梨,哪里知道这么硬呢…… 铁头一边哭,一边拿眼瞧地上那一堆零食,抽抽噎噎的,像个受了大委屈的小媳妇。 等道完歉的俩人一走,它飞快跳下地,搂起一大堆,献宝似的送到姐姐跟前。 亏得边上没有其他公猴在,不然指定会上来抢。 为了门牙这事儿,铁头消停了好些日子,等到再一次从树洞出来,大雪下得几乎要封山了。 不远处藏着两只贼心不死的公猴,身上横七竖八的好几道利器划出来的伤口,红中泛着白。 我干的。 谁叫它们觊觎美色,居然大半夜的搞偷袭。 我的瑞士刀可不是吃素的。 铁头的脾气也不是这俩怂货能吃得消的。 那夜,它们俩差点儿就交代在树洞里了。 没成想,居然贼心不死,还敢在附近观望。 怎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O′|┛ 嗷~~】 铁头炸毛,歘地挡在姐姐身前,还不到成年公猴四分之一大小的个头,张牙舞爪的样子,奶凶奶凶地,可爱死了。 第208章 猴儿篇:劳资蜀道山(20) 铁头长大了。 好欣慰。 远处传来踢踢踏踏铁蹄的动静,那俩公猴见讨不了好,对视一眼,一起溜了。 铁头不依不饶地跟上去,一追,就追到了蹄声传来的地方—— 那是一头满载货物的驴子,鼻孔里喷出来的白色雾气弥散,让它的眼睛云遮雾绕地,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驴子前后都有人照应着,防止它背负的那么那么多货物不慎丢失。 往常都是人力背上山的,最近劳务费翻五倍也没人肯点头了。 也是,现在大雪封山,太冷,只有极少数景区大门都拦不住的狠人才会不怕死地一股脑往上冲。 俩公猴蠢蠢欲动,想趁着只有俩人,上去瞧瞧有什么好吃的。 牵驴子的人也听到猴子兴奋嚣张的吼声,心中一紧,脸上显而易见地有些慌张起来。 【糟了,有猴子!】 【怕啥,我带了棍子,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你可算了吧,它们一条命比咱们值钱,别把这一趟路费全赔进去我就谢谢你了!】 举起棍子那人顿时像个被戳了洞的气球,蔫哒哒。 嗐,人不如猴,都是穷闹的…… 走前头那人眼见着猴子要冲上来了,赶紧挑拣了一袋子大面包扔出去。 (╯>д<)╯??‘·’?? 瞧着很大,全靠酵母菌发酵,捏扁了也就拳头那么大点儿的高筋面粉。 俩公猴吃过这种面包,游客送的,在山上买一个二十五块钱,比山下贵五倍,人饿疯了才会买。 B猴眼疾手快,把面包捞进怀里。 A猴扑上去,狠狠咬住B猴的后脖子不撒口,B猴使劲挣扎,爪子毫无章法地挠。 A猴被挠中了,气不过,牙也加了几分力气,差点儿就把B猴的虾线给扯出来。 驴子被猴儿的尖叫声吓得脚步都乱了,四个蹄子在原地跺跺跺。 A猴慌张后退,一个闪身跳进树林子。 B猴愣怔一瞬,也跟着跳。 【吁~吁~】 赶驴子的俩人手忙脚乱,一个拉着绳,一个看着货,恨不得把这胆小的驴子扛起来赶紧爬到山顶交差了事。 【妈的,这钱可真是难挣,要不是为了多攒点儿跟老娘给些孝敬,我才不受这罪!】 【呸,你小子话说得好听,咱俩一个村的,我还不知道你?!是被你老娘闹怕了,给她钱封口吧?!哈哈哈!】 后面那人年纪看起来四十多了,是村里有名的懒汉,穷得娶不上媳妇,他上头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年年凑份子给老娘两万多孝敬。 就他,年年都假装不知道这事,问到他头上了就哭穷,叨逼叨,说养活自己都难,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这不,他老娘都闹到村干部那儿去了,要求村里今年给大龄男青年介绍对象列名单的时候,无论如何要把她小儿子,也就是这个懒汉的名字加进去。 反正,要么过年娶个媳妇,要么跟哥哥姐姐一样凑份子给养老钱,不然老娘就要闹得他在全村人跟前没脸…… 要不是他俩从小穿开裆裤一起长大,这回送货上山的差事,他也不会叫上这懒汉。 一个人一头驴,运货跑一趟山顶,日挣一千五它不香吗?! 多了这么个帮不上忙还一路唧唧歪歪叫苦不迭的货,听得烦。 唔,还得给他分五百…… 心好痛,明天上山悄悄来,坚决不带他了,坚决不! 【给点钱总比娶媳妇容易啊,我没本事我承认,就不霍霍好人家的姑娘了……那才是缺了大德呢!】 懒汉在驴屁股上拍了一把,催这畜生快点儿,要不然天黑了他都下不了山。 前头的人竖起大拇指,懒汉是懒了点,本性不坏,偷鸡摸狗的事儿从没干过—— 顶多就是光吃不干活,天天一觉睡到晚上,一天只干一顿饭,一顿一大盆,除此之外没啥追求罢了。 【吱吱——】 我看到驴子,嘴角滑下一串可疑的口水。 (??﹃??) 半肥瘦加焖子加青椒的驴肉火烧+驴杂汤,恍惚间替换了那只呆头呆脑的驴子,让我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啃一口。 铁头把姐姐的尾巴抓在手里,踟蹰不前。 它其实很想要刚才被俩公猴带走的大面包,可姐姐明显对那个四脚兽更感兴趣。 【啊~啊~啊~】 驴子特有的叫唤突兀响起,刚才被公猴威胁的时候它都没闹这死出。 【得,唐兄弟,再舍个面包呗!】 前面那人瞪他一眼,敢情用了这面包不用赔钱是吧,有多少够扔的?! 给给给,反正他知道成本价,就按这个赔! 【咻——】 对方扔出一块面包,心里一万个想撤回但不敢。 【吱?】 铁头拽尾巴,面包扔在跟前了,姐姐,可以捡吧? 见姐姐点头,小家伙才欢脱地把尾巴扔了,去够大面包。 驴子挨了一鞭子,复又抖着腿继续往上爬。 嘚嘚嘚的蹄声又开始满山谷回荡…… 此后,又下了好几场大雪。 阶梯都被雪完全盖住,用无人机在半空拍摄,都找不到能上山的路了。 冬去春来,循环往复。 铁头五岁了。 今天有一场很重要的决斗——十进一猴王争霸总决赛。 在外威风八面,在家乖巧听话的铁头还是喜欢赖在姐姐身边,出树洞的时候忘了得侧着身子,又一次被洞口卡住,进退两难。 幸好姐姐不在,它有点赧然,脸红,屁股也红。 要是它又双叒叕使蛮力把树洞毁了,姐姐肯定饶不了它。 说曹操,曹操到。 【吱?】 你见过一棵三百多年的大松树笔直笔直的主干上挂果长猴子吗?! 我可真不想承认那个傻兮兮挥舞胳膊冲我笑的缺牙齿猴儿是我亲弟弟。 一笑两个黑洞洞的牙缝缝…… (≧??≦)ゞ 没眼看没眼看。 拔萝卜这事儿,我已经是驾轻就熟了,当初铁头出生,不也是拔萝卜嘛! 【啵——】地一声。 金刚芭比猴倒挂在树枝上,手里提着比外头那些没个正行的野猴子大出好几圈的铁头。 荡来荡去,一如前几年它俩经常玩的荡秋千。 铁头嘎嘎乐。 冷不丁就被姐姐松了手,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在地上。 【吱吱——】 丫蛋:铁头,你跪下,姐求你个事儿! 铁头老实蹲下,左右看了一眼,附近没外人,果真跪了,板板正正的姿势,非常熟练。 丫蛋:铁头啊,你那未婚妻小美身子壮实,赶明儿娶进门了,你对人家好点儿,别当了猴王就朝三暮四。你知道的,姐姐我最痛恨渣男! 铁头点头,狠狠点头,好的,我会对小美好。 当天下午的总决赛,围观者众。 几乎所有公猴母猴都出现在这片山谷。 铁头赢了,没有任何悬念。 谁也没有它强壮,谁也没有它花招多——比如,插眼封喉踢小弟什么的。 阴损,但有效! 当晚,春风得意的铁头就拖着小美入洞房,山盟海誓,花前月下。 它住的那棵树枝叶摇晃了一整晚,叶子全都掉光了,这可是盛夏! 绿茶猴瘦得只剩一层干枯的皮毛,登基仪式时,它远远蹲在角落,啃刚才无意中不知道是谁塞到它手里的饼子。 它那个家暴成瘾的壮实老公,被猴王三两拳揍得从树上摔下去,当场就挂了。 天知道,解放的那一刻,它喜极而泣,感谢了满天神明,唯独想不起猴王是她儿子。 唔,它脑子不好使,年纪也大了,有痴呆的征兆。 饼子是丫蛋给的,绿茶猴太瘦了,像是随时要被饿死一样。 在那短暂的接触中,丫蛋已经看到了—— 这个冬,绿茶猴捱不过去。 铁蹄声又响起的时候,山里山外,漫天飞雪。 赶驴子的就只有姓唐的一个人,懒汉太懒了,不乐意委屈自己。 【吱吱——】 我不慎染了风寒,缺医少药地,险些没叫高烧把脑汁子烧干了。 铁头三天两头地要来看望,发现我病了,急得不行,招呼能动弹的公猴子漫山遍野地找药材,什么百年人参、千年灵芝、冬瓜大的何首乌全都寻摸来塞进我的树洞里。 好家伙,没一样对症的…… 不能浪费,全都收进空间! 铁头以为我把好药都吃了,满心欢喜地等着天气好一点,跟着姐姐一起去山顶上看佛光。 傻孩子,我怕是,看不到了…… 驴子比几年前高壮了不少,看到猴子也不害怕得直哆嗦了,反而凑近,不客气地用鼻孔喷气,企图以绝对的身高优势强压对方一头。 结果,原本坐着的红脸猴儿突然向后一头栽倒,滚下栏杆,顺着下面被厚雪覆盖的斜坡,骨碌碌滚成雪球…… 驴子惊慌后退,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的冰晶簌簌落下。 驴子大叫:我可啥都没干嗷,看,那边有监控,一定要给我作证啊!!! 姓唐的男人拉紧缰绳,走,赶紧走,此地不宜久留,保护动物摔下山了,万一找我麻烦咋整…… 丫蛋:擦,没想到,死在绿茶猴前头了…… 一生碌碌无为只辛苦拉拔大一届英伟不凡猴王的丫蛋,卒! 第209章 毛驴篇:嘚儿驾(1) 【啊——】 俺是一头叫声洪亮的驴。 公的。 大头,长耳长尾,粗腿,翘臀,毛色纯黑。 因为从娘胎生下来的时候没叫兽医,操作失误导致蛋蛋破了,没有生育能力。 唔,上面这个诊断,是主人大嘴巴,跟他大孙子咬耳朵时,我听到的。 真是个令驴拍手叫好的事情呢! 谁乐意生谁生去吧,带娃太TM糟心了,累个半死还落不着好。 再说了,我是驴,不出意外的话,要么变成干活的苦力,要么变成驴肉火烧里头的驴肉,要么变成阿胶…… 这样的悲惨命运,没必要延续下去,真的。 主人的名字很大气,叫唐朝,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农民。 这名字,听说是当年他那个考过秀才的曾爷爷取的。 今年的城乡医保又涨价了,从数年前的六十,涨到三百八,呵呵。 他把兜里的钱数了好几遍,又捏了一把手臂上的肌肉,决定不交,村委的小年轻上门催缴也不交。 谁爱交谁交,他都六十八岁了,身体棒棒。 去年一整年就因为甲流,嗓子吞刀片高烧才吃了几天药,几百来块钱的药费,拿了证件和缴费单据去窗口,医院根本就不给报。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把钱不当钱了,扔到水里还能听个响不是?! 【爷爷,我昨天瞧见爸爸又在偷偷看你拍的视频了,嘿嘿!】 唐朝的孙子唐小宝虎头虎脑地,想玩手机,期期艾艾地找借口。 哦,对了,唐小宝还有个在吃奶的弟弟,叫唐小贝,外人一听就知道这是嫡嫡亲的俩兄弟。 【哦,他以前不是不看好吗?还尽说风凉话,哼!】 唐朝没有退休金,一毛都没有。 十多年前他被乡亲忽悠买了一份商业保险,愣是骗他,缴费五年,享用一辈子,说能养老。 六十岁那年,他兴奋地抱着银行卡,满心期待着第一个月的养老金到账。 一等一个月,一等一个月,迟迟没有动静,他这才发现不对劲。 拿着保险合同找到那乡亲家里去,那人自个儿也是个一知半解的。 她干保险业务员纯属玩票性质,才干了不到一个月,满打满算成交了两单,一单是唐朝的,一单是她自己的,都买了同款产品——意外险。 她信誓旦旦地说这是养老险,是因为她自己就是这么理解并坚信的。 要不是突然被问起,等到她六十岁那年,估计也要翘首期盼一回…… 俩人把合同放在一起,逐字逐句通读。 呸,合同细则太多,冗长的文字,念得头昏脑涨,翻到第七八页的时候里头有写—— 赔付条件是意外受伤或身故,按一二级医院给出的伤残等级,按一定比例赔付。 唔,最高赔付金额还是不少的,五十万。 也就是说,残了或死了才赔钱!!! 唐朝气炸了肺,他要的是养老,这有屁用,还不全便宜了他儿子…… 要不是看在那乡亲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他愤怒的拳头早就毫不留情地砸对方鼻梁上了。 o(一︿一+)o 在养老梦破灭之后,他就很发愁,今后几十年要怎么办。 感谢短视频平台,很偶然的一次,他居然刷到了一个他本以为是冷门中的冷门的视频——修蹄子。 给牛马羊驴等带蹄子的家畜修剪脚指甲。 这个他会啊,以前村里家家养牛,他的爷爷一把年纪了,当年外头一片混乱的时候,这个贫穷落后的小村子反而是一片难得的净土。 爷爷带着他爸,整天围了牛棚里的三头牛儿转,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打理得非常细致,其中,自然就包括了修蹄子。 纯属无师自通,开放以后再养牛,这技能就变成了家传绝学,爷爷传给爸爸,爸爸又传给了唐朝。 只是可惜,恐怕这绝学就要断在他手里了。 因为他儿子怕一切长毛的动物,根本就没办法靠近牛羊,更不用提村里四处晃荡的大黄狗,长到二十岁上下,看到动物靠近也能嗷地一声哭出来。 唐朝自从发现那个宝藏视频,就反反复复地看,研究评论区观众们的猎奇心理。 盯了两年,他实在是手痒难耐,索性自己买了手机支架,试着自己录制视频,也不剪辑,直接原样发到平台上。 起初,观众只有小猫三两只。 唐朝毕竟是个老头了,即使思想能跟上年轻人,技术也不够,他都不知道给自己的视频配个解说文字或者背景音乐的。 叫人一打开他的作品,要么安静至极,要么就是动物突然大叫,隔着屏幕和网线,都给人吓一激灵,差点从沙发上或者床上吓得翻下去。 后来有热心网友留言,给他提了意见。 背景音乐就加上了,直接从他刚刷到的一个视频右下角拖过来借用的,是一首马头琴拉的安和桥。 刚打了胜仗吃饱肚子悠闲遛弯的狗听了,都得捂脸哭两回的那首曲子。 那天发的视频,也许是因为配乐的缘故,一炮而红,当晚吸粉数十万。 第210章 毛驴篇:嘚儿驾(2) 唐小宝如愿拿到了爷爷的手机,翻来覆去地摆弄。 结果,他打开颤音(不打广告,除非烂番茄突然给我塞大大大大大的流量╭(╯^╰)╮),自下而上翻了十分钟,全是修蹄子。 ?? ????? 千篇一律的修蹄子—— 牛羊驴马蹄,烂的、卷曲的、开裂的、感染的、肿得看不出什么玩意儿的…… 唐小宝脸黑黑,他想看凹凸曼。 唐朝眯眼,看着远处小土坡上,两条尾连着尾尴尬杵在原地的土狗被几个男孩子围着扒拉,又气又好笑,忆起往昔峥嵘。 【啊~啊~啊~】 粗制滥造的简易木头栏杆稀稀拉拉地,根本拦不住我,趁着没人留意,我从栏杆缝隙里头钻了出去。 如脱缰的野马,一朝得了自由,禁不住得意地大叫。 惊动了那老头。 【难怪公驴又被人称作叫驴呢,果然嗓门大,喜欢咋呼!】 唐朝起身,不起不行啊,院门大开,万一叫这驴子跑出去,就难追了! 唐小宝也放下手机,和爷爷一起围追堵截,这可比看修蹄子视频好玩多了。 一时间,老人怒喝,小孩尖叫,驴子飙高音,踏踏踏踏地,吵得热闹非凡。 连附近几家爱瞧热闹的闲人都端着大茶缸子围拢来。 村里不兴关门闭户地,只要家里有人,门窗都是一定得敞开的,邻居们都不用招呼,大摇大摆就进了院子。 结果看到玩闹似的老鹰抓小鸡,啊,不,是老头抓小驴的场面,乐得直拍巴掌。 【哈哈哈,老爷子人老心不老啊,我正嫌今儿个婆娘做的饭菜清汤寡水,你就给加了个大菜啊!】 一个一笑满嘴牙的男人端着大海碗,里头的菜确实绿得可以,瞧着没一点儿食欲。 家里三个闺女都没成家的李婶子在旁啐了他一口,十万分瞧不上这男人。 【谁家还叫大肚子的女人开火做饭啊,你家那口老灶也不通通灰,一开火上下都是黑烟,呛死个人!我见天地听你媳妇哇哇吐,你也不知道心疼,还尽埋怨!】 李婶子嗓门不小,嚷嚷得街坊四邻都能听见。 蹲在自家灶房门口的那个大肚孕妇吐得胆汁都要出来了,听到李婶子为她说话,眼泪唰唰往下流,好不狼狈。 也就是娘家离得太远了,不然她老早就把锅铲一扔回家去。 【啊~啊~啊~】 谁TM伸的脚,摔死我了…… 【啊呀爷爷爷爷,快,快把驴套上,呼!】 见小驴子腿一软摔飞出去,唐小宝呼哧带喘地一屁股坐在小驴子的背上,死死压制住。 他闻到饭香,只觉得肚子饿得慌,凹凸曼是谁,完全抛在了脑后。 唐朝早就拿了粗麻绳,看着唐小宝那不中用的样子,笑着直摇头。 听说这孩子在学校一整天都被掬在教室里,也不让出去操场活动活动,养了一身颤悠悠的肥肉,哪像个十来岁的皮小子。 村里那些差不多大点儿的孩子早就跑后山去招猫逗狗了,偏他坐得住,肯陪着他这个糟老头子晒太阳。 如今学校的老师啊,爱护学生的心是一片好心,就是过犹不及,生怕学生课间活动摔了碰了打架受伤了…… 才区区十分钟而已,如果被讲课讲得意犹未尽的老师拖堂,恐怕都来不及去厕所一个来回,上课铃声就会敲响。 须知爱玩爱闹是孩子的天性啊,现在不让玩,等到再大一点儿,进了初中高中,哪还挤得出时间蹦蹦跳跳?! 唐小宝五年级了,十一岁,家住市区一个挺着名挺老贵的学区房。 当初他爸一咬牙一跺脚,掏空了三家积蓄付了二手房的首付款,这小子才得以卡着年龄入学,如今成绩好不好的且不提,小小的个头胖得五花三层,都快要一百斤了。 【啊啊啊~】 我拼命扑腾,无奈撼不动身上那座肉山,被捆得结结实实,拴在门柱上。 唔,门柱老粗了,一个大男人张开胳膊合抱,才能勉强抱住,栓我这么个没满月的小犟驴子,自然不在话下。 【等着,爷爷去地里扯几颗菜,这就给你做饭去!】 【爷爷,我要吃肉啊,我还要长高呢!】 得,这小子把门口端大海碗那男人的话听进去了,生怕爷爷也给他做清汤寡水的素菜。 这几天没什么活,唐朝闲得发慌,正好大孙子放了寒假,就被他忙得脚打后脑勺的爸爸一脚油门送乡下来了。 到点就喊肚子饿,生物钟比六十八岁的唐朝还要有规律。 不过,早上不睡到十点,那胖乎乎的小家伙是不肯从被窝里爬起来的。 乡下啥都好,就是没有装空调,出了被窝就冻出两条大鼻涕,很要命! 门口看热闹的几个人没热闹可瞧,早就散了,只那个李婶子还靠在门框上,眼馋地盯着唐小宝。 那大胖脸小肉手圆肚皮,可是所有爷奶心中的梦中情孙。 李婶子没比唐朝小几岁,早就到了想抱孙子的年纪,可惜,她三个女儿一个比一个能干会挣钱,根本就不给她安排相亲的机会。 这十里八乡能找出来的年龄合适的男人,大多连她这个丈母娘的第一关都过不了。 她的思想还算开明的,不会像有些当妈的把孩子催婚催得不敢回家,一年比一年跑得远。 【小宝啊,要不要去李奶奶家坐坐啊,奶奶家有很多好吃好玩的哦!】 李婶子不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笑开了花,很像诱拐小朋友的狼外婆。 唐小宝瑟缩,他没见过自己的奶奶,听说很多很多年前就已经被神仙接走了,不过,如果奶奶笑成这个样子跟他说话,他也是会怕的。 【李……李奶奶,谢谢,我等爷爷回来,老师教过,不可以随便跟陌生人走,也不可以随便去别人家的!】 唐小宝缩紧了小胖肚子站着,悄咪咪地往后退了两步,一脸警惕。 李婶子仿佛胸口中了一枪,陌生人?!昨天就认识过了,怎么能算是陌生人呢! 嗷,笑得这么慈祥温柔,居然也会叫小孩子害怕吗?!不行,等会儿回去得多吃几片阿胶糕补补气血,对了,面膜也多敷几张。 明天带着好吃的再来拐……啊,不,再来邀请小胖墩回家去。 第211章 毛驴篇:嘚儿驾(3) 第二天,脸色比昨天白了一个度的李婶子拎着零食大礼包上门诱拐孩子的时候,意外发现大门紧锁。 【诶?!咋这么大早就出门了?小宝那孩子不是天天要睡到十点多才起来吗?】 行叭,乡里乡亲住着,真是没有半点儿秘密。 原来,昨晚,唐朝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认识的牛场老板打来的—— 他家有两头牛昨晚突然就摔跤了,到现在也站不起来。 请过兽医,说不是骨头的事儿,蹄子烂了,得找修蹄子的师父。 这不,老板就想起唐朝来了,他在网上的名气,远远没有县城牛羊集市上的名气大。 一把铲刀走天下,不是吹的。 一大早天还没亮,唐朝就被一辆皮卡车接走了,他不放心唐小宝一个人在家里待着,交给邻居也不放心,干脆被子一卷,直接抱上了车。 牛场在县城西郊的一处山腰上,这边就是多山的地形。 唐朝还是第一次来,不由感慨,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老板穿的袄子上面打了补丁,可他牛场少说养了一百头牛,粗略一合计,起码也有几百万身家了。 棚子底下干活的工人也有十来个,放粮的,铺草的,铲屎的,刷毛的各有分工,忙得不亦乐乎。 【老板,病牛在哪儿呢,这不都站的好好的?!】 唐朝放眼望去,棚子里的牛都安安静静站着吃草。 只有几头吃奶的小牛甩着尾巴到处晃荡,一会儿舔铁栏杆,一会儿在大牛肚子底下拱,调皮的很。 (??ω??) 一头黄棕底色大团白花的小牛萌萌哒,见着来了生人也不害怕,眨巴着大眼睛凑过来,鼻孔翕张,闻生人的手。 小牛:唔,有羊肉包子味儿。 它眼睛瞪大,一脸馋相,这味道,真是香死个牛! 【哦,那两头我单独放在小棚子里了,病牛不是需要隔离嘛,摊子铺得大,不得不谨小慎微啊!】 老板手冻得通红,索性揣进袖口。 反正又没有买家上门,用不着注意形象,牛牛健康干净就行了。 唐小宝早在下车的时候就连人带被子安置在老板的办公室里,那儿暖风开得足,嘎嘎暖和。 才睡了一小会儿,小胖子就小脸红扑扑地踹了被子,舒服得哼唧了两声,浑然没睁开眼睛看看自己在哪儿,翻身又睡熟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就该是能吃能睡,正是长个子的时候。 小牛棚里的两头病牛睡得不太安稳,躺在外头那个是母牛,揣上崽子了,可惜两条前腿别扭地歪在一边,肉眼可见地肿胀。 【这么严重啊?!】 唐朝打眼一瞧,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普通修一个蹄子,行价就是十块,很多俭省惯了的老人家才会拖到不能再拖了才叫他干活,没想到这牛场老板居然也…… 他蹲下身,手还没靠近病蹄,就被母牛铜铃大的眼睛瞪着。 老板一巴掌拍在母牛硕大的脑袋上。 【老爷子,你看看,兽医说是蹄子里头钻进去了什么尖锐的东西,感染了,光打消炎针只是治标不治本,还得靠你把病灶挖出来!】 母牛老实了,大眼睛眨了两下,流下两滴滚烫的眼泪。 泪水很大颗,砸在它身下垫着的干草上,顺着草的缝隙流到地上,洇开一朵蒲公英似的花。 唐朝把腰上挂着的工具包搁在一边,抄起一只蹄子仔细打量。 唔,刚才一打眼还真是冤枉了老板,这牛蹄子明显有打理修剪过的痕迹,不过,时间应该有大半年了。 【你这儿应该有称重固定的架子吧,帮忙推一个过来,这蹄子肿成这样,即使它现在站不起来,等会儿挨了刀子也会痛得使劲挣扎的,还是固定一下稳妥,要不然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压不住!】 老板一听这话头,就知道这老头心里有把握,哪能不配合,立即高声叫了一个工人去后头把架子推过来。 也亏得这母牛有灵性,听得懂人话,也知道眼前这个头发雪白雪白的老头是来帮它解决病痛的。 这才慢腾腾艰难起身,被工人牵着绳子带上铁架子,乖觉地自个儿把脖子卡在前面的卡槽里。 它的两条前腿颤巍巍地,因为膝关节以下都红肿了,简直很难承受它大几百斤的体重,整个铁架子都跟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 【快,把右前腿先用绳子绑住折起来,我尽量速度快一点。】 唐朝已经拿起了一把小巧的右手弯刀,7字型的,很锋利,昨晚他就在磨刀石上反反复复地磨得溜溜光。 牛蹄子太软,不适用大铲刀。 要是让一个啥也不懂的新手上,一铲刀下去,这牛蹄子整个都保不住。 母牛哞哞叫唤两声,显而易见地害怕。 唐朝已经一手扶住蹄子,一手开始修剪了。 一刀下去,就涌出一股子气味古怪的黄水。 老板一皱眉,没后退,但是腾出一只手捂住了鼻子,不然,他会想吐。 就像是下水道里被堵塞了十几天的厨余垃圾发酵腐败之后的气味。 唐朝脸上没什么表情,拿刀的手很稳,一点一点抠挖,把黑色的角质削成一小片一小片,露出里头—— 果然有异物,废了好大功夫,用钳子拔出来,三人才发现,是一根十多厘米的大铁钉…… 锈迹斑斑,扎穿的洞眼发炎溃烂,难怪会肿得这么厉害! ヾ(??`Д????) 工人的脸黑了。 这母牛一直是他负责照料的,如果是扎了石头还好说,铁钉…… 那,老板必定是会追责的,这两天请兽医问诊拿药打针都花了不少钱。 老板瞪了工人一眼,这事儿回头再说。 能治好就罢了,若是治不好,工人的奖金少不得会扣个精光。 每周一次开会的时候都有交代工作细则—— 牛棚里务必要清扫出所有的铁丝、铁钉、铁片片等危险物品,要知道,这些东西一旦被吞食,扎穿了肠胃引发大出血,是有很大的死亡率的。 十厘米的铁钉,那只可能是从铁栏杆上掉下来的,百分百算是工作失误。 第212章 毛驴篇:嘚儿驾(4) 唐小宝还是睡到了十点才醒。 一翻身,从沙发上滚了下去,结结实实地摔在水泥地板上—— 牛场老板向来主张该省的省、该花的花,一分都不往水里砸,五十多平的办公室,连块地板砖都没铺。 【(??`??Д????)!!哎哟……爷爷?!】 小胖子摔懵了,他还只穿着小恐龙的四角裤衩呢。 他恍惚想起昨晚爷爷有提过今天一早会出门办事,干脆又爬进被子里缩着,迷迷糊糊睡了回笼觉。 唐朝这个马大哈,出门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想起来要把孩子的衣服和鞋子带上…… 他这会儿已经忙完了,一头是汗,头顶上的稀疏毛发都被汗湿成一绺一绺的。 老板有他的微信号,也没问价,直接转账五百。 这蹄子要是放任继续烂下去,两头牛都保不住,即使扣完了工人的奖金也远远不够。 他心里有数,再加上刚才修蹄这几个小时他一直在旁边看着,老爷子干活细致,既不嫌脏也不嫌臭,汗都顾不上擦。 【老爷子,你把钱收一下,回头我给兽医打电话,看看后头要怎么消炎。】 【嗯,我只修蹄子。】 唐朝把聊天页面点开,也没细看,直接点了接收。 直到老板把他们爷俩送回家,唐小宝嚷嚷着要尿尿,唐朝再拿起手机的时候,才发现原本两头牛修四个蹄子只要八十的,结果老板给了五百。 底下还有一条老板刚发的消息,说是感谢他帮忙挽回了重大损失,叫他千万别客气,要是退钱,以后修蹄子就不敢找他了。 唐朝抹了一把脸,笑出了声,这样大方壕气的老板能再来一打吗?! 【啊~啊~啊~】 亲爱的主人,你还记得你养了一头嗷嗷待哺的小驴子吗? 你把绳子拴得这么死紧,就不怕把我饿出个好歹啊?! 唐朝一听驴子叫唤,一拍脑门,糟糕,总算想起他还得负担一张大嘴。 后头柴屋里囤着不少草料,随便抱一捆来就是了。 驴子这东西,粗生粗养,饲料不用太精细,草料里头混一点儿燕麦麸皮,拌匀了扔食槽里,少吃多餐,省心着呢。 牲畜冬天里都懒怠动弹,喜欢挤在一块儿取暖。 可怜小驴子是唐朝在牛马集市上买来的,没有伴儿,除了那个整天要把它的尾巴从后腿缝缝里扯出来的唐小宝,勉强算个玩伴,但也不能抱着取暖啊。 【啊~】 我说小子诶,你读书少我不怪你,驴子本就不像狗,不可能见人就摇尾巴…… 我这条长尾打出生起就必须摆在那个位置,你别为难我好不好? 大冷的天,你们也不把我拉进屋里去烤烤柴火,我身上这短短的毛可经受不住这数九寒冬。 牛马集市每半个月开一次市场,正好,隔天就到了日子。 也是年前最后一次做买卖了,唐朝把工具包打开,就是个褡裢,咵嚓挂在小毛驴背上。 唐小宝作势要骑驴,就像动画片阿凡提那样,把瘦小的驴子吓得屁滚尿流,招呼都不打就窜出去。 【你这臭小子,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这驴子是给我驮工具的!!!哪能驮你?】 唐朝气结,丢下这一句赶紧去追驴子,临走还没忘了把钥匙扔唐小宝那边,叫他锁门。 李婶子一早搬了个椅子在门口晒太阳,手里还拿着几双鞋垫子,上头用水溶笔画了吉祥话,过年的时候给三个女儿分分,多踩踩,福气自然来。 她听到嘚嘚的蹄声,一抬眼,一头全身乌黑的小驴子撒丫子狂奔过去,落后几步远的唐朝甩开膀子猛追。 她伸长了脖子,想看看那个长得很讨喜的小胖子在不在后面。 脖子都酸了,才看到小胖子颠颠地跟上来,脸上肉嘟嘟的婴儿肥上下颤动,跑到近前还没忘记挥挥小手跟她打招呼。 哎呀,可爱得她又想要拐回家当孙子了。 (??????????)?? ???? 唐小宝察觉到那个李奶奶表情变化,吓得夹紧屁股,开足马力,加速向爷爷冲过去,不给李奶奶开口诱骗的机会。 【嘿,这臭小子,改明儿我再去你家逮你!到时候要把你介绍给我的女儿们认识,谁不喜欢这样白胖白胖的小男孩啊,叫她们给我生几个玩玩!!!】 天各一方还在忙事业的李婶子三个女儿齐齐一抖,身后的助理赶紧把厚外套披在她肩上,贴心极了。 有眼色,涨工资。 牛马集市离村子不远,走路过去,半个多小时也就到了。 偶尔遇见提前回乡的年轻人,老远看到唐朝,都会摇下车窗打招呼。 ??(。??????。)?? 唐小宝讨喜的长相,迎来了不少阿姨伯母婶婶们的青睐,没一会儿,手里就多了好些零食,小胖子笑眯了眼。 都是回来过年的,车里除了人,就零食多,成箱成箱地。 【爷爷,给,这个好吃!】 唐小宝也不吃独食,追上前面的爷爷,给他塞了一大包麻辣魔芋丝。 【啊~啊~啊~】 没我的份儿啊?!加了孜然麻椒的红油味道好香,馋死我了! 吸溜!吸溜! 口水滴答,眼含渴望。 【小宝,别给,等它再长大些,肠胃好了再说,万一半道上它拉肚子,得你收拾嗷!】 唐朝如果晚一秒开口,唐小宝手上的那一把魔芋丝就要扔进小驴子大张着的嘴巴里去了…… 后来,小毛驴一直气哼哼地,专门跟唐朝作对,它走在前面,时不时突然停下,叫唐朝毫无防备地撞上它的翘屁股。 唐朝气笑了,嘿,这还是个记仇的,小矮个儿还想把人撞得摔个屁墩儿是怎么着?! 牛马市集没有大门,也没有招牌,全是大卡车,拖着卖相不错的牛马羊,驴子也有,少。 唐朝把缰绳牵好,走几步就要回头看看孙子有没有乖乖跟上。 附近几个县市的牲畜贩子都会赶来这里交易,唐小宝这么白嫩嫩地,就怕有混进来的坏人把他惦记上。 小驴子老老实实地跟着,没作妖。 主要是现在进行买卖的牲畜们个头大,嗓门更大。 马嘶牛哞羊咩咩,谁也不温柔。 唐朝瞧它蔫头耷脑的样子,盲猜小家伙可能是有点儿被吓着了。 【啊~啊~啊~】 屁,我就是感叹命运不公,交易完后,在场的好些动物是不是要被端上餐桌?! 物伤其类罢了…… 第213章 毛驴篇:嘚儿驾(5) 也许是因为年节,市场上的牛马贩子几乎都没有修蹄子的需求。 交易的绝大多数都是专门饲养来做肉菜的,蹄子也占分量,少一斤,就少赚一斤的钱。 唐朝转了两圈,都没有人招呼他,心里就知道今天大概是白跑了。 每个月两次的集市,他这几年可是一次都没落下过,就为了十块十块地多攒一点养老钱。 毕竟像牛场老板那样大方给钱又爽快的老板,真的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唉,想想就可惜,那天去修牛蹄子,他居然忘记拍视频了。 可能是牛蹄的情况实在是太令人恶心了,容易使观众产生不适。 嗐,算了算了。 粉丝们呼吁,叫他开直播,不论干啥都行,要不然每次等他想起来要更新视频,往往都会被粉丝调侃—— 【我要去告诉我太爷爷,他当年追的大明星终于想起颤音密码了!】 这样的热情,实在是让他很汗颜,挖空了心思想拍一些别具一格的好作品。 奈何……生意难做啊。 修蹄子这样的活,接单几乎完全得靠运气,还有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好口碑。 还没到中午,市场上停放的货车就走了一半。 如今的交易都是用手机支付,分分钟就银货两讫,收到钱把货车后头的挡板一卸,牛羊从这边赶到那边就算交接完了,油门一踩就走。 哪像以前啊,那才叫一个人多热闹呢,巡逻执勤的保安都心惊胆战地,生怕哪个旮旯里又发生什么争端。 买卖双方都带足了人手,还有专人负责看着钱箱子。 唔,就像电视剧里那些混黑的老大们交易时带一大票保镖马仔一样。 牛是最好卖的,其次是羊,毕竟火锅里,这俩片成片,都是重头戏。 马嘶不太频繁,可是马不像牛羊那么安分老实,在货车车厢里踢踢踏踏,像要把脚底下的铁皮跺穿一个洞拆成零碎才好。 【爷爷,那匹白马好威风啊!应该能驮动我吧?!】 唐小宝还没开始接触武侠小说,不过,他也有英雄梦,甚至连动画片里骑着小毛驴的阿凡提他都觉得超级威风。 【呵,你知道那白马为什么那么躁动不安吗?】 【啊?!躁动不安?!有吗?!我咋没看出来?!】 唐小宝眨眨眼睛,都舍不得把视线从那匹健壮高大的白马身上挪开。 【那是种马,专门配种的!】 唐小宝:?? ?????爷爷,我才十一岁…… 唐朝话说出口,也想起了大孙子的年纪,可惜,收不回来了,他脸上有些讪讪地,一定是因为今天没进项,情绪突然失控导致的。 那匹被爷孙俩谈论的白马的确是种马,第五条腿直愣愣地斜斜指地…… 也不知道出发之前老板给它吃过什么,或许是想在买家跟前把那标志物亮个相作展示,增加筹码。 配一次能有几百块钱入账呢,无本买卖,卖家必然要把本钱给人看看。 即使买家不心动,能让母马心动怀春也成啊。 唐小宝明明有些羞涩,心里仍是很好奇的,在学校可接触不到这些,他正在为将来要做什么营生赚钱维生而苦恼呢。 以前他想跟爸爸一样当个大老板,可大老板要天天应酬,陪别的大老板喝酒喝到后半夜,好操劳…… 他又想学爷爷修蹄子,一个蹄子十块钱,一天修一百个也不费多大劲,一天一千,那一个月就是三万,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唐朝:小子诶,要是真像你想的这样,老头子我一定把家传绝学完完整整地教给你! 【啊~啊~啊~】 哇哦,我好羡慕!恍惚间想起很多很多世之前,我当种公牛的幸福日子。 |??ρ?? )??哦哟,看,一匹小母马被送上货车了诶,那个买家在扫卖家的收款码,俩人头碰着头,像是在讨价还价。 卖家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是他今天的开门生意,不能打折,坚决不能,意头不好。 唐朝拽缰绳,小驴子像是一根被铁锤砸进地底的钢筋一样,咋也拽不动。 唐小宝眼巴巴地盯着他十分仰慕的大白马缓缓地靠近小母马,转着圈地耳鬓厮磨,然后催促着小母马往前面走几步,好给它腾出地方好好发挥。 (*/ω\*)哎呀,好害臊! 唐小宝肉乎乎的小手捂在脸上,张开的指缝能塞进去两根薯条,不,三根! 唐朝在孙子后脑勺上呼了一巴掌,不算重,清脆的一声嘣,像敲西瓜似的,略施薄惩。 想想他自己十一岁的时候,早就跟着爸爸饲弄家里的牛羊了,配种什么的也看了不少回现场。 嗐,就那么回事儿呗,越是藏着掖着,孩子越是会好奇…… 索性就让他大大方方观察观察,万一长针眼了,就把他爸叫回来,送医院去治! 唐小宝见爷爷没有再出声阻止,干脆和小驴子排排站,仰着头继续看。 大白马也知道害羞,调整了体位。 唐小宝只看到大白马把整个上半身都放在单薄瘦弱的小母马身上,他都忍不住担心,小母马会摔倒…… 两匹马的鼻孔都喷出白气,像是有意扔了一颗烟雾弹,迷惑了众人的视线。 然后,就结束了…… 买家:啊?!就这?!五百块? 卖家:哎哟,咋这么不争气?肯定是我耽搁的时间太长了…… 小驴子:诶?!中看不中用啊这是,白瞎了我的表情,撤回,全都撤回。 唐小宝:配种就是趴在小母马身上呼哧呼哧喷白气啊?!哦,我懂了。 唐朝:你懂个屁…… 买家不干了,拉着卖家的袖子叫他退钱,这么点儿时间,万一没配上,钱不是就打水漂了吗? 卖家到底也是心虚,都是靠牲口赚点辛苦钱的,他也知道万一失败不止钱打水漂,错过母马的发情期,时间也白费了。 【行,就当我今天交了你这个朋友,买一送一怎么样?放心,我家这匹白马种子呱呱叫,往年配了生下来的小马崽儿个顶个地健康,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 买家这才点头,俩人各自安抚自家的马儿。 畜生也不是那么畜生的,咳咳,第二次,得费点儿时间培养感情和气氛。 唐朝试探地拽了拽缰绳,好家伙,这俩小东西还是不肯走。 第214章 毛驴篇:嘚儿驾(6) 第二回合,唐小宝仍然没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倒是小驴子因为个头和角度的缘故,看清楚了,一脸震惊。 它把头弯到肚子底下,货比货得扔,眼圈发红,自卑了…… 白马的表现非常棒,买家卖家恨不得当场拥抱一个,庆祝事情办成了。 小母马四条蹄子颤颤巍巍地从货车下来,一步一回头,那依依不舍的表情,眼底波光粼粼泫然欲泣,令人鼻酸。 卖家从麻袋里掏出几根鲜嫩的胡萝卜,递给白马吃。 咬一口,嘎嘣脆。 唐朝感觉缰绳的另一头拖拽,才回头望向两小只—— 原来小驴子饿了,嘴巴大张着去够那卖家的麻袋,里头全是鲜嫩的胡萝卜。 唐朝手机在兜里震动,他拿出来,又是粉丝发了私信,催更呢。 他左右看看,没啥不能见人的,索性如了粉丝的意,开了直播—— 【大家好,我是唐朝!】 直播间刚开,粉丝们在客户端收到通知,戳进来的时候,都是一脸吃惊的表情。 随后弹幕就刷刷刷地铺满了屏幕。 唐朝还没切换镜头,是自拍模式,一张大脸完完全全被弹幕挡住了。 愣怔一秒,满屏刷满哈哈哈。 网友A——【快快快,我要看修蹄子,正好下饭!】 网友B——【楼上的口味真奇特,我都是看这个催眠的,吃东西可不兴看这个,倒足胃口!】 网友C——【我赶紧给足疗店九号技师打电话,不去修鸡眼了,我先看看修马蹄!】 网友D——【对了主播爷爷,今天钉马掌吗?用几颗钉子啊?一定要打磨仔细啊,我上次看到……】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网友E——【我已经坐在小马扎上了,爷爷你开始吧!】 网友F——【等等啊主播爷爷,我在铲家门口的雪,请不起挖挖机,只能自己动手,这雪下个没完,冻死了!】 唐朝盯着公屏,看得眼都花了,再抬眼的时候,小驴子嘴里叼着的胡萝卜已经吃得只剩一点点了。 他不好意思地冲白马卖家拱了个手,自家养的驴这么馋嘴,作为主人好丢脸…… 网友E——【哈哈哈哈,这只小黑驴好眼熟,不会就是上次视频里那只吧?】 唐朝正好看到这句,他下意识地点点头,又想起网友看不到,才出声解释。 【对,这是我养的小驴子,专门帮我驮着装备的,它还太小,没调教好,出门就知道馋嘴……】 网友G——【唐大爷,我是市电视台老年相亲节目的编导,请问您有没有意愿来参加我们的节目,我都听好几位女嘉宾提起过您了!】 唐朝一愣,画面唰地调整角度,变成斜下方,唐小宝挂着俩冻出来的高原红大圆脸陡然被给了个特写。 网友:(??`??Д????)!! 唐小宝:(??????ω??????) 【相亲节目?!小孟主持的那个吗?!】 网友G——【……不好意思啊唐大爷,我们栏目组请不起孟非老师,不过我们的主持人是一对夫妻档,也很会来事,舞台效果也很好的。】 其他网友托腮吃瓜,万万没想到看一场直播,居然能见到主播老树开花。 【这个,回头咱们私信聊吧,我平时很少看电视。】 网友A——【不要啊爷爷,我们还想听听细则呢,有没有合作可能啊?】 其他刚把瓜子花生拿出来准备吃瓜的网友全都不干了,纷纷在底下叫嚷,不要私信,要公开谈。 网友G那边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他连续一个多月都在给唐老爷子发私信,全部都是未读状态! 天晓得这位要么一个月更新一次,要么彻底失联的网红大爷啥时候能给他个准信儿啊…… 节目上一期因为一个上台的大爷言辞不当,惹了众怒,昨天播放的一期节目收视率直接一降到底。 导演都慌了,下令几位编导和助理一定要邀请为人和气,最好能在网络上有点知名度的大爷。上台的话术也要让节目组提前有个数,不然下一期女嘉宾就要罢录,可能就要开天窗了…… 得,网线另一头的编导还是太年轻了。 唐小宝早就凑过来,他认识不少字了,盯着手机屏幕上刷刷刷变化的字幕,小脸皱巴巴。 【爷爷,他们为什么也叫你爷爷,我不是你唯一……不,唯二的孙子吗?!】 字幕停顿了两秒,全体爆笑。 噗哈哈哈哈哈!!! 网友C——【这是个小醋坛子,鉴定完毕!】 【不然你让网友们叫我啥,都是些小年轻,总不能叫我老大哥吧,那不是比他们爸爸还矮了一辈儿吗?那不成,我不答应!】 唐朝和唐小宝俩人还在这儿小声掰扯呢,没注意手里的缰绳脱了手。 小驴子溜溜达达地就跑没了影,跑跑跳跳地,背上的褡裢没有扣,歪歪斜斜要掉不掉,导致小家伙一边走一边掉装备。 发现这情况的还是个热心网友—— 【快追驴子,它跑了,两点钟方向,快啊,它爆装备了!爷爷你三十米外有一把刀,再不捡起来就要被车轮给轧上了……】 他在公屏上一连复制粘贴发了十多条,才被爷孙俩看见。 好家伙,小驴子已经跑没影了。 三十米外还真的有一把刀,右手直刀,用来小面积精修的工具。 唐小宝一个箭步窜上去捡起来。 唐朝摇头,这驴子别看年纪小,心真的是野得可以,一会儿没盯着就能跑得没影。 幸好集市上到处都有热闹可瞧,广大心急的网友们在差点要被晃动的镜头整得吐出来的时候,总算是看到了远处那只纯黑的小身影—— 在它跟前,有一头母羊在生产,事情突然,羊的主人大声招呼人给他帮忙。 小羊崽子的头已经出来了,可是前腿弯折,正正好卡在口子上出不来。 【啊~啊~啊~】 我原本已经跑过去了,听到了十分熟悉的羊咩咩惨叫,一回头,对上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是前前世我的羊妈妈?! 你咋混这么惨?! 又难产了…… 旁边那个总用大头撞羊主人的大个子羊不会是你这一世的老公吧?! 第215章 毛驴篇:嘚儿驾(7) 母羊被盯着看,心里直发毛。 守护在旁的大个子羊也生出危机感,很不友善地瞪着卡车底下那只昂着脖子的黑驴子。 大个子羊:呸,这么丁点儿大,还敢肖想我媳妇儿?!老子从海豚变成羊容易吗?!咋地你们这儿的小日子国人还活得好好地,想不通,这世界太魔幻…… 羊主人生怕小羊崽儿被挤得窒息,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往外拔。 他吆喝来的几个人都是司机,平日里没有接生的经验,只知道生拉硬拽,不得其法。 母羊的嗓子都哑了,唐朝手机里那些观众全都听得身上直冒鸡皮疙瘩,也跟着揪心。 网友D——【唐爷爷,你会接生吗?帮帮羊妈妈吧,我听得好难受!】 底下其他网友们整整齐齐打了+1,+1,+1,一直加。 唐朝不负众望,当真走到货车底下。 【老板,小羊的腿不打直是生不下来的,不如你把它整个儿推回去,调整好姿势再拉!】 羊老板眼睛放光,以为碰上兽医了,当真把小羊怼回去。 母羊一声闷哼,有翻白眼晕死过去的征兆。 羊老板身后的几个司机大哥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夹紧某处不可言说之地。 大个子羊顾不上小眼瞪大眼,又围着媳妇打转,眼里含着一大泡泪花,那是它上辈子当海豚时脑子里进的水,腥咸腥咸的。 大个子羊:媳妇儿,你挺住啊!生完这个咱再也不生了! 羊老板原本也没指望今天上集市能把羊都卖了,只是没想到这两头羊死活不肯分开,尤其大个头羊悍不畏死,一定护着母羊,不肯叫它被买家买走。 不知道怎么的,母羊突然就要生了,这还不到预产期呢。 刚才他摸到的小羊崽儿个子也不大,只露个头还知道哼唧,应该能活。 嗐,如果胎位正,老早就生下来了。 顾不上多想,羊老板把袖子脱下来一只,撸起袖子开始帮忙调整小羊崽儿的姿势。 母羊承受了非人般的折磨,叫得相当凄惨。 离得这么近,直播间的网友们也悬着一颗心,眼巴巴等着,连镜头歪了都顾不上抱怨,大不了也歪着脖子看嘛,正好能预防颈椎病。 好在羊老板知道轻重,生怕小羊被塞回去憋死了,所以动作很快。 胎位一正,就好生了。 母羊用力,羊老板也用力,小羊像是一根便秘了一千年超级大的屎,噗地被喷了出来…… 掉在地上,噗通一声响。 母羊虚脱倒地,大个子羊赶紧凑上去舔它汗津津的大脑瓜,一点儿也不关心趴在地上扑腾的小崽儿。 【啊~啊~啊~】 我当年是被丧尸拽出来的,差点被吃了脑子,这小崽儿比我幸运,此生无悔入华夏! 唐小宝跑过来一把搂住我的脖子,哥俩好地蹭了又蹭。 叮——预知启动警报! 我脑子里出现一幅严父教子的动态画面,被皮带揍得嗷嗷叫的就是眼前这个蹭我蹭个没完的小胖子。 而那个中年男子挺着老大的肚子,像个即将临盆的妇人,怒骂儿子不争气,放假近一个月,寒假作业一个字都没写! 嘿嘿,打得好,打得妙,打得呱呱叫! 原来唐朝老头的儿子长这样啊,一点儿都不像他…… 【走了,回去,装备还没捡完呢,叫别人捡去了我还得花钱买新的。】 网友又一次笑翻了,这场直播虽然没看到修蹄子,主播也没带货,但真的是乐呵。 那个编导一直在,刷了好几拨礼物,稳稳排在榜一,他一发言唐朝就能看到。 句句都在邀请,每一个字都看得出着急和恳切。 盛情难却,不过,他还是要想想。 回家把那个节目搜出来看看,到底是怎么个形式。 他下播了,说再见和按停播键几乎是同时。 与他开播一样突兀。 半点儿不给网友反应的时间。 编导赶紧又给他发私信,一口气编辑了大段大段的文字,结果,他老老实实在聊天页面等了半小时,如泥牛入海,毫无回应。 这头,唐朝左手拽着缰绳,右手拉着犯困又犯懒的唐小宝往家赶。 变天了,雪说下就下。 纷纷扬扬的雪花看着洁白,落进后脖子凉飕飕,而且,唐小宝刚才疯跑累出一身臭汗,被雪一激,隐隐有发热的迹象。 【大过年的,可不兴生病啊,你小子还是平时锻炼得太少了,虚胖!跟你爸一模一样!】 唐小宝有气无力地哼哼。 一边垂着头被缰绳拖着走的小驴子也一脸的不快活。 唐朝一心只想快点儿回家熬些姜汤驱寒,顾不上这俩小崽子莫名其妙的情绪。 家里有预防感冒的药,不过,儿子当时有交代,小宝脾胃虚,能不吃药就不吃药,熬点儿姜汤发发汗,应该也管用。 小驴子嘛,就拴在老地方,随便它踢踢踏踏地发脾气,反正缰绳够粗,以它的小身板,挣不脱。 【啊~啊~啊~】 独断专行的臭老头,我好不容易见到高度疑似羊妈妈的老熟羊,都不给我留点儿时间寒暄几句,这一别,我哪儿还有机会再见它啊! ╭(╯^╰)╮ 唐朝抱了一捆柴火,还是烤这种柴火,身上热乎得快,最好把什么病气都给烤蒸发掉。 【爷爷,我脑袋难受,想吐……】 唐朝心里一咯噔,糟糕,还是慢了一步。 他们一回来就叫小胖子去冲了个澡,他则忙忙叨叨地点火烧柴。 姜汤已经在灶上熬了,他整整剁碎了三大块老姜,加了半罐子红糖,就是这陶罐子咕嘟得有点儿慢。 【不然给你爸打个电话,叫他带你这个年纪能吃的药来,我药箱子里那些都是成人用药,怕伤肝肾,我可不敢给你吃。】 【不要不要,爷爷,我好了,真的,别叫我爸来!】 唐小宝故作无事地跳起身,转了个圈,其实心虚得可以。 他把书包扔在养猪的那个小屋子里,眼下爷爷并没有养猪,那里堆了很多杂物,寒假作业太多了,眼不见心不烦。 原本他想放在柴房的,可惜爷爷经常要出入,他怕被爷爷发现…… 要不是爷爷很少会放他一个人坐在火堆前,说什么都要在一边陪着怕他玩火危险,他高低要把寒假作业扔火堆里烧了。 当个课业繁重难得放松的小孩子,他容易嘛他! 第216章 毛驴篇:嘚儿驾(8) 唐朝记得,当年他和老婆养儿子的时候,都没这么心累。 给口吃的,扔在地上随便儿子往哪里跑,从小都没怎么生过病。 哪像小宝这臭小子,两碗姜汤灌下去还没十分钟,全都吐了个干净。 这哪成,他赶紧给儿子打电话。 【唐传文?】 【唔,谁,谁啊?】 【你老子!】 【我TM……】 【小宝高烧不退,你赶紧回来一趟,送孩子去医院!】 【哦,我在谈生意……】 唐朝压着火气,嗓门也压低了。 【儿子重要还是生意重要?!我这边连个诊所都没有,小宝已经发烧三个多小时了,一直退不下来!你不是有司机吗,叫他开车,不过你也要在车上,我可不放心把你儿子交给陌生人!】 他儿子在酒桌上应酬,说话都大舌头,一听就酒精含量超标,旁边还有人叽叽咕咕,活像有一百只鸭子。 ┐(??~??)┌ 大胖老儿子没办法,只得给已经下班回去的司机小张打电话,叫他来某某酒店一趟。 他这么拼了命把公司做大做强赚钱是为了谁?!儿子啊,还是俩,天天愁得睡不着觉。 半下午的功夫,外头的雪已经积了老深。 司机小张当年在部队也是当司机的,把老板的这辆车仔仔细细检查过,提前安装了防滑链,这才出发。 老板在后排呼呼大睡,呼吸间全是浓烈的白酒和鱼肉混杂发酵之后,经由口鼻喷出来的白气。 小张十万分庆幸,他戴了医用防护口罩,有效隔绝了这令人作呕的气味。 车窗外风雪交加,他一丝窗缝都不敢开。 到老爷子住处的时候,老远就看到屋檐下挂着的灯。 【唔?!小张,到了吗?!】 小张没出声,车门已经被迎出来的唐朝一把拉开了。 【唐传文,进去点,给我腾点地方!】 酣睡一路的胖子脖子一缩,老老实实地往旁边挪,车也跟着晃了三晃。 小张下车帮忙,老爷子还抱着一大卷被子包着的人呢,是唐小宝。 小胖子长得跟亲爹一模一样,只是脸红得像猴子屁股,额头上还贴着退烧贴,显见没起什么作用。 【小张,快,去市三医院!离得近!】 村里的路还没来得及清理,所幸还没凝结成冰,算不上特别滑。 车轮轧得嘎吱嘎吱响,晚上追剧的李婶子听到了,红着鼻头往外瞧,看到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很像电视里霸道总裁开的那一辆。 她恨恨地啐了一口。 【呸,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呜呜呜,虐死我了,呜呜呜,我还要再看五集,芸娘你一定要把小三打死啊,不然我,我要给你寄刀片……】 车很快消失在村道那边,外面又恢复了寂静,只有偶尔刮起大风,呜呜的动静,特别像来了鬼。 【啊~】 小驴我啊,害怕极了,缩在棚子底下瑟瑟发抖,上面的积雪至少有两尺厚了吧,塌了不会把我砸扁吧?! 我好想逃,可我逃不掉…… 这绳子被打了十七八个死扣…… (?? _ ??) 唐传文第一次在没有出差的情况下夜不归宿。 睡到半夜给孩子喂奶的大胖媳妇心里堵得慌,含着怒气给老公打电话—— 一接通,就得知大儿子发烧了,在医院挂水呢。 【真的,你要是拿孩子生病骗我,我饶不了你!】 大胖媳妇近几年时常会有担心和怀疑,男人的生意越做越大,她生了两个儿子,还是担心拴不住男人的心,生意场上的应酬,一个把持不住就容易逢场作戏。 她忍不了那个,会暴起甩出双截棍哼哼哈嘿! 唐传文酒意已经去了大半,一听大胖媳妇的口气,就知道自己说的话她没信,扭头就把手机递给唐朝。 【爸,你帮我做个证!】 大胖媳妇:Σ(⊙▽⊙a 唐朝:o( ̄ヘ ̄o#) 【儿媳妇,他说的是真的,我也在医院呢!】 【哦哦哦,好的爸,辛苦爸了,我我我……】 正好怀里喝奶的小儿子呛了一口,急促地咳嗽,大胖媳妇匆匆把电话挂了,像甩了个烫手山芋。 哄儿子要紧,老大有公公和医生照看着,也不用担心。 于是,心大的胖媳妇哄得小家伙不哭了,又检查完尿不湿,迷迷糊糊地睡下了。 在医院病床上躺着的唐小宝也睡得很香,小胖脸还是红扑扑地像个红蛇果,不过,护士拿测温耳枪试过,已经在慢慢降温了。 爷孙俩在医院住了两天,被扔在家里的小驴子就饿了两天,跟前的那根圆木柱子都被啃得凹凸不平,全是牙印子。 【啊~啊~啊~】 我这几颗乳牙真是遭了老罪了,摇摇欲坠地,几度要离我而去。 唔,木头一点儿也不好吃,为啥脚底下那两只肥老鼠啃得那么欢快?! 它们的大板牙比我的小得多,咋那么好使?! 空间里有牛奶,可我用俩前蹄扒拉来扒拉去,就是没办法打开…… 前世铁头弟弟叫猴子们给我寻摸来的人参,算是空间里现存食物中唯一能直接嚼食的。 我吃了半根,比脆辣脆辣的白萝卜难吃多啦—— 不过,到底是大补之物,补得我鼻血流了半升,糊了一脸,把小老鼠吓得疯狂逃窜,以为天上下红雨了。 ( ̄TT ̄) 我脚底下很快就凑齐了黑白红,真是绝美的配色。 这几条细腿虽然没啥用,俯视下去黑长直,莫名自信。 唔,搞不懂为什么那么多男人喜欢黑丝,我这也算吧?! 院门外头挂的大锁有被人扒拉的响动,我把鼻子在柱子上蹭干净,才扭头去瞧—— 唐朝回来了,还有提着两大兜零食的唐小宝。 【小宝,你先回屋去写作业,爷爷洗个澡去,等会儿再给你做饭吃啊!】 因为没有带换洗衣服,算上出门的那天,唐朝已经三天没洗澡,都要臭了。 他看到小驴子老老实实在原地踱步,驴脸太黑,有血迹他也看不出来。 哦,这两天在医院陪护,闲得没事和电视台编导聊天,他已经应下了邀约—— 下一期相亲节目,他当第三个出场的男嘉宾。 只是,女嘉宾的信息,编导无论如何也不肯提前透露,让他心里跟猫抓似的。 第217章 毛驴篇:嘚儿驾(9) 节目录播的日期暂定在年后,正月十五。 毕竟整个正月里,都是要反复重播春晚的,以及一些热播剧,来回重播留住观众。其他收视率不高的节目统统都得靠边站。 爷孙俩哪儿也不去,就窝在家里烤火刷手机,一个两个的,都嘎嘎乐。 积雪成冰,说得夸张点,屋里屋外已经是冰火两重天。 在寒风中冻得直哆嗦的小驴子在不断抗议喊叫之下,总算被允许进屋待着。 柴房暖烘烘,火堆里噼里啪啦地还烤了几个红薯和糍粑,空气里都有香甜的滋味。 唐朝挑了个最大的红薯,皮都烤脆了,咔嚓一声,从当中破开,让里头滚烫的热气散一散,然后冲馋得口水滴答的小驴子招手。 【啊~】 我嘚嘚嘚冲过去,险险在火堆前刹住脚步,一口叼住烤红薯,唔,好甜!初恋也没这么甜呐!真幸福! o(* ̄▽ ̄*)o 【爷爷,这糍粑也烤好了,要不要也给它分一个?】 唐小宝捧着一块烤得变了形,中间鼓起来一个泡的糍粑,眼巴巴地问。 【别,鬼晓得它刚长出来的乳牙为什么松动了,这糍粑又软又糯又粘牙,别把它的牙粘掉了……】 唐小宝哈哈大笑,糍粑没拿稳,又掉进火堆里,免不了焦糊一块。 小驴:我没惹你们任何人,哼,等我换牙了,看我不吃个过瘾!!!红糖糍粑超级香的! 年三十那天中午,天晴了。 唐传文才自己开着车,满载了堆成山的礼品,带着大胖媳妇和穿得像个福娃的唐小贝回来。 随行的还有个保姆,她今年不回老家,就在主家一起过了,正好今天能搭把手做年夜饭。 【爸!过年好!我们回来啦!】 大胖媳妇一笑俩大酒窝,特别喜庆,她把刚睡醒的唐小贝举在前面,娘儿俩笑得一样,叫人看着就欢喜。 【诶,过年好过年好,小贝都长成个大白馒头了哈哈,来,给我抱抱!】 娃儿一入手,沉甸甸的手感,压得唐朝的胳膊往下一沉。 好家伙,真结实,实心的!!! 【爸,今晚咱俩好好喝几杯,我带了好酒,五十年的陈酿。】 【去去去,厨房卤了猪头肉,你去尝尝咸淡,我要和我小孙子亲香亲香,谁耐烦看你!】 唐朝话说得不客气,可唐传文一听猪头肉,眼睛就亮了。 这爷俩的相处方式,一直就是这么杠来杠去,没一句软话。 尤其在唐朝老婆因病过世之后,他们说话就更是夹枪带棒地,没人敢居中调和,大胖媳妇性子温吞,也不敢…… 打小唐传文就最爱吃老爸做的卤猪头肉,调料就灶台边上那几样,也不知道老爸是怎么控制的火候,卤熟了就是比外头买的好吃,五星级酒店也做不出这个味儿。 他一筷子插进锅里,卤水完全没过了肉,雾气蒸腾的,他也看不清,干脆瞎戳,戳到哪个算哪个。 【诶,有了!】 筷子举起来,上头果然有一块成人拳头大的肥瘦各一半的猪头肉,看着颜色就勾得人食指大动,他啊呜一口。 ┭┮﹏┭┮呜呜,就是这个味! 唐小贝吃饱睡足,正是惬意的时候,所以不认生,任这个白头发老头抱着他揉捏。 只有被捏到又软又弹的屁股蛋子,他才哼唧了一声表示不满。 哥哥也凑过来把他当玩具,捏手捏脚。 他一脸享受的表情,把这当按摩了,啧啧,比他爹还会享受。 大胖媳妇脱了外套,已经去柴火堆跟前坐着了。 她生了二胎以后,特别怕冷,刚下车的时候冷热还不明显,站在院子里吹了一会儿风,骨头缝里都难受。 【嘿,爸也真是的,居然把驴子放在火堆跟前,就不怕一个不留神烤熟了吗?!】 【啊~啊~啊~】 (〃>皿<)可恶,你谁啊,居然想吃烤驴肉,你这个坏女人!!! 一家人分成了三拨—— 唐朝把小孙子塞到大孙子怀里,进厨房准备晚上的大菜,保姆洗菜切菜,给他打下手。 娘儿仨凑在火堆跟前说说笑笑,唐小贝咿咿呀呀地唱大戏,生恐被冷落了。 壮实的唐传文一趟又一趟地把后备箱的东西卸下来放到屋里,林林总总的啥都有,要不是这商务车不够大,他都恨不得把超市都搬回来。 谁叫他老爸平日里对物质生活几乎没有欲望,家里的物资储备真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老爸总是把攒钱好养老挂在嘴上,难不成就不相信儿子也是孝顺的?! 恐怕是因为前些年他创业失败赔得倾家荡产,给老爸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 以至于现在已经爬到了中产阶级,老爸也还是自食其力,从不肯要他的钱,给了他都会塞回来。 嗐,可怜天下父母心。 年夜饭在晚上八点准时开始,和春晚一样的时间。 电视机还是很古早的那种大头电视,很厚重,画面也并不十分清晰,倒是声音很大,隐有回声。 客厅摆上大圆桌,又摆一圈六把凳子,才不那么空荡了。 【爷爷,你今天怎么不直播啊,我关注你的账号,都有好多粉丝留言,问你是不是又去哪个山旮旯里闭关了……】 【对啊,爸,我也把您的视频挨个点赞了,您的更新频率也太低了吧……】 大胖媳妇单手抱着昏昏欲睡的小家伙,凑趣道。 起初她对公爹修蹄子拍成视频这事并不看好,没想到老公居然每天睡前都要抱着手机看这个。 她也受了影响,看久了反倒没觉得恶心,很解压,很催眠。 有时候都等不及看完一个视频,她就能轻轻松松地入睡,一觉到天亮。 眼下,她也已经是催更队伍中的一员猛将了。 【这,不太好吧,我这个账号是做来修蹄子的,拍年夜饭,不是就暴露隐私了吗?再说了,你这么大的老板……】 唐传文连连摆手,在老爸面前,他可不敢自称什么大老板。 唐朝见儿子不介意,就有些意动,眼神往角落里那根三角支架瞟。 唐小宝多机灵啊,已经直接起身去帮忙拿支架了,他出过镜,无所谓爆不爆光,于是也不用大人吩咐,把支架稳稳立在爸妈身后的位置。 保姆平日里也悄摸幻想自己有一天在网上大红大紫,没想到家里的老爷子就是粉丝上百万的大V,她激动得脸都红了,局促不安又兴奋期待。 她甚至站起身整了整衣领袖口和发型,摸出口红来薄薄涂了一层。 大胖媳妇捂嘴偷笑:大姐,你这……戏有点多啊哈哈哈哈! 第218章 毛驴篇:嘚儿驾(10) 相信年三十晚八点,全国绝大部分男女老少都会守在电视机跟前,观看同一档节目吧?! 颤音大V号唐朝开直播了—— 粉丝们早已经习惯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一个个面不改色地戴上耳机,点进直播间。 一眼就看到俩后脑勺—— 一个头发茂密扎了个蓬松的丸子头,一个隐约有地中海的趋势,唔,边缘稀疏,中间更稀疏的大方头。 粉丝们:???? ??这又是闹哪出?! 【大家好,我是唐朝,现在我和家人正在吃年夜饭,祝大家新年好啊!】 唐朝的声音一出来,弹幕唰唰唰,火箭城堡小龙人都在屏幕正中炸开。 过年嘛,大家手头多少都有点儿闲钱,礼物刷个不停。 苦逼的节目组编导还在机房加班呢,手机就放在一边,只要唐朝还没正式参加节目,他就得时时跟进保持互动,进直播间第一时间刷了大火箭,十连发。 咻咻咻咻咻! 网友A——【哇,榜一大哥缺腿部挂件吗,我可以我可以!吃得不多还能看家护院,大哥看我!】 网友B——【唐爷爷新年好,你们的年夜饭好丰盛啊,就是全都红通通的,一看就好辣哈哈哈!】 网友C——【爷爷我今年再也收不到压岁钱了,因为我满十八了呜呜呜……不想长大,我上个月还添了个小外甥,我妈说,初二那天我得给他发红包……】 可惜,大家的讨论统统得不到想要的回应。 因为唐朝专心致志在大口干饭,手机离得远,他也看不清屏幕上飞快闪过的文字到底是说了些啥。 他一筷子夹走五片肥瘦相间的扣肉片,再把青椒拆骨肉赶到饭碗里,端起碗猛扒饭。 唐传文也不甘示弱,吃饭的节奏和他几乎一模一样。 网友能从背影看出这人方头大耳,腮帮子咬肉的时候贼给劲。 大胖媳妇怕小贝睡得不踏实,贸然往床上放又要哭得惊天动地,干脆就一直单手抱在怀里。 小家伙的嘴巴还在动,嘴角漏出来的一点儿液体很可疑,估计是馋的。 除了唐小宝偶尔看一眼屏幕,其他人几乎没抬头。 (??﹃??)没人BIA叽嘴,这一点真的让人很有好感,网友们流口水。 (??﹃??)被关在门外的小驴也哗啦啦流口水,没驴权啊,都不让它上桌。 这场直播,堪称史上最无趣。 没人互动,镜头还被两个大大的后脑勺挡了一半,只能从中间的缝隙里瞧见主播大大下筷如神的手速和大嚼特嚼的脸,他偶尔抿一口小酒,脸上丝毫也没有变色。 很无聊,网友们却舍不得退出,看一眼春晚,又盯一眼唐朝夹了什么菜,就像是自己也在席上,也能吃到似的。 年三十这晚,是唐传文一年里唯一会留在老家过夜的日子。 父子俩都没有睡意,反正初一也不用上班,两人对坐,桌上摆了花生米和猪头肉,还有一瓶没开封的陈酿特供酒。 【还是你小子会享受,这种酒市面上可没有,赶明儿多给我弄几箱来,我给你存着,省得你喝起来没数……】 唐传文苦笑,还能咋地,只能同意啊,老头又不好酒,他说存着那就真的是字面意思。 【还有啊,年后你去找个中医看看,我瞧你嘴唇颜色不对劲,小心三高,你老子我身体硬朗用不着你操心,你可别找我的不痛快!】 唐朝板着脸,用勺子挖了一勺花生米,嘎嘣嘎嘣,又香又脆。 唐传文老老实实应下,小口抿了二两酒。 初一返程,大胖媳妇开车,唐传文抱着熟睡的小贝,他的大肚皮,就是最舒服有弹性的婴儿床。 至于唐小宝,他不肯回城里,说想多陪陪爷爷。 很快到了正月十二,唐传文开车来接小宝,准备两天,就该开学了。 【啊~啊~啊~】 我预知的那一幕出现了—— 唐小宝在老爸的逼问下,期期艾艾地去猪窝把书包翻出来,二十多天了,书包底下被作业本压着的一块小面包冻得邦邦硬,扔出去能把泥土地面砸个坑。 作业本崭新崭新,三门主课的试卷习题册也是崭新崭新,别说笔迹,连个折角都没有。 唐传文东张西望在找扫把了。 扫把在柴房门后面藏着呢,唐朝干的,他催了几次作业,臭小子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假话,也不答应去写,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天,要打回家去打。 臭小子过个寒假长了十斤肉,都是他喂出来的,在他跟前揍,他会心疼。 唐传文实在是气不过,找不到扫把,就扒了小宝的裤子,噼里啪啦开揍。 巴掌声不小,也赶不上唐小宝嗷嗷哭嚎的动静,把隔壁又隔壁的李婶子给招来了,她都心疼坏了。 唐小宝被按在老爸的腿上,抬头的时候,冷不丁看到柴房那边伸出来一个黑乎乎的驴头,眼神里赤裸裸地写着幸灾乐祸。 他好气啊!!! 居然被一头驴嘲笑了!!! 唐朝捏着拳头,死命忍住不去看,慈母多败儿,放在爷爷身上也同理。 隔辈亲这玩意儿,真是没法说。 唐传文余光瞧见了,心道不好,得赶紧带孩子走,闹不好打了小的,招来老的,再把他也摁地上揍一顿,那笑话就闹大了…… 没见门口那老太太扒着门缝急得直跺脚嘛…… 老太太看他的眼神,就不大对劲,像在看杀父仇人一样…… 李婶子:可不,这么白胖乖巧嘴又甜的娃儿你都能下这么重的手,老唐你这儿子不行啊…… 大门打开,唐传文把小宝扔后座上,一脚油门就溜了。 唐朝和小驴子都追出了院子,在门口盯着他们远去,李婶子抻了抻衣服下摆,假装偶然经过,可她袖子上蹭到的灰出卖了她—— 唐朝打扫卫生不仔细,顾里不顾外,大门上有厚厚的陈年老灰。 热闹了好些天的小院突然安静下来,一人一驴面面相觑。 春寒料峭,方圆二十米落针可闻。 柴房的火堆就剩点儿火星子了,随时都要灭,唐朝叹了口气,去抱柴火。 【啊~】 不好,我已经开始想念那个呱噪的臭小子了。 虽然他总爱拽我尾巴薅我鬃毛,但他只要吃东西都会惦记着给我留一份啊—— 比如他吃鸡腿,我吃鸡骨头?????? 又比如他吃龙虾,我吃虾壳?????? 呸,不想了,让他回去好好念书吧,老师会教他驴子喜欢吃什么! 第219章 毛驴篇:嘚儿驾(11) 正月十五,老年相亲节目会在下午两点开始录制。 然后进行剪辑和后期制作,少说也得下个月才会正式播放。 编导亲自到车站来接,结果发现唐朝把驴子也带上了…… 【这,唐老爷子,我们演播厅,可不够它撒欢跑起来的……】 编导长得白白净净的,一笑一对尖尖的虎牙,有点憨。 【没事,到时候我把它拴在附近,单独留它在家的话,它会跑得鬼影子都找不到,还是放眼皮子底下安心。】 编导嘴唇动了动,变成苦笑。 唔,说不定拍个人VCR用得着驴子来当配角,毕竟唐朝的职业,就是修蹄师啊! 编导在直播的时候听过这驴子叫唤,那叫一个震耳欲聋! 神佛保佑,到时候别添乱吧! 唐朝没想到,他都一把年纪了,进电视台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哪哪儿都觉得新奇。 到处都是高科技,电子显示屏上的AI导引员长得比明星还要美三分,地上也有圆头圆脑的智能机器人来回穿梭。 也有衣着鲜亮的大活人,来来往往的都是俊男美女,养眼得很! 他喉结上下滚动,不着痕迹地咽了下口水,手下意识地拽紧缰绳,加了几分力道,才把看美女看得走不动道的小驴子往他这边拖行了几步。 【呜~】 可怜我嘴上被布条缠了七八圈,连标志性的三连啊都叫不出来了。 这么多美女都在看我,我仿佛闻到了百花齐放的芳香。 老头,我要留在这儿上班!你快去找编导说说! 唐朝活了六十八个年头,进电视台还是这辈子头一遭,自然也是紧张的,只是没有外露叫人看出来而已。 编导把人带到化妆间,打了个招呼,就闪人了。 驴子呢?! 拴在后门楼梯间,那儿有一个突出地面五十厘米巨大的大头蘑菇装饰,正好用来当拴马石,不,拴驴石。 唐朝没有把驴嘴上的布条子扯下来,以防它突然发脾气大叫,这可是电视台! 他坐在化妆镜前,被两个俏丽的姑娘围着打量,她们在商议,应该怎么给他做造型,毕竟是百万级别的网红。 对于化妆这方面,唐朝完全提不出什么合理化的意见,他这张脸,除了老婆在的时候,经常抹桌子似的涂一些她没用完的郁美净珍珠霜什么的,从来没有额外粉刷装饰过。 喏,已经开始点隔离霜了,左边的姑娘拿着个圆形的海绵在他脸上点点点。 唐朝感觉他的老皮老脸在晃晃荡荡,岁月是把杀猪刀啊! 【大爷,您把眼睛闭上,不用瞪这么老大,怪吓人的哈哈!】 话音刚落,姑娘就发现大爷的眼睛闭上了,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咕噜噜地转了两圈才不动。 【我先上底妆,过后再给您补一点眼妆,对了,眼皮子上也得上隔离,不然两个色……】 姑娘上妆的手指轻轻拂过,很轻柔,也很熟练。 【梅梅,帮我拿一下修眉刀,大爷的眉毛长得太狂放了,眉尾像个扫把……】 唐朝闭着眼,一听眉毛像扫把,眼皮子就忍不住颤了颤。 可千万别把他化成张飞,这可是相亲节目,不是自由搏击。 唐朝在化妆间安安静静接受爆改,他却不知道驴子把缰绳挣脱了—— 【呜~】 真以为这几个死扣能困住爷爷我?! 你是不是忘了我空间里还有瑞士军刀?! 这回前蹄得用了,两蹄合拢,把刀柄夹住,先把布条子绞了,谁叫老头把死结打在上面,斗鸡眼就能看到。 要是死结打在下巴上,我就只能盲割了,万一戳到喉管子—— 以军刀的锋锐程度,我这一条命算是就交代在这儿了…… 嘴一得了自由,我用牙咬着刀横劈竖斩,缰绳哗哗碎成了好几截。 楼梯间一直往下,就是地下停车场,好家伙,亮如白昼。 哇哦,阿斯顿马丁!帕拉梅拉!大奔!捷豹! 文娱行业从业者指缝里漏出来的沙子也是999纯金的沙吧?! 仿佛进入了豪车大展,车身干净得能当镜子,我从中间走过,看到的除了豪车光洁流畅的线条,还有我自己黑不溜秋的倒影…… ???? ??云泥之别也就这样了吧。 车库出口的保安溜号去监控死角抽烟去了,我出入根本用不着把栏杆升起来,头一低腿一弯,通行毫无阻碍。 正逢元宵节,工作人员在楼里各个演播大厅各就各位,楼外压根就难碰上人。 监控室倒是发现了这头小驴子,也没当回事,又不是大明星,不用在意,只要它不攻击人不毁坏公物,随它去。 过后唐朝顶着一脸防水的妆容到处找驴子,去到监控室询问的时候,得知驴子是自己哒哒哒地溜出去的,怒火一飙三丈高,把刚刚才牵手的女嘉宾也吓了一跳。 当然,这是后话。 眼下,还是先跟着小驴子的视线,来到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过往开车的人都看到路边冷不丁从绿化带窜出来的小驴子,都吓得手心发紧,生怕这不知打哪儿来的东西突然窜上路。 【啊~啊~啊~】 斑马线在哪儿?我要过马路啊,那边好多飘着诱人香气的店面,是美食街!!! 一扭头,瞧我发现了什么——过街天桥,以及盘旋向上长长的阶梯。 爬楼梯,这个我会! 远处刚被驾驶员电话招来的交警单脚支着铁驴子,目瞪口呆地盯着那头误闯公路的小驴子转身钻回绿化带,然后嘚嘚嘚地一溜小跑,上了过街天桥,上楼梯的脚步还很有节奏,一个磕巴都没打。 他打开耳机连按两次,回拨上一通电话。 【刘队,驴子没上公路,它过天桥了!没有人牵引,自己上去的……不是说建国后动物不许成精吗?!】 电话那头的刘队静默无声,不知该吐槽,还是该破口大骂—— 连个驴子都懂交规,他办公室还在互相指责争吵的交通事故责任人真是…… 俩都有错,一个闯红灯,一个逆行违规载人,小车和摩托车相撞,车损严重,摩托车驾驶员和后座大娘都戴着头盔,人倒是只有皮外伤。 事实很明显,也好判断,各打五十大板就完了,他们非要争个子丑寅卯,嗓门一个比一个飙得高。 呸,一把岁数,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要不是穿了这一身警服,他真是不耐烦呆在这儿,去公路上看小驴子爬楼梯都比看吵架来得强,哼! 第220章 毛驴篇:嘚儿驾(12) 天桥那一头,的确是美食街。 不过,我没钱啊!!! 一怒之下,我就怒了一下,跺了跺蹄子,引起了老板娘的注意。 蒸笼里热气腾腾的大包子看着就暄软蓬松,好想偷十个八个的,可是老板娘瞪眼的样子好凶啊。 (?? _ ??) 如果我把口水滴在蒸笼里,她一定会拿起斩骨刀把我大卸八块! 我还小,才不想死呢! 下一家,黄焖鸡,唔,土豆多鸡肉少,还有这一言难尽的颜色……还是算了吧,下一家。 路过一家麻辣烫店,男老板乐呵呵地扔了一把香菜。 【呐,这一把不太新鲜了,你吃不?!】 哼,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贫者不食嗟来之食!!! 【嘿,我就没见过挑食的驴子,不吃我喂狗了啊!】 正游荡在路边的隔壁鸡排店老板的小泰迪闻言惊愕抬头,嫌弃地看了一眼蔫哒哒的香菜,这抠门老板又拿它开涮了。 【旺旺旺!】 狗小嗓门大,骂得很凶,大意就是几个字—— 【呸,你个葛朗台守财奴,我才不吃,你自己留着吧!!!】 怪有文化的呢,谁叫鸡排店老板是中文系研究生呢,毕业找不着月薪四千以上的工作,一怒之下租下五平米,选址选得好,熬了两年,一天的流水就远超四千,如今月入十万。 【啊~啊~啊~】 椒香酥脆的炸鸡排啊,好想吃! 里头戴着口罩的年轻男人忙得脚打后脑勺,计时器时不时就响,他右手边的台子上贴了十几张长长的外卖单。 男人后面帮忙打包的小妹手脚麻利,把准备好的餐食装进纸盒子里,散热口记得打开,不然客人收到外卖时就不够酥脆了。 【林娜,帮我拿一包薯条,这个公司订餐要十份,等会儿我要腾两口锅出来专门炸薯条!】 【好嘞老板!】 男人百忙之中听见自家小狗在外头吵吵,抬头向外瞧,第一眼却看见一头驴子,馋得口水横流的样子。 他不由好笑,再好吃的东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吃,也就不觉得香了。 【旺旺旺旺旺旺旺!】 小泰迪蹦起来才有驴子一条腿高,超霸道地叫主人,快给新认识的伙计打发点儿炸鸡吃吃! 【啊~啊~啊~】 好狗!真是好狗! 接下来就看你主人够不够大方帅气了!!! 公路对面电视台三楼演播厅里的唐朝局促不安地拉扯西装下摆,并不知道他养的小驴子正恬不知耻地向炸鸡店老板讨食。 不知道造型师是怎么想的,居然给他配了一身笔挺的西装,一副金边圆框眼镜,西装口袋里还别了一只新鲜的玫瑰。 ??????唐朝想皱眉,看到摄像机扫过来,又用意念之力强行把眉头拉展开。 早知道不来了,结婚那年他都没穿过西装。 裤裆勒得超紧,从侧面能看出他勉强还算挺翘的臀线,造型师说,他这样穿比阿姨们穿旗袍更显气质。 他一个糟老头子,还需要什么气质?! 【各部门准备,一分钟后开始录制,手机关机!】 唐朝的手机老早就关机了,不然他的颤音总有消息提示,大多数网友都从编导的个人号那儿知道正月十五录制相亲,都在问情况。 这帮子年轻后生,也不知哪儿来的那么重的好奇心? 男嘉宾有五个,唐朝排在第三,他有点好奇地坐在后台指定位置。 一号男嘉宾已经在候场了,一个人站在幕布后紧张得直跺脚,超级轻,怕弄出声响引起他人注意。 在不远处一个封闭的小房间里,二四五也和唐朝一样,一脸局促不安,想聊天都张不开嘴。 毕竟,大家也算是竞争对手,台上就十二位女嘉宾,无论谁先上场把最优秀最好看的牵走了,对候场等待的其他人来说,都是大大的损失。 女嘉宾已就位,小房间里有个巨大的显示屏,能实时观看场上的情况,四个老男人立马正襟危坐,视线从左往右跟着镜头走。 环肥燕瘦,各有风姿,其中有两三个气质格外突出,被有心人暗暗记下了号码牌。 主持人果然是一对青年夫妻,举止亲昵大方,看不出年纪,主持风格很幽默。 几句话的功夫,台上台下笑成一团。 【废话不多说,接下来有请我们今晚的一号男嘉宾!】 女主持人右手一扬,镜头切换到幕布上,一双被岁月磋磨过的手果断掀开了幕布,露出方正刚毅的脸,正是一号男嘉宾,徐梦龙。 【各位女嘉宾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一号,徐梦龙!来自广西,今年58岁!】 他一边说,一边往主持人的方向走,仔细看的话,走路时,左脚有一点跛,两只鞋子鞋底的厚度也有区别。 女嘉宾席上有人暗暗皱了眉,老年人相亲,穷富都无关紧要,最怕对方身体方面有问题…… 男主持人是知道徐梦龙的情况的,心里捏了一把汗,忍住了才没伸手去扶,嘉宾卡备注上有提过—— 徐梦龙此人自尊心极强,受不了一丝怜悯和同情,务必要把他当一个正常人对待! 等人站定,女主持人递过去一块平板电脑。 【请选出台上你最心动的女嘉宾!】 徐梦龙环顾一周,表情有些纠结。 【请问,我可以靠近一点吗,今天做完造型,化妆师叫我不要戴眼镜,显得老气横秋,可我近视八百度,这么远的距离,光凭肉眼看,是人是猫我都分不清楚……】 话音未落,台下又笑翻了,原本心中存疑的几位姐姐也笑得脸上发热,气色更好了几分。 男主持人轻轻撞了一下老婆的肩膀,逗趣道。 【那行,徐大哥你就自己去看一圈吧,要记得回来哦~】 徐梦龙被笑话也不生气,当真凑近了一个一个看过去。 他的脚步缓慢又坚定,虽然能看出来依然有点瘸,可大家都被他严肃又认真的表情感染,谁也不敢再盯着他的腿看。 女嘉宾被一个不落地“检阅”了一番,徐梦龙人还没有回到舞台中央,手就已经在平板上点了一个数字—— 11。 第221章 毛驴篇:嘚儿驾(13) 镜头被导播切到11号女嘉宾的脸上。 圆脸,厚嘴唇,浓眉大眼,超短发。 名字很大众,叫吴芳。 年龄59,离异有一子,已退休。 简介比她的一身打扮还要简单朴素,男嘉宾选她,实在是很令人费解。 小房间里的四个人面色平静,其中三个心中窃喜,庆幸自己刚才看上的意中人没有被选上。 唐朝无所谓,他不是只看脸的肤浅之辈,这十二个女嘉宾,给他的第一印象都还行,没有进一步了解的情况下,他选不出来。 台上,已经有女嘉宾向徐梦龙提问了。 是9号,与他的心动对象只隔了一个。 【男嘉宾你好,我是叶红梅,今年也是58岁,咱俩是同年的啊,我儿子现在也在广西定居,你的形象我还是比较中意的,我想问问你的健康状况。】 徐梦龙眯着眼瞧过去,看到一头大波浪和一身纯白色的太极练功服,恍惚想起来刚才见过这女人的样子。 妆很浓,睫毛比苍蝇腿还粗,唔,笑得过于张扬,与那身衣服的气场截然相反。 当时他看到太极练功服,本想停顿一二仔细打量的,愣是被她身上呛鼻的香水味熏跑了…… 【我很健康,每年体检两次,不抽烟不喝酒不嫖不赌,没有不良嗜好。】 唐朝听到这儿,暗暗记下了这一句,等会儿他上场,万一被问到,可以照搬。 镜头又给到叶红梅脸上,特写。 她笑得有些勉强,明显对男嘉宾的回答不太满意,也许她更想问的是,腿脚的事。 耳返里传来对接她的导播助理小杨的声音,很小声,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 【叶阿姨,别问腿,这位是因伤退役的高级将领!】 叶红梅神色一愣,心中的天平更加倾斜。 高级将领啊,那各项福利待遇一定很好吧,说不定儿子将来也能沾光,哎呀想远了想远了。 她发现男方的注意力明显不在她身上,有心开口,又怕暴露暗藏的小心思,干脆再等等,反正她一直留灯,就有希望。 【接下来请看VCR!】 唐朝听到这儿,心里一咯噔,VCR?!他都没录呢,到时候上场看啥?! 他扭头去看其他几位,也是一样的懵逼。 【你们,拍VCR了吗?】 【没有……】 异口同声,四脸懵逼。 【节目组搞区别待遇啊……跟我对接的编导提都没提这事,我以前看节目都有VCR的!】 【别纠结了,先看吧,反正等一号下去了,咱们都得一个个上!】 唐朝没吱声,编导说过,这是提前录播,这节目跟唐朝没多大利害关系,不至于说假话。 几人开了一会儿小差,舞台那边VCR已经放完了,最后一个镜头,是徐梦龙敬了个十分标准的军礼。 十二个女嘉宾,十一个挂了眼泪,还有一个够硬气,只是眼眶通红。 连站在台上的女主持人也哽咽了,才要开口照着台本说句什么,声音里已然带了哭腔。 旁边的男主持没让话掉到地上,及时捡起话头,舒缓台上感动伤怀的气氛。 唉,也不知道VCR里到底说了什么。 四个男嘉宾心里猫抓一样,后悔刚才瞎计较,错过了精彩环节。 11号女嘉宾举手了。 徐梦龙脸上看不出什么,放在裤缝上的小手指忍不住欢快地弹了两下,无人注意到。 至于后期剪辑的00后小伙砸会不会那么眼尖,就不好说了。 如果被他发现,大概会眼睛发亮,少不得要加一段鬼畜的手指舞,十倍速来回重复两三遍,以示老年人的心动到底是怎么体现在外的。 【你好,我是陕西人,你会做面食吗?】 现场一静,这算是个什么问题?! 连个自我介绍都没有,也太没诚意了吧。 其实是11号忘记了,她离异了十年,一直单身,难得在儿子的撺掇下来参加这档节目,没想到,第一次上台就有心动的感觉,一紧张,就问了个蠢问题。 台下她的儿子也在,忍不住一拍脑门,暗道糟糕,他妈这个情商,负分。 【我会做面食,我当年有一个很要好的战友就是西安人,他教我做面食,我教他做酸野,都出师了!】 徐梦龙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做biangbiang面裤带面刀削面手工拉面,锅盔烧饼肉夹馍也行,咱们俩一起吃!】 现场哗然。 他这话,就等于是在直接表白了,刚才那个提问的9号大姐,脸已经有点黑了。 摄影师很善于捕捉镜头,甭管后期用不用吧,反正他要拍到。 于是9号的苍蝇腿睫毛又一次被给了特写,敷了厚粉的眉间也拱起一座小山丘。 希望她以后看电视的时候,不要骂节目组不做人吧。 ┓( ????` )┏ 两个主持人对了个眼神,很想中断录制并进一段广告,广告商一定很高兴。 可耳返里并没有任何指令,他们只好宣布,开始放第二段VCR。 小房间里的四位男嘉宾这回睁大了眼睛盯着大屏幕—— 是徐梦龙在讲他的前妻和孩子。 前妻居然是他战友的妹妹,英年早婚育有一子,因为男人说谎成性不养家经常冷暴力,离了。 在那个年代,女人主动提出来离婚且要带走孩子,是一件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可她硬是做到了。 战友介绍徐梦龙和他妹妹认识的时候,那孩子已经七八岁能记事且十分叛逆难管,若非这样,她还不愿意再婚呢。 俩人见面当天无波无澜,本以为没下文了。 结果那孩子第二天爬树摔断了大腿骨,急需大量B型血,徐梦龙得知情况第一个撸起袖子就上去了。 【抽我的,抽干了都行,只要能把孩子救过来!】 一个男人能这样热血,不惜代价地救人,人品和性情可见一斑。 在那之后,俩人多了接触,才渐渐走近。 一年后领了证,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离婚的原因一点也不狗血,女方要求的,说什么也不和他过了,他多次挽留,拜托大舅哥帮忙劝说,也没能挽回女方的心,只好同意并签字。 那时候,他还恨女人绝情,悔自己帮她养大了儿子并同意不再生。 半年后,已经成为过去式的大舅哥告诉他,妹子肝癌晚期,弥留之际想见见他。 VCR播放到这里的时候,台上的女嘉宾已经又一次潸然泪下。 导播不得不派人小跑着上去送纸巾,不然等会儿录制的时候个个挂着一脸眼泪鼻涕,画面太美,他没法儿看…… 第222章 毛驴篇:嘚儿驾(14) VCR还在继续放。 铁汉柔情的画面,谁也无法不动容。 包括四位候场的男嘉宾,也忍不住吸鼻子,桌上有抽纸,一人抽了两张,假装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 VCR播完,俩主持人都没说话,台下的女嘉宾也没有再举手的,几乎同一时间,啪啪啪啪啪地灭了七盏灯。 【1号女嘉宾,为什么灭灯?】 男主持总算回过神,开口问过之后,镜头切换到1号脸上。 这是在场十二位女嘉宾中年纪最小的,才38岁,单身,有一子归男方,自由职业。 【嗯,我太感动了,不过,我觉得我不能接受我的男人心里永远住着另外一个女人,而且我还没有办法去争!】 几位同样灭灯的女嘉宾默默点头,拿纸小心沾了眼泪,省得妆哭花了。 【4号女嘉宾,你的灭灯理由呢?】 女主持继续问。 【唔,我觉得男嘉宾已经心有所属了,我还是等下一个吧!】 她右手边的5、6、7、8、10都赞同地点头,大家都眼明心亮,旁观者清。 只有9号,仍然执拗地亮着灯,苦思冥想挖自己的优势,想要再争取一下。 11号大大方方站着,没有多余的动作,目光毫无波澜地盯着嘉宾席与舞台之间的观众席,像是盯着地里丰收的白菜,温柔都要溢出来了。 观众席没有打灯,黑压压的,全都坐着小板凳,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忍不住有些羞涩。 终于到了牵手环节。 台上还剩下三盏灯。 男主持问徐梦龙,要不要灭掉一盏,再让剩下的两位女嘉宾上台做最终选择。 徐梦龙爽朗一笑,没有直接回复他的话,却拿起话筒,大声又诚恳道。 【11号吴芳,你愿不愿意跟我走?!以后我来照顾你!】 11号惊愕抬头。 9号一脸失望。 3号叹了一口气,她一早就从徐梦龙的站姿中看出端倪,她也是当过女兵的人,自然敬重这样重情重义家国天下的汉子,只是……嗐,缘分没到。 女主持偷笑,虽然男嘉宾不按牌理出牌,但是这样直截了当,到时候在电视上播出,节目效果一定更好更抓人情绪。 谁也没出声打扰,观众席也是静悄悄地,只在心底催促—— 愿意!愿意!愿意!牵手!牵手!牵手! 11号笑着拨弄了一下头发,直接离开站位走下去,她站定伸出右手,一束灯光打到她脸上,笑得像盛放的牡丹,很灿烂。 【剩下的几步路,该你走了!】 【哇哦~】 ??(??>??<??)?? 众人鼓掌,激动不已,恨不得蹦上台拉着心爱的人跳一曲华尔兹。 徐梦龙把话筒还给主持人,当真向着那边走过去,脚步很稳,每一步都踏着所有人的祝福,像踩在棉花上。 指尖相触,迅速握紧——牵手成功。 两人相携下台。 导演在定格的画面中间点了点,此处应该爆爱心特效,这俩人也太会了吧,把他的心弦都给撩拨到了。 2号男嘉宾自觉去幕布后头等着了,想想刚才看到的牵手画面,他简直心痒难耐。 此时已经把鸡排嘎嘣嘎嘣吃进肚里的小驴子也是一样,心痒得都想一头扎进那香喷喷的油锅里。 【啊~啊~啊~】 我拿一杆重型机枪跟你换一百块鸡排行不行? 吸溜!吸溜! 现在并不是饭点,只有小吃摊还在忙活外卖,店门前的这一条路上,除了外卖小哥,几乎没几个人。 一辆破皮卡路过的时候,很轻易地发现路边的小黑驴。 之所以称之为破皮卡,是因为这车很旧了,看外观,至少开了十几个年头,黑色的漆面被剐蹭得成了花脸猫,跑起来各个零部件搁楞搁楞地响。 开车的是一家驴肉火锅店负责采买食材的二厨子,嗯,就是当家大厨手底下的第一人。 这老大哥前儿个夜里打牌输得精光,当时兜里揣着两千多块钱进货的钱,一时没收住劲也输了出去…… 今天把这破面包车开出来进货,他纠结再三,仍然舍不得动自己年初定存的那张五万存单,那是娶老婆的本钱,他妈说了,打死也不能动。 看到那头黑驴子的一瞬间,他简直心花怒放。 【这是老天心疼我破财啊,免费送上门的菜不要白不要!哈,可以跟老板交差了!】 唔,flag不要轻易立哟老大哥! 【啊~啊~啊~】 唉,媚眼抛给瞎子看,老板忙得头也不抬,我也不好恬不知耻地赖在门口,已经有两个来取餐的外卖小哥斜眼看我了…… 老大哥没下车,就停在十米开外,盯着驴子,万一是个有主的,他就白高兴一场了。 然后,他就看着驴子离开炸鸡店,继续往前走,无论身前身后,都没有缰绳,也没人跟着。 老大哥头一回干这事,心里直打鼓,手把方向盘握得很紧,他踩下离合器,挂了一档,用怠速不紧不慢跟着。 他不敢跟得太紧,驴子耳朵长,也不是摆设,有点儿风吹草动就会逃跑,速度快得飞起,当然,炖成火锅,驴子大腿的肉也最紧实,小火炖一夜,皮子最软糯。 【啊?】 不知咋滴,我心中警铃大作,仿佛有危险在靠近,下一瞬就会掐住我的咽喉! 死的次数多了,多少生出一点儿敏锐的第六感。 可是,我抬头四顾,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大型猛兽。 总不能是人想把我生吞活剥了吧?! 等到一处拐角,一张尼龙粗绳的渔网兜头罩在我脸上的时候,我从渔网缝隙看到一张看似老实人的脸,嘴角噙着冷笑。 【嘿嘿,你还真是挺能走啊,这一身肉,带上骨头,顶天能卖七八个火锅,唔,不花钱的肯定好吃!】 【啊~啊~啊~】 我企图呼救,下一瞬就被这老大哥抱起来扔进了皮卡货厢…… 这货厢很短,但放一头两个月的小驴子足矣。 他说要把我做成火锅诶……尼玛的,真倒霉! 等着,老子有刀! 老大哥脸老实,为人还是很有几分谨慎,他拍了一把驴子脑袋,又不知打哪儿找来几根麻绳,把驴子的四条腿全都捆上了。 【嘿嘿,这回你没办法跑了吧!】 第223章 毛驴篇:嘚儿驾(15) 唐朝是三号男嘉宾,还没到他上场的时间,可是他的心脏突突地跳,节奏有点快。 现在在舞台中间的二号男嘉宾,没有VCR,女主持人叫他先简短地自我介绍一番,后期拍好了VCR会在这一段插入补上。 二号男嘉宾很有钱。 从他的穿着打扮和两颗亮闪闪的大金牙就能看得出来。 11号女嘉宾的位置,已经有一个新的大姐递补上去了,看着很年轻,美甲是艳红色,带钻,她很有心机地动动指尖,对面人的视线就容易被吸引过去。 唐朝有些神思不属,视线并没有聚焦在屏幕上,对二号自我介绍时提起的千万资产、别墅、车、房等等充耳不闻。 台上的男主持人暗暗吸气,他得再努力多少年,才能有这样雄厚的资本?! 女主持人表示无感,二号身上的土大款气质让她浑身不适,钱再多又怎么的,又不会花在她身上?! 几个自认资产丰厚的女嘉宾默默把手按在灯的开关上。 有钱是加分项,但被如此刻意地显摆在人前,未免就有点令人讨厌了。 偏偏二号男嘉宾把袖子撸起来,露出里头限量版的劳力士大金表,与他嘴里那两颗大金牙相映成辉,金光闪闪,晃得镜头后面的摄影师都眼花了。 歘歘歘歘歘,十二盏灯灭了一半。 还剩六盏灯。 9号女嘉宾的眼睛很亮,她已经从上一轮的失落中缓过劲来,目标很明确—— 她中意的对象,就是要对自己和儿子的未来有帮助,有钱有势年纪大的老头为最优选。 可她正在暗暗期待的时候,男嘉宾发话了。 【我希望今天牵手成功的女嘉宾愿意给我生个孩子,我条件很好,养得起,能多生几个是最好了!】 歘歘歘,又灭了三盏灯—— 是三位已经过了更年期并且已绝经的老姐姐,镜头晃过的时候,几人脸上的神色一言难尽。 台上还剩下三盏灯,除了9号以外的另外两个,都是年纪在四十以下的,真要是想生,还有希望。 不过,她俩的神色都肉眼可见的纠结。 后台小房间里,唐朝继续出神,另两位一脸吃菜夹到苍蝇的表情,这位二号老兄,已经七十高龄了啊,真是个老不羞,也是真的有钱…… 好气!羡慕嫉妒恨! 唐朝戴着的耳机里传来导播的声音——【三号男嘉宾准备,根据工作人员指引到幕布后等待入场。】 舞台上,男女主持人脸都笑得有点僵,算是明白当年撒先生采访马爸爸时嘴角为什么要使劲往下压了。 总导演感觉新买的坐垫里仿佛长出几百根刺,坐不住了,拳头痒! 9号大姐死犟死犟,她不符合要求,却就是不肯灭灯。 叫她摸着良心说,生孩子那是不可能,她有现成的好大儿,改口叫声爹有什么难的。 二号男嘉宾有点老花眼,亮灯的这三个都不是他刚出场时选定的心动对象。 他喜欢那个2号,高挑清瘦穿旗袍的那个三十多岁的大妹子,可惜,人家是全场第一个灭灯的。 【现在还有三位女嘉宾,你可以选择上去灭掉一盏灯,按照节目组的规定,虽然你的心动女嘉宾灭了灯,你还是有一次机会展开追求,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离开。】 女主持咬着后槽牙说的这番话,她余光瞧见老公忍笑忍得极为难受的样子,心里也觉得别扭。 哼,男人有钱就变坏,人老心不老,七十岁肖想三十多岁的女人,还想要生孩子,真不害臊…… 【我想要坚持选2号女嘉宾,你看,我是二号男嘉宾,她是2号女嘉宾,这不就是天定的缘分吗?!】 男嘉宾呲着大牙笑。 2号女嘉宾心底发毛,被蛇盯上了……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手臂上陆续爬起来的鸡皮疙瘩,想把胸口贴的2号纸牌撕下来扔了,麻蛋,这感觉太糟糕。 两个主持人对视一眼,心下松了一口气,幸好这也是个干脆的人,不会故弄玄虚,除了炫富这一点挺招人烦…… 别的方面,和其他老头其实也差不多。 【2号女嘉宾,你好,我很喜欢你,如果你愿意嫁给我,生一个孩子,我给你一套房子,单独记在你的名下,怎么样?!】 二号男嘉宾语气诱惑又笃定,这样的优厚条件,他相信没人能拒绝。 可惜,对方女嘉宾自己有三套房,两套出租一套自住,租金足以抵扣每个月的房贷。 所以,他这句话的诱惑力,于她而言,着实不大。 女嘉宾摇头。 男嘉宾不等主持人接话,继续争取道。 【实话说吧,我这几年一直后悔当年只生下一个儿子,我奋斗一生创下千万资产,到如今几乎所有人都确信我的财产就是我儿子的,他这两年一直想把我往养老院送,我吃喝有保姆照顾,能跑能跳的,想去哪儿遛弯就去哪儿遛弯,进了养老院我哪里还会有自由?!他有这样的想法都是该死啊,你说说,他是不是只想要钱,不想我这个老不死的活着碍事?!我要结婚,再生几个孩子,他就不敢作妖了。】 大家没想到,还有这样狗血的家庭争产大戏。 若是这位男嘉宾一开始就把这段说出来,不那么炫富的话,说不定留灯的人更多…… 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是老父亲一生爱自由、身体还硬朗就把人往养老院送,也算得上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了。 道德沦丧无疑。 2号女嘉宾沉默了。 原本她的态度是很坚定的,听这一番话,感受到男嘉宾心里的愤懑和挣扎。 【可是,你刚才也说了,你的儿子已经45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你要是真的娶个小媳妇生几个孩子,即使分到资产,无权无势地,那也斗不过老大啊!不知道你看过甄嬛传没有,我在那里面活不过一集就得领盒饭……我总觉得你这家庭比电视剧里演的还要复杂难搞,我不是宅斗这块材料。】 第223章 毛驴篇:嘚儿驾(16) 【不,女嘉宾,你说错了,我们现在这是法治社会,一旦我有新出生的孩子,我会要求律师订立遗嘱,不存在争抢的可能,老哥哥我也是上过中学的人。】 女嘉宾眉毛一扬,交握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这样的微表情被摄像机忠实记录,嘿,有戏啊!!! 【男嘉宾,我最后再问一个问题,你觉得你的儿子如今的表现如此冷血,跟你对他的教育有没有关系?】 【有,这个我承认,年轻的时候我一心搞事业,疏忽了教育,也太过溺爱,要什么给什么,从没让他受过社会的毒打,从上学到工作结婚全都是我一手包办,给他最好的,以致于现在养成了他自私自利冷血无情的性子,我有错……以后在教育方面我会注意的。另外,我带了最近一次的体检报告,我的身体健康,再活个二三十年都不成问题。】 男嘉宾说得铿锵有力,一点儿都不含糊,眼神始终落在2号女嘉宾脸上。 体检报告直接被展开亮相,镜头给了特写,的确各项数值都在正常范围内,末尾还有医师签字。 综合来看,他的身体年纪相当于四十岁青壮年。 2号女嘉宾的长相并没有很出彩,只是因为年轻,身上有一股子令人十分羡慕的活力。 他发现女嘉宾准备张嘴,生怕还是拒绝,赶紧又补充一句。 【对了,我每天洗澡,身上没有老人味,八段锦和太极都在练,如果你想看,我有八块腹肌!】 说完,他当真把格子衬衫的下摆撩起来,腹肌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一块不少,没说谎!!! 全场爆笑!掌声不绝! 男女主持人饶有兴致地站在一边吃瓜,这二人一来一往地聊,好像在场其他人都成了背景板。 有趣(*^▽^*) 真诚是唯一的必杀技。 2号女嘉宾手放在灯的开关上,猛地拍了两三下,导演给角落使了个眼色,原本熄灭就不会再亮起的灯居然真的亮了。 是粉红色,代表心动! 【你的身体状态比我前夫好几十倍,我愿意跟你走,至于生不生孩子,那要看我们相处一段时间后有没有结婚的可能!】 男嘉宾又咧嘴笑了,两颗大金牙还是金光闪闪,和二十几分钟前比起来,顺眼多了。 唐朝站在幕布后,都感受到现场满是粉红泡泡的气氛,不由多了一丝紧张。 他没有很多钱,也没有很好的身材,摸摸肚皮,使劲绷紧,满打满算也就是一整块颤悠悠的肥肉,只比他儿子唐传文强一点儿。 临上台前,他终于想起来,今天没有给小驴子喂够胡萝卜。 而被他惦记起来的小驴子,这会儿瘫软在皮卡车后车厢里,晕车晕得七荤八素。 【唔~】 这都什么破烂车,比乡间环山小路上随招随停的中巴车还要晃悠颠簸。 当畜生以来,这还是我头一回晕车,鸡排舍不得吐,就只能用力闭嘴了…… 耽误了这么一会儿功夫,破皮卡已经开进了城,搁楞搁楞的动静,都是从车轮或底盘那一块传来的。 指望车突然解体,恐怕是不可能的,今晚城里有元宵灯会,好些拖家带口的的车子出行,在路上排成一长串,都是和这辆车一个方向。 红灯等了一个又一个,老大哥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驴子还在不在,堵车的时候总有人往后面打量。 他都有些后悔,没有把驴子提前宰了,以防夜长梦多。 【嗐,这是什么馊主意,宰早了,驴血不就全浪费了嘛!而且,这车八百年没洗过了,如果我弄得血糊啦地,他们岂不是全都指着我洗车?!不成不成!】 他看不到,小驴子脑袋底下突兀地出现一把亮闪闪的瑞士军刀,居家旅行必备防身利器。 视线再回到演播大厅的舞台上。 七十岁(丧偶有一子)+家财千万(房若干,车若干,存款若干)+八块腹肌(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二号男嘉宾已经挽回美人心,双双牵手下去了。 从背影,完全看不出俩人有三十多岁的年龄差距。 导演如坐针毡的幻觉消失,被一种云里雾里飘渺成仙的幻觉替代。 这一期录制完毕,收视率妥妥地稳了!!! (▼皿▼#) 9号女嘉宾咬牙跺脚,心里酸得像是泡进了一缸子山西老陈醋。 纯金打造的糟老头子被别的妖艳贱货摘走了…… 她真是后悔穿这一身太极练功服了,显老不说,也忒不显身材了。 现场离她比较近的观众:身材?!被一米多高的台子挡住还能看到丰满的腰身,还要怎么显?!阿姨你认清现实好啵?! 【今天舞台上的桃花运真给力,我们已经成功了两对,接下来有请第三位男嘉宾!】 女嘉宾收回复杂的艳羡目光,继续往下,三号男嘉宾在幕布后头可站了好一会儿了。 唐朝被一束光打在脸上,下意识地伸手去挡,所以,幕布开了一道缝,又落下了。 全场观众:Σ(⊙▽⊙a 全体女嘉宾:Σ(⊙▽⊙a 尤其以伸长脖子一脸期待的9号为代表。 唐朝紧张地清了下嗓子,麦没开,没有外放的声音。 幕布被拉开,他缓缓走了出去。 耳返里传来一声轻轻的滴,麦开了。 【大家好,我是三号男嘉宾,我叫唐朝,今年六十八岁。】 有观众认出他,大声尖叫他的名字,台上十二位女嘉宾一脸懵逼。 (??⊙ω⊙`)什么情况,这是谁?! 也是,喜欢看修蹄子这么冷门视频的观众群体虽然广泛,上下都不封顶,但是忙于家庭和琐事的中老年女性很少会关注。 她们更多偏好情感、婚姻、育儿以及美妆、健身、广场舞之类的博主。 所以,不认识唐朝也算正常。 包括9号女嘉宾,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看男嘉宾的衣着打扮很普通,没有任何亮眼的装饰物,两颗大门牙有波浪般的小锯齿,估计很爱磕瓜子。 等到唐朝走到主持人身边,男主持明显有点儿激动。 他是唐朝的粉丝啊,关注一年多的终极老粉了。 如果唐朝愿意把他一百多万个粉丝名单拉到底,就能看到一个圆形的头像很眼熟—— 是这张男主持人未施脂粉的脸。 第225章 毛驴篇:嘚儿驾(17) 作为主持人,他也算是公众人物,所以,就用的真实头像。 唐朝这也算是第二次与粉丝面基了。 唔,第一次,被编导抢去了。 此刻,编导就藏在角落里,咬着拳头窃笑。 【唐爷爷,我是你的迷弟,见到你真高兴!】 唐朝微笑点头,嗯了一声。 他是带着麦的,导播已经帮忙打开了。 女主持注意到女嘉宾们愣怔疑惑的表情,好心解释。 【三号男嘉宾是颤音上有百万粉丝的重量级主播哦~每场直播在线观看人数都有十几万。】 【哇哦~】 9号女嘉宾眼睛大亮,在她有限的认知里,颤音主播=带货上链接=有钱。 好极了,她一定要抢,谁也别想跟她争!!! 其他人只是心里有些好奇,如果不是手机已经被关机,大家现在应该是会第一时间把手机掏出来,上颤音,搜索唐朝的名字。 唐朝在平板上一张一张划过女嘉宾的照片,选了个比较合眼缘的作为心动对象。 没有VCR,同二号男嘉宾一样,男主持人邀请唐朝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关于家庭,关于情感经历和工作待遇,或者说,资产概况。 老年人的相亲,比年轻人更直接粗暴,双方都把条件摆在明面上,能接受,就继续往下谈,不能接受,就早点儿灭灯,互不耽误。 毕竟,老年人最值钱的,就是时间,经不起消耗。 唐朝简明扼要地说了基本情况,不过分夸大,也不过分谦虚。 晚年丧偶,健康状况良好,有一个儿子已经成家另有住房,还有一个儿媳两个孙子,一座村里的带院两层小楼,一头小驴子,没有车,存款十万。 9号女嘉宾听到存款数额的时候,眼底明亮的光很明显地闪了闪,但她仍是举手了。 她要提问。 唐朝眯眼看过去,这人他有印象,非常活跃爱表现,前面俩大兄弟她都表现得很感兴趣,瞧这样子,难不成对他也有兴趣?! 大妹子爱好够广泛的啊?! -_-|| 爱铁汉柔情,爱金山银山,也爱网红…… 【我也不问远的,唐朝先生,你上个月收入有多少?】 观众席原本还有小小声咬耳朵的动静,听到这么没分寸的话,齐齐一静。 当代年轻人最反感被问到头上的问题,一个是有没有对象,另一个就是工资多少钱具体到元角分…… 唐朝年纪大,他倒是没有觉得被冒犯,因为他赚的不多。 【四千多点儿,年末了,没多少活计干。】 9号满怀期待的脸哐当掉在地上,才四千,比她现在的收入还差点儿呢,就这?!也算网红?! 女主持人绷不住想笑,实在很难忍,干脆嘟起嘴,如果被人问起,她就说这是在向大众普及预防法令纹的脸部运动。 7号女嘉宾也举手了,唐朝冲她微微点头,示意她说。 【你好男嘉宾,你刚刚说你已经68岁了,那么你会不会像二号一样还有生育要求?!】 新上来的2号女嘉宾错愕地指指自己。 【啊?!我都六十岁了,还要我生孩子,是想谋财害命吗?!】 【不不不,对不起姐姐,我说的是刚刚下台的二号男嘉宾,你误会啦!】 全场哄笑,这可真是个天大的误会。 不过,也有人眉头一皱,发起深思,男女真的不一样,有钱的七十岁老头可以要求再生孩子,六十岁的老姐姐却没办法再要求这个了。 生理构造不一样,需求也不一样。 要不咋说男人至死是少年呢,无论几岁,都爱二三十岁的美人。 唐朝摇头,他平时就不是多爱说话的人,耳返里导播的声音响起,叫他说话。 【我没有生育要求,一个儿子够了,我也没有亿万家财,现在还在自己挣养老钱呢。】 歘歘歘歘歘,灭了五盏灯。 9号还亮着。 男嘉宾明明不符合她的要求,真是令人费解。 该进第二段VCR了,台上几人尴尬一笑。 主持人仍是要唐朝自己随便说点儿什么,比如直播遇到的趣事,对另一半有什么期待和要求。 【不瞒大家说,我现在有点儿记挂我的小驴子,今天来录节目,我也把它带来了,经常看我直播的粉丝们大概知道,这小驴不太省心,总喜欢乱跑,我担心它要给我惹麻烦……】 既然主人上节目还这样记挂,作者不是后妈,自然是要切换场景看看了—— 破皮卡前面还有三辆小车,在等红灯,一个老人家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过斑马线。 所有车都不敢动,绿灯也不敢动,老老实实等老人家走过去。 老大哥在刷手机,给大厨报备,说是买了一头两个多月的黑驴,活的,预计一小时后到店,请大厨安排人宰杀。 他没注意后面的驴子已经把捆住蹄子的粗绳割断,准备跳车了。 【啊~啊~啊~】 我后退两步助跑,嗖地跳出去,落在破皮卡后面的一辆五菱小面包车顶上,好家伙,这脆皮车,直接陷下去一个坑。 吓得那年老的司机使劲摁喇叭,嘀嘀嘀,嘀嘀嘀! 尖锐又刺耳。 老大哥还没挂电话,听到喇叭还以为是催促他开车的,抬头一看,前面那老人家还没走一半路呢,还得等,他这就不乐意了,左手伸出车外,冲后头比了个中指。 五菱司机气炸了肺,驴子还在车顶上来来回回踱步,车顶凹下来好几个一样大小不一样深度的坑洞。 他解了安全带,够到后座上拿起一把铁锹,发了狠地往车顶上戳。 【啊啊啊!!!】 不讲武德啊你,居然虐待动物!我跑! 【哐!】 又一辆帕萨特遭了秧,前挡风玻璃直接被驴蹄子踏了个不大不小的洞。 帕萨特驾驶位上坐着的是个年轻宝妈,她慌张回头看婴儿座椅上睡着的孩子,呼,没醒。 接着才转回头盯着车头上的不速之客,以及伸到眼前黑色还带着勒痕的驴蹄子,发起愁来…… 她开的是一辆老公淘汰下来的二手车,还没有来得及安装行车记录仪,保险公司能赔吗?! 第226章 毛驴篇:嘚儿驾(18) 后面的车也看到了,生怕自己也倒霉,大家不约而同地疯狂摁喇叭。 这个音效是很惊人的。 吓得过斑马线的老人家脚步一软,踉跄了几步险些一头栽倒。 老人好委屈:不就是走得慢一点吗,至于这么催我,声音这么大,我都差点尿裤子! 众所周知,老人和孩子是不经吓的。 帕萨特后座上的奶娃子原本没把行车过程中的一点小颠簸放在眼里,睡得很香很沉,梦里还在啃又香又甜的水蜜桃—— 冷不丁喇叭大合奏,震耳欲聋,毫无章法,毫无韵律。 他受了惊,还没睁开眼睛就张嘴大哭,嗷地一嗓子加入大合奏。 【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啊~啊~啊~】 我吓得一脚深一脚浅,咔,蹄子踩塌了一个洞,还好,轻松能拔出来。 干什么干什么,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我瞪眼,企图吓死那些狂按喇叭的司机。 老大哥也被吓了一跳,扭头往后车厢一看,空的!!! 他慌张地再往后,正好和回头望过来的小驴子对上眼。 【妈的!】 老大哥赶紧下车,一边拔脚追上去,一边大声嚷嚷。 【别动,那是我的驴子,我的驴子!】 五菱和帕萨特车主正愁找不到人负责修车呢,也跟着跳下车。 不过,五菱的老司机去拦老大哥理论,而帕萨特的年轻宝妈拉开后座的门,把哭得脸红脖子粗的犟种儿子从婴儿座椅的束缚中解脱出来,抱进怀里哄。 小男孩闻到妈妈身上熟悉的气味,哭得更凶了。 唉哟这个魔音穿耳啊,简直酷刑! 当妈的怒火飙升,一时腾不出手去对付罪魁祸首,只能一边安抚一边拿眼珠子死死盯着。 驴子呢?! 蹦到另一辆车上去了,那车的车头上有一个竖起来跳舞的小金人,直接被一蹄子踹歪。 车里开车的是个戴墨镜的青年,嘴角抽搐,为这辆刚提还贴着临时牌照的豪车默哀。 老大哥的眼神只顾着追随黑驴子,见它越发跑远了,根本就不耐烦跟眼前这个男人磨叽,他一把把人推开。 【别跑,那是我的驴子,大家帮忙拦一拦啊!】 【啊~啊~啊~】 狗屁,谁是你家的驴子,你家的驴子都下火锅了!你叫我一声瞧瞧我应不应啊!!! 库里南车主跳下车,长身玉立,肩宽腰窄,一身腱子肉。 虽然他兜里富余,看到新车被暴力毁容仍然心痛难当—— 小金人已经彻底倒下了,车头上全是驴子深深浅浅的脚印,跟报废无异。 他危险地凝视逐渐跑到近处的胖男人,冷硬的下颌线看起来像是一把竖起来的砍刀,亟待饮血!!! 老大哥原本还庆幸驴子没跑远,突然心里发毛,左脚险些绊了右脚摔出去。 还好被人扶住了,老大哥抬头,对上黑漆漆的墨镜,以及墨镜后深不见底的一双黑眸…… 首先,如果老大哥是个怀春少女,这一幕很帅。 然而他是货真价实的男儿身,还是个结婚二十几年身经百战的老男人,那么,眼下这一幕就有点令人惊悚了。 他挣了挣,胳膊还在对方手里,没有松劲的意思。 【这位大兄弟,你这是……几个意思?!】 墨镜青年抬手指了指还站在他车头上的小黑驴。 【你的驴?】 【啊?对对对,是我的!】 老大哥不假思索地回答,话说完就瞧见驴子脚底下金光璀璨的小金人,顿时感觉掐住他胳膊的手还是十分克制并客气了—— 麻蛋,这是劳斯莱斯吧?!他不太确定,唯一自由的手狠狠揉了一把眼睛。 定睛再看,没错,就是劳斯莱斯,他在豪车杂志上看过…… 而且,还是一辆新车,打印的A4纸车牌号还在前挡风玻璃里头贴着呢…… 完了完了完了。 【啊~啊~啊~】 不是我不想跑啊,我的后蹄子陷进洞里拔不出来了…… 【不不不,我认错了,这不是我的驴,对,我眼花认错了,大兄弟,你松松手,我老胳膊老腿的,容易骨折。】 老大哥心知闯了大祸,开启耍无赖模式,企图蒙混过关。 五菱车主已经打电话报了交警。 离这儿不远就有个工作站,想来骑个摩托过来,两三分钟就到了。 老大哥瞪着驴子,眼底的怒火都要化成实质喷出来。 【你认没认错我不管,我这车刚提车不到一个小时,最高配库里南,全款加保险一起810万,你心里有个数就行。】 墨镜青年还是没松手,他再不缺钱,八百多万也不是小数目,粤省人讲究个好彩头,这车已经晦气缠身,他是不打算要了。 但是,他不想惯这人耍赖的臭毛病。 交警来了,听说大过节的城市主干道上出现了连环车祸,领导极为重视,一口气派出了五个执勤的交警,一路飞驰而来。 头头则留在工作站坐镇,紧急调了该路段的实时监控,往回倒镜头。 看到一个黑影从皮卡窜出去,一连毁了三辆车。 【这哪儿算得上是车祸,刚才那位同志简直胡闹,真是乱讲嘛……】 【哎哟这个驴子,真是少见的活泼有劲啊,怎么用个皮卡车运送牲畜,回头要查一查!】 交警头头叼着一根烟,坐在电脑前嘀嘀咕咕,整个空间门窗紧闭,上方全是缭绕的烟雾,天花板都微微焦黄。 要是有外人进来,恐怕会以为误闯仙境,不呛鼻吗阿sir??? 事故现场—— 交警分工明确,两个拿了手机拍照,另三个分别询问当事人。 三辆车定损的事得等保险公司的人来,交警查问完毕,开了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三张。 驴子惹的事,当然由主人来背锅。 老大哥大呼冤枉,说自己认错了,这不是他的驴子,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说谎。 很快有热心好市民提供自己车里的行车记录仪拍到的影像,证明这头黑得很有代表性的小驴子就是从老大哥开的破皮卡后车厢蹦出来的。 交警还在后车厢翻到了被利刃割断的绳子。 只是,他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利刃在哪里。 老大哥不认栽不行。 证据确凿。 第227章 毛驴篇:嘚儿驾(19) 实在被逼得没办法了。 老大哥抱头蹲下,突兀地放声大哭,干嚎不下雨的那种。 【呜呜呜,我有罪,这头驴子真不是我的啊,我是在路上捡的!捡的!就电视台对面的美食街门口!】 墨镜青年从鼻子里喷出一道满是杀气的哼,回头他要去庙里烧个香去去晦气,还得寻思寻思下辆车买什么。 库里南他是不会再考虑了,带难、南的都不要。 五菱车主跟上,怒目圆瞪,咬牙切齿,他是货拉拉司机,幸好这个时段没有接单,不然全都要被耽误。 他攥了攥拳头,如果手上有个宝塔,配上他的表情,就是活脱脱的托塔李天王,要把脚底下的敌人拆骨扒皮。 帕萨特宝妈肩头趴着哭得可怜兮兮吹出一大一小两个鼻涕泡的奶娃子,想破口大骂,又怕吓着儿子,于是捏着嗓子骂了一句。 【你放屁!我在大街上怎么捡不到驴子?!还是个大男人呢,一点儿担当都没有……】 老大哥羞愤难当,他不敢抬头,嚎半天了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只恨不得当场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交警见他拒不认罪,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连车带人带回局子里看着,回头给家属打电话来捞人啊…… 眼下堵车的时间已经够久了,虽然路已经腾出来,但还是有不少瞧热闹的司机把车停在一边。 这是华国人骨子里自带的八卦基因,甭管男女老少,一个德行。 保险公司的人来得也快,第一个到的,是库里南专卖店某保险公司服务点的业务员,两个小时前,就是他为墨镜青年办理的一系列手续。 【诶,真是没想到,周先生,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唔,原来墨镜青年姓周,在本地经营一家外贸公司,专做对俄出口业务的。 这几年,真真是赚得盆满钵满。 就是今天时运不济,有点倒霉。 ┐(??~??)┌ 业务员和周先生同年生,原本心里有那么点儿嫉妒的,这会儿看到车损严重,也看到耍赖坐地哭嚎的肇事者,更看到周先生阴云密布的脸色,心里顿时像是大夏天喝了一瓶冰爽至极的可乐。 若非顾及可能还会有下一次交易,业务员肯定忍不住要手舞足蹈地笑一下子。 (??????????)呐,就像这样,幸灾乐祸。 帕萨特宝妈被刚才骑电动车赶来、穿着某保险公司字样反光马甲的男人搂进了怀里安抚,众人愕然—— 然后听到那个原本哭累了的奶娃子嗷嗷喊了一声爸爸,超级无敌委屈的那种奶音,闻者伤心。 行叭,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的车险保费提成也不少,还是自家领最划算。 那男人抱了媳妇五秒钟,然后就推开她,绕到车前面检查受损情况,咔咔拍照上传。 五菱车主今年的车险还没交,但去年的也还差几天到期,所以,他的保险业务员姗姗来迟,交警都快要等得不耐烦了。 一边检查,一边变相地催促五菱车主赶紧续费,出了险,保费会涨一点点。 七七八八一堆单据弄好,天都黑了。 周围的车辆也被交警合力驱逐上路,大公路上哪儿是看热闹的地方,该干啥干啥去吧! 至于驴子,嘿,已经被妥善安置在破皮卡的后车厢里了。 【啊~】 早知道我就不逃出来了……唐朝老爷子,快来救救我吧! 我再也不馋炸鸡排了,又饿又渴又遭罪,天底下我最最倒霉…… 墨镜青年周先生表示不服:看我的库里南,现在变成裤里难了,半价贱卖还不知道能不能处理出去回点血呢…… 一行人拖着驴子回到交警工作站,门一开,被里头氤氲的浓烟熏得一个倒仰。 除了那几个饱经烟雾熏陶的交警适应良好,其他人齐齐往后退出五步远。 【咳咳咳咳咳……】 老大哥被两个交警夹着胳膊往里走,他虽然也算是个老烟枪,但也没有修炼到这等高度,硬是呛得猛烈咳嗽,之前坐地哭嚎没有流的眼泪,现在全都实实在在地糊了一脸。 ┭┮﹏┭┮ 咦惹,埋汰! 老大哥在交警站老大的面前缩成了一条癞头蛇,唯唯诺诺地不敢吭声。 唔,除了偶尔咳嗽。 【把你家里人电话交出来,男子汉,做错了事要认栽!】 老大哥的老婆在老家带孩子照顾老人,哪有功夫来城里给他擦屁股。 于是,交警把电话打到了大厨那里。 大厨一听前因后果,以及数百万的损失,吭都没吭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哦,也不算没吭声,他说——【你打错了,我不认识这人!】 交警们面面相觑。 老大哥把脸埋进手掌心里,没脸见人了。 墨镜青年周先生自觉搬了个塑料凳子坐在门口通风处,也不出声,总得要一个交代他才会走,公司的事不用他操心,花那么多钱请了职业经理人,就是为了能经常地偷个懒。 如果交警摆不平,他就要给公司法务打个电话了。 杀鸡不能用牛刀,非公司业务要额外给法务律师咨询费,一小时五千块,哎呀,划不来划不来。 交警很想把装死的老大哥一脚踢醒。 【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如果你死不认账,是会有牢狱之灾的。】 老大哥抱头,把耳朵死死捂住,一个劲重复。 【驴子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不认,我不认!】 交警冲几位苦主尴尬一笑,意思不言而明。 该起诉起诉吧,司法公正,会教他怎么做人。 另一头,相亲节目舞台上,已经进入了最后一关,二选一。 唐朝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成为二女争夫中的夫,怪叫人害臊的。 9号女嘉宾赫然在列,穿着她那身飘逸的太极练功服,她矜持地把双手放在后面,顺便把衣服后面拧了一个坨坨,掐出明显的腰身。 她可能不知道,上镜胖三斤,不掐腰还好,一掐腰,五花三层的游泳圈全都暴露无遗,尤其,终选舞台上两位女嘉宾头上都被打了一束灯。 一个明艳照人,一个白衣白裤大波浪造型雷人像个巨型反光板。 现场观众捂脸,表示眼睛被辣到了。 第228章 毛驴篇:嘚儿驾(20) 唐朝是真心不想选9号的。 奈何他走过去的时候脚滑,9号及时伸手扶了他一把。 另一位明艳照人的四十九岁大妹子黯然离席,几乎在二人身体接触的一瞬间就转身走了。 完全无视唐朝绝望伸出的尔康手。 ╭(′▽`)╭ 男主持本想仗义执言,为唐朝辩解一二,被导播在耳机里严厉喝止了。 他身子一僵,女主持拍拍他的肩膀。 【让我们恭喜三号男嘉宾和9号女嘉宾牵手成功!】 行叭,盖棺定论了。 唐朝无语地挪动右脚,底下一颗坚硬无比的榴莲糖,被他一百七八的体重压着碾了一遍,还没碎,可以拿去当子弹了…… 9号女嘉宾兴高采烈地挎上他的胳膊,脚步匆匆地把人往台下拖。 唐朝白长了个头,力气没她大,一路脚不沾地地消失在舞台后方。 围观全程的观众们笑得前仰后合,都想追上去瞧瞧还有没有热闹可看了。 连四号男嘉宾上台都没有把大家的心思拉回来。 唐朝一出演播大厅,就想去楼梯间看看他的驴子。 9号女嘉宾一瞪眼。 【你不会没记住我叫什么名字吧?!】 唐朝一愣,尴尬,想挠头。 【哼,我是叶红梅,今年58岁,刚好比你小10岁,有一个儿子在广西定居,这回能记住吧?!】 【嗯嗯嗯,记住了!】 唐朝还没想好要怎么打发这块牛皮糖,只好顺着她的话说。 太热情主动的女人,他是真的害怕。 烈女怕缠郎,猛男也怕不问缘由往人身上扑的女人呐!!! 两人谢绝了记者的采访,直奔楼梯间。 原地只余几段缰绳的残肢…… 于是,唐朝到处去找,叶红梅呼哧带喘地跟在后面追。 唐朝给编导发了信息,然后,找驴由两人组变成了三人行。 他们很快找到了门卫监控室,一回放,发现驴子早在好几个小时前就被放出去了…… 唐朝眼前发黑,虽然买驴子没花几个钱,这两个月也是投入了感情的啊…… 除了唐小宝,陪他时间最长的就是小驴了。 【报警,我要报警!】 编导惊讶了一刹那,而后点头赞同。 叶红梅撇嘴,不以为然,不就是个畜生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丢了就丢了,再买一头就是。 难不成这唐朝连几千块钱都掏不出来吗?! 那她可亏大发了…… 如果唐朝和驴子听到这番话,一定会摇头:这是个没有心的女人。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叶红梅结婚很早,村里的媒人上门来和她爸合计几句,就把她的终身给定出去了。 结婚几年,儿子都出生了,她还没到能领结婚证的年纪。 村里的媳妇子大多被留在家带孩子,她年轻,向往外面的世界,孩子一天天大了,用钱的地方多,丈夫每次给钱脸色都很难看,骂她们娘儿俩是狗母子、讨债鬼。 公婆怕她跟隔壁村那几个外出打工的媳妇一样一去不回,扣下了她身上的钱和证件。 身无分文,能去哪儿?! 年轻时的叶红梅想方设法从公婆手里抠钱—— 买菜?! 婆婆——【地里有,自己去拔,你个遭瘟的懒婆娘!】 买肉?! 婆婆——【天天挑吃挑穿,嫁进我家来真是委屈了你,想吃肉,回你娘家要去,我们家买不起!】 买娃儿衣裤?! 婆婆——【衣箱子里那么多大人穿不了的衣服,你随便改改就能给孩子穿,懒得抽筋,再不行去村里有娃儿的人家讨,家家都有旧衣服,就你的儿子金贵,还想穿新衣,也不想想这些钱都是谁拼死拼活挣来的!】 年轻的叶红梅当初真的以为丈夫在外拼死拼活,后来才知道,他在外养了个比她大十多岁的女人,生了双胞胎。 娶她,就只是图个年轻鲜嫩,能生儿育女留在老家照顾年迈的父母。 叶红梅从少女熬成了黄脸婆,总算有机会出门,她带着即将上初中的儿子踏上了去看望丈夫的火车。 同行的还有年迈但仍然一脸尖酸相的婆婆,公公挂了,醉酒钓鱼,栽河塘子里淹死的。 女人短暂的青春,能有几年?! 看到丈夫把那丰满的女人背在背上,一左一右跟着俩玩闹的孩子时,她脑中的弦嗡一声绷紧,而后断裂。 婆婆是知情的,因为那俩崽子扑上去叫奶奶,很亲热。 她的儿子身体智力都健康,从来不讨奶奶喜欢,原来根子是在这里。 她大闹一场,拿上自己的行李,带着儿子走了,捡垃圾凑路费,南下,没吃没住,她进工厂,儿子去当学徒。 被扣在乡下那么多年,她这个没来得及领结婚证的原配反倒成了不要脸的第三者。 可笑! 这也是为什么,今天在节目录制的时候,她的简介牌上写的:未婚,有一子。 她的这些过往,此刻并没打算和盘托出。 辛苦二十多年了,母子俩还是在底层摸爬滚打,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 儿子娶了个对他好的女孩儿,也是一样穷得叮当响,俩人快三十了,还没准备生娃呢。 唔,面对不确定的未来,他们比老一代人有责任感,既然养不起也给不了好的物质条件,那就没必要让孩子来世上遭罪。 生存压力这么大,竞争激烈,稍不注意又是牛马一生,不生,不生! 叶红梅早就到了退休的年纪,可一个月几百块的退休金能干啥?! 她不甘心地又找了个小时工干,不用缴社保,每个月四千多块钱,偶尔贴补儿子媳妇,想让他们有个本钱做点生意,像她这样一辈子打工,一眼就能看到头,很辛苦…… 一次偶然,她在宿舍听说了老年人相亲节目,追着看了无数期,总算鼓起勇气来找后半辈子的靠山。 在台上,她表现得确实心急了些,装扮方面也用力过猛…… 这波浪大卷耗费了她半个月的工资,城里的Tony太坑人了。 至于太极练功服?! 还不是因为前几期的退休老干部都喜欢太极这一款的…… 第229章 毛驴篇:嘚儿驾(21) 没想到这一期的老干部和土老财看都不看她一眼,到底差哪儿了?! 除了因为长期上夜班导致的内分泌失调腹型肥胖和脸色暗沉,她自认爽朗大方不做作、家务全都会、又抠门节省会过日子,没缺点! (??`??Д????)!! ↑一、二号被她猛烈追求过的男嘉宾:啊?!大妹子,你这么自信啊,唔,可以可以,继续保持,再见了您嘞! 三号男嘉宾还在给警方仔细描述他走丢了的小驴子身高长相特征。 对方的回复似乎令他不太满意,眉头打了个死结,看着越发显老了,不像68,像86…… 叶红梅有点儿后悔,现在回去台上重新洗牌的话,导演会同意吗?! 被人惦记上的导演坐在监视器前,大摇其头。 四号男嘉宾杜伟,人称伟哥,一上台就把人得罪完了,这…… 除了气人,没有别的看点啊,观众肯定忍不住要换台了…… 导演叹气:嗐,这是他和团队的工作失误。 瞧瞧四号都说了些什么—— 【我当然有退休金,我是国企上退下来的,一个月两千多,够花了,嘿,你的儿子支出大跟我有什么关系,他的学费你自己负责,我不帮人养儿子!】 【我只要四十岁以下的,你可以灭灯了!】 【你别管我这个年纪还行不行,男人不能说不行,至于你,比我还大几岁,那指定是不行的,灭灯吧,我不想和你吵吵!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什么,你还要带孙子?!那不行,养小孩太费钱了,我没钱,我连我自己的孙子都不养!】 【钱都给你管?!那不行,我怕你骗我财骗我色,钱一到手立马跑了我找谁说理去?!】 被怼的女嘉宾无不气得头顶生烟,嘴角抽搐,眼睛发红。 愤怒的铁砂掌把灯的开关拍得嘭嘭响,灯早灭了都还在拍,吓得管灯光线路的导播缩紧了脖子装鹌鹑。 导演都想要给台下处于一级战斗状态的保健医生使眼色了—— 女嘉宾席有三位大姐血压高,万一哪个被气得爆血管,节目组可背不起这么大的黑锅啊…… 还没到主持人说切入VCR的环节,在四号男嘉宾无差别火炮攻击的同时,女嘉宾席上的灯就歘歘歘歘歘陆续灭完了。 一盏不剩。 天怒人怨。 全场甭管嘉宾还是观众,都整齐划一地翻白眼。 主持人被镜头对着,努力保持微笑,眼里闪烁的光,那是要刀人的光! 要是手里有个铁扇公主的芭蕉扇,一定要把这位自视甚高的伟哥扇到百慕大三角去,叫他盲目自大,叫他狂妄嚣张,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 虽然他说的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但配上他的表情动作,真的婶可忍叔不可忍! 连久经风霜的导演都被气到了,拇指食指分开比了个八的手势,示意主持人马上把这人毙了。 ︻┳═一 手势八,也可以理解为一把枪,大家都懂。 【呼——】 唐朝挂了电话,一肚子气。 警方叫他等通知,手机保持畅通,如果有消息,随时会与他取得联系。 谁都知道这就是一句非常官方的客套话。 说句不怕被上头惦记的话,如果警方管用,还会有那么多几十年都找不回被拐丢失孩子的家庭吗?! 更何况,他丢的不是娃儿,而是一头随时可以被端上餐桌的驴子,顶天了,能价值几千。 唐朝发现身边俩人一脸不赞同地盯着他,才发现,刚才他又气又急,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没事,我气糊涂了,有事还是要第一时间找警方的,功夫再高也怕菜刀,菜刀再凶也干不过玩枪的,我还能怎么办,只能等着他们通知我了……】 话音刚落,他手机响了。 陌生来电,本地手机号。 【不会这么快吧?!】 他的手机下载了反诈APP,如果是可疑的号码,应该打不进来的。 行叭,接。 【喂?】 【你好,我是新东区民警,五分钟前接到报案,是您的驴子丢了对吧?】 对方很客气,声音听起来有本地口音,不像骗子。 唐朝嗯了一声,等着对方出招。 【新东区桂海路交警站有查获一头黑驴子,如果你方便的话,过去认领一下,看看是不是你的,我把联系电话给你,你记一下,138****】 唐朝手头没有纸笔,赶紧招手。 叶红梅主动把手机拿出来给他。 唐朝心里赞了一句有眼色,把号码记下来,手滑,拨出去了…… 这头电话刚挂,那头电话已经被接起。 他无缝衔接,左耳的手机放下,右耳的手机贴上。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一直到挂断这通电话,他的表情都还是怀疑的。 生平第一次体验如此这般快的报案,失物找回只用了五分钟!!! (????????????)????牛批!!! 桂海路交警站的交警C也一脸复杂地盯着停在外头的破皮卡,上面躺着晒太阳的黑漆漆生物。 这头叫声炸裂、颇为扰民、任性妄为、蹄子梆硬的小驴子,居然真的另有主人。 老大哥抱着腿靠墙坐地上,听到几人说话兴奋得差点要蹦起来。 【我就说了这是我捡的,真的是我捡的!!!我前面说谎了,真不是我的驴子!交警同志,它踢坏了别人的车也不干我的事,我没有那么多钱可以赔,真的!】 【切,说得跟真的似的,失主如果确定这驴子的归属,你可就又多了一项罪名。】 【什么?!】 老大哥吓得脸色惨白,不肯相信。 【盗窃,加毁坏他人财物且金额巨大,你就说严重不严重吧?!】 老大哥眼一黑,怪叫一声晕了过去。 交警头头骂了一句。 【你说说你,也不是头一天办差事了,怎么就把当事人吓晕了,小心被投诉啊!】 交警C赶紧去掐老大哥的人中,掐出很深很深的指甲痕迹,老大哥憋得满脸通红,就是不睁眼。 交警C内心爆炸:呸,又给老子装死,这里头可没有监控,你敢继续装死,我就敢撂下你不管,信不信?! 第230章 毛驴篇:嘚儿驾(22) 唐朝赶去桂海路交警站的路上,编导征得他的同意后,举起手机全程录像。 这个,也可以当做后期VCR的素材。 当然,得避开坐在副驾上的叶红梅。 叫车的时候,唐朝叫她先回家去,她偏不肯—— 这都牵手下台了,她一走,那不就没下文了吗? 那不行,绝对不行! 她的表现欲旺盛,时不时就想把一张大脸塞进编导的摄像头里去。 甭管她瞧上的这个男人靠不靠谱,今后能不能叫他们娘儿俩依靠,务必先盖个戳,叫大家都知道此草有主。 他对一头驴子都这么有情有义,对媳妇能不好吗?! 诶,不得不说,有道理! 编导苦苦忍住,调转角度,怼着唐朝的脸拍,连脸上有几颗痣都一览无余。 司机一脚刹车,绑着安全带扭身侧坐还把头伸到后面去的叶红梅“咔”一下子扭了脖子。 噪音戛然而止,编导背对着她暗笑,露出了二十八颗牙。 唐朝无奈扶额。 这一段路全程3.2公里,堵车45分钟,这个时长,相当于上了一节生动活泼的思想课,全程都是叶红梅在吧啦吧啦吧啦吧啦输出。 回头编导还得交代后期编辑的兄弟把这段消音,十倍速快放。 反正他把唐朝犹豫+纠结+担心+恼恨+不耐烦的眼神全都仔仔细细记录下来了,加速以后,一定很鬼畜。 终于到了,司机四平八稳地把车靠边停下,一丝不敢懈怠。 咋没人告诉他,晚高峰这个点,交警居然没出去执勤呢,全都在这儿围着一辆破皮卡指指点点,他也好想下去看看。 可惜他不敢,上个月扣了八分还没去交警大队处理呢,碰到了帽子叔叔,要躲着点儿走…… 【啊~啊~啊~】 唐朝!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呜呜呜呜呜呜呜~ ┭┮﹏┭┮ 答应我,下次必须要把我单独留在一边的时候,请务必用好吃的把我撑得没力气出逃好吗?! 唐朝把挡在前面的交警扒拉开,一把抱住委屈巴巴瞧着他的小驴子,心疼坏了。 他是专业修蹄子的师父,自然第一眼就会看驴蹄子,那深可见骨的新鲜勒痕,说这不是偷抢拐骗,谁信啊?! 躲在里间的老大哥缩成一团,已经感受到明显的杀意,他见到交警头头起身,一个打滚,直接钻到办公桌底下去躲着。 【呵,这么点老鼠胆子,还偷鸡摸狗,你这老小子……】 编导拍完感天动地的人驴亲情,鸡贼地跑进屋子里去拍干坏事的人,左找右找没找到,交警头头叼着烟,用手指了指旁边办公桌底下。 【唰——】 编导的镜头给老大哥来了个贴脸开大,嘿,特写镜头不加钱。 不过,后期应该会进行马赛克处理,毕竟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刑事案件,得尊重对方的肖像权和隐私权。 倔强的后期大兄弟:就不,敢欺负我idol的宝贝小驴驴,我把码厚厚地叠在他睫毛上可以吧?! 认领失物的过程很简单,唐朝手机里有很多各个方位拍小驴子的视频和照片,简单一核对,无误。 签完字,就可以走了。 大家目送咋呼吵闹的驴子渐渐远去,觉得脑子都变得清明了好多。 如果驴子日常也这么吵,嘶,无福消受,怪不得人家能做网红呢?! 至于老大哥妄想攀扯上驴子的原主人共同承担赔偿费用,纯属想屁吃。 【要不是你把别人的驴子顺手牵走了,会闹出这样的事吗?!】 ~~o(>_<)o ~~ 老大哥抱头蹲下,泪奔。 此间事了,各回各家。 叶红梅强硬地拿过唐朝的手机,把她的微信和电话都加上,这才上了网约车,并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 编导原本就要负责把人送回去,半箱汽油的事,这期节目播好了,奖金少不了他的。 【唐爷爷,节目组会安排人上门来拍你的一些生活片段,来之前我会提前跟你确认时间哈!】 【行,我知道了!】 【啊~啊~啊~】 我把脑袋搁在唐朝大腿上,眼一闭,睡着了。 这一天给我累的,至少要睡两天才补得回来。 下车的时候,驴子也没醒,腿被压麻了的唐朝只得无奈地把小东西整个儿架起来,吃力地抱进屋里去。 这样的初春天气,搁外头,大概率是要病一场的,看在它受了伤的份上,叫它睡沙发吧。 等到几天后编导打来电话,正好碰上唐朝要出去干活。 自告奋勇跟来拍摄的男主持人兴奋坏了,强烈要求要跟着去,现场看看修蹄子。 【啊~啊~啊~】 哼,少见多怪,你都不知道,参加了这档相亲节目,还没正式在电视上播出呢,女嘉宾一天打十几个电话来嘘寒问暖,老烦人了…… 唐朝每次都放免提,说是扛不住这么絮叨,耳朵痒痒,干脆有难同当…… 这次要去的是一家马场。 老客户了,去年也请过唐朝去干活。 一年时间,马蹄子长老长,马儿走路的姿势看着别扭,像O型腿。 要知道,这家马场养的马儿,平日里也是要接活的——马场农家乐遛娃工具。 在场内遛一圈,会员价八折,每个人160元。 年节更是旺季,游客男女老少人从众,争着抢着要上马。 现有的成年马儿连轴转也忙不过来,逼得连未成年的小马驹都得出来挣奶粉钱了。 因为太过辛劳,马儿的蹄子遭不住,部分极其受欢迎长得白净好看的马儿闹罢工,缩在马圈里哀哀叫唤,卧在地上不肯动弹,甚至绝食抗议。 喂马的工人上下仔细一打量,好家伙,因为连日来负重奔行,马儿一年没修理过的指甲卷翘开裂了…… 只有少数几匹长得高壮脾性火爆的大马没事,马善被人骑,还是凶一点好,长得帅气脾气爆,可以当性福的种,马。 ε=ε=ε=(~ ̄▽ ̄)~ 此时正逢大年正月的尾巴,刚忙完游客高峰期的马场老板临时给自己放了几天假,还陪着老丈人在老家摸牌呢。 接到经理的电话,他心中大急,立即邀请唐朝去救急。 赶了巧了,如果节目组的人不来,唐朝是要牵着小驴子步行去马场的,大概四十多分钟。 节目组开来了两辆七座越野,人只有六个,所以空间很宽敞。 第231章 毛驴篇:嘚儿驾(23) 马场老板很心痛,蹄甲开裂的马儿有十三匹,其中三匹最漂亮的母马眨着长长的睫毛,如泣如诉,修完蹄子必须得休养一阵子才能长得好。 他揉揉下巴,为了经济效益,要不干脆给这几匹母马配种吧?! 唉,不行不行,还没到年纪,再等等。 节目组的到来,给马场老板带来了巨大的惊喜。 他问清楚是什么类型的节目,有多大影响力之后,乐得牙花子都龇出来了。 唐朝正抱着一条马蹄子仔细检查呢,冷不防被马场老板哥俩好似的搂住了肩膀,浑身都不自在。 【老爷子,托你的福,我这儿要是火了,一定给你包个大大的红包!】 摄像师正在调试机器,还没开始录制呢,所以俩人勾肩搭背的也没人看见。 【啊~啊~啊~】 嘿,我看见了,老头! 我还看到一匹和我差不多大的小马诶,我能去和它玩一会儿吗? 唐朝已经把装了工具刀的褡裢取下来了,也没管小驴子。 迷弟男主持已就位,帮忙打光,眼睛紧紧盯着唐朝的手。 那里有一把打磨锋利的锉刀,马场老板手里拿着的修蹄钳随时等着候补登场。 这样近距离的观摩,对摄影师来说也很新鲜,他从业许多年,拍动物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 好在目前正在接受修蹄手术的马儿十分温驯,大大的眼睛里湿漉漉地,它没叫疼,明明指甲的裂口已经差不多伤及蹄甲根部了,有明显的泛红肿胀。 唐朝有些心疼马儿的乖巧,下手稳准狠,力争快点儿解决。 因为有开裂,所以第一步就是用锉刀整体打薄,一层一层地削。 虽然蹄甲上没有神经和血管,但是开裂到根部多少已经有炎症了,马儿忍不住把腿缩回去,一次又一次。 唐朝耐心地【吁~】,摸摸马背顺顺毛,又把蹄子拖过来继续。 摄影师给了马儿眼睛一个长达五秒钟的特写。 生生看到一颗可怜兮兮的眼泪滑落,摔成八瓣儿,他的心也跟着酸涩难忍。 因为没有给唐朝配备耳麦,所以也没有收集声音,他找马场老板要了消毒的药水和纱布,处理完一只,涂上药包裹好。 接下来三根蹄子都是差不多的处理方式。 马儿眨巴眨巴大眼睛,又掉了好几颗眼泪。 【回头喂点儿好料养着,十天半个月的就缓过劲了,知道你们年轻人忙着赚钱,但也要有个度,牛马都有灵性,瘸了就可惜咯……】 主持人歪着脖子听偶像说话,把这一句记住了。 到时候剪辑给这一段配字幕,播出之后肯定能迅猛地吸一大波粉丝,也算是他为偶像的事业添砖加瓦了。 摄影师扛着机器,脚步平稳地转着圈拍摄,时间一长,脑袋就有点犯晕了。 他总觉得下一秒就要打瞌睡,看着黑乎乎的蹄子被修剪得平整白净,强迫症表示浑身舒爽,失眠症都要不药自愈了。 【啊~啊~啊~】 他们忙活他们的,我追在一匹比我还矮半头的小白马身后。 据我火眼金睛的目测观察,这是个活泼的小妹妹,它欢脱地到处蹦跶,身上奶香奶香地,好好闻! 小妹妹害羞得要命,见我用头蹭它,一个劲地躲闪,倒腾着四条小短腿,跑远了又回头,看看我有没有追上,炸毛的长尾巴甩得飞起。 又是害怕,又是期待。 大眼睛长睫毛,那懵懵懂懂氤氲着雾气的小眼神,哎哟喂,看得我一颗饱经沧桑的老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马场老板老远看到了,心里怪别扭,就像是自家地里嫩生生的小白菜,被隔壁家的黑猪惦记上了一样。 他手里拿着两把平修7字刀,无意识地抡圆胳膊挥了一把,把正被捆着蹄子的小黄马吓一激灵,哗啦啦尿了一大泡。 黄澄澄骚气扑鼻,一滴不落,全都浇在无辜的唐朝后腰上了…… 唐朝:(?? _ ??) 摄制组其他人呆愣一瞬——【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二三四五,笑得直不起腰。 【哎呀唐老哥,对不住对不住,我办公室还有两套刚买的衣服,你赶紧去换上!我真不是故意的!】 马场老板脸臊得通红,怒瞪不争气的小黄马,这还是个不到一岁的初哥。 这样乍暖还寒的天气,可不敢耽搁,眼下尿湿的地方还是热烫的,等会子就凉得钻心。 马场老板亲自开了摆渡车把唐朝带回他的办公楼—— 一栋两层的木头房子,下面一排做办公区,上面一排是晾晒场。 场子里马有大大小小一百多匹,如果谷物粮食直接曝晒在地面上,一个眨眼都要被霍霍干净。 【你小子真会享受,办公室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居然还整了个淋浴房!】 唐朝顶着一身热气出来,瞥到沙发上葛优瘫的男人,戏谑道。 【老爷子你是不知道啊,前些日子我也拉着马载着游客满场跑,哪天不是一身臭汗,你还别说,我这也是赚的辛苦钱,还有那么多工人要开工资,每个月的固定支出就不是一笔小数目,我还不想法子让自己好受点,那还玩个毛线?!】 【唔,说的也是!你小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也没见你吃什么东西,咋就能窜那么高的个儿呢?】 马场老板一米八三,唐朝身高满打满算一米七,穿着他的衣裤都得卷边,不过,也比穿一身尿骚气的旧衣服来得强。 【我才刚会跑就跟着我爸满场子遛马,摔摔打打的,自然就窜个子!老爷子是担心你家唐小宝长不高是吧,回头把他送来给我当个义工,跑上几个月,保准他窜到一米七!】 唐朝一瞪眼,马场老板立即改口。 【一米八一米八,指定能比他老子高,绝对不横向发展!】 【哼!行了,别贫嘴,回去干活吧,节目组总不能只拍一个场景。】 俩人回到马群的时候,男主持人正拿着最小号的修蹄刀一点一点儿地给马蹄子修边呢,一点没耽误事,像模像样的。 【哟,你小子不错啊,是货真价实的铁粉!】 (????????????)???? 男主持人得到偶像的夸奖,满眼小星星,干活更卖力了,他把马蹄子夹在两腿中间,一时没注意,动作幅度大了点,马儿吃痛用力收腿,人力哪能与之抗衡,可怜的新手被拽得摔趴在地。 众人哄笑,摄像师肩头的机器晃动幅度不小,画面震颤,把后期小哥看得眼晕又羡慕。 第232章 毛驴篇:嘚儿驾(24) 一个月后,桃花绽放的时候,相亲节目应景地播出了。 当天的收视率节节攀升,导演心花怒放。 隔天节目重播的时候又创了新高,惊动了台长,打来贺电。 节目组所有人在台里走路都挺直了腰杆子,与年前低迷气馁的风貌大为不同。 一号二号三号四号男嘉宾都火了,连带着还有9号女嘉宾—— 前三个是大受好评,收获各种角度的祝福和恭维,连疯狂炫富的二号男嘉宾都被盖了个【真性情黄金老baby】的标签。 第四个却是黑红,迎来了铺天盖地的批评谩骂,满屏都在说他自私、说他抠门、说他尖酸刻薄…… 9号女嘉宾热情火辣又屡败屡战,是多少年轻小姑娘也没有的蓬勃生命力。 幸好四号老头平日里的娱乐项目不包括上网冲浪,仍然每天悠悠闲闲地提着钓鱼竿去老地方钓鱼,一坐就是一天。 以他这样的节奏生活,一个月两千的生活费,确实是够了的。 跟拍VCR的摄影师也表示,很羡慕这样简单的快乐,以后,也希望他保持初心不被过多打扰,一个人其实挺好的,自在,没烦恼。 相亲节目告一段落。 唐朝开春以后忙得飞起,与叶红梅根本就没有见面的机会。 唐小宝的学校组织春游,不知怎么的,地点居然就定在城郊的马场,老熟人啊。 学生团购价,骑马遛圈一次50,体重超标的得加10块钱。 唔,以唐小宝为首的几个小胖墩,气哼哼地被人用肩膀吃力地顶上马背,压得底下的马儿重心往下一沉,跺脚哎哎叫,鼻孔喷出的白气肉眼可见。 唐小宝撇嘴,看到已经跑没影的小黑驴,追着前头成了个小白点的小母马,哼哼唧唧道。 【我扯了小姑娘的马尾辫就要被我妈揍得屁股开花,哼,我就不相信老爸小时候没干过这样的事!!!咱家小驴子还没满半岁吧,它早恋爷爷咋不管?!】 唐朝在给几匹劳模大马钉蹄铁,锤子锉子轮番上阵,忙得一脑门子汗,才不理臭小子的嘀咕呢,指定没好话。 【啊~啊~啊~】 我给小马妹妹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 它跑起来身上的鬃毛尾毛都跟着炸起来,就和城西那个老头做的一样,又香又甜,特别馋它。 是的,寡了好几世,我孤单寂寞冷,开始早恋了。 (????????)有点害羞。 听唐朝说,我在一岁以后,身体就成熟了,掐指一算,还有七个多月,也就是这一年秋末。 那时候,就该是丰收的季节啦! 【哐!】 见大黑驴笑得像个傻子,一个后踢腿,强行给它洗脑,俗称叫醒服务。 【啊!!!】 我痛得大叫,就地歪倒,嗷嗷大哭。 一身黑毛还是有点儿妙处的,被踹了个乌眼青也不显,就是眼球迅速充血,像得了急性结膜炎似的。 也没料到自己真能踹到大黑驴,急得不行,围着瘫倒在地的大黑驴不知所措。 【啊~啊~啊~】 痛死我了,得亲一下才能好!不,得亲十下!!! 【老大哥,你家那驴子摔倒了还是咋地?要不要去看看?!】 配合唐朝控马的工人冲草地那头指了指,他可看到了,是自家的小马驹把人家驴子踹倒的,万一有个好歹,他们理亏啊…… 唐朝知道小驴子存了什么鬼心思,打眼一瞧就知道没啥大事,他还开着直播呢,忙得头都没抬,任公屏上各种各样的评论飞速闪过。 网友A——【啥,小驴子摔倒了,切换下镜头让我瞧瞧热闹呗!】 网友B——【唐爷爷,你上次不是说小驴子动了春心吗?是不是撩妹被揍了啊?】 网友C——【我猜是被揍了,唐爷爷忙着呢,欲知事情真相,V我50,私信发给你!】 网友D——【楼上是不是疯了,在这儿找存在感呢?!】 在真的凑近,在大黑驴脑门上响亮地打了个啵儿之后,大黑驴四条腿欢喜地捣腾数次,一个鹞子翻身蹦了起来。 肿着一只眼,亲热地蹭上去—— (⊙o⊙)…又掉了个头用屁股对着它。 热脸贴了冷屁股。 三个月后,唐朝被叶红梅拉黑了。 来自她的最后一条语音,点开了,是这样一句话—— 【就是块石头也该被我捂热了,你这样的万年寒冰,我是真的没一点办法,江湖再见吧!】 唐朝的手机放在茶桌上,旁边一个大号的驴头把脑袋扎在桶里喝水,噗嗤噗嗤的动静,又像是在偷笑。 【有什么好笑的,你不也一样?!】 驴头猛地从水桶里拔出来,水糊了一脸。 盛夏,唐朝又没活了,靠存款度日。 放了暑假,唐传文当真把小胖子送到马场去当义工了,他身高169,体重269,这是他无法言说的痛,希望儿子别像他。 唐小宝正是窜个子的年纪,吃的方面没亏着,仍然不见长高,那就只能试试别人验证过有效的法子。 因为这个,就算马场没什么活儿干,唐朝也三天两头地牵着驴子去看唐小宝。 顺便,也给了两匹青梅竹马的小东西相处的时间。 暑假近两个月唰地就过去了。 唐小宝黑了,瘦了,个头长了7.5厘米,喜得唐传文恨不能给马场老板放一大挂鞭炮庆祝。 马场老板坚决推拒。 【别别别,我家的马儿胆子小,你放完鞭炮,它们全都得躲起来哭,好意我心领了!回头记得寒假也把小宝送过来,这孩子聪明,就是懒,得放眼皮子底下盯着!】 【那行,说好了啊,今晚咱们去城里酒楼吃一顿大餐,就当哥哥谢你了!】 等到寒假,唐小宝再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爷爷养的小驴子和小白马亲亲热热地追逐奔跑了。 他问马场老板。 【叔叔,它俩真好上了?!到时候生出个斑马怎么办?!】 马场老板头顶蹦出一排问号。 ?? ????????????? 【不会的,斑马是斑马,物种都不同啊!它们俩要么不会有后代,要么就只能生出骡子!】 一年后,马场老板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第233章 毛驴篇:嘚儿驾(25) 因为,和小黑驴恩恩爱爱的小母马当真在过年那几天揣上了小崽子…… 然后,怀胎360天,生下一头丑萌丑萌的小骡子。 苦命的崽儿,骡子是注定没有生育能力的。 至于早就被小驴子打碎过几次眼镜的唐朝—— 他想起当年在牛马市场看到这头孱弱的小黑驴的时候,肉驴场老板嫌弃的口吻和处理垃圾一样低廉的价格…… 他是真的没想明白,一个蛋蛋居然不影响生育,那人真是亏大发了。 驴子的生育期长得吓人,有二十多年。 按一胎怀一年算,二十多年生二十头不在话下。 一公一母,配两对,一直生下去,一个庄园都装不下。 【啊~啊~啊~】 咦~~~崽子好丑!!! 看起来脑子还不大好使,呆头呆脑地,也不知道自己找奶吃,张大了嘴吭哧吭哧在土里刨食。 小傻瓜诶,草皮都没来得及长出来,啃一嘴泥闹肚子可咋办呐? 一眼就知道大黑驴肚子里没憋好屁,奈何产后虚弱,没力气,不然非得踹得这家伙满脸花。 等到一个月后,小骡子长大了些,脸型、皮毛、颜色越来越像大黑驴,心里才松了一大口气。 它不懂什么跨物种生育会基因变异之类的科学知识,对于婚姻它是绝对忠贞的,不存在出错,崽子长得丑,纯粹是大黑驴的基因不好。 (?? _ ??) 娘矬矬一个,爹矬矬一窝。 自己选的,丑得辣眼睛也得认! 唐朝蹲在围栏边上,端着一大碗饭,吃得一脸满足。 这饭菜是马场员工厨房的大厨梅姐做的爱心餐。 对咯,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马场餐厅深处。 他俩看对眼,好上了。 马场的工人们都有意无意地观望,乐见其成—— 【唐老哥搞自媒体,收益不稳定,但是名气越来越大,迟早能接广告赚大钱。】 【梅姐身家清白,也是退休的老师,闲不住才来家附近的马场找活干。】 【是了,她有一个女儿嫁到外地,逢年过节都拖家带口地回来看望她。】 【关键一点你没提,梅姐啊,这是抓住了唐老哥的胃!】 唐朝不知道那边交头接耳的几个单身汉小伙又在说啥酸话,他嘴角噙笑,乐呵呵地发现碗底还藏了几块话梅排骨。 就连他儿子都不知道,他爱吃酸甜口,梅姐第一次给他做饭就猜到了,经常玩这样的小惊喜。 他也和别人一样叫她梅姐,是因为梅姐正好比他大三岁。 从外表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梅姐说,那是因为她心宽体胖,皱纹什么的都给撑开了,脸上自然没有褶子。 俩人好上有一阵子了,发乎情止乎礼,没有逾越,下班后各回各家,马场的人几乎都知道。 只独独摊子铺得越来越大、忙得昏天暗地的唐传文一家还不知情。 梅姐说,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在一起吃饭、谈心,一样的,她不奢望再建立一个家庭。 唐朝不同意,私下琢磨着什么时候策划一场求婚直播,让全世界都知道。 毕竟去年上的那一档相亲节目,粉丝们总追在后面问他和9号大姐的后续。 哪儿有什么后续?! 不合适,不来电,早掰了。 【过两天就是年三十,你去我家做年夜饭吧,顺便见见我那胖儿子!】 梅姐点头。 年三十夜里,直播间数以十万计的在线观看粉丝,也见证了梅姐点头。 一枚样式简单的纯金戒指,被唐朝珍而重之地戴在了她左手无名指上。 原本应该戴在右手的,因为梅姐是左撇子,切菜拿刀转大勺都是用左手。 可梅姐和前老伴儿结婚几十年都没有戴过戒指,原本她都以为这辈子也弥补不了这个遗憾了…… 没想到唐朝提前知会她,说要求婚,问她喜欢钻石还是黄金。 【别整那些虚的,我喜欢真金白银!】 她特意去网上查过,求婚戒指得戴左手,所以她也坚定地选了左手。 直播页面上,满屏的礼花、火箭和大轮船,看直播的观众里头,有一个网友抱着手机流下酸涩的口水—— 那是许久不见的叶红梅。 属于她的缘分始终没来到,她已经报了另一家电视台的相亲节目,导演组还在犹豫,要不要接受她这个话题人物,毕竟网络是有记忆的…… 叶红梅举起放大镜,看到直播镜头里的餐桌上,唐家老小的穿戴,可不像是小富之家,她隐约还看到小院儿里有三匹马…… (叶阿姨,你看错了,那是一匹马、一匹驴和一头骡子,幸福的一家三口哦~) 年初八,是个黄道吉日,宜嫁娶,宜领证。 唐传文亲自开车接送,并央求仪式厅拍照的小兄弟给他们拍个全家福,到时候洗出来挂在家里。 【啊~啊~啊~】 我也想办一个合法手续! 闲闲地把尾巴甩到它脸上,想屁吃! 唐朝和梅姐的婚礼,在两家的儿女见证下,简单又幸福地办了。 梅姐只以为唐家和她的条件差不多,没想到办婚宴的酒店就是唐传文的产业。 好巧不巧的,她的女婿在饭桌上认出来唐总,他俩竟然是合作企业—— 不过,一个是企业老大兼创始人,另一个是去年底刚爬到分公司部门经理的优秀员工。 幸好女婿还算稳重,没有表现得太势利。 梅姐的女儿原本不太看好黄昏恋,没想到她妈捡到宝了,到后来,看到老两口温馨有爱的互动,她才彻底安心。 有了伴儿,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唐朝以一年胖三斤的节奏,肉眼可见地在镜头里变得圆润年轻。 他带了几个修蹄子的徒弟,老手艺,也是需要传承的。 颤音上粉丝数量翻了好几番,广告商的邀约私信也多如牛毛,全是梅姐在帮忙接洽。 她心细,三观也正,只选对的,不选贵的。 【啊~啊~啊~】 我一脸苦逼地被三个精力旺盛的小骡子追赶,累得气喘吁吁也不敢停下。 万一停下了,它们会玩叠罗汉,我是最底下那个,扛不住扛不住…… 也管不了超长续航耐力惊人的崽儿,只能任由父子四个撒欢奔跑,别来闹它就谢天谢地了。 十年生六个骡子,无一例外。 早已长大的三个已经被安排去后面的农场干活了,一顿饱饭,能吃苦耐劳一声不吭地转一天磨子,只是,娶了媳妇也没见动静。 听人说,骡子有后的几率无限趋近于零,经实测,为正解。 又十年,马场已经不算是纯粹的马场了—— 大半黑白黄灰毛的马儿中间,偶尔有黑背白肚或纯黑或斑点的骡子遥遥领先。 那些,都是生的,健壮得很,驮着大吨位的游客绕场跑两圈,不带歇气的。 城里土地管理局把动物园新址改到马场边上了,说是这边风水好景色也美,正好给当地创收。 呸,还不是要来蹭热度…… 马场老板的办公楼都已经扩建成三层砖瓦楼了,原先的木头房子改建之后划成了购物区,全都租给了小吃商贩,真真赚得盆满钵满。 这不,动物园昨天揭牌开业了,各平台门票优惠价打骨折,一时间客似云来。 人一多,就容易出乱子。 新动物园的猛兽乍然换了居住地,产生了应激反应,混乱之中,一只老迈的老虎出逃了。 【啊~啊~啊~】 马场的游客都被隔壁动物园勾引跑了,崽儿们闲不住,又撵着我这个老父亲满场子嘎悠。 老虎从假山后面蹦出来的时候,我脑子都是懵的。 最小的崽儿被虎爪按在地上,不断挣扎。 其他崽儿没见过老虎,跃跃欲试地想四打一群殴,顺便把弟弟抢回来。 ヾ(??`Д????) 擦,这智商一定不是随我…… 我大声喝止这些不省心的小家伙,叫它们滚回去叫人来! 难怪我最近总是力不从心惹不满呢,原来,是死期将近啊…… (?? _ ??) 幺儿眼泪汪汪,被大老虎滴滴答答的口水浇得头顶都要开出花来了,马场那只一身气力无处发泄的边牧犬也经常这样和它闹着玩,但它从没有这样害怕过…… 【啊~啊~啊~】 我冲上去,照着大老虎的头撞,居然把它撞得翻了个个儿! (??`??Д????)!! 老虎怒了,┗|`O′|┛ 嗷~~一声吼,吓得悄悄转头过来的小骡子们扭身便跑,再不敢停留。 老虎把爪子底下那二两肉扔了,直扑大黑驴,吃下它,能饱半个月! 干巴瘦老老虎VS壮年黑驴,谁胜谁负,瞎子也能预判。 踮着小短腿跑出老远的小骡子泪汪汪回头,只看到自家英伟不凡+高大威猛的爹地被大老虎咬住脖子,往假山后面拖,地上的草都变了颜色。 它啊呜一声大叫,回去找妈妈! 生而平凡勇敢追爱的黑毛驴,卒! 第234章 虎咪篇:永不为奴(1) 【嗷呜~】 我刚被我妈粗暴地吐在地上,摔成个大字,后脖子的皮乍地被松开,痒得难受。 【砰砰砰——】 一连三声枪响。 它惊惶地回头,没有发现追兵,这才放松了几分,用带刺的舌头,给我舔去身上黏糊糊的东西。 唔,是的,我又是被急慌慌地生在路上了…… 我妈吊睛黄额,脑门正中有个硕大的【王】字,我应该也有。 一落地我就想站起来,腿软得像面条,一连摔了好几次。 我气哼哼地翻身躺下,肚皮朝上,又发现肚脐眼下头三寸处挂着两颗圆溜溜的荔枝,晃啊晃地,走路有点碍事。 我是一个奶萌奶萌的小老虎,性别男,目前爱好不明。 m( =∩王∩= )m 【啊呜~】 此处树密林深,冰雪皑皑,我们眼前,除了树,看不到任何活物。 远处又有几声枪响,伴着气急败坏的吼声。 我妈真聪明,使了一招调虎离山计,用被吵醒了冬眠的大棕熊把那几个凶残的人类引走了。 它把我翻来覆去地舔干净,又用头亲昵地蹭了蹭我圆鼓鼓的肚子。 唰地,我眼前出现一连串混乱的画面—— 两头身长至少三米的金黄大老虎抱着打成一团,仔细瞧下三路,都和我一样,挂着俩大荔枝。 一头老虎面色焦急,时不时分心去看右边。 另一头老虎满面凶残,从前额到下巴横贯一条长长的伤口,血水滴滴答答,越发激起凶性。 虎妈妈抱着肚子仰躺在地,抻长了脖子哼哼唧唧,泪水从紧闭的眼睛里一串串滚落。 【啊呜~】 一着急,我就从那令人绝望的画面中挣脱出来。 真是久违了,上辈子当个好几年不洗澡的驴子,唐朝老头几乎不与我产生身体接触,我差点儿都忘了,我还有这超能力。 刚才那俩大老虎,其中之一必定是我的爸爸,它在哪儿呢?! 我抬头,正好看到虎妈妈的下巴,它正在遥望来时的方向。 可它不敢冒险回去,人类的猎枪,比那头要来抢地盘抢媳妇的臭老虎更凶残。 虎妈妈把头转回来的瞬间,一颗滚烫的眼泪被寒风裹挟着走了好几步远,然后凝结成冰珠子砸进雪地里,像是从没来过一样。 【啊呜~】 一个闪神,我又被虎妈妈叼住了后颈,手脚自动撒开,呈飞机状。 它叼着我要去哪儿?! 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 我只能和身边灌木的高度对比,才发现我在迅速地长个子。 好几天没有抓到猎物的虎妈妈瘦得厉害,踩进雪地里的爪子好一会儿才吃力地抬起来。 我摇晃着前爪,想让妈妈把我放下来,她不肯张嘴。 是了,我已经好多好多天没有听见她嗷呜大叫了。 除了第一次我张嘴吃奶,因是初次当妈乳腺不通,我挨个吸了个遍一滴奶都没有,饿急眼了狠狠一嗦,通了,灌了满嘴。 它当时惨叫一声,克制不住地痛出表情包,眼泪狂飙。 ┭┮﹏┭┮ 后来,虎妈妈就不吭声了,可能,它是怕引来敌人。 带着我这个毫无自保之力的拖油瓶,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脱。 天不绝人路。 这天,我们碰到一只蹦蹦跳跳的傻狍子。 你不知道,隔了一百米,我都能闻到那股子新鲜血液的味道,馋得肚子叽里呱啦响。 我刚要窜出去,头顶落下一只巨掌—— ?????? 虎妈妈把我踩进了积雪里。 它不怎么凶地瞪圆虎目,叫我老实点,它上。 出师不利,虎妈妈刚走出去不到二十米,踩断了一根干树枝。 【咔嚓——】 在这寂静的雪域森林里,这声响,不啻于放了个响炮。 傻狍子耳朵一竖,立即跑了。 还没等我露出沮丧的神情,傻狍子又蹦蹦跳跳跑回来,眨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试探着又蹦得近一些,再近一些…… 我:妈,你还不动,是等着它蹦到你嘴里去吗? 虎妈妈:放心,这一餐自助你妈我吃定了,手拿把掐!!! 风雪很大,掩盖了虎妈妈身上浓郁的血腥气和丛林猛兽的凶煞之气,傻狍子当真敌不过好奇心,呆萌呆萌地越发凑近。 很快,离虎妈妈就只剩十多米的距离了。 傻狍子直到被咬穿了肺管子,都没闹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响的,怪好听! 原来是催魂曲啊。 ▄█??█●给跪了。 新鲜的狍子血biubiubiu喷了一地。 虎妈妈愣是一声没吭,安静猎杀,安静吞噬,就像个失去灵魂的食肉机器。 这样的天气,吃得慢一点儿,傻狍子就会越来越硬,直到被冻成一整块冰坨子。 所幸虎妈妈想起了被自个儿一巴掌拍进雪堆里的虎崽子,走过去,连雪带虎崽儿捞进怀里,别别扭扭地一起回去干饭。 【啊呜~】 尸体散发出一股不应该有的清香,我还太小,自知咬不动肉,专门趴在大动脉上咕嘟咕嘟喝饮料。 浓稠带着青草香,有点儿腥气,但大补! 喝,使劲喝!一醉方休! 一顿饭,娘儿俩从日头正中,吃到天色全黑。 虎妈妈打了好几个饱嗝儿,这才停下咀嚼的动作,腮帮子酸得都不像它自己的了。 它动作缓慢地瞥了一眼抱着肚子呼呼大睡的虎崽儿,呼出一口浊气。 未来半个月的母乳,应该能供应得上了,吧??! 它摇摇晃晃起身,肚子大得像是又怀了一个足月的宝宝,因为突然起身的动作,肠胃舒展,一个嗝儿,一个屁,几乎同时在夜里炸响,动静颇大。 小虎崽儿没醒,睡得没心没肺,嘴角沾的血迹已经干涸成一块。 虎妈妈眼尖地发现小家伙胸口被毛发遮掩的地方,有一块形状不怎么规则的红色胎记。 它好奇地戳了一爪子,小虎崽下意识抱胸躲闪,意识不清醒也还是记得那是秘密,不能叫人知道,亲妈也不行…… 虎妈妈撑得又放了个屁,叼住沉甸甸的小虎崽,一步一深坑地离开。 原地留下一具皮肉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骨架子,内脏没怎么动。 虎妈妈虽然饿了,还是挑食,脏的臭的不动,更不吃屎…… 第235章 虎咪篇:永不为奴(2) 【呼——】 原来这里是西伯利亚,如果跨过南边儿那条边境线,那边的人管我们叫东北咪咪。 (>^ω^<)喵呜~ 一个多月过去了,虎妈妈的情绪很消沉,我知道,它很想我爸。 杳无音讯的爸…… 说句缺心眼的话,还不知道抱着打架的那两只,谁胜谁负呢。 自从有一回虎妈妈和我玩贴贴,无意开启了读心并听到我在脑子里臆想一些有的没的的话,它吓得不轻,扔下我跑出去二里地,天快黑了才回来。 后来好几天,除了喂奶,它都不愿意我再凑它身边去…… 这儿的雪,铺天盖地,要下到明年四月份。 四周除了风雪交加,没有一点儿别的动静。 这低到离谱的气温,太过挑战生存极限,森林里的大小动物,能藏的都藏起来了。 我们娘儿俩走走停停,捅了好几个兔子窝。 没什么技巧,全凭蛮力—— 虎妈妈用它庞大的身躯把洞穴蹦塌,惊慌失措的大肥兔子就全一窝蜂冒头啦! 这玩意儿刚从冬眠中被惊醒,跑得飞快。 虎妈妈连追带赶全都逮回来,把一户口本的兔子都咬死了,吃一只,扔一只。 唔,我的牙齿还不够锋利,生兔肉撕咬不动,浪费可耻。 因为体积小,兔子们被扔进雪地里,一砸一个小坑,不大会儿就冻得梆梆硬,正好我都捡了,扔进空间里。 虎妈妈在前头吃兔子不吐骨头,嘎嘣嘎嘣嚼得稀碎,全都咽下去。 虎崽儿在后头捡二手兔尸,如果还有汩汩流动的血,就凑上去吸两口。 唔,虽然不是很习惯这样茹毛饮血的野人一般的生活,我总该先铺垫铺垫。 生而为虎,就该有猛兽的觉悟,凶猛嗜血才是本能。 【嘿,兄弟,瞧我发现了什么!】 虎妈妈前行的脚步一顿,猛地抬头,向右后方看去—— 那里,站着两个打扮得跟棕熊一样高大的男人,一头灿烂如朝阳的金黄色头发,海蓝蓝的眼珠子紧紧盯着小虎崽儿。 【哇哦,我们的玛莎妹妹一定会喜欢这样可爱的小东西,养大了当个坐骑一定很威风!哎,我猜它一定才刚刚满月!】 可不嘛,猜得很准。 俩人手里握着枪,完全无视虎妈妈炸毛的反应,自顾自对小虎崽的外观评头论足。 【嗷呜——】 虎妈妈吃饱了力气足,吼声震天。 树上的雪扑簌簌落下来,砸了那俩熊一般的壮汉满头满脸。 【嘿,那是小东西的妈妈吧,兄弟,母老虎是不是也可以卖个不错的价钱?】 【这我可不知道,安德烈叔叔去年叫一个华国老大夫去看了腿,说是要虎骨泡酒,我是真的没办法想象,那不是跟福尔马林泡骷髅一样吗?怎么可能治病?!华国真有那么神奇?】 【哦,兄弟,华国的妞儿温柔又美丽,比我们镇上的莉莎、娜塔莎、安娜、玛利亚好多啦!】 【什么?你这臭小子,娜塔莎是我的前女友,你居然——】 俩人说着说着起了内斗,右边的愤怒地挥拳,把左边那个口花花的揍倒在地。 【啊呜?】 继续说啊,我还想要听听娜塔莎的事呢,这名字,一听就是个金发长腿丰满迷人的大妹咂! (づ ̄3 ̄)づ╭??~爱了爱了! 【那又怎么样,谁叫你是酸黄瓜!!!娜塔莎就是不喜欢你!】 被揍得鼻血狂流的男人愤怒咆哮。 这…… (??_??)??信息量有点大啊! 【啊呜啊呜~】 我还小,听不得这样带颜色的暗示! 妈妈,我耳朵脏了,呜呜呜~ 虎妈妈被无视很久了,脑门上青筋直蹦,终于逮到机会,几个纵跃,像踏着风踩着云一样,身姿轻盈又矫捷—— 几乎眨眼功夫,就落到那俩人跟前。 【伊凡,别打了,老虎!!!】 因为害怕,躺在地上那人吼叫得破音,脸都变了色。 俩人慌忙起身要逃,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嗝儿—— 此处应该应景地飞来一串嘎嘎叫的乌鸦,可惜天儿太冷了,乌鸦来了也得被冻成冰坨子…… 打嗝儿的是虎妈妈,它吃了十一只兔子。 屁滚尿流逃跑的俩人一边拔足狂奔,一边遗憾不该窝里斗,那小虎崽儿多漂亮啊! 可惜! 可惜! 厚厚的积雪对所有生灵都很公平,不论腿长的、腿短的,行动一快,就容易十连摔。 那俩人摔飞出去狼狈的背影,足够我笑一整年了! <(* ̄▽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虎妈妈在那俩人打斗的现场,捡到一把AK47和一把长剑,锈迹斑斑没上子弹,没鸟用。 我想要靠近瞧瞧,被虎妈妈坚定地用爪子抵住。 我迷茫望它—— 【啊呜?妈妈,这枪虽然锈了,但好像是古董藏品哦,让我瞧瞧!】 虎妈妈又一次被脑中炸响的话吓到,啥也顾不上,飞快闪开数百米,目露惊恐地盯着还待在原地的那一小团—— 也许在它的认知里,实在是很难想象,自己生的崽儿能在它脑子里说人话,像个精怪…… 唔,如果叫虎妈妈知道,我不仅会说人话,还有个藏了无数枪,支,弹,药的空间,它会不会直接不管我去找我爸爸了啊?! 此后几天,虎妈妈基本不让小虎崽儿靠近了,强行戒奶。 而且,它也当真踏上了寻夫之路。 是死是活,总该亲眼见见才是。 【啊呜~】 我猜虎妈妈不是不爱我了,它只是产后抑郁,太压抑和伤心了…… 好想抱抱它,可还没等我靠近,它又飞快退出一射之地,并在此后大半个月的行程中,一直不远不近地保持这个安全距离。 以前总被虎妈妈叼着,我还没怎么觉得路远。 眼下全靠四条小短腿前行,一路都在跌跌撞撞,以我目前的身高,站直了也就刚刚好够摸到一个树桩子,实在是不够看的。 虎妈妈耳朵动了动,一旦察觉不到小虎崽儿的动静,就会原地站着等一等,眼底的神色很复杂,也很纠结。 一路上只要发现能吃的,虎妈妈都会第一时间扑上去猎杀。 这样零下五六十度的极寒气候,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补充足够的热量。 第236章 虎咪篇:永不为奴(3) 我们又碰到了熊瞎子。 不是那个被虎妈妈刨出来【调虎离山】的倒霉蛋。 这一只纯纯是做了饿梦连续剧,饿醒的。 瞧它瘦的…… 一身皮包骨,蓬头垢面,干枯的毛发像是被五雷轰顶炸过,右侧的毛毛扁塌塌贴着头骨…… 睡觉的姿势挺稳定啊,一直侧卧没怎么翻过身吧??! 虎妈妈昨儿个才干掉了一头小鹿,连血带肉吃得干干净净,大补,所以精力满满,不见困乏。 【吼!】 【嗷呜~】 两头庞然大物约好了似的,大吼一声就开始干仗。 招式无非就是扑、咬、抓、掏、砸—— 扑,就是抱摔,谁重谁占优势。 咬,就是瞅准了,哪儿痛咬那儿,不见血不撒嘴。 抓,就是抓眼睛。 掏,就是掏心加掏肛,一掏一个不吱声。 砸,就是砸头,砸晕完球。 幸亏这俩都是皮糙肉厚之辈,声势浩大,两败俱伤,雪地上落了一地杂色的毛发。 虎妈妈的吨位足有四百多斤,要是被它一个抱摔压实了,熊瞎子肚子里的那点儿货全都得被挤出来…… 【啊呜~】 我把一棵大树底下巨大如伞盖的灵芝连根拔出来,扔进空间里,累得直喘气。 压根没去管那边打得天崩地裂的俩巨兽。 旁边还有几朵小些的灵芝,应该是刚才那一朵的子子孙孙,斩尽杀绝不好,记着地方,过几年还来! 甭管我用不用得上,揣自己兜里心里就莫名地踏实,在外头,药店卖的灵芝可没这么好的品相,一看就有好几百年了。 虎妈妈眼尾扫到刚才那一幕大变活人,眼角直抽。 熊瞎子不瞎,趁敌方走神,一记黑熊掏心的绝招使出来,虎妈妈中招倒地,痛得嗷呜嗷呜。 胸腹处多了四道皮开肉绽的伤口。 【啊呜——】 看多了它恃强凌弱,我是当真没想到,干巴瘦的熊瞎子能把虎妈妈推倒。 那愤怒的虎啸声中,多少夹杂了几分羞恼。 虎妈妈察觉到小虎崽要自寻死路地凑上来,赶紧翻身爬起来,又双叒叕地把熊瞎子扑倒,一屁股狠狠坐在对方胸口。 【咔咔——】 熊瞎子断了三排肋骨,它拼死一搏,大嘴一张咬住了虎妈妈的右前爪。 双方只攻不守,招招见血,战况趋向白热化,异常激烈!!! 虎妈妈羞愤交加,往常捕猎熊瞎子,都是它和虎爸爸一块儿上,二打一,分分钟拿下! 那时候,它还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出了大力气…… 没想到哇没想到,如今全靠自己搏杀,身上新伤摞旧伤,毛都秃了一半,还没把这干巴瘦的熊瞎子拿下。 它还因此体力消耗巨大,掐住对方脖颈的前爪都在微微颤抖。 虎爸,你在哪儿呢? 这一刻,虎妈妈除了机械地挥爪挥爪挥爪,满脑子都在想它想它,还是想它!疯狂想它! (ヾ(o??????)??ヾ天空一声巨响,月老闪亮登场!) 好巧不巧的,业绩遭遇滑铁卢,提前包袱款款回乡过年的月老从天上路过,听到如此强烈的爱的呼唤,大为感动。 他掐指一算,一挥袖破开厚重的云层,就看到底下伤痕累累的母老虎腕上—— 一根明艳的红绳飘飘摇摇。 只有缔结了十世姻缘,发丝粗细的红线才会变成这麻绳一般的红绳,都是前世修来的。 月老顺着红绳指引的方向,看到仅隔了一个山头的另一边,一座小木屋跟前,另一只体型更大的金渐层大老虎—— 它胸腹处缠着厚厚的绷带,仰躺着看云彩。 它的右爪也被纱布包着,但红绳的另一头,的的确确在纱布里面。 这个神奇的景象,只有月老能看得到。 【好家伙,真是虎了吧唧啊,躺雪地里都不冷的?!你媳妇儿快累死了,你这家伙倒是会享受!!!】 月老伸出手指勾动红绳,干脆利落地绕在自己指尖上,一圈又一圈,绳子渐渐绷紧,两端的大老虎都似有察觉。 一个望向东,一个望向西。 虎妈妈被熊瞎子缠住了,尽管心里惊疑不定,仍拼命想挣脱了去东边看看。 另一头的大老虎缓慢爬起身,脚下的积雪被踩出些动静。 小木屋里有人,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颗棕黄色卷卷毛的大脑袋探出来,是个二十啷当岁的大男孩,胳膊上也打着绷带,吊在脖子上。 【嘿,泰戈尔,你的伤还没好呢,要去哪儿?!】 他并没指望老虎会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表明态度。 毕竟当初他把这头巨大的泰戈尔从野狼嘴里救下来的时候,自己也负了伤。 这一片最近也不咋太平,两个伤员作伴,合力还能勉强对付,一旦落单…… ヾ(≧O≦)〃 嗷~他不敢想。 大老虎对泰戈尔这个名字不感冒,一点儿也不霸气。 它回头看了大男孩一眼,决定听从内心,继续向西去。 月老还在天上盯着,悄咪咪收紧红绳,大老虎起初还顾及着胸腹部的伤口,后来闻到熟悉的气味,精神一振,拔足狂奔。 虎从风势,龙仗水灵。 大老虎脚不沾地,像踏着风一样。 从月老的角度看,两虎之间的直线距离飞快缩短。 【嗷呜——】 大老虎看到黑熊一口咬住虎妈妈的后背用力撕扯,它目眦欲裂,大吼一声扑过去。 媳妇的尊臀,是你这等腌臜货能咬的吗? 要咬也只能它们夫妻俩意乱情迷的时候咬!!! 熊瞎子被撞飞,xiu~~~嘣。 虎妈妈也受到拉扯,重重摔倒。 它呆若木鸡,眼珠子死死盯着英雄救美的大老虎,像是不敢认。 【啊呜?】 这是我爸?!个子好大呀! 唔,嘴也好大,一口把熊瞎子的脑袋吞下一半…… (??`??Д????)!! 月老把红绳松开,挥挥衣袖,深藏功与名。 此处太冷了,撤。 面对男友力MAX的大老虎,熊瞎子没有半分胜算,一招毙命,死得不能再死。 久别重逢的两头老虎执手相看泪眼,抱头痛哭—— 一个绷带被血染红了,一个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还在渗血。 那叫一个感天动地。 【啊呜~】 我也鼻头发酸,凑上去,不料,被不知谁的大尾巴扫中,一个后空翻摔飞出去,脸朝下砸进雪地里。 行行行,我是电灯泡,我走,行了吧! ╭(╯^╰)╮哼! 第237章 虎咪篇:永不为奴(4) 【啊呜~】 ???? ?? 我是多余的。 前头那俩货头挨着头腻歪半天了,身周冰冷的空气都变得像蜂蜜一样粘稠,任谁也插不进去。 后来气喘吁吁跑过来的棕发大男孩看到这一幕,挠头傻笑,顺便掏出手机咔咔拍了几张照片。 最后,他还不由分说地对准我拍了一张——小萌虎炸毛图。 镜头都快要杵到我鼻尖上了。 嘿,这人,有意思! 互诉衷肠的二位互相舔伤口,带着密密麻麻倒刺的舌头动辄就被厚重的毛毛挂住,俩虎经常要偏过头去,省得干呕…… 它俩都饿了,肠鸣比直升机的轰鸣声还大,毕竟经历一场大战,消耗巨大,都是饥肠辘辘。 虎妈妈瞥一眼旁边,它们俩颇有默契地转身,去把那冻得咬都咬不动的熊拖起来,齐齐回头盯着在场唯一的两脚兽。 【嘿,泰戈尔,我的兄弟,你终于想起我来了啊?!我还以为你是爷爷说的那种见色忘义之辈呢……】 大男孩耸了耸肩,他从小混迹山林,对老虎简直毫无畏惧之心,就当是邻家小弟一般。 他只看泰戈尔的眼神,就知道它想干什么—— 这些日子,他这个轻伤患者除了要当十项全能的护工,可还担负着伙夫的重要角色。 他的厨艺算不上好,但他给泰戈尔做的第一顿烤兔肉,就把这头茹毛饮血的凶兽折服了。 他还记得那天,这家伙腹部豁着个血呼啦的大洞,嘴里塞满了烤兔肉大嚼特嚼,脸上惬意又享受的表情,哪里像是重伤垂死的伤患?! 一只烤兔子远远不够,他又拖着伤去附近捕猎,足足烤了六只兔子才把泰戈尔喂了个半饱,不哼唧了…… 野兽的身体修复能力确实不一般,也没用什么好药,这才多久,泰戈尔都恢复到能猎杀大熊的程度了,真叫人羡慕啊! 【不过,我只烤过小型的动物,这个大家伙,烤出来不一定好吃哦~唉,要是有酒就好了!这鬼天气,真是冷得我时时刻刻想躲在被子里不出来!!!】 【啊呜?】 想喝酒? 我有啊,伏特加,葡萄酒,还有寡淡如水的清酒,都存了好几箱呢,几世了,动都没动过。 大概都被动变成陈酿酒了吧?! 可惜吖可惜,咱俩还没熟到那个份儿上,有也不给你喝。 大男孩利索伸出还能动的那只手,大大方方地笑着和虎妈妈打招呼。 hi??(。??????。)?? 【泰戈尔,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媳妇吧?长得真健壮真漂亮!母老虎你好呀,我是泰戈尔的朋友,我叫亚历山大·阿瑟!】 虎妈妈被夸健壮,傲娇地鼻孔朝天,没什么其他的反应。 它亲昵地把头搁在虎爸爸身上,来回蹭,眼里是小虎崽儿月余以来少见的温柔。 【啊呜~】 鸭梨山大啊?!阿色?! 看他牙酸的表情,是挺压力山大的……这小老外,还挺会取名字!!! 亚历山大受不住小老虎萌萌哒的小眼神,那只被冷落的手掌半空划拉几圈,落到了小老虎的头上。 【嘶~】 我也因此看到了前些日子他和虎爸爸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凶险和惊心动魄—— 那满山谷的西伯利亚野狼,绿莹莹的眼睛眨也不眨,一寸一寸收拢包围圈。 还有那头我曾在虎妈妈记忆里看到过的脸上被伤疤横贯上下的大老虎,半死不活地被野狼拖到后方。 在狼王明确表示瞧不上眼之后,狼群才一拥而上啃食,不过片刻就变成了一副骨架子…… 狼群中也有专攻下三路的职业掏肛砖家,争先恐后地拖拽撕咬,生怕错过大餐。 那哪儿是什么大餐,都是shit! Σ(⊙▽⊙a So big shit!!! 疤脸虎死得,真是,好惨呐…… 蚁多咬死象,狼多也能生吞虎。 战后力竭的老虎VS不讲武德群殴的狼群,几乎毫无胜算。 正是因为饥饿,狼群才被内部分散了兵力,最终不敌扛着猎枪刺刀的亚历山大。 要想在这片人迹罕至的西伯利亚森林里活着进出,一把好的猎枪和刺刀是必备工具。 亚历山大感觉到小家伙激灵灵打了个哆嗦,赶紧把手缩回去。 他的手,因为刚才出门匆忙没戴手套,太冰了,毫无活人的温度,还因为长了冻疮,肿得像几根破了皮的胡萝卜。 【啊呜~】 我有些感激,居然有这样的人类,为了救一只重伤的大老虎,敢于孤身一人和几十头凶煞记仇的野狼搏斗。 唔,亚历山大这名字,咳咳,挺好的。 俄语意思是勇敢的保护者,他也的确是个名副其实的勇士。 亚历山大决定,最好是把猎物拖回小木屋那边处理。 泰戈尔的伤口又裂开了,虽然前两天换药的时候恢复得还不错,眼下纱布红得发黑,还得拆开仔细再看看。 冰天雪地的,不容易滋生病菌是真,但是寒气入体难以拔除,以后泰戈尔可有得罪受了。 回程的路上,虎爸虎妈轮流拖着熊走,它们身后,有一条粗又长的拖曳痕迹。 反正也不指望熊瞎子那身皮还能做什么用处,早就在打斗的时候伤得乱七八糟,即使亚历山大想要剥下来缝制成被子,也只能做成渔网袜,啊,不,是渔网被—— 盖在身上,黑里透着白,与众不同。 (??????????)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啊呜~】 果然,虎爸爸一出现,虎妈的产后抑郁症不药而愈,自然而然就好了。 呐,久违的母爱光环又洒满人间——虎妈妈叼起我的后脖颈,生怕我腿短贪玩,掉队跟不上。 它忘了这些日子小虎崽儿长了个头,沉甸甸的,咬得它牙酸。 果然,虎爸爸看向虎妈的目光,更加柔软了,浓情蜜意,蜜里调油也不过如此。 唔,还是月老人老成精,见多了人间这样黏黏糊糊的场景,年纪大了怕受刺激,早早就溜了。 第238章 虎咪篇:永不为奴(5) 小木屋前架起篝火。 烤好的熊肉像干柴,脂肪含量太少,吃一口,牙缝里塞满了肉丝。 虎妈妈龇着大牙,怀疑地看向虎爸爸—— 这就是你说的绝顶美味?你是不是伤得太重味觉退化了???还没咱以前生啃来得好吃呢…… 【啊呜~】 亚历山大递过来一截烤得漆黑的棍棍儿,他说那是熊,掌。 我惊恐后退,把头摇成拨浪鼓。 ヽ(*。>Д<)o゜ 我还小,我不要,我不吃! 我牙齿不坚固,脾胃也虚,这柴火棍我捅炉灶都嫌硬,根本咬不动,你自己留着吧…… 亚历山大心虚地缩回手,他就说嘛,泰戈尔干饭那么香,嘎嘣嘎嘣脆,完全是革命情谊。 【泰戈尔,我的兄弟,等你吃的差不多了,我再给你换绷带好吗?】 虎妈妈抬头,长长的指甲正在当牙签,抠得好费劲,它表示,也想要个名字! 泰戈尔听出媳妇声音里的埋怨,摸摸鼻子。 它也不敢告诉媳妇,它的味觉,早在刚才吃第一口外焦里更焦的烤熊的时候,就崩溃了…… 但是看着媳妇,吃啥都很下饭,它脑子里压根就没有旁的东西。 咳咳,它就想着等到天黑了,边上俩电灯泡滚远些,抱着媳妇这样那样,以解相思之苦。 某大灯泡和小灯泡感受到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粉红泡泡,浑身刺挠。 【啊呜~】 走走走,单身嗷嗷自觉退避! 我好奇木屋里头,也不用主人招呼,自己破窗而入。 唔,窗户没有玻璃,是两层厚重的棉布帘子,被撞开的缝隙很快又合上,外头木板装钉的窗框用长棍支起来。 亚历山大摇头,也跟着进屋拿纱布,他奉行有始有终,爷爷教的医理他只学会了浅薄的一点点,在森林里无非就是外伤和风寒,也勉强够用了。 泰戈尔这一个月来,少说也换过十几次药,看到亚历山大端着托盘出来,就自觉翻身站起来,方便他拆解纱布。 虎妈妈不忍看,一瘸一拐地起身,想进小木屋看看小虎崽儿在干什么。 结果—— 【嗷呜?】 虎妈妈被卡在了小木屋的门口。 天知道为什么,这道门仅容一人通过,还是那种特别结实层层加固过的双开铁皮门…… 虎妈妈没有常识,这种门,上下都有活动的铁栓,安全性远比单开的门要好数倍! 防的,就是它这样大型的猛兽。 【啊呜~】 亚历山大这家伙,到底是干什么的啊,屋里居然还有中药柜?! 可他的长相,很明显不是华国人啊?! 我随手扒拉开一个药柜抽屉,嗅了嗅,勉强认出来是几十年份的野山参,炮制的很不错,就是数量不多,几根稍粗壮些的根须都被撇断了。 我猜,这小子拿去煮水喝了。 呐,那边靠床的小圆桌上,就有个粗瓷茶缸,没有盖儿,杯沿上豁了个口子,依然很顽强,看一眼就知道结实耐用。 里头的水,隐隐约约就有一股子苦参味道。 床头有几本斑驳的旧书,封面磨花了,看不清字。 我用掌心肉垫轻轻翻页,目录上方,赫然是神农本草经修订本!!! Σ(⊙▽⊙a 亚历山大换药的时候,被泰戈尔的呼吸吹得脖颈发痒,他加快了手底下的动作。 纱布早就被湿黏的血液粘得紧紧的,任他手有多轻,泰戈尔的毛毛都肉眼可见地炸起来。 【┗|`O′|┛ 嗷~~】 【嘶~~】 俩同时出声—— 一个是疼,另一个也是疼。 被泰戈尔的尾巴抽了一记的亚历山大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感觉他的后背皮肉已经有要肿起来的趋势。 他因为疼,撕的时候收不住力道,纱布已经整块撕下来了,沉甸甸地落在雪地里,被白雪一衬,红得耀眼。 【快,泰戈尔,我的兄弟,躺下,我给你上止血药!】 虎妈妈听到惨叫,怀疑地望向那边,很不放心。 果然,那头,药粉一撒到伤口上,亚历山大就很有先见之明地退开两步。 他看着泰戈尔四肢猛地一抽,变得僵直,然后又因为母老虎的靠近,缓慢地放松下来。 【止血药粉是按照我爷爷的方子配置的,凝血生肌的效果很好,泰戈尔,你最近几天千万不要再有大动作!!!】 【食物的事,我……我去解决!】 亚历山大说得不是很有底气,之前养活一头老虎,他俩轮流去附近捕猎都有些吃力,现在又多了两头,他不是很有信心啊…… 得逮多少动物才够吃?! 一米外虎视眈眈盯着他的母老虎看起来就不好惹,身上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伤口,他也不敢凑上去帮忙处理。 他很小的时候,就听爷爷说过,要相信第一眼的直觉—— 正如他第一次在山谷碰上泰戈尔,就知道救下它会有福报。 而这个母老虎,他的第一印象,是坚决保持安全距离。 他快速帮泰戈尔把腹部的伤口重新包扎好,又把旧的医疗废物扔进篝火堆里烧了,才忙不迭地转身回屋去。 天要黑了,尽管肚子饿,也该进屋去。 极寒的夜晚,很危险。 那些野狼,还有暗处数不清的野兽,都在惦记着他们呢! 窗框子被放下,左右两个锁扣被拉上,紧接着,半边门也被关上,上了栓。 屋顶上有太阳能电板,但亚历山大也只开了一盏小灯,丝毫光亮也透不出去。 他刚才烤的肉基本全进了泰戈尔的肚子,光用鼻子闻一闻,就知道不好吃。 没油没盐更没有调料,那股子腥味,他实在难以下咽。 小虎崽儿上床挑了个好位置睡了,乖顺的样子颇为惹人怜爱,就像个宠物猫儿。 亚历山大忍了又忍,才没把冻得裂口的手摸上去。 他打开柜门,准备把最后剩的那点儿面粉调成糊糊吃了,结果—— 他揉了揉眼睛,起翘的硬痂划得他眼皮上一阵刺痛,不是梦!!! 他看见了什么?! 上帝啊! 居然是满满一柜子的牛奶面包和罐头。 这是哪位神仙显灵了?! 他惊慌地在屋里到处转悠,没有任何外人来过的痕迹。 除了,床上那只睡得四仰八叉的小虎崽儿…… 屋外的篝火还燃着,映照得四周都有暖融融的火光,只是无人添柴。 随着夜深,火一点一点变小。 两头虎亲昵地依偎在一起,泰戈尔身残志坚,想要骑到媳妇儿后背上去,勉力一试,被虎妈强势地咬住耳朵拖下来。 【嗷~】 泰戈尔有点委屈,刚刚,它的两颗荔枝撞到虎妈妈坚硬如钢铁的骨头上了…… 睡吧,来日方长。 第239章 虎咪篇:永不为奴(6) 难得的,亚历山大睡了个好觉,没有在半夜因为饥饿爬起来一口一口灌冷水。 人参须子泡茶喝,纯纯是暴殄天物,可它能补元气啊,水饱也是饱。 一睡醒,他第一时间打开柜子,看看里面的东西还在不在。 【呼,真好,不是梦!】 昨晚那一口面包的滋味,就像是刚刚出炉那样松软新鲜,里头夹着厚重的芝士和肉片,他嚼碎了都舍不得咽。 幸好不是俄境内常卖的那种可以用来当打狗棍的硬面包。 叫什么来着?! 对了,法棍,常温放半个月就能勉强当个兵器了…… 【唔,这指定不是俄罗斯的神仙送的,他们大概只有大列巴!!!】 亚历山大掰下一大块面包,就着牛奶吃下去,幸福得冒泡泡! (??????????)?? 上一次吃到这样美味的食物,就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自从爷爷去世,他再也没出过这片林子。 外头那些人,有枪有炮也不敢进来。 一晃,就是三年。 那一袋面粉都从雪白变得发黄,暗黄,起霉,结块,他还舍不得丢。 那是爷爷最后一次从外面带进来的粮食。 当时,爷爷中了霰弹,后背除了五个明显的枪眼,还有数不清的血洞…… 敌人远距离扫射、近距离狙杀全都用上了,爷爷身手再强终归还是凡胎肉体,他被打中了要害,提着一口气甩开追兵,非要赶回来找他。 一见面,气就泄了,只来得及交代亚历山大,叫他好好活下去,连袭杀的人是谁都没有来得及说出来。 亚历山大闭着眼睛,两行滚烫的眼泪从瘦削的面庞上滑过。 昨天,他看着泰戈尔一家三口团聚,心底不是不羡慕的。 羡慕得抓狂。 可惜,爷爷说,他是车臣战乱之地某将军的遗孤,不止全家,连整个家族一百余口都被敌军屠了个干净。 那位将军抱着他从马背上摔下来,不跪天也不跪地的膝盖,扑通一下在爷爷跟前重重砸在地上。 【李,我的兄弟,我的儿子亚历山大·阿瑟,以后,就送给你,保他平安,让他给你养老!】 将军的埋骨处,后来爷爷再带他去,已经被挖空了。 爷爷非常后悔,说不该立碑,更不该在碑上刻了名姓和生卒年。 那周边泥土上的痕迹,有极清晰的军工铲形状,很显然不是野兽刨的坟…… 那帮子没有下限的疯狗,在西伯利亚有特种兵训练基地,不乏善追踪的奇人。 爷爷姓李,李志敏,华国人,世代行医。 他从成年后,每两年要来一次俄罗斯,深入西伯利亚远东森林遍寻草药,这里人迹罕至,草药种类多品质也高。 四十多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极地草原,顺手救治了带兵执行任务的将军。 那时的将军还年轻,意气风发,有上位的雄心壮志,对恩人很是感激,拜了异姓兄弟。 后来爷爷从指定关口出入俄罗斯,手续便方便得多,他那张脸和名字,就是通行证。 要知道,在那个年月,华国内部各方面关系都极为紧张,涉及军,政方面的海外关系,尤其是与北边那个庞然大物沾上关系,但凡被抓到一丁点似是而非的把柄,爷爷都讨不了好。 爷爷虽然一辈子未婚,但身后还有庞大的李氏家族,盘根错节在除了政、坛以外的各个行业,不能有丝毫的行差踏错。 一时的善意,结下了一辈子的缘分,一直延续到亚历山大·阿瑟身上。 被收养的时候,亚历山大已经一岁多,因为出身不凡,早慧记事了,爷爷当时年事已高,七十多快八十岁的人,实在是没好意思让那么点儿大的奶娃子叫爹,索性随他下意识的称呼,就当了他的爷爷。 他一个人的爷爷。 爷爷去世的时候,离他100岁的生日,仅差半个月。 是的,面嫩的亚历山大,今年是本命年,24岁了。 他尽力维持小屋里仍像三年前爷爷在时一样—— 只是,药越用越少,爷爷炮制中药的法子他怎么也学不会,在林子里采来的药只能看着它放烂…… 书越翻越旧,那几本医书他翻来覆去地看,已经能倒背如流了。 记忆中厚重的棉花被也越盖越薄,三床叠在一起,也还是不够暖和。 幸好昨晚,热烘烘的小虎崽儿也在,它还没来得及沾染腥臊味大的野生动物,抱在怀里毛茸茸地像个火炉子,仔细嗅一嗅,也不臭。 【啊呜?】 大清早的,哭啥啊?!我不是把你的柜子都塞满了粮食吗?! 不好吃?! 我还有很多,你就说你想要啥吧?! 亚历山大瞧见小虎崽儿歪着头看他,大眼睛里全是问号,不由分说就把小家伙抱进怀里。 此时此刻,他真的很需要一个温暖的抱抱。 (づ????????????)づ 【啊呜~放开快放开,我是脑斧诶,我不要面子的吗?!】 亚历山大双手搂住小虎崽儿胖乎乎的身子,脑门抵着脑门,一瞬间仿佛过电似的,脑海里就炸响了一道奶娃娃不耐烦的声音。 亚历山大:(??`??Д????)!! 【啊呜~糟糕,被动开启读心了,我那胆小鬼虎妈就是因为这个强行给我断奶了,你这个两脚兽,千万争气一点啊……】 亚历山大眨眨眼,用力咬了一下舌尖,痛得眼泪飙出来。 不是做梦!!! 怀里这只小虎崽儿会说话!人话!还是爷爷的家乡话!!! 【噢,我亲爱的小太阳,你是爷爷派来保护我的小天使吗?】 【啊呜~得了吧,我是我自己,你们这些老外就是自来熟,谁跟你是亲爱的,肉麻死了……】 亚历山大面皮抽动,语塞,眼眶又红了。 当年爷爷也说—— 【你们老外就是喜欢搂搂抱抱的,都是男人,抱个满怀忒不自在,有事说事,别亲我脸,大胡子不扎自己人不知道疼是吧?!】 对咯,将军是络腮胡,爷爷一辈子也没能看清他的真实完整长相。 亚历山大从十三岁就长了一脸的络腮胡,与发色一致,父子俩打了圈的大胡子看起来一毛一样。 每次他扑到爷爷身上又亲又蹭,都会被呲一顿…… 亚历山大泪崩:小虎崽儿就是爷爷派来的,就是!!! 第240章 虎咪篇:永不为奴(7) 直升机在上空盘旋。 动静大得,方圆十里的活物,除了聋的傻的,就没有不知道的。 几头藏身树林伏地盯梢的野狼惊慌起身,对视一眼扭头跑了,它们得回去跟狼王说一声,今晚的猎杀行动得改天了—— 此时,已经是泰戈尔一家三口与亚历山大两家合一家后的第十五天。 爷爷留下的止血生肌药粉效果极好,泰戈尔的伤早就恢复了,拆绷带那天晚上,它搂着媳妇翻来覆去,嗷呜嗷呜了一整夜。 天上难得露面的月亮都害羞得躲进了云层,紧接着风起云涌大雪满天,可能是月亮在洗眼睛,也可能,是想把下面那俩翻腾嚎叫的“脏东西”埋了…… 从那天起,差点生死离别的小两口每天夜里都不消停,嚎得高、潮迭起,躲在地底冬眠的动物恍惚听见,以为春天提前来了。 亚历山大真的鸭梨山大,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心惊胆战,抠了两坨棉被里的棉花塞耳朵眼里,还没忘了给小虎崽儿也把耳朵捂住。 那只疤脸虎死后,方圆一千平方公里的大片山林,都属于泰戈尔的领地,没有第二头成年公虎敢靠近。 等到小虎崽儿长大,也是会被扫地出门,另觅山头讨生活的。 —— 亚历山大抱着小虎崽儿,站在树下看着不断围绕附近打转的直升机,面色很难看。 猎枪和刺刀,可没办法抵御来自上空的迫击炮精准打击。 一炮轰塌一个山头,就问你怕不怕??! 他其实早有预料,这么大的山林,小木屋的存在,迟早会暴露。 【啊呜?】 天上那个是敌人?! 可我看到一个超正点的美人哦,穿着貂,一头俏皮活泼的羊毛卷金发。 这样的美人想要你的命,还不洗干净脖子扑上去?! 哎呀,真不好意思,她手里拿着望远镜,看到咱们了,我今天没洗脸诶,亚历山大,快看看我有没有眼屎!!! 开启读心的条件是身体接触的同时有眼神交流,亚历山大这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小木屋里爷爷留下的东西保不住了,根本没有接收到小虎崽的信号…… 因此,他错过了重要消息——天上有美人! 那是尤利娅。 唔,亚历山大已经不记得,他外祖家的邻居阿姨,和他的妈妈从小一起长大,约定了将来如果有儿女就当亲家。 正好俩人前后脚结婚,尤利娅先出生,亚历山大的姐姐和她从襁褓中相识,直到两年后,亚历山大出生了。 小儿女的亲事才又被提起。 不满三岁的尤利娅牵着亚历山大奶娃子的小手,高兴地往嘴里塞,萌萌的奶娃子,是真的由里到外都透着诱人的奶味儿。 谁承想,一年后,亚历山大随同妈妈、姐姐一起回家,就遭遇了敌人大规模的突袭。 尤利娅的舅舅也是将官,只是不参与国,内任何派系争斗,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夜里,他的私人电话突然响起,是妹妹,也就是尤利娅的妈妈,惊慌向他求助,说隔壁的房子被一炮轰塌了半边,很多黑衣人围而不攻。 多年邻居,自有一份香火情。他出手了,及时派兵从两家地底下挖通的密道过去救援,保住了隔壁一家二老的性命,并悄悄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那栋老房子被一把火烧光,伪造出家毁人亡的假象,给那些来历不明的“悍匪”们看。 这二老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普通人,只因是将军的岳家才受到牵连,那些悍匪在闹市区也不敢做得太过分,看到熊熊大火烧得噼里啪啦,没细查就走了。 连亚历山大也不知道,他并不是没有任何亲人在世上,他还有外公外婆—— 二老结婚得早,三十五六就当了外祖父母,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也才将将六十出头。 (科普:俄罗斯法定结婚年龄,男18周岁,女16周岁,特殊情况下,比如怀孕,可以降低到14周岁,震惊!!!) 尤利娅脑子轴,打小就认定了亚历山大,无论谁说那一家子都死了,她都不肯信。 她一路跳级,大学时学了情,报学,选修播音主持,如今,是个背景雄厚无人敢惹的战地记者。 她会出现在这儿,纯属偶然。 直升机上还有三个人,其中两个,如果叫虎妈妈看见,估计会觉得眼熟—— 【伊凡,你说的小老虎,不会就是下面那只吧?!】 尤利娅放下望远镜,一脸兴奋。 女孩子,都抵抗不了软萌的小虎咪,天知道她刚才对上那双圆溜溜充满灵性的大眼睛时,有多想直接跳下去揉一把。 【我后悔了,玛莎妹妹见一个爱一个,我才不会把小老虎让给她!】 伊凡:啊??? 【上帝!你们女人,都是这样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吗?!】 【哟,你还会这句啊,这可是华国名言!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可不是大丈夫!!!】 旁边摔断了门牙的小伙砸是鲍里斯,他闭着嘴,看他俩斗来斗去,心里愤愤不平—— 鲍里斯的牙是上次逃跑的时候摔断的,镇上的牙科诊所定制烤瓷牙太贵了,他妈不肯掏钱,他就只能老老实实当哑巴。 安德烈叔叔听说他们发现了老虎,重金求购虎/骨。 他本来很害怕,不敢来,可安德烈叔叔实在给得太多了,把他一家九口人所有的牙齿敲掉定制烤瓷牙的钱都够了。 鲍里斯家人:呸,要敲敲你的!!! 前面开直升机的男人是尤利娅舅舅派来的,他此行只负责当驾驶员和保镖,必要的时候可以当聋子瞎子—— 如果尤利娅小姐真的想要那只小老虎,也不是不行,飞机上架设的迫击炮不是摆设,他腰间还插着两把秘密武器! 机上这俩弱鸡只是花架子,分分钟扔下去喂野兽,唔,如果他俩非要和尤利娅小姐争的话…… 【天啦,就是它,我们上次进山,见到的就是这只小老虎!幸好我还记得大概的范围,不然这回又找不到了……】 第241章 虎咪篇:永不为奴(8) 伊凡握紧了望远镜,激动得指节泛白,半个上半身都要探出机身外了。 如果这时候有人在他身后使坏,他铁定要摔个死无全尸…… 亚历山大皱眉,直升机只是在上空打转,没有开炮攻击,也没有放人下来的意思,难道,他猜错了?! 【嗷呜~】 一声略带兴奋的大吼从右后方响起,转瞬就到了近前—— 是泰戈尔。 它拖着一头歪脖子长有犄角的动物,嗯,既像马又像鹿,是马鹿。 据目测,起码能有两百斤,两根鹿角都各自有六个叉,还怪好看。 刚才发出吼声的是虎妈妈,它优雅地舔舔爪子,显然已经吃过一顿饱饭了。 这头带回来的,想必是交给两脚兽——亚历山大处理。 亚历山大腮帮子发酸,他的肚量,可吃不下这么大一头马鹿…… 【噢,法克,上次只有一头母老虎,怎么还多了一头,对了,那个抱着小老虎的是什么人?母老虎怎么不吃他?!】 伊凡想跳起来骂娘,一头母老虎就很难对付了,现下还多了一头看起来更凶猛的大老虎,一半的成功率直接要再次砍半。 被念叨的虎妈妈似有所觉,正好抬头看向直升机,那里有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有点眼熟。 【嗷呜~】 它龇牙怒吼,是那个想偷小虎崽的狗东西! 尤利娅抢过望远镜,当真看到多了两头三米长的金黄色大老虎,在阳光下,一身皮毛比黄金还耀眼,美得不可思议。 只是,那头看过来的老虎眼底射出凶光,让她心里发寒。 两次,她都没正眼看一看下面那个男孩的长相。 二十年,不是一两天,哪儿有那么多一见如故,娃娃亲当事人都变了样子,认不出来了…… 【尤利娅小姐,是否击杀?】 驾驶员兼保镖敏锐察觉尤利娅身上紧绷的情绪,推了一把操纵杆,迅速做出战备反应—— 【不,山姆,你记住,我们不是土匪!】 在她身后正要附和驾驶员开炮的伊凡和鲍里斯脸黑了。 他俩,才是披着人皮的土匪。 【尤利娅,你不会想空手回去吧?!我不同意,咱们出发前说好的!!!】 【鲍里斯,你的安德烈叔叔,我也认识,不要企图用他来压我,你在他跟前是一条狗,而我尤利娅,是座上宾!你最好清楚你的位置!】 鲍里斯还真是被说中了心思,面色灰败。 【还有,玛莎说了谎!你知道的,我最痛恨被人欺骗,咱们这就回去把她带过来!说好的落单小老虎,我就让她给我找一只出来,不然,你们三个今晚就在林子里过夜吧!】 伊凡恨得磨牙,脖子上青筋虬结,后悔没向妹妹多打听一些尤利娅的脾性—— 他的妹妹玛莎,是尤利娅的大学同学。 不同班,不同系,同一栋宿舍。 二人算不上好友,只是经常会有意无意地见面,算是隔壁宿舍的点头之交。 尤利娅在学校属于低调做人高调做事的学习标兵,每门功课都第一,年年拿奖学金的那种学神级人物。 她不缺钱,拿奖学金投资买房,还没毕业就赚到了第一桶金。 而玛莎,是班上成绩吊车尾、爱玩爱闹、经常要求导师手下留情的那种漂亮小学渣。 前阵子伊凡和鲍里斯从山林狼狈逃出去,把发现一对老虎母子的事情告诉了玛莎,她日思夜想,要把小老虎逮回来当个宠物,拉出门去多威风啊。 他们仨惯会做白日梦,嘴上都没有把门的,在每周一次的家庭聚会上把这事说出去嘚瑟,被安德烈叔叔知道了,当晚就派人过来知会了一声—— 十天内,拿虎骨可以找他换钱,一副完整的,能换一百万卢布。 (同学们,禁止捕猎野生动物嗷~牢底坐穿兽惹不得~输了被吃,赢了蹲号子蹲到死,妥妥的得不偿失。) 这可是天价,如果叫周边几户的大胡子男人们知道,怕是都要掏了猎枪不管不顾地上山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亘古不变。 镇上居民贫富差距天地之别,安德烈叔叔属于镇子里的食物链顶端,剩下的大家,日子都过得苦哈哈地没有丁点油水,除了老老实实做工被剥削,没有任何来钱的门路。 一百万卢布,够一家五口人丰衣足食地过好几年了! (科普:一百万卢布,按目前的国际汇率换算,约等于77900元。我以为少了个0,仔细核对过发现,并没有……) 幸好他们仨还不算蠢,把大门关紧了谋划怎么出手。 几人又是激动又是害怕,趁手的武器在逃跑的时候还丢了,简直一筹莫展。 刚好玛莎刷手机,看到了尤利娅在直升机上航拍雪景的动态。 【老天,哥哥你看,尤利娅又换了一身貂,也太好看了,我要是生在她那样的家庭就好了!!!】 伊凡听到妹妹的嘀咕,翻了个白眼,谁不想有个在莫斯科做大官的舅舅当靠山呢?! 玛莎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就给尤利娅发了私信—— 【亲爱的尤利娅,我哥哥在山林发现了一只落单的小老虎,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尤利娅当然有兴趣,秒回信息,约定了出发的时间。 玛莎得意地打了个响指,告诉了哥哥这个好消息。 她知道,尤利娅有个和她一样的爱好—— 超级爱猫。她有个小号专门发日常动态,都是家里养的十几只猫咪上蹿下跳,在社交平台上吸了几十万粉丝。 不过,玛莎爱猫,是见一只爱一只,新鲜几天就扔到脑后不管了,谁爱要谁要。 不像尤利娅,家里十几只猫都是从幼崽养到现在,十多年了,有几只已经老态龙钟反应迟钝,仍然被仆人打理得油光水滑,趴在草地上懒洋洋晒太阳。 至于尤利娅的工作号,都是她深入各地战场+战火纷飞的景象,玛莎不爱看,屏蔽了。 【啊呜~】 又有妖怪想害朕!!! 亚历山大发现直升机抽疯了似的,突然调转了方向。 泰戈尔带头往小木屋那边走,虎妈甩甩尾巴跟上。 第242章 虎咪篇:永不为奴(9) 玛莎被人薅住头发从床上拖起来的时候,身上只穿了个大裤衩。 裤衩是大红色,衬得她的肤色真真白得发光。 【哦,上帝,臭玛莎,你的36F居然也是假的!!!你这个大骗子!!!】 尤利娅气得咬牙,亏得她当年刚见到玛莎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雄伟的波涛,因此才对这个肤浅又聒噪的女孩另眼相看。 因为,她妈妈说过,多看喜欢的东西,身体在潜移默化中会向喜欢的东西靠拢变化。 简而言之,就是—— 看美女,变美女。 看大(● ̄(??) ̄●)胸,变大(● ̄(??) ̄●)胸。 没想到…… 难怪她还是那么平…… 呸,她岂止被骗了一回??! 玛莎听到咆哮,眼睛还没睁开,双手下意识地交叉捂胸。 她那重达五斤的定制版塑身衣还扔在床头柜上呢,重量基本都来自于填充的硅胶垫。 A变F,堪称神器,十五岁以来,除了洗澡睡觉和换洗,她从没脱下来过。 门外站着的伊凡很尴尬,站他对面的鲍里斯意味深长地握了个空心拳—— 他也是被蒙骗多年的傻子之一,当人亲哥的肯定知道内情,好家伙,居然从没提起过。 伊凡:哦,我的上帝,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吗?! 尤利娅到底还是没让玛莎光着出去,都是女人,有底线。 她气哼哼地叉腰站着,盯着玛莎穿上塑身衣,又套上掐腰的厚棉袄,又变成人前丰满妖娆前凸后翘的漂亮妞儿。 门一打开,一个俏丽的身影带着暖暖的香风走出来。 鲍里斯忍不住吹了个口哨,猛然想起这身材全都是假的,兴致去了大半,再对上跟着出来的尤利娅恼怒的眼神,顿时老实了。 无福消受! 且不提这边一二三四加一个不出声的保镖怎么商议,小木屋门前又燃起了篝火。 火烧得很旺,噼里啪啦的火星子飞到半空又被冻住,落下来像下冰雹一样。 亚历山大抱着吃饱喝足的小虎崽儿,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它胡噜背上的毛毛,舒服得小家伙都犯困了。 【嗝儿~】 马鹿,肉烤出来比熊瞎子好吃多了,鲜嫩,没多少膻味儿,剩下没吃完的直接埋进雪堆里冻起来,下一顿再说。 泰戈尔没缠着媳妇,反而在篝火附近来回踱步,因为,它发现野狼围上来了。 前仇旧恨,不死不休。 狼王早先接到了手下探子带回去的消息,它非但不退,反而带着一众儿郎们连夜奔袭。 落后它一步的母狼肚子沉重,显然是揣着崽儿。 全族出动的复仇之战,它不想缺席。 难怪穷追不舍呢,敢情是想给自家未出生的崽儿最好的营养! 可是,老虎的肉,是酸的诶!!! 真饿了,去吃熊啊!!!它们笨手笨脚的,比较好逮住!!! 冬眠的熊连打三个喷嚏:唉,又做噩梦了,好多绿眼睛盯着老子…… 【嗷~~~~~~】 不知哪个沉不住气的狼小子急了,对着还没完全冒出头来的月亮大吼。 狼群里一阵骚动,战事一触即发。 【啊呜???】 我迷蒙着眼睛,不知今夕何夕。 亚历山大捧起小虎崽儿的大脑袋,轻声呢喃。 【噢,小家伙,糟糕了,我们被狼包围了,少说有上百头成年的野狼,我……我子弹不够用!】 【啊呜?子弹?!我有啊,给你!】 亚历山大原本没闹明白小虎崽儿的意思,眼见着一只短胖的虎爪在跟前一挥—— 篝火边出现了一把重机枪,和一大箱子弹,箱子上头写着看不懂的字符,像汉字,又不是汉字。 (??`??Д????)!! 【还……还有吗?!】 唔,又多出一把重机枪。 男人这种生物,都是爱车爱兵器的,尤其,亚历山大本身就是战斗民族,往上数三代,都是在战场上闯过无数次生死关的铁血汉子。 他一把扔了怀里的暖炉子,抱起机枪仔细端详。 因为将军去世得早,过去二十多年,他都没有机会接触这些东西,仅有的一把猎枪,还是爷爷早年从伐木工人那里拿粮食换来的,质量和手感并不好。 【啊呜~】 哼,见色忘义之辈!幸好我肉厚,没摔疼! 虎妈妈不屑地回头看了一眼娇气的小虎崽儿,它想重新再生一回,务必生个没毛病的纯种虎崽儿,最起码,不要说人话,不要像个精怪。 狼王对危险的感知很敏锐,目光迅速从泰戈尔身上转移到亚历山大那边。 那个黑黢黢的长棍棍,曾经收走不少狼族同袍,它认识那是什么东西! 危险等级五颗星★★★★★ 【┗|`O′|┛ 嗷~~】 冲锋号响起,狼王带头往下冲。 【咔嗒——】 亚历山大第一时间打开枪栓,子弹早就上好了,只需按下扳机,就能瞬间化身野狼收割机。 【砰——】 狼王原本是冲他来的,结果枪响的瞬间紧急改道去了另一侧。 跟在狼王侧后方的一头公狼倒了血霉,被击中头骨,壮硕的身体仍然往前冲了几步,才直愣愣倒下,被后面的接连踩踏,成了开战祭旗的第一条性命。 接下来又是一连串的【砰砰砰砰砰——】 无需瞄准,一枪一个,狼族先锋军,倒了一大片。 狼王再是见机得快,也因躲闪不及中了一枪。 唔,TND,王霸之气护身,真是幸运,只被打掉了一边耳朵。 母狼夹紧了尾巴,生出退意。 狼王不肯,怨毒的目光落向亚历山大的视角盲区——小虎崽儿身上。 世人皆知,野狼是极其记仇并想方设法倾尽全力也要报复的动物。 上一次,它就在泰戈尔和亚历山大的合力下吃了大亏,当时的兵力不足这一回的五分之一。 无论如何,这一战,它不愿退,也不能退。 如果没有结果,这狼王,回去就没得做了。 头可断,血可流,狼王的尊严和面子不能丢。 母狼见狼王不退,居然也发了狠,向虎妈妈冲过去。 虎妈妈傲娇撇嘴,很是欣赏对方的胆气,果断迎敌。 不出十个回合,母狼被一巴掌拍飞,呜咽了几声,想爬起来,身下突然被洇湿—— 该死的…… 它这是,要生了…… 第243章 虎咪篇:永不为奴(10) 虎妈妈一爪子按在母狼的头上,犹豫着要不要给它个痛快。 狼肉又硬又柴,一向不在它的食谱上面,不管是正当壮年的狼,还是即将出生的狼崽子。 可是,自动送上门的,不下手,又觉得对不起老天的厚待…… 狼后落入敌手,狼王嚎叫一声,狼群令行禁止,立即停止了攻击。 泰戈尔咬死了两头不怕死的货,它最近伙食好吃得饱心情也愉快,并不嗜杀,见大家都停了手,它也蹲坐下去,开始清理爪子。 那上面挂了好些碎肉,敌方的。 亚历山大手指还放在扳机上,也临时停火了,他感觉背上一沉,一回头—— 小虎崽儿老神在在地一屁股坐在他背上,学着它的老父亲舔爪子。 虎妈妈:╭(╯^╰)╮你小子又没出手! 除了母狼痛苦地嘶吼,所有人、虎、狼都不再吭声。 繁衍,是动物界头等大事。 虎妈妈于心不忍地松了爪子,后退一步看着。 当初它生小虎崽儿也是事发突然命悬一线,是泰戈尔舍命困住疤脸虎才给它争取的一条生路。 都是当妈的…… 于是,此刻,虎妈妈就有了恻隐之心。 它们都没留意,远处天空中,直升机又来了—— 【噢,上帝,那一大片黑压压的是什么?咱们的小老虎呢?】 【玛莎,闭嘴!】 伊凡赶紧拽了一把大惊小怪的妹妹,生恐她又惹了尤利娅不快。 原本大家没打算大晚上还出来的,能见度不够,林地里的夜晚,比白天恐怖一百倍。 伸手不见五指不说,还容易碰到成群结队的野狼。 【是野狼!!!】 尤利娅冷静开口,下颌线绷得很紧,她心里也紧张,脸上不显罢了。 母狼还很年轻,所以沉不住气,任狼王好说歹说,非要跟着大部队出来。 这是它第一次揣崽儿,没有丝毫经验,用力的方式也不对,折腾半天,小狼崽儿还是没生出来。 狼王无奈又心疼,缓步靠过去,泰戈尔瞧见,也赶到媳妇身边,二狼二虎面对面。 狼王蹭了蹭母狼的头,顺便把它眼角忍不住滑落的眼泪给舔了,不能软弱给外人瞧。 【呜呜~】 也不知道它们俩是怎么沟通的,母狼居然换了个姿势,随着呼吸有节奏地往后蹬腿。 片刻后,出来一只被胎膜包裹住的小狼崽儿,特别小,黑乎乎的,也不动弹。 母狼还是保持原来的蹬腿姿势,继续在用力。 无需解说,大家都知道,它肚子里还有。 狼王纡尊降贵地凑到小狼崽儿跟前,先是王之俯视,鼻子里喷了几口白气,纠结两秒钟,才低头嗅了嗅。 它眼里有点儿嫌弃,但是舌头老老实实地伸出去,帮忙破开胎膜,好叫小狼崽儿呼吸畅快。 泰戈尔看见了,心有所感,看向身边的虎妈妈—— 虎妈妈低着头,后腿有点儿哆嗦,脸上的情绪,如果它抬起头来,就能看出带着恐惧。 独自生产的无助和痛苦,它不想再经历一回了…… 母狼生下第一只,第二只就比较顺利了,噗嗤一声,又出来一只肉乎乎的小狼崽儿,比前头那个大了两圈。 好家伙,弱肉强食的规则,在生命孕育中就体现得淋漓尽致,母体提供的营养,估摸着大半都叫它吃了。 母狼挣扎着想起身,腿软,好不容易撑起来又摔倒了。 狼王没辙,又主动走到老二跟前,帮它收拾干净。 【啊呜?】 狼王条件反射地竖直尾巴,瞪向发声处—— 结果,看到小虎崽儿昂首看天。 【噢,我们被发现了,小老虎真厉害!!!】 尤利娅双眼冒心心,心里跟猫挠似的。 亚历山大看到那架眼熟的直升机,既然不是他以为的敌人,就随他去呗,眼前这些狼才更具威胁,更要命。 两只之前盯梢见过直升机的狼互看一眼,腿肚子打颤,嗷嗷两声,向狼王传递危险的讯号。 母狼还站不起来,狼王怎么可能撤退。 它威严地回头,一个眼神下去,众狼就撤了—— 如退潮的海浪一般,哗啦啦地跑远,没有一只敢回头的。 【没想到,狼王带领的队伍纪律如此严明,说上就上,说退就退,比大头兵还听话!!!】 伊凡表示服气,此时天色还未全黑,大片雪地上的移动的黑云,不用望远镜也很显眼。 他有些遗憾前几年想当大兵没选上,体检视力和身高都不合格,往上数两代的家庭背景审核也不合格—— 他爷爷是战场上的逃兵,他爸抢劫被抓进去改造过五年半,都是抹不掉擦不了的黑历史。 狼王不知打哪儿来的自信,只要它不突然出手,那边那个还趴在地上的卷毛男人就不会开枪。 他想一口叼起小老二送母狼眼前去瞧瞧,结果,小老二太沉,咣唧摔了个屁墩儿。 一模一样的两对狼眼错愕对视,又冷哼一声同时撇开头—— 唔,到底是怪小老二身上太滑溜,还是怪狼王牙齿咬合力控制得不咋地??! 狼王头也不抬,转而去叼老大,这回很顺利。 母狼简直迫不及待看到自己的宝贝,喉咙里发出愉快的哼唧。 它有点儿洁癖,嫌狼王清理的力度不够,又把个子小小的好大儿舔了一个遍,黑色的毛毛都炸起来了,露出里头浅灰色的发根。 小老二揉揉眼,发现自己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不干了,嗷嗷叫唤,吸引父母的注意。 狼王刚才因它丢了脸,不肯再过去叼它,小老二居然以圆鼓鼓的屁股为着力点,嗖嗖转了好几个圈,利用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唔,还有惯性、离心力什么的,把自己扔得离母狼的后腿近了一些,如此,已经耗尽了它全部的力气。 (??`??Д????)!! 好家伙,小老二前世是物理学家没错吧,这是投胎没忘干净啊…… 母狼欢喜地用腿把小老二扒拉到跟前,舔一口,呸两口,周而往复,直到小老二也变成炸毛为止。 泰戈尔望着媳妇,母老虎望着眼巴巴盯着母狼舔崽儿的小老虎,气氛诡异地陷入尴尬。 于是,空中螺旋桨搅起的呼呼风声就变得明显了。 第244章 虎咪篇:永不为奴(11) 尤利娅的一头羊毛卷被风刮得往后飞,发香混杂着她身上名贵香水的味道,浓烈又撩人。 可惜她身后,站着的是玛莎,眼底幽深如黑潭,晦暗莫名。 近几天玛莎吃得太放纵,胖了几斤,塑身衣穿上身肚子勒得慌,能不坐就不坐。 她盯着穿一身貂还能看出明显腰身的白富美,心里嫉妒得抓狂。 谁也没想到,玛莎会突然动手—— 这可是一架军/用直升机,日常飞行高度6000米,尽管驾驶员降低了飞行高度以便行事,据仪表盘上显示的海拔高度,少说也有一千多米。 【玛莎!!!该死的,你做了什么!!!】 鲍里斯顾不上遮丑,破口大骂,他慌张地看向驾驶舱那人的背影。 如果不是因为还在控制直升机,驾驶员就要直接扑过来把玛莎活撕了!!! 关键时刻,伊凡也不想护着妹妹了,这糟心玩意儿,谁爱要谁要吧! 他们仨人,谁也不指望头下脚上掉下去的尤利娅还有生还的可能。 一千米,不是两三米,下面全是红松阔叶混交林,林深树密,夸一句高耸入云,其实离云端还差得远,肉体凡胎垂直砸下去,不被扎个透心凉就不错了…… 尤利娅身上没有系安全带,也没有背降落伞。 在半空急速下坠的同时,她居然还有闲心拿这个与上一回在迪拜最高塔蹦极的感受相比较…… 她的羊毛卷被风力拉扯得几乎变成离子烫,窒息的同时也渐渐心生绝望。 【法克,抱不到小老虎了!舅舅一定要替我报仇啊啊啊啊啊!】 泰戈尔扭头,正好看到一头从天而降的大貂倒栽葱似的扎进树林子里,它大为好奇,赶紧过去看看怎么个事儿。 虎妈妈夫唱妇随,火速跟上。 【啊呜?】 亚历山大,咱们跟上去瞧瞧! 狼王犹豫,回头看到母狼和俩崽子,到底不放心扔下它们。 尤利娅的貂/皮大衣用料很足,价格也很贵,够普通人买好几套房了。 正因为质量好,大衣在挂到树顶→然后枝杈→然后枝干→一路向下噼噼啪啪砸断无数枝条后,帮她卸了无数力道,貂/皮大衣完成使命—— 被撕扯得只剩两根细条,悬而又悬地挂在最为粗壮的一根枝条上。 尤利娅早就晕过去了,她的身体软绵绵,细条承载不住她百余斤的重量,缓缓地、缓缓地断了—— 凄惨的美人儿脸朝下栽倒,扎进厚厚的雪地里,失去意识,再不动弹。 泰戈尔第一个赶到“案发现场”,它抬头,密集丛生的林木此刻的形容惨不忍睹,地上到处都是断掉的枝杈树叶,还有倒扣的鸟窝。 它没有发现美人儿,倒是先用爪子扒拉了一下鸟窝。 唔,是空的,连个蛋壳都没有。 【嗷?】 虎妈妈可不像泰戈尔那么缺心眼,头一个就发现了把雪堆砸出一个深坑的人。 它嗅了嗅,有点怪怪的味道,像是各种花杂糅在一起散发出来的浓烈气味,不算好闻,甚至让它有点头晕。 姗姗来迟的亚历山大肩头顶着日渐滚圆的小虎崽儿,累得直喘气。 【啊呜?】 亚历山大,这人,没逝吧? 【唔,墓前安详,一动不动!】 泰戈尔古里古怪地横了亚历山大一眼,说的什么鬼玩意儿??! 在场的,只有亚历山大有本事把人从底下挖出来。 尤利娅就像死了一样,任他怎么又拖又拽,也毫无反应。 一张脸青紫肿胀,没有一点儿美人的样子,亚历山大初初看到这人翻身后的样子,还吓了一跳。 他把手指搭在这人的手腕上探脉。 如果还活着,就拖回去救治,如果死了,就地埋了就是。 【唔,感谢上帝,她还活着,伤得真是不轻啊!】 可惜月老此时早已经跨过千山万水,去了华国南边的海岛度假。 不然,以他的眼力,能看到一条细细的红线悬在半空,而线的两端,就在底下这一男一女手腕上。 双方母亲亲口约定的娃娃亲,一个记到如今,一个早已忘了。 所以,红线才细成这样…… 【我们最好能尽快回到木屋,她需要清创用药!】 天上的直升机此刻也找不到可以临时落地的地方,驾驶员已经用卫星电话给老大报备过,需要紧急派遣地面人员入山林搜索。 他心里,其实也不抱任何希望了,这么高的距离,就算是他,也无法保证在没有任何保险措施的情况下留下一条命来。 卫星电话拨通的时候,他说了一句【对不起,尤利娅小姐被人从直升机上推下去了。】 对面的老大长久的沉默,令他如坐针毡,很想立即起身扭断后面嘀嘀咕咕那三人的脖子。 老大是某大人物的贴身护卫,负责的事可不止大人物一人的安危,还有他在意的家人,尤利娅小姐排在第二位。 【坐标给我,四小队即刻出发,最慢半小时。凶手打断手脚,命先留着!我得请示一下。】 卫星电话没有开免提,所以,玛莎并不知道,她的后半生已经注定要变成一个悲剧了…… 【哥哥,要是我死了,你也落不了好,不如你帮帮我!还有你,鲍里斯!】 伊凡和鲍里斯恨不得锤死这个吧啦吧啦吧啦的惹事精,一脚踹下去就能给前面那个男人交代了…… 可他俩别看嘴上说得狠,打小连只鸡都没亲手杀过,杀人,更是需要胆气,这玩意儿,他俩没有…… 直升机很快离开。 地上的两人三虎,也在吃力地往回走,没有担架,但有门板—— 小老虎从空间掏出来的,它真是,什么破烂都收啊…… (那是丧羊羊的时候,小日子国某超市二楼安全屋的加厚防弹门,当时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看着顺眼就收了,居然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等到半小时后,救援组赶到坠落地点,原本还存了万分之一的希望,结果看到乱七八糟的老虎脚印,以及已经冻成块的血迹…… 众人配合默契地收集齐了所有尤利娅小姐的衣物,遗物,站在原地脱帽躬身行礼,默哀三秒钟…… 终于被拖到木屋门口的尤利娅原本无声无息地躺着,突然猛烈地咳嗽,吐出几口血。 第245章 虎咪篇:永不为奴(12) 当晚,枯坐在炉火边上的某大人物挂完电话之后,突然剧烈咳嗽,喷出一大口血。 他原本保养得宜的一头乌发,瞬间从鬓边爬上白霜。 【噢,咳咳,尤利娅……我的小太阳……咳咳咳】 他双手掩面,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指缝里漏出来。 门外站着的男人垂首站着,听到里面压抑的呜咽,心底也很遗憾—— 尸骨无存的结果,他也是有预料过的。 “真相”远比猜想要更加残忍。 此时的小木屋,屋里屋外一样零下四十几度。 亚历山大却脱了皮袄子,热得头顶雾气蒸腾。 【早知道,我就让泰戈尔客串一下雪橇犬了……】 屋外正在和媳妇在雪地上嬉闹打滚、你侬我侬的泰戈尔耳朵动了动,雪橇犬?!好吃吗?! 狼王和母狼早就叼着两只小的离开了,一长串脚印,消失在林深处。 【啊呜?】 赶紧地,把她身上这些破烂布扒下来上药啊!怎么像个傻子一样杵在那儿? 【噢,亲爱的,这是个姑娘,我怎么好意思?】 亚历山大已经把药粉和绷带纱布针线什么的分门别类放在了托盘上,他歪着头挼(rua,二声)了一把小虎崽儿的头顶,脸上有点儿红。 【啊呜?屁,爷爷就没教过你医者父母心,男女都一样吗?】 亚历山大一拍脑门,对哦,爷爷是说过这样的话。 反正这人摔得鼻青脸肿,行叭,他想清楚了,当即动手。 爷爷留下的止血药粉,这一回,当真是用得一点儿不剩。 亚历山大处理完大大小小的皮外伤,还临时跑出去捡了几根粗壮些的干木头—— 他劈柴的手艺炉火纯青,大致削平打磨光滑就给用上了。 床上那人的四肢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幸亏是遇见了他,也幸亏他没忘记这些正骨的手艺。 还有几根肋骨也断了,仅从肉眼看,在皮下微微陷进去,松软厚实的雪起到缓冲的作用,断面没有过分戳穿皮肉,另一端也是,幸好没有插入脏腑,躺平了静养几个月就是了。 可真是命大啊!!! 骨头被掰回原位的剧痛,常人是忍受不了的。 可是尤利娅昏得很彻底,一点儿该有的反应也没有,倒也省事。 要不是她缠着绷带的胸口在微微起伏,简直看不出来哪里像个活人。 【啊呜~】 我都快要被这药粉的味道熏得鼻子失灵了! 这哪儿还看得出是个大美人?!纯纯就是个鼻青脸肿的木乃伊嘛! 是的,我还记得她,是那个站在直升机上拿望远镜往下看的金发大美人! 如果不是大人物心中实在不甘,在火炉前静坐一整天之后,再一次派遣空中和地面小队进山搜索—— 或许,尤利娅和亚历山大有机会就此在这林中小屋里日久生情,从而缔结良缘,开始简单的生活。 然而,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西边战事胶着,大人物抽不出更多的人手执行这项私人任务,所以命属下广发招募帖,响应者众。 因为连续的大雪,那片坠落之地的所有痕迹都被厚重的积雪掩埋。 地面小队的人由上次的四小队队长带领,队员人数翻番,大半是要价不菲的雇佣/军,都是擅长追踪的好手。 上头只一个要求——【时日还短,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天上两架直升机,以坠落之地为圆心,一寸一寸搜寻老虎的行迹。 之前为尤利娅担任驾驶员和保镖的那人当天回去就折断了玛莎等三人的四肢,然后自己等到了晚上的确切消息,失望恼恨之下,他一头扎进了特训营进行封闭训练,也算回炉重造。 他并不知道后续还有任务,不然也是会跟上的。 泰戈尔和媳妇结伴出行了,反正小虎崽儿喜欢粘着亚历山大,它俩也不担心。 一走就是数日未归。 它们从东到西,绕个大圈,到处打家劫舍,换换口味。 也因此,把追踪的四小队全员累得人仰马翻。 人力和四条腿善奔袭的大老虎能比吗?啊? 能比吗?! (??_??)_(??_ ??」∠)_ 陆续倒下了好几个身强力壮的队员,硕大的黑眼圈挂在脸上,就像是被吸血女鬼吸了精血一样,累得灵魂都被抽空了。 【队长,情/报是否有误?按常理来说,如果……唔,真吃了人,老虎会消停好几天不动,不至于还要到处捕食吧?!】 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矮胖男人满腹牢骚,他是拿钱办事的雇佣/兵,干多了杀/人/越/货的勾当,这还是头一回跟在老虎屁股后头撵—— 还是两头身长不相上下的成年西伯利亚猛虎!!!搁谁心里不怵啊?! 回头一定要找发帖的那人加钱!!! 【废话,九号,记得你答应过的话,服从调度,听我指挥!】 矮胖男人烦闷地挠了一把胡子,不吭声了! 成事能拿到两百万卢布,不成也有八十万保底! 累能怎么办,不继续跟上,到时候就拿不到钱,他还惦记着墨林镇上的俏寡妇,没钱可敲不开她的门!!! 其他几个紧跟在他身后的雇佣/兵也是差不多的盘算,逞强斗狠他们不一定能叫得上名号,但论起见势不妙溜之大吉的逃命功夫,他们一行五人都是业内翘楚。 也怪大人物英雄召集令发得太急,没有仔细调查清楚各位的底细名声。 地面搜寻队一无所获,倒是天上的直升机又一次转到了小木屋上空。 两名驾驶员对视一眼,都有意派人下去查看。 【啊呜?】 外头又有动静,谁啊?! 亚历山大缩手缩脚地窝在三把拼凑起来的椅子上睡觉,昨晚床上那女人一夜高烧,他忙前忙后,就没合过眼。 好不容易温度降下来了,他刚要睡,眼皮子又被小虎崽儿扒拉…… 【唔,等我睡醒了再和你玩啊,乖~】 亚历山大闭着眼,有气无力地安抚小虎崽儿。 结果他的眼皮还是被强行扒拉开,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 【啊呜~你个傻瓜,外头又有人来了,也不知道是敌是友,有武器,从天上下来的!】 亚历山大瞬间回魂,顺着小虎崽儿朝天举起的爪子往上看—— 他看到的只是屋顶,和被封死了密不透风的窗户。 雪地被踩得吱吱嘎嘎的动静,他的确听到了…… 麻蛋,又是谁啊,没完了是吧?! 第246章 虎咪篇:永不为奴(13) 亚历山大脑门上青筋直蹦。 不出意外地,脚步声很快上了台阶,然后,木门被敲响了。 门外的人不出声,三双沉重的皮靴在附近踩出动静,站着不动的那人只是用拳头,砰砰砰,砰砰砰。 门里外都包了铁皮,中间实木为心,想敲出这样的声响,想必来人有点子功夫在身上。 砰砰砰,像是砸在人的心口。 床上睡得不太安稳的女人皱眉,嘤咛一声,眼皮子颤动,却没睁开。 她的脸蛋还是通红,大片的青青紫紫,没有消肿,看不出原貌。 亚历山大仅有的几床大棉被全都摞在她身上,也不用掖被角,反正她四肢都没办法动弹。 他自己盖的旧衣服,衣柜子里就剩了几条破了洞的短裤衩,几乎都被搬空了。 【啊呜——】 我察觉到恶意,身上止不住地炸毛,像被电打了一样。 【砰砰砰!】 门外的人似乎失去耐心了,加重了力道,门里侧上好的拴都跟着震动。 不过,短时间不会掉下来。 【Open the door!】 站在窗外的男人脚步来来回回,不耐烦地大吼,居然是英语…… 一行四人,三个俄罗斯大/兵,一个光头雇佣/军,纪律严明+服从指挥和无组织无纪律自由散漫的作风,对比很明显。 亚历山大一瞬间就想起当年追杀爷爷的那些人,手就伸到床底下,把那把趁手的机枪抓到怀里。 尽管他的动作很轻微,门外的人听到了枪支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再不迟疑,纷纷举枪—— 瞄准了铁门的四个角。 砰砰砰砰! 四声枪响,几乎同时打断了里侧的门栓,铁皮木门应声倒下。 露出里面一把黑洞洞的枪口。 带头敲门的男人面色一凝,这把枪,居然是最新式重型机枪,产自美/国。 只是,握枪的是个卷毛青年,姿势一点也不标准,枪很有些重量,他端不住,后半部分都用肚皮顶着…… 木屋里的陈设简单,收拾得很有生活气息,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放在固定的地方,很整齐。 【啊呜!】 (?? ·??_·??)?? 好气啊,被敌人忽视了,没一个人看我的! 领头的大兵A心中存了轻视之心,忽然听到视线以下有东西出声,才勉为其难低头向下,唔,再向下。 两米高的大巨人,正常视角的确是看不到jio,可以理解。 一只炸毛的小老虎站在对面握枪青年的脚边,奶凶奶凶地,叫人啼笑皆非。 【是你自己不配合开门,我们可是很有礼貌的!】 大兵A开口了,是俄语,字正腔圆的发音。 亚历山大皮笑肉不笑,呵,礼貌,谁家上门的客人有礼貌到敲门没人应声自己用枪开门的? 而且,看到屋里有人还要拿枪指着对方的头,如果这也叫有礼貌,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们是谁,干什么的?】 【呵,臭小子,我们的身份你没资格知道,倒是床上那人,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大兵A身后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用肩膀隔开要出头瞎说的雇佣/军,不待回答,自己就进了屋。 室内没开灯,疤脸男人一进来,室内的亮度骤然变暗,一股冷风也顺着他的行动窜进来,把床上的被子吹得掀起一个角。 疤脸男人毫不客气地抓起棉被扔到一边,床上被层层包裹,一动不动如同木乃伊的人暴露在眼前。 大兵A右手端着枪,左手从裤兜掏出手机扔过去。 【仔细看看,我这里面有小姐的相片!】 疤脸男人点开相册,金发蓝眼笑得张扬恣意的红装美人,和眼前脸肿得连亲爹妈都不认得头皮光秃秃不知男女的人形物体,哪里有半分相像?! 亚历山大不明所以,他只是瞧那人头发被树枝挂得秃一半的惨样,索性就给修理成光头了。 呐,和门外那个探头探脑的光头一样,有光照的地方能折射光源,节能省电。 【那是你什么人?】 大兵A见疤脸男人来来回回犹疑不定的举动,就知道不能确认床上那人的身份。 【我弟弟!】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亚历山大脱口而出是弟弟,心里有些后悔,捡了个大麻烦。 他本就很讨厌和军方的人往来,这下可好,被人直接找家里来了…… 这大门坏了,他今晚甭想睡! 疤脸男人把人从头打量到脚,都没有找到和照片有任何相似之处,他粗鲁地转身,结果他身上XXXXXL的大袄子挂到了床上那人固定伤腿的木头。 【咔嚓——】 生生把人痛醒了…… 【嗷……】 尤利娅痛得死去活来,一睁眼就对上一个大黑熊一般看不清面目的身影,吓得想尖叫都叫不出声。 疤脸男人看清她的眼睛,却是面露惊喜,又拿出手机来放大对比,果然,一模一样的眼睛,蓝得像贝加尔湖! 当然,浮肿的眼皮大大掩盖并降低了眼底的神采。 【尤利娅小姐??!】 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粗鲁,把人伤上加伤,但还是开口确认。 床上的人连头也不能动,听到对面这个大黑熊一口叫出了她的名字,眼睛眨了眨。 【尤利娅小姐,是你吗?是,你就眨两次眼睛,我是014组的人!】 尤利娅恍恍惚惚地,想起昏迷之前那令人绝望的坠落,果真配合地眨了两次眼睛。 014组,是舅舅的专属护卫小队,队员相当于隐卫,从不示于人前,没想到…… 亚历山大懵了,咋地,还真是认识的啊?! 他又自作多情,以为是来找他寻仇的了…… 【啊呜~】 小子诶,你媳妇儿又要飞了…… 尤利娅眼下的状态,根本就没办法带走,她伤得很重,全靠亚历山大的照料,才度过了危险期。 疤脸男人和大兵A都放下枪,自顾自当着亚历山大的面讨论怎么把人带走。 另一个大兵去到木屋前的空地上,双手大开大合地向上空打了几个手势。 亚历山大看不懂,他和门外的光头互相瞪眼,谁也瞧不上谁。 第247章 虎咪篇:永不为奴(14) 直升机上的驾驶员配备了卫星电话,他第一时间联系了地面小队的队长,医护人员在他们那边。 被大老虎带着狂奔出数千公里的地面小队得知白费了功夫,个个脸色灰败。 那几个医护人员的体力远远跟不上常年加量特训的大兵,被人拖着行走,眼见着进气少出气多。 【你过来接一下人吧,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变成软脚虾了……这回是我决策失误,等回去了领罚!】 电话那头直升机螺旋桨的动静很大很大,驾驶员没二话,扯起嗓子叫他报坐标。 医护人员听到有直升机来接,绷得快断了的弦一松,瞬间全身一软,秒睡过去,压得拖着他们的大兵身子也跟着往下沉…… 【f u c k!】 原地响起一片骂骂咧咧之声,无不是在问候罪魁祸首玛莎的祖宗父母之流…… 直到把尤利娅小姐完整地搬上直升机,大兵A才给老大打电话,通报喜讯。 老大直接把手机交给正在开视频会议的大人物—— 他有交代,如有发现,要第一时间如实禀报,其他的所有事情都可以往后排。 原本飞机上额外准备的一个大铁笼子,是用来装老虎的。 结果没逮住老虎,里头也被塞得很拥挤—— 谎称床上的女人是弟弟,是亚历山大最近几年撒的头一个谎言,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快。 亚历山大也没想到疤脸男人前一秒还在和他的尤利娅小姐轻声细语,后一秒就闪到他跟前卸了枪,一记手刀砍在他的后脖颈上,颈椎没断已是大幸…… 他被反绑了双手,臭袜子堵着嘴,扔进了笼子里…… 两天后,腰酸背痛地醒过来,他还在笼子里。 幸好小虎崽儿不离不弃地跟了来,缩在他胸口,像个暖烘烘的火炉子,没叫他在昏迷之中冻死。 【啊呜~你个倒霉蛋,我先喂你喝点儿牛奶,不然你哪儿有说话的力气!!!】 亚历山大眼睛里全是小虎崽儿的大脑袋,他嘴唇干裂,好不容易才咬住了吸管,狠命嗦了两口,那叫一个透心凉。 尤利娅的情况,也不太妙。 大人物,也就是她的舅舅,亲眼盯着私人医生带领医护团队给她治疗。 令大家都闹不懂的是—— 尤利娅的高烧总是反反复复,人也昏迷不醒,身上连接的仪器隔一会儿就报警,隔一会儿就异常,医护团队几十人忙得人仰马翻,面有菜色。 他们舅甥俩自见面起一直就没说上话,大人物坐不住了。 【安东,去审一审带回来的那人,到底给我的尤利娅用了什么药?】 安东站在他身后的阴影角落,像个隐形人,他点了下头,如鬼魅一般,身影迅速消失。 距离私人医院五公里外,一处久未住人的别墅地下室。 门内,居然有两个荷枪实弹的大兵值守。 头顶的地面有极轻的脚步声响起,亚历山大还在努力喝奶补充体力呢,嘴里突然一空—— 奶盒子消失了。 【嗯?!】 【啊呜~笨,有人来了,你快装睡!】 一人一虎本就互相依靠着,闭眼的动作不可谓不快。 刚陷入黑暗,耳朵就听到钥匙开锁的声音。 安东脾气不是很好,他一个人下来的,脚上穿的特制的军靴,落地无声。 他也没去开灯,走到近前,直接一脚踹翻了铁笼子。 装睡的两只滚做一堆,摔疼了,眼睛却还是闭着装死…… 【醒了就坐起来说话!我们战斗民族,没有孬种!】 亚历山大一听,眼睛唰地睁开,费力坐起身,怒视对面抱胸站着的男人。 两个男人的不平等对话,且不去提,反正安东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药都是已经去世三年多的爷爷精心调配的止血药粉,具体有些什么药材亚历山大的确知道,但是具体配比他母鸡啊…… 尤利娅的病床前又被人围了一个圈,她又发烧了,输液无效。 有一个实习医生曾经和来俄罗斯留学的华国人学过中医小妙招,建议用物理退烧法试试。 反正病人的反复高烧是因为多处骨折,内脏经过仔细检查并没有什么问题。 大家都拿了干净的毛巾,里面包一大块冰。 放到病人皮肤上的时候,隐隐约约有一层浅淡的水雾飘到半空。 【嘶——】 看着都冷。 荒诞,但有效。 五分钟后,烧退了。 比以往注射任何退热药剂都要快。 (注意,此物理退烧法有效,但不要盲目使用,先确定病因,听医生建议!我甲流的时候反复发烧,来不及去医院用冰敷,没啥用,脑子差点儿烧傻了……) 一个小时后,安东带来了查问无果的消息。 尤利娅醒了,哑着嗓子喊舅舅。 医护人员自觉退避,留下舅甥俩抱头痛哭。 五天后,尤利娅可以进流食了,光头上长出了一点儿毛茬子,棕黄色,和她舅舅一样。 敢情她那一头金黄色的羊毛卷,是染的…… 【舅舅呢?】 她问站在墙角和木头桩子没啥差别的安东。 【尤利娅小姐,大人今天有个战略会议……】 他话没说完,言下之意却很明显,叫这个娇气柔弱的小姐不要耍脾气耽误正事。 不能怪他这个钢铁般的大直男有这样的想法,动用014组二号的他给一个小丫头片子做临时保镖,他心里真是怄得慌。 【那,救我的那个人呢?听说你们把小老虎也抓来了?!能不能抱来给我玩……不,抱来给我看看?!】 尤利娅很无聊,全身的骨头躺得难受,除了能张嘴,她几乎感受不到自己还是个活人…… 于是,她迫切想要见一见小老虎。 【这个,我得问问!】 安东不敢拒绝,大人说了,对尤利娅的要求,有求必应,如果危及她的安全,需要上报。 他当面拿起电话,拨出去,没想到大人居然同意了,只一个要求—— 把那个男人收拾干净,小老虎也务必刷洗刷洗,别脏了尤利娅的眼睛。 安东:ヾ(。 ̄□ ̄)??゜゜゜ 就,很无语……女儿奴也就是这样吧?! 【对了,那人叫什么名字?!】 【亚历山大·阿瑟!我们的人在木屋里搜到了他的证件,的确是这个名字没错!】 尤利娅不可置信,很想挠一挠耳朵。 记忆深处,那个柔软的小奶团子,就是叫这个名字…… 第248章 虎咪篇:永不为奴(15) 当晚,亚历山大被人按在水池子里洗得白里透红。 他其实很想说让我自己来,可人家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目不斜视,手脚麻利又细致。 安东有交代,不能污了尤利娅小姐的眼睛。 水池子够大,另一边,小老虎也装上了獒犬的嘴笼,被人按在水里刷洗。 两个壮汉分立两边,大手用力,抓着小老虎的四只爪爪,避免它伤人。 小爪爪一张一缩,尖锐似小弯刀的指甲在水里无助地划拉,还是免不了被人跟刷鞋似的翻来覆去来回刷刷刷。 泡沫绵密,带走了脏污,也带走了不少浅金黄色的毛发。 【啊呜~】 ┗|`O′|┛ 嗷~~就算我毛毛多也是会秃的好嘛,好心疼! 收拾齐整后,一人一虎像是被打理干净的菜,被人送到了尤利娅面前。 天知道,当尤利娅知道眼前这个一脸青涩的大男孩,就是自己那个失踪了二十多年的未婚夫。 她的心底到底有多翻江倒海。 偏偏因为她受伤的缘故,连累亚历山大受了无妄之灾,要是她把身份戳穿…… 不敢想,不敢想。 安东一动不动地杵在角落里,没有要回避一下的意思。 亚历山大看到他在场,也没什么好脸色,他抱起小虎崽儿,随便找了个凳子坐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怀中不太安分的小家伙后背。 猫科动物收起脾气,四脚朝天躺平任吸的样子简直太萌太可爱了。 资深铲屎官尤利娅怎么可能忍得了,她的四肢早就换上了最新的固定夹板,轻微地动动手指还是可以的。 【噢,亚历山大,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亚历山大抬头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继续揉搓小虎崽儿的耳朵,惹得小家伙激灵灵全身一抖。 【我,我猫瘾犯了,快给我吸一口,就一口!求你了!!!】 尤利娅浑身刺挠得难受,小老虎近在眼前,想挼的心已经无法控制了! 就算她没力气挼,摸一摸也行啊! ▄█??█● 安东见不得小姐这不值钱的样子,撇过头去,但余光仍注意着那个看起来无害的年轻人,以及在他腿上摊平四肢舒服得快要睡过去的小老虎。 他是真搞不懂,为什么有人会喜欢猫喜欢到这样变态的程度…… 尤利娅:你才变态,你全家都变态,护士帮我解决二急你都不出去…… (人有三急——屎尿屁) 亚历山大啥时候被人这样相求过?何况,还是个年轻女人,尽管她长得有点儿无法直视…… 尤利娅:(??`??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 【啊呜?】 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天旋地转?! 一根不同于亚历山大粗糙结痂冻疮手的细软指尖一指戳到我脑门上,深深陷进皮毛里。 我睁大眼瞧过去,对上一双明亮的蓝眼睛。 被动读心猝不及防被开启—— 【啊呜~眼睛好美!就是脸太可怕了&……%¥#@】 尤利娅手指僵住,她听到了什么?!说她脸可怕? 【啊——医生,给我叫医生!】 安东被唬了一跳,赶紧上前把趴在病床上的小老虎拎起来,按了床头的呼叫器。 医生原本以为今晚能松口气了,没想到又被紧急呼叫,鞋都没穿好就跑过来。 结果,却被问起脸上的伤势…… 【尤利娅小姐,您的脸已经上过药了,恢复需要时间,去疤药也必须创面彻底好了之后才能用!】 【道理我都懂,你,对,就是你,给我拿镜子来!】 这些医生尤利娅不好意思使唤,于是瞪向床尾拎着小老虎的安东,她全身都没办法动,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框子了…… 安东看人无所谓美丑,也没长玲珑心思,当真就去护士站要了一块镜子过来—— 他还算聪明,知道这种偏门的东西只有女人扎堆的地方才有。 对,于他来说,镜子就算是偏门玩意了,糙老爷们儿,收拾齐整又是寸头,还照啥镜子! 他举着镜子,正对着尤利娅的眼睛,好叫她看个清楚仔细。 小老虎还在他手心里攥着,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晃晃地,好不可怜! 【啊呜~】 (?? _ ??)虎妈妈叼我都比你温柔!我已经预感到你今晚下楼会被楼顶上的积雪砸趴在地!你就等着瞧吧!!! 尤利娅看清之后不发一言,到底是战地记者,心理素质过硬,也就是刚才那声音出现得太过诡异,才引得她反应过激。 要说起类似灵异事件,她作为记者,见过听过的可太多了。 她视线飘到小老虎身上。 【啊呜?】 麻蛋,我被盯上了!虎妈快救救我啊!我不想被人抓去扒皮抽筋做科研! 远处山林里,虎妈妈若有所感地向西边看了一眼,许是母子连心,虽然嘴上说嫌弃,心里到底还是会记挂。 它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忽听泰戈尔咆哮一声,呼叫它帮忙堵住野猪的去路。 好不容易碰上一只傻大个,绝对不能放它溜了! 虎妈妈舔舔右爪上被野猪的獠牙划拉开的伤口,眼底的担忧迅速被狠厉取代。 d(╯﹏╰)b 咕~~ 小崽子哪有野猪重要?!野猪超香超好吃!一头管饱! 哪像昨晚那两只兔子,只够塞牙缝的!!!后半夜它就饿醒了,一连刨了五六个洞,才碰上这么个大宝贝! 拥挤的病房,等医生们陆续退出去,又变得宽敞明亮。 室内暖风开得很大,少说能有二十度。 屋外下的雪,也没比山林里下得小,窗户上白茫茫的雾气,只模模糊糊看得到外面。 【这是哪儿?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亚历山大不习惯出来,与这些人打交道,他觉得脑瓜子不够用。 他伸手,找安东要小老虎,安东不给,他才看向房里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 【行了,安东,我没事,让我再摸摸它!】 尤利娅说这话,其实是在变相地回避亚历山大的问题,放他回去?!不可能! 她妈念叨了好多年,总该带他去见见故人。 再说了,他俩的婚事…… 还是等她脸上的伤都好了,再说吧。 【啊呜~别墨迹,直接说啊,我知道你俩有下文!】 尤利娅对上一双闪着八卦之光的圆眼睛,哭笑不得。 第249章 虎咪篇:永不为奴(16) 亚历山大被安排在隔壁病房睡觉,这家私人医院规格很高,普通病房也带独立卫浴。 不过,他已经被反复搓洗干净了,用不着再洗,会掉皮…… 小虎崽儿没跟他一起过来。 【呸,小东西,见色忘义!】 这一住,就是两个月。 华国人都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的常识,不过,尤利娅伤情比较严重,恢复休养的时间恐怕得翻番。 幸好护士照顾得很细致,躺了这么久,她居然没有长褥疮,身上也一直是清爽干净的。 只苦了安东,见天跟个陀螺似的,被支使得团团转。 谁叫他不肯让尤利娅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呢! 【安东,小老虎呢?】 【什么?】 安东头上顶着一大坨肥皂泡泡,从浴室里钻出来。 尤利娅隐约听到里面还有扑腾水的声音,行叭…… 那个不爱洗澡的小老虎又被按着洗刷了……舅舅的洁癖,已经延续到下属身上了吗? 虽然天气渐渐暖和了,但是每隔一天给小老虎洗一个澡,是不是有点儿太频繁了?! 【啊呜!】 等我长大,瞧咱俩谁干得过谁!!!哼,欺软怕硬!!! 安东也是奉命行事,怪不得他。 要知道,这两个月以来,他已经额外要求医生给小老虎做了体内体外驱虫,各种防疫针剂也打过了。 除此之外,只需要做好每日清洁,在小姐的病房里才能保证不滋生新的病菌。 小老虎苦不堪言,嗷呜嗷呜的叫声听起来都可怜兮兮地。 安东又何尝不是呢? 小护士们不敢靠近小老虎,他只能亲力亲为地给小东西洗澡,动辄被挠上一爪子,他行李箱里仅有的几件衣服,全都破破烂烂。 至于亚历山大,被安东提溜到老大那儿去了! 他知道这小子和小姐之间的隐藏关系之后,心里一直挺别扭的,初见时他踹笼子的那一脚,不知道会不会被这小子记恨上。 幸好老大开口,说大人要见见亚历山大。 掐指一算,人送去已经有七天了。 014队全体队员禁止互相打听对方的行程,所以,尤利娅问到安东头上来,他也回答不上,亚历山大到底是被安排到哪儿去了。 他洗一只小老虎就手忙脚乱,哪儿还管得了别人。 【就差最后一遍清洗了,求求你乖一点好嘛?】 安东把傲娇地用屁股对着它的小老虎又一次按进水盆里,劝道。 水温有点烫手,小老虎罕见地没有扑腾,可是—— 一长串密集的小气泡从盆底冒出来,噗噗噗噗噗,每炸裂一个,一股子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 安东脸都绿了。 小老虎鸡贼得很,早就用前爪捂住了口鼻,PP早就抬起来,噗噗噗噗继续放完刚才险些被打断的连环屁…… 安东从没这么丢脸过—— 他衣衫不整地从浴室逃出去,正好对上来查房的医生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双或蓝或棕或绿的眼睛盯着他,刚要开口询问,就闻到他身上携带的疑似沼气池爆炸的臭味,个个后退好几步。 【快开门开窗!】 【快给尤利娅小姐戴双层防护口罩!】 【禁止明火,当心爆炸!】 安东抱歉地跑去了门外,除了浴室,数他身上最臭,说不得只能暂避门外了。 该死的小老虎!!!你到底吃了什么东西!!! 【啊呜~】 你这人,闻就闻了,咋还问配方呢??! 怪我咯?午饭是你端上来的,尤利娅亲手喂我吃。 她一口,我一口,我一口,还是我一口…… 不知不觉就把五六个大盘子都打扫干净了。 谁叫你们正餐供应的都是大块肉食,炸肉、炖肉和烤肉,里头配了大量煎断生了的洋葱和油炸土豆子,浓油赤酱,不见一点别的绿色。 我吃得多,消化不良也算正常吧?! 嗝儿~ 尤利娅一双大眼睛藏在大口罩后面,她费力地扭头,实在是憋不住笑。 她刚才也放屁了,闷在被子里还没被人发现,同一个配方…… 等到小老虎被收拾干净,已经是半小时以后的事了。 一人一虎心照不宣地尴尬笑笑,为刚才的闹剧,累得所有医护人员如临大敌,最后查出来不是沼气泄露,仅仅是小老虎的臭屁事故—— 大家都恨不得把小老虎两颗荔枝附近的那个眼儿给缝上。 尤利娅说她有点儿冷,才让心生罪恶的医生们转移了注意力。 此时的亚历山大待在老军医的身边,学着缝合外伤。 大人和他在相见的第一天,就开诚布公地谈过—— 毫不避讳地告诉了他的身世,以及他还在世的外公外婆的消息。 大人问他有什么打算,还是要坚持回到树林子里逃避到死吗? 亚历山大摇头,他对外公外婆早已没了印象,就连他亲生父母的脸,他都不记得了。 可是,对亲情的渴望,自爷爷死后重新燃烧起来,那种迫切,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 【大人,我想见见他们!】 大人打量这个年轻人,不置可否。 【当年你父亲的事,我很抱歉,我必须要问清楚,你对那些杀害族人的烈焰军有什么打算?】 亚历山大下意识握拳,打算?!他想让那些人全都消失在地球上,可能吗?! 【如果你想凭你一个人去复仇,我只能说,很愚蠢!】 【不,大人,我做不到,他们如今的势力,根本不是我一个人可以与之匹敌的,我不会做这样的蠢事!我只想好好活着,把父亲这一族完整地传承下去!】 【听说,你会华国医术?】 大人突然切换话题,像是对亚历山大的回答一点也不在意。 只有隐在暗处的014组一号暗卫看到大人端着咖啡杯的手轻微弹了两下,那是满意的意思。 【是的,收养我的爷爷是华国名医,他教了我一些,我天分不高,只会一些浅显的外伤处理。】 【唔,我知道了,眼下西部战事吃紧,军/医数量远远不够,你可愿意出一份力?】 亚历山大挑眉,烈焰组绝大部分成员都是军/部将官,他真能去?! 战斗民族的男人,谁不想痛快地上阵杀敌?! 即使武力值凑不上,能为英雄们出力,他自然愿意。 【是的大人,我愿意,非常!】 第250章 虎咪篇:永不为奴(17) 人类的亲情固然感人。 动物界的父母,也是会把崽儿放在与食物同等重要的位置。 唔,偶尔心血来潮,还会略微高于食物。 树林子里,虎妈妈和泰戈尔在外头浪了大半个月,返回却发现,小木屋里居然住进去一头毛发凌乱的熊。 好家伙,它鼻子够灵的,亚历山大没吃完的面包牛奶罐头藏在柜子深处,全都被它翻出来造了个干净。 地上还倒着一个酒瓶子,满屋子酒气。 【嗷呜!】 泰戈尔很愤怒,脚掌踩在地上特别重,酒瓶子咕噜噜乱转。 它发现床上有干涸的血迹,原本的两扇小木门也整个被暴力卸下来扔在外头。 难怪熊能进屋。 虎妈妈进了屋,四处嗅,没有闻到小虎崽儿的气息。 也是,时间过去太久了,门窗都大大敞开着,屋里头都进过雪,又化了,木地板上还有大片的水渍。 被亚历山大视若珍宝的药柜也翻在地上,那几颗珍贵的野山参被熊啃得稀巴烂,又全吐在地上。 夫妻俩几乎把方圆两公里都掘地三尺,还是找不到小崽子和亚历山大的下落。 周边藏起来冬眠的大小动物算是遭了殃,被血洗了一个遍。 直到某天,虎妈妈发现自己又怀上了,二虎才消停…… 西伯利亚山林的春天,来了。 猎人组队进山捕猎。 野猪野狼组团打怪。 互相吃了对方不少队员,撑得肚儿溜圆。 医院特护病房的暖风还开着二十度。 尤利娅在护工的搀扶下,自受伤以后第一次下床。 【哎哟,完了完了,我不会走路了……】 她一脸惊慌,脚软得不听大脑控制。 要不是护工是个金刚芭比,肱二头肌格外鼓胀有力,她保准一下地就会摔倒。 安东举着手机,在担当人型手机支架—— 尤利娅在和舅舅视频通话,用的还是华国的通讯APP。 【尤利娅,不要急,慢慢来!】 安东看不到镜头里的大人,但他能听到啊,他无法想象平日里冷面罗刹一样的大人到底是从哪里挤出来这样温柔黏腻的大叔音…… 【嗷呜~】 别说你,我也受不了啊! 这大胡子还不把亚历山大还给我,有借无还,真小人也!!! 【舅舅~】 尤利娅不依了,使出百试不爽的撒娇神功。 对面的舅舅果然举双手投降—— 在尤利娅看不到的巨大办公桌对面,一排高矮胖瘦不一的高级军/官抿紧了嘴唇,努力压制胸膛里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笑意。 当着大人的面嘲笑他,怕不是自寻死路哦??! 护工无奈出声,【尤利娅小姐,你这是故意的吗?】 她挺了挺伟岸的胸口,尤利娅的脑袋也跟着晃了三下,没办法,纯天然的,弹性太好。 【哎呀,安娜姐姐,我最喜欢你了!】 安娜清了清嗓子,脸有点红,别看她长得高大威猛,实则内心实打实是个萌物控,像尤利娅这样长相甜美又娇弱的病人,她都恨不能揣在衣兜里好好护着。 这一阵儿,连懒洋洋趴在窗台上晒太阳的小老虎都是她一并照料的。 【行了,下一顿饭你多吃点儿肉蛋奶,也能长这么大!】 【真的吗?安娜姐姐,你可不要骗我!】 镜头对面的舅舅扶额,这臭丫头,是不是忘了还在和长辈视频呢,这都说的什么虎狼之词?! 两周后,康复训练才取得了显着的成果—— 除了跑跳之类的大动作,尤利娅已经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她数次找舅舅询问亚历山大的下落,都被搪塞过去,她想自己去看看。 毕竟,之前她派小老虎去偷听安东和舅舅的通话,知道亚历山大是去跟着军医学习了。 她几乎立即就猜到了,这是舅舅的安排。 外甥女打小嚷嚷着要嫁给亚历山大,她心里存着什么心思,舅舅是再清楚不过的。 一个山野村夫,在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怎么可能有资格当他的外甥女婿,且看他历练几年之后会不会有出息再说吧。 该说不说地,前两天他还特意打听过,说是亚历山大经手的病人多了,正骨手法已经到了闭着眼都能咔吧一声接正归位的地步,连军医都竖大拇指,可以专门负责骨伤这一科。 临出发前,小老虎说什么都不肯上飞机。 安东站在一边,几个月没修理的头发被屋顶的大风刮得十分凌乱,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人不如狗啊,不,人不如虎啊!他安东一向出任务都是速战速决,哪里能想象光一个出院收拾行李整理心情,尤利娅小姐就足足花费了两天半_ 其中半天,还是用在和护工安娜道别用餐上面。 安东也有幸被安排了个小餐桌,坐在旁边陪同,听了满耳朵的丰胸秘诀。 他简直……What the fuck??! 【小老虎,为什么不跟我走啊,我可以带你回家,我保证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你可以在我家随便跑!】 【嗷呜~困在一座小房子里,不也一样是失去自由吗?】 尤利娅如今抱着小老虎已经十分吃力了,半岁多的小老虎重得像个大磨盘,抱这么一小会儿,累得她腰疼。 【可是,你不想见一见亚历山大吗?】 小老虎摇头,神情有点落寞。 安东挠头,尤利娅小姐又魔怔了,对着一只畜生念念有词,若非他是坚定地无神论者,一定以为她被什么鬼怪附身了。 【那,我们去见见亚历山大,再送你回去好吗?你都这么大了,会不会被你爸赶出来?】 【嗷呜?应该……不至于吧……我……我还小呢!】 尤利娅见小老虎说的也不是很确信的样子,心里就有数了。 她就不信,在自己持续不断的糖衣炮弹攻势下,会拿不下这只小东西。 没有再坚定拒绝,那就是同意。 尤利娅抱着沉重的小老虎登机,一个趔趄,差点摔了。 还好安东守在一边,扶了一把。 直升机的驾驶员还是老熟人,藏在墨镜后的脸,比起几个月前瘦削了不少,眼神更加坚毅,身手也更好。 这一次,他一定不让尤利娅小姐再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伤,绝不! 第251章 虎咪篇:永不为奴(18) 亚历山大还不知道,小老虎坐着直升机来战场找他了。 唔,也不算战场,顶多算边境。 这里的医院,如今只接诊伤兵。 烈焰军一向是积极分子,他已经见过至少十个左胸口有烈焰标志的伤兵了。 他咬牙切齿地处理伤情,伤兵的表情比他更狰狞更可怕,破口大骂都是轻的,但是,很快就被粗手粗脚的护士大妈捂住了嘴。 【臭小子,这是我们这里最好的骨伤医生,你还想要这条腿就给老娘把嘴闭上!】 亚历山大的军医老师叫做阿尔乔姆,他在手术室,给一个肠穿肚烂但坚强活着回来的大兵手术。 那个大兵胸口,也有烈焰标志。 亚历山大很久没刮过胡子了,一脸卷卷络腮胡,就算是熟人,也未必认得出他的原貌。 几年前追杀爷爷的那一拨人,不一定是这些一看就很年轻的新兵蛋子。 而且,如果真是那一拨人,看到他的样子,肯定会露出异样神色,爷爷就曾说过,他蓄起满脸胡子的样子,和当年二十多岁的将军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因为拗不过尤利娅的倔强,大人把医院的坐标告诉了安东。 此刻,直升机就在距离医院足有一百多公里的天上。 尤利娅透过窗户,能看到远处天空中时不时出现的烟雾,她皱眉,劳/民/伤/财,还有那么多资本介入,企图左右战/局,真是不知所谓…… 【嗷呜!】 我也看到了,麻蛋,乌国那边狗胆包天,蚍蜉撼大树就是说的这种傻叉。 (此处仅代表个人观点,如有异议请轻点喷,本人玻璃心,坚决反对任何战争!) 直升机抵达医院,在屋顶盘旋一阵,才稳稳落在屋顶上。 早有穿着白大褂的大兵上前核查证件,小老虎被拦下了。 尤利娅:ヾ(。 ̄□ ̄)??゜゜゜ 【这是我的宠物!又不是乌国的奸细,难道连它也需要证件吗?】 这俩大兵死脑筋,坚决执行上司的命令,无军/方证件,不能进去。 安东站出来,【尤利娅小姐,不如我去带亚历山大出来,你还是不要进去了!】 亚历山大被人叫出来的时候,满脸恼火,可是他看到老师阿尔乔姆身边站着的人,心头怒火噗嗤就灭了—— 【是大人有什么事找我吗?】 【跟我走就是!】 安东很想把亚历山大这一脸碍眼的大胡子处理了,碍于手头没有带工具,只能暂且忍了。 等到他们上了医院顶层,亚历山大被冷风吹得缩了下脖子。 然后,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抖擞了精神向他奔跑过来的小老虎! 站在后面长出一头超短发的俏丽女郎被他无视了个干净彻底。 尤利娅黑着脸,看小老虎扑到那个笑得一脸傻气的大男孩怀里,不知道是在吃谁的醋,一身酸气,连被堵在楼梯口没冒头的安东都隐约闻到了。 更气人的是,亚历山大抱着小老虎不撒手,俩一来一往地嘀嘀咕咕,把最近的事大的小的都说了个遍,像是久别重逢的家人旧友。 【啊呜~亚历山大,你身上沾染了好多煞气,爷爷给你留的玉佩你要戴好,别被什么孤魂野鬼占了便宜!我都看不到你的过去未来了……】 亚历山大用钢丝球一样的大胡子蹭小老虎的大脑瓜,很享受这样被惦记的感觉。 他已经在大人的安排下见过外公外婆了,他们在中年丧女之后居然又生了一儿一女,带孩子已经耗费了他们的全部心神,根本就顾不上为故去的人伤心难过。 亚历山大的舅舅和小姨,比他还要小两岁,生活安稳,笑容灿烂,与他说不上几句话,并不亲近。 他们在闹,外公外婆在笑,只有坐在长桌另一头的他,像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他当时,心里是很失落的…… 此刻,心里缺失的那一块,意外被小老虎补足了。 尤利娅等不到呆子注意到她,自己走过来,天气算不上暖和,她出发前却固执地换上了一条蓝色渐变色的长裙。 她的步子拉得很大,每一步,裙摆都被荡开,像一朵绽放的蓝莲花,煞是好看。 没见过几个好看姑娘的亚历山大自然看呆了。 尤利娅傲娇地绕过傻傻昂着头看她的呆子,径自下了楼。 有内部人员做担保,那俩大兵也只能默认小老虎被抱下去。 前方战/场/炮/火/连/天,后方医院却是非常平静,所有的救援治疗都井井有条. 除了相见那天,亚历山大还能抽出空来抱着小老虎喝两杯茶,此后,就忙得像个陀螺。 能送回来的伤兵,绝大多数都是命大又幸运的年轻人。 直到随同阿尔乔姆上手术台,给一位将/官手术的时候,亚历山大被从昏迷中惊醒的男人抓住胳膊。 这人的胸口,也有烈焰标志,年纪,在四十上下,他身中五枪,其中一枪,打在左胸处。 正是因为这个,他才喘得说不出话。 亚历山大一瞧对方惊恐的眼神,就知道自己被认出来了。 呵,真是巧了,当年,爷爷身上的致命枪伤,也是这个位置呢! 他在心里默默跟阿尔乔姆道了个歉,用力掰开男人的手指,继续原先的动作,剂量减半,动作轻缓。 半小时后,男人死了——因为取弹片中途他猛烈挣扎,手术刀直接扎穿了他的心脏…… 负责麻醉的是亚历山大,他动了手脚。 害死爷爷的人,必须死。 有一个算一个,愿烈焰军要么为/国/捐/躯,要么干翻敌人不要受伤,千万别落到他手里。 尤利娅走的那天,小老虎仍然不答应随她回去,她只好极不情愿地送它回家。 山林还是那个山林,虎爸还是那个凶悍的泰戈尔。 只是虎妈妈,肚子老大了。 它见到突然出现的小老虎,第一时间就认出来。 不像泰戈尔,龇牙怒吼,差点把亲儿子的脖子一口咬断。 尴尬的泰戈尔被虎妈训斥之后,灰溜溜地出去捕食,庆祝一家团圆。 前几天在附近折腾得狠了些,所以,它跑得有点远。 【嗷呜?】 虎妈妈临产了,怀了三个月,累得它整个腰背都塌下去,情绪一激动,说生就要生。 树林里郁郁葱葱,全是绿色。 很好地掩护了带人来偷猎的安德烈的身形,他拿着望远镜,指挥狙击手倒数321开枪。 【砰——】 枪响了,正好虎妈妈翻身,躲开了正对着它脑门的子弹。 第一只小老虎噗通掉在草地里,被枪声吓了一跳。 【蠢货,居然没打中!继续,虎/皮不重要,我只要虎/骨!】 枪声又响,却是朝天打的。 狙击手惨叫出声,手被一只身量不高的小老虎扑上来咬穿了。 他身后跟着的几个男人都是镇上的闲汉,全是被安德烈花钱雇佣来的,拿着手枪砰砰砰胡乱扫射,子弹全浪费了,连小老虎一点儿皮毛都没伤着。 虎妈妈愤怒大吼,嗷呜声直接传出去很远。 它在叫泰戈尔回来。 第二只小虎崽儿也生出来了,它没看到,勇敢的大哥正在奋勇杀敌。 狙击手拼着废掉一只手,翻身滚地,把小老虎死死压在身下,一个闲汉慌慌张张地瞄准,砰地射穿了小老虎的脑门…… 【打不到大的,小的应该也行吧?!】 (安德烈:没用的东西!) (狙击手:总算有个能用的!) 小老虎睁大了眼睛,脑子里轰轰响,地上一群蚂蚁,运着不知从那儿弄来的虫子尸体。 唉,活得不耐烦了的小老虎,卒! 第252章 蚂蚁篇:团结就是力量(1) 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我被鬼差大哥倒提着后腿,晃晃悠悠地杵在大殿中央,等候翘班的判官大人回来发落。 【你说说你,都顺顺当当活过这么多世了,咋就……唉!】 【鬼差大人,您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掐指一算,我这已经做了31回动物了,就不兴闹点儿不耐烦的情绪?!】 【百兽之王多好,除了天上地下的你惹不起,等你一长大,多威风!】 鬼差大哥有点儿看不透手底下这小东西的脑回路。 【对啊,下辈子你得变成蚂蚁,多划不来啊!】 一个正在帮忙判官大人收拾桌案的小吏插了一句嘴。 他在地府,就属于是蚂蚁一般的存在,谁都能欺负一把,想要往高处爬,且还得混几百年资历才有晋升的机会呢…… 【唉,你不懂啊,我其实啥也没想,纯纯就是想快进切换下一世……】 【好你个王德发,我早有言在先,如果有自杀行为,视为犯规,要增加处罚的!!!】 好死不死地,判官正好把话听到耳朵里。 王德发吓得两股颤颤,荔枝一抖,险些尿鬼差大哥身上。 【判官大人饶命啊!!!我那不是也救了虎妈和弟妹吗?我真的啥也没想,看到狙击手还要开枪,就扑上去了……】 【行了,别抵赖,就罚你接下来五世都是劳碌命,让你长长记性!】 王德发被鬼差大哥扔地上,连连作揖。 【是是是,我认罚,认罚……】 再次跳进畜生道旋涡时,就像是进自家卧室门,一阵天旋地转,我的意识迅速消失。 —— 第32世。 醒来时,我头顶上是忙忙碌碌的黑色大长腿,没穿黑丝,也没穿渔网,纯黑。 光线不太好,窸窸窣窣地,也没有说话的动静。 我低头,发现自己还在一颗莹白色的卵里,头顶上方,那薄薄的一层白皮已经破了个口子。 也不知道是外面的给我踩破了,还是我自己踹的。 哈,我是一只小蚂蚁。 一只有迷你版的大长腿,没翅膀的黑色小蚂蚁。 在我身前身后,四周八围,还有千千万万的白色虫卵,每个也就针尖那么大点儿。 在我愣神的功夫,又有几只小蚂蚁从卵里头钻出来,长得毫无差别。 唔,完了,我脸盲。 一只巨大的黑蚂蚁挨个用触角点了我们几个刚出生的小不点—— 【你,你还有你,都到这边来,先干饭,马上有的忙了!】 我想起判官大人说的劳碌命,又想起一个蚁巢里天生不长翅膀的全是跑腿打杂干体力活的工蚁,顿时眼前一黑。 大家老老实实跟着老大姐走,不敢慢一步。 我们所在的位置,脚底下全是蚂蚁卵,陆陆续续都在破壳而出,我眼尖地发现有两只长翅膀的雄蚁,既羡慕,又叹息。 我才不嫉妒它们呢,当雄蚁有啥好的,虽然有翅膀能飞,能亲近蚁后,能抱着蚁后快乐地翻滚…… 使命听起来很性福,但是做完贡献,它们立刻就会领盒饭啊…… (⊙﹏⊙) 还不如工蚁呢,虽然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到底也能过几天安稳日子! 老大姐目不斜视,腿脚飞快,丝毫不管后面的小东西跟不跟得上。 黑咕隆咚的甬道内,到处都是泥沙,小蚂蚁们连滚带爬,六条腿倒腾飞快。 吃饭的地方早已爬满了大大小小的蚂蚁,咔嚓咔嚓地撕咬咀嚼声,听得牙酸,我肚子里也往上汩汩地冒酸水。 一条毛毛虫被肢解成无数碎块,瞧大家的神情动作,味道想必还不赖。 咕唧咕唧咕唧,加入干饭大部队。 这是蚁生第一顿饱饭,也是劳碌的开始。 老大姐给我们分派了任务,论大小排的—— 我旁边那个被安排出去觅食,它比我个子大两圈,不知道怎么长的,羡慕。 而我,最瘦小的我,被安排回出生地,照顾虫卵及刚出生的幼蚁。 【这个活儿没有风险,关系全族未来,责任重大,你好好干。】 没想到老大姐这么能说,是个当领导的好苗子,空手画大饼的本事,十分了得,佩服佩服! 照顾虫卵的活计十分枯燥无趣。 我踮着小脚一会儿跑到东,一会儿跑到西,累了就啪叽坐在随机哪个弟弟妹妹头上歇会儿。 蚁后像个无情的下蛋机器,恍恍惚惚地,过了好多天,一直没间断。 第一天带我去干饭的老大姐专门负责给蚁后把饭喂嘴里,那个小意温柔劲儿,简直令我头皮发麻。 时间匆匆过,我脚底下的虫卵已经换了一拨又一拨。 别以为我不知道,有些刚出生的坏崽子也叫我老大姐! 【谁老了?!把话说清楚!不然我不带你去食堂,把你饿死在这儿给其他弟弟妹妹们当养料……】 坏崽子们老实了,跟在屁股后头窸窸窣窣前进,我肚子里有气,走得飞快。 它们在后面追赶不及,滚成一团,耽搁了外出归来的大号工蚁的路,被人家用触角顶着脑袋骂了至少三分钟。 嘿,老实了吧! 这一批坏崽子里头,诞生了长翅膀的雌性蚂蚁。 它们,将会和蚁后角逐王者地位,生得多+生得快+生得好的就会得到各种优厚待遇,而那个垫底的,会被强壮的工蚁嘴动淘汰,也就是吃掉…… ヾ(。 ̄□ ̄)??゜゜゜ 尼玛的,这还只是我闲极无聊,到处打听来的。 光是听一听,我就害怕得直哆嗦,好凶残! 严格来讲,蚁后可是咱们共同的妈啊! 本以为,日子就这样无限循环下去,结果某天,蚁穴被清亮带着黄色的液体冲塌了…… 在门口放哨的卫兵蚁抄起带刺的茅草,跳脚大骂—— 【天杀的臭小子,居然瞄准了咱们的家尿尿!快去救蚁后!叫大家撤!】 事发当时,蚁后还在右手撑头,慢条斯理地“下蛋”,听到远处如山洪暴发一样的水流动静,它反应迟钝,又身居整个蚁穴的最深处最底部,一瞬间被水流掀翻,接连呛水,险些闭过气去。 幸好身强体壮的大工蚁及时回援,大家七手八脚地把蚁后抬起来,慌张但有序地找另外的出口跑路。 至于其他弱小的工蚁,有一个算一个,都在逃跑的同时在身体上方搬一颗卵。 我也费力地在腋下夹了一颗小小的弟妹。 这是咱们的未来,白白死了多可惜…… 第253章 蚂蚁篇:团结就是力量(2) 这一波无妄之灾,死伤惨重。 留守在外的卫兵蚁拿起茅草长剑凶狠地朝提上裤子准备溜的男孩划去,被男孩突如其来的抬脚动作掀翻,一连在空中滚了十圈(也就是3600度)才凄惨地摔趴在地。 卫兵蚁气坏了,手里握着的茅草长剑几乎要被它的大力折断。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小贼,看剑!!!】 卫兵蚁又一次冲上去,利用茅草尖的些许弹性把自己整个儿弹射到男孩鞋帮子上,它恨极了这个毁家灭国的大坏蛋,咔就张嘴咬下去…… 男孩吃痛,抬起脚还以为是被蚊子咬了,蒲扇般的大巴掌啪—— 正中目标。 卫兵蚁英勇就义,而男孩,脚踝上的大红包肿了一个多星期,当然,这是后话。 蚁后被大工蚁抬着夺命狂奔,它缓慢地回头,自家孩子全都跟在后面,呼啦啦地,好几万只。 它有点饿了,不好意思说,只能闭着眼睛假寐。 晃晃悠悠地,蚁后睡着了。 老家毁了,大家总不能风餐露宿。 于是,带路的工蚁找到一处风水宝地,土壤温暖潮湿。 大家停下来,就近组队开始打洞,往地下筑巢。 我抱着的虫卵使劲左右晃悠,它大概是迫不及待地要出来了。 其实,把这叫做虫卵不太准确—— 蚁后生下来的白色小点点,很快就会变成细长透明蠕动的小虫,进食过一顿饱饭之后再把自己用丝裹起来,三十来天,才会变成蚂蚁的正常形态。 我当初,还以为从卵里钻出来,大家就长得差不多呢…… 老大姐就在附近,它认出了我,触角伸过来,叽里咕噜交代了一长串话。 【哎呀,太乱了太乱了,真是糟心,我得去看顾蚁后,这都过了它用餐的时间,千万别把它老人家饿坏了!诶,对了,你啊,就别去地底下添乱了,这儿这么多虫卵你多盯着点,别叫它们爬出来到处乱跑,到时候被踩折了小短腿,我们可没本事修好,就只能等死了……哎呀呀,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听没听见啊,吱声!】 我抬起头,眼睛已经被念叨得变成了蚊香圈,头昏脑胀。 【是是是,我听见了!】 老大姐拍去身上粘到的泥土,掉头就走,奔蚁后那边去了。 那背影,无端端令我想起许多许多年前看过的宫斗剧里头,那些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的一等掌事嬷嬷,唔,就是老大姐这个操心的样子。 团队的力量是庞大的,在数万工蚁的齐心协力下,地下宫殿一般的巢穴,不过两天时间,就基本竣工。 蚁后表示很满意,赶紧的,叫大工蚁们把它扛下去好生安置,满肚子的卵,它都快要憋不住了…… 全体工蚁列队,陆续跟在后面,全体归巢。 临进巢穴的时候,我抬头看了一眼高耸入云的树木,和蓝天白云,心底有些遗憾。 没什么大事的话,我可能,又要很久很久不见天日了。 后面的工蚁见我呆呆站着,不耐烦地催促。 【有没有点儿时间观念,你这一发呆,耽搁所有蚂蚁回去休息干饭,咋跟个傻子似的?!】 麻蛋,说到干饭,我还真的饿了! 家族里分工有序,忙着筑巢的同时,也派出去一组工蚁就近觅食,供应蚁后饱餐之余,让累得够呛的大家都能垫吧一口,不至于饿着肚子休息。 新巢穴眼下还有点儿粗糙,脚底湿滑,空气中都是草木芬芳,吸一口,脑子都跟着清明一些。 我和其他工蚁把幼蚁和虫卵都归置在一处,便于集中管理。 另一头,蚁后已经高效地又为族群生了一大堆未来的中坚力量。 老大姐抱着数倍于它大小的蜜蜂喂蚁后吃,为了这只胖乎乎的蜜蜂,出去觅食的队员挂了两只。 【得来不易,蚁后你可千万别嫌弃它没脑袋!】 众工蚁眼巴巴等着,馋得口水横流,包括我! 蚁后的地位高于一切,谁也不敢有丝毫僭越的举动,老老实实地各自忙碌手头的事。 春去秋来。 族群成员数量壮大了好几倍。 蚁后渐渐地有些惫懒,秋老虎凶得很,天气还是炎热无比,连土地都变得干结成块。 虽然工蚁们及时扩建,挖了不少通风口,但是热风钻进来,还是热啊! 一天夜里,蚁后破天荒地想要挪地方,去洞口晒晒月亮。 老大姐不肯依着它,被蚁后任性地扒拉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我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有雌蚁悄咪咪找了雄蚁翻滚交尾,陆续产下一些新一代虫卵。蚁后得知后,感觉自己的地位被严重威胁,不乐意。 它吩咐工蚁驱赶那些不要脸的小狐狸精出族,结果工蚁有去无回…… 人多的地方就会有资源争抢,甚至战争,蚂蚁家族内部也是。 大家都在传,那些雌蚁,大概会成为继承后位的公主蚁。 蚁后已经八岁高龄,它的上一任也才活到六岁,算得是垂垂老矣,不中用了,可它不甘心啊,满心憋闷。 【你,你,还有你,送我上去!】 好倒霉,蚁后点到我了…… 上去就上去,我也在这下头带孩子带得一肚子鸟气没处撒,出去吼两嗓子发发邪火也行。 敢于违抗蚁后命令的,大概也就只有一心为主的老大姐了。 我扛着蚁后硕大滚圆的腹部,心惊肉跳。 路过的其他工蚁无不恭敬避让,几只大工蚁自觉跟在后面,充当护卫。 月亮躲在云层后面,时隐时现,看不真切。 蚁后舒舒服服地趴在一块大石头上,当真在晒月亮。 远处隐约传来人类的歌声,歌词听不太懂,原来这里居然离人类居住范围不远吗? 真稀奇,住在地底下这么久,我都没听到过什么大动静。 荒郊野外的夜晚,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对于我们蚂蚁来说,不怎么悦耳。 突然,有卫兵蚁示警,传递有敌袭的消息。 大家紧张地围拢,想要第一时间把蚁后运回去。 结果,来者是一只大号的啄木鸟,大嘴一张,就把活靶子——蚁后给吃了。 众蚁逃散,我还没来得及跟上,眼前一黑,就被一根长舌卷进鸟腹中。 辛勤带娃很头大的工蚁,卒! 幸好族群里还有新生代未成气候的公主蚁,扶它上位就是,自然生生不息。 第254章 啄木鸟篇:脑子是个好东西(1) 【笃笃笃……笃笃笃……】 寂静的夜里,树林子里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 幸好半夜三更地少有人出没,不然这噪音,真的很叫人抓狂。 是了,我王德发,现在是一只斑啄木鸟。 黑背黑尾,脖子和腹部的毛色并不均匀,黑一块白一块地,红顶异常显眼的斑啄木鸟。 老远就能看到万绿丛中一点红,怪喜庆。 【笃笃,笃笃笃!】 我年迈的老母亲嚷嚷着饿了,它还指望我给它养老。 唔,它两岁,身长二十厘米,我才几个月,头尾绷直了也不到它身长的一半…… 老母亲前几天嘴馋,把几百米外斑鸠夫妻家里唯一的蛋给霍霍了,那麻麻赖赖的蛋它居然都瞧得上眼…… 灭人子孙,当然会被人家打击报复,斑鸠夫妻联手把它狠狠叨了一顿,老母亲战力惊人,一番羽毛乱飞的激战过后,身上就受了点儿皮外伤。 没伤筋,更没动骨。 可它回来后在我跟前表现出一副重伤垂死的样子,缩在树洞里,只露出个头,可怜兮兮地对着我好一顿哭诉—— 【儿啊,妈养你不容易,一把屎一把尿地,妈大冷天地到处逮了虫子喂你,妈自己都吃不饱……】 【儿啊,妈眼看就活不长了,咳咳咳,你行行好,分我点儿吃的吧!】 【儿啊,这条虫太干巴了,塞牙缝,妈想吃肥胖肥胖的那种!逮不到天牛,有蛾子也行啊,这两种都胖!】 【儿啊,那边有个新搭的鸟窝,是什么鸟啊,怪好看的,你快去瞅瞅,鸟窝里头有蛋没,吸溜……妈不是嘴馋,真的,妈是担心你太累了,营养不够长不高,吸溜……你快去看看嘛,妈帮你放哨!】 【儿啊……】 【儿……】 (╬◣д◢) 【闭嘴可以吗,我亲爱的老母亲?!】 真不能怪我暴躁,谁受得了这样偷懒耍滑+善于剥削幼崽的亲娘。 我们生活在云南,物产富饶,草木茂密,野外虫子多到数不清,一入夜,虫鸣此起彼伏,非常聒噪。 于是,林子里邻居很多,动辄要干仗,输了的得老老实实把地盘让出来。 老母亲凭借它彪悍的土匪作风,占了老大一块地方,但凡有愣头青敢来筑巢,都会被它连窝带蛋全掀了,当然,蛋液它会悄咪咪吸溜干净—— o(一︿一+)o 它真的好这一口,跟人类馋酒有瘾的酒蒙子似的…… 这阵子,它就指挥我挨个在树上打洞,抓虫子的同时,也练习生存技能。 老母亲一天要吃五百条虫,大小不论。 我数学不好,数着数着就忘了,一旦数错,它就大声安慰—— 【儿啊,没事,不用急……妈就在这儿等着,咱们从头再来啊,对喽,一二三……】 唔,我猜,我需要喝几瓶六个核桃,补一补我那没有核桃大的脑仁儿才行。 看起来岁月静好,可是,不光鸟类要防,当地人也爱吃虫子…… 树林子里,天天都有起早贪黑、头上顶着探照灯的人出没,男女老少都有。 他们看到虫子就闷不吭声地铲进自己背着的篓子里,绝大多数都是连虫带卵一锅端,连一点儿渣渣都不给我们剩。 大人们深谙闷声发大财的道理,即使自家吃的量够了,还能拿出去卖啊! 虫子油脂厚,煎炸烤都很香,去游客多的地方摆个小摊,出于好奇大家都会掏钱,连价钱都不讲,不要太好卖哦! 【笃笃笃?】 我曾百思不得其解,做啥要和我抢呢?!我又抢不过! 直到听到一对母女一边害怕,一边麻着胆子掏树洞掏草丛找虫时的对话—— 女儿说,【阿妈,我的学费还差多少?】 母亲说,【妞妞,如果我们今天还能抓到昨晚那么多的虫子,拿去镇上饭店里卖,再过十几天我们就能凑齐了。阿妈一定把你供出去,让你上大学,离开这个穷地方!你听话,可千万不要早恋啊,这里的婆婆子不喜欢读了很多书见过世面的女孩子……】 女儿搓了搓手臂,【阿妈,饭店老板不是说竹虫、蚕蛹、蜂蛹、蚂蚱这样大些的虫子价格更高吗?咱们换个地方找找好吗?这些蚯蚓真的太恶心人了,价格还低,划不来!】 母亲点头,把女儿头上歪了的探照灯扶正,她们家穷,只有这一盏灯,得爱惜。 【笃笃笃,笃笃笃!】 母女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我也终于了然—— 人为财,鸟为食。 敢情虫子这么值钱啊?! 想当年,我还是个人的时候,可不敢吃这些! 我的老母亲,又在喊饿,它栖身的树洞都被它叨叨叨,出口变大了一圈。 哼,有这气力,怎么不自己去钻孔捉虫呢?! 唔,我可能不是亲生的,而是捡来的童工对不对?! 树林里很快迎来了雨季。 雨水把大部分活跃的虫子冲到地下,进山捕虫的人少了很多。 距离那一对母女最后一次出现也早过了十几天,女儿的学费,应该凑够了吧?! 我以为要找准了有虫的树干去叨叨叨,做了无数无用功。 我妈撇着嘴骂我笨。 【儿啊,我好像没有忘记给你生个脑子吧?怎么就不知道变通呢?你把一棵好树多啄几个洞眼,不就方便虫子来产卵吗?到时候,哪里还用费工夫到处去找!!!】 Σ(⊙▽⊙a 对啊,老母亲多吃了几年虫子,果然比我聪明。 (????????????)????高蛋白,补脑!!! 雨季有点漫长,中间见到太阳的次数屈指可数。 我那老母亲住的树洞里都潮湿得长蘑菇了,它总算受不了,自己钻了出来。 两天后,我俩被两只不知道叫啥名儿像老鹰一样的大鸟撵得哭爹喊娘。 糟心的老母亲,就是好偷家,叨别人家鸟蛋还不记得毁尸灭迹,留个空蛋壳在那儿…… 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骂醒它! 【这回好了吧,家都不能回了……】 【儿啊,嗝儿,妈实在是抓不到几条虫,做个饱死鬼挨一顿揍也值了……】 【那我呢?我纯纯是被你连累的好嘛!我又没偷过鸟蛋吃,那玩意儿有什么好吃的!】 【儿啊,唉,你不懂,嗝儿,这还得提一嘴你那死鬼老爸追我的时候,他送了我一颗鸟蛋,那滋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哼,还不是你恋爱脑!】 第255章 啄木鸟篇:脑子是个好东西(2) 【笃笃笃……笃笃笃!】 休养了一天,我的老母亲迫不及待地出去抢地盘—— 不抢不行,五脏庙造反! 肚子一饿,它就脾气不好,脾气一不好,战斗力就几何倍数增加。 此刻要是那两只大鸟敢来挑衅,保准也要被我的老母亲抓得满脸开花! 干架这种事,用不着我这个小不点出马。 老母亲瞧上了一棵粗壮的大树,那上头有两个相距很远的鸟巢。 它单打独斗,一举把鸟巢掀了,里头没鸟蛋,所以,动作超级利索,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愤恨—— 这么大的鸟巢居然空荡荡的,这些鸟闲来无事不抓紧造娃,都在干什么?! 【呸,儿啊,你以后找了媳妇儿,千万争气点,多生,出去找虫子窝里必须留个看家的,等娃儿们养大些全都派出去捉虫子给你吃!!!】 老母亲一边念叨,一边还有空在树身上啄个洞出来。 没多久,就有鸟儿飞过来,站在树枝上慌慌张张地来回找,嘴里骂骂咧咧地,生怕别的鸟听不到似的。 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有可能会威胁到咱们娘儿俩的体型稍大些的鸟类,那羽毛花里胡哨的,我不大认得出来是什么鸟,反正不是麻雀。 它们,大概就是草丛里摔得四分五裂鸟巢的原主吧?! 不想招惹,保持沉默。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老母亲加快了速度,头来回晃动的幅度几乎成了残影,看得眼花。 木屑飞溅,如果树木懂得开口的话,一定是字正腔圆的国骂,以及痛呼。 那边的鸟儿们看得害怕,缩脖子,小小声地唧唧喳喳—— 【妈呀,这嘴得多硬,我前两天看到那边村里修路的,有一台钻车,凿石板路的动静也没有它大……】 【对啊对啊,我也看见了,好多挖挖机挖土,村里是要有什么大动作了吗?听说新来了一个村支书,是个高材生!】 【人类的事儿少管!村小学那些皮猴子喜欢玩弹弓,你们都给我把皮子绷紧,躲着点走!】 【喂,二姐,家被偷了,还是个惹不起的悍匪,咱们今晚睡哪儿?】 【走吧,找大姨去,大姨家几个表哥准备分出去单过,筑了新巢,咱们先去住几天,就当给它们暖新居了!】 一群鸟儿呼啦啦地,全飞走了,不带一丝留恋。 老母亲停下动作,望向它们飞走的方向,悄悄记下了,筑新巢就意味着要结婚下蛋了,那敢情好啊,嘿嘿嘿! 【儿啊,妈有点后悔,没给你生几个弟弟妹妹作伴,要不然,你妈现在肯定轻松多了!】 我:就,很无语…… (??????????)?? ????希望无缘得见的弟弟妹妹们找个好人家投胎,别眼瞎往咱妈这儿跳,瞧瞧大哥我什么下场—— 刚过百天,没有宴饮宾客之说,还得做苦力,啄树洞震得脑仁儿变脑花,不是脑震荡,胜似脑震荡…… (老母亲:你以为你妈是雌雄同体吗?你爸早没了……) 我们就此安了新家。 树洞并不宽敞,一日比一日显得拥挤。 为了安稳过冬,我们也得囤积足够的脂肪。 虽然云南四季如春,到了时候,虫子自然就比其他季节少很多。 老母亲说,它想放我出去自立门户,又不放心…… 【儿啊,妈跟你商量个事儿!】 【说。】 【儿啊,妈昨儿个半夜,额,不小心把别人家的蛋打破了,里头的小鸟一钻出来就吱哇叫唤,正好它爸妈回来碰上我了,就叫我给那只小鸟当干妈……】 【妈,你还拿我当傻子呢?!】 【儿啊,妈没有,妈绝对没有,妈说的都是真的!】 【唔,继续编!】 我气哼哼扭过身去,这家真没法儿待了。 观念不同不要硬碰,道理我们娘儿俩都懂。 没多久,我就强行离家出走了,生活的压力瞬间少了一多半。 熬过一个冬,骨瘦如柴的我刨了几个蚂蚁窝。 顾不上肉少了,逮一个算一个,吃够本再说。 毕竟上辈子当过蚂蚁,知道蚁巢大致方位和格局,一掏一个准。 干掉蚁后,它们就群龙无首,乱成一锅粥了。 看着它们惊慌之下全力反抗,举起各种刀枪剑戟对准我,恍惚之间,竟然有一种诡异的宿命感?! 庄周梦蝶?! 叨上几口就够了,蚂蚁过于团结,一窝蜂爬到身上,蚁多咬死象的道理,我是知道厉害的。 待到盛夏。 【笃笃笃,笃笃笃!】 老母亲说过—— 【儿啊,求偶的时候,你叨叨叨的力度要够重够持久,让声音传出去,远远地传出去。】 如此,才能吸引懵懵懂懂的啄木鸟小菇凉来探索。 【儿啊,你就吃亏在嘴太笨,得改改,想要求得芳心,嘴要够硬,也要够甜。】 【儿啊,用来当婚房的树洞千万不要太大太宽敞,大了,夫妻俩凑不到一堆,不方便延续生命,那啥太过激烈还容易从洞口掉出去……别问妈是怎么知道的,咳咳!】 【儿啊,媳妇要是怀上了,你就勤快点多抓些虫子喂它,妈也不是真的懒婆娘,教你的那些养虫法子记记牢,以后也教给你的孩子!】 【儿啊,咳咳,如果你啥时候碰到落单的鸟蛋,可以尝尝鲜,妈不骗你,真的好吃,吸溜,如果你还记得老家的位置,真吃不下去带回来给我也行!】 (????????????)???? 棒,除了最后那一句,实乃推心置腹之言。 老母亲是真心把道理掰碎了、揉烂了一点一点地塞进我脑子里的,感恩! 我当真靠着这些家传小妙招找到了媳妇,初识时它小家碧玉,成了婚下了蛋就变成了母夜叉,看我那哪儿都不顺眼…… 唔,一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又到了村民扎堆上林子里挖虫的时节,有调皮的孩子为了零花钱也进来了,有人带了弹弓。 捡了尖锐的石子儿,瞎几把乱打。 【嘿,三狗子,往那儿打,有个鸟在树上打洞呢,肯定不是好东西!】 三狗子才七岁,壮实得很,又很有表现欲,当真瞄准,嗖—— 正中我脑门! 尼玛—— 我这一族男丁都是早亡的命格对吧?! 一只小螳螂愕然盯着突然砸落在它跟前的巨大鸟类,耀武扬威地挥了一把它嫩绿色的小镰刀,三角形的脑袋不屑地歪向一边。 除了和媳妇深入交流以外一直没停过嘴辛勤捕虫的斑啄木鸟,卒! 【斑啄木鸟属二级保护动物,三狗子你真刑,不爱请不要伤害!】 第256章 螳螂篇:死神镰刀(1) 换场真快,有点不适应…… 唔,我现在,还看不出来我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和其他七十多个同胞兄弟姐妹被黏糊糊地裹成一大团卵鞘,挂在灌木枝条背阴处。 风吹不着,雨也淋不着。 偶尔能晒到一点儿没什么热度的太阳。 我在心里默默数日子,数着数着睡着了。 冬去春来,树底下草丛里,又开始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被撑大的卵鞘晃了晃,而后又归于平静。 直到某天,我烦不胜烦,一脚踹开把大头塞我怀里打呼噜的兄弟,才发现一觉睡醒,我长腿了。 至此,正式宣告初步变态完成—— 哈哈,我是一只螳螂。 一只通体嫩绿,从头到脚如水头极好的翡翠一般绿油油的小螳螂。 如今,我还是若虫阶段,至少需要经过五六次蜕皮,才会宣告成年。 【嚓嚓!】 出生自带的兵器很锋利,摩擦出嚓嚓的响声,我很满意! 可惜,第一回遇到猎物,一只与我干瘦身形相比胖出天际的苍蝇,我举起镰刀—— 旋转跳跃,我闭着眼,尘嚣看不见,你沉醉了没? 转了好几个圈,我险些刹不住jio一头栽倒,仔细一瞧,怀中空空。 诶?! 苍蝇好端端地站在两厘米开外,搓手手,搓脚脚,清理它上一顿爬茅坑粘上的脏东西。 麻蛋,姿态十分嚣张,十分有挑衅意味。 (?? ·??_·??)?? 【嚓嚓!】 有种你别躲啊,再来,看招! 我举起镰刀,身下四条腿不丁不八扎稳马步,再度使出横劈竖砍大开大合的招式! 说时迟那时快,苍蝇倒是条硬汉,当真没躲,它像个炮弹似的冲杀过来,直接把我撞飞了…… Σ(⊙▽⊙a 自视过高迷你小螳螂VS憨吃憨涨五大三粗大苍蝇,第二回合,小螳螂完败! 镰刀摔到一条从泥地里冒出头的蚯蚓背上,没有造成丝毫伤害…… 太!嫩!了! ??????苍蝇你等着,我蜕皮以后咱们再约! 原来挂卵鞘的枝条下面已经空了,我的兄弟姐妹们并非全都和我一样变态完成,部分手脚慢的家伙磨磨蹭蹭嚷嚷不想长大,早已经变成别的食肉虫类的口粮,比如蚂蚁。 昆虫界的生存条件,远比大型动物界残酷,杀虫不见血,稍有不慎命就没了。 大虫吃小虫,小虫也吃大虫,互相吃,没完没了。 【嚓嚓!】 我找到一个小水洼,里头有蚊子产下的幼崽,孑孓。 非常密集,看得老子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为了活下去,奥利给,吃! 在我的镰刀之下,细长条的孑孓们无助挣扎,没有丝毫抵抗之力,战斗值为负数。 <( ̄ˇ ̄)/ 我得意地打了个饱嗝儿,仰望数万里之遥的天空,心情也跟着瓦蓝瓦蓝地。 可是,再好吃的东西,一连吃上七八天,也味同嚼蜡。 孑孓的数量似乎少了一半,它们拼了命地想变出翅膀飞离魔窟。 殊不知,我这个挥舞死神镰刀的大魔王一看到它们,就条件反射地想打嗝儿…… 【嚓嚓!】 算了算了,吃别的。 我转头干掉了一家子蚜虫。 没想到,当晚全身紧绷,瘙痒难耐,我蜕皮了…… 身上莹莹的嫩绿色灰了一个度,镰刀底下的锯齿颜色加深,更加锋利。 我抄起手去找苍蝇复仇,以前那只大的找不着了,随机抓一个泄愤。 【嗡嗡嗡,嗡嗡嗡!】 好家伙,还是抓不到,给它溜了…… 我恨得猛锤脚底下的叶片,站立不稳摔到下一层叶子上,完美隐蔽身形。 等着,迟早有一天,老子也能拍拍翅膀飞起来! 还是吃蚜虫吧! 两个月后,我迎来了最后一次蜕皮。 跟前几次相比,非常痛苦,我躲在隐蔽的角落,抖抖索索,屁股一翘一翘—— 皮,是从身体末端开始脱落的。 足足耗费了一天一夜,我才完成蜕皮,后腰处的浅绿色层层叠叠的羽翅缓慢舒展。 羽化后宣告成年,我从若虫变成了成虫,身形挺拔,俊朗无匹。 哈哈,我能飞啦! 无数次从我手心里逃开的苍蝇,看你这回还往哪里跑!!! 成年之后食量猛增,我一顿能干三只蚱蜢,至于心心念念了好几个月的苍蝇,我咬了一口就扔掉了,不好吃,毕竟是吃屎长大的东西…… yue…… 我在草丛里穿梭,像个带刀出行的侠义之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仿佛再也没有什么虫子能逃离我的双刀。 直到一只母螳螂出现—— 它飞到我跟前,媚眼乱抛,我直觉不妙,浑身发毛,胆寒地只想逃。 我可是听说了,一个同族的大兄弟,新婚夜被它刚娶进门的媳妇榨干了不说,还被吃了,渣都不剩…… 再是个馋女色馋疯了的钢铁大直男,也要被吓萎了好嘛!!! 红颜祸水,速速退避! 抓一只扑棱蛾子压压惊! 一口爆汁! 麻蛋,母螳螂眼巴巴瞅着,我悄悄看了一眼它,留意到它干瘪的肚子,哪儿还吃得进去?! 我把扑棱蛾子一刀劈成两半,没被我啃过的那半边扔给母螳螂。 请你吃蛾子,别打我主意,谢谢嗷~ 母螳螂如饿虎扑食,显然饿得不轻,吭哧吭哧几口就把半边蛾子吃完,又眼巴巴盯着我看…… 没吃饱?! 这饭量,比我还大啊…… 树上蝉鸣,正好暴露了方位,我飞快扑过去,双刀相错,直接给蝉来了个痛快的断头死法。 我习惯性地抱起圆胖结实的蝉腹要啃,母螳螂也跟上来了,不远不近,正好我一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 唔,可以拒绝吗?! 这样的热情,我可消受不起! 我左手勾着蝉的小脑袋,右手搂着蝉的胖身体,三角脑袋歪着思考了两秒钟,终于做了决定,用力把蝉的脑袋扔给母螳螂,抱起剩下的大半火速飞远。 呼,负重飞行,累够呛。 可惜,母螳螂就像个牛皮糖,还是跟上来了。 接下来数日,我追,它跟,怎么也甩不掉。 我连睡觉都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防它霸王硬上弓。 炎热的夏夜,格外漫长。 这样的桃花运,真是要命! 第257章 螳螂篇:死神镰刀(2) 我坚定守卫作为公螳螂的清白之身。 绝不叫母螳螂得手。 一场大雨过后,我踩点好的几处捕猎基地被雨水冲刷得啥也不剩。 只有树根底下一群蚂蚁慌慌张张把巢穴里储藏的食物运出来。 咦~~~ 是死毛毛虫。 我不吃死物,我喜欢活蹦乱跳的虫子,口感香甜。 我没找到吃的,倒是母螳螂抓到了一只从树底下爬出来的蝉,蒙头蒙脑地,个子不大。 母螳螂很大方地把蝉整个儿递过来,蝉的身子挂在它镰刀末端的钩子上,晃晃悠悠,像是钓鱼时诱鱼上钩的鱼饵。 【咕~】 忍住,不能要! 我十分有骨气地扭头,翅膀打开,唰地飞到另一棵树上去。 嘴巴在逞强,眼泪在投降。 麻蛋,好饿!抓不到虫! 该死的大雨! 母螳螂本以为能一招拿下,没想到…… 它摇摇头,抱起蝉啃了,进食速度飞快,前些时日它为了扮可怜饿瘪了的腹部,早就鼓鼓囊囊地,全是营养储备。 雨后初晴,转机来了—— 【宝子们,你们快看,真不是我吹啊,我的运气一向是极好的,这么难得的鸡枞菌都被我发现了!】 清冷的林子里突然响起人声,还是个粗声大气的男人。 他左手举着自拍杆,身后背了个大竹篓子,右手果然拿着几根圆锥形菌盖的长鸡枞菌。 【宝子们,有鸡枞的地方,一般就有白蚁巢穴,大家想不想看一看白蚁的蚁后长什么样啊?也是大补之物哦,用来泡酒可以增强体质,提高免疫力,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也就是我这样跑山的村民才有机会吃到新鲜的!】 【哈哈哈,这个上不了链接,真想要的话,待会儿就抽奖吧,榜一大哥优先!】 【嚓嚓!】 我也看不到男人的直播页面显示了些什么东西,光听他这样噼里啪啦地一通说,就知道一定很热闹。 【哟吼,这儿还有一只大螳螂呢,好家伙,长得还挺俊!】 男人说着,一只还带着泥土气味的大手就果断伸出来,抓住了螳螂。 他把右手举到手机跟前,螳螂三角形的脑袋直接放大杵在镜头上。 弹幕弹出大片受到惊吓的表情包,没见过这等乡土野趣的豪门贵公子大手一挥,送了十个价值三万币的嘉年华。 男人嘴都要笑歪了,怜爱地用指腹轻轻摩挲螳螂的小脑袋。 【谢谢大哥的嘉年华,哈哈哈,我这就把它收养了,孤苦伶仃地,多可怜啊!】 弹幕附议者众,满屏的大拇哥和111。 母螳螂怎么也想不到,不过一个闪神,看好的俏郎君就没了影踪。 它不甘又愤恨,把手底下刚好不容易逮到的大蚱蜢劈成十几段…… 【嚓嚓!】 被男人带回家的一路上,我都抱着一只比我还要长的硕大肥胖白蚁后,撑得肚子快炸了也不想停下。 呜呜,从没吃过这么鲜美爆汁奶味十足的虫子! 我的天啦,平时我倒是有肖想过逮一只蚁后尝尝鲜,可我打不过铺天盖地的白蚁群啊…… 跟着主公混,大写的赞! 对,男人的网名,叫做乡野主公,在直播页面的左上角有显示! 他也当真如直播时承诺的那样,用塑料保鲜盒给我做了个豪宅,有吃有喝,神仙般的日子! (????︶`??) 不出门的雨天,他就把镜头对准我的豪宅进行直播,在线观看的观众非常活跃,叽叽喳喳地,甚至比平时看他上山挖菌子翻山货还要热闹。 【什么,你问我这只螳螂是不是单身狗?大兄弟,这就不厚道了啊,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啊,我也是母胎单身至今呢,山里穷,年轻人都往外面跑,哪有年轻的姑娘愿意嫁进来干农活啊……】 屏幕上飞快闪过一长串【哈哈哈哈哈!】 榜一大哥申请连线。 男人正在往上翻一条明显是妹子的评论,手一滑,连接上了。 榜一大哥:【主公你好!】 乡野主公猛搓手,有点尴尬,有点激动:【你好你好,我很好!】 网友A——【哈哈哈哈哈哈,笑死,土鳖碰上了真主公,当场嘴瓢!】 网友B——【真希望榜一大哥看看我!这泼天的富贵什么时候能砸我头上?!】 网友C——【安静安静,听听真主公说啥,万一能分享一点致富秘诀,我一定连夜实践,听话照做,完美复制!】 榜一大哥:【我一直很好奇,小时候看动画片,母螳螂会在交配之后吃掉公螳螂,请问主公,可不可以让我看看现场版?】 乡野主公:(??`??Д????)!! 把肥美面包虫从中间啃断的螳螂本螂:哈??? ????? 网友ABC——【哈哈哈哈哈,我们也想看!】 乡野主公:【那行,我是最宠粉的,等会儿雨停了我就去林子里找找看,有没有母螳螂!】 榜一大哥:【建议去发现它的那个地方找找,万一你一不小心拆散了一对野鸳鸯呢?】 螳螂本螂:神TM的野鸳鸯,这人脑子一定被钱糊住了,看不到我愤怒又充满求生欲的大眼睛! 当晚,母螳螂被探照灯的光束打在身上,像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敢动,谁知缓过神来,它又见到了消失数日的俏郎君。 唔,俏郎君已非昔日阿郎,胖得不敢认…… 母螳螂狠狠吸了吸口水:天定的姻缘,哈哈哈,你跑不掉的! 这样赚流量的直播机会哪能错过,男人收拾干净桌面,毫无预兆地就又开了直播——【螳螂的新婚惊魂夜!!!】 到底是职业自媒体人,瞧这标题起的,吸睛百分百! 网友A——【搞什么啊,不是女追男隔层纱吗?公螳螂跑得好像被鬼撵一样……】 网友B——【要是你是它,看你跑不跑?】 榜一大哥打赏三个嘉年华。 网友C——【!!!追上了!】 乡野主公压低了嗓门给两位无法发声的主角配音:【来追我啊,你追上我,我就让你嘿嘿嘿!】 话音刚落,公螳螂被母螳螂的镰刀勾住了尾巴,强行往回拖拽,往自己身下按,眼看就要贴上了。 榜一大哥打赏十个嘉年华,打赏一百个心动丘比特! 乡野主公:【大哥别激动,饭还没煮熟呢!真睡了的话,为了子嗣它就算不愿意也得自动献身了!】 话音没落,母螳螂就被一脚踢飞,砸在塑料盒子内壁上…… 网友A——【啊哈哈哈哈哈,对方拒绝了你的道德绑架并踹了你一记窝心脚!】 榜一大哥再接再厉,又打赏一百个心动丘比特! 豪富之家,容易养出单纯的情种,他就不信爱神之箭射不透公螳螂单薄的小身躯! 【嚓嚓!】 喂,我说,玩得这么没下限了吗?母螳螂,你要是来强的,我的镰刀就要对准你的脑袋了啊! 母螳螂不理会,这俏郎君软硬不吃,它也失了耐心——哼,反正都是要死的,手脚全给你卸了,只要下半身完好能交尾就行! 新婚夜变成了生死斗,直播间爆火,一下子窜上了热榜第一! 无数莫名其妙的观众满脸好奇地点进来,然后张大了嘴,看两只螳螂把镰刀舞得虎虎生风。 网友10010——【请问,不是看螳螂嘿嘿嘿吗?!】 没人理会这个萌新。 榜一大哥坐在浴缸里,手机竖着放在小桌板的支架上,他用手捂着胸口,紧张得无法呼吸,活像被母夜叉挥刀乱砍的是他一样…… 【啊——】 一声惨烈的大叫,从趴在塑料盒子边上的男人嘴里发出来。 母螳螂错愕地低头,发现自己上半身和下半身被一刀两断了…… 它死不瞑目,妈妈不是这样教的啊! 至于公螳螂,也没落着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头上的须须被砍断,散落在面包虫那边,翅膀被削得稀碎再也飞不起来了,小腹也被划开,就剩一层干瘪的皮…… 【喂,别死啊,我,我给你喂蚂蚱吃!】 男人丢了一只青翠的蚂蚱,可公螳螂的镰刀一动也不动,只嘴张了张,似乎想等蚂蚱自动飞到它嘴边去。 可能吗? 不可能! 蚂蚱强劲有力的腿一蹬,把一脸垂涎的三角脑袋蹬得转了180度。 榜一大哥失望地把自己沉进浴缸底部,憋了十秒钟,才眼红红地爬起身,又被小时候的动画片骗了,哼! 一生理智求食不求爱的公螳螂,卒! 第258章 蚂蚱篇:味美如虾(1) 晴天霹雳! 我成了一道华国名菜的原材料——蚂蚱! 中文又名蝗虫—— 【蝗虫过境,寸草不生】的那个蝗虫!拥有一双非常显眼大长腿的蝗虫! (??﹃??)听说油炸非常好吃! 嘶,对自己垂涎欲滴是个什么感受?! 在我悄咪咪啃了一口大姐的脚丫子被踢飞二里地之后,恍惚明白了—— 是泥腥味混杂着草木清香。 如果有机会,洗洗干净了再尝试尝试。 生而为蝗虫,是我的不幸。 但是,感谢我亲爱的老妈,把卵产在农家院子围起来的菜地里。 至少,这里的生态没有野外那般,随时随地存在无孔不入的危机。 菜地里种了很多不怎么费事的红薯和空心菜,好得很,都是我爱吃的! ——是的,这辈子我吃素。 清心寡欲,里外一样绿。 除了比我先从地里爬出来的大姐,园子里的其他蚱蜢都比我小。 大姐继承了老妈的凶悍,铁齿铜牙,啥都要啃两口,江湖人称蚱金花。 我是老二,蚱老二。 树根底下那一窝蚂蚁,偶尔路过叫我大名的时候,我总觉得它们眼神不对劲,像是暗地里在骂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没能完成初步变态的蚂蚱卵都被它们偷走喂蚁后了。 吸溜,白蚁后的滋味,死过一回了我都还念念不忘…… 〒▽〒 【唉,这老太太对自己也太抠了……】 说话的是这老朱家上个月才请的保姆,62岁的方大姐,爱干净、干活手脚也利索,就是对朱家老太太抠抠搜搜的行事习惯颇有微词。 【哼,嫌我大手大脚,我今天多扯你几根空心菜,中午梗子炒肉,叶子煮汤,晚上蒜蓉清炒,看你心不心疼!】 方大姐气哼哼地,地里的菜都是纯天然没打药的,好多虫眼,她把一只肥肥的蚱蜢用中指弹飞—— 好嘛,是蚱金花!我那倒霉的大姐。 咻——就摔进了一棵大白菜心里头! 哎哟,这不是老鼠进了米缸吗,还省得它挑挑拣拣了…… 方大姐为啥生气呢—— 她昨天一早摘了十多个红薯,费神费力地又洗又蒸又捣烂,给二老炸了红薯丸子。 朱家老爷子喜欢得不得了,塞了满嘴,生怕别人跟他抢。 朱家老太太却一边吃一边念念叨叨,嫌她浪费了油盐,话里话外都说他们两个八十几岁牙都掉得差不多了的老人哪里吃得下那么多…… 小院儿的大门一天到晚都是敞开的,邻居们随时来串门,昨儿个一整天,朱老太太逢人就说,逢人就说,把方大姐都说烦了。 朱老太太上上个月初遛弯摔了一跤,被人发现送医院去,腰椎骨折,住了五十几天院,她嫌医院吵闹,逼着儿子女儿把她领回家休养。 儿女们都各有家庭,除了儿子,大家住得也不近。 出院那天,三个姐姐一个妹妹全都盯着老四媳妇,等她表态。 【别,我家儿子马上高二了,学习紧张,我得照看小的,还是请保姆吧!】 老四媳妇怕了这个挑剔的婆婆,扯了个不算理由的理由。 朱家二老都是单位的退休职工,每个月退休金合起来有七千多,有房有菜地,无病无灾的时候,过得相当滋润。 老太太住院的所有花费都是自己掏的养老金余额,这请保姆,自然也是她自己出。 几个儿女眼神乱飘,推说手头紧张——买房了、买车了、生意进货了、给孩子报补习班了等等等等,细细数来一本正经。 久病床前无孝子,老两口退休二十多年来,大病小灾的,子女们起初都非常尽心,后来自己的家要维护,自己的儿女花费一天比一天大,就变了。 只要不叫他们掏腰包,什么好听话都说尽。 都是从年轻那会儿走过来的普通人,话里有没有水分,大家心里都清楚。 于是,通过家政公司介绍,陆续试了四个保姆之后,朱老太太选定了方大姐—— 她脾气好,直肠子没心眼,话少,耐心,做事麻利,不嫌脏嫌累,更不嫌弃工钱少。 (唔,朱老太太当年在单位,最高干到了三把手的位置,专门管人的,眼睛贼毒。) 一个月休一天,每天做三顿饭,打扫全屋,侍弄菜地,最主要的是照顾朱家二老饮食起居,从起床,一直照顾到洗干净上床睡觉。 包吃(随主家二老一起吃),无其他任何福利待遇,工资月结,2800。 前面几个保姆来院子里看一眼就打退堂鼓,再一听工作内容和工钱,直接扭头就走。 (朱老太太要把一个月里近一半的钱给别人,满心舍不得!想要她多出,不可能!) 只有方大姐,眼里有活,进门就把桌上堆成山的外卖盒子全都收拾干净了。 方大姐年轻的时候是家庭主妇,没有工作,没有养老金,她的儿子刚参加工作没几年,她也不愿意张嘴要钱,自己还干得动,就自己赚钱养老。 她这个年纪,在小县城里也做不了别的…… 别说62,就是35,出去也不好找工作。 方大姐接下这活儿,坚决不住家,每天往返,回自己家睡。 朱家的小院子,二十年前曾翻修过,说起来占地不小,其实也就三间卧房。 朱老爷子有阿尔兹海默症,单独住最里屋,总是半夜出来晃,大晚上哭闹,像个娃儿一样。 朱老太太腰伤未愈,也是单独住个屋子,屋子正中放了个医院同款可以摇起来的电动床,还有一应护腰设备。 每天起床,都得方大姐借助工具把她慢慢扶坐起来,然后整个人挪到轮椅上。 剩下的那一间是个大通铺,早就堆满了杂物,一时半会儿地根本清理不出来。 早前要求住家,就是在朱老太太房间里睡折叠沙发。 方大姐当然不肯,她是找个工作赚点生活费,不是卖命! 朱家儿女们早都成了家搬出去了,没有大事不回来,逢年过节提些米面粮油看看娘老子,就已经算是很孝顺了。 这一阵儿,因为方大姐坚决不肯住家,他们轮流排班,晚上会有人回家睡。 第259章 蚂蚱篇:味美如虾(2) 【啊,蛐蛐儿叫,想吃!】 是朱爷爷,他现在神智恍惚,经常表现得跟个孩子似的,此刻站在屋门口拍巴掌叫方大姐。 他的阿尔兹海默症,已经十多年了。 去年,他羊了两回都挺过来了,只是痴呆的病情好像更严重了些,连老伴儿都不大认得出来,只有饿了想吃东西的时候,知道要找人! 他这几天手抖得厉害,需要喂饭,就是站在菜地里拔草的那个人喂的,他知道!!! 方大姐头大,地里此起彼伏的虫鸣,都是蚂蚱,哪有什么蛐蛐儿! 她从来不吃虫子,自然不愿意听朱爷爷的,只想糊弄过去完事。 蚱金花咔嚓咔嚓啃嫩叶子呢,它也听到了朱爷爷的话,长腿一蹬,蹦到墙根底下躲着,它自知点子背,害怕真被逮了去下油锅。 至于它的弟弟妹妹们,自求多福吧! 【蛐蛐儿,吃!我吃!】 朱爷爷见没人理他,急了,踢了拖鞋就想下菜地。 才下过一场小雨,地里湿滑泥泞,方大姐赶紧过去拦,步子拉太大,自己差点儿摔了。 别看朱爷爷已经年迈,站直了也有一米七八,远不是方大姐这样一米五多点儿的矮个子能搬得动的。 万一在菜地里摔倒骨折了,她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爷爷,爷爷,你等着,我去给你抓!】 方大姐无奈,像哄孩子似的。 朱爷爷被架住胳膊,下意识往回缩。 【乖啊,我这就去帮你抓蛐蛐儿,你上去等着好不好啊?】 方大姐发誓,她哄自家孩子吃饭都没这样轻声细语过,都是大巴掌伺候,爱吃吃,不吃打一顿…… 朱爷爷还真就吃哄孩子这一套,乖乖转身上去,在粗糙的水泥地上踩了好几个脏兮兮的44码的大脚印。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可是老人哪有小孩好收拾啊。 幸好朱爷爷隔两天才洗一回澡,都是他儿子亲自回来弄,用不着方大姐硬着头皮上。 她继续去拔杂草,地里藏着的小虫子四散奔逃,高声惊叫,包括蚱蜢家族,一蹦三尺高。 这儿好几个月没人收拾,野草都要长疯了,把正经的菜都挤得没地方扎根。 院墙里—— 朱老太太呼呼大睡,朱爷爷蹲在墙角拿个木棍儿戳蚂蚁,方大姐满头大汗,脸上一道黑一道红,黑的是泥土,红的是杂草的枝叶刺激得皮肤发痒。 院墙外—— 隔壁家的几个娃儿一人拿一包辣条,吃得嘶嘶哈哈地。 一人嘴巴大,吃得快,从兜里掏了一盒过年没用完的擦炮。 【哥儿几个,玩不玩?】 【啊,你居然还有这个啊,今年过年我爸都没给我买,还是你爸好,要不叫他把我收了当干儿子吧?!】 【呸,我才不要你这样的弟弟!】 另一个寸头的小女孩嘴里一边塞着棒棒糖,一边塞着一根爆辣的辣条,冰火两重天。 她横了这俩呆娃子一眼,不想掺和。 【诶,一诺你别走啊,我不给他,你想要几个都行!】 男孩捧着擦炮盒子递过来,满脸真诚。 小女孩不要,男孩硬塞,相持不下,看得另一个被冷落的小子眼珠子都红了! 他劈手夺过擦炮,抽出一根在盒子侧面唰一下擦燃,咻——扔进了身后的小院里。 【嘭——】 (点子背到极点的蚱金花愣愣地被炸飞又落下,它扭头,空心菜落后一步从高处掉下来,嘎巴倒向它,上头还有一只蠕动的毛毛虫……) 【啊!鬼子来了!!!!】 朱爷爷被身后炸响的鞭炮声吓得脸色刷白,大叫着冲进茅厕,拿了一把铁锹出来迎敌。 方大姐原本要生气的,看着朱爷爷赤着脚,面色惊慌举起铁锹的样子,不知为什么突然眼睛发酸,想起了自己的老父亲—— 方老爷子一生最喜欢向人显摆他当年打鬼子的种种细节,老到换了一口假牙也还在重复当年英勇。 蚱金花没来得及跑,被毛毛虫压了个正着,它疯狂振动翅膀,向弟弟妹妹们发出求救的信号! 【爷爷,爷爷,鬼子早就被打死了,你别急啊!】 方大姐颇费了些力气,才把铁锹从朱爷爷手里掰出来。 即使神志不清,忘了全世界,朱爷爷竟然还记着这个,真是奇了! 院外惹了祸的孩子们早就跑了,平日里这边院墙总是静悄悄,没想到,有好几个大人的声音,还有鬼子,妈呀,害怕! (小朋友,此鬼非彼鬼啊,都不是好东西!) 方大姐扶着朱爷爷去后面洗脚,朱老太太迷迷瞪瞪地对门外叫,【老头子鬼喊鬼叫些什么,把我的好梦都吵醒了!】 【没事儿,熊孩子扔进来一个鞭炮,把爷爷吓到了,你继续睡啊,听小军说你昨晚做噩梦一晚上没睡好……】 午后的毒日头直直晒在土地上,屋门被风一带,缓缓合上,里头的对话就听不大清楚了。 蚱金花拼命挣扎,高声呼叫二弟——我。 行叭,原本想一直苟着,免得引起注意,奈何其他弟妹冷心冷肺,任它叫破了肚子也不理会,只我一个心软…… 我蹦上前去,帮忙把毛毛虫踢开,等着大姐蚱金花自己蹦出来,才发现—— 它强劲有力的右腿,短了半截。 难怪叫得一声比一声急切…… 咋整?! 蚂蚱瘸了腿,就相当于自行车掉了一个轮胎,迟早完球。 蚱金花泫然欲泣,央求二弟帮忙找腿。 不远处窸窸窣窣地,一队蚂蚁整齐有序地抬起它正在找寻的东西,加速离开。 殿后的那只最大个头,它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蚱金花,意思不言而明——你要是跑不了,咱们等会儿就来把你也搬回家去! 【嘿,老爷子还怪执着,非要吃蛐蛐儿,算我心地好,运气也不错,这儿就有好几只!】 (??`??Д????)!! 方大姐撸起袖子又下了地,左手拿了个瓶子,右手已经快如闪电地抓了蚱蜢塞进瓶口。 蚱金花见二弟想逃,竟然直接扑过来,求二弟把它也带上。 (尼玛……到底还有没有姐弟爱?!) 方大姐手已经伸过来,把两只叠在一起的蚱蜢抓到手心里。 【哟呵,这还有一对大白天办事的,啧啧……】 捡了半天也才小半瓶,完全不够炸一碗的,方大姐索性连别的虫子也不放过,比如蝉,比如毛虫,扒了皮挤出内脏,炸得香脆,一样好吃! 胖乎乎的蝉,正正好砸在企图越狱的蚱老二——我身上。 起锅烧油,呼啦—— 朱爷爷老老实实等在灶台边上,眼睛都不往别地儿瞟。 方大姐夹了一只起来,尝尝味道。 【唔,味美如虾,难怪您爱吃!】 蚂蚱,卒! 第260章 知了篇:金蝉脱壳(1) (这一篇关于失能老人的部分描写可能会引起不适,请读者有个心理准备。) 我没想到,还有再见到朱爷爷的一天,世界真小。 也许是我福泽深厚,还得重回人间再下一遍油锅。 我现在,是一只蝉,俗称知了。 在华国古代,我被赋予复活和永生的象征意义。 嗐,还不是一样被吃—— 被蚂蚁吃、被螳螂吃、被鸟吃,还得油炸过后被人吃,一口一个嘎嘣脆,怎一个惨字了得…… 我和其他一母同胞的兄弟们刚刚从树枝某处虫眼里头孵化出来,身体轻飘飘地,风一吹,就掉下去了…… 幸而树下有密集的草,做了软缓冲,头铁,没摔死。 大家慌慌张张地到处爬,我却伸长了脖子左右张望,想看看老熟人—— 比如方大姐,或者朱爷爷。 【哎呀你个死老头子,怎么又不做声拉一裤兜,搞得屋里臭烘烘的,要是我没受伤还能马上给你洗,你叫小方一个人怎么弄,啊?!气死我了!】 朱老太太一声吼,吓得朱爷爷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自从发现他大小便失禁,朱老太太的火气越来越大,一方面是恐慌老头子病情越发严重,另一方面也是怕外人甚至子女知道后嫌弃。 这个年头,亲生儿子都不愿意给年迈失能的父母收拾屎尿…… 朱爷爷年纪大,控制病情的药吃了很多年也没什么卵用,纯浪费钱,朱老太太索性做主停了,只在生活上多加照顾。 医生也说过,病人会出现精神认知障碍(不认人),睡眠障碍(睡眠行为异常、大喊大叫),神经功能障碍等等,随着病情发展,后期完全失能的可能性很大。 如今看来,几乎占全了。 方大姐还在灶房热火朝天地炒菜,腊肉片炖白菜、蒸蛋、清炒土豆丝。 等到她把饭菜端到饭桌上,就闻到空气中隐隐约约的臭气,一阵一阵犯恶心。 【唉……】 不知道谁叹的气。 朱老太太一把拉住肚子饿了欢快地要上桌的朱爷爷,恨恨地捶了他后背两拳,朱爷爷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感觉不到疼。 【爷爷这是……行了,奶奶你先去吃吧,我给爷爷收拾!】 方大姐能说什么呢,她早有心理准备,以前在医院做护工,也不是没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不过,那些都是做手术躺在床上不能动的危重病人,工资一天三百…… 老实说,她心里还是有点膈应的。 方大姐摆手,屏住了呼吸,这种情况只能闭嘴,该做什么做什么。 【诶,哪能叫你一个人弄呢,对不住啊小方,老头子这样,还不如早点死了清静……】 话是这样说,朱老太太眼眶泛红,人坐在轮椅上,手死死抓住朱爷爷的衣服下摆。 作为相伴六十多年的老伴,她一向刀子嘴豆腐心,替他难堪,也替他难受。 两人把朱爷爷又拉又哄地带到卫生间去。 门一关,除了朱爷爷偶尔怪异大叫外,就再听不到交谈声了…… 朱老太太房间里的摇头电扇开着最大一档,呼呼地把臭烘烘的空气吹出去。 草丛又有一阵风刮过,叶片抽疯似的摇摆。 我再也抓不住,被风掀翻,头朝下插进泥地里。 唉,这一下去,就是漫长的孤单寂寞冷,没得热闹可瞧了—— 作为蝉的若虫,我得钻进地底,依附着树根吸食它的汁液慢慢长大,这个过程,会持续好几年。 ?????? 路过的兄弟横冲直撞,丝毫不懂客气为何意。 争地盘,争食物,今后还要争媳妇,贯穿一生。 蝉生已经如此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去拆穿了。 罢罢罢,下去吧,那边有蚂蚁过来了!!! 夏去秋来。 空心菜泛滥成灾,菜梗子粗到只能喂猪。 朱老太太时常骂骂咧咧,被骂的朱爷爷老老实实站在轮椅跟前,虽然认不得这个喷他一脸口水的老太婆,但他本能地知道这是亲人。 方大姐尽心尽力地照顾二老,偶尔气不过,生气的话也是当面说,处得就跟一家人似的。 眼下,她蹲在水池边,一边把头歪到一侧干呕,一边手不停歇用大刷子清洗朱爷爷弄脏了的衣裤。 小院儿里就有一个单独的水池子,平时用来洗拖把,脏水直接漏到后面的水沟子里,能肥地。 朱老太太隔着房间的窗户看见,心里暗自庆幸,真的碰到好人了—— 她儿子朱小军昨晚伺候亲爹都气得恨不能抄鞋底子揍人,大半夜的,话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爸你又跑出去干什么了?卧槽!这么臭,呕——】 【我白天看店晚上还要给你搞这些,呕——你弄死我算了!】 【站住,洗干净了再上床!呕——】 【MD,呕——昨天大姐来,你怎么不拉裤子里恶心她?】 真以为邻居全睡死了不会贴墙根吗? 隔了两户那边的邻居家想用3500挖小方过去照顾他们家瘫痪了的老太太,小方仁义,当场就拒绝了,说是签了合同。 朱老太太当时那张老脸哟,都臊得没地儿搁了。 按照家政公司的合同模板,居家照顾两个失能老人,最低工资待遇是3300包食宿,还是她强行改成2800的。 家政公司的老板是朱家拐了几道弯的亲戚,知道朱老太太一直就是这么个抠抠搜搜的脾性,反正每一单生意都是要两头抽水,就当是少收了中介费。 在方大姐毫无芥蒂地把合同拿来做挡箭牌的时候,朱老太太就像是被一记耳光甩到脸上,火辣辣。 不过,叫她涨工资,不可能。 钱是她的命根子,只要方大姐不突然请辞,她是绝对绝对不可能主动开口加钱的。 后来,几个儿女轮流来陪夜,都经历几遭类似的事件,苦不堪言。 大家约了个时间碰头商议,一合计,叫开小超市的朱小军给老爷子提供成人纸尿裤,他们自家人都嫌弃,没得这样恶心糟践外人的! 叫隔壁邻居把话传出去,他这一家子的脊梁骨都要被人戳。 朱小军出钱出力他没意见,但是三个姐姐一个妹妹也不能袖手旁观—— 【这个东西不贵,但是长年累月用下来,不是一笔小钱,咱们费用均摊,就进货价,姐妹们放心,我绝不多赚自家人一毛钱!】 五只右手搭在一起上下晃悠三下,达成约定。 朱小军第二天一早和方大姐交接的时候,把这个告诉她,方大姐松了一大口气—— 这几个月,她食难下咽,都饿瘦了十几斤,脸上没了脂肪支撑,尽显老态…… 第261章 知了篇:金蝉脱壳(2) 一场秋雨一场寒。 小院儿里的那棵粗壮的柚子树结了好些金黄的大柚子,沉甸甸压弯了枝头。 老朱家儿女都是吃这些柚子长大的,几十年前种下去了就没管过。 年年都结果,五分酸五分甜,不算好吃,胜在不要钱。 大家趁着回来陪夜,早上走的时候都会摘几颗带回去,给自家孩子吃。 柚子叶可以用来提取芳香精油,无奈这一家没人识货。 秋风一过,掉了很多,铺在枯萎的草地上无人理会。 地底下,昏暗中数不清有多少小虫子趴在树根上,细长的口器插进去,咕唧咕唧,像是永远也不知餍足的吸血鬼。 其中一只侧着身,细细听上头的人声。 怒刷存在感!(?? ·??_·??)?? 啊,是我啊,孤单寂寞冷的我啊! 嗝儿,餐风饮露的我啊!啥时候能长大? 一晃三年,弹指一挥。 地底下密密麻麻的蝉蜕,兄弟们已经经过了四次蜕皮,只等时机合适,就要出土,爬上树去当男高音歌唱家了! ?????? 唔,我刚刚才发现,本蝉性别女,天生身体构造发育不完整,没有鼓膜,是个哑巴。 (不是个例,所有雌知了都这样,哑巴新娘。) 唔,哑巴好,苟一点,活得长。 叫得越大声,越容易被人发现,逮了去下油锅。 小院儿今天很热闹。 大下午的,院门外停了三辆车,朱小军满脸笑容地站在大门口迎客,他平时面对小超市的顾客都没有这么热情似火。 这些客人是拆迁办的工作人员,男男女女的,加起来十一个人。 朱老太太坐在堂屋正中的靠背椅上,脸上也有些高兴。 与三年前病后浮肿的脸相比,她瘦了很多,颧骨高高耸起,眼皮耷拉,很有些刻薄相。 老四媳妇早就已经把儿子培养到大学去了,虽然住得近,骑电动两分钟,但她轻易也不会晃到朱老太太跟前去,谁规定儿媳妇就必须要伺候公婆?谁乐意受气又挨骂?! 朱老太太骂自己亲生女儿也是把脸皮踩地上,也就对方大姐稍微客气点儿。 不过,两年前,她已经找了理由把方大姐辞退了—— 对内的理由是心疼钱。 对外的理由是她身体养好了,自己照顾老头子没问题。 老头子腿抖得站不住,如今已经基本不能下床活动了,也不费事。 结果,她单独接手第一天就累得直喘气,恶心得一边打骂一脸懵懂的老头子,一边想反悔把方大姐叫回来—— 却听说她前脚赶人,后脚就有人花5000把人签走了…… 朱老太太不信,以为是家政公司的推辞,合同翻出来,她傻眼了——月薪5000,月休四天,照顾一老一小,签了两年。 这年头,好保姆难找,任劳任怨勤勤恳恳让人放心踏实的好保姆更难找,都是大宝贝! 嗯,三年了,被骂了无数次老不死的朱爷爷还健在。 他半靠在床上,乐呵呵和头顶蚊帐上的蚊子你来我往聊天,手抖得随时都像在和人说拜拜。 这座小院,只写了朱老太太一人的名字,是早些年朱爷爷主动过户给她的,感谢她生了五个儿女,是朱家的大功臣。 所以,拆迁办的主任只用和朱老太太一人商议,只要她点头同意并签字,月底,几百万的拆迁款就能划到她账户上。 朱小军住得近,头一个来见证历史时刻。 他的姐妹们各自还要上班,请不出假,只能下班以后再来。 四个人站在各自的工位上,心里都跟猫挠似的,七上八下。 她们深受母亲的言传身教——女人可以没有爱情,但一定要有缴纳五险一金的稳定工作,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老了有定时定量的养老金,如此,才能活得有尊严。 朱小军听到几百万,嘴角已经快要咧到耳后根了。 陪同拆迁办主任过来的人,在不开灯的屋里坐板凳有点憋屈,干脆都走到院子里四处转转,顺便用脚丈量尺寸。 【诶,我刚刚好像踩到一只知了?!】 【这才到六月,哪有什么知了!!!】 二人蹲下,扒拉草地,还真看到半截疑似蝉的虫子。 【这……也忒小了吧,不像!】 附近悄悄冒头准备上树的知了兄弟们齐齐缩脖子,还是再等等吧,第一个出头的大兄弟已经被踩成屎了…… 朱老太太仔仔细细地把拆迁办主任手写的修订版合同看过一遍,点头。 【行,隔壁几家的合同我也看过,你没搞鬼,就按这个来,等打印好了我再签字!】 主任脸上热情的笑容一僵,难怪村委主任提醒他——【跟朱家老太太打交道的时候,一定要老老实实地,不然,她不会给你留一点脸。】 主任努力保持微笑。 朱小军知道拆迁的事十拿九稳,并不干涉老妈的决定,反正,他一家三口的户口页,都在老妈的本子上。 不管怎么分,他都有份。 入夜,大姐拉着朱老太太的手唠唠叨叨,叙说自己的不容易。 窗外月色正浓。 朱爷爷睡不着,眼神无焦距地盯着半空,如果有人在旁边,大概会被吓得没法儿睡。 幸好他也没吵闹,肚子是饱的,澡洗了,尿不湿换了,隔尿垫也垫了,水也喝了。 只是床底下的蚊香有点儿熏人,不过比起朱爷爷年轻时抽的那些烟,也不算个什么。 确诊阿尔兹海默症后,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他忘记自己会抽烟这回事,看到朱小军在他跟前抽烟,他也会横眉冷对劈手把烟扔地上踩灭,一如年轻时朱老太太对他做的那样。 菜地里虫鸣蛙叫,好不热闹。 蛙是前几天大雨从小沟渠里蹦出来的,个头还太小,战斗力十分弱鸡,连毛虫都不屑鸟它。 柚子树下的泥土又有虫子冒了头,大家即将迎来最后一次蜕皮,背上刺挠,实在实在憋不住了。 三十几只个头大的雄知了噌噌顺着树根爬上去,密密麻麻地。 我混在中间,不过分冒头,也不垫底,苟得很彻底。 大兄弟们爬到一半憋不住,后背的皮嘶啦就崩开,只能停下,大约一个小时,才能完成金蝉脱壳。 树根处还有知了陆续爬上来,有些家伙心眼坏极了,把刚蜕皮脆弱无比的大兄弟们背上捅破一个口子,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一条性命。 我苟在角落,藏在三只大兄弟中间,哆哆嗦嗦地完成蜕变,被后来的超越,看到它们锋利的钩子,抖得像筛糠。 天亮后,主任第一时间来送合同,签完字的同时,院墙外又大又圆又耀眼的【拆】字也喷完了。 【哟,昨晚这颗树下挺热闹啊,好多蝉,朱老太太,我家那口子爱吃这个,您送我点呗!】 朱老太太难得大方,【找个袋子都装回去,这东西费油,我不爱吃!】 幸好这话没叫朱爷爷听见,他爱吃啊!超爱的!(??﹃??) 已经爬到树枝上去的知了们激动得恨不能捂脸——命大!不然就和底下那些兄弟一样变成下酒菜!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 雄知了拼命鼓动腹肌发出直刺人耳膜的鸣叫,口器插进树干吸吮汁液,偶尔觉得肚子撑了,就biubiu尿一泡,射出一条清亮的直线。 朱老太太懒得大热天出来浇水,反正过完下个月就搬家,菜地全都要被铲了。 树底下那棵干得发黄的幸运小草接受了来自雄知了的温柔洗礼,感激不尽。 其他知了有样学样,biubiubiu纵横交错,比谁尿的远,隐约能看到彩虹。 有脑子不清白的雌知了受不住高音歌唱家的诱惑,毅然决然嫁了,当着所有知了的面嘿嘿嘿。 第二天雄知了就挂了,噗通掉下树,被蚂蚁二话不说扛走。 雌知了把卵下在自己挖出来的树洞里,没两天,也挂了。 蚂蚁们尝到了甜头,此后,老围着树转,守株待蝉,一扛一个不吱声。 尽管知道宿命,歌唱家还是高声唱,哑巴新娘还是义无反顾扑上去。 树身上多了不少细小的虫洞。 树底下的蚂蚁轮班翘首以待。 我以为,我也逃不过生崽之后死去的命运—— 老朱家的人已经搬走了,第二天,三辆挖掘机就进场。 一铲子下去,就把院墙推倒。 工期紧,任务重,大力出奇迹。 承载了无数知了未来的柚子树,被连根推倒—— 兴许它会被卖到别家继续栽种,也兴许就地晒干,被附近没划到拆迁区域依然不富裕的老人家砍了,背回家当柴烧。 墙根底下被突然拆家的老鼠懵了,天上掉下来一只什么东西,它不假思索地张嘴接住,嘎嘣咬碎,爆了满口汁。 (??`??Д????)!!是我啊! (??`??Д????)!!麻蛋! (??`??Д????)!!我不服! 老鼠眨眨眼,吆喝媳妇孩子一起吃天上掉下来的虫,落得满地都是,还有蚂蚁跟它抢呢! 苟到最后也没赢的哑巴单身知了,卒! 第262章 鼠鼠篇:抗拒从严(1) 判官不是说好只罚五世劳碌命吗? 为啥我又是一只臭水沟里的老鼠? 一只粉红粉红刚出生没几天,勉强能睁开眼,就眼睁睁发现鼠妈妈被狗叼走了的小老鼠! 还没满月就要被迫自力更生! 谁有我命苦? (?? _ ??) 在我身边,还有一只不停咕涌的妹妹,其他几只不知生死,早就不动弹了。 鼠妈妈真能生啊,一窝十几只,目前存活率2/15。 幸而洞穴里还囤积了一点儿花生米,虽然都快要发芽了,但还能吃。 鼠洞出口很隐蔽,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出去。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竖起耳朵也听不到什么动静。 我动了动鼻子,闻到近在咫尺的草叶香味,管它是什么,先填饱肚子要紧! 就这样,等到一周来一次的园丁发现角落里秃了一小块草地的时候,两只互相依偎着的老鼠姐妹已经撑到半个月了—— 粉红妹小鼠能吃能睡能拉,长得甚至比姐姐我还要大一圈。 事实证明,太操心不利于吸收营养长个子。 【吱吱!】 我感受到地面不寻常的震动,哧溜赶回鼠洞,和从里头探头出来的粉红妹撞了个满怀。 粉红妹一身粉红早就消失不见了,它受到惊吓,浅棕黄的毛软软地炸起来,有点可爱。 【汪!】 是园丁带来的狗在叫——我们的杀母仇敌! 鼠鼠的滋味并不美妙,但是上次狗抓到老鼠以后,这栋别墅的女主人奖励园丁一千块钱,园丁当天晚上给狗加了两个大鸡腿。 狗聪明着呢,闻到了老鼠味儿,脑子里就自动和大鸡腿画上了等号。 于是,它两爪并用开始刨坑,动作十分迅猛有力,想吃鸡腿的心情很迫切! 粉红妹战战兢兢地往洞穴深处躲,还算有良心,没忘了叫上姐姐我! 【吱吱吱——】 【汪汪汪!】 花园里一时好热闹。 就这,也没耽误别墅二楼,一男一女隔着一张圆桌吵架。 【吵死了,把那条土狗赶出去,我不是说了,不能养带毛的宠物,我过敏!】 男人嫌恶地看了一眼窗外大声吠叫的畜生,下意识地用手蹭鼻子。 【呵,少转移话题,咱们还在说离婚的事呢,那狗不是我养的,园丁老赵带来帮忙抓老鼠,我早跟你说了在地下室发现过老鼠屎,你又不管,难不成要我去抓?!】 女主人穿着一身宽松舒适的加厚家居服,指头圆圆的,没有长指甲。 【李小莉,你别太过分!】 女主人,也就是李小莉,一听这话就火大。 她十分克制地用手指扒了两下头发,恨不得把手边的热茶全都泼到对面那人的脸上去。 【彭琪,出轨的是你,家外有家养小三的是你,私生子就比我们囡囡小一岁的还是你,你是哪儿来的脸怪我过分的?】 【要不是你生完孩子一直和我分房睡,我至于在外头找女人吗?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在家穿得越来越邋遢,这都是些什么面料,起球还容易静电!】 二人一言不合,杯子叉子拖鞋全都化做武器飞越三八线。 夫妻双方和谈再一次宣告失败。 彭琪头上收获一个鸡蛋大的包——咖啡杯砸的。 【这套房子在我爸妈名下,就算你想要,我也没办法,既然谈不拢,以后我叫我的律师来找你吧!】 彭琪还算有风度,他只扔了脚上的拖鞋还击,还没砸中目标,此时赫然在圆桌中间。 他撂下这话,起身就走。 提出离婚的是他,过错方是他,名下没有任何资产的也是他。 呸,傻子才会同意。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不过,像彭家这样全家统一战线把媳妇死死防住并且做得如此绝的,很少见。 彭琪和李小莉是大学同学,不过是在大四领毕业证那天才好上的。 俩没有什么社会经验的孩子把所有事都想得很简单,有情饮水饱。 彭家老太那会儿也不老,催他们俩赶紧把证领了。 领完证当天,她交了一把大门钥匙给李小莉—— 【呐,这是我们两口子给你们准备的婚房,你们只管住进去,啥都置办齐了,不用你操一点心。】 这话听起来没错,后来住进去,李小莉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心里还非常感激。 直到半年后准备办婚礼,她邀请闺蜜来当伴娘,被问起房产证,这才恍然,她从没问过这房子产权归属。 她记得当时浓情蜜意,一问老公,得知房本被彭家二老收着的,就理所当然地以为本子上写的彭琪的名字。 虽然她并不贪图彭家的产业,但是老公名下也就等于在她名下,以后生了孩子,一家人后半生都住一块,踏实。 那时候,她哪里想得到将来有一天会离婚呢? 彭琪毕业以后一直在彭氏企业上班,不发工资,但他拿着彭家老头子的信用卡副卡,家庭日用花费可以随便刷,每个月的账单自动寄到彭老头办公室。 离婚协议上那一句【男方名下无资产,女方私人日用品可随身带走。】非常刺目。 门被用力拉开,彭琪经过花园的时候,狗像个炮弹似的冲到他跟前,龇牙大叫。 园丁赶紧放下手里的大剪刀去拽狗,虽然他没见过这个男人,一看穿着就知道得罪不起。 险些被挖到底的洞穴,我和粉红妹满身是土,刨坑刨得爪子都要残了,趁狗没发现,赶紧溜! 【吱吱——谢谢那个男人!】 彭琪只是对狗毛过敏,怕倒是不怕,园丁还没走到狗跟前,他已经一脚踢上去了,半点不留情。 刚才被打,他憋一肚子气,看谁都不顺眼。 【狗东西,在我家你还敢冲我吼,谁给你的胆子?!】 他捂着鼻子,声音里的怒气谁都听得出来,就是瓮声瓮气地,没多少震慑力。 狗子被踢中下巴,摔倒立即爬起来,它更加生气,上半身压低,作势要扑上去咬人。 幸好园丁及时把它扑倒,不然,在这家修剪草木一年挣到的钱都不够支付眼前这人的医药费…… 【对不起先生,我的狗很听话的,您别生气,它就是以为有坏人……】 唔,园丁太老实,这话还不如不说呢—— 话里话外不就是说彭琪眉眼发红一身凶煞,不像个好人嘛…… 第263章 鼠鼠篇:抗拒从严(2) 彭琪一甩袖子走了。 李小莉抱着膝盖呆呆坐在地上,像个木头人。 囡囡被奶奶接回家去了,小小年纪的她,还不知道父母已经势同水火。 而且,以彭家二老貔貅一样只进不出又护短的性子,孙女姓彭,在外头的孙子也姓彭,他们全都不会放手。 离婚协议就是彭氏企业的法务部在彭老头的授意下拟定的,全文避而不谈彭琪的过错,离婚原因写的是感情不和。 第二页附了一张Excel表格,对李小莉几年来大手大脚的消费记录一条一条列明,大到奢侈品包包,小到一件真丝睡衣一双羊毛袜子,细致得令人发指—— 总之一句话,李小莉想要分钱,没有!想要囡囡,也不可能! 她老老实实做了九年彭家儿媳妇,除了不愿意生二胎,没有任何过错,临了临了,还要被扫地出门。 关于彭琪出轨的证据,她一样都拿不到。 园丁老赵找了绳子把狗拴在他骑来的小电驴上,不指望它帮忙抓老鼠了,不给他添乱就谢天谢地。 【汪!】 狗委屈,大尾巴扫得灰尘满天飞。 园丁压低了嗓子骂骂咧咧,等他干完活,回去好生修理修理这条不听话的狗! 花园的另一头,瑟瑟发抖的粉红妹抓着我的尾巴不肯撒手。 【吱吱!】 家没了,住哪儿去?! 那屋子里那么大,还容不下咱俩吗?走,跟姐钻门缝去。 彭琪走了好一会儿了,敞开的大门被风带动,缓缓要合上,始终没合上,有那么一道缝。 餐厅圆桌前的人影动也没动,压根没注意,两只鬼鬼祟祟溜进来的身影,直奔楼梯间的开放式零食柜—— 那是囡囡每天都要爬上爬下翻找宝贝的宝库。 鼠鼠的鼻子,是真的灵!都有密封包装,也能被闻到! 园丁干完活就走了,临走细心把外头的院门关上。 其实不关也没事,天一黑,小区的保安就开始巡逻,谁家的门没关好他们都会帮忙知会主人的,治安很好。 李小莉浑浑噩噩地睡了一觉,律师来访,门卫把电话打到了她手机上。 【不见,叫他滚!】 李小莉扔下这一句,原本想要起床吃点儿东西,又蒙头睡过去。 两天后,她的手机又响,是囡囡的班主任。 【什么?转学?!我不同意,刘老师,你等等,我马上来学校!】 彭琪带着囡囡去学校办理转学,刘老师此前只见过彭琪一次,自然要跟李小莉确认一下。 李小莉头顶有一股无形的熊熊燃烧的火焰,换鞋的时候无意看到一只小老鼠从拖鞋里钻出来她都没尖叫。 (????へ????╬)愤怒战胜了恐惧。 粉红妹差点被踩,哭唧唧。 它很喜欢那双粉红色的毛毛拖鞋,里头还有香水味,早知道它也和姐姐一起睡饼干桶里撑死算了。 李小莉出了门,才发现车库里的车被开走了,只能临时叫车,她一路跑到很远很远的小区大门口上车,耽误了不少时间。 等她到学校,囡囡已经办完手续跟爸爸走了,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一句妈妈。 这几天她用奶奶的手机给李小莉打过无数次电话,全都被狠狠挂断了,小丫头相信奶奶说的话——【你妈不要你了!】 多恶毒! 多单蠢! 刘老师见到素面朝天的李小莉,搓着手表示抱歉,转学这种事,她也拦不住的。 李小莉找到彭家去,被管家拦在大门外。 管家递给她一份文件,摇摇头什么话也不说。 李小莉这一天没回家,楼梯间的零食柜算是遭了贼,被粉红妹一个一个都扒拉到地上,方便姐姐咬开。 【吱吱!】 好幸福! 一周后,彭琪被老爸一个电话叫到了办公室。 法院的传票,寄到了这里。 李小莉把他告了——婚内出轨并有私生子,要求离婚,要囡囡的抚养权以及100万抚养费+精神损失费。 彭老头气笑了,内线电话把法务部的人叫来商议。 结果,律师居然建议彭琪同意,速战速决。100万的抚养费,彭家给得起。 当务之急是不要让李小莉把事情闹得太大,彭琪是彭氏企业未来接班人,闹开了,对公司影响不好。 彭老头牙疼,把100万划掉一个零。 律师摇头。 彭老头又把10改成20,想到了遗落在外的可爱孙子,又把20涂黑了。 开庭后,彭琪却没听彭老头的,直接同意原告诉求——因为李小莉请来的离婚律师当堂打感情牌,勾起了他对这份纯真感情的回忆,虽然后来变质了,但他们俩也是真的相爱过。 做人没必要那么死抠,真的。 房子没办法给,那是他爸妈的资产,但是钱可以答应。 判决书拿回去,老头不给也得给,他要脸! 反正,囡囡要是由他接回家自己养,将来花的钱也远远不止100万。 李小莉被逼到绝处了,对他,心底还是善良的,没有狮子大开口! 创一代彭老头拿到判决书,气得跳脚!!! 【老子要是不抠,哪里攒得下这么大的家业?你个没吃过苦的富二代,败家玩意儿,站着说话不腰疼!100万得卖多少货才挣得回来?!】 离婚判决书,和民政局颁发的离婚证有同等法律效力。 李小莉一出来就见到了囡囡,好说歹说才哄得小丫头钻进她怀里,房子她还能继续住,不用搬出去,因为囡囡认床,在熟悉的环境生活,对她更好。 彭琪自由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极为放松。 他径自开了车,去找好多天没见到的心头肉,路上等红灯的间隙,他就迫不及待地发语音轰炸—— 【露露,我好爱你啊露露!】 【露露,你在家吗?我给你买了一束玫瑰,跟你一样美!】 【露露,嫁给我吧,我离婚了!我要给你和儿子名分!】 王露这会儿确实在家,她叫了美甲师来家里,给她做blingbling的指甲。 幸好她戴着耳机,听到这条自动播放的语音信息,嘴角撇了撇,白眼翻上天—— 哼,谁稀罕做彭家的儿媳! 美甲师耳朵动了动,她要不要告诉一下这位少妇,你的耳机音量不小,我全都听到了吖…… 第264章 鼠鼠篇:抗拒从严(3) 【吱吱——】 粉红妹!外头有动静,你给我立刻马上从那双拖鞋里面滚出来! 我的咆哮刚落音,大门自动打开。 李小莉牵着囡囡的小手,从外面走进院子。 囡囡甩开她,飞奔着扑向院子角落的秋千架。 【妈妈,快来陪我玩一会儿!】 粉红妹爬到高处,羡慕地看着窗外的母女俩,它细长的尾巴左右摇摆,嘴角胡须上还粘着花生糖。 唔,那双它最爱的粉红拖鞋里头也有,化了,黏糊糊。 等到李小莉穿到脚上的时候,估摸着又要尖叫了…… 某公馆大门外。 彭琪没料到,在最后一个路口也会堵车。 前面五十米处,一个骑电动车带着孩子的女人,遭遇了开门杀,女人今天出门接孩子着急忙慌地只带了一个头盔…… 幸好头盔给坐在身后的孩子戴着,她自己被惯性甩出去,头正正好磕在地上,还没来得及交代女儿不要怕就晕了过去。 这是个T字型路口,彭琪只需要右拐就能进小区大门,全程满打满算也就六十米。 可是,因为事故,路被堵得死死地。 交警还没来。 救护车也没来。 而开门杀的肇事人害怕得关了车门不敢出头。 晕倒在地的女人身下渐渐洇开一滩血,女孩急忙用电话手表打了120,报了地址就泣不成声,她到底还是个孩子,跪地哭着大叫。 【妈妈,妈妈不要死!我已经打120了,医生说马上就派车过来!呜呜呜,妈妈!谁来救救我妈妈!】 女孩哭得乱七八糟,头盔却还稳稳地扣在脑袋上,她不敢晃动妈妈的身体,只跪在地上哭。 她刚才其实也摔了,没受一点伤。 彭琪耐着性子等着,不经意扭头,正好对上女孩的泪眼。 他一愣。 他不算是个热血青年,也极为谨慎小心,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动,直接把车熄了火。 【叔叔,叔叔,你是医生吗?救救我妈妈,我不想要她死!】 彭琪出门的时候,特意打扮过,穿的私人订制,还喷了露露最喜欢的香水。 他拍拍女孩的头盔,蹲下身,捡起女人的右手把脉。 唔,忘了介绍,他是中医药大学毕业的本科生,不过,毕业这么多年,他都坐在办公室处理表格和文件,手有些生疏了。 一分钟后,他才放手。 【你妈妈没事,死不了的,放心啊!脑震荡加外伤而已,住几天院就好了!小姑娘,你记得把那人看牢了,别叫他跑了,你妈妈的住院医疗费全都找他要!】 悄悄降下车玻璃的男人一见两人的视线转移到他身上,猛地往后一躲,车身也跟着晃了一下。 呸!怂人一个! 又过了两分钟,交警和救护车几乎同时赶到。 车流很快动起来。 小女孩跟着上救护车之前,还回头看了彭琪一眼。 不过,彭琪没留意,他在给露露发语音呢。 【露露,宝贝儿,我马上就到了,刚才有点堵车,我们去吃日料吧,我已经预约好位置了!】 露露没回复,她在泡澡。 大战在即,提前热菜。 这一晚,日料店老板被放鸽子了,钱不退,两万五,他在心里骂客人是个二百五。 至于彭琪,温香暖玉,销魂蚀骨,九死一生。 卧室内墙包了隔音棉,可以尽情放肆。 奈何王露是个美声歌唱家,玩high了不管不顾…… 隔了三间房+两条走廊的保姆房里—— 四十多岁的保姆吴姐带着小男孩睡觉,她耳朵里塞了两团棉花,还是能听到激烈的吟哦,臊得面红耳赤。 (*/ω\*) 彭琪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天擦黑了才醒。 房间里黑灯瞎火,透过门缝,客厅那边有女人孩子嬉闹的哈哈笑声。 他捂脸,觉得自己好幸福。 就是昨晚折腾得太狠,腰有点儿软,得去找老中医看看了—— 他自己开药没太大把握,怕分量不对甚至药材相生相克,把自己毒出个好歹来…… 【爸爸~爸爸你醒了吗?妈妈说你给我买了奥特曼,可是这个是利布特奥特曼,我已经有一个了……】 小脸圆乎乎的男孩举着一个玩具撞开门进来,正好看到彭琪遛鸟—— 不,他只是还没来得及穿衣服,慢腾腾掀了被子爬起来,腰疼,碰翻了床头放着的手机,砸在地上哐当一声响,这才把着急找他的儿子招进来…… 王露抱胸站在门口,把后面跟着的保姆视线挡住。 她似笑非笑,看着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瞪得圆溜溜的眼。 【唔,这样看,你们父子俩还是有点像的!】 【小宝啊,你等爸爸先把衣服穿好,这事你千万不要和你在幼儿园的小朋友说啊!】 【可是爸爸,林球球也看到过好多次他爸爸光屁股起床呢,我都没看过,这还是第一次,小宝不能撒谎的!】 (林球球爸爸:Σ(⊙▽⊙a,臭小子,你在外头都是怎么败坏老子名声的,说!住别墅防不住喜欢爬墙翻窗的臭小子,赶明儿还是买个高层吧,至少不担心三四十楼窗外突然爬进来一个臭小子指着他哈哈笑!!!) 【还有啊,爸爸,我想要帕瓦特奥特曼,你帮我把这个重复的换一个!】 【什么帕瓦特罗布特的,你这臭小子名堂也太多了!!!】 彭琪嘟嘟囔囔,手捂着关键位置,躬身驼背地在窗台沙发化妆镜上到处找裤衩,他扭头瞪了一眼罪魁祸首,窘迫求助。 【露露,你给我扔哪儿了?】 王露一努嘴,好巧不巧的,那豹纹裤衩正好被臭小子踩在脚底下…… 今天王露只浅浅上了一层淡妆,没打腮红的脸上,迅速爬起来一抹嫣红,她刚才都听到身后保姆憋笑闷咳然后悄悄退远了的脚步声。 【咳咳,小宝,跟妈妈出来,要吃晚饭了,叫你爸快一点,羞不羞啊!】 这一家三口温馨美满享受保姆做的家常口味大餐,另一边的母女两个也没委屈自己。 【妈妈,离婚是什么意思?爸爸不要我们了吗?】 囡囡歪着头问话,嘴角残留着一点儿黄黄的芝士,一边说话一边忙忙碌碌吃东西。 李小莉点了一桌子炸鸡汉堡可乐,她全依着囡囡的喜好点餐,今天亲子装也是囡囡选的,同款泡泡袖公主裙。 俩人挨着坐,一边啃鸡翅一边叽叽咕咕说话。 要是彭琪在,指定又要开口骂人。 【囡囡,他只是不要我了,你是彭家未来的继承人!对了,以后吃饭的时候别问这么倒胃口的事情,一切影响咱们干饭心情的人,都是咱的杀父仇人!】 第265章 鼠鼠篇:抗拒从严(4) 囡囡似懂非懂,同情地摸了一把妈妈的泡泡袖。 把她小手上所有的油渍脆皮渣渣都蹭在上面了。 【妈妈,爸爸坏,他不要你我要你,你不要不高兴嘛~】 囡囡嘟着油叽叽的嘴巴,作势要亲。 (づ ̄3 ̄)づ╭??~ 李小莉赶紧躲开。 【哈哈哈,你个调皮鬼,别以为我没发现你的小动作啊!还有最后一块,咱俩剪刀石头布,谁赢了谁吃!】 李小莉转移话题,喉头一哽,虽然离了,但她心里始终还没转过那道弯。 桌子底下滴溜溜乱转的粉红妹险些被馋死—— 它也不是故意要出现在距离人类如此之近的地方,怪就怪它刚刚才从垃圾桶里醒过来。 唔,活生生被炸鸡的香味馋醒的。 (咱们的主角呢?) 【吱吱?】 找我干嘛?!春困夏乏秋无力,冬日正好眠,我再过一个月就能婚配产无数小崽儿了,还不兴多睡会儿觉啊?! 就这母女俩的战斗力,一个粉红妹就能摆平,不过她们双方都胆小,没看见则罢,看见了,就—— 【啊——】 【啊——】 两道异常整齐异常尖利的惊叫响起,桌上外卖盒里剩下的最后一块炸鸡被李小莉一巴掌拍飞。 粉红妹没有半点儿犹豫,直扑那一块炸鸡,激动得忘乎所以,整个小身板飞起来,四只小爪爪在半空就等不及地抓抓抓。 这样的动作,显然不光身体飞起来,它的心情也好得飞起。 母女俩也不知道谁先发现的老鼠,又叫又跳。 公主裙布料层层叠叠,繁复又累赘,李小莉起身太着急把靠背椅也整个带倒了,椅子又带倒了大花瓶。 餐厅的无用摆设太多,叮呤咣啷倒了一片…… 【呜呜呜,妈妈,老鼠!!!】 【呜呜,我看到了!!!我也怕!!!】 【妈妈,报警,叫警察叔叔来帮忙把它抓走!!!】 【囡囡啊,警察可不管这个!!!】 这一头鸡飞狗跳,大晚上地把求救电话打到物业办公室。 城市的另一边,彭琪的求婚又一次被拒绝了。 (`????)=3 他都跪下打开戒指盒了…… 昨晚的那一大捧玫瑰,花瓣全都洒在床上,翻来覆去碾了一夜,化作春泥更护(?)。 不过,红床单还是红床单。 保姆吴姐拆洗的时候,又闹了一回大红脸,索性扔洗衣机里,倒了半瓶子洗衣液,就这么地吧,大不了实在洗不干净直接报损…… 【为什么啊,露露,宝贝儿,昨晚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彭琪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看,表情像个讨不到糖吃的孩子。 【咱们就这么一直处下去不好吗?我都没问你要身份,你非得往我脖子上套个枷锁干什么?!起来吧,儿子还没睡呢,叫他看见又要笑话你了!】 【笑就笑,老子捞不着媳妇,还有他什么好?!】 保姆吴姐一听这拔高的声调,心中惴惴——昨晚还那么好呢,今天就吵架,真是搞不懂这些年轻人,比川剧还会变脸! 【起来起来,这事儿我真不能答应你!】 王露跺脚,又不想伸手去拉,生怕彭琪用强的直接把戒指给她套上,他干得出来这样无赖的事儿。 彭琪不是二皮脸,被一而再再而三地下了面子,顿感窒息,这房子里也没他立锥之地了,扭脸就走! 王露没追,反而如释重负地把门反锁了。 还在等电梯的彭琪听到反锁的声音,气得肠子打结,腰更疼了,可怜他折戟沉沙的亿万子孙,也没喂饱这只母大虫…… 【我这就找医生,立刻,马上!】 李小莉的闺蜜从自家妈妈那儿得知她离婚了,吃惊不小。 她妈当年有多羡慕李小莉嫁入豪门,现在就有多幸灾乐祸,不过,具体的离婚原因她老人家也并不十分清楚。 李小莉甚至连自己爸妈都瞒着没说,爸妈的交际圈子,高度与她的圈子的上一代人重合,为了避免麻烦,干脆不说,反正她离婚了也不会带着囡囡回家住…… 第二天,闺蜜踩着细高跟直接杀上门来问缘由了,八卦之魂被烈日炙烤的噼里啪啦,浑身刺挠。 【什么?出轨?还生了私生子?】 李小莉囧。 【你小点儿声,我不聋,院子里还有物业人员在堵老鼠洞呢!】 闺蜜白她一眼。 【钱要回来了吗?婚姻存续期间,你家那位往外面花的钱,你作为原配都可以要求全部退回的!就彭琪的身家,外面的女人肯为他生儿子,给的肯定不少!】 李小莉继续囧。 【真的吗?可是,我们已经离了,孩子的抚养费也转给我了,够花!】 【哎哟我的傻妹妹,钱还有嫌多的啊?一码归一码,孩子抚养费是他应当应分,就算离了也是可以起诉追回的!】 闺蜜气得戳了一把李小莉的脑门。 【你这几年脱离社会当家庭主妇,不知道甭管男人女人,在外面一样钱难挣屎难吃,瞧瞧我这头发,全是为钱愁的,白了一多半,要不是为了见客户,我才不会一个月染一回,多伤脑子……】 李小莉脸色开始白了,学医的人一毕业就结婚生娃,早就错过了事业发展的起始和黄金阶段,她的所学全都用在照顾老公孩子上面,真要是将来钱不够花要找工作,她能干什么?! 【起诉就能要回来?你确定?】 李小莉压根就不会算计,大学的时候选修过法律,毕业就全还给老师了,几乎一点儿没保留。 殊不知,甭管在社会上,还是在家庭中,法律是保护自身权益的最有力武器。 闺蜜肯定地点头,并把她知道的案例摆出来跟她细细解说。 两个月后。 彭老头暴跳如雷,他又收到了传票,还是需要彭琪签收…… (要不是因为调查需要时间,李小莉简直压不住满心的火气,每增加一笔隐蔽至极的大额花费,她的心情就更糟糕一分,到起诉时,火山喷发已经压到了临界点……连囡囡的亲亲抱抱都不好使了。) (唔,她忙碌的这段时间,家里的两只母老鼠都悄咪咪找了野男鼠,怀上了,鼠鼠家族进一步壮大。) 彭老头没有像上次一样,张口就骂前儿媳,而是指着文书上原告诉求大声质问—— 【你给王露花了七百万?!】 【你哪儿来的钱?!】 【你妈给你的?!】 【我给你的几张副卡都没有这样大的消费啊?!】 【卧槽,你是不是把老子叫你买的保险抵押贷了?!啊?你这败家子!】 彭老头气红了脖子,一句紧接着一句往外喷,连珠炮似的,惊呆了卡在门口进退不得的董事长秘书。 秘书苦着脸:虽然很好奇,但是……听到彭家秘闻不会被穿小鞋进而逼他离职吧?!真想召唤天师,求一张隐身符保住狗命! 第266章 鼠鼠篇:抗拒从严(5) 彭琪仰面瘫在沙发上,被喷一脸口水也没什么反应。 他脸色发青,一脸纵欲过度。 过来人都看得出来…… 彭老头恼恨自己当年响应华国号召只生了一个,要不然,早把这没用的货一脚踹到渤海湾去!!! 【什么?七百万?没有吧……】 彭琪愣愣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家老头刚才说了什么,不可置信。 他花钱从来不记账的,露露一撒娇,什么都给买。 反正钱又不是自己辛苦挣下来的,不心疼。 咳咳,只是,怎么他最近吃中药调理,腰子还是隐隐作痛呢? 而且,他想要让露露再怀上一个,也一直没奏效。 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彭老头不假思索地抄起手边的东西准备砸,刚要脱手—— 发现手心里是帝王绿雕的玉白菜,这可是找大师开过光招财很灵的镇司之宝。 整个公司,最最宝贵的物件儿! 哎哟,这个可不能扔,把儿子扔了也不能扔财啊! 所以,彭老头把儿子轰出去了,眼不见为净。 当然,那个法院传票也一并扔出了门…… 无处可去的彭琪带着传票,回了王露那里。 【什么?要我还钱?不可能!凭什么!你们离婚又不是我逼的!】 王露一把撕了脸上刚贴上的面膜,面目狰狞,气得冒烟。 这是彭琪和她相处多年以来,第一次看到她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 唔,王露谁也不在乎,她只爱钱! 第一次开庭,王露专门乔装打扮去旁听。 需要实名登记,无妨,反正原告也没有权利查看旁听人员的身份信息,旁人也不认识她。 她听到原告律师把收款人为王露的交易明细按金额大小一条一条念出来,脸色如同打翻了的调色盘,很精彩—— 198.王露尾号8812招行卡收到转账18万,付款人辛某强。 199.王露在港岛某某路路易威登专卖店消费89.5万,付款人李某临。 200.王露尾号1156建行卡收到转账5.20万,备注爱你一辈子,付款人辛某强。 201.王露在青岛某某路某小区购入一套三居室,付款人彭琪。 202.王露尾号8812招行卡收到转账52万,付款人彭琪。 …… 王露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被告席上没什么表情神游天外的彭琪一把掐死,好家伙,居然留证! 她不知道,这些,都是原告席上那个越愤怒越面无表情的李小莉用非正规途径获取的数据。 至于现金交易,这个没有留下痕迹,暂时不计入内。 法官问起被告的时候,彭琪不承认,毕竟,那些交易记录里面付款方不全是他,他也纳闷呢—— 听起来仿佛都是男人的名字,居然还有重复的。 这确实是个大bug,法官当庭宣判,证据不足,原告败诉。 李小莉憋闷挠头,看着彭琪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门口,气不打一处来。 她决定继续上诉,没道理便宜这一对狗男女。 男的渣,女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彭琪在停车场,老远看到一辆十分眼熟的跑车,他以为看错了,特意绕过去查看车牌,还真是—— 他心里揣了很多疑问,正好要找露露问个清楚,既然她悄悄跟来了,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然鹅,他等了至少半个小时,都没看见露露的人影。 王露哪儿去了?! 她打了一辆车,尾随在李小莉的车后面。 【什么仇什么怨,不过用了你家男人几年而已,居然找我要钱,钱没有,男人还给你就是!】 的士司机耳朵动了动,隐约听见后座上的漂亮女人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小姐?你说什么?!】 【呸,你才是小姐!!!好好跟上前面那辆车,别的少问!!!】 正常人听到小姐这个词儿,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司机五十多岁了,什么人没见过,听到如此不客气的话,心里顿时了悟,生出七八分鄙夷。 王露跟踪,是想知道李小莉的那些数据到底是谁给的。 天知道她在法庭上听到前男友,前前男友,以及无数个前前前男友的名字时,心里有多震撼。 她当时也留意到彭琪怀疑的神色,心里恨得要死,又不敢扰乱当时肃穆的气氛。 憋到现在才发火,已经算她这几年的养气功夫修炼到家了。 可惜,她这一趟不怎么高明的跟踪被前车开车的律师发现了,七拐八绕就把他们甩开了。 的士在过了桥洞之后戛然停下。 王露气得破口大骂,长指甲把座椅上的皮套都给挠破了。 司机直接手动把空车牌竖起来,叫她结账。 【这位……小姐,麻烦把车钱结了!大白天开快车跟踪,不是什么难事,但你一直骂骂咧咧影响我心情,我就不高兴了!】 可怜的王露,黑着脸,被比她脸更黑更凶的司机赶下车,车费按打表的算,120。 就这钱,还不够她一天的存款利息。 可是,没有查到想要知道的,她着实怄得要死…… 所以,彭琪这时候突然打来的电话,算是捅了马蜂窝。 (懒得听这一对女强男弱的冤家单方面辱骂,咱们去看看气愤不已的原告——李小莉。) 【妈妈,你怎么才来接我,岚岚阿姨都快要把我的脸亲烂了……】 囡囡皱着小眉头抱怨,抓着妈妈的手委屈巴巴。 而她说的岚岚阿姨,就是怂恿并鼓励李小莉打官司的那个闺蜜。 【岚岚,你这么喜欢孩子,自己生一个玩嘛~】 岚岚却不理她,径自问跟在李小莉身后进来的男人,【怎么样,大律师,赢了吧,钱什么时候能到账?】 【屁,对方不承认,原本还想诈一诈他,没想到他根本就没反应,不知道是不是反射弧太长了……】 大律师虽然败诉,但是律师费照赚不误,而且,李小莉上诉还是要他来辩护,此时他就已经在想对策了。 【吼,居然还有你办不成的事……】 【行了,你俩贫吧,暧昧了这么久,那层窗户纸还不捅破,岚岚,你可要抓紧了!一个案子赚十万块的黄金单身汉,多得是女人盯着抢!!!】 岚岚脸皮厚,被打趣了好几年都不为所动。 倒是律师偷偷打量她好几眼。 第267章 鼠鼠篇:抗拒从严(6) 【妈妈,我想回家了!】 【唔,走吧,也不知道物业昨天说请了抓鼠专家的事是不是真的,要是回去还有老鼠,我还会继续投诉的。】 —— 深挖洞广积粮,为儿女口粮奔忙的粉红妹撅着屁股在花园刨坑呢。 娃儿太多,住得太拥挤了。 要不是姐姐不肯在花园里挖坑,她才不会这么勤快。 【吱吱!】 好久没露面的我睡眼惺忪地从空调口爬出来,身后跟着冒出来十五个整整齐齐的粉红色小脑瓜。 妈妈咪呀,我一胎生了十五个,比小说里一胎九宝的女主还要逆天。 生儿不易,养儿更难。 好在鼠鼠老公十分看重家庭,把老婆孩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不辞辛劳地把各种好吃的往家里拖。 李小莉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拿棍子戳翻她的粉红拖鞋。 见鬼的老鼠,喜欢在她拖鞋里睡觉。 【呼,没有!】 【妈妈,抓鼠专家是说的它吗?】 囡囡站在花园里,抬手指向隔壁家院子里那棵紧靠着自家院墙的树梢—— 那里,有一只胖胖的鸟儿,圆头圆眼睛,是猫头鹰。 它虎视眈眈地扫视这边的花园,瞪得圆溜溜的大眼睛有意无意地在两个不起眼的位置停留数秒。 没吭声。 李小莉望过去,有些惊喜,也有些害怕。 老一辈人说这玩意儿邪性,呜呜的叫声听起来像鬼哭。 不过,倒真算得上是抓鼠专家,比家猫还好使。 母女俩放心大胆地进了家门。 当晚,鼠鼠老公外出觅食的路上被专家叼走了。 【吱吱!】 麻蛋,专门欺负老实鼠是吧?! 我那妹夫好吃懒做啥也不干,你这见鬼的大鸟怎么不去吃了它?! 粉红妹缩着脖子听姐姐指天骂地,心里却有点儿不乐意,它家老公虽然啥也不干,但是能壮胆,关键时候也能顶锅啊! 猫头鹰如了粉红妹的愿—— 在日上三竿,它忙完一夜准备收工的时候,把粉红妹的老公也叼走了……比昨晚那只肥,正好当个上午茶。 【吱吱!】 ヾ(。 ̄□ ̄)??゜゜゜ 一夜过去,我和我的15个娃儿成了孤儿寡母,粉红妹也是…… 一夜过去,彭琪被他的心肝宝贝肉强硬地分手了,挠破脸皮那种…… 彭琪顶着一脸的指甲印去了医院皮肤科挂急诊,被小护士嘲笑,然后又接受了所有医护病患们的注目礼,怎一个羞愤欲死了得…… 他不过就是问了一嘴【辛某强是谁,为什么连着五年都在给你转钱?】 露露就当场发飙,不顾保姆和儿子都在跟前,给他挠了个满脸开花—— 【分手!分手!你给我滚出去,永远别来找我!】 彭琪当然不肯,无奈露露大宝贝像个疯了的母老虎,打得他毫无招架之力,落荒而逃。 他还想着过几天等露露气消了再去呢,隔天又双叒叕被彭老头叫到办公室。 彭老头不说话,用一种叫人既陌生又害怕的眼神,死死盯着彭琪。 【爸,有事你就说,我最近可没干坏事,我正在努力把你的亲孙子接回来呢!】 【呵,亲孙子,你就那么确定?!】 彭琪:(??`??Д????)!! 【爸……你……你什么意思?小宝是我亲手剪的脐带啊,怎么可能不是我亲生的呢?虽然他像极了露露,但也是我的种……】 【我派人去查过,他不是七个月早产,是足月!!!我记得,你当初是说你和王露在一起一个月发现怀孕的,是吧?!】 彭琪愣住:…… 他脑子里不断闪过辛某强、李某临、王某等等人的名字,胸口一闷,生生气吐了血。 几天后,李小莉听到敲门声,打开院门看到彭琪那张伤痕未愈的脸的时候,心情说不上来的复杂。 在他们身后,两只瘦了好几圈的黑毛老鼠一前一后飞快顺着屋门钻进去。 【你来干什么?】 彭琪偏头捂嘴咳嗽了两声,【怎么,我不能来看看囡囡吗?】 【得了吧,以前也没见你把女儿当回事,别磨叽有事说事!】 李小莉心中恨意难消,不想多废话。 【我帮你。】 【嗯?!帮我什么?你知道我最讨厌你说一半留一半,赶紧地!】 【唔,我和王露分手了,我帮你把钱要回来,我给出去的不止七百万。】 【……呵呵,良心发现了?!】 【不是,咳咳,良心这东西,出生的时候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我很讨厌被人骗,尤其是我真心相待的人。】 【哦,头顶一片青青草原是吧?!你是够笨的!】 彭琪捂住胸口,被戳中了肺管子,难受,想哭…… 李小莉侧身,让他进屋,然后给律师打电话。 三人在餐厅的圆桌上合计了一下午,还没算完,金额已经翻倍了。 李小莉咬牙,律师的手指噼里啪啦敲击键盘,彭琪则回忆得两眼发花。 【确定就这些吗?】 律师按了Ctrl+S保存表格,再一次确认。 彭琪摇头,忍不住又咳嗽。 在客厅玩乐高的囡囡听见了,乖巧地把手边的爱莎公主保温杯抱着走过去。 【爸爸,你喝,是热牛奶!】 彭琪一愣,眼眶突然红了。 他爆哭。 o(╥﹏╥)o 【呜呜呜,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圆桌对面两人无语,囡囡则是被吓到了,扑到妈妈怀里,不明白爸爸为什么嚎啕大哭,而且哭得像个傻子! 好吓人! 接下来几天,有了当事人的主动配合,取证既顺利又详细,彭琪拉了名下所有卡近几年的流水单,五位数以上交易逐一核对,看到汇总金额的时候,他自己都不敢置信。 律师当庭念出明细,法官及陪审众人也都目瞪口呆。 二审的被告是王露,她不来,拒接传票。 法官在证据确凿的前提下,可缺席审判。 因为彭琪和李小莉已经离婚,所以,法官仅支持被告退回一半夫妻共同财产,1209.551万。 有零有整的千万巨款。 王露接到判决书,不服,起诉彭琪,要儿子的抚养费和青春损失费、精神损失费共计2000万。 彭琪坐在熟悉的被告席,看着对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当庭要求做亲子鉴定。 王露哑火了。 因为金额巨大,她又没什么背景,人脉也拿不出手,被强制拍卖名下房产车辆,划扣存款。 扣完判决书上的金额之后,她居然还有七百多万的余额。 真真“搞钱”能手,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万分不舍地辞退了保姆,带着哭闹不休的儿子去投奔他亲爹,又被原配带着儿女们打出门。 再之后,就没有她们娘儿俩的消息了。 彭琪想复婚,李小莉不同意。 【里外都脏了,我心里膈应!】 彭琪积极给家里做除鼠工作,逮了好些小老鼠,把囡囡激动得拍着小巴掌大呼【爸爸好棒!】 深受鼠害的李小莉也不吝啬,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关于复婚,还是不松口并坚定拒绝。 隔壁常驻嘉宾猫头鹰不干了,这人把它准备养肥了再吃的口粮全都嚯嚯没了,它吃啥?! 当天夜里,猫头鹰彻夜不眠,死死盯着花园的动静。 粉红妹饿得抓心挠肝,唧唧唧唧地疯狂呼叫姐姐。 【吱吱!】 唉,我心口发凉,后背也嗖嗖冷,算了算了,天命难违! 两只老鼠碰头的那一瞬间,天上迅猛落下来两只利爪。 粉红妹尖叫挣扎,猫头鹰被吵得头大,爪子一松,给它扔了。 扔了…… 【唧唧唧唧~】→【嘭……】 【呜呜呜~~】 猫头鹰的叫声确实很难听啊,像鬼哭! 它把另一只爪子抬到眼前,很是诧异,这只为啥不吭声?! 丝毫不抗拒死亡的鼠鼠叹息一声,卒! 第268章 猫头鹰篇:于无声处听惊雷(1) 啊哈,我是一只猛禽,夜猫子。 圆头圆脸圆眼睛,萌萌哒的猫头鹰。 可我为什么会被封印进幕布里?! 活动范围仅仅宽22米,高16米—— 我能看到神色各异的观众,也能直接钻进电影画面里与电影人物神魂沟通…… 可我潜意识里却清楚,除了死亡,我没有办法活着离开这块幕布。 真邪门!!! 昨儿晚上,影院安排了午夜场特价电影,奈何大冷天的实在没人来。 唯一一张卖出去的票,还在开场前四十四分钟弹出客户退票通知…… 夜班人员清闲得要死,裹着厚棉袄打盹了一整夜。 【呜呜呜~】 打扫卫生的付奶奶今天上早班,她听到这似哭似怨的叫声,抹布一扔,把左边手腕上戴着的那一串小叶紫檀佛珠撸出来挨个儿盘。 她信佛,很虔诚,一辈子没干过坏事。 一边盘珠子,一边轻声念经。 【不怕啊,不怕,南无阿弥陀佛!】 3号厅最近半年总有怪声,大家都生怕轮班打扫这边,老板加了钱,一天一百五,他们也不乐意,只有年纪最大的付奶奶敢于揭榜。 还不是因为穷,过日子需要钱。 说到底,她也是害怕的,神佛都在遥远的天上,真来了鬼,也救不了她。 ?? ????? 幕布角落里,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她的背影。 半小时后,3号厅恢复寂静。 除了几个走廊的小灯照亮了一米左右的范围,其他区域一片漆黑。 【呜呜呜~】 下一场电影是什么啊?主角男的女的?长得好不好看啊?希望别是狗血爱情戏,我会很难熬…… 开播前五分钟检票。 荧幕上开始放广告,口腔医院的种植牙、城西头新开发的楼盘预售、还有某超市的开业大酬宾。 音效震耳欲聋。 才五个观众诶,杀鸡焉用牛刀?! 大家都年轻,牙口好,买不起房,也不稀罕超市的打折特价…… 一脚从明亮的大厅踏进黑暗演播厅的女孩眼一花,等到眼睛好不容易适应黑暗环境,她发现一道圆圆的小东西展开翅膀从广告画面中一闪而逝。 【唔?!】 女孩揉揉眼睛,细看,又什么也没发现。 【21排8号座,还行,最后一排,希望字幕够大够清晰,要不然我没戴眼镜儿,看不清啊!】 女孩叫林月半,是个社恐。 (作者客串,咳咳,免费的,请不起腕儿。) 四十分钟前她打开APP买票,选座的时候,因为是单人票,必须要跟已经选座的人座位相邻。 她一怒之下,就怒了一下—— [○??`Д???? ○] 退出APP,鼓起勇气问闲得在柜台里嗦粉啃油条的售票小妹。 【你好,这个电影,你可以帮我选座吗?我不想当他们的电灯泡!】 售票小妹米粉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用舌头顶到一边,腮帮子鼓起来一大坨,她点头,秒懂。 【好的,最后一排可以吗?】 【好的好的好的!谢谢你!】 社恐月半掏出百元大钞递过去,她最近工作不顺囊中羞涩,已经到了动用存款花纸币的地步了…… ┭┮﹏┭┮ 给出去一张,找回来一把。 八点,对于休闲娱乐的电影院来说,时间还太早了。 本应放着薯条和爆米花的保温柜空空如也,至少要到下一场开演的时候才会满上。 话说,谁大清早地看电影啊,还是犯罪动作片。 倒计时两分钟,人还没来齐。 林月半端端正正坐在她的位置上,正前方大概第5排8号9号的位置,一对情侣头挨着头,俩人用一根双人吸管,喝同一份大杯奶茶。 广告的声音很大,所以他俩嘎吱嘎吱嚼珍珠的声音此刻还不显。 藏在幕布里头的猫头鹰又冒出半个脑瓜,嘴巴张了张,没叫。 人这么少,还是别把他们吓跑了…… 林月半隐约又看见一个圆溜溜的小东西,就在幕布的左上角。 【这新开的电影院,不至于用磨损了的二手幕布吧?!】 等到电影正式开始,林月半发现左上角的圆形阴影消失了,她顾不上疑惑,专心看剧情—— 黑帮老大死了,葬礼上一个小弟找负责人理论,说钱给少了,答应五百只给了三百。 (林月半:唔?台湾人民不是很有钱吗?混黑的还在乎这仨瓜俩枣啊,本扑街作者上个月稿费都没过百我说什么了?!) 招待的黑衣男人也很不会说话——【等你们老大仙游了,我们也一定去台北给你们撑场面!】 (林月半:啧啧,情商比我还低,会不会说话,没事咒人家老大死吗?) 然后,镜头里,一个高个子提着外卖入场。 主角闪亮登场。 5排情侣座的女孩捧脸,【哇哦,他好帅!】 旁边的男孩没吭声,拆了一包辣条,怼到女孩犯花痴的脸上。 林月半又一次发现那道十分眼熟的黑影,突兀地出现在屏幕正中的饭盒旁边。 然后画面像是有一颗石子落水一样,荡开一圈浅浅的涟漪——黑影又消失了。 而电影里的主角肩头,多了一只比小鸡仔儿略大两圈的小东西。 陈桂林刚往嘴里扒了一口饭,肩上猛地一沉。 他扭头,看到旁边长挺帅的扑街仔还在吧啦吧啦吧啦,丝毫没注意到他的肩膀上炸毛的家伙。 【呜呜呜~没事啦,你演你的,除了你,谁也看不见我,不耽误你的票房,放心!】 陈桂林艰难咽下嘴里的东西,听到这些话,表情险些要破功,手机突然响了。 扑街仔还在喋喋不休地夸赞他的英雄桂林仔,殊不知英雄本雄就在他面前接电话。 陈桂林挂了电话,发现他惦记的另一个黑帮老大已经出现。 可笑所有身着黑衣的小弟们还在恭敬地问好。 陈桂林穿过人群,砰地一枪就把黑老大撂倒,第一枪没致命,又左左右右补上好几枪。 众小弟大惊。 站在他肩头的猫头鹰也愣住,心里大呼卧槽,全被陈桂林听了去。 他潇洒转身离开,顺便把枪也扔了,背影十分嚣张。 【呜呜呜~快跑啊,有条子在追你!】 戏里戏外人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 坏蛋哐哐跑,警察咔咔追。 就是该死地总会慢上一步远,不足一米的距离。 林月半此时还没觉得主角有多好,恨不能伸脚绊他一跤,争当热心好市民。 她的余光突然变亮—— 一男一女打着电筒进来,嘀嘀咕咕地互相埋怨,音量也不压低些,惹来四双怒目—— 三个是人。 一个是紧紧抓着陈桂林肩头的猫头鹰。 【呜呜呜~好家伙,你是真能跑啊,老子都要被你晃晕了!外头还有两个打手电筒的!】 陈桂林哪里顾得上理它,他正和条子扭打在一起,险象环生,几次都要被拷住了…… 第269章 猫头鹰篇:于无声处听惊雷(2) 迟到的情侣骂骂咧咧地落座了。 互相指责对方拖拉,俩人中间拉开了十多个空位,像是隔着一条银河。 讲真,听他们吵吵,很影响观影的心情。 林月半狠狠翻了两个白眼,再回神的时候,陈桂林已经彪悍地把警察一只眼睛捅瞎了。 【哎哟妈——】 全场唯三的女性观众,其中两个都被这血肉模糊的画面吓得花容失色大叫出声。 林月半没叫,她一向是越紧张害怕越不出声,只脸色发白,肚子里应景地咕咕了一长串动静。 胃是情绪器官,害怕的时候,容易饿。 (?? _ ??)没人知道,林月半此时已经在心疼那五十好几的票钱了,TM的这么吓人,特效也做得太逼真了,后悔…… 伤重倒地的警察身体底子如铁人一般,镜头生怕观众没看清,还给了血肉模糊处好几个特写。 (5排的女孩一头扎进男孩怀里,忍不住捂嘴抽气——【嘶——】) 凶器拔出来的那一幕也很震撼,血BIUBIUBIU。 (林月半感觉自己的血槽也差不多空了,亟待一碗高热量的早餐缓解紧张情绪。) 条子拔枪,砰砰砰,枪法不咋地。 (唉,可怜哟,到底瞎了一只眼……) 5排的男孩咕咚咽下一大口奶茶,在这极其安静的一瞬间,如同一道炸雷。 【呜呜呜~还跑啊,桂林仔,我想喝奶茶!】 猫头鹰软萌萌的小奶音在这个要命的紧张时刻,炸响在陈桂林的脑子里,他险些左脚拌右脚来个平地摔。 幸好,追他的警车被另一辆车横着撞翻了。 追出来的独眼条子眼见着追不上,又担心同事,无奈地停在路中间。 到这个时候,电影名才出现在屏幕正中位置。 【周处除三害】。 【谁是周处?主角不是叫陈桂林吗?】 5排的女孩发问,她侧身从旁边的座位掏了一个炸鸡全家桶,盖子一揭开,香气四溢。 【笨,语文学过啊,周处是古时候一个混混,他杀了作恶多端的老虎和蛟蛇,改邪归正了,应该是引用的这个典故。】 男孩眼疾手快地抢了个手枪腿,啊呜咬下一大口,才慢条斯理地解释。 像是有意在女友跟前卖弄似的,啰里啰嗦又补充了一大段。 真是,大可不必…… 林月半闻到被暖风送过来的炸鸡香味,激灵灵打了个哆嗦,隐隐有低血糖要犯了的感觉,赶紧把兜里常备的糖果倒一粒。 【下次看电影之前一定要记得吃早餐,麻蛋,是哪个健身博主说减脂最有效的运动是空腹快走的,站出来,老子保证不打死你!】 观众各有心思,电影里的时间已经瞬间切换到四年后。 主角由一个圆脸帅哥变成了满脸络腮胡的糙汉。 而他肩头上,那只别人都看不见的猫头鹰,也长成一只成年猛禽,眼周的毛毛呈辐射状分散,越发显得圆圆的眼睛大而有神。 这四年,陈桂林如同一只躲在阴暗下水道的老鼠,处处小心,隐藏得很彻底。 而猫头鹰,几乎时时都在他身边,猛禽的耳力和眼力远远超过他,防御力加倍。 一人和一只对外人来说完全隐形的鸟,就这样安生躲过了警察的四处搜捕。 直到陈桂林的奶奶因病需要动手术,结果手术失败,死了。 从他戴上粉红色小猪手表开始,故事进入转折。 对于奶奶的离世,陈桂林很伤心,但他肩上的猫头鹰却神游天外—— 5排的情侣看电影就像是来室内露营,炸鸡一大桶咔嚓咔嚓吃完了,又拿出一套外带烤鸭。 男孩撕饼皮刷甜酱卷葱丝黄瓜丝鸭肉,塞进看电影十分专注的女孩嘴里。 他自己则没那么讲究,所有食材捏成一把就吃进去。 这香味,谁能忍啊?! 坐在最后一排的林月半没地方可退。 另一对情侣起身往后挪了几排,然后双双戴上了口罩。 ?????? 多少能隔绝一点儿美食的诱惑。 林月半咬牙,刚被电影吊起了胃口,又被炸鸡和烤鸭的香味轮番摧残,血糖急速下降。 看着电影中一晃而过的各种画面,她感觉脑子有点儿跟不上节奏—— 陈桂林纠结再三好不容易决定去自首,结果要和一大堆人一起排长队。 愕然发现布告墙上三大通缉要犯的照片,有他一席之地,只是,自己的照片只有半张脸。 难怪,维护秩序的警员认不出他来,听到他自报姓名陈桂林也没反应。 陈桂林撕了那张纸,决定打排位赛,先干掉排名第二的香港仔。 …… 接下来十几分钟,画面情节一直在黄、暴之间来回横跳。 见了血,也见了美好与丑陋的肉,体。 林月半看得生气。 二位男观众看得兴奋。 5排的男孩看到香港仔强摁小美的脑袋,一时激动,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儿。 林月半:……好嫌弃,口罩口罩,赶紧戴上! 幕布里头正在瞪大眼睛盯着对面瞧的猫头鹰则被陈桂林突然拿住脑袋,转了大半个圈。 【你这小家伙,难道进入发情期了吗?】 【呜呜呜~呸,你才发情!!!你敢说你不喜欢小美?!】 陈桂林没理他,站在窗口看了好久。 他看的是香港仔小手臂蔓延到手背上的蛇形纹身。 香港仔,确实像一条阴毒狠厉有剧毒的蛇。 他必须死! 打杀的过程有点艰难,因为四年前那个被陈桂林把眼睛戳瞎了的警察也出来添乱。 警察升职了,叫陈灰,伤眼的颜色也是诡异的灰色。 打斗激烈,拳拳到肉,水花四溅。 香港仔屁滚尿流地逃,最终还是被心志坚定的陈桂林抓住,一枪崩了。 陈桂林受了伤。 林月半此时已经忘了身周的人,沉浸在剧中,好生心疼—— 【桂林仔真是酷毙了,香港仔确实该死,老东西,居然祸害继女。】 她自言自语,身体前倾,双手忍不住抓住前排座椅靠背。 如果手边有鼠标,她很想晃一晃,看看进度条到哪儿了,可惜啊…… 盲猜故事已经过半。 排位赛只用打两场,陈桂林就能晋级冠军,眼下,解决了一个毒蛇,就剩下另一个了。 取得线索的关键人物,还是那个善良又矛盾的女医生。 女医生不肯说。 直到陈桂林动用了手段逼迫,她才从抽屉里翻出一封十几年前的信。 第270章 猫头鹰篇:于无声处听惊雷(3) 林月半分神了。 她有点儿遗憾,小美和陈桂林没有进一步的可能。 尽管电影中画面一直在继续,在变幻,她始终没有忘记小美冷静却不空洞的眼神—— 一次,香港仔的小弟被打得头破血流,小美明明憎恶香港仔,还是抓住他的手求情; 一次,香港仔冲进浴室叽里呱啦胡言一通,拉开浴帘露出小美令人惊艳的玲珑曲线,兔子受了惊吓一般,她惊慌愤恨憋闷; 一次,小美看见陈桂林被香港仔拿刀子威胁,角落的落地镜中,陈桂林掏枪了,她站在楼梯上隐忍又期待; 一次,小美被绑在床头,赤着背,看陈桂林和香港仔打得你死我活,她紧张又惶恐; 一次,陈桂林一身狼狈地回来给小美松绑,她怯懦惊喜羞惭感激又庆幸; 一次,陈桂林带小美离开,路上开枪嘣了香港仔的小弟,小美就坐在副驾,她惊讶又感激; 一次,陈桂林把车钥匙交给小美,说【你自由了!】,她茫然又不舍。 (画外音——可能,看过这部电影之后你才知道作者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 林月半狠狠共情了,心里酸酸地发胀。 肚子里也酸酸地,一阵一阵犯恶心,五脏庙饿得大唱空城计。 (?? _ ??)这可真是,折磨啊…… 电影里,陈桂林正在被台上的尊者洗脑,他跪坐在地,吐了一大滩黑血。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5排小情侣终于停下疯狂吃吃吃的嘴巴。) 台上的尊者一脸慈爱,台下的信徒都穿了一身白,像是灵堂。 接下来洗脑与被洗脑的画面,有些荒诞。 (【邪教,肯定是邪教!】林月半念念叨叨。) 猫头鹰仍然蹲在陈桂林的肩头,默默旁观,不吭声。 陈桂林跪在正中位置,被众人围起来施以鞭刑,头发被尊者剪得像狗啃一样,他痛哭流涕。 猫头鹰头一次见他这个样子,惊慌地扑腾翅膀飞起来,落到窗台上,冷眼看着所有人或麻木或激动地大喊大叫,有组织有纪律,但没有灵魂。 陈桂林虔诚地上交了身上所有财产,现金一百万,以及粉红猪猪手表。 尽管犹豫不舍,在众人死板的劝说下,他还是交了,并付之一炬。 (观众虽然心里知道不对劲,但是具体哪儿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林月半挠头,主角这是没有下载反诈APP啊——一切打着为你好的幌子要你掏钱的行为都要提高警惕。她被尊者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惹得心烦,哼,脸上瘦得只剩一层皮了,一看就不是好人!) 陈桂林皈依之后发际线很高,他以为自己病痛全消功过相抵,整个人从内而外地不一样,笑得干净明亮,像个傻子。 他已经没有任何资产,也没有被利用的价值。 所以,在又一个吐黑血的小男孩出现时,陈桂林被放飞的神智总算回笼。 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一幕一幕,完完全全被尊者带领其他白衣服照搬一次发生在吐血小男孩和他的妈妈身上。 吐血,是因为吃了有毒的饭菜。 陈桂林站在暗处,看到那张一模一样的胸片,听到尊者对绝望惊慌的小男孩妈妈说的话,眼神变得阴沉。 那个傻女人也上交了全部财产,包括亡夫留给她的结婚戒指。 陈桂林发现了上缴财产那间房下面的密室,找到了无数个本该被烧成灰烬的纸盒子,里头除了钞票,其他的东西都还在。 陈的内心非黑即白,他杀人如麻下手狠辣,但他也很善良。 人性是复杂的,但不是绝对的。 他拼命阻止那个傻女人,企图在所有信徒面前揭穿尊者伪善的黑心肠。 尊者给傻女人一把匕首,叫她杀了陈桂林。 傻女人被心中衍生的愧疚怀疑绝望的情绪死死拿捏住,手一抬,抹了自己的脖子。 血飙射而出,滋了所有人一脸一身。 尊者慢条斯理地擦了脸上的血,捡起傻女人手里的匕首,狠狠插进陈桂林胸口。 (5排的小情侣尖叫一声抱在一起,还剩了大半杯的奶茶哐叽掉地上……嗐,付奶奶散场的时候有得忙了。) (林月半揉揉眉心,血呼啦的,太刺激!) (另一对情侣嘛,一个在打呼噜,另一个眼睛也不带眨地盯着荧幕,她的睫毛又长又翘,不知用的什么睫毛膏??!) 陈桂林被强行塞进了棺材里,无数双信徒的手把他压进去,然后用铁钉封住棺盖。 (林月半看着那些向下压的手,恍惚中觉得不该是向下,而是向上——地底伸出来无数双鬼爪,要拉着陈桂林下地狱。) 猫头鹰也坐不住了,拍拍翅膀企图把棺盖撬开,可惜的是,除了主角,它根本碰不到电影中的任何实物。 棺材被埋在了海边。 两个,一个里面是那个傻女人,一个里面是重伤未死的陈桂林。 陈桂林把棺材从里面踹开了,他又听到了耳熟的呜呜呜—— 一个胖乎乎的猫脸大鸟砰地砸在他胸口,抱着他哭嚎。 【呜呜呜~你是个傻子吗?你的枪呢?没有武器你还要去惹那个魔鬼,你以为你真的铜墙铁壁啊?差点就死透了你知不知道??!】 陈桂林耸耸肩,叫猫头鹰仍旧站在他肩上,才弯腰去把隔壁的棺材盖子打开——傻女人才是真的死得透透的。 他还以为自己真的得到了救赎,原来都是假的,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呜呜呜~桂林仔,所有人都被骗了!那人真是PUA专家,说得冠冕堂皇,全是为了钱!!!】 陈桂林嘴角一勾,又变回冷酷杀手。 他刨了林禄和的坟,里头是一副空棺材,只有一张合照,其中之一赫然就是尊者年轻几十岁的样子。 【呜呜呜~好家伙,当初他居然睁眼说瞎话,骗你林禄和早就死了,说得有鼻子有眼,敢情他就是林禄和本人!!!震惊我三百年!】 陈桂林觉得,虽然猫头鹰很呱噪,但是说得对。 他把照片抓在手里,抬眼望了望远处,那人,不愧是排行榜一的变态杀人魔,连他也能骗过。 第271章 猫头鹰篇:于无声处听惊雷(4) 陈桂林把枪和子弹从地底挖出来,海边潮气大,不知道还好不好使。 他把身上代表信徒的衣服全都换下来,穿上自己的衣服,背着包,拿着枪,一副即将轻松秋游去的模样。 当先发现他的扫地长发男,也是他初次上岛端来下了毒的饭菜那个。 陈桂林二话不说,抬枪把他杀了。 洗脑大厅里正在进行某种日常仪式,大家都听到了枪声,神情木然地盯着门口—— 陈桂林以一种闲庭信步的姿态出现在众人眼前。 蹲在他肩头的猫头鹰也叉着腰,一副狐假虎威的架势,可惜,只有陈桂林一人瞧得见。 【呜呜呜~桂林仔啊,你可只有一把枪,一个人,不要太托大!】 陈桂林被猫头鹰念叨得耳朵痒痒,他偏了一下头,扬声向所有信徒宣告,尊者——也就是林禄和的真实身份。 【你们眼中的尊者,其实是个杀人狂魔,二十年前死在他手底下的人就有五十几个,其中有六个还是警察!我手里这张,就是他的通缉令!】 信徒们没什么反应,很显然不信他说的话。 林禄和的脸一半被金色的阳光照亮,一半隐在阴影里。 真真一个半面佛,半面魔。 他极为不屑地说【一场天灾一次地震就会带走无数人的性命,我这些算得上什么啊?!】 (林月半气结,恨不得钻进电影里捏爆他狗头!) 陈桂林放弃沟通,叫现场信徒们想走的赶紧走,倒计时一分钟。 只有少数几个人仓惶逃出去,穿白衣服的基本没有人挪窝。 执迷不悟,该死! 陈桂林开枪了,因为枪和子弹埋在地底受了潮,一连好几发都是空的。 林禄和肩膀顶着枪伤,坐在原地嘴角带笑,仍是那一副半佛半魔的尊容。 【砰——】 林禄和脑门正中一个血窟窿,仰面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死得真是一点难度都没有,轻易得令人费解…… 他那双眼睛,在生命最后几息还看着坐在右后方抱吉他的女人——这是他的情妇,他未来孩子的妈,他的得力助手。 排位赛宣告结束。 陈桂林并不嗜杀,杀掉一个林禄和,任务就算完成了。 他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结果走到楼梯拐角,吉他的和弦又响起,情妇带头唱洗脑歌。 猫头鹰在他肩上蹦跶,似乎不胜其烦。 陈桂林无奈一笑,转身回去。 用执迷不悟来形容剩下的这些白衣服,都是高看了他们。 陈桂林还是下意识地给他们活下去的机会,有人走了,有人被枪顶在脑门上也还是摇晃着身体跟着洗脑歌的节奏摇摆。 【砰砰砰砰砰——】 一枪爆头,重复无数次。 (林月半捂住耳朵,觉得这洗脑歌还是少听为妙,她也不是意志多坚定的人,见钱眼开财迷脑袋,心无杂念只想发财……) (5排的小情侣黏黏糊糊抱在一起不撒手,也不知道是真的害怕,还是觉得这样比较自在……) (【卧槽,最近几年广电总局不是审核很严吗?这么暴,力,血,腥的剧情是怎么过审的哦?!难道就只是因为要支持台岛同胞?!】侧颜很漂亮的长睫毛女孩纳闷,手撑着下巴帮陈桂林计数。) 枪枪爆头,躺倒一大片。 居然没有一人企图抵抗。 相当不合理。 陈桂林摇头,刻意放慢了换子弹的动作,只要想走的人,他都不拦着。 歌声还在继续,可见唱歌的人心智有多坚定。 杀,人如同砍瓜切菜。 观众都替陈桂林觉得手酸。 在场的白衣服,全死了,世界终归于平静。 不,还有一只猫头鹰在摇头晃脑地疯狂吹彩虹屁。 【呜呜呜~乖乖隆个咚,桂林仔,你真是个杀神!酷毙了!】 陈桂林不理会肩膀上猫头鹰的咋咋呼呼—— ヾ(o??????)??ヾ 他排位赛打赢了诶,需要广而告之,叫世人知道他的厉害! 报警电话是他打的。 一直想抓他的陈灰警官亲自给他铐上手铐。 他举起手铐面向记者和摄像机,大声重复【我叫陈桂林!】时,眼里的星星比天上的日头还要耀眼! 毫无疑问,陈桂林直接被判死刑了。 陈灰也觉得,这个人,很难评—— 说他是十恶不赦的坏蛋?! 可他除了杀死几个手上有无数人命的大坏蛋,好像也没干什么。 说他是个好人?! 可他也杀人如麻,开枪手都不带抖的,目无法纪,脑子缺根筋。 入狱后的日子,陈桂林吃得香,睡得好,精神头比在外头时强多了。 那个帮助他很多次的女医生来探监,却剃了个跟他相差无几的光头。 她说,【得肺癌的是我,我骗你的,想让你自首……谁知道你居然有本事闹成这样,现在外面的电视新闻全都在说你陈桂林的名字,你出名啦!】 陈桂林笑了,像是一点也不惊讶。 站在他肩头的猫头鹰不满地跺跺脚丫子,【呜呜呜~骗人不好!下辈子别骗人了!】 陈桂林悄悄弹了猫头鹰一个脑瓜崩,不让它数落对面为数不多对他好的女人。 (观众席上鸦雀无声,电影显而易见地已经到了尾声,是个注定死亡的结局,大家心情有些复杂。) (甭管别人是怎么想的,反正林月半舍不得陈桂林死,这是个铲奸除恶的侠客啊!为什么一定要他死呢,罚他吃两盘西湖醋鱼得了!再不行,喝两瓶正宗的老北京豆汁?!顺便给他把征信分都扣光以后不让他贷款!受害人都没吱声喊冤,杀了好汉干嘛呀呜呜……) 陈灰专程跑一趟,去找了小美,陈桂林把粉红猪猪手表送给她。 而小美,用一把老旧的电动剃须刀给陈桂林修面理发,让他干干净净地走。 二人互道再见,一个得到了新生,一个即将扑街。 猫头鹰搂着几乎剃成光头的大脑袋嗷嗷哭,声音之惨烈,像遭受了非人折磨一般刺耳。 陈桂林感怀的眼泪都被它吓没了。 枪决前的葱香面包看起来很好吃。 陈桂林努努嘴,叫肩头上那只固执的小家伙快走。 猫头鹰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毛茬茬,硬得像砂纸。 【呜呜呜~我不走!】 陈桂林也没法子。 行刑前,官员问他有没有话留给亲人。 陈桂林惨然一笑,他哪里还有什么亲人。 他举起手臂高呼【华国万岁!】 听到的人无不动容。 陈桂林被按在地上,左边背上心脏部位打了个标记。 在开枪的一瞬间,猫头鹰扑了上去,企图挡下子弹。 可惜,挡不住,一枪毙命,陈桂林笑着闭上眼。 胸口被打穿一个洞的猫头鹰噗通从幕布里头掉出来,砸倒一只时速200公里的小强之后,才不甘地闭眼。 3号厅所有灯突然亮起,观众起身。 电影结束。 无人留意幕布底下一小团黑色。 可怜保洁付奶奶,得把她那一串佛珠磨秃噜皮才压得住内心的惊惧吧…… 一生相伴英雄左右如同隐形侍卫的猫头鹰,卒! 第272章 小强篇:丧心病狂(1) 听说我时速能达到200公里!!! 呸,哪个砖家统计的数据?把他拖出去严刑拷打!!! 我王德发啊,倒霉到喝凉水都塞牙,第三十九世,我是一只被满地乱爬的奶娃子抓在手里把玩的小蟑螂——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大名飞天小强是也! 奶娃子的手速一绝,堪称人类历史上十大未解之谜之一。 薅头发,一薅一大把。 薅面条,一薅一大把。 奶娃子叼着奶嘴穿着开裆裤,到处遛鸟。 走累了就四肢着地满屋子乱爬,抓到任何认识不认识的东西都端详一会儿,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往嘴里塞。 他今天归单休在家的妈妈带,奶奶天不亮就出门,找隔壁小区的牌友打牌去了。 这是一家三口—— 妈妈黄可可,26岁,会计培训机构的老师。 奶奶叶长霞,59岁,全职奶奶,牌瘾很粗。 奶娃子叫豆豆,男孩,一岁四个月,专业上蹿下跳顽皮捣蛋。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阴盛阳衰,鸡飞狗跳。 【啊——豆豆,扔掉扔掉!赶紧扔掉!】 黄可可好不容易抽空吃点儿热乎饭,一扭头发现小强的须须在豆豆嘴边,惊得魂飞天外,嗷一声扑过去—— 【啪——】 咻~~~ 小强打着旋儿地做抛物线运动,爪爪乱蹬,晕得找不着方向。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奶娃子豆豆到嘴的美味被一巴掌打飞,他一愣,反应过来挨揍了,顿时像烧开了的热水壶发出尖锐爆鸣,哭得像死了亲爹…… Oh,对不起,他的亲爹,是真的死了—— 两年前,因为媳妇孕期不能碰,男人半夜偷跑出去点昂贵的【蛋炒饭】,多喝了几杯助兴,结果…… 两人完事以后腹中空空,出来夜宵摊补充体力。 几盘子烤羊腰烤生蚝下肚,立即又兴致高昂,狗男女嬉笑着相约回去再战。 二人歪歪扭扭在马路上搂抱调情的时候,被一辆醉酒驾驶的车给撞飞了。 男人飞上了树,重伤。 女的肉多只擦破了皮,她怕事,骂骂咧咧爬起来跑了。 肇事者当场逃逸,被交警抓到的时候,挂在树上的男人已经凉透了。 胸骨凹陷,腰椎对折,一,柱,擎,天…… 法医费了些力气才把人整体捋直,至于某处,他没管,晦气。 哦,对了,肇事者叫王德发。 黄可可听说,在保险公司走理赔程序期间,肇事者也死了。 至于什么死因,她没有追问。 (这一家,是王德发当人时不做人、害死的一条无辜性命,当蟑螂的这一世就拿命来赎罪吧!唔,真是个愉快的决定!) (??`??Д????)!! 王·飞天小强·德发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尾巴一翘,一抬眼,看到了一张眼熟的黑白照片。 what the fuck…… 居然是我当人时造的孽。 刚才真该叫这奶娃子把我吃了,省得我活着遭罪…… 作为一只蟑螂,我能做什么呢?! 黑白照片上的男人面无表情,眼袋浮肿,P图设计师原本给的精修图很美男子、很阳刚,被黄可可拒绝了,就用这张未修图的身份证照片。 她的婆婆每擦一次相框,就要劈头盖脸骂她一回。 父子两个的黑白相片,乍一眼看去,竟分不清谁老谁年轻。 叶长霞索性把亡夫的相框拿到自己屋里去,日日上香,祈求自己能多活几百年。 关于身后事,已婚前提下,各相关部门总是会优先征得配偶的同意。 时至今日,黄可可都不愿意去回忆当初接到警方的电话,她以为是诈骗,结果对方通知她去认尸,并得知本该睡在书房的丈夫居然大半夜出去嫖,而且服了助兴的药物。 死因是车祸导致肋骨全部骨折塌陷,腰椎粉碎性骨折,以及药物导致的过于亢奋马上风—— 三管齐下,冯家老祖宗在阴间求神拜佛眼睛哭瞎了,也留不住这条性命。 停尸房,白布之下,中间位置甚至还突兀地支着帐篷…… 黄可可当时怀豆豆才三个月,孕肚还不显,妊娠反应也没有。 民警揭开白布看到脸的那一瞬间,她几乎要把心肝脾肺肾全都吐出来。 身后扑通一声闷响,公公看清好不容易养大成家的儿子死了,心脏病发,没抢救过来。 可怜的婆媳俩,前后脚,都成了寡妇。 黄可可不想要腹中的遗腹子,她觉得屈辱、憎恨和恶心。 可是一夜白了头的叶长霞惨白着脸,在产科手术室外跪下求她,一定要给老冯家留个根。 黄可可心软了,不是因为婆婆的当众一跪,而是因为当时,她感受到腹中那颗黄豆大小的胎儿猛地动了一下。 这也是豆豆名字的由来。 小名豆豆,大名冯家宝—— 一个是妈妈取的,一个是奶奶取的。 当时黄可可产后大出血,身体虚弱,昏睡前糊里糊涂签了委托书,根本来不及反对。 豆豆的大名记在奶奶的户口本上,第三页。 (第一页户主,第二页户主详细资料,第三页是户主孙子详细资料。) 还好他长得像极了妈妈,只一双招风耳,和冯家往上数三代的男丁一样。 叶长霞纠结再三,在豆豆六个月的时候偷偷取样去验了DNA,她以为黄可可不知道。 呵呵。 当妈的,甭管白天上班累成什么狗样,每晚下班都要搂着宝贝亲亲抱抱举高高。 她给娃洗澡看到胳膊上有抽血的青紫针眼,再注意到婆婆狗狗祟祟的眼神,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 叶长霞是真的较真,也是真的狠心。 她对这个儿媳的态度,从一开始的小心谨慎讨好,到现在防备怀疑嫌恶,几乎是两个极端。 当初的各种理赔下来,黄可可的账户一下子多了一百九十多万,大大减轻了她抚养儿子的经济压力。 而叶长霞只给自己买过全套的商业保险,意外身故指定受益人是她儿子。 可惜儿子死了,她活着。 她可怜的亡夫突发心脏病去世,七七八八只赔了十几万。 一百九十多万与十几万的区别,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知道。 第273章 小强篇:丧心病狂(2) 叶长霞心里很不平衡,嫉妒生心魔。 她连哄带骗地以各种名目从黄可可手里挖走了一百二十多万,其中,最多的借口,是给豆豆配置保险。 除了重疾险种限定30万保额,其他年金分红险种都是年纪越小,保费越低,将来的回报也越高。 只是,要钱的频次未免也太高了些。 后来,黄可可察觉不对劲,找她要保险合同,叶长霞拿不出来。 开玩笑,哪有什么保险,钱都在她的定存账户上躺着下蛋呢。 婆媳俩那时,就彻底闹掰了。 房子是叶长霞的,为了豆豆,黄可可没搬走。 为了豆豆,钱拿不回来,她也只能认了,剩下的七十多万,谁也不给。 她们俩人在家也是王不见王。 黄可可每天下班,密码锁一响,叶长霞就进房,锁门,把豆豆扔客厅。 周末更是见不到她的人。 【豆豆,蟑螂是害虫,有毒的,不能吃!!!】 黄可可心有余悸地抱着嗷嗷哭、嗓子眼儿里的小舌头使劲打转转的儿子,耐心哄劝。 【妈妈坏,不要妈妈!!!要奶奶!!!】 豆豆已经不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小朋友了,他最多可以蹦四个字,全是黄可可不爱听的。 黄可可觉得委屈,刚会说话的孩子,这样往人心口捅刀子的话还能是跟谁学的?! 孩子是救赎,也是枷锁。 她真的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黄可可望向黑白相片的方向,望着那个把她的尊严践踏到底的男人,心头火起—— 她一把推开不断拿小拳头捶打她的儿子,抓了相框进厨房,点火,烧。 【嘭!】 火苗窜得老高,蓝中带黄。 相框正中,浮肿的脸青黑的眼瞬间变成一团黑,向四周蔓延。 灶台上很快飘起浓烟,顺着抽油烟机飞出去。 此时还算饭点,隔壁邻居闻到焦臭味,只以为谁家厨艺糟糕把菜炒糊了。 豆豆哭得直打嗝,噌噌爬到厨房门口,看到妈妈面带冷笑地烧相片,竟觉得好玩,拍手大笑。 前一秒哭,后一秒笑。 黄可可僵硬扭头,不觉得他可爱纯真,只觉得心头发寒。 人之初,性本恶。 如果有人刻意教导孩子仇视憎恨母亲,她不愿深想…… 王·小强·德发缩头缩脑地爬到厨房门框上打量,仿佛看到了一阵一阵阴气从墙角、从天花板窜出来,想要吞噬掉那个站在浓烟中的女人。 豆豆恍若未觉,扶墙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黄可可身边,一把抱住了她的小腿。 【妈妈~妈妈~】 两声软软的甜甜的呼唤,像是魔咒,也像是解锁的密码。 黄可可关了火,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决堤,汹涌地冲刷下来。 她蹲下身,抱着豆豆香香软软的小身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豆豆,我不是坏妈妈,别叫我坏妈妈!!!】 【豆豆,我一定是病了,你是我儿子啊,是我拼了命才生下来的儿子啊,呜呜呜……】 (?? _ ??) 小强表示:我也好想哭一场!我看到冰箱底下,我可敬可爱的老母亲在召唤我回家…… 老母亲慢悠悠现身,身长约莫有十厘米,三厘米宽,威武雄壮,子孙满堂—— 一个家里,发现一只蟑螂,就代表暗处还有至少数百只蟑螂,大小不限。 就我所知,这一栋楼,它是当之无愧的太姥姥,老祖宗级别。 蟑螂喜温暖潮湿、食物丰富的地方。 粤省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使得小强几乎成了当地的地方特产,无处不在。 又大又肥又会飞,令无数人闻之色变,听之胆寒,看到这俩字都要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虽然但是,蟑螂的寿命极限是四年,老母亲从小区预售开盘起驻扎在此,一晃已经四年了。 强之将死,凶悍异常。 我是老母亲的老来子,和其他八十几个兄弟都在这一户定居,平日里捡拾叶长霞随意放置的剩饭剩菜,就够我们一大家子撑得走不动道。 要不是刚才闹的这一出,也不会逼得老母亲出来望风,随时准备风紧扯呼。 黄可可眼泪模糊地看见冰箱底下慢悠悠闪过一条可疑的棕黑色细腿,她脖子后面的汗毛唰地起立,抄起拖鞋,啪,就地一拍。 棕黑色细腿崩断了,朝不同方向飞…… 那个力道,楼下正在厨房熬十全大补汤的主妇被吓了一跳。 【搞咩啊?!黑老子一滚!】 (?? ?????你确定是主妇?不是悍妇?!) 小强缩回颤抖的腿,眼看着黄可可把拖鞋拿起来,一只巨大的蟑螂被拍得扁扁地,粘在鞋底板上。 ┭┮﹏┭┮小强哭唧唧:我可怜的老母亲,兄弟们藏好啊,咱们成孤儿了,呜呜呜……留得青山在…… 话没说完,豆豆的爪子飞快把死蟑螂薅下来,欢呼雀跃地往嘴里塞。 黄可可都差点恶心吐了。 新一轮的你争我夺开始。 所以,她也没留意,冰箱底下原本聚集的小强和小小强们仓惶逃窜,各自寻找新的藏身之处。 大家都知道,既然在这里打死了大蟑螂,这个彪悍的人类女人肯定要掘地三尺找一番的! 厨房里仍然残留着滚滚浓烟,27层窗外,一条蜿蜒的黑龙被风打散,飘飘摇摇固执地往天上去。 如果那真的是桎梏,就这么离开了,倒是好事。 小强们忙忙碌碌找生路。 母子俩忙忙碌碌抢食物?! 奶奶们忙忙碌碌摸幺鸡。 整体看来,天下太平。 直到夜深。 周围三栋居民楼的声控灯都被一声尖利刺耳的哭喊叫亮—— 【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天杀的毒妇,老天怎么不把你收了去,你这是要我老冯家断子绝孙啊……】 唱念做打,还是高音转八个调的戏腔。 不少没睡的夜猫子在自家窗口探头探脑地,竖着耳朵听八卦。 叶长霞把她脑子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国骂精华全都一一喷在黄可可的房门上—— 对的,黄可可早就搂着儿子睡了,门反锁,并提前戴了耳塞。 外头霹雳带闪电,她们娘儿俩也自作自的美梦,不带皱一下眉头的。 叶长霞一边骂,一边在垃圾桶里翻木炭和纸灰,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愈加显得苍老。 看来,她的亡夫没空理会她想要再多活几百年的奢望。 (魂体凝实、排队等着喝孟婆汤的豆豆爷爷瞪眼:折腾啥呢?非要把家折腾散了才如你的意吗?) 第274章 小强篇:丧心病狂(3) 被拖鞋拍扁的老母亲,最后的归宿是抽水马桶。 被儿媳气疯的叶长霞,最后的归宿是洗把脸睡。 她哭得肝肠寸断,却没有得到半点回应,独角戏唱得很累,嗓子哭哑了,也就作罢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不知道谁?! 第二天周一,黄可可要上班,门一打开,眼睛肿得像桃子的婆婆裹着被子睡在她门口。 Σ(⊙▽⊙a 鼾声如雷,出气很悠长,进气很短促。 黄可可都有些担心她一口气把自己憋过去…… 虽然两人不对付,但罪不至死。 一直到黄可可洗漱收拾完出了门,叶长霞都没醒。 亏得她警惕了大半宿,年纪大了,不经折腾……熬一次夜,睡几天也补不回来。 叶长霞不知道,半夜里,到底有多少小强和小小强靠近她探头探脑,客厅角落的摄像头没有那么高的像素。 也好,不知者,不怕。 黄可可今天要跟同事一起去某大学门口摆摊子招生。 培训行业的水很深,竞争也激烈。 老师也不算单纯的老师,也属于销售岗位,每个月的业绩都有底线—— 比如这个月,每个老师得招收五十名学生,且全额缴费,截至下月一号前不产生退费。 很难,毕竟,会计这一行,吃力,难混出头,不过,工资十年如一日的稳定。 很多人连初级会计资格证都考不下来,更不用说中级高级了,那些还得积累工作年限。 黄可可先到公司与同事汇合,然后要带招生简章易拉宝,哦,对了,还有折叠桌椅板凳。 一大堆,超重。 黄可可左右不分,还是红绿色盲,没办法学车考驾照,所以,出门干活得依靠同事开车带她。 天气炎热,校门口摆摊的都戴着防晒帽,黄可可忘了,早上出门像做贼似的,帽子挂在门边,也没拿…… 午饭时间,很多抱着书本的大学生出了校门。 大家纷纷行动起来,盯住了目标展开游说。 学生们见多了这样的推销场面,大多都是面无表情地拒绝,课业繁重,喘息的时间都快没有了,哪里还能再没事找事地压缩课余时间?! 倒是驾校招生的业务员谈成了不少单。 这技能,作为现代人,是必须要会的。 黄可可一连被拒绝了上百次,实在笑不出来了,任如同潮水一般走过来的学生们绕过她离开。 她的同事拉着两个女同学的胳膊,其中一个对她说的就业前景和教学条件有些心动,奈何旁边的室友使劲拖她走。 【琳琳,别信她说的,我表姐干会计,算错一个小数点都得自掏腰包补上,你数学那么烂,有点儿自知之明好不啦?】 琳琳有些羞赧,脸红红的。 她学的中文系,以后如果不当语文老师,着实不太好找工作,还得早早自谋出路才行。 【同学,话不能这么说啊,会计也不是非得要数学好,只要足够细致,严格走程序,数据都是能对上的,再说了,多学一门技术,以后就业也多一些选择不是?!】 同事眼尖,早就发现她们俩怀里抱着的课本,心里就有数了。 黄可可离得不远,她上大学,专业是她爸妈选的,就是会计,说是到时候回老家考公有优势,从头到尾都没问过她愿不愿意回去…… 十八线小县城,处处都讲究关系、人情。 可是,你能指望一个拥有手机六年,但微信好友有且只有二十个的人有多喜欢社交呢?! 黄可可把手机拿出来,因为这份工作,如今她的微信好友已经增加到令人头皮发麻的七百多个…… 除了原来的那二十个以外,几乎全都是工作关系/师生关系。 她揉了一把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脸,深吸一口气,保持微笑,继续干活。 上班的人忙得午饭都顾不上吃。 在家的人也不想吃饭。 叶长霞翻箱倒柜找儿子的照片,压根没想起来要做饭。 客厅里,豆豆玩累了倒头睡在阳台边上,身上时不时有小强翻山越岭地爬过去。 奶娃子身上的奶香味,实在是很令它们垂涎三尺。 众蟑螂兄弟一致推选脑瓜子活泛的王·小强·德发当大家长。 小强:(。⌒??⌒)承蒙大家厚爱,这奶娃子和我有些渊源,大家留意着些,不要伤到他了…… 众兄弟不解,盯着一脸高深的新任家主,心里胡乱猜测。 大家要干饭,大家要繁衍,都得家主拿个章程出来。 冷不丁的,豆豆醒了,睁眼发现身边没人,嘴一撇,哇哇大哭。 蟑螂们吓得纷纷退散,怕被这奶娃子的眼泪水淹死了…… ??????·(?? ???????????????????? )????·?? 【嗷嗷嗷——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叶长霞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儿子小时候,忙不迭起身冲到客厅。 【儿子,妈妈来……了……】 豆豆的五官,几乎是一比一复刻了黄可可的脸,没有半点叶长霞儿子的影子,哦,除了一对招风耳。 叶长霞姿势别扭地站在原地,对黄可可又多了几分厌恶—— 虽然给她生了个孙子,可是一点也不像冯家人,看到豆豆,就像是看到黄可可,她几乎忍不住怒火想要把这张脸撕了…… 豆豆哇哇哭了半天,也没见到妈妈,奶奶也不过来抱他,委屈得不得了。 他的鼻音很重,人也有点蔫吧,没精神。 两小时后,豆豆发烧了。 高烧惊厥,身体绷直了抽抽,叶长霞躺在他身边午睡,被踹了好几脚,烦不胜烦。 【豆豆,别闹,让奶奶睡会儿……】 她闭着眼睛咕哝,警告小家伙。 豆豆哪里能给她回应,仍在抽抽,浑身滚烫,眼球布满了血丝,牙关紧咬。 叶长霞又被踹了一脚,恼了。 她猛地翻身破口大骂。 (▼皿▼#) 【你TM能不……】 她看到豆豆的样子,心头火气瞬间熄灭,慌张地把孩子抱起来。 才不到二十斤的孩子,抽搐的劲儿很大,她根本就压不住。 【哎呀豆豆,你怎么了,别吓奶奶啊,奶奶可就你一个亲人了!】 叶长霞抱起豆豆,像抱着一条不停摆尾的大鲤鱼,鞋都顾不上穿,飞快夺门而出。 小区里有诊所—— 第275章 小强篇:丧心病狂(4) 客厅里有实时监控。 平时如果在校区上课,时间宽裕,黄可可会抽空看一眼家里客厅的画面。 今天,她一整天都在外摆摊招生,校门口随时有学生出入,为了业绩她也是拼了,根本就没空想儿子。 等到叶长霞终于想起来要给黄可可打电话的时候,豆豆已经被急诊医生接过去放床上检查了—— 【你这家长怎么搞的,孩子高烧41度,怎么不赶紧降温?!再晚来一会儿脑子都要烧傻了!】 一边的儿科护士也是当妈的,急得拍大腿。 【看他脸上皴的,哭好久了吧?他小不会说话,但是哭闹起来你也不管管吗?你是孩子什么人?这是没把孩子的命当命啊!!!】 医生龙飞凤舞地开了一张单子,叫叶长霞去缴费拿药。 她居然不肯。 【不行,我不能叫我孙子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万一他丢了怎么办?】 医生护士不可思议地瞪她。 豆豆嘴角突然冒出泡沫,医生赶紧让他偏头保持呼吸畅通,诊室里迅速被一股酸臭的味道充斥。 叶长霞连连后退,脸色又青又白,三分嫌弃六分恐惧还有一分担心。 【是癫痫吗?是不是癫痫?!我们家没有人得过这个,肯定是黄可可那小贱人隐瞒了家族病史,该死!!!】 医生忍无可忍,当着叶长霞的面把诊室门甩上。 【嘭——】地一声,差点砸到叶长霞的鼻子。 护士也很不客气,叫她在外面等着。 狗屁的癫痫! 是高烧惊厥引起的胃肠反应,再加上孩子肚子里没有干货,又吃了脏东西,护士都看见那孩子吐了几个彩色的塑料小球和蛾子翅膀…… 呸,这人,不是后妈就是后奶,没得跑。 叶长霞掏了手机给黄可可打电话。 头两次都被直接挂断了。 因为当时黄可可正在用手机APP给报名的学生录入资料—— 公司请大厂程序员做的专用系统,预算少功能也少,容易闪退,操作的时候不能中途退出,一打断又得重新来。 叶长霞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一连打了十三个,电话才通。 两边都没人出声。 一个是气过了头,一个是极度无语。 最终,还是黄可可先开口了。 在她跟前,两个好不容易有买课意愿的学生还等着呢,资料已经提交,只差一步了。 万一等会儿客服审核完毕回电确认学生身份的时候又弹出电话,这单业绩肯定得黄。 【妈,我在忙,什么事?】 语调很平静,对面俩学生却无端端闻到了很浓重的火药味,不由皮子一紧。 【黄可可,我问你,你是不是有癫痫?你有病怎么还来祸害我冯家,要不要脸?!】 叶长霞居然只纠结这个,连豆豆被诊所医生拒收叫了救护车送到医院急救的事都没先交代。 【你才有癫痫,你全家都有!!!】 癫痫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但是莫名其妙挨这个骂,谁不气?! 黄可可忍无可忍,就像是一座勉强被冰块强行压制的火山终于喷发,但是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工作状态,又强行消音。 她狠狠戳屏幕,把红色的挂断按钮戳了十几二十遍。 对面俩学生像磁铁一样突然抱住彼此的胳膊,瑟瑟发抖—— 这个姐姐生气的时候好可怕(?? _ ??) 还没等黄可可调整表情和状态,电话又打过来。 她飞快接了。 【你还上什么班,豆豆高烧送到医院抢救,你赶紧来缴费,我不会弄这些高科技的玩意!】 【什么?豆豆高烧?!早上他还好好的?】 【你这是在怪我?!你还有脸说,昨天把我儿子遗像烧了的是不是你,啊?!你个贱人,他们爷俩在的时候你表现得恭恭敬敬,他们爷俩一死你就瞧不上我们了是不是?你说,你在外头是不是有新的靠山了?!】 黄可可额头的青筋,蹦得相当带感。 她一字一顿地问道——【哪!家!医!院!】 对面叶长霞还在乱七八糟地猜测,把站在她跟前的护士都听得直翻白眼。 护士:都说婆媳关系难处理,碰上这么一个胡搅蛮缠的婆婆,好人也要被气坏了。 【南山妇幼保健院,9楼儿科急诊室!】 护士对着叶长霞的手机,大声提示。 黄可可听到了,迅速挂断电话,交代同事帮忙善后,她要去医院。 同事心慌慌地看着公司里见谁都一副笑脸的老好人发飙,心有戚戚焉,忙点头应下。 不过就是确认电话,她能处理。 黄可可在城市南郊的大学城,去南山妇幼,公交转地铁也得一个半小时,她等不了,直接叫了的士。 【师父,走高架,去南山妇幼保健院!我赶时间!】 【诶诶,好,安全带系好!】 一路风驰电掣。 半小时抵达。 黄可可半路上就给司机师傅的收款码扫了一百,够够的。 她赶到9楼的时候,豆豆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小小的奶娃子昏沉沉躺在那儿,手背上用绷带缠着一块板子,输液的滴管很慢。 叶长霞侧卧在豆豆身边睡着了,一只手还抓着豆豆的另一边胳膊。 黄可可找医生问了具体情况,也交了费,才失神地瘫坐在靠墙的凳子上。 一肚子心急火燎的气啊,没地方撒。 她本以为婆婆这一年多性情越来越古怪,只是针对她。 没想到,因为豆豆实在像缩小版的黄可可,叶长霞不可控制地把仇恨转移了一部分到小家伙身上,越来越不上心。 那人和公公的死,又怪不到她头上。 也许,她们俩都有病…… 叶长霞睡醒以后和她吵了一架,孩子一扔,自己回家去了。 护士正好来给豆豆换药,很是气不过,为孩子委屈,也可怜这个瘦得脸上没多少肉的媳妇。 【你啊,工作总没有孩子重要,那老太太看孩子的眼神不对,我建议你啊,要么自己带孩子,要么托付给信得过的人带……】 黄可可双眼无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护士大姐是在为她们娘儿俩着想。 她点头说谢谢,心里有了打算。 第276章 小强篇:丧心病狂(5) 黄可可请了三天假,专门在医院照顾豆豆。 叶长霞这几天都再没出现过。 她离开医院就去火锅店敞开肚皮吃了一顿,然后回家昏天暗地地睡了一天一夜,又去隔壁小区找姐妹们组局打牌了。 小孩子的恢复能力超强,出院的时候,豆豆怕怕地缩着手,跟护士阿姨说再见。 他手背上的滞留针早上挂完最后一瓶才拔,老大一个针眼,痛得他嗷嗷哭。 当时病房里另一个熟睡的孩子也被他吓哭了,两个一起飚男高音,天花板都差点被掀了。 等到黄可可松开按压针眼的手,他的小爪爪已经凹下去一个肉坑。 这是他自出生以来,人生第一次住院,第一次连打三天吊瓶,记忆深刻,再也不敢胡乱吃脏东西了。 【妈妈,豆豆,不生病!】 豆豆拍着自己的小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黄可可心疼地挼了一把儿子毛刺刺的脑袋,好不容易长起来的一点儿肉,又瘦得尖嘴猴腮了。 母子俩出院的时候没什么行李,黄可可打车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处街道,找了房屋中介。 【你好,我需要附近一公里范围内的一套两居室,步梯电梯都行,家具家电齐全,安全、简单、干净就好,暂时先签一年的合同!】 中介正闲得打瞌睡呢,虽然他主要做二手房,但是租房佣金两头拿,算起来也有一个月租金呢,他不嫌少。 【好嘞,姐,您稍坐会儿,我把照片调出来您先看看,有中意的我再带您去实地看房,我们这儿都有钥匙。】 【这儿是茶点,你们随便用!】 黄可可接过茶水,点头,听见怀里的豆豆疯狂吞咽口水的声音,显然对小饼干很感兴趣。 她拿了一包,拆开递给豆豆,小嘴大张,咔嚓咔嚓,全靠门牙,像个小老鼠。 (〃〃) 知道饿,就说明奶娃子身体好了。 中介小哥是个人精,赶紧回到自己工位,抽屉一拉开,里头好几包零食,全都拿出来招待小客户。 豆豆哪里会客气,抢先妈妈一步,全抱在怀里。 黄可可脸红红,孩子太小,还没来得及教他什么叫谦让,什么叫客气。 中介小哥毫不在意,自去忙了。 因为紧邻好几栋写字楼,附近的出租房源一向都比较紧俏,价格也不算便宜。 黄可可虽然打定主意要带着豆豆搬出来,但并不想因此降低生活质量。 安全第一,舒适第二。 中介小哥在社交账号上上传的那些精美房源内景图片,90%以上都是假的,是他到处搜罗来的看一眼就能吸引人的那种。 在他手机里那几百个单独的相册里头,才是真房源实拍图。 他按照编号,一一找出符合条件的照片,放大了给黄可可看。 【唔,这个不错,墙漆刷的米黄色,看着就很温馨,对了,我看楼层很高,窗户有没有安装儿童锁或者防盗护栏?我家儿子马上就要到上房揭瓦的阶段了,我担心呐……】 中介小哥赶紧找出客厅卧室的窗台部分,没有防盗网。 【姐,这个没事的,你要是喜欢这一户的装修布局,可以和房东谈,加装防盗网也不是很麻烦。】 【嗯,可以。】 接下来俩人又选了两套,等会儿拿上钥匙了一起去实地看看再定。 豆豆小短腿在沙发上轮换着晃,嘴巴里塞了一大块巧克力,才长出来的小米牙变得黑黑的,他却不自知,见到妈妈看他,咧嘴就乐。 (*??▽??*)有点可爱。 三套房,分属三个小区,黄可可最先看中的那套米黄色墙漆的是电梯房1808。 老人家可能会觉得18层有些忌讳,年轻人反倒喜欢。 地下十八层是地狱,地上十八层,那就是天堂啊! ヾ(??°??°??)???? 18,要发!!! 房东今天恰好休息,也住得不远,开车过来半个小时,约定加装防盗网和护栏之后,租房合同就算签好了。 甲方:陈煜然。 乙方:黄可可。 甲方的字迹刚劲有力,应该是常年握笔杆子的文职工作者。 黄可可收了钥匙,把租房合同拍了照,上传到户籍派出所申请居住证,一年以后,豆豆送幼儿园,用得上。 (科普:关于暂住证/居住证,如果要申请的话,最好在签合同后立即上传,居住登记需要稳定居住半年以上,才能进入下一步审核,然后下发证件,居住证(一年一换)与当地社会服务功能挂钩,比如生育、子女教育、买车买房、出入境等,勇敢去闯荡吧年轻人!) 唉,他的户口还是个问题,以后再说吧。 黄可可仰面瘫在沙发上,长松了一口气。 【哎呀,还得回家搬东西,也不知道你奶奶在不在家,这大喜的日子,我是真不想吵架!】 她打开家里的监控,摄像头转了720度,也没看见人,门边一双紫色的拖鞋随意放着。 唔,叶长霞不在家。 【豆豆,走,咱们回你奶奶家打包行李!今晚就搬过来!】 奶娃子举起手,嘎嘎傻笑。 娘儿俩的所有行李,加起来,也就五个行李箱。 三个都塞满了豆豆的东西,一个装的她自己的书和小玩意,还有一个是她为数不多的衣服。 毕业工作一年就结了婚,婚后半年怀孕,那些XXXXL号的衣服早被她扔了。 黄可可原本还想叫个滴滴直接走地下车库把她拉走,结果……还是得叫货拉拉。 两天后,和姐妹们报团出去周边游的叶长霞才回家。 她隐约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是玩得太野,浑身疲乏,她把行李箱就地一扔,直接睡了。 第二天是周末,叶长霞躺在床上,没听到豆豆哭。 【咋,这么娇贵,感冒而已,不会还没出院吧?!】 她不知道那娘儿俩已经搬走了。 她也不知道行李箱里头,从景区当地人手里买的三罐子正宗土蜂蜜因为磕碰已经漏了大半,她睡觉的这一夜,家里的蟑螂们享受了一把顶级盛宴。 o(* ̄▽ ̄*)o甜得灵魂出窍有木有~~~ 众蟑螂撑得肥头大耳,互相之间嘀嘀咕咕—— 蟑A——【家主那天非要钻那奶娃子的行李箱,嗐,它是个没口福的!我吃完这一顿就要去孵崽子啦!】 蟑B——【嗝儿,我还能再吃几口!回头我就出去找个对象成亲!】 蟑C——【喂,你边吃边拉能不能换个方向,你是吃饱了,我还饿着呢?谁跟你似的待在这家不挪窝,楼下2601昨儿早上点的外卖是螺蛳粉,香飘十里啊,不过他们没吃完,垃圾袋就扔在门口,大家都抢疯了,你不去吃两口!】 蟑D——【亏得这里还算是个新楼盘,要不然老鼠早就爬上来了!】 第277章 小强篇:丧心病狂(6) 黄可可已经找好了保姆。 因为豆豆太小,就算想送托班,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特别合适的。 她也不可能真的把工作丢了回来带孩子。 不到百万的存款不够买房,她也不打算动。 房租水电、保姆月薪都要加入日常支出的账本,这就相当于给一个脚踏车装上了一个二十米长的半挂车厢。 (?? _ ??) 没有任何退路,没有任何依靠,要想不被拖死,她得拼命努力才行。 (???? ??吐槽一句,太年轻的时候不要随便生孩子,没有任何退路可言。当然,如果你有钱又有爱,当我没说,祝你幸福。越喜欢小朋友就越知道生养的责任重大,时间、精力、耐心和钱财缺一不可,弟弟妹妹们不要被某些小说影响三观。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我写的书硬是火不起来没有流量了——太贴近生活,一点都不炸裂,偶尔还戳心,呜呜呜,哭死算了……) 上班第二天,她就接到保姆打来的电话,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惊慌。 【黄小姐,家里来警察了,说是你拐了别人家的孩子……你……你现在能回来一趟吗?我不会要坐牢吧?!】 黄可可:??? 【你说什么?!】 黄可可正要用手指掏掏耳朵,看看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了。 电话那边的声音突然切换成一个熟悉的尖利刺耳的大嗓门。 是叶长霞,她的好婆婆。 【黄可可,你这个贱人,居然把我孙子带走都不跟我说一声,我要告你拐卖!】 站在她身后的女警察一脸无语,但是还是得等当事人回来出示证件,查验过后才算结案。 幸好黄可可近日提交过租房信息,不然还没有办法这么快地找上门来。 这个抢电话大声叫骂的老太太报案的时候可没提过,她和拐卖她孙子的人是什么关系—— 【警察,救命啊警察,我孙子被人拐了,我回家两天了都没见到人,呐,这就是我孙子,话都说不清楚呢,才一岁半的男孩子,这是我的命啊!唉哟……】 当时叶长霞举着照片哭倒在派出所接待窗口,把在场好些女警察的心都哭软了。 当了十多年片区民警,什么荒唐事没见过?!但是入室拐卖别人孩子的案子还是很罕见,很骇人听闻…… 新家离公司步行10分钟,黄可可拔腿飞奔,大约用了3分钟。 好巧不巧地,黄可可在楼下等电梯的时候,碰到从地下车库上来的房东,以及他带来安装防盗网的三个工人。 陈煜然没想到电梯门一打开,就看到黄可可,只是她的脸色着实不太好看。 【陈先生你好……我们上去再说……有人……有人找我麻烦!】 黄可可气喘吁吁地,好不容易把一句完整的话说出来,双手扶着膝盖,顾不上雅不雅观了。 陈煜然正义感爆棚。 【找你麻烦?!那不是正好,我带着人呢,来两个打一双。】 电梯门刚好打开,等在过道上的三个警察都听到了——来两个打一双。 民警ABC:小子诶,胆儿挺大啊,你敢袭警?! 黄可可已经跟个炮弹一样冲出去。 陈煜然也跟上,他带来的工人踏出一只脚反倒又缩回去。 【有警察……这家犯什么事了,要不,咱改天吧,我……我刚出来,我害怕……】 背着沉重工具包的矮个子拽了一把前面的大哥,怂得五官纠结,退堂鼓擂得咚咚响。 他大哥一巴掌呼到他后脑上。 【改什么改,咱们都收了人五百块钱定金了,不赚钱,拿什么养活老婆孩子?!你还想不想攒老婆本娶媳妇的?!】 他俩压低了嗓门嘀嘀咕咕,另一个不吭声,几人犹豫了几秒钟,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时候,终于也出来了。 过道瞬间变得拥挤—— 当事人双方,保姆,房东,三个工人,再加上三个警察,满满当当十个人。 叶长霞迫不及待地扑上来要撕黄可可的脸皮和头发,她早就想这么干了。 可惜没得逞—— 她被紧跟上来的陈煜然一把薅住了后脖领子。 他是房东,自认为有责任有义务保护租户的生命安全。 健身房一年一万八的年费不是白交的,陈煜然一身的腱子肉,抓一个张牙舞爪的老太太还不是跟抓小鸡仔儿似的。 黄可可谁也没理,头一个问保姆。 【豆豆呢?】 【在里屋睡觉呢,吃饱了睡的,我没放人进去,所以孩子还没醒。】 黄可可松了口气,由衷地跟保姆说谢谢。 才相处两天,她就知道这是个靠得住的。 女警察看不过去了,她拍拍陈煜然硬邦邦肌肉虬结的胳膊。 【先生,别闹出人命啊,我还在这儿呢!】 叶长霞吊在半空不死不活,脸红脖子粗,她也赶紧讨饶,心里却把这人当成黄可可新找的姘头,恨得半死。 (陈煜然:?姘头?!想不想看看我砂钵一般大的拳头砸核桃是什么样的景象,嗯?!) 他果然听民警的话,把人放下了,五指陡然一松。 叶长霞狼狈地摔坐在地,连连咳嗽。 黄可可转身面向警察,清了清嗓子。 【警察同志你们好,突然上门有什么事吗?】 女民警不久前才亲眼+亲耳看到、听到保姆给她打电话,她有点无语,索性不管赖在地上不起来的叶长霞。 【请出示一下身份证件。】 黄可可把身份证递给她。 【嗯,叶女士今天报警称黄可可,也就是你,绑架拐卖了她的孙子冯家宝,你怎么说?】 【呵呵,那她有没有说过我是她的什么人?又是冯家宝的什么人?】 保姆在门边听得一头雾水,冯家宝是谁?屋里的小豆丁明明叫豆豆啊?! 叶长霞被所有人盯着,缩着脖子不吭声。 【所以,警察同志,我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黄可可,也是冯家宝的妈妈,至于地上这位叶女士,两年前曾是我的婆婆。】 一个年轻警察一听火了—— 【你这老人家,怎么在警察面前乱说呢,这是浪费警力资源,报假警我们是可以拘捕你的!居然说孩子的妈妈拐卖亲生儿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小张,别激动,多跟你周姐学学!】 旁边的中年警察拉了一下年轻警察的胳膊。 第278章 小强篇:丧心病狂(7) 叶长霞被警察带走进行批评教育—— 她走的时候很不情愿,闹着要见豆豆,扯起嗓子喊豆豆的名字。 正好黄可可开了房门,带着怒气的尖叫像一柄尖刀直直刺进去,终于把小家伙惊醒了…… 这可坏了事,起床气超大的奶娃子哭得惊天动地,谁也哄不住。 叶长霞闯进门,伸手要把他从保姆怀里抱过来,也被小家伙狠狠挠了两爪子。 唔,保姆在午睡前刚帮豆豆剪了指甲,超级锋利。 某目瞪狗呆的奶奶手背上皮开肉绽,八条血杠子。 豆豆指甲缝缝里居然还有一点儿皮肤碎片,保姆当即洁癖发作,扭头带豆豆去洗手间清理。 叶长霞哭丧着脸被警察拽进了电梯。 她没注意到,裤腿上被某无良小强喷了不少即将孵化的虫卵。 作为一只蟑螂,雌雄构造的区别并不是很明显—— 小强一直以为自己是雄性,结果在某天半夜突然发现自己尾巴下头生出卵鞘,才恍然,不是雄,而是雌。 而且,早在一个月前就和某只胆大包天的家伙无媒苟合,怀上了几十只卵。 要知道,产卵的确很快,七到十天怀一窝,但是孵化得一个月…… 听说雌蟑螂一年能生上万只活蹦乱跳的小蟑螂,只要不死,就能一直不停地生,生到地老天荒。 这个1808的新家其实不新了,纯纯老黄瓜刷绿漆。 不对,墙是米黄色,无限接近白,但是阳光一打上去,就显得特别暖融融。 床底下有一窝雄多雌少的钉子户,房龄十几年的高层,怎么可能没有被无敌的蟑螂们攻陷呢?! 刚来那天,因为信息素不对劲,小强被原住民大面积围攻。 小强愣是大发雌威,揍得大伙落花流水,又一次当上家主。 家族中雄性站成排(因挑衅缺胳膊断腿的弱鸡滚一边去),轮流侍寝(??﹃??)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没有任何激情可言。 小强试了一个,就很失望,解散了所有跃跃欲试的雄性嫔妃们—— 当一只渺小的虫子,实在是很无趣,非常无趣。 心中污污污跑火车,实际操练却如同隔靴搔痒。 罢了,雌雄同体吧!!! (科普:很多雌性蟑螂在交配一次之后就会雌雄同体(可能跟小强一样尝试之后过于失望愤而毁灭?!……不对,是变身?!咳咳,要稳重,要精辟……),一辈子无需再找对象,也能自产自销,以每一周生几十只卵的节奏,独立生几十万只后代。) 对于小强把即将成熟的卵喷到人类裤腿上的行为,大家表示—— w(??Д??)w哇哦~活久见! 人的体温,极其适合蟑螂虫卵加速孵化! 另外,小强严格要求大家不允许去碰家里那只新来四脚吞金兽的食物,另外那个瘦巴巴女人要上班赚钱不经常在家吃饭,暂时不用管。 至于剩下那个保姆的饭食,只要大家有本事,尽管去吃。 可是,保姆洁癖加强迫症,家里近几天几乎没有卫生死角,大大压缩了蟑螂家族的生存空间。 从她手底下抢食,无异于虎口拔牙…… 好几个蟑螂兄弟已经被【蘸饱了水的纸巾】这种不可思议的武器干掉了。 【啪——】就是一个。 【啪——】再收割一个。 保姆直接板着脸捡起纸团,以及里头被砸死的蟑螂,一起扔进下水道。 无毒无害,省钱省力,实乃妙招! 还活着的蟑螂们也是满腹委屈,怨声载道。 饿极了,同类的尸体大家也是喜欢吃的,就是味道有些苦,比命还苦。 已经有几只觉得日子没有盼头的蟑螂顺着门缝or窗缝离开了。 常年空置加大面积装修没有摧毁大家当钉子户的决心和意志,没成想,被洁癖保姆和新任吹毛求疵家主联手给逼走了。 这不比黑心拆迁队还黑心啊?!一毛钱拆迁费不给,直接连锅端好了╭(╯^╰)╮ 叶长霞此后几天又悄悄跑来拍门,保姆一概不理睬。 卧室的房门一关,隔音效果超棒—— 要知道,这间儿童房,原本是隔音琴房。 房东陈煜然,是个钢琴老师,一节课500块的那种级别,目前经营一家琴行,卖琴、调琴、教琴一条龙服务。 他的小公司给十一个人交五险一金。 他住过的每一套房,都有一间特别装修过的隔音琴房。 他弹琴时,音乐特别有力量,张力十足,振奋人心。 与他在琴房从不间断的练习和挥洒在健身房的汗水不无关系。 如今,大门外叶长霞拍门拍得巴掌通红。 房间门一关,豆豆在里面玩海洋球、堆积木、铲沙子,丝毫没有察觉到门外有可怕的噪音。 对门1806的住户愤怒地拉开自家大门,大吼一声—— 【你这老太太,再闹我报警了啊!!!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警察把你带走,肯定是你有错!】 叶长霞是个窝里横,被身高一米九的男人一吼,顿时畏畏缩缩地变成鹌鹑,贴墙走。 电梯一上来她立马钻进去,手指迅疾如风地戳关门键。 无奈电梯有程序设置,必然需要那一两秒钟缓冲时间。 等到门彻底合上,叶长霞一口气差点把自己憋死。 (何超琼,她超怂!!!) 此后她还是经常来,不敢大声吵闹,就鬼鬼祟祟地贴在门上听动静。 时间一晃,就过了两个多月。 粤省以北全都下雪了,老天爷似乎独独忘记这一片地区也是属于华国的,太阳拼命地晒啊晒啊。 泾渭分明地,北方人穿大棉袄,粤省人室内吹冷风。 豆豆丝毫想不起来自己的另一个亲人。 他很喜欢保姆,天天跟在保姆身后,李奶奶长李奶奶短。 他也越来越喜欢妈妈—— 因为李奶奶给他讲的各种儿童故事都是妈妈如何如何爱宝宝。 与以前奶奶黑着脸咬牙切齿说【你妈这不好那不好样样都不好,是个坏妈妈!】完全不一样。 豆豆:嗯?!奶奶是谁?我有李奶奶!李奶奶对我好,妈妈也对我好,我好幸福! 第279章 小强篇:丧心病狂(8) 黄可可开始尝试在颤音上分享专业知识。 马上放暑假了,堵在校门口招生实在是太过困难。 学生们要么计划出去旅游,要么准备勤工俭学去打小时工,要么就只想回家躺平了当咸鱼。 愿意在假期花费大几千继续啃书本的书呆子真是少之又少。 当然,也有那种专门针对交不起费但是想学的学生的dai款,黄可可从不推荐,甚至被学生问起她也谎称公司没有这个服务。 (其实是有的,公司的销售冠军手底下一半以上都是这样分期还学费的单子,提成非常高。) 在还没学会赚钱的年纪,如果尝试到提前消费的便利和快感,学生们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 网dai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坑。 因为过于正直、过于有良心,黄可可的业绩,已经连续四个月吊车尾了…… 这个月还剩最后三天,还没达标,绩效眼看着就要泡汤了。 于是,她才另辟蹊径—— 目前她还达不到直播的条件,得积攒粉丝。 同事们发现她在上班时间录制小视频,说什么的都有。 就连老板也知道了,把她叫到办公室去谈了半小时—— 要求她为公司打广告,带上招生信息,不然,就要她详细写个报告,关于这几个月业绩垫底不达标的原因。 黄可可很想把桌上很有年代感的大茶缸子砸老板的秃头上,又想起自己才交了四年社保,一口气生生咽下去了。 【怎么,老板是想我除了分内工作以外,另外再加上媒体运营吗?加不加工资?有没有补贴?提成是不是能多一个点?】 老板翻了个白眼,挥手叫她出去。 【行了你去忙吧,我已经关注你了,拭目以待你的新作!】 【啊?!老板,你颤音号叫什么?我得赶紧互关啊!】 黄可可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咬牙,这万恶的资本家,居然还会打埋伏。 【那不能说,我的小号!忙去吧,我还要在线上开会呢!】 得,老板直接赶人了。 黄可可决定回头把她现有的722个粉丝挨个检查一遍,发现疑似老板小号的账号直接拉黑。 其实这一招除了解气之外没什么鸟用。 她的短视频本来就是公开并面向全网的,拉黑一个小号,老板还是可以看得到…… 就在打开颤音时,弹出一条通知,某粉丝九十多万的蓝V大号关注了她—— 陈煜然。 好家伙,是1808的房东,在网络上也用真名的人,都是勇士。 【哎呀,真够捧场的,这不回关一个说不过去啊!】 黄可可嘟嘟囔囔,直接点了回关。 手快,连续并快速地点了两次,所以,变成了发私信。 她索性打了个谢谢。 对方秒回一个笑脸。 俩人都不知道,这竟然是心动的开始。 陈煜然有黄可可的微信,可是她的朋友圈寡淡无味,全是清一色的招生信息。 颤音会根据手机联系人推荐关注,刚才,陈煜然正好看到,就点开,把黄可可的视频一个一个全都看过了。 不知道怎么的,他仿佛看到了当初社恐又必须走进人群讨生活的自己。 他心疼了。 他知道这是个单亲妈妈,是的,第一天认识的时候他就知道。 陈煜然不是愣头青,可他性子闷,又常年沉迷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身边的人都不敢相信,他居然能单到现在,看样子还打算一直单下去。 远在国外的陈妈妈怀疑儿子是gay,苦于没有证据,又鞭长莫及,她拜托老同学老邻居给陈煜然介绍很多次相亲对象,奈何他总有各种理由推拒。 陈煜然的颤音粉丝都是活粉,突然发现他原本为0的关注人里头出现一个女人的头像,纷纷跟风戳进去看。 网友陈琴记在陈煜然的置顶视频评论如下—— 【我说,陈哥啊,你关注一个会计招生老师干什么?难道你不弹琴打算去干会计吗?那,我的学费能不能先退了?】 网友piano撇楼——【陈老师,难不成这是师母?可上周我妈陪我上你的课,你不是说还是单身吗?】 陈煜然一概没理会,这是私事。 黄可可没往别的方面想,倒是很眼馋陈煜然那九十多万的粉丝。 正好,隔了两天,1808的空调突然坏了。 租房合同里有注明,家具家电非人为故意损坏的,甲方,也就是房东陈煜然负责处理维修事宜,必要的时候可以换新。 就算黄可可不愿意麻烦别人,看着豆豆热得小脸通红身上的小肚兜都被汗湿了,她才对着空调拍了视频,发给房东。 【不好意思打扰你哈,1808的空调突然不制冷了,吹热风,屋子里面比外面还要热,能不能麻烦你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陈煜然直接回了个好。 32分钟后就到了门口。 他开车过来得半小时。 真真儿的一点儿没耽误时间。 他随意看了看空调内外机,手一挥,【我换一台新机子吧,出门的时候我已经下单了,最快一个小时上门安装,旧机器回收,不耽误事的。】 黄可可看着他用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擦拭额头上的细密汗水,不知咋地,有点口渴。 保姆已经倒了一大杯她早上熬好的凉茶,苦得堪比胆汁,墨黑墨黑。 陈煜然眼也没眨地喝下肚,眉头也没皱。 黄可可很佩服。 偷喝过这凉茶,苦得死翘翘的几只蟑螂数脚朝天,曝尸于橱柜角落,静待保姆明早六点五十大扫除的时候和其他垃圾一起扫出去。 家主小强扒在窗缝上吹冷风呢,怕热,有中暑倾向。 豆豆不耐烦保姆给他换肚兜,一把扯下来,小短腿颠颠地向着家里唯一的高大男性奔过去。 他抱着陈煜然的脚脖子,用力扳,那力道和架势,就像蚍蜉撼大树。 陈煜然都懵了。 学琴的孩子最小也有七八岁,这样奶萌可爱的小豆丁他也是头一回接触。 【额,黄小姐,他想干嘛?】 黄可可扶额,没眼看豆豆的可笑举动,小家伙搬不动,改了主意,甚至想要把陈煜然当树一样爬上去。 他可是穿的开裆裤啊。 (*/ω\*) 【好啊你们,我就说嘛,黄可可你这贱人怎么会突然不声不响地搬出来,敢情你们都已经住在一起过日子了!】 一道十分不和谐的声音突然闯入大家耳中。 又是脸色黑如锅底的叶长霞。 怎么就,阴魂不散呢?! 第280章 小强篇:丧心病狂(9) 叶长霞这回不是一个人杀上门的。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走路颤巍巍需要人扶的老头老太太。 是她的公婆。 除了嘴碎,哪哪儿都年久失修的老老太太牙都掉光了,骂起人来也是丝毫不给脸。 【霞子,这就是你娶进门的儿媳妇,咋这么干巴瘦,不像个能生儿子的货啊?】 黄可可嘴角抽搐,TMD当她是聋子吗? 陈煜然的表情,也是一言难尽。 他很想立即致电远在赞比亚的老母亲—— 妈,你最爱的恶婆婆带老恶婆婆二打一欺负儿媳的家庭伦理剧在我跟前上演了,不要门票诶,要不要来看啊?! 豆豆已经爬到【大树】的膝盖位置了,被叶长霞的大声喝骂吓了一跳,小鸟一紧,一个半小时前喝的700毫升奶变成热乎乎的液体,一股脑都浇在陈煜然的小腿以及鞋子里…… 豆豆甚至还舒爽地全身抖了抖。 陈煜然腿上先是一热,转眼就变得凉飕飕,脸上的表情很精彩。 门外的老老太太也看到了小豆豆,眼神顿时从冷厉切换成慈爱。 【哎哟,这就是我的重孙孙吧,长得……咋这么不像冯家人呢?!喂,你没抱错吧?】 这末尾一句,是面向叶长霞问的。 叶长霞也很想说抱错了,可她做过亲子鉴定,确定无疑。 【妈,他只是长得像他妈而已,你看看他的耳朵!】 老老太太把滑到鼻头上去的老花镜推上去,果真去看耳朵。 【唔,还真是招风耳!】 她身边的老老头撇嘴,【当初我看了照片和八字,说她克三亲你们非不信,要听隔壁村假道士说的天作之合,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天作之合,民政局离婚办事处排长龙你们是没见过……】 虽然对来客并不欢迎,但是看在对方确实老得厉害,黄可可还是要保姆阿姨去端了三碗凉茶。 这大热天的,空调又好巧不巧地坏了,万一三个一个比一个老的老人家中暑出了什么问题,她也不乐意看到。 叶长霞还真是渴了,她喝了一口,立刻喷出来。 【咳咳,这么苦,黄可可,你是想要杀人吗?】 老老头却很喜欢,三两口喝干净了,把碗递给保姆,表示还要。 【这么正宗的凉茶,霞子你真是不识货!】 老人家说话有口音,霞子=瞎子。 叶长霞当着一众人的面,被叫了好几次霞子,脸上很是挂不住。 【爸,我也是当婆婆的人了,给我留点儿面子行不行?!】 她拉了一把老老头的袖子,大热的天,老人家居然还是穿的两件。 【婆婆?!你婆婆不是在跟前吗?!霞子啊,你才五十几岁眼睛就花了,这样不行,少看点手机少熬夜打牌,我儿子死了,你要是眼睛看不见,可没人照顾你!】 叶长霞后悔了……她不该把二老请来镇场子—— 年轻时公公就自说自话,家里家外和稀泥,话也只听他愿意听的。 婆婆则几十年如一日地喜欢摆婆婆谱,她生的儿子多,死了一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憨货,哭了半小时就没事了…… 三个老人把五人座的沙发占满了—— 老老太太嚷嚷腰酸,鞋也不脱直接趴下,叫叶长霞给她捏捏肩背。 老老头大马金刀坐剩下那个单独的按摩沙发,抱着还在冒热气的粤式凉茶享受地啜饮。 站在原地鞋子被童子尿泡涨的陈煜然不敢动,豆豆抱着他这根【树】哼哼唧唧,保姆想抱都拉不走。 黄可可抱胸看三个老人演戏。 她婚前婚后都没见过这二老。 因为叶长霞不受他们待见,所以连带着她这个孙媳妇也一样不受待见。 没想到,头一回见面,就是上门来闹事。 或者说,是来抢豆豆。 保姆已经听黄可可简单说过她这段可笑的婚姻,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她一人带着豆豆在家,从不开门放叶长霞进来。 她有点儿紧张,手摸向裤兜,随时准备报警。 【诶,我说,孙媳妇啊,你做得不对,我们老冯家的男丁你怎么能不打招呼就带走呢,还有你家里这个高个男人是谁,想当我曾孙的后爹可不行。】 【老头子说的对,那个谁,你当寡妇两年了,硬要嫁人我们也没理由拦着你,现在都是新社会了,不过,你嫁人可以,把我家曾孙给他奶奶带着,你每个月出万儿八千的抚养费就行了。】 【就是,爸妈说的对,黄可可你这贱皮子,把我瞒得好苦!】 黄可可气得想去厨房抄菜刀。 没想到头一个站出来的竟是豆豆—— 【坏人,骂我妈妈,坏人!!!】 他小小的爪子一个一个指包括他奶奶在内的三个老人家,气得眼泪唰唰往下掉。 可惜词汇量太少,坏人这个词,在豆豆的世界里,就是顶尖该千刀万剐的恶徒。 被抢了先的陈煜然动了动酸麻的腿,把嗓门大气势却不够的小豆豆抱起来。 一米九的俯视角度,令豆豆惊慌一瞬立即变得兴奋。 【坏人!坏人!】 【冯家宝,谁教你这样和长辈说话的,是不是你妈妈?!】 叶长霞不耐烦演什么孝顺儿媳,借着训斥豆豆的机会站起来,几步跨到黄可可面前,就想要动手。 上一回没打到,她怄气好几天。 可惜,这一回,她又被同一个人抓住了手腕。 是陈煜然,脸黑得可以。 他只用一只手,就能钳制住叶长霞,令她怎么也挣不脱。 豆豆气坏了,保姆李奶奶教过他,他是家里的小小男子汉,要保护柔弱的妈妈! (他甚至以为妈妈越来越瘦,是因为把肉肉都长到他身上了,很是闹了几天小性子,不肯吃饭,想要把肉肉还给妈妈一点,她实在是太瘦了……) 豆豆伸出小爪爪,使劲给叶长霞的小手臂上挠了一下。 !!!∑(??Д??ノ)ノ 一屋子人都惊呆了! 这个画面,似曾相识啊! 保姆捂嘴笑,护妈硬汉养成计划初见成效! 沙发上的二老恍若未闻,一个趴着昏昏欲睡,一个抱着只剩一口水的杯子摇头晃脑。 活了这么大年岁,该装傻的时候,自然知道装傻。 这孙媳妇,惹不起,这曾孙,有出息! 冯家不亏。 豆豆,不还是姓冯吗? 也就是叶长霞脑子不清白,什么都想抓在自己手里,时代不同咯。 老老头一口饮尽杯中水,准备撤了。 还是乡下好,城里这鸽子笼一般的小房子,热得他老人家都想吐舌头了。 第281章 小强篇:丧心病狂(10) 送装新空调的师傅来了。 仨老人家还没走。 不是想死皮赖脸赖在这儿,是老老太太原本装睡,后来真睡着了…… 豆豆的起床气,就是从老老太太这儿遗传到的,老老头不敢惹她。 至于叶长霞,被陈煜然直接扔出了门。 师傅和空调请进来,门关上。 叶长霞鼻子都气歪了。 屋里的热闹与她无关。 老老太太一觉睡到了日头下山,眼睛没睁,就嚷嚷着饿了,要吃村口小柱家的烧鹅。 老老头刚吃饱饭,悠闲地剔牙。 【哪儿来的烧鹅,给你留了烂糊的粥,起来吃吧!你可真是越来越能睡了!】 陈煜然也坐在一边,这俩老人没送走,他不放心。 门外那个骂骂咧咧的人原本走了的,过了一个小时又上来敲门,不过谁也没放她进来。 大概,二老是她带来的,万一丢了,回头老家的叔伯兄弟们都要把她活撕了。 老老太太是真饿了,她没牙,幸好这一顿是皮蛋瘦肉粥,咸鲜浓稠,用不着嚼。 她的假牙临出门前忘带了,还在叶长霞家里一个装满水的杯子里泡着,已经被好奇的蟑螂们挨个去看过。 眼看着,大半天过去,泡假牙的水变少了些许,水位线有明显下降,希望老老太太取用之前再洗洗干净。 蟑螂可以好几天不吃东西,但是不能好几天不喝水,哪儿潮湿往哪儿钻。 两个月下来,原本百来只的蟑螂族群已经翻了七八番,全都要感谢叶长霞不爱处理剩菜剩饭的【好习惯】。 至于黄可可新家这边,蟑螂原住民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剩下的几乎都是老弱病残。 陈煜然和三个老人一块儿进的电梯。 豆豆舍不得他走,哭得嗷嗷地,陈煜然答应明天再来看他,小家伙才勉为其难地松开抓他裤腿的小爪爪。 要不是穿的休闲西裤,系了皮带,陈煜然铁定会出丑,他的一只脚,已经被童子尿泡皱了皮。 黄可可想把自己新买的袜子给他换上的,可惜,S码的袜子,塞不进44码的大脚。 他们出门之前,黄可可冒头打了个招呼,又去捣鼓今晚的视频去了,隔音房门一关,里头敲架子鼓也听不见。 陈煜然第二天果然带着几本儿童书登门了,他听保姆说过,豆豆很喜欢听各种好玩的故事。 豆豆欢喜地扑上去,要他抱,嘴一张,就叫【爸爸!】 保姆李奶奶愣住了。 这个,她可没教。 【豆豆,叫我叔叔,陈叔叔!】 虽然陈煜然心里起了点儿旖旎心思,这不是八字还没一撇嘛,豆豆这孩子,也太聪明了吧。 【爸爸,爸爸,爸爸!】 豆豆不肯,扭股糖一样撒娇。 陈煜然只得随他,跟一个两岁不到的奶娃子讲道理,是他冒失了…… b( ̄▽ ̄)d 保姆知道这人是房东,放心得很,大门一关,去厨房忙活了。 【豆豆,你妈又在房间搞创作呢?】 陈煜然有点儿受不住小家伙盯着他孺慕的眼神,没话找话。 【妈妈?!上班!】 豆豆摇头,还是习惯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 【这都七点多了,培训行业这么卷吗?】 陈煜然自己开音乐培训的,自然知道这一行的辛苦。 此后一个月,他隔三差五地过来陪豆豆,居然一次也没和黄可可打照面。 不过,黄可可的颤音账号的确进步飞快,日更十条,吸粉数量已经超过1200了,算是渐渐有了起色。 【难怪呢,我记得刚关注那会儿她才二十几条视频,现在都五百多条了!】 【妈妈!是妈妈!】 豆豆本来挨着他坐在沙发上看绘本,突然指着手机大叫。 原来是黄可可开直播了。 第一场。 陈煜然点进去,在线观看人数3。 这个……有点尬。 气氛也冷,看直播背景,应该是培训机构的一间教室—— 黄可可身后的白板上还有没有被擦除的字迹,字迹和租房合同上的签名很像,应该就是她写的。 【妈妈!妈妈!】 豆豆很激动,拍巴掌,似乎是想给妈妈加油鼓劲。 陈煜然也跟着鼓掌,顺便打赏了两艘6000钻的豪华邮轮。 他清晰地听到黄可可在镜头前咽了一口口水。 想笑??(^??^●)?? 【感谢陈先生的打赏!】 陈煜然在公屏上回了俩字——不谢。 因为有大额打赏,陆续吸引来一波观众,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总算稳定在100左右。 黄可可直播的状态远远没有上课时自然,毕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下播之后,她给陈煜然发了私信,说要请他吃饭。 【哈哈,我就在你家,你赶紧回来吧,李婶子都已经把汤炖好了,你不是十分钟就能到吗,正好开餐!】 黄可可没想到这么巧,她今天直播纯属被老板赶鸭子上架,已经收获了几个意向客户,约好明天来学校看看再报名。 这一天迟到的晚饭,黄可可听到豆豆时不时叫爸爸,如坐针毡,害臊得筷子都夹不住菜。 豆豆可不管,不要李奶奶喂饭,也不要妈妈喂,嘴巴张得老大,只吃陈煜然给他夹的菜。 一桌四个人,就小家伙和含笑不语的李奶奶吃得最合心意,豆豆打了两个响亮的饱嗝儿才叫停。 陈煜然用公筷夹着豆豆最爱吃的西兰花,转了一圈,落到了黄可可碗里。 【有菜呢,你怎么光吃饭?】 陈煜然到底大几岁,看到对面女人耳朵尖都红了,心中的小人欢喜雀跃。 (n(*≧▽≦*)n二次元小小陈叉腰狂笑:哈哈,她害羞了,有戏!此处宜配一曲《月亮代表我的心》,虽老土,但直白~) 趴在沙发底下的小强仿佛闻到了爱情的酸臭味。 小强挥拳:╭(╯^╰)╮咋地,看我个子小,戏份都给我删得差不多了是吧?! 1808的蟑螂们从内部瓦解,就剩下一个占山为王的小强了。 相比起整栋楼的其他住户,算是一片净土。 接下来,或有意或无意地,一家四口又一起吃了很多顿晚饭。 豆豆整天把爸爸挂在嘴边,也挂在心里。 潜移默化地,黄可可就会在心中憧憬,要是豆豆的爸爸真的是陈煜然就好了! (*/ω\*)她捂脸,觉得自己忒不要脸,陈煜然的条件那么好,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结果,隔天晚饭时间,她收到了一束花,这天,是豆豆的两岁生日。 花束里有一张手写的卡纸——祝豆豆生日快乐,祝豆豆妈妈天天快乐! 没有请任何客人,就他们四个,又一顿温馨美味的晚饭,蛋糕也切成了四块。 豆豆人小肚子小,蛋糕吃不完,全喂给爸爸吃。 一向在嘴里把豆豆说成她的命根子的叶长霞,孙子生日这天却没有任何表示—— 唔,她老人家无事一身轻,沉迷打牌无法自拔。 她也听了公婆的劝,只要豆豆还在她的户口本上,就不愁黄可可跑了。 两个月后,黄可可答应了陈煜然的求婚。 确定了这个人,用不着浪费时间。 最高兴的就是豆豆,他拉着陈煜然出门,逢人就说【这是我爸爸~】 小孩子,其实什么都懂。 小区门口有老人挑着担子卖活鸡,豆豆特别新奇,先向老人家介绍【这是我爸爸~】,得到老人微笑夸奖之后,他指着一只特别大的公鸡。 【爸爸,我要!】 陈煜然飘飘然,没多想就答应了,扫码付款,然后……老人家抓着翅膀直接把鸡递给他。 ヾ(。 ̄□ ̄)??゜゜゜ 没有笼子,没!有!笼!子! 豆豆也不要爸爸抱了,拉着他的手催他回家。 小家伙迫不及待要跟妈妈和李奶奶分享这个新朋友。 公鸡昂着脖子咯了一路。 一进家门,公鸡就使劲扑腾翅膀飞起来,豆豆紧跟在后。 【哎哟,这大公鸡看着就有劲儿,做干锅鸡一定好吃,小陈你可真会买!】 李奶奶欢喜,手在围裙上擦干净水,准备逮鸡拔毛做大菜。 陈煜然:?!!! 大公鸡听懂了,狂怒,一爪子按在妄想逃窜的大黑虫子——小强本强。 【咯咯咯~】 大公鸡的言外之意就是——老子有用,要吃就吃它! 也不需要有人回应,它低头,尖尖嘴用力一啄。 一生没干过坏事的小强,卒! 第282章 大公鸡篇:隐藏款NPC(1) 【咯——】 (⊙x⊙;) 【闭嘴你这只傻鸡!要不是怕待会儿我单枪匹马打不过别人,我才不会带着你!】 说话的人,形象是个一身破衣烂衫的小伙子,但声音诡异地稚嫩。 对了,我王德发,现在是一只大公鸡。 一只被人挟持,尾羽几乎被拔秃了的大公鸡。 这是我第四十次轮转动物界,我们在一款全息手游里面当亡命徒。 我能看到小伙子脑门上顶着硕大四个字——最帅的崽。 这是他的游戏用户名,很中二。 我抬头想看看自己脑袋上有没有顶用户名,被小伙子弹了个脑瓜崩。 【你是隐藏款NPC,火凤凰!在我捡到你的那一刻,你的属性就自动隐藏啦,只有我能看到!】 (NPC是指非玩家角色,non-player character) 【哦,对了,你不要咯咯咯,你可以说话!大胆说,我不喜欢太安静!】 小伙子把遮脸的黑面巾拉下来一点,好家伙,全息投影会显露真人容貌! 难怪他要遮面呢,一眼就能看出他顶天了八岁…… 眼神清澈,嘴唇红润饱满水嘟嘟,门牙缺了一颗。 小男孩的换牙季,不就是八岁左右吗?! 【咯——我擦,小孩哥,你吃什么长大的,咋这么高?】 【哈哈哈,我爸妈都是兼职篮球运动员,不过我不爱打篮球,白瞎了这好基因!】 小孩哥语气不咋在意地擦拭他手中的长枪,锃亮,手法老道,是老枪手了! 【既然我是NPC,为什么你还能把我抓起来?】 【笨,当然是因为你有一定范围的隐身效果、还能爆装备啊!!!】 小孩哥用看傻子的眼神瞪着我。 【我?隐身?爆装备?我咋不知道?!我可是公鸡,公的,下不了蛋!】 【所以,我还得给你找小母鸡,唉,真麻烦!回头我上了分回家,就去告诉我表哥,这是个bug,叫他改改,让未成年玩家干保媒拉纤的活,真是缺了大德了……】 小孩哥无意中自爆走了后门,反正他这会儿还在安全区,方圆十里都没人。 【那,要挑好看的小母鸡哟,我可是很挑剔的!】 小孩哥看着大公鸡翅膀捂脸做娇羞状,心里堵得慌,隔夜饭都差点吐出来。 唔,总是跟他爸眉来眼去的那个隔壁楼的阿姨也这样,后来被老妈按头锤了一顿,就老实多了,再也不敢斜着眼睛看人。 【火凤凰,你还是祈祷我不要碰到什么生死难关吧,咱俩现在是绑定关系,不然,你的设定会把所有向我动死手的人都炸上天!】 【啊?!他们炸了,那我呢?!】 小孩哥不说话,勾起一边嘴角,笑得阴恻恻地。 【行行行,别说了……】 ??????·(?? ???????????????????? )????·?? 我捂住胸口,浑身疲软,想哭! 一人一鸡上路。 小孩哥切换自由视角,发现有直升机在迅速靠近,机上三个彪形大汉,武器装备远胜于他。 【淦,安全区也不安全了!火凤凰,撤!】 打不过,就躲起来。 直升机上有人拿大喇叭喊话。 【底下的人注意了,缴枪不杀,把装备都交出来!】 好家伙,是一群悍匪。 游戏才刚开始,确实是要先武装到位,再实行剿灭计划。 小孩哥也不嫌臭,把火凤凰抱怀里。 唰—— 在他的自由视角里,自己所在的位置除了沙砾,一人一鸡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火凤凰,实乃苟中豪杰,出行必备。 那三个土匪已经落了地,端着枪到处扫射,够谨慎的。 其中一个做了独眼龙造型,这样难道不会影响射击的准头吗?! 【奇怪,三十秒前这里不是有人吗?】 打头阵的红衣猛男半蹲下身,搞怪地扭屁股问兄弟们。 【老王,把你那浪得没边的性子收一收,要是这一回咱们不能搜集到足够多的物资去换药剂,等到下线了,教授可不会再让你靠近她女儿一步!】 这一句,信息量很大啊。 就在他们仨人中间蹲着的小孩哥挠头,他早就听表哥说过,新版游戏公测期间,增加了兑换奖励的版块—— 只要筹集到足够多的物资+兑换完之后苟到游戏结束+玩家还活着,东西就可以带回现实世界去。 这款全息战争游戏里头的药剂堪比修真世界里的灵液,有起死回生之效,万金难求,出了名地难遇。 土豪玩家想要氪金都没得地方氪,全凭运气。 独眼龙低喝一声。 【Rose,小心隔墙有耳!不对劲,我确定之前有人,突然消失了,搞不好是想伏杀,注意警戒!】 ?? ?????啥,这个两米有余的络腮胡大汉叫螺丝?! 【嘎?哈哈哈哈哈——】 一声爆笑如平地惊雷,是我。 小孩哥万万没想到火凤凰的笑点这么低,突然嘎嘎乐,把那三个刚要走远的男人吓得一激灵。 隐身,不等于连声音都能消失啊喂…… 【谁?装神弄鬼小心我打爆你狗头!】 红衣猛男老王一紧张,又想跳舞了!他端着一把S1897霰弹枪,只能近距离使用,手动上膛。 他也想要一把好枪啊,可惜体质特殊,把把非酋,二位大哥的装备都比他精良许多倍。 所以,他是抢劫时最积极的一个。 独眼龙耳朵动了动,隐约记得刚才的声音海拔很低,几乎贴地,可是—— 身周可见范围内都是沙地,没有能藏人的掩体,连一块拳头大的石头都被他疑神疑鬼地踢飞了。 小孩哥蹲在火凤凰身后,一只手把尖嘴捏住,手动闭麦,屏气凝神。 这种情况下露面,铁定被爆头。 ▄︻┻┳═一…… ☆(>○<) 他还想上分呢! 苟,必须苟! 小孩哥不知道,火凤凰心里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已经连续好几世没有人敢于直接摸我了! 还有人记得我可以因为碰触开启预知能力吗? 这个小孩哥居然是华国功夫巨星和高端智脑研究室林教授的小儿子,移居火星的第二批高精尖人才。 他每个月通过全息游戏可以短暂地回到故土,天知道火星上的蔬菜水果有多贵多难吃! 第283章 大公鸡篇:隐藏款NPC(2) 小孩哥不知道,他怀里的火凤凰看到了他过去几年的生活片段,包括被妈妈拎去医院光PP体检。 小孩哥也不知道,他怀里的火凤凰看到了不久后他肩膀上顶着一只秃毛公鸡荣登冠军宝座,并一举进入全服500强,晋升无敌战神称号。 待到他下一次登录游戏,【最帅的崽】前面就会有一个blingbling的前缀【无敌战神】! 【Rose,大哥,你们发现什么没?】 老王痞痞地打了个响指,问道。 独眼龙摇头,rose也摇头。 【走吧,这地方怪邪门,咱好不容易弄来的飞机别被人偷了!】 小孩哥原本还没想到要打劫别人的载具,一听老王这话,顿时起了心思。 他抱着火凤凰一点一点地往飞机那个方向挪动。 多亏了这是片沙地,看不到什么脚印。 三个威猛大汉还在原地纠结,飞机起飞了…… 【卧槽——】 最高的rose怒骂一声拔腿追上去。 可是飞机是自动驾驶的,谁坐在驾驶座上谁就是飞机的主人,垂直起降,眨眼就上了天。 独眼龙刚举枪要射飞机机翼,【唰——】 飞机隐形了。 三兄弟目瞪狗呆。 【这?!你们刚才看见了吗?!】 【咕咚——】 咽口水的动静之后,三人面面相觑。 【哎哟,老王,你怎么不拧你自己的大腿,草,你小子跟哪个老货学的这下作手法,疼死了!】 Rose被拧住大腿内侧的肉转了180度,疼得一跳三米高,恨不能锤死老王。 【啊,真的疼啊,那就不是在做梦……】 【这次进来的人名单都有吗?到底是谁会隐形?军方知情吗?!】 独眼龙把长枪支在地上,手搭凉棚仔细看天,眉头皱起来。 【大哥,你都退下来好几年了,还管这些干嘛,我记得刚才那笑声一听就是个孩子……对了,是个孩子!】 Rose别看长了傻大个,但他是三人中智商最高的,他立马调出虚拟屏,手指上下滑动,突然点住一个名字——【最帅的崽】 【最帅的崽】公开资料—— 年龄:8岁 性别:男 籍贯:火星A省 职业信息:保密 技能:保密 【搞什么,都是保密,火星人了不起啊,还不是咱们地球上外派出去的。】 老王嘟嘟囔囔,他穿得火热,嘴也不是一般的碎。 【行了,外头的事少打听,咱们还得再找个载具,老王你不要冲前头,你手气臭,我怕你抽到最差那个只能坐俩人的蹦蹦……咱们仨最好是不要拆散掉队!】 老王抱胸,气哼哼。 Rose表示没意见,心里已经暗暗把最帅的崽列入一级警戒名单。 —— 【小孩哥,咱们去哪儿啊?】 身为一只长了翅膀的走地大公鸡,我居然头一回上天,天好蓝,云也好白,一伸爪仿佛能摸到。 小孩哥早就切换了自由视角,空中地下一览无余,飞机隐形了他自然也知道。 飞机路过一片峡谷的时候,下面有两伙人火拼,枪声不绝,火药味十足。 小孩哥没打算下去,他在找小母鸡。 答应了火凤凰的事,虽然别扭,但还是要做的。 【哇,火凤凰,下面有土豪诶,那把枪叫什么来着,得氪金到百万级别才能获得,我……我要和这些有钱的土豪拼了!】 【拼什么?拼多多吗?!】 小孩哥鼓起腮帮子,火凤凰真是不可爱,这话他接不下去。 【诶?!还真是挺厉害啊,都不用换子弹的吗?!】 火凤凰的话迅速引起小孩哥的注意,他伸长了脖子往下看,也没忘了把火凤凰的一只脚抓住往后拖,万一掉下去,这飞机就得现形了…… 底下那人的眼镜可能有什么玄妙,他居然抬头精准地看向飞机所在的方向,只是入目仍是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啥也没有。 他有些疑惑,这眼镜儿难道要充电了?!为什么刚才射击的时候余光看到天上一团黑影?! 他仔细回忆,好像是一架小型飞机的样子。 【糟糕,小孩哥,他举枪对准我们了!】 【火凤凰,你对自己的隐身能力毫无所知!】 小孩哥高深莫测地摸摸下巴,压根没有立即指挥飞机逃开的意思。 下面那人开枪了,十连发,子弹嗖嗖嗖嗖嗖全都向上飞,毫无阻碍地穿过隐身的飞机,而后又击穿了云层,直破天穹。 飞机丝毫没有受损,隐藏得很彻底,就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小孩哥:<( ̄ˇ ̄)/得意! 火凤凰:(⊙o⊙) 开枪的土豪:(??Д`) 【唉,一定是我过于紧张,产生幻觉了!】 那人摇头,把枪扛在肩上,掉头离开。 小孩哥等了十多秒,那人居然悄咪咪摸回来,藏在一棵大树后面探头探脑。 【这人,反侦察意识很强啊!】 又过了十几秒,那人才算是彻底离开了。 草地里、乱石堆里、矮房子里那些被他干掉的游戏玩家尸体早就消失不见,各自下线回家去了。 被这样一炮轰掉半拉脑袋的死相,回到现实世界中,大多会继续昏睡个三五日,醒来又是活蹦乱跳的好汉,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那土豪下手狠辣,但知道轻重。 能抢到公测资格进来的玩家,没几个家世简单的,资料保密的占了十来个,其他最次的也是某地土老财。 【走,咱们下去看看,刚才我的搜索面板提示过,下面有小母鸡!】 【啊?真的吗小孩哥!走走走,快走!】 小孩哥看着火凤凰迫不及待地拍拍翅膀飞下去。 此时,飞机离地还有至少一千米。 好家伙,自忖NPC不怕摔死是吧?! 火凤凰的身影离开飞机近20米的时候,隐身效果消失,飞机突兀地现形,附近有蒙头蒙脑的飞鸟急急撞上来,四仰八叉摔下去…… 【这飞机真好用,就是目标太大,背包里塞不下……】 小孩哥遗憾归遗憾,还是头也没回地跟着火凤凰快要消失的背影走了。 就在他一点儿都没防备的时候,突然后背一寒,硕大一个红点,落在他头上—— 得,脑袋被人用狙击枪瞄准了! 【举起手来,装备都给我!】 ヾ(o??????)??ヾ 小孩哥眼睛一亮,是个小姐姐诶! 第284章 大公鸡篇:隐藏款NPC(3) 小孩哥听话地举起双手,半点儿要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一个身材高挑的蒙面女侠举着枪,站到了他面前。 小孩哥略微抬头,看到女侠头顶上的游戏用户名—— 【燃烧我的卡路李女士】 小孩哥:?_? 啊?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 原谅他还太小,能把字认全就不错了。 【把蒙面摘了,一个大男人遮遮掩……额?】 燃烧我的卡路李女士刚说摘蒙面,小孩哥就歘歘扯下来,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一张稚嫩的大脸盘子露出来,她没说完的话就如同卡了壳—— 小孩哥咧嘴笑,九分乖巧一份讨好,门牙嚯个大洞…… 【燃烧我的卡路李姐姐,我投降,你能不能别打我,我只想苟着上分!】 【咳咳,我叫尔什!】 【啊?!什么?】 小孩哥想挠耳朵。 【我说,我叫尔什,托尔斯泰的尔,什锦火锅的什!】 【好的,尔什姐姐!我听话,装备都给你!】 尔什摆摆手,【算了算了,欺负一个小孩子,我做不出这种事,你一边玩去吧!我还得做任务呢!】 小孩哥才不管,一股脑全塞给她。 要问小孩哥这辈子最大的愿望,那就是拥有一个可爱的姐姐—— 可惜他爸妈没本事,说破大天了也办不到,被他问急眼了就说【妹妹要不要?】 他记得当时三岁的他是这样回答的——【妹妹太弱了,我得时时刻刻扛在肩上,还是姐姐好!】 当时父母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他至今难忘。 【姐姐,你要做什么任务啊,我可以帮你的,反正我闲着呢!】 尔什也被这小子一片赤诚的热乎劲儿感染,她有个性子野的妹妹,打小就不怎么合拍,碰见这种打蛇随棍上的黏糊小朋友,还真不好意思拒绝。 如果老王和Rose也在,大概能一眼认出来,这是教授的大女儿。 如果老王真能把药剂带出去,他兴许有机会,能当尔什的妹夫,也叫她一声姐姐。 没想到,她也进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教授有意的安排。 她不姓李,但真的叫尔什,大概也是那八个保密人员里的一个。 不然,早把人员名单翻烂了的Rose早就能发觉。 【我要搜集足够多的高阶物资,不拘品类,多多益善!】 小孩哥挠头: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尔什收了枪,切换自由视角,查看附近有没有敌人—— 人是没看到,她意外撞见两只大公鸡在不远处炸毛打斗,在它们外围,十几只小母鸡咯咯哒哒瞧热闹。 鸡毛满天飞,红橙黄绿黑。 【哇哦,鸡王争霸吗?】 【额,姐姐,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火凤凰的战斗力很渣—— 麻蛋,我是奶妈型的辅助选手,本就所剩无几的花羽毛,被对面那只坏心眼的大公鸡生生拔掉了好多根,心疼得我直跳脚! 【小孩哥,救命啊!!!】 既然舍不得这一圈小母鸡,我自然要求助! 【唔?!小孩哥?是在叫你吗?这个称呼挺别致啊哈哈哈!我也这么叫你吧!】 尔什打趣道,她看着眼前这孩子,身高几乎和她差不多了,满心感慨。 要知道,全息游戏里的游戏玩家,几乎是一比一复刻现实中的身形容貌,很多不愿意被认出来的人,进来之前都勾选了各种用于伪装的道具。 小孩哥脸一红,点点头。 【姐姐叫我什么都可以,嘿嘿!】 高大的背影嘿嘿笑着落荒而逃,可爱得很,尔什迈开长腿跟上去,嘴角也忍不住笑。 再不快点儿,火凤凰的毛就要被敌方拔光了! 一个小母鸡喝彩过于兴奋,早产了,它都来不及蹲下,一枚金黄金黄的鸡蛋啪嗒就被生出来,引起小母鸡们哄抢—— 这可不是外头普通的鸡蛋,这里面都是能量,能迅速把血槽补满的宝贝,比很难捡到的万能医疗箱还要好使。 也不知道哪个好人,给它们搭了棚子安家。 盲猜是程序员,而不是程序媛。 因为女人不会安排这样庞大的一夫多妻家族,虽然符合自然规律,但是碍眼。 游戏的世界,程序员/程序媛做主,玩的就是心跳。 小孩哥不讲武德,见火凤凰凄惨得风中凌乱的样子,回手掏枪。 掏了个空…… 尔什汗颜,说了不要他的装备,还非要塞给她。 她不声不响从背包里捡出来一口平底锅,把锅柄塞到小孩哥手里。 用这个来揍鸡,也算是降维打击了。 小孩哥一瞬间想起一部古早动画片——红太狼与灰太狼,那口把灰太狼打飞的平底锅,跟这个挺像的。 这是本游戏里的基础款武器,用于近身搏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敲一个不吱声。 【哐!】 【哐!】 【嘭!】 不过三下而已,众小母鸡惊吓退后一步。 它们的王,两腿一蹬,笔直笔直地倒下了。 尔什还瞧见那只一见到小孩哥出手就气焰嚣张的秃屁股大公鸡趁势把对方头上的鸡冠子狠狠啄了一口。 真够记仇的,小气鬼一个,如非必要不能得罪。 【好了,火凤凰,你自己挑媳妇儿吧,喜欢哪个选哪个!】 【嘎?不能全都要吗?】 火凤凰又开始扭扭捏捏,超小的脸超小的眼,不知道怎么地硬是挤出一种叫做猥琐的表情。 【你要是吃得消,也行!咳咳!】 小孩哥说完才想起姐姐还在身后,忙收住话头。 他什么也不懂,真的,他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他看着火凤凰三步并作两步地一头扎进小母鸡群里,才转身。 刚才下过小金蛋的小母鸡用爪子推着金蛋,骨碌碌滚到小孩哥脚边。 【唔?!给我的?!】 小孩哥喜出望外,捡起蛋毫不犹豫地递到尔什跟前,无视小母鸡幽怨的小眼神。 【姐姐,呐,送给你,好看!】 (??????) 尔什头一次体会到软萌弟弟的贴心,小孩哥认可、陪伴、安全感buff值全都拉满,情绪价值一百分。 她抬手摸摸小孩哥狗头。 (,,????ω??)ノ(??っω??`。) 【谢谢你呀,小孩哥!】 火凤凰在得胜后第三分钟当了新郎。 时间有限,务必速战速决。 新娘多到数不清。 小母鸡们咯咯咯咯哒,欢快地挥动翅膀。 似乎开启了某种神秘的开关。 按照注射顺序,小母鸡头上出现倒计时30秒的字符—— 倒计时显示0的时候,小母鸡开始下蛋了。 它惊惶失措,猛地窜上一边的矮树桩子,鸡蛋没长腿,就没这么幸运了,直接摔到地上碎成两半—— 里头是一颗手雷。 尔什震惊。 小孩哥倒是没觉得意外,表哥曾经提过,火凤凰可以诞生高端武器。 他淡定地把手雷轻轻捡起来,递给尔什。 【姐姐,呐,你收好,最好是单独存放啊~】 尔什玩过旧版本很多次了,从来都没有捡到过手雷这种杀伤力巨大的武器。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精明的小孩哥会帮它了。 火凤凰被围在中间,还在忙。 小母鸡们激动不已,陆续有新的鸡蛋出生,小孩哥和尔什分头捡。 绝大多数都是微型手雷,还有几个金蛋里头是信号弹。 这边有异常的能量波动,附近打开自由视野的人注意到,开着车飞奔过来。 火凤凰被催促,一跺脚,附近直径20米范围的小母鸡消失。 【小孩哥,这是?】 【姐姐,回头我再和你解释吧,我们也进去!】 尔什踉跄两步,在原地消失了。 (今天高烧了,刀片嗓且39.3,这纸一样的抵抗力……我先保住活动签到的2500字,好了再补啊) 第285章 大公鸡篇:隐藏款NPC(4) 【老王,不对劲!你看,那是咱们的飞机吧?!】 (唔,说机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Rose从吉普车上跳下来,他也是从自由视角里发现异常能力波动才赶过来的。 老王骂骂咧咧。 【要是那小子被我逮到,看我不大刑伺候!】 【得了吧,那孩子资料保密,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咱们惹不起,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到时候别说兄弟几个,连教授都护不住你!】 独眼龙大哥还在车上没下来,他发现四周陆陆续续有人赶到,这俩憨货还在日常碎嘴子吵吵,真是没轻没重。 【你们俩去看看情况,我去直升机上面等你们回,如果不敌,保命第一,记住我们此次的任务不是逞勇斗狠,尤其是老王!】 突然被点名的老王,脸色忽红忽白,跟他的红色T恤有得一比了,他不甘不愿地点头同意。 所有人赶到异常坐标的时候,面面相觑,纷纷举枪,但是没有人贸然动手。 被小孩哥拉着的尔什单手举着枪,发现这些人是真的看不到他们,才略微放下心来。 小孩哥戳了一下火凤凰的屁股,用眼神示意往外围挪动。 苟是没错,万一对方不讲武德,猜出了他们有隐身能力,出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怎么办? 小母鸡这么多,不一定在受到惊吓之后不拼命逃窜,按照逃跑半径往内围搜索,一抓一个准。 嗐,这就是火凤凰贪心不足的下场—— 明明只要一只合眼缘的小母鸡就行了,它非得把人家后宫全端了。 趁着来人心中起疑各自戒备的时候,火凤凰指挥所有小母鸡撤退。 小孩哥也拉着尔什亦步亦趋跟上。 一只小母鸡憋不住,哒哒哒跟上大部队的时候,噗通就下蛋了,急着跑路的所有鸡和人都没发现。 所以,等到火凤凰大摇大摆地带着所有小伙伴从千军万马中全身而退二十米外,那只热乎乎的金蛋突兀地出现了。 好巧不巧,正好在背对背警戒四周的Rose和老王的脚底下。 这一坨明晃晃的金色,非常扎眼,注意到的人不少,众人虎视眈眈。 Rose用脚踢了憨憨的老王一脚,这傻子,还不赶紧捡起来,落进咱们兜里,管他是天王老子也别想抢。 公测阶段,绝大多数人进来的目的都不单纯,像以往单纯享受杀戮快感的人,基本是没有资格抢到公测资格的。 【喂,兄弟,我这儿有好东西,跟你换这枚金蛋可以吗?!】 【哦,什么好东西?】 老王已经在大家杀人一般的目光中把金蛋塞进背包里,【咔嚓——】 一声脆响,所有人表情裂开! 【Σσ(??Д??;)我我我什么都没做!!!】 老王是真的忘了,这玩意儿看着是个宝贝,居然这么易碎…… 外围已经有人悻悻地离开了,骂骂咧咧之声不绝于耳。 Rose脸色也不太好看,人这么多,想要拔得头筹换到药剂,任何没见过的装备都值得宝贝。 【哥,我拿出来看看,你别骂我!】 老王擦了一把汗,伸手掏兜,拿出来的时候,手心里赫然躺着一根一指长的折叠伸缩仙女棒! 配色十分卡哇伊,可以瞬间俘获下至0岁上至200岁的女孩子! Rose:(;??_??) 所有人:( `д′)什么鬼? 老王:这……还行吧,私藏下来,回头送给乐乐。 众人作鸟兽散,骂得特别脏,白费力气和时间不说,还要看着一个红衣猛男拿着粉红色的仙女棒大跳艳舞。 辣眼睛(*/ω\*) Rose不客气地踹了老王一脚,下次他要是还跟老王一起组队进来,他就跟老王姓! 画面回到小孩哥这边—— 【火凤凰,咱们带不了这么多小母鸡走,等游戏结束,反正你还会回来,要不,咱们把它们妥善安置再走?】 小母鸡能听懂,纷纷不安地扑扇翅膀往中间拥挤。 小孩哥和尔什脚背上都站上了小母鸡。 他们已经来到了直升机跟前,只等一步跨上去,就能离开。 独眼龙心头莫名一紧,他没有探头往外看,形单影只,容易被爆头。 小孩哥见火凤凰犹豫不决,就知道它已经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那些人没有发现很快又要散开,你可没多少时间了啊!】 独眼龙已经听到了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掏出枪来,如果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击毙命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 小孩哥抢先一步上了飞机,然后迅速转身,伸出与年龄极不相符的粗壮胳膊,笑道。 【姐姐,来,咱们先上来,万一火凤凰变卦,咱就不要它了!】 尔什其实身高腿长,压根用不着拉扶,可她还是领了小孩哥这个情。 火凤凰:(っ??Д??)っ!!我选,我选还不行嘛! 小孩哥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后有一把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 上了直升机,正好超过了火凤凰隐身覆盖的二十米范围。 尔什毕竟有几年的社会阅历,不知怎么的,她闻到一股子不应该出现在飞机上里的风沙味,还有男人的汗味。 明显不是小孩哥身上的奶香味。 她一个错步,把比她还要高两个头的小孩哥挡在身后。 【谁?出来?别装神弄鬼!】 她一出声,独眼龙眉头就一皱,有点儿眼熟是怎么回事?他不记得这一次进来除了Rose和老王,还有他可能认识的人啊?! 尔什掏了一把手枪,直升机内空间有限,狙击枪杀伤力大,但更适合远距离击杀。 独眼龙既然心中存了疑,就干脆把枪扔了,露面—— 【是你?!】 【是你?!】 【你谁啊?!】 异口同声的是尔什和独眼龙。 语气酸酸尾音上扬的是小孩哥。 直升机上剑拔弩张。 直升机下依依惜别。 火凤凰一狠心一跺脚,闭着眼睛转圈,等到头晕目眩站不住了突然停下,站在面前的就是天选之鸡。 幸运的小母鸡一声尖叫扑上去,亲亲热热地挂在火凤凰的脖子上。 【好啦好啦好啦,咱们走,其它嫔妃还是暂时回家,等到这一轮公测结束,我还会回来的。】 众嫔妃尽管各有心思,还是老老实实回去了,一步一回头,一步一逗留。 火凤凰脖子上挂着一个热情的小母鸡,胸脯子挺起老高。 【哈哈哈,我们走,看哥哥带你满世界打怪!】 火凤凰翅膀用力呼扇,飞上了直升机,很快发现里头多了个陌生男人。 小孩哥还没来得及开口,火凤凰迅速靠近队友,开启隐身。 独眼龙眼睁睁看到两只鸡两个人在一米处消失得干干净净。 如果他低头看看自己,大概发现这个隐身也是有bug的—— 不止两只鸡两个人,还有直升机都消失了,就连他自己也被囊括在隐身范围内…… 他低头,脚底下是光秃秃的不毛之地,只有数不清的砂石和灰土。 他抬头,头顶上是毫无遮挡的蓝天白云,有一只呆头呆脑的大鸟路过,投下一坨黏糊糊的稀粑粑炸弹。 (╯‵□′)╯炸弹!??????*~● 尔什和小孩哥丝毫没有躲闪,独眼龙躲了一下—— 可是,那散发着怪异味道的炸弹直接穿过隐身的直升机,掉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坑。 丝毫没有伤到任何人。 独眼龙脸上有些挂不住,抬手就是一枪,把那只害他丢脸的大鸟打下来。 枪声一响,原本就在往这边赶的Rose和老王听声辨位,赶紧加快脚步。 【坏了,不会又有人要抢咱们的直升机吧?!】 Rose闷头往前跑,头上出现一串省略号。 【好的不灵坏的灵,你给我闭嘴!】 第286章 大公鸡篇:隐藏款NPC(5) Rose从来不怀疑自己的智商。 可是他根据坐标找过来的时候,原地的直升机消失了,只有一坨新鲜的粑粑。 不远处还有一只被一枪打穿胸腹的大鹅,没死透,脚丫子像得了失心疯一样使劲乱蹬。 老王欣喜,虽然带了干粮,可他无肉不欢啊。 有新鲜的肉吃,他当然高兴得手舞足蹈,像一头饿狼似的扑了上去,他家亲爱的都没有享受过他这样的如火热情。 大鹅被老王粗鲁地一把折断了脖子,两根细长的脚杆子无力垂下去。 独眼龙想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因为隐身的另外四个看到大鹅嘎了,居然统一把目光落回他身上。 他瓮声瓮气地,【看我做什么?】 小孩哥还没开始笑,火凤凰第一个哈哈哈,挂在火凤凰脖子上的小母鸡也跟着咯咯咯。 蹲在原地苦思冥想的Rose猛然听到头顶炸响的奇怪笑声,险些尿裤子。 【老大?!是你吗老大?!你咋也隐身了?!】 【闭嘴!!!】 独眼龙忍无可忍地后退一步,大吼一声,才把刚才吃惊之下半站起身结果和隐身之后的他形成诡异推车姿势的Rose躲开…… (o>ω<o)雅蠛蝶 【哈哈哈哈哈——】 【咯咯咯咯咯——】 火凤凰坏心眼地撤了隐身,直升机如同从异空间乍现,瞬间将Rose直接压趴在地,险些当场去世。 【喂,他没事吧?!】 尔什不甚热情地问独眼龙。 【没逝,死不了!】 独眼龙冷哼,心里早已把这看似聪明实则鲁莽的Rose捶得鼻青脸肿。 更加蠢笨鲁莽没脑子的老王提着大鹅一路蹦跳着回来,正好看到直升机突然出现砸扁了他的好兄弟,当时勃然色变,扛起枪就射击—— 【砰砰砰砰砰——】 直升机的铁壳子被打穿了几个洞。 众人一脸无语。 独眼龙捂住脸,不想看这丢人的玩意儿。 【Rose?没死就吱声!】 老王把子弹打完了,一手提着大鹅,一手去直升机底下捞人。 Rose其实醒着,太丢人了,装死呢。 他被戳到了痒痒肉,实在忍不了,埋头从直升机底下钻出来,脸黑得像煤炭。 老王灰头土脸地,一抬头,对上尔什那张脸,傻了—— ⊙▃⊙ 【大?大姐?!你……你怎么在这儿?!】 【呸,谁是你大姐!!!少乱认亲戚,我没你这么老的弟弟!!!】 【噗——】 小孩哥实在没忍住,尔什姐姐一向很温柔的,没想到这么一小会儿功夫,被惹毛了好几次。 他侧头朝角落看了一眼,火凤凰不知道搂着小母鸡腻歪着说啥悄悄话呢,啧啧,真是一朝脱单性子都变狗了,无时无刻不在撒狗粮…… 几个明显有交情的人避开小孩哥开了个短会,互通有无之后有了决定—— 【行了,别吵了,我们组队吧,早点完成任务早点出去,乐乐还等着救命呢!】 小孩哥耳朵动了动,乐乐是谁?! (乐乐是尔什的亲妹妹,尔乐,因公负伤,昏睡一年有余了,游戏里的药剂能救她一命。) 这一次公测游戏时间限定24小时,提前完成任务的游戏玩家就是赢家,剩下的loser全部都会被即时弹回现实世界去。 所以,也不怪大家见了好东西都一窝蜂地往上冲。 因为见识过火凤凰的能力,以及尔什的强烈推荐,小孩哥当了这一组的老大。 这大大满足了某小屁孩的虚荣心,吃过烤大鹅之后,几人一路高唱凯歌,昂首阔步地开了挂—— 以火凤凰为圆心,20米以内为活动半径,带着小弟们到处捡装备。 当然,小母鸡下的各种颜色的蛋都进了尔什的背包,其他仨人想都不用想。 【麻蛋,这小子比我还土匪!!!留不得啊!】 老王是这样夸小孩哥的。 他以为没人听见。 可是大家都在同一辆宝宝巴士上头坐着,又不聋…… Rose变得很低调,很沉默,只求速战速决快些完成任务出去,他没有接收到副驾上尔什递过来的隐晦目光。 于是,接下来的一波打劫行动,撤退的时候,没人把打得很忘我的老王叫上。 以至于这小子被对方土豪哥一枪爆头,提前出局了。 老王:???至于的吗???虽然不是真的被打死,也是会痛的好嘛?!我咋就惹上了这么一尊杀神?!前两次明明都能隐身躲过去的……猪队友跑路不叫我,友尽!!! 他无法在第一时间醒过来,还得好好昏睡个几天。 任时刻监视他们仨身体数据的教授赶过来怎么扎针抢救也醒不过来,教授气得把老王骂了一遍又一遍!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叫我怎么放心把乐乐交给你……呸!】 好吧,撇开这个傻大个,继续回到游戏里—— 老王的离开,丝毫没有影响团队的业务能力,反而如有神助,遥遥领先。 如果他们能看到实时面板,就能看到排名第二的【金凯子】正在一步一步拉近与他们的差距。 金凯子是谁?! 那个戴神奇眼镜扛一把好枪的土豪哥。 人如其名。 他也是想要用装备换药剂的拼命三郎—— 他年近五十的时候,小情儿怀上了,却因为太过在意男嗣胡乱求大师招惹了脏东西上身,如今小情儿面如老妪,日夜不得安生,连胎儿的魂体都不知道还是不是原身,金凯子花重金请了高僧看过,唯有这里的药剂可以求得一线生机。 可惜,尽管最后一场争斗双方平局,但是小母鸡紧急下了两颗金蛋,产生了微弱的领先。 机器女声宣布【最帅的崽】所带领的团队取得胜利。 画面正如当初火凤凰脑海中看到的那样—— 小孩哥笑容腼腆地顶着一只秃毛大公鸡站上最高领奖台,其他队友兴奋又激动,只等着下一步,摆在台上的那些装备换成药剂,就可以离开了。 事情怎么可能会那么顺利呢? 金凯子对是否当第一那真的是无所谓,不过,药剂凭空出现在小孩哥手上的时候,他用枪瞄准了小孩哥的脑袋。 谁也没想到,他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手。 大家的装备明明都交上去了啊…… 火凤凰作为绑定玩家的NPC第一时间察觉杀意,迅速开启隐身,可是,从台下众人惊愕的眼神里,还是能看到台上人的倒影。 任何特效或道具,在游戏宣布结束并宣布名次的时候,就已经失效了。 火凤凰自爆的动作,完全不由自己选择,比那把枪射出来的子弹更快。 【咯咯咯——】 小母鸡扑上去,叫得好凄惨。 一阵火光腾地爆燃席卷过全场之后,所有玩家退出游戏。 药剂,仍然在小孩哥手心里攥着,被他带回火星去…… 隐藏款NPC大公鸡,卒! (程序员经过多方数据参考后,公测后的正式游戏版本取消这一角色。) 第287章 小母鸡篇:稳打稳扎(1) 【咯咯咯~】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这辈子,我王德发还是一只鸡。 一只叫声稚嫩还在快速生长期的小母鸡。 专门被买来下蛋的华国普通蛋鸡品种。 和其他数百只小母鸡一样,被养在一家不怎么大的养殖场里。 所幸窗明几净,头顶上的灯光代替日光,日照时间充足,不至于让鸡时刻处于怕黑的恐慌之中。 我抬头张望,满眼无奈。 【咯咯咯~】 又要下蛋下到脱肛吗?咋一只公鸡也没看见?!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出现在门外,透过毛乎乎的玻璃,我看到他肩头压着一只胖乎的橘猫。 【乖啊,小咪,等我喂完饲料再和你玩儿!你可不能跟进去,它们刚来咱家,胆子小,会有应激反应的,你也不想我好不容易开启的创业又打水漂吧~】 董小西轻言细语地哄劝黏人的猫儿,丝毫没注意到鸡舍里头有一只小母鸡正若有所思地观察他。 董小西长得很帅气,在学校就是班草,校草预备役。 大学四年,若非他心志坚定,早就被各种扑上来的狂蜂浪蝶拆皮扒骨地吃了。 他和女朋友花月是同班同学,都是学的农业养殖技术。 这个专业留在城市不好找工作,他们俩毕业后面临着生存和发展这一现实问题,对了,还有结婚。 花月是金海人,一个名字里有海实际上全是大草原的地方,花家有数千头羊等着她回去继承。 要想把她娶走可不容易,首先要有能叫花月父母都看得上的能力,其次还是能力,最后才是看资产—— 彩礼五十万,一套定居地的150平方的房子。 董小西送花月回家的时候,已经被花家父母和兄弟全面教育过一回了。 他对于留在大草原上帮未来岳家养羊、放羊、杀羊、卖羊兴趣缺缺,他是个骨头梆硬的男人,也并没有要入赘的打算。 离开的那天,花月哭了,问他。 【小西,你是不是准备放弃我了?!】 【怎么会?!】 董小西抱着花月,在花家老父亲吃人一般的目光下,手掌稳稳地落在花月光洁的后背上,轻轻地安抚她,就像在摸一只小猫咪。 对了,小咪就是花月在学校养的猫,临别时送给董小西帮忙养着,顺便有帮她盯梢的意思。 离董小西回家已经有半年了,他才把这一摊子铺起来,离开始盈利还早着呢。 书本上的知识,用到实际上还是会有一定的风险,他还年轻,有试错的机会。 等到他好不容易把小咪轻柔又坚定地推到门外,一转身,对上几百双惊惧惶恐的绿豆小眼睛。 【嗐,都说胆小如鼠,你们都来我家十多天了,怎么这应激反应还这么厉害?!】 全场鸦雀无声,无一鸡回应他。 【咯咯咯~】 是我,我抻长了脖子大声响应,力求引起董小西的注意。 董小西果然放下葫芦瓢,往鸡笼中间走,他也是有些触动的,毕竟这些小母鸡在未来两年都将是他的衣食来源。 下蛋,卖蛋,下蛋,卖蛋。 然后积累资本,扩大规模。 唔,现在还没到下蛋环节。 因为没有孵蛋育雏经验,董小西在咨询过老师的意见之后,直接从大的鸡场采购的健康鸡苗,60天左右大小的。 他到今天都难以忘记,鸡苗刚到家那天,是怎样的鸡飞狗跳,累得他和父母一宿不敢合眼,生怕前一天才掏出去的三十几万全打了水漂。 幸好,到今天为止,暂时只折损了十几只。 这样的损失,他虽然心痛,还能承受。 【是你吗咕咕鸡?!】 董小西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戳了一下明显表现得和其他缩脖子鸡不一样的小母鸡脑袋。 【咯咯咯~咕咕?咕咕鸡啥意思?!你给我取的新名字吗?】 董小西眼睛眨了眨,对脑子里出现这一句话表示很不适应,很玄幻,像是还在床上做梦没睡醒。 他不知道,小母鸡特意把他叫过来,就是为了展示超能力,进而摆脱下蛋下到脱肛的可能,一跃成为管理者的新宠。 董小西愣愣的,一如过去很多个初次听到动物心声的人类一样。 【咯咯咯~喂,你这人,咋还没回过神呢,是我啊,我在你脑子里说话!我不是妖怪,别把我烤来吃了……我还小,没几两肉还塞牙!】 董小西伸出右手,向前平推出去,做出一个交警指挥交通的时候停止的动作。 嘿,这个动作小母鸡还真的能看懂,当即闭嘴。 董小西把手机掏出来,百度,搜索【如果小母鸡会说话?】 弹出来的窗口【如果小母鸡会说话它会说什么……】 和他刚才听到的话完全不一样。 他不信邪地又滴滴老师。 老师回了他三个字——【没睡醒?】 行叭。 董小西在小母鸡殷切期盼的眼神中把手掌放到鸡笼的锁扣上,【咔咔】开了锁。 然后,笼子里的五只鸡,除了这只,其他四只齐齐惊慌后退,一边退一边疯狂拍翅膀,生怕自己被逮住,吓得不要不要地。 董小西摊平右手,放在鸡笼边上。 小母鸡昂首阔步地向前迈了一大步,稳稳当当地站在他的手上。 【咯咯咯~你好呀!】 董小西瞳孔一缩,果然是真的。 第288章 小母鸡篇:稳打稳扎(2) 董小西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鸡舍的。 小咪看见了——同手同脚,傻气侧漏。 小母鸡在青春期的营养要求很高,董小西也并非完全照着书本养鸡,村里没有像他这样有大魄力的人,好些爱嚼舌的老婆子围拢在路口,等着看董家的笑话。 【嗐,叫我说啊,董家花那么多钱培养个大学生还不如把钱留着花自己身上呢,毕业了人夫妻俩还是不能躺着享福,反倒比以前还起早贪黑地忙活!】 一个花袄子老太太撇着嘴说。 她养了七只老母鸡,见天儿地把鸡蛋看得比眼珠子还要重,儿媳妇要拣两颗蛋去做菜都得和婆婆算钱才行。 【都是用饲料喂出来的,哪儿有咱们吃蚯蚓小虫的走地鸡下的蛋营养价值高,瞧着吧,有他们一家子哭的时候!】 她们几个老姊妹平日里在镇上菜市碰到了都要假装不认识的,为了利益,也站在同一战线上,同仇敌忾。 不过就是恨人有,笑人无,人之常情。 董小西给小母鸡喂食的饲料几乎算是他独立配比出来的,里头有虾皮、蚯蚓干、玉米碎、麦麸、小苏打、谷糠、葡萄糖粉等等,根据生长情况随时做出小幅调整。 别以为只有人类小姑娘爱吃甜。 少量葡萄糖粉掺和进饲料里,能有效增强青年小母鸡的抵抗力,减少应激反应。 小母鸡们吃到一口甜丝丝的味儿,就不会自己把自己吓得打摆子,日夜不得安生了。 董小西十分上心,事事亲力亲为,院门一关,连自己亲妈的数落念叨他都不听,更何况外头那些从没给过他家好脸色的老虔婆! 【咯咯咯~】 话说,我至今也没有得到什么特殊的待遇,反倒是被同类孤立了。 它们畏惧我俯视众生时睿智明亮的眼神; 它们厌烦我鹤立鸡群时时用一副思考者的状态与只知道干饭干饭干饭的大家区别开来; 它们憎恨我每次见到董小西就如同见到再生父母一般热情。 呵。 董小西拿着葫芦瓢,挨个鸡笼检查并给料,终于发现眼前这只特立独行的小母鸡身上不对劲—— 被啄得这里秃一块,那里秃一块,跟害了什么皮肤病似的。 【唉……你……】 他叹了口气,伸出手来。 他看着小母鸡从老地方灵活地钻出来,跳到他手上。 【咯咯咯~帅气的小西,你到底啥时候给我安排个不一样的差事啊?】 董小西脸微微泛红,他也拿这只口花花的小母鸡没辙。 这也是他坚决不让爸妈进来鸡舍喂食的理由之一。 一辈子老老实实干活、没什么鬼神见识的父母要是碰到它,还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子。 【再过十天左右,你们就要开始下蛋了,而我也将迎来第一笔回头钱!】 小母鸡原本镇定的表情迅速裂开,董小西煞有其事地盯着瞧,想知道自己根据书本大概加估计出来的预测准不准。 这种事,问一只没有养殖经验的小母鸡,就和问一只蜗牛既然赶时间为什么不骑自行车一样荒诞。 董小西给这只小母鸡换了个住所——进门第一间鸡舍。 【咯咯咯~不行啊小西,这两只好像有点儿毛病,再给我换换!】 小母鸡在被推进鸡舍的那一瞬间张开翅膀,死命卡在门口不肯进去。 【啊?有毛病?!】 董小西愕然,他仔细观察过鸡粪和进食情况,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啊。 【咯咯咯~当然啦,你看它们的鸡冠子,又厚又红,大而挺立,这样的鸡可不算是真正能下蛋的小母鸡,是假的!!!】 董小西眨眨眼,当真去看那两只的鸡冠子,的确是比其他小母鸡的鸡冠子大很多,敢情娘子军里头混入了奸细。 【干得好!你再帮我看看,把病鸡弱鸡都挑出来,我给你安排个单间!】 【咯咯咯~好说好说!这边有一只肚子拖地的,别以为里面是鸡蛋,其实已经一肚子坏水了,腹膜炎!】 董小西后背的汗毛一竖,惊出一身白毛汗,赶紧把被小母鸡指出来的病鸡挑出来。 【这里两只干巴瘦的,也没有下蛋的可能了,光吃不长浪费粮食!】 董小西伸手,抓! 【这一只拉绿粪,那一只拉黑粪,都有病,不会下蛋的!】 董小西,抓!毫不怀疑,指哪儿打哪儿! 【又一个得腹膜炎的大肚子鸡,这……小西啊,你整点儿生石灰过来杀菌消毒先,窝吃窝拉,容易传染!】 董小西抓完这只,恨不得立刻给神通广大的小母鸡磕一个。 一人一鸡,配合无间,把病弱的母鸡一个不落全都逮出来。 然后通风,撒生石灰杀菌。 董小西忙活的时候,经常回头看一眼已经住进单间的小母鸡,他总觉得不真实。 一个星期后,董小西一早刚打开鸡舍,就眼尖地看到了不少鸡蛋。 初生蛋,个头很小。 他激动地捧起两颗在手心,激动得哽咽。 进鸡苗的时候都是60天大小的,养到120天开始产蛋,天知道这些天他是怎样小心翼翼地熬过来的。 他一扭身,迅速出去把爸妈叫进来帮忙收蛋,一夜过去,那些备下好些日子的蛋托总算能派上用场了。 董家爸妈起初半信半疑,以为这臭小子大白天地说梦话呢,结果被拉进鸡舍,瞧见了那些圆溜溜的鸡蛋,比他还要激动。 【哎哟,我就说我家小西最厉害,隔壁刘华还不信,非说咱们老两口的养老钱要打水漂,等会儿我就去给她看看,看她打脸不!!!】 董小西妈妈手脚麻利地捡蛋,嘴里也叭叭叭。 董爸爸手掌粗粝厚重,生怕把蛋捏破了,糟蹋了儿子的心血,他的一双大手都无意识地变成了兰花指,速度远远落后。 父子俩都被那个瘦瘦的女人甩开老远。 董小西瞪了一眼扑腾翅膀想要作妖的小母鸡,警告它不要吓着父母。 他对准推车上已经码放整齐的一摞鸡蛋拍了照,发给花月。 【小月,你看,我马上要见着回头钱啦~】 第289章 小母鸡篇:稳打稳扎(3) 花月骑在一匹高头大马背上,悠闲地跟着家人放羊。 几只牧羊犬尽职尽责地驱赶走散的小羊,时刻保持羊群的整体性和完整性,压根用不着人盯着。 男朋友发来的照片她看见了,只简单回复了恭喜两个字。 学生时代的爱情最简单纯粹,一旦挣脱学生身份,变数就大了。 【小妹,你怎么看起来不快活呢?刚才我发现你拿着手机发呆,不会是想那个书呆子了吧?!】 晒得一身古铜色的壮汉骑着马绕着花月打转,这个牛人,骑马连装备都没有,直接轻装上阵,马蹄上钉了蹄铁,寒光闪闪地,特拉风。 【三哥,你说,梦想到底是什么呢?】 花月看了一眼三哥的赤膊,眼神有点儿躲闪地望向远处埋头吃草的羊群。 【嘿,三哥我啊,梦想就是一辈子都和家人兄弟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健健康康没有烦心事!要我说啊,你这草原上的小公主,就该选个像哥哥们一样的男儿,董小西的大腿还没我胳膊粗呢,哪里靠得住?!】 这半年,三个哥哥轮番在花月面前给董小西穿小鞋,从各个角度阐述他们的看不上—— 【呐,说话文绉绉假客气,不会骑马,也不会喝酒一口就上头,单薄瘦弱,最关键的是董家离草原十万八千里……】 至于小鞋是不是奏效,看看花月现在一脸迷茫的样子,三哥心里就偷着乐。 花家有个老邻居家的女孩,十年前昏了头,嫁去了内地,婚后过得十分憋屈,和公婆一起住一个七十多平的两居室,饮食习惯处处迁就那家人,陆续生了三个孩子,最后还是以离婚收场…… 那女孩离婚的时候拼命争取要孩子,一个也没抢到,被公婆死死扣住了不让她见。女孩无处可去,只能回了老家,瘦得都没人型了,也不肯见人,三十出头,老得像六十老妪。 这事,引起了花家所有人的警觉,坚决不肯让捧在手心里二十年的女儿/小妹嫁去别人家当牛做马饿得面黄肌瘦。 被嫌弃的董小西毫无所觉,他已经清点完第一批鸡蛋,准备亲自去送货了。 小面包车从村口大榕树下经过的时候,他特意减慢了车速,但有人问,他无不回答【进城送货去!】 叫那些准备看他们家笑话的人好一通心烦。 【瞧见了没,董家今天至少能收七八百吧!】 【肯定不止,MD这才多久就开始赚钱了?我家的小母鸡还没开始抱窝呢!】 【唔,比上班混日子强!】 这样的酸话,在此后的每一天,都被人反复说起。 小母鸡从120天开始下蛋,第300天左右才会出现产蛋性能下降,同一批次小母鸡的饲养周期大概最多能有个500天,然后就要全部淘汰,换下一批小母鸡。 日子就这样匆匆忙忙从指缝中溜走。 因为营养跟得上,小母鸡的居住条件和环境保持得也很不错,几乎没有出什么岔子。 董小西每天都要给花月汇报自己当天的成绩,他本就情感细腻,渐渐地也察觉到长期分隔两地,花月有点闹小情绪了。 他交代自己爸妈一声,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背了个大书包出发去花家所在的城市。 花月不知道董小西要来。悄咪咪帮忙自己好兄弟的花家三哥也不知道,虽然好兄弟也并不是最佳妹婿人选,但总比外人看起来靠谱。 万一花月真的眼瘸瞧上了他的好兄弟,嫁得近,他们哥仨也好紧迫盯人不给这臭小子欺负妹妹的机会。 董小西就是在花老三的兄弟骑着马大献殷勤的时候出现的。 草原,落日,羊群,穿着长裙旋转跳舞的少女,和眼里闪着星光大声求爱的猛男。 如果忽略少女脸上不耐烦的神色,董小西大概率会扭头就走。 【小西?!小西!!!】 花月老远就看到远处的人那一身眼熟的打扮,兴奋地跑过来。 脱了半截袖子的猛男错愕地看着少女从眼前溜走,想伸手抓,抓了个空。 花家三哥皱眉,坏了,还以为一去半年杳无音讯的人真能消失呢,谁承想…… 猛男当胸捶了他一拳,【喂,你不是说你妹妹和小白脸分手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呸,我可没说过这话,还不是你舔着脸非要凑上来?】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接近耳语,另一头的小情侣完全没注意到。 【小月,我好想你!】 【嗯!】 两人抱在一起,紧紧相拥。 仿佛董小西这一阵子感受到的疏离和淡漠是他自己在做梦。 【我以为你眼里只有你的小母鸡,早就把我忘到九霄云外了!】 【怎么可能!我努力干事业,不久以后才有底气来你家提亲啊!你这傻丫头,我就知道你会东想西想!】 【哼,你把咱俩的聊天记录打开,往上翻一翻,十句话里有九句半都是你的小母鸡……】 【好好好,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会注意的!】 花家老三被兄弟捶不觉得疼,看着妹妹抱着那只瘦猴心里酸得不行,恨不得纵马狠狠跑上一大圈。 老远老远站着的花家老父亲把鞭子凌空狠狠抽了几下,也是一样的复杂心情。 闺女大了,由不得爹娘咯。 董小西此行的目的是带花月回老家玩一段时间,见见他的父母,看看他这大半年努力经营的事业,顺便,也散散心。 花家男人横眉怒目,却都败在花月眨巴眨巴的大眼睛恳求下。 至于花家妈妈,早就去帮着女儿收拾行李去了,她可没指望过家里的几个男人能拒绝得了花月的要求。 当年高考填报志愿选了远离草原远离家乡的大学的时候拦不住,如今要跟着情郎回家乡更是拦不住。 【嫁妆早就攒好了,得拿出来洗晒一番,准备嫁人咯!】 花家妈妈打开橱柜,把自家晒制的肉干和奶制品也拿了几十斤出来,这个作为小礼物,应该不算寒碜吧。 瘦巴巴的董小西:……阿姨,你管这个长两米宽两米的大布袋叫做小礼物?! 第290章 小母鸡篇:稳打稳扎(4) 返程路上,大包小裹,小情侣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双手,拿不下,根本就拿不下。 因为多出来的一大包肉干和干奶酪块,上上下下过安检的时候,沉重麻烦不说,董小西和花月都担心东西被射线扫过产生变异不能吃了。 俩人不放心,撕了肉干和干奶酪块当干粮,接下来的车程一直吃吃吃,腮帮子都嚼酸了。 【没坏!】 【嗯,是没坏!】 【嗝儿~】 货车转大巴转火车,再转大巴转摩托,月上中天的时候,俩人终于疲惫地到家了。 董小西亲自给花月安排了一间客房,换了干净的被褥,累极了的花月冲了个澡,倒头就睡。 董小西好笑地摇摇头,在花月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记轻轻的吻,然后带上房门,出去了。 花月抿了抿唇,有点害羞,也有点显而易见的失落,翻了个身,把手脚都缩进被子里,才算是真的睡熟了。 等到第二天,花月睡醒的时候,天光大亮,鸡舍里的小母鸡已经咯咯咯咯哒地吵闹个不停了。 生好的蛋顺着轨道咕噜噜滚出来,在阳光下明晃晃地泛着金色。 【诶?!小西啊,这几颗蛋捏着有点软壳,还不大干净,是不是有问题?】 董爸爸原本想在厨房烧制一桌好吃的饭菜招待未来儿媳妇的,被老婆抢了先,只好来鸡舍找存在感。 结果,刚收了百来个蛋,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平日里鸡饲料都是儿子配的,从不在外头买成品的袋装饲料,要是缺点儿什么营养的也很正常。 【唔,软壳是缺钙了,我得加点儿石粉,至于不干净沾了鸡粪,那是小母鸡肠道有炎症。】 【小西啊,花月那孩子生得白白嫩嫩地,你可不能叫人家干粗活,赶紧寻思寻思附近有哪儿好玩的,你把饲料配出来,只管带着她出去散散心,家里的事我和你妈都能干!】 【爸,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哪能什么事都推给你们做呢!】 董爸爸闻言深深看了儿子一眼,啥也没说,继续捡蛋。 花月在董家吃的第一顿饭意外地合口味。 因为董妈妈做的几乎都是她爱吃的菜,一股脑地全都要堆在她碗里。 花月甩开膀子吃也吃不完呐,董小西一点儿不介意地从她碗里扒拉一大半,美其名曰,帮忙。 董妈妈捂嘴偷乐,怎么看怎么喜欢。 董爸爸在桌下不轻不重地踢了她一脚,然后起身去打第三碗饭。 (董爸爸:收着点儿,别把人家小闺女给吓着了!) (董妈妈:哎呀知道了知道了,真是越老越啰嗦!) 父子俩,都是十足的饭桶,光吃不长肉,也不知道那么多好东西都塞到哪个黑洞里去了。 饭后的散步活动,董小西带着花月去了鸡舍。 虽然门一开,吵嚷声几乎要把房顶掀了,但是卫生条件真是没得说,鸡爪子踩到的地方都是干净的稻草,没有任何可疑的脏东西。 外头闷热,鸡舍里头通风做得很好,闻不到什么令人难受的气味。 花月默默给男朋友比了个大拇指。 (????????????)???? 这一散心,就散了二百多天。 花月眼瞧着小母鸡变成大母鸡,捡蛋工作也日益繁重,收入明显增加。 她在村委带着人上门找麻烦查各种审批文件的时候,第一次见识到董小西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幸亏他一向谨慎,在老师的指导下所有程序一个不落,该送的礼该走的关系全都走通了,把那些眼红董家挣钱的村民都轰出去了哈哈! 她捧着脸,直呼小西板着脸训人的样子好帅。 花月在董家过完了夏秋冬,和董家的每一只小母鸡都混了个脸熟,她仍然意犹未尽,还想把春天也试一试。 花家来人了—— 花家老父亲和花老三。 临行前花家操心的老母亲耳提面命父子二人一定要好好说话,别动拳头,这是结亲,不是结仇。 花家父子到的时候,正好看见花月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帮忙把蛋托一层一层地挪到小面包车上。 【阿爸,那是咱家妹子?!】 【哼,笑得那么不值钱!!!咱们也养了几只鸡,咋没见过小月笑得这样灿烂过?!】 花爸爸叉腰,莫名牙酸。 花老三的嘴里也往外冒酸水,越发看那个更加肤白瘦削的男人不顺眼。 (董小西欠揍:┐(??~??)┌没办法,就是这个体质,晒不黑也吃不胖,你就嫉妒吧?!) 【去,老三,把后备箱里的东西搬出来,到了董家,还是先拜会一下他家的大人,咱们不能失了礼数!】 【哎呀,阿爸!三哥!你们不是明天早上才到吗?怎么还提前啦!】 花月第一时间发现门口的两个大个子,高兴得蹦起来,赶紧过来招呼。 花爸爸用食指戳了戳女儿的额头,冷哼两声。 每次打电话发视频都催她回家,每次都打马虎眼。 花家父子此行目的是接花月回家,顺便见见董家父母,聊一下结亲的准备事宜。 议亲是大人之间的事。 门一关,花月扒在门缝上也听不清里面说话的声音,明明这四个人个个都是大嗓门。 董小西也有些忐忑,他想起了当初答应花家的五十万彩礼和一套一百五十平的大房子。 以他目前的财力,还远远够不上。 【你傻呀,我爸妈要是真在乎这个,压根就不会过来!】 还是花月一语惊醒梦中人。她上面四个哥哥,老大老二都已经成家了,花爸爸议亲有经验。 花爸爸有要求,结婚之后,小两口要轮流在两边城市常住。 这一点,董家夫妻没意见,董小西,那就更没意见了。 【我在你家那边也申请办个养殖场吧,请当地人帮忙看顾,也能增收!】 婚期定在来年六月初六,正好,花月还能在娘家过24岁的生日。 年后,出了正月,董小西独自启程,带上了那只得力助手小母鸡一起去草原,开着他的面包车。 花家的人脉不是盖的,走养殖场的审批手续顺利得不可思议。 只是关于好的鸡苗,得去别的地市买。 等到摊子铺起来,已经过了一个月。 褐色羽毛的小母鸡,站在白色羽毛的大个母鸡中间,就像个发育不良的小朋友。 【咯咯咯~我都一岁了,还怕你们哦,都歇着吧!】 没办法,北方的物种,天生个头大,听说产能也是嗷嗷厉害。 病鸡弱鸡很少,整天比赛似的大声吵闹。 婚礼那天,小母鸡也伸长了脖子往外瞧。 如今整个鸡舍,下蛋的就它一个,听说新娘子吃的喜蛋就是它这几天下的。 小母鸡骄傲着呢,胸脯挺起来老高。 在草原办一场婚礼,然后回到男方老家,再办一场当地的婚礼。 忙活的都是亲人,两个年轻的新人只负责笑和回礼。 婚礼以后,鸡舍的事,董小西基本全都交给招来的阿姨管着,他还在,就没出什么岔子。 可是,等到董小西把第二场婚礼忙完,冷不丁地就听说他带去北方的小母鸡生了病,肚子老大,同时还有五只母鸡也出现相同症状。 董小西心中一咯噔,要是一只普通的母鸡,他还不觉得有什么。 如果因为一只鸡,他就扔下两大家子人匆匆北上,可能大家都无法理解。 于是,他就只交代阿姨配了药,把几只生了病的母鸡都单独隔离出来。 蛋鸡得了严重的腹膜炎卵管炎,就算把经验丰富的兽医请来,除了用大量的抗生素消炎,也没啥好办法。 三天过后,病鸡陆陆续续都死了。 褐色小母鸡仍旧坚强地伸长了脖子看外头的风景,风吹草低见牛羊。 【咯咯咯~麻蛋!老娘体重十斤,腹水九斤半,毛都快掉光了,好丑……】 篱笆外守着的女人听见叫声,探头看了一眼。 【啧啧,这只小鸡生命力真够强的,这样了都还活着!】 她坐回马扎上,继续编手里的篮子,没注意那只小母鸡已经站不住,缓缓地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一只背甲闪着奇异光泽的虫子路过,推着一颗粪球,越滚越大。 虫子怜悯地看了一眼还没闭眼的小母鸡,噗地放了个臭屁—— 下蛋鸡中的战斗鸡,卒! 第291章 屎壳郎篇:驾屎技术谁家强(1) 这是很有味道的一生。 隔着屏幕也能把人臭一倒仰。 是的,我王德发,第42世,是一只屎壳郎。 一只刚从虫卵变成幼虫,三对足,一身椭圆、黑褐色、体质坚硬的屎壳郎。 我和我的众多兄弟们,都从一颗巨大的食草动物所生产的粪球上汲取生命最初的力量。 唔,是青草和泥土混合的芳香。 我心里表示很抗拒,但身体很诚实,遵循本能,啊呜又啊呜,撑得比其他兄弟们都要肥头大耳。 (?? _ ??) 吃的是米田共,长的是自身的钢筋铁骨,咳咳,不亏! 这是一片广袤的草原,非洲大草原,人迹罕至。 在我眼里,所有的东西都格外大。 树上熟过头的果子冷不丁砸下来,都会引起一波小范围的地震。 我猜,这些果子味道肯定不好吃,不然,那些嘴馋的动物不会放过到嘴的美食。 斑马是我们的邻居,一身黑白条纹,在草原上很醒目。 时不时引来奔跑像一阵风的猎豹捕食。 对了,还有讨厌的鬣狗,成群结队地呼号抢夺,不讲武德。 作为一只单薄弱小的幼虫,我还没有独立驾屎能力,得苟着,苟到来年的雨季,食物最丰富的时候完成最终变态。 我细细感受着风拂过草叶带来浓郁诱惑的粑粑香气,毅然决然跟着兄弟们钻进土里。 咱们的妈在下面藏了不少粪蛋,如果我是独生子,够躺平吃一辈子的了,可惜我不是。 我还有几十个兄弟,顶天了能保证在变成成虫之前不饿死罢了。 不要以为非洲就不下雨,到了雨季,天就像破了个大窟窿,哐哐往下倒水啊,斑马们都要站着围成大圈圈,才能勉强保证中间的十几只幼崽们不要被大风大雨刮走。 爱护幼小,是动物们的天性。 当然,这个,对于食物链上相连的两种动物来说,不奏效。 比如饿急眼了的猎豹,专门挑还没长成的小斑马下手,啊,不,下嘴! 啊呜—— 大嘴一张一合,豹子的利齿就狠狠地扎进血肉,小斑马又怕又痛,全身抽搐,绝望地瞪着大眼睛。 斑马除了四条粗壮的蹄子,没有什么别的有效攻击手段,那头花豹死死咬住小斑马的脖子,被母斑马踹得脑震荡也不松口。 一个拖着到嘴的猎物狂奔,一个心急如焚地追着踹,十次有九次都会踹空。 斑马这个战斗力,可以用战五渣来形容了。 猎豹时速120公里,虽然坚持不了多大会儿,但是甩掉一只母斑马绰绰有余。 母斑马气愤跺脚,地面震动,把几只驾屎技术还不太熟练的屎壳郎震翻了。 (????????ω????????) 麻蛋,差点被粪球压扁! 大雨过后,土地湿润,草木肥美,成千上万只屎壳郎从地底下钻出来觅屎。 湿哒哒黏糊糊的食草动物的便便,目之所及,到处都是。 咱们的王·屎壳郎·德发一边努力克制心理性呕吐,一边遵循适者生存的法则手脚并用地扒饭…… 粪球不够圆,就无法正常驾驶。 所以,屎壳郎们还得动用脑袋底下的口器,把粪便修整形状,最终形成一个大概的球体,推起来咕噜噜地,越滚越圆,越滚越快。 草原上来了一群大象,所过之路,一天下来会留下数百吨巨大的粪山。 这是一群吃得多,拉得更多的造粪机器。 大象渴怕了,难得见到水分充足的食物,一股脑地往肚子里咽,干渴了很久的肠胃系统表示扛不住。 吃进去啥样,拉出来还是啥样,纯纯的浪费,也就截留了一点儿水分,混了个水饱而已。 屎壳郎们对气味很敏感,闻到哪儿有新鲜的粑粑,扑腾翅膀就飞过去,起降都是一样的突然和粗鲁,哐一下砸进食物里头,大块朵颐。 大象用长鼻子卷起枝叶,胡吃海塞,压根不理睬地上密密麻麻的小虫子。 远处,有鬣狗鬼鬼祟祟地张望,它们饿疯了也不敢招惹大象。 大象一只脚,就能把它们最壮硕的狗兄弟踩扁,踩成狗屎。 各自忙忙碌碌,为了活下去奔忙。 王·屎壳郎·德发好不容易把一坨屎搓搓揉揉团成球,头下脚上地刚摆开驾屎标准姿势,就有兄弟来截胡摘桃子。 一言不合,拳脚伺候。 两只全长不过三四厘米的小虫打得虎虎生风。 一只没见过世面的小象好奇地低头张望,大眼睛忽闪忽闪,它还不太习惯用长鼻子干饭,时不时就会踩到,摔个四脚朝天。 虫子打架,对小小的它来说,很有意思,连妈妈和姨姨的深情呼唤也充耳不闻。 虫子还没打出个结果来,他就被坏心的姨姨伸脚绊了一下子。 【噗通——】 正在被激烈争抢的粪球被小象坐扁了。 一只倒霉的抢劫未遂屎壳郎死无全尸,坚硬的幻彩壳子变成了一张平面图。 另一只,基于主角定律,被卡在小象的屁、股、缝、缝里,侥幸还活着。 小象不太自在地动了动尾巴,屎壳郎极力挣脱,艰难地挥动翅膀逃远了。 钱难挣,屎难吃,对人,对小虫子都是一样的道理。 小象老老实实地跟着姨姨走了,不走会挨揍。 数万只屎壳郎尽享海天盛筵,吃不完,根本吃不完,一边打嗝儿一边团球球。 所以,为什么要去抢呢?! 自己大力薅一坨不也是一样的配方?! 掠夺的天性只会加速死亡。 屎壳郎们不约而同地滚粪球,头下脚上地驾屎向各个方向。 大家的巢穴都分布在不远处的地底下,成年了,就该准备结婚生子,房子自己挖,粮食自己滚,不啃老。 日以继夜的搬运和刨土挖坑,方圆十里的土地因为肥料而变得肥沃更富生命力。 草叶多汁,吸引来更多的食草动物,野牛、长颈鹿、角马、水牛、斑马成群结队而来,大口吃草,大坨造粪。 猎豹鬣狗野狼摩拳擦掌地躲在隐蔽的草丛里,伺机而动,每每都有收获,撑个肚儿圆。 大草原上,生机勃勃。 反正,只要勤快,就,谁也饿不着。 一只鬣狗抢食物的时候过于忘形,被长颈鹿踢飞了几十米远,它委屈地夹着尾巴嗷嗷,同伴们还在奋力追逐拖了小鹿逃跑准备吃独食的豹子。 脚下两只滚在一起的屎壳郎正在做某种生命大和谐运动,鬣狗气哼哼,一爪拍下,强行分开有情虫。 母虫肩负繁殖重任,见机不妙,飞速刨坑遁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被打扰了兴致的王·屎壳郎·德发身体被掏空,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挥舞着后腿企图蹬鬣狗一个满脸花。 鬣狗邪魅一笑,用锋利的爪子戳穿坚硬甲壳,直接把虫子扔进嘴里。 一口一个嘎嘣脆,屎味的。 臭了一辈子从没被交警扣过分的驾屎老手屎壳郎,卒! 第292章 鬣狗篇:肛肠科主任(1) 还是这片灰扑扑的非洲大草原。 雨季刚过,烈日炎炎。 草木像是被攫(jue,第二声)取了全部的水分,变得毫无生趣,枯黄萎顿。 太阳是黄的,月亮是黄的,土地也是黄的。 鬣狗家族的执政者正在下崽儿。 很艰难。 长期习惯自卫式紧锁菊门,所以拉不出来。 鬣狗是母系氏族动物,母鬣狗体型更大,毛发更旺盛,咬合力也比公鬣狗强。 只是,下崽儿这种痛苦,没办法公母对比。 【嗷~~~】 女王在嚎叫,女王在颤抖。 族群里的小角色两股战战,尾巴紧紧地捂住皮燕子,怕得要死要活。 从日落折腾到日升,整整一夜过去,三只黑不溜秋的小东西湿哒哒地在女王脚下翻滚。 两只带把,一只不带把。 而这个唯一,是幸运的王德发。 第43世,生成一只头大屁股小、还看不出几许斑点、大耳朵大鼻孔、丑得很有特色的小鬣狗,母的。 鬣狗不是狗,属食肉类鬣狗科动物,善掏肛,咬合力惊人。 作为小公主,小鬣狗独得女王恩宠,第一个吃上了奶。 咕唧咕唧咕唧。 味道算不上好,总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屎味儿——那是原味大肠刺生的味道。 鬣狗女王感受肚子底下有一下没一下的缓慢节奏,表示很不满意,它鼓起腮帮子,踹了女儿一脚。 吃这么少这么慢,谁教的谦让?!不想活就别从老娘肚子里爬出来! 另两只小狗崽子饿得嗷嗷叫,闭着眼睛在草地里乱拱,生而为公鬣狗,没有地位可言。 终于,鬣狗女王发现女儿吃饱睡着了,这才皱着一张脸把奶,头啵地一声拔出来,换两只儿子吃奶。 不得不说,这一回的投胎,王德发真是幸运他妈给幸运开门,幸运到家了。 鬣狗女王怀胎80多天,一朝分娩,也不用坐月子,第二天就带领小弟小妹们出去围追堵截猎物。 当妈的运动量大,吃得也饱,奶水充足,三只小鬣狗见风就长,嗖嗖快。 鬣狗公主始终被偏爱,长得珠圆玉润,圆滚滚一坨,甭管站卧行走,看起来都比两个兄弟整整大了好几圈。 几只小鬣狗身上与女王一般无二的特征随着体型长大,逐渐显现,深灰色毛发因为长开了变淡了些,颈背部遍布不规则的大黑点,头大嘴短,牙齿尖利,前腿比后腿长,尾巴却短,肚子大背毛稀疏,奔跑的时候看起来不怎么和谐。 丑。 刚刚成年,公鬣狗就被赶出去自生自灭了。 它们一时找不到好的去处,偶尔在鬣狗女王带队出去捕猎的时候悄咪咪跟在后面,被发现了往往会被揍一顿,但是有多余的食物,还是能分到一口两口,不至于饿死。 鬣狗的咬合力在非洲大草原上能称第一,群体作战能力也很厉害。 但是,偶尔也会在狮子或花豹手底下吃亏。 鬣狗女王夹着尾巴,叼住忿忿不平女儿的尾巴,不准它去撩拨花豹的敌对情绪。 两只膘肥体壮的大花豹,半小时前截胡了鬣狗们打到的一头斑马。 死因,是鬣狗女王拽出了斑马的肠子,斑马活活痛死了。 如今那热乎乎滚烫冒热气的大肠刺生正在大花豹嘴里,跟吸溜面条似的。 斑马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几乎都是鬣狗群造成的,以圆翘的臀部伤口最多最密集,皮燕子首当其冲,开了花。 花豹是一公一母,超凶。 一个专注吃大肠刺生,手口并用,下嘴刁钻,一脸享受地调动口腔全部肌肉把斑马肠子里的屎一点一点挤出去,勾得有同样爱好的鬣狗们嗓子眼儿里发出低沉难耐的嗬嗬声。 另一个不时拿一双狠毒的眼睛瞪向周围等着捡剩菜的狗东西们——这是一只母豹子,低下高傲的头颅接受求欢,就是图对象勇猛善斗,能带着它吃饱饭。 人类不是有句老话吗,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如果连基本的生存需求都满足不了,要来何用?! (母豹子其实也有怨言:凭啥我混不上吃大肠?我当时图你啥才脑子发昏点头的?!图你不洗澡?!图你允诺养媳妇却是用剩饭?!) 在大家身后,陆续落下来不少秃鹫,它们对死尸的气味非常敏感,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迅速赶过来。 秃鹫们原地踱步,眼巴巴瞧着已经不冒热气的斑马尸体,安静等着。 王·鬣狗·德发焦躁又气愤,嗷嗷地想扑上去。 鬣狗女王一个失手,就叫它挣脱了束缚,一头扑到花豹脑袋底下。 【┗|`O′|┛ 嗷~~】 众鬣狗炸毛。 花豹嫌弃地挥爪子:去去去,别打扰老子干饭! 鬣狗们本以为这一代的小公主会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结果……也不知是失望多一点还是庆幸多一点,小公主仅仅是被扒拉得在草地上翻滚了几圈,而已。 附近聚集了不少屎壳郎,路过摔得毫无形象的鬣狗小公主,极速挥舞的小翅膀都没空停一下。 也就是最近干旱,食物短缺,要不然,屎壳郎们也瞧不上这么一点儿被强行挤出来的粑粑,它们并不喜欢血腥气。 花豹吃饱了离开,边走边剔牙。 鬣狗们也不嫌弃剩下的骨架子,嘎嘣就是咬,梆硬的斑马骨头就像是薯条,香脆,嚼碎毫无压力。 秃鹫们眼看啥也不剩了,有点慌,急得蹦。 鬣狗们才不理会,按地位先后上桌,把尸体分食干净,毛都不剩。 这只是日常生活中极为平常又普通的片段。 第二年,鬣狗女王正当壮年,打败了几只挑战者,仍然稳稳地占据第一阶梯,干饭也第一。 不过小公主已经长大,优待少得可怜,冲锋陷阵的机会倒是不少,族中阿姨姐妹个个彪悍,食物稀缺的时候,偶尔会有同类相残的情况。 小公主从昂首阔步变得时时谨记夹着尾巴躲避突袭,只用了一夜的功夫。 经历,教会它成长。 第三年,鬣狗女王意外战败,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前腿,战斗力大打折扣,没多久,就因为处处受制饿得形销骨立,更丑了。 老弱病残,容易被族群抛弃。 曾经的女王差点被曾经的部下掏肛,它死死坐在地上,谁敢上来就咬谁,前腿不好使,眼睛不好使,但牙齿还是一如既往地坚硬锋利,能轻易咬碎任何硬骨头。 王·鬣狗·德发作为人的灵魂,不允许它眼睁睁看着亲妈去死,所以,在新女王冷漠地放逐亲妈的时候,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亦步亦趋地守着亲妈。 鬣狗的战斗力,全靠群体合作。 离开团队的两只,三天饿九顿。 好不容易路过一个干涸的河道,遇上一头巨大的河马,死了不少日子了,尸体涨得像个大皮球。 饿疯了的母女俩扑上去。 一个行动不便腿脚陷进泥里,退而求其次咬尸体的脖子。 一个兴奋地冲到后门,张开血盆大口,咬在皮肤被绷得十分光滑的屁屁上,牙齿有点打滑,声音听起来令它牙酸。 河马的尸体实在是太大了,像一座山,死死阻隔了母女俩的视线。 偶尔,能听到对方气急败坏的嗷嗷吼声。 腐败的尸体内部是会产生易燃易爆气体的,皮肤没有破损还好,一旦破了个口子,就会迅速爆炸。 饿疯了的母女俩不知道,或许知道,但腹中饥饿,顾不上了…… 掏肛大业初见成效,王德发还来不及欣喜,眼前一黑—— 【砰——】 河马的尸体炸了,趴在尸体上的两条鬣狗被巨大的冲击力掀翻,混杂着无数肉块内脏,被炸得四分五裂,拼都拼不起来。 短暂幸福过的鬣狗,卒! 第293章 河马篇:不动如山(1) 如果你有巨物恐惧症。 那么,看到一头丑萌丑萌的小河马是怎样鲸吞海吸地长成大河马,巨物恐惧症应当能不药而愈。 是的,王德发我呀,第44世,是一头皮肤光滑水嫩的小河马,还没我妈一条腿粗。 别看我们河马长得丑,脾气也暴躁,可我们是极其纯粹的食草动物。 幸好河里还有水,妈妈是头一回当妈,没什么经验,嫌天气热,只露出个大鼻孔在水面上,动不动就忘了身边还有一只小小的复制品,一个转身,小东西就要遭受一轮灭顶之灾。 众所周知,河马不会游泳,全靠小短腿在水里飞速倒腾奔跑。 【咕噜噜噜噜噜噜……】 麻蛋,我海拔低,被撞进深水区差点儿淹死。 还好亲妈姑且还记得产子之痛,很快用柱子一般的腿把我踢上了岸。 那儿有一条张着大嘴打哈欠的鳄鱼啊喂! (???? ??)??(??????︿??????) 鳄鱼发现天降大餐,兴奋地哈欠打了一半,硬生生把嘴巴拉扯到最大,期待的小眼神紧紧锁定那一只小胖猪! 河马妈妈慌慌张张地起身去追,险而又险地在儿子被鳄鱼一口咬住之前,以它重达两吨的体重,完完整整地压在鳄鱼身上。 这是高难度的马杀鸡—— 鳄鱼被压得眼球突出,浑身无力,四条腿乱蹬。 小河马哆哆嗦嗦爬起来,滑溜溜的小短腿在鳄鱼嘴里一连打滑了三次。 等到河马妈妈灵巧地起身,鳄鱼已经被压扁得不喘气了,死得透透地。 天还热,太阳直直地灼烧一切裸露在外的动植物,河马妈妈招呼儿子下水,皮肤上的水分蒸发得太快,速度再慢些,就该脱水了…… 河水其实也被晒热了,但是总比暴晒来得凉快舒服。 被扔在原地的鳄鱼尸体很快招来了别的食肉动物。 虽然鳄鱼皮厚如盔甲,鬣狗一窝蜂地围上来,感谢上天的恩赐,乐得牙花子全部露出来,丑出新高度。 还有心大的鬣狗盯上了悠闲浮在水面上的大小河马,狗狗祟祟地下水摸上去,对准皮燕子猛地下嘴—— 【┗|`O′|┛ 嗷~~】 河马吃痛,愤怒地在浅水区站起身来,气沉丹田,短粗的尾巴开启旋转模式—— 【噼里啪啦噗噗噗——】 这是生化武器,也是物理攻击。 鬣狗仓惶逃窜,吓得半死不活。 呸,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作为一只小河马,王德发老老实实地缩在亲妈身边,被屎尿屁嘣得乱七八糟也不曾躲开。 岸上那只死相凄惨的鳄鱼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猛兽的牙齿,真可怕! 日头西斜,天边现出大片大片炫目的橙红色。 黄昏,是河马上岸觅食的时间。 没有日晒,不用担心皮肤皲裂。 小河马亦步亦趋。 大河马的大鼻孔对着天,貌似对远处探头探脑张望的野兽们很不屑。 当妈的,自然而然因为幼崽极富母爱,有很强的领域意识,它的体重和大嘴,就是绝佳的武器。 用不着走多远,草木茂盛处停一停,大河马嘴一张,一大片肥美鲜嫩的草叶就消失在它嘴里。 小河马有样学样,跟在妈妈身侧,试探地吸吮草叶上的露水,唔,味儿还凑合,啊呜一口,嚼吧嚼吧吃下肚。 河马的嘴,张开来,是陆地动物中最大的,牙也很大,粗壮有力。 就这得天独厚的条件,居然一辈子只吃素,半点儿荤腥都不沾,比最最守清规戒律的和尚还要有原则。 谁敢信啊?!!! (っ??Д??)っ!! 河马的食量很大,和体型对等,成片的草丛几乎被母子俩啃秃了。 吃多了,胃肠蠕动之下,大河马感觉身体很困乏,催促着还想继续玩耍的小河马一起下水,就在浅水区待着。 半夜里,大河马浑身一抖,从噩梦中惊醒,它慌张地寻找自己的儿子,看到身旁那一大滩淤泥里头的小小身影才松了一口气。 一惊一乍地,肠胃受惊,大河马尾巴下意识地扬起来,像一挺机关枪,噼里啪啦地站在原地拉屎,水花四溅,杀伤力巨大,崩死了好几条没长眼睛窜过来的鱼。 可想而知,生活在这片水域的鱼儿能有多肥美壮硕,饵料充足,不愁吃喝,有护犊子的河马在,连鱼类的天敌都相继躲得远远地,简直算得上是天堂。 只是可惜,河马的屁,堪比炸弹。 (╯‵□′)╯砰!??????*~● 这一片水域,三五天就被大河马造得无比浑浊。 小河马王德发表示头好晕,好想逃。 大河马张嘴打了个哈欠,调头,换一个地方安家。 兴致好的时候,大河马能在水里一口气奔出十几公里。 这可苦了腿短的小河马,开足了马力,才勉强能跟上。 幸好皮下脂肪够厚,浮力大,即使因力竭沉下水去,也能立即闭气,并迅速浮上来。 偶尔遇到同类,大河马不冷不热地看一眼,并不打算停留。 虽然这一种群喜欢群居,总有特立独行的一类喜欢独处,比如河马妈妈,以及必须依靠它才有可能顺利长大的小河马。 这几世生活中都没有人类的存在,少了很多乐趣,王德发心里不是不遗憾的。 可是,一想到艰难的生存条件,以及迅速切换的轮转节奏,王德发又有些庆幸,一百次轮回,越来越靠近尾声了,当动物的时间和次数越多,就越凸显人类的优越感。 简直迫不及待。 不过,这个早死早超生的想法不能叫判官大人知道,不然,指不定又要增加历劫的难度。 坑死人不偿命…… 好了,说回河马——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相对干净清澈的浅水区,大河马停下脚步。 它警惕地四处打量,水底下有鳄鱼。 难怪,刚才最后碰到的母河马欲言又止,可能它是想要提醒的吧,但是它老公不怀好意地盯着突兀出现的母子俩,令那头母河马心生不快干脆扭头生闷气。 小河马累极了,也困极了,眼皮子直耷拉,萌萌哒和妈妈贴贴。 嗐。 天生丽质难自弃! 大河马臭美地对着水面的倒影挤眉弄眼嘟嘟唇,丝毫没有留意身后悄无声息地冒出来一小片疙疙瘩瘩的鳞甲—— 是一条大鳄鱼。 行动间几乎无声无息。 小河马身体猛地一沉,大睁的眼睛里迅速倒映出一双黄色的竖瞳,和锋利又密集的牙齿。 【咕噜噜噜噜……】 水面冒出一串大大小小的气泡。 大河马察觉异常,迅速回头,只来得及看到它的崽被鳄鱼拖进深水里。 它愤怒咆哮,大嘴一张,恨不能把天都咬个窟窿眼。 还有其他鳄鱼在水底下捣乱,迷惑视线。 原本清澈的水,因为大河马的疯狂扑腾踩踏变得浑浊,难以视物。 大河马闻到一股子清甜新鲜的血液味道,顿时了然,它发了狂,潜入水下,疯了一样报复,踩踏,撕咬,鳄鱼们死伤惨重。 来不及长大的小河马,卒! 第294章 鳄鱼篇:大鱼吃小鱼(1)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我目前是一枚还没孵化的卵。 鳄鱼的卵。 虽然我困在蛋壳里睁不开眼,偶尔还是能听见外面的动静。 有几只啾啾啾啾的小鸟在附近活动,起初,我很担心它们凶性大发把蛋壳啄碎。 后来才晓得,它们,是妈妈请来的保姆,或者,也可以叫做保镖。 鳄鱼卵孵化的时间,需要三个月。 这是相当漫长也相当危险的一段时间。 毕竟鳄鱼树敌太多,随便来一只什么动物,都有本事把鳄鱼卵偷走吃掉。 小鸟保姆偶尔也会偷懒离开,这间接导致土坑里的七十多枚卵陆陆续续变少。 鳄鱼妈妈在产卵后隔三差五地上岸看一眼,不太在意数量的变化,它很佛——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说人话,就是一切自有定数,无须强求。 上岸的时候,鳄鱼妈妈拖着长长的尾巴,慢悠悠地爬行。 泥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蜿蜒的痕迹,它没有刻意收敛气息,附近的小动物慌张一瞬,作鸟兽散。 谁也不想沦为鳄鱼的下午茶。 只有两只啾啾啾啾的小鸟保姆还在原处。 此时太阳微微西斜,阳光并不炙热。 鳄鱼妈妈把嘴张开,小鸟欢喜地连蹦带跳钻进大嘴里,用牙签似的尖尖嘴,给鳄鱼清理牙缝里的食物残渣,偶尔还会撕扯出来一条剧烈挣扎的水蛭。 这玩意儿看起来很恶心,但是味道意外地肥美。 饱餐一顿,小鸟表示很满意,接受鳄鱼的托付任务时忍不住打着嗝地点头。 日升日落,月圆月缺。 小鳄鱼出壳了。 小鸟保姆肉眼可见地胖了好几圈,盯着一条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鳄鱼,忍不住咽下可疑的口水。 一顿饱和顿顿饱,它们心里自有取舍。 很艰难,很违背本能,但它们做到了。 王德发很瘦小,混在一众兄弟们中间,爬行时脚步踉踉跄跄。 头一个下水的兄弟被一条露出森森白牙的大鱼一口吞入腹中。 呐,大鱼吃小鱼。 小鸟保镖默不作声地看着。 小鳄鱼压根不带怕的,前赴后继地下水。 大家仿佛天生就知道,水下才是家。 大概是母子之间的心灵感应,鳄鱼妈妈出现得非常是时候,它潜伏在水底,阴冷的眼睛紧紧盯着前面那几条对它来说仅仅能塞牙缝的大鱼。 吃自助餐很容易暴饮暴食,吃得太饱,脑子就会变迟钝。 (大鱼疑惑:(⊙_⊙)?啥?我有脑子?) 鳄鱼妈妈憋着火,伺机而动,一击必杀。 唔,还是大鱼吃小鱼。 爬得慢还没下水的王德发抬起头,感谢上天的眷顾。 ((????????ω????????)就算后妈作者加快了生死轮转的节奏,也不能刚出生就死吧,要死死别个!) 危机暂时解除,小鳄鱼们排着队,下饺子似的钻进水里。 大家天生就会游泳,看见鳄鱼妈妈,都欢喜地迎上去,一点儿都不知道害怕。 鳄鱼妈妈并不溺爱孩子,它仍然佛系养娃。 喂奶?!不存在的。 它是冷血动物,没有奶这玩意儿。 王德发打心底里畏惧深水,寸步不离地跟在鳄鱼妈妈身边,不像其他兄弟们似的到处乱窜,一不小心就会窜到别的鳄鱼嘴里。 同类相残,只要没有被看见,就不算个事儿。 作为一只懂得自保的幼崽,王德发无疑是少数能顺利长大的幸运儿之一。 鳄鱼妈妈生了七十几个卵,在岸上被吃掉一小半,孵化下水又被吃掉一小半,无故失踪的又有一大半。 最后长大的,就剩俩。 王德发和一只傻憨憨。 一公一母。 等到成年,娶进来一个,嫁出去一个,鳄鱼妈妈不用担心养老送终的问题。 鳄鱼能活很多很多年,官方数据是65年,当然,这是刨除一切意外情况的理想数据。 鳄鱼妈妈隔了几年又有了个相好,又怀上了,还是生在老地方。 它都懒得再费力气挖个坑,简单铺了一层树叶和干草,就噼噼啪啪地下了一堆卵。 王德发浮在水面上,摸摸旁边的傻憨憨妹子。 (,,????ω??)ノ(??っω??`。) 幸好鳄鱼产卵看起来不怎么痛苦,看来不用担心傻憨憨将来会受苦。 当哥哥,真的好操心。 这一片水域有很多条鳄鱼,附近的动物们都知道。 所以,王德发出生至今,都很少有机会吃到大一些的动物。 这一天,一群斑马需要横渡河流,领头的斑马体型不小,胸脯子鼓囊囊的全是腱子肉。 鳄鱼妈妈眯着眼睛趴在水底,狂咽口水。 王德发也搓搓小手,学着妈妈的样子,一动不动。 斑马细长的腿踩在河里,水深大概到腹部以上十多厘米,它们的眼睛看不到水下埋伏的凶兽,居然有说有笑。 鳄鱼妈妈瞅准时间,突然一跃而起咬住了一条斑马腿。 倒霉的斑马大声嘶鸣求救。 c⌒っ??Д??)っ 斑马群受惊,原本的队形瞬间就乱了,不过,谁也没有搭一把手救同伴的意思。 被咬住的斑马使足了吃奶的劲挣扎,鳄鱼的咬合力,起码有两吨,斑马才多重?! 鳄鱼妈妈坚决不松口,使出了翻滚绞杀绝招,斑马站立不稳,摔倒在水里。 这就像个开饭的信号—— 王德发踩在傻憨憨妹妹的背上,腾空而起,大嘴一张,咬住了斑马不停嘶叫的嘴巴。 唔,算是接吻了…… kisskiss!mua! (*╯3╰) 王德发兴奋得要死,齿间感受到新鲜血液的味道,荷尔蒙飙升,尾巴绷得笔直,啪啪甩了凑热闹的其他鳄鱼两嘴巴…… (某无辜被打的其他鳄鱼:喂,我是你后爹!!!昨天我逮到的野兔子最后进了你小子的肚子我说什么了?!MD,养不熟的白眼狼!) 斑马感受到了死亡威胁,身体仍在挣扎,魂儿却已经在地府门口转悠了。 王德发受到鳄鱼妈妈的言传身教,也使出绞杀绝技,一口气翻滚了三圈。 斑马的半张脸都被撕扯下来,鲜血瞬间染红了河水,皮肉底下的头盖骨显露出来。 森森的白,艳艳的红。 鳄鱼们激动不已,竞相张嘴,很快把一身凄惨的斑马拖下水。 河面上像开了锅,染成大片的红色,还活着的斑马群疯了一样往对岸跑,竟然没有一只走回头路的。 害怕到极致,斑马的蹄子就变成武器,不管不顾地照着鳄鱼的眼睛踢。 于是,还真叫它们全部逃脱了。 水底下还在持续上演撕扯吞噬的大戏,抢不到食物的鳄鱼只能默默离开。 后来—— 王德发学着妈妈的样子沉在水底,观察河边的小动物,发动突然袭击,力求一招毙命。 傻憨憨学不会,老老实实跟在王德发身后,等着哥哥投喂。 王德发也结交了几只尖嘴像牙签的小鸟,晒太阳的时候,就张大了嘴让小鸟站在嘴里帮忙剔牙。 偶尔打瞌睡,不小心把嘴闭上了,小鸟也不怕,用力叩击牙齿,发出敲门一般的动静,王德发张嘴,它们就飞出来。 重复又简单的日子,过了不知道多久。 这片水域的鳄鱼数量越来越多,年轻的鳄鱼们就兴起了离开的念头。 鳄鱼妈妈无所谓,带孩子太烦了,第一窝仅存的两只早已长大,没有小宝宝来得可爱。 王德发叹了口气,一爪子推开总是在它身上蹭的傻憨憨妹子,与大家结伴而行。 路上,遇见了河马,有兄弟不自量力去挑战,被河马捶得很惨。 又遇见了大群的水獭,兄弟们轻敌了,主动进攻,被水獭按在岸上,活撕了一整条。 同伴越来越少。 见世面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王德发见一条公鳄鱼总是对傻憨憨大献殷勤,就做主把傻妹子嫁了。 得一世安稳,总比流浪在路上来得强。 再后来,王德发独自上路,不分南北不辨东西地随意行走—— 一条善于伏击偷袭猎物的鳄鱼,总归是饿不死的。 直到某天,王德发遇到了象群。 小象凑到河边喝水,王德发从没吃过象,一时好奇,试探着动了嘴。 这可惹了众怒,小象身后还有十几头大象,除了领头那只是象妈妈,后面全是姨姨—— 吨位十足的姨姨! 跺跺脚就能地动山摇的姨姨! 护崽心切把长鼻子舞成金箍棒的姨姨! 小象是大家手心里捧着呵护的宝贝,哪里能被欺负了。 姨姨们奔过来,用脚,用鼻子,用大屁股,合力对付站在河岸边一脸懵逼的王德发。 杀鸡焉用牛刀…… 【噗——】 在绝对的力量/重量面前,什么反击都是白搭。 初吻无意中献给一头斑马的鳄鱼,卒! 第295章 大象篇:一鲸落万物生(1) ヾ(o??????)??ヾ 象妈妈吉娜打小是孤儿,没有母亲教它生活常识。 作为丈夫的伊凡也不懂,紧张兮兮地守着,以为媳妇怀了个哪吒。 600天了,将近两年,吉娜胎动频繁,肚子沉重且硕大,但小象迟迟没有出生的迹象。 是的,肚子里这货,是王德发。 快熟了。 伊凡宽肩窄臀,肩高四米有余,体重六吨,如果拉完今日份粑粑,能瘦个百来斤。 唔,能吃能喝,是福气。 这不,夫妻俩长途迁徙,总算发现一条大河。 伊凡等不及吉娜慢悠悠的步子,直接三两步甩着鼻子冲进河里。 长鼻子放进水里,猛吸,然后卷回来把水灌进嘴里,这样喝水有点费事,不过,岔开前腿一头扎进河里喝水容易呛着…… 伊凡很欢喜,长鼻子灵巧地又放进水里,吸饱了水,大笑着往岸上喷洒。 阳光下,隐约出现一道彩虹。 红橙黄绿青蓝紫,煞是好看。 吉娜笨拙地挪着步子,被水雾喷了一头一脸。 o(* ̄▽ ̄*)o 夫妻俩对望,含情脉脉。 偏有那没眼色的,要捣乱,破坏气氛。 伊凡仗着自己是陆地上最大的动物,除了媳妇,从来没怕过谁。 它没想到,自己最最脆弱的地方居然被水底里跳出来的大嘴巴鱼咬住了。 【嗷——】 吉娜目瞪口呆,菊花一紧,虽然它没长那第五条腿,被鳄鱼咬到了,肯定也是疼得要命。 吉娜心疼又好笑,下意识地要下水去帮忙驱赶。 伊凡赶紧大声喝止,叫一个身怀六甲的孕象参与战斗,它的大脸往哪儿搁?! 鳄鱼不止一条,都是成年体型。 在伊凡吃痛跺脚的时候,又从水底窜出一条,咬住了它慌乱中甩得飞起的长鼻子。 伊凡身上唯二的软肋,几乎同时遭受重创。 能忍?! 它绝顶聪明的脑瓜都不用犹豫,先救第五条腿—— 伊凡摆动臀部,右后腿顺势一弯,来了个跪杀。 可怜的大鳄鱼,还没尝到象鞭是啥味儿呢,脊梁骨就被压折了…… 噗地就翻了白,肚子朝上浮在水面上,生死不知。 说起来很轻松,如果不是因为伊凡自身的体重和力量摆在这儿,大鳄鱼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嗝屁? 那一身坚硬的盔甲,又不是纸糊的。 吉娜看到咬住伊凡长鼻子的大鳄鱼开始翻腾,使出死亡绞杀术。 伊凡体重有六吨,鼻子粗且长,皮糙肉厚之辈,连大鳄鱼的尖牙扎进肉里,都只是微微不适。 不过,事关尊严。 伊凡很生气,它使劲甩动鼻子,利用惯性把鳄鱼从水底下拖起来,刚才是因为腹背受敌,所以才束手束脚。 眼下,解决了一条,没有变太监的风险了,伊凡表现得游刃有余—— 它抬起腿就是一记飞踹,大鳄鱼吃痛松口,半空翻转720度砸到浅滩的石头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骨头崩裂声,还能动。 伊凡仍觉得不够,用长鼻子卷起摔得七荤八素的大鳄鱼,一脚踩下去,实实在在地把那蠢货踩得断成两截,皮肉迸出,原地升天。 ??(????????)?? 一力降十会。 看伊凡那嘚瑟的样子,似乎在问蠢货—— 【是你点的踩背吗?舒不舒服,哈拉哨不哈拉哨?】 吉娜有些担心将来的性福生活,眼睛止不住地往伊凡下三路瞟。 伊凡扭腰摆臀,屈膝身体下沉,把下面的宝贝在水里荡来荡去地简单洗了洗,权当是消毒了。 危机解除。 前后顶多五分钟。 两条大鳄鱼一动不动地飘在河面上,随着上游水流的冲击,迅速被水流带走。 唔,可惜了,鳄鱼肉味道鲜美,大象却吃素…… 吉娜感觉肚子里发出一声巨大的肠鸣。 不知是它自己,还是肚子里头把长鼻子含在嘴里当棒棒糖解馋的小家伙饿了…… 伊凡站在水里,警惕四周,没发现水底下还有什么怪兽,这才招呼媳妇儿下来喝水。 象生在世,吃喝二事。 吉娜终于下了水,猛灌了几口,喝下肚,转而开始往身上浇水。 到底是母象,爱美爱干净是天性。 这天气,也太干燥太晒了,吉娜肩背上的皮肤被晒得干裂,全是皱纹。 伊凡很有眼力劲儿,也帮忙喷水,尽职尽责地担任自助莲蓬头的角色。 它偶尔也给自己身上浇一点儿,这个季节能洗个澡,真是太奢侈太幸福的事了。 夫妻俩谁也没想到,小象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在此时有了动静—— 吉娜哗啦啦地尿了一泡水。 它的表情有点儿懵,还有点儿尴尬。 它抬头,眨巴着眼睛去看伊凡。 可是伊凡却盯着它后面。 吉娜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不是尿了,是羊水破了。 它肚子里的王德发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吉娜的子宫在有力地收缩,就像一只坚定又温柔的大手,把王德发一点一点地往外推。 甬道狭窄。 吉娜吃痛,表情痛苦,长鼻子用力甩起,却忍着,艰难迈步,想要上岸。 小象不能生在水里,危险。 伊凡也模模糊糊知道这一点,毕竟,它刚才就被大鳄鱼前后夹击咬到要紧地方。 吉娜在前面走,伊凡在后面帮忙,用鼻子,用前腿。 幸好,它们离岸边不远,也就十几步路。 吉娜忍不住叫了一声,声音里饱含痛苦,传出去好远,引得几只兔子好奇地张望,耳朵竖直了,转来转去。 伊凡紧张地踱步,不知道怎么帮忙才好,都快急哭了。 吉娜遵循本能,站直了身体,尽管四条粗壮的腿虚软无力,它也尽力打直,放松身体,保持呼吸节奏,跟着腹中的宫缩节奏试着用力。 对,这是本能,母亲的本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吉娜身上原本被浇湿的皮肤蒸腾起袅袅水雾,太阳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心疼它,晒得就跟八辈子没见过水一样。 伊凡把周围一圈的地面都踩秃了,来来回回的,全是它的大脚印。 突然,吉娜后腿一弯,大吼一声,后背整个地拱起来—— 一坨裹着薄膜的小东西伴随着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掉在地上。 【噗通——】 意外地悦耳。 王·小象·德发出生啦! 第296章 大象篇:一鲸落万物生(2) 小象出生后,得在十五分钟内站起来。 吉娜很着急,忍着腹中巨大的空虚感摇摇晃晃地催促地上那一小坨懒货。 唔,王德发,的确一身懒骨头,刚出生才两百斤的体重,算是婴儿象中比较瘦小的了。 伊凡高兴得不知道怎么是好,崽子太小它不敢碰,于是期期艾艾地凑到媳妇身边,亲昵地蹭一蹭。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天空的底色由深蓝变得黢黑,除了几点星光在河面闪烁,能见度很差。 吉娜见小崽子不肯动弹,发火了—— 它的长鼻子一伸一卷,强行把王德发拦腰拽起来。 可是,等到鼻子一松开,吉娜发现小崽儿又坐回地上,差点儿气出产后抑郁症。 连带着,吉娜看伊凡也不顺眼,蹭蹭蹭,蹭个der! 它一肚子邪火没处撒,后腿一蹬,直接踏在崽子他爹屁股上。 Σσ(??Д??;)!!! 伊凡直到摔出去几米远,也没搞清楚这是咋回事。 不过,草丛里隐藏身形靠近的花豹被吓得不轻,惊惶地逃开了。 呐,吉娜为什么急着要崽子起身,就是因为,敌人无处不在—— 崽子揣在肚里,好歹有一层天然屏障,一生出来,那就得时时刻刻提防着暗处,随时会有猛兽扑过来搞突袭。 唉,当了妈,有操不完的心。 王德发懒洋洋的,有点想笑。 吉娜和伊凡的注意力,都在崽儿身上,完全没有留意到,黑暗中,一条鳄鱼正悄悄从河里探出头。 一家三口离河水很近,一方面是因为生产突然,来不及走远些,另一方面是因为大象对水有严重的依赖性,要喝,要洗澡,可以给身体里外降温。 鳄鱼屏气凝神,等待最佳时机。 吉娜两条后腿中间,还拖着一片长长的东西,那是部分胎衣,得处理干净,不然,容易宫内感染,会生病。 伊凡要帮忙,被吉娜瞪了一眼,它一连后退好几步,惹不起,惹不起…… 鳄鱼眨眨眼,即将得逞的快意几乎要从眼底溢出来,它迅猛地向上扑过去—— 别看鳄鱼长得笨重,实际上,无论在水下还是在陆地,行进速度都是非常快的,尤其,它这会儿饿了。 王德发昏昏欲睡,原本打定了主意不起身的。 突然,后背上还湿漉漉的胎毛全体起立,王德发甚至没有扭头去看身后,四条软绵绵的腿似乎有自己的意识,唰——就站起来,拔足狂奔,找爹妈护着! 鳄鱼扑了个空,大嘴猛地张开又合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磕碰声响,紧紧咬住了一点儿王德发身上掉落的胎衣。 伊凡惊讶又欣喜地看着小崽子跑过来,钻到它肚皮底下躲起来。 吉娜凶狠地扭头,瞪向愣在原地的鳄鱼。 还没等吉娜有什么动作,鳄鱼倒退着往河里逃,比来时的速度还要快几分。 不管怎么说,吉娜气急败坏之余,心底里还是感谢鳄鱼的八辈儿祖宗,吓得小崽子终于肯站起来跑路了。 王德发象生的第一夜,过得很温馨—— 吉娜和伊凡恨不得把崽子压在身下护着。 6吨VS200斤。 ヾ(。 ̄□ ̄)??゜゜゜ (王德发:谢谢,大可不必。) 这一夜,只有王德发好好睡了一觉,初为父母的夫妻俩紧张兮兮地睁眼到天明。 一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就非常炙热。 王德发嗓子冒烟地醒过来,眼睛没睁开,凭着本能脑袋乱拱。 可惜,被拱的是它爹,伊凡。 伊凡无奈又好笑,看着小崽子迷蒙着眼睛找奶嘴,不由看向下水洗澡的媳妇。 也许是心灵感应,吉娜也望过来,它喝了个水饱,又把大半个身体浸在水里面,舒服得差点儿睡过去。 王德发耳朵动了动,听见水声,四条腿一蹬,相当灵活地起身奔向河边。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小象前腿一弯,直接跪下去,整个大脑袋趴进水里。 【咕嘟咕嘟咕嘟嘟……嗝儿~】 唔,崽儿还不会用鼻子,不会呛着吧? 伊凡有些担心,站在崽子身后,随时准备用鼻子把它卷起来控水。 伊凡忘了,它自己的小时候,直到9个半月,都是这个姿势喝水的。 吉娜也记不得小时候的事了,它也担心,匆匆结束泡澡享受,上了岸。 没滋没味儿的河水,始终比不上母乳有营养。 王德发刚灌了一肚子水,下头就憋不住,尿了好大一泡童子尿,它低着头,很不习惯脸上长长的这一坨肉,嫌碍事。 吉娜招呼崽儿喝奶,半夜里它就想这么干了,可是当时,崽儿睡着的样子像个小天使,可爱得它不忍心叫醒。 王德发哒哒哒哒哒地钻到吉娜肚子底下,找准位置,啊呜就是一口,大力吮吸,哗啦啦啦。 粮满仓,沉甸甸,非常浓郁香醇。 伊凡咽了下口水,心虚地表示自己并没有被崽子享受的表情和动作馋得哭。 一家三口,在这一小片地方停留了一个星期,附近的草和树叶都被啃秃了。 离河水大约二十多米的地方,囤积了一座像小山似的大象粑粑,造粪主力军是两头成年象。 王德发长胖了二十多斤,还没那么大的本事。 屎壳郎铺天盖地,苍蝇蚊虫也嗡嗡而至,非常热闹。 吉娜不时甩动尾巴和蒲扇一般大的耳朵赶蚊子,它皮糙肉厚地不怕叮咬,喝奶喝得很专注的崽儿一身奶香味,忒招蚊子。 河流的水位明显降低了,这是讨厌的旱季。 伊凡和吉娜商量过后,决定继续沿着河流迁徙。 王德发只要有奶喝,肚子不饿,怎么着都行。 只是,小小个头的它,总是容易被长长垂地的鼻子绊倒,走一天下来,摔得七荤八素。 无良的年轻父母总是会被小崽儿逗乐,笑得停不下来。 于是,伊凡想了个招,微微把头低下来,叫小崽儿把长鼻子缠在它的象牙上,牵着走。 这一招,看起来很温馨,短时间内是可行的。 不过,小崽儿忒懒,走着走着就耍赖皮,往地上一趴,要抱抱。 吉娜:呵呵,只要你能爬到我胸前或背后挂住,我倒是真的不介意抱抱,你才多重?! 伊凡好脾气地站在原地等。 王德发垂头丧气跟上,冷不丁加速往前冲了几步,一不留神偏了方向,撞到了伊凡的第五条腿—— 它抬头,奇怪,怎么还晃荡…… (王德发:这是我离老家最近的一次,唔,也不算老家,生产车间吧……) 第297章 大象篇:一鲸落万物生(3) 行路无聊。 吉娜用自己的长鼻子卷着小崽儿的鼻子,母子俩玩起了拔河。 和人类婴幼儿一样,充电五分钟,待机五小时。 王德发旺盛又充沛的体力,让非常年轻的大象夫妻俩直呼吃不消。 伊凡肚子饿了,停下来,用长鼻子薅了一把草,正要往嘴里送呢,小崽儿凑上来,嘴一张,就想夺食。 爹是大胃王,儿子还能差?! 伊凡翻着白眼,任劳任怨地当一个无情的薅草机器。 它薅完一把,小崽儿就吃一把。 光张嘴,不动鼻子。 吉娜抓紧时间干饭,不然它是真的担心等会儿母乳供应不上。 白天很少有不长眼的食肉猛兽敢往跟前凑,到了晚上,就不一定了。 王德发长得嗖嗖快,一天比一天要大上一圈。 但是,看在吉娜和伊凡眼里,仍然觉得过于缓慢,夫妻俩恨不能拔苗助长。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一家三口走走停停,认真算起来,还真是走了很远的距离。 伊凡已经不再去纠正小崽儿喝水的姿势了,它经常趁着这个空档,凑到媳妇身边,酱酱酿酿。 唔,猴子的阿玛尼红管不行,大象的金箍棒原来也是个样子货…… 费神费力,也就一分钟,完全不用担心小崽儿无意中看到。 伊凡爽没爽到不知道,吉娜觉得腰酸,得多吃点儿草补补。 天又黑透了,连星星也看不到几颗。 伊凡守在母子俩身边,无聊地甩了甩长鼻子。 附近有几辆灰扑扑的越野车跟踪拍摄,那些皮肤黝黑的男人们没有开闪光灯,还算有职业操守。 吉娜对人类没啥好印象,毕竟它小时候,见过偷猎的坏人。 王德发歪在吉娜怀里,咕唧咕唧喝奶,眼睛微眯,压根儿就没注意远处咔嚓咔嚓的快门声。 吃饱喝足,王德发吧嗒吧嗒嘴,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儿,然后,把鼻子当成奶嘴,塞进嘴里,脑袋一歪,就睡着了。 伊凡动了动耳朵,好像听见模模糊糊的谈话声,有听没有懂。 它的世界太过单纯,以它聪明绝顶的大脑瓜,完全想象不到,那些人,是在讨论两头象四根长牙的价值几何。 这种干旱得要死要活的时节进草原,不是艺术疯子,就是想钱想疯了的偷猎者。 他们拍照,纯粹是留证,以后和买家讨价还价交易的时候可以显摆。 难得能遇到一家三口的小型象群。 他们以前倒是盯上过有头领的象群,隔着老远,就能看到可以和黄金相媲美的大白牙。 一旦动手,其他象根本就不会丢下可怜的大象逃走,反而群起而攻。 吉普车都能被踩扁,更何况人。 【哈哈,真是没想到,我们这次的运气逆天,居然能碰到落单的,只要牵制住那个小不点,四根牙还不是手到擒来?!】 【拉姆,你小子上哪儿学来的这些话?】 【呵,我妹妹不是去华国留学了吗,整天在电话里教我中文呢,还教训我不准偷猎,我要是不赚钱,她哪儿来的钱交学费?!】 叫拉姆的男人梳了一头脏辫,头发跟钢丝球似的,毛毛躁躁。 他放下手里的长枪短炮,换了个镜头。 【今晚动手吗?!咱们几个都跟了好几天了,车上的水可不剩多少了啊!】 拉姆看了一眼那边站着不肯躺下的公象,眸色深深。 【再等等!】 问话的人撇了撇嘴,拉开车门上了车,和衣躺在后座上生闷气。 这一伙人,显然是以拉姆为首。 河水的水位线已经下降了一半,有些地方,已经隐隐约约能看到积满淤泥的河床。 伊凡白日里喝过水,这会儿又渴了。 它看了一眼安稳睡着的母子俩,又打量远处动也没动的吉普车,尾巴一扬,转身走到河边。 拉姆按下快门,拍下了朦胧夜色下泛着冷白光芒的标的物,面色冷静,心中激荡。 不过,还是得按捺住动手的欲望。 起码,要等到全都睡着了,才好下手。 伊凡灌了个水饱,听着身后母子俩有节奏的呼吸声,也开始犯困了。 草丛里窸窸窣窣地,有看不出样子的小动物突兀拨开草丛向这边张望,看到一二三,三座大山,撒腿就跑。 更远些的树上,一只长尾的花豹在舔爪子,它有自知之明,打不过,就不轻易招惹。 夜渐深,吉普车下蹲守拍摄的人都上车了,四下除了虫鸣和母子俩的鼾声,安静得可怕。 伊凡一直警惕地望着吉普车,终究被这寂静的环境影响了心神,眼皮子哐当掉下来,整头象终于困乏得软倒下去。 几乎在长鼻子也跟着落地的一瞬间,伊凡的大脑就宣告罢工,进入深度睡眠模式。 打头那辆吉普车的副驾位置缓缓探出来一颗黑乎乎的大脑袋,是拉姆。 他用胳膊肘捅了一把身后睡得东倒西歪的男人,悄声比了个手势。 大拇指和食指呈90度打开,其他三根指头弯曲缩回掌心。 是准备动手的意思。 驾驶座和后座的两个男人狠狠揉了一把脸,把眼屎擦干净。 然后,一个拿枪,一个配药。 伊凡浑然不知,危险在迅速靠近。 远处趴窝在树杈上睡觉的花豹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那俩铁壳子,仿佛嗅到一丝同类的杀气,它汗毛一竖,作势要逃。 全速狂奔,才跑出去一分钟,花豹就累得不行,张开嘴大喘气,忍不住回头。 早已看不到铁壳子,以及皮肤比黑夜还要黑的两脚兽。 河边的草丛里,安静睡着的一家三口还在做梦—— 吉娜嘴角微微上翘,在梦里它找到了失散许久的姐妹们,大家见到它和小崽儿,很高兴地欢迎它们回家。 王德发含着自己的长鼻子,在梦里,它看到很多煤球一样的东西扑上来,想要把它淹没,这可不算好梦。 伊凡肚子起伏,在梦里,它抱着媳妇特别勇猛,又生了十几头小象,然后小崽儿们唰地长大,孝顺地反哺,给它喂草。 拉姆带着人轻手轻脚靠近,落地无声。 开枪,也是无声的。 两针超大剂量,第三针减半。 吉娜和伊凡的美梦,就这么一直做下去,再没有醒的时候。 两辆吉普车,下来了十一个人,在确认药效起作用之后,钢锯也被扛过来。 草丛里闪过好几双惊恐的小眼睛,死死盯着,动也不动。 不是它们胆子大,是吓得不敢动。 钢锯来回摩擦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吓得往回跑的花豹缩着脖子,就地趴下,竖起耳朵听了一整夜。 拉姆是个极其狠心做事不留余地的人。 只取象牙,其实用不着杀戮的。 他偏不—— 小象看起来很健康,卖到城里的马戏团,应该也值钱,可惜,半针的剂量有些小了。 临近天亮的时候,小象突然惊醒,看到吉娜和伊凡的惨状,不自量力地往几人身上撞。 大家忙活了几个小时,早就累得不轻,几人包括拉姆在内都被撞得仰倒在地。 拉姆手边正是同伙刚刚才放下的钢锯,他举起来猛地一挥,小象皮开肉绽,嗷嗷倒地,惨呼不已。 伊凡躺在血泊里,紧闭的眼角滑下一颗泪,再无动静。 天彻底亮了。 吉普车呜地开走,留下长长的两串黑烟。 拉姆骂骂咧咧,他下手没个轻重,小象的伤势不轻,活不了了。 短暂的死寂过后,花豹蹑手蹑脚靠近。 它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大餐,绝对的大餐!!! 一大群鬣狗嚎叫着冲上来,还有三两只秃鹫。 肠子掏出来,还是冒热气的。 花豹心有戚戚焉,上百头鬣狗,它可不是对手,于是,它果断放弃两座大山似的大象,一口咬住小象的脖子。 唔?!还能动?! 王德发虚软无力地睁开眼,对上一双圆溜溜的豹子眼睛。 花豹感觉到身后的鬣狗也起了争抢小象的心思,顿时紧张,不管不顾地咬住小象的脖子往边上拖。 王德发想反抗,没力气,地上的一大滩血,几乎要把它整个儿淹了。 花豹费劲吧啦地把小象拖出了鬣狗的包围圈,再也忍不住,直接对准小象脖子底下还在汩汩冒血的伤口,张开大嘴猛吸。 王德发眼前一黑,然后彻底黑了。 小象,卒! 一鲸落万物生,草原上的肉食动物纷纷闻讯赶来,一连热闹了好几天。 (偷猎可耻,保护野生动物!) 第298章 花豹篇:抱抱我吧(1) 起初,我以为我是一只猫。 因为我的同胞兄弟把毛乎乎的大脑袋凑到我跟前,分明就是炸毛小猫崽儿的样子嘛~ 直到一只身上长满了金币的大花豹出现在洞口,一爪子把抱成一团的小崽儿们推开—— 唔,我王德发,原来是个小花豹。 一只棕黄色打底,黑色斑点还不太明显的小花豹,又名金钱豹,见者发财。 这是轮转动物界的第47世。 如果不是每次在地府,都要被鬼差大哥点名,我都要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了。 不断地经历生死,好难熬。 大花豹肚皮朝上仰躺在地,两只稍大些的小花豹忙不迭地扑上去喝奶,只有唯一的小闺女,眼神古怪地盯着地上一颗石子儿。 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大花豹不二话,尾巴一甩。 王德发被抽了个正着,傻乎乎地抬头,眼底泛起泪花。 大花豹再是铁石心肠,面对自己亲生的崽儿,也还是会心软。 它不顾趴在肚皮上咕唧咕唧的俩儿子,腾地起身。 两只小花豹滚地葫芦一般被掀到一边去,看到亲妈走到最小的妹妹身边侧身躺下。 这,妥妥的送奶上门啊…… 重女轻男。 两小只嘟嘟囔囔,却不敢把心中的不满表现得太明显,老老实实地跟过去,继续找位置干饭。 一拖三,在群敌环伺的大草原上,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保证产奶量和尽可能地喂饱自己,大花豹每天都累得筋疲力竭,附近的小动物算是遭了殃,在被连锅端之前举家搬迁。 大花豹曾经是有丈夫的,数月前那不带脑子出门的家伙突袭野牛群,一口咬死了一头出生不久的小野牛,费劲吧啦地拖回来,两口子还没来得及开始享用大餐,就被突然调头的野牛王冲散—— 野牛王行动如风,吨位十足,加之头上有一对尖锐的牛角,它挑飞了还没有恢复体力的公豹子,牛角戳穿了肚皮,最后肠穿肚烂地死了。 亏得当时大花豹溜得快,不然,也是一样的下场,连肚子里的三只小的恐怕都保不住。 雨季来临前的这一段日子,空气湿润程度几乎为负值。 王德发除了喝奶的时候比较惬意,其他时候总是觉得鼻子干燥得快要流鼻血了。 作为被大花豹偏疼的小女儿,王德发在三兄妹中算是长得最快体型也最大的。 两个哥哥时常在它喝奶的时候饿得嗷嗷叫,看它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善。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断奶。 此时,王德发四个月了,两个哥哥也是。 大花豹带领三只小崽儿一起出去捕猎,手把手地教。 王德发秉承一贯的懒骨头作风,但凡叫它长时间奔跑就倒在地上装死。 两个哥哥则表现得格外英勇,毕竟跑太慢了就没肉吃,它俩那是真的从没吃饱过,饿啊! 大花豹奔跑的速度,那是真的疾驰如风。 它发现了一个兔子窝,刨坑无果,结果兔子从别的洞钻出来,一路夺命奔逃。 大花豹及时反应过来,不放心地瞅了一眼懒洋洋趴在石头上的小女儿,扭头去追。 那开了挂一般的速度,那流畅的肌肉线条,那绷得笔直的长尾巴,美得像一幅画。 兔子四条腿,大花豹也是四条腿。 时速一百,五米刹停,漂移甩尾迅猛调头,敞开了胸脯子面向来路—— 傻兔子一个猛子扎进大花豹的怀里,自投罗网,懵了…… 王德发伸长了脖子看热闹,忍不住哈哈哈,细长的尾巴甩啊甩。 另一边灰头土脸把猎物跟丢了的兄弟俩也张大了嘴,眼睛学会了,身体素质暂时还跟不上。 母子仨都累得大喘气,大家谁也没发现,一只胖乎乎的兔子慌慌张张从洞口钻出来,昏头昏脑地直接撞在王德发身上,摔了个屁墩儿还不逃跑,反而一脸好奇地爬起来嗅嗅。 胖兔子长长的耳朵无意中拂过王德发的鼻子,痒得厉害。 王德发打了个喷嚏,顺势一口咬住胖兔子的脑袋。 正好,一口能吞下。 论运气,这一世,王德发幸运得,就像是天道的亲闺女,趴着不动都有猎物自动送到嘴边。 大花豹费劲追上的那只兔子,还没它叼在嘴里的这只个头大呢?! 一家四口,美美享用了一顿全兔宴。 俩当哥哥的没有个哥哥样子,在亲妈眼皮子底下企图把王德发咬得半死不活的胖兔子偷走。 大花豹逮着俩糟心儿子大吼了一顿,吓得老大老二通通炸毛。 雨季来临,水草丰茂,成群的牛羊出现。 大花豹带着孩子,顾前顾后,没有半点儿要偷袭牛羊的意思。 反倒是带头爬到树上去,懒洋洋地享受难得的阳光。 王德发有样学样,岔开四条腿骑在树杈上,眯着眼。 俩兄弟却很有野心,脑瓜子随着牛群的移动而移动。 大花豹从嗓子眼儿里发出低沉的吼声,算是警告。 呵,野牛群,连它都没办法讨得了好,这俩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心比天高,难不成是想去见它们那未曾谋面的父亲?! 当妈的总有打盹儿的时候。 俩兄弟对视一眼,都听见了对方肚子里如同擂鼓一般的动静。 视线一触即分,同时扭头看向两点钟方向,藏身在牛群中的那头走得跌跌撞撞的小牛。 不用出声,俩兄弟悄悄地出发了,矮小瘦弱,还没有路过的草长得高。 王德发冷眼在后面瞧着—— 老大老二的靠近,老早就被放哨的野牛发现了,不过,小花豹着实太小了,比家族中新诞生的小牛都还要小,完全构不成威胁。 哨兵哞了两声,又低头吃草。 俩兄弟也是走到了近处才发现疑似闯入了怪兽圈子,它们最近最好的战绩不过是打到过小灰兔子,和眼前身高腿长的野牛可没法儿比。 母牛发现俩不速之客正在靠近自己的孩子,非常警惕,非常不客气—— 转了个身,对准小花豹就是一记后腿猛踹。 这一脚要是落到实处,小花豹少不得会断几根骨头。 老大夹紧尾巴,嗷呜一声就跑了。 老二紧跟在哥哥后面。 第299章 花豹篇:抱抱我吧(2) 有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俩兄弟委屈,呜呜嗷嗷地在树底下打转,企图引起母亲的注意。 至于妹妹,切,呼噜声太大,懒得要死,指望不上。 大花豹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远处的野牛群,不想搭理底下不自量力的蠢儿子,嗐,糟心。 它又偏头看向底下树杈上呼呼大睡的女儿,眼底泛起温柔的笑意,还是闺女省心。 又过了两个月。 兄妹三个都长大了好些,一个珠圆玉润,两个比骨瘦如柴略好点儿。 当亲妈的,偏心偏到胳肢窝,也是没谁了。 大花豹有了新的追求者,是一只身材健硕的公豹子,嘘寒问暖,分享猎物,表现得异常热情。 大花豹爱搭不理地,眼神绝大多数时候都放在女儿身上,但凡公豹子凑上来亲亲蹭蹭,都会被它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开。 只是,时日一长,难免有些动心,心生犹豫。 在大花豹看不到或没注意到的时候,那只公豹子对兄妹仨很不友好,即使王德发也没有得过它一个好脸色,龇牙咧嘴地恐吓更是常常发生。 王德发舔舔爪子,不以为然。 直面威胁的俩兄弟总是会炸毛。 离它们俩成年离开妈妈,至少还需要半年到一年的时间。草原上的猛兽可不挑食,但凡碰到行走的肉都是会直接扑上去撕咬的,比如鬣狗,比如狮子。 公豹子似乎等不及,对大花豹大献殷勤的同时,眼珠子乱转,想使阴招,解决那俩臭小子。 大花豹是真的不知情吗?! 怎么可能。 都是它身上掉下来的肉…… 这一天中午,公豹子行动了—— 它趁着大花豹出去捕猎未归,两只小花豹兄弟又跟在羊群后面瞎转悠的时候,悄悄趴卧在草丛里,埋伏。 羊群埋头吃草,头上大多有角。 小花豹们对望一眼,互相加油,然后肚子鼓胀猛吸一口气,眼都不带眨地盯紧了身形与它俩差不太多的小羊羔。 公豹子在距离它们一百多米的地方盯着,前腿压地下腹收紧,已经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每逢雨季,都是食草动物们发情下崽非常集中的时段。 因为在这近半年的时间里,空气湿润水草肥美,不愁食物,幼崽存活率高。 作为低纬度地区的花豹,发情和繁殖没有时间限制,只要能找到对象,只要对象同意组建稳定关系,随时能洞房,虽然过程不太美妙,但是母豹子的孕期只要三个多月。 至于能一胎几宝,端看公豹子母豹子的播种技术和身体素质。 这只公豹子单身很久了,所以想和大花豹成家的心情很急切。 (??_??) 唔,可以理解。 小羊羔身上雪白的毛毛打着卷,叫声也萌萌哒。 它凑到羊妈妈肚子底下想吃奶,奶嘴儿都被它衔住了又被挣脱…… 原来,是羊妈妈不愿意被它撞得东倒西歪丢了面子,躲开了。 小羊羔委屈巴巴,【咩咩咩~~~】抗议了几句,没有让羊妈妈心软,它只好自己去找辅食。 干饭羊对草原的杀伤力,就是横扫一大片,所过之处片草不生。 没有放哨的,全员埋头专注干饭,包括高大的头羊,沉迷青草香无法自拔,头上的尖尖角几乎都要因为低头的角度插进泥地里…… 小羊羔欢脱地蹦跳,这里啃一口,那里啃一口,专门挑长得鲜嫩的矮草吃,头埋下去,很低,根本就注意不到两只小花豹在缓缓向它靠近。 公豹子没动,这么点儿距离,不值当它提前行动,纯纯地白费力气。 (公豹子:我时速100公里,发力过早跑过头了咋办?!) 小花豹俩兄弟都是沉不住气的性子,被母亲调教多次之后仍然改不了。 它们左右张望之后,见大个头的羊没有发现它们,兴奋得耸起肩背,蓄势待发。 小羊羔耳朵动了动,隐约听到咕咚吞咽口水的声音。 【咩???】 正当小羊羔抬头的那一瞬间,小花豹一左一右地扑上去,利爪和尖牙齐齐亮出来,全都瞄准了小羊羔细长柔软的长脖子。 附近的草长得很深很密,小羊羔来不及发出求救的呼声,就被扑倒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动静。 草被压倒了一片小小的范围,急促地晃动。 羊妈妈背对着这边,听到声音才慢悠悠抬头,却对上远处站起身眼神冷冽的公豹子。 羊妈妈脑子宕机,菊花一紧,傻掉了。 过了三个呼吸,它才原地蹦起来,扭头就跑,压根儿没想起来还有个崽儿没招呼上…… 生死面前,无大事。 小命要紧! 小羊羔被两只身形与它差不太多的小花豹死死咬住脖子压在地上,一时半刻地,且死不了,但也没法儿逃,眼泪哗哗流。 (?? _ ??) 因为羊妈妈的突然动作,附近的羊儿大多受了惊吓,也跟着跑远了,没有一只羊想起要点一点数。 无组织,无纪律。 头羊一边跑一边反刍,四条腿因为甩起来太突然,各跑各的,险些消化不良。 公豹子已经到了近前,它本以为这俩崽子会被羊群围攻,它只用跟在后面看热闹就行。 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还真叫俩崽子得了手。 它一下也没朝胖墩墩的小羊羔身上看,眼神游移不定,在两只几乎长得一毛一样的小花豹身上来来回回。 唔,一巴掌拍不死,可能需要动用牙齿。 这样残杀同类幼崽的事,它不是头一回干了。 它可不乐意当后爹。 即使愿意,豹子的凶兽血脉里也没有这个传统和先例。 况且,只要崽子在,母豹子为了保全崽儿,是断然不会接受新丈夫的。 除非崽儿成年,远离亲妈出去单过—— 公豹子算过了,还需要半年到一年,它等不及,更忍不了。 眼下有两个选择,要么把崽儿逐出家门,要么它亲自动手把崽儿全宰了,二选一。 太阳还稳稳地挂在正中,空气中却隐隐散发着阴冷的寒意,是杀气,几乎凝成实质。 两只陶醉于吸吮小羊羔血液的小花豹浑身一个哆嗦,愣愣地回头。 公豹子和小花豹的老二对上了眼—— 一个凶狠。 一个迷惘。 第300章 花豹篇:抱抱我吧(3) 公豹子没能得手。 它没有算无遗策的本事。 正待发动进攻咬死小花豹的时候,它发现自己动不了,一回头—— 它的尾巴被另一只小花豹咬住了。 与站在它身前的两只长得一毛一样。 是王德发。 【┗|`O′|┛ 嗷~~】 公豹子眼皮子抽搐,脸色也跟着古怪起来。 这小东西,不会以为就凭那么点儿挠痒痒的力气能与它抗衡吧?! 小花豹兄弟俩炸毛,从战利品身上站起来,凶狠地冲着公豹子龇牙。 念在身后那只也是个小菇凉,公豹子心里存了别的心思,并不打算动。 它都没怎么用力,跳起来把自己的尾巴挣脱出来,一个泰山压顶,就把小花豹老大给压在爪子下面—— 小花豹老大:ヽ(*。>Д<)o゜ 小花豹老二背部完全拱起,又惊又怕,纠结了一秒钟,脚底抹油,嗤地溜了。 公豹子轻蔑地往它逃跑的方向看了一眼,大嘴一张,就要结果了脚底下那条小命。 说时迟,那时快。 横刺里一道快如鬼魅的身影扑过来,公豹子被扑倒,还来不及收起的利齿闪着森森寒光。 公豹子眨眨眼,看清压在自己身上的是谁,顿时喜笑颜开,破天荒地被美豹扑倒,口水飞流直下三千尺—— 大花豹却是炸毛状态,一口咬在对方脖子上,超级用力,比刚才撕扯一头落单野牛的脖颈主动脉还要用力。 公豹子愣住,大声惨叫,生死面前顾不上情情爱爱了,它用爪子使劲推搡。 大花豹咬死了不松口,恨不能生啖其肉。 若非它心中警醒没有离开太远,说不定等它捕猎回来,三个崽儿都要遭它毒手。 最毒公豹子心!尤其是发情的公豹子!对幼崽儿的危险程度不亚于鬣狗。 说曹操,曹操到。 小羊羔死不瞑目,小花豹老大傻呆呆地看着亲妈扑咬公豹子,眼含热泪,又是激动,又是惊讶—— 激动,是因为亲妈大花豹难得为它出头,还来得这么及时。 惊讶,是因为亲妈大花豹的力量居然比公豹子来得还强,死死地压制住,公豹子只有惨叫的份儿。 小花豹没有留意到,身后有好几只鬼鬼祟祟凑上来的鬣狗。 这些不速之客卡着饭点上门,真是,忒讨人嫌! 公豹子好不容易翻了身,色厉内荏地咆哮一声,不敢面对护崽心切的大花豹,恨恨地扫了母子仨一眼,跑了。 大花豹气喘吁吁,严重体力不支,发现了鬣狗抢食的现状,也没办法再斗。 小花豹不甘心,要去把小羊羔抢回来。 它的个头,比夹着尾巴争抢着掏肛的鬣狗们还要矮一截呢。 大花豹回头觑一眼老老实实蹲在后方的乖女儿,身子悄悄地后退。 它不是要逃,而是留出奔跑加速的缓冲地带,万一老大被围攻,当亲妈的少不得还要把它捞回来。 至于跑掉了的小花豹老二,呵,跑了就跑了吧,希望它有本事活下去。 鬣狗抢到嘴的食物,别想叫它们松口。 小花豹刚凑到近前就被鬣狗不耐烦地驱赶,它看到小羊羔后半截被掏挖得血呼啦的画面,忍不住战战兢兢地夹紧了尾巴。 驱赶它的鬣狗嘴里叼着一截被咬断了的肠子,要不然,高低也是会展开攻击的。 大花豹自己都没把握能把小羊抢回来,见儿子那倒霉样,喉咙里发出低吼,叫它回来。 小花豹哪儿肯啊,正是叛逆期,又是头一回扑杀到的大型猎物,就算脑子肯放弃,肚子也不肯呐…… 鬣狗嘴里的肠子很快就没了影踪,发现小花豹还杵在跟前碍事,眼珠一转,啊呜就扑上去。 这一口要是被咬实了,不死也得重伤。 大花豹嗷呜一声,身体已经比脑袋反应还快,给予那狗胆包天的鬣狗一记重拳。 鬣狗倒飞出去,呜呜求饶,它那些干饭的同伴们连个眼神都没给,甚至加快了撕咬小羊羔的动作,生怕自己吃得少了。 小花豹夹着尾巴,悻悻地跟在亲妈身后。 王德发打了个哈欠,小小的爪子底下按着一只肥大的兔子。 (王德发:老天,兔子我都吃腻了,能不能换一种往我身上撞?!) 此后,只要大花豹出去捕猎,一儿一女都带着。 儿子打野,当个辅助。 女儿爱干啥干啥。 (王德发趴在树杈上,睡得很香,梦里啥都有。) 日子悄无声息地过了半年。 大花豹把已经长大成年能自食其力的儿子赶走了,叫它出去另立门户。 至于女儿,一身懒骨头,赶也赶不走,正好,留下来跟它做个伴儿。 母女俩小日子过得平静又幸福,总有兔子蹦到跟前死掉。 王德发不止一次在心里嘀咕:这天道,真是直男父亲般地行事作风…… 说到父亲。 大花豹又有了新的追求者。 王德发作为已成年的乖女儿,很激动地帮忙亲妈相看对象—— 那身材,那脾性,那肌肉线条,那殷勤大方劲儿,嗯,是个不错的好小伙! 那好小伙对王德发没有什么恶意,但也绝对谈不上好,总之,就是电灯泡瓦数太大,碍眼。 在某一次,好小伙终于抱得美豹归,滚在草丛里呜呜嗷嗷的时候,被王德发撞见了,那眼神儿,才叫一个嫌弃。 所以呢,王德发用爪子在大花豹经常落脚的树上留了几道爪痕—— 就当是告知离家出走的信吧! 实际上,王德发的日子还是和以前差不多,不过是换了一块远离亲妈继父的地方,换一棵大树睡觉罢了。 它偶尔会下树捕猎,甭管逮到什么,都往树上带。 如果不藏好了,鬣狗和狮子都会突然出现,被截胡这种事,一次两次地,也就长记性了。 草原上又过了一个雨季。 王德发也有了追求者。 与它那小气的继父相比,那家伙外形不孬。 王德发是个颜狗,看脸的,口水直流,春心荡漾。 它点头,应下了求婚。 猫科豹属动物的洞房花烛夜,不太美妙。 这样形容实在是太委婉太客气,简直就是受刑。 即使那家伙把王德发从前爪亲到了尾巴尖尖,前戏做足,然而真刀真枪地一开火—— 那玩意儿如同长了尖刺的狼牙棒…… 痛得王德发恨不能翻身把后面的家伙一口咬死。 此后的每一次,都是一样的。 o(≧口≦)o 王德发后悔了。 晚了。 那家伙非常恋家,捕猎也是一把好手,但凡王德发瞧上眼的牛羊斑马,它都全力以赴地咬死了扛回来,然后就要腻歪。 王德发很快就怀上了。 三个月后,生了一只健壮的小花豹。 那家伙还一脸疑惑地扒拉王德发的肚皮,似乎在问—— 忙活这么久,一窝就生一只啊,你这……也太不争气了吧??? 第一胎,就生了一只。 第二胎,还是只生了一只。 优生优育,少生优生。 那家伙很自责,以为自己不够努力,天刚擦黑就出去捕猎,力求把媳妇孩子都养得胖胖的。 幸福的日子,总是容易让豹过得目眩神迷,除了每次被求欢有些遭罪。 小崽儿们有个懒妈妈,不过,它们没机会学,四个月断奶之后就被勤劳的老父亲拎着出去学习生存技能。 父子仨合力,把懒妈妈王德发喂养得像是吹了气的气球。 前两年靠亲妈养,后面靠老公和儿子养,时不时还有天道老父亲霸道赠与的肥兔子。 真是,令豹嫉妒啊! 第三胎,王德发总算是运气大爆发,生出来四只,喜得第三次当爹的那家伙见牙不见眼。 树叶绿了又黄,黄了又绿。 草原上每天都上演看似重复,实则变化多端的日常。 幸运的王德发胖得油光水滑。 年轻时英俊帅气的那家伙爪子都快要磨秃了,那是长期奔跑抓地导致的不可逆磨损。 它们俩刚送走了成年的儿子们,沉默地往前走,谁也没心情吭声。 儿子送走了一茬又一茬,岁月溜走得太快,抓都抓不住。 王德发不愿意承认它们都老了。 走着走着,碰到了几头比树还要高的长颈鹿。 王德发咽了下口水,这是它一辈子也没吃过的动物,它还没有人家一截小腿高呢。 那家伙和媳妇相处的日子久了,一听媳妇突然变得急促的呼吸声,就知道它饿了。 那家伙伏低上半身,有求必应地冲上去。 王德发见猎心喜,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也冲上去。 到了近前才发现,它岂止没有长颈鹿的小腿高啊,蹦起来也够不到。 长颈鹿受到惊吓,后腿就像是安了强力弹簧,一脚就把王德发踢飞。 那家伙也没得着好,也被踢飞了。 【咔嚓——】 【咔嚓——】 脊骨根根断裂的声音,听起来真他娘的清脆! 王德发站不起来了,甚至连动也动不了。 它头侧向一边,仍然眼馋地盯着长颈鹿笔直笔直的长脖子,直到瓦蓝蓝的天猛地变黑。 唉,那家伙摔出去很远,也不知道伤到了哪儿。 彻底失去意识前,王德发觉得身上很冷,很冷,想要一个温暖的抱抱。 一生被宠爱的花豹,卒! 第301章 长颈鹿篇:自由脖击(1) 好家伙! 这辈子,我王德发还是穿了一身豹纹。 我现在,是一头刚刚出生的长颈鹿,天生带了一对儿铃铛,咳咳,身高一米八,四条腿细长得跟筷子似的。 想起上辈子挨的那一脚,我隐约觉得后背脊梁骨嘎巴嘎巴地痛。 时间回溯到十分钟前—— 第二回当妈的长颈鹿娜娜有些腿软,它焦躁地向后张望,怀了十五个月的老二还只露了个头,吊在外面动也不动,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谁说的二胎就好生了?!放屁! ○| ̄|_ =3 娜娜全身都在用力,右侧几公里外传来一声狮子吼,它一惊,顿觉肚子里一坨沉重的肉滑出去了—— 滑!出!去!了! 王德发刚睁眼就听见了狮子吼,都不用亲妈催促,自己就东倒西歪地尝试站起身来,再怎么样,也不能刚出生就挂掉啊…… 四根筷子腿,支撑重达140斤的体重,有点难。 连跪了三分钟,王德发总算是站稳了,然后,就迎来了亲妈青黑色如同中毒一般的长舌头热情洗礼。 王德发:(??????(?????? ;)哈?what the fuck…… 娜娜的舌头很长很长,露出来的大半都是青黑色,嘴里的肉粉色,弹射而出,看起来很灵活。 不过,长舌哧溜吐出来,加上嘴巴里剩余的那一段,少说也得有个五十厘米。 幸好它常年吃树叶,嘴里没啥怪味儿,不然刚出生的王某某得怄死…… 远处盯梢的母狮子也看到小长颈鹿站起来了,条件反射地吞咽口水,心里暗叹可惜,便宜大餐捡不到了,机会当真稍纵即逝。 娜娜耳朵动了动,没有听见天敌靠近的脚步声,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把底下的小宝贝舔得干干净净才作罢。 远处溜溜达达地跑过来一只半大的长颈鹿,那是娜娜的大女儿,妮妮。 (至于王德发,就不另取名字了,作者真的起名废,(*/ω\*)捂脸跑走……) 妮妮一直和妈妈在一起,可是三个小时前,它被暴躁的妈妈赶走了,这会儿回来,也是老大不高兴,看刚刚出生的幼崽也是哪哪儿都不顺眼。 王德发隐隐感觉到不满和杀气扑面而来,脑子不当回事,但新生的身体却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娜娜长舌头缩回口腔,也察觉到了妮妮的情绪,它此时已经很疲惫,没力气安抚。 一家三口慢悠悠离开,娜娜需要进补大量食物,缓解产后虚弱。 妮妮跟在妈妈身侧,长长的睫毛扇啊扇,好几次都想使坏,伸腿想绊倒弟弟,都被娜娜及时发现并阻止。 妮妮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脚,又气又委屈,眼泪吧嗒吧嗒掉。 王德发被娜娜护在身下,从它的角度往旁边看,亲妈的四条粗壮有力又挺拔的大长腿像是最牢靠的护栏,把垂涎三尺盯着它的母狮子挡在外面。 终于找到了一棵树,枝叶还算茂密。 娜娜微微低头,啃食树叶,那树枝上生了密集的尖刺,它的舌头灵活避开,一伸一卷,就把一大丛叶子捞进嘴里,嘴唇叭叭数下,叶子进了嘴,树枝还回去。 王德发昂着头看了一会儿,以它的身高,暂时是够不到树叶的。 幼崽儿,还是得喝奶。 妮妮仍然觉得委屈,看见那小东西凑到妈妈肚子底下咕唧咕唧,恨得原地跺脚泄愤。 它已经三岁多了,离成年就差半年,可那又怎么样,就算是三十,它也还是个宝宝! (科普:在野外,长颈鹿的寿命最长25年,人工饲养的活得长一点,有历史记录为29年。) 娜娜嚼着树叶,汲取里面的水分和营养,眼皮子抬也不抬一下。 此后好些天,妮妮都趁着亲妈没注意的空档,悄悄踢踹幼崽,不踹倒不罢休。 娜娜闭眼假寐,耳朵突然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睁眼望过去,发现又是重复了无数次的场景,不由摇头。 大女儿如此这般的粗鲁霸道不讲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有些幸运儿天生就懂。 转眼过了三个月。 雨季结束了,空气中的水分骤减。 妮妮被一只头顶长着一撮小黄毛的公长颈鹿约出去散心了。 娜娜从高处咬下一截细嫩的树枝,喂到王德发嘴边。 这也代表着王德发该断奶了,食物目前还算充足,但是水分,却是非常珍贵。 它习惯了趴在地上睡觉,最近总是会被娜娜用脚踢醒,叫它起身。 o(▼皿▼メ;)o 王德发起床气挺大,每次被强行叫醒都非常不快活,要不是顾忌着是自己亲妈,它少不得要甩脖子尥蹶子。 它猛然站起身,一没留神,身体比脖子站起来得更快,嘎巴一声,落枕了…… 王德发:(?? _ ??)我居然落枕了,是不是很好笑,哪个好心的医生来救救我的脖子! 娜娜也听到了那可疑的动静,紧张地凑过来碰碰幼崽,哭笑不得。 落枕没啥好办法,忍几天,自然而然就好了。 妮妮回来,发现幼崽别别扭扭的样子,好一番冷嘲热讽,吓得那小黄毛蹭蹭蹭后退数步。 (小黄毛:刚才和它一起温言细语的菇凉怎的一转身就变成母暴龙?!) 长颈鹿在草原上,以绝佳的优势俯瞰众生,比如身高和吨位,以及有力的大长腿,一路过来,鲜有敌手。 除了一直贼心不死想偷幼崽的狮子。 有一次娜娜实在困乏得厉害,大晚上地听着脚底下儿子呼噜噜的鼾声,它也忍不住卧倒睡着了。 就是这么一小会儿,母子俩被狮子偷袭了。 (至于妮妮,自从和小黄毛交往数日之后,早已经学会了夜不归宿,不提也罢。) 王德发弱小,是狮子们的首要目标。 它被一口咬在脖子上,美梦瞬间惊醒,嗷地惨叫出声! 娜娜茫然地睁开眼,就看到令它目眦尽裂的一幕,挣扎着起身,才发现自己背上也趴了一只正在撕咬的狮子。 娜娜暴怒,愤怒惊恐等等情绪一瞬爆发,站起身的速度远远快于平时,它一脚踢飞啃咬幼崽脖颈的狮子,才有功夫蹦跶着把背上那只狮子颠下来。 可怜的王德发,被狮子咬伤之后,又被亲妈踩了好几脚。 哭唧唧。 第302章 长颈鹿篇:自由脖击(2)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王德发艰难地爬起身,四条细腿抖得像筛糠一般。 娜娜不敢离开太远,解决了狮子,它也累得够呛。 母子俩劫后余生,依偎在一起。 夜深了,被赶走的狮子在很远的地方呜咽低吼,草丛里立刻又传来嘈杂的动静。 嗐,不知道哪只小动物又遭了毒手。 死道友不死贫道。 经此一事后,王德发总算肯听亲妈的话,不再懒散地趴卧在地了。 (人类有一句俗语,人教人,百言无用,事教人,一次入心,就是这个意思了。) 娜娜的长舌头似乎有某种魔力,经过它的舔舐,王德发深可见骨的伤势渐渐就好了,只是留了疤。 公长颈鹿,有疤怕什么,这是勇士的标记。 (??????) 妮妮和小黄毛形影不离,尽管小黄毛因为身高体型的缘故,爱爱的时候特别粗鲁,动静特别大,速度特别快…… 咳咳,妮妮很享受有丈夫陪伴。 在它六岁半的时候,生下了一只十分像王德发的小长颈鹿。 外甥像舅,没毛病。 小黄毛十分欢喜,恨不得招呼所有的好兄弟们来围观它的崽儿。 惹来一大片嫉妒,它那些兄弟多半还是单身,找不到媳妇呢。 王德发三岁,比姐夫小黄毛矮了一头,看到那家伙嘴角咧到耳后根的样子,心里也酸酸地。 娜娜有伴儿了,肚子里揣了小崽儿,对前头生的两个也不怎么上心,偶尔过问一句饿不饿渴不渴,就算是关心了。 王德发没有脱离家族活动范围,但是每天见着成双成对的在眼前晃,渐渐地就笑不出来了。 唔,少男思春,它也长大了。 雄性荷尔蒙分泌旺盛的时候,同为雄性,就容易起争端—— 为了长颈鹿妹子,或者,为了食物。 王德发对长脖子的掌控在一次又一次败退中日渐熟练。 自由脖击,就是把头抡成锤子,用坚硬的头骨以及头顶上的角撞击对方头颈的运动。 过程中,充满了暴力美学。 砰砰声直到一方落败才会停止。 打架这种本领,都是要从被打走过来的。 王德发很善于总结失败的经验,它记熟了头颈部薄弱的位置,另外,一贯奉行打不过就跑的原则。 那些打斗过于激烈导致脖子折断当场毙命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在它身上的。 它还没有追到心仪的妹子,大姐妮妮身边又多了一个追求者。 (科普:在长颈鹿族群中,因为各种原因,三角恋比比皆是,只要当事鹿愿意,相处之间非常和谐。) 王德发目瞪狗呆—— 它看着那一家四口亲亲热热地散步,小外甥一点儿都不抵触新爸爸送到它嘴边的鲜嫩树叶,吧唧吧唧吃得欢快。 姐夫小黄毛也没有表示出过多的不满嫉妒,用长长的脖子勾住妮妮的大脑袋,按在身前狠狠吻下去。 吧唧有声,也不怕教坏了孩子…… (*/ω\*) 王德发臊得小脸通黄,暗暗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当第三者—— flag不能随便立。 随时会倒。 王德发心仪的那个妹子接受了一只身高八米的大高个,却也在同时向王德发伸出了橄榄枝。 哦,不对,是一条前蹄。 王德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不是被屎糊住了脑子,居然点头答应了。 五岁的它,沦为了心上鹿和大高个的小跟班,一起散步,一起干饭,但是没有交配权。 大高个虽然不说话,但是只要发现王德发凑得太近,就会尥蹶子。 王德发见过大高个踢踹狮子豹子鬣狗的脚力,也见过大高个一个大摆锤撞断一棵健身教练胳膊那么粗的树干。 惹不起,惹不起。 王德发后来又偶遇了娜娜几回,想靠近,但是被护崽儿的继父一瞪眼,吓得溜出去老远。 即使都是一个族群的长颈鹿,大家也各自划了地盘,不允许外鹿靠近。 对的,王德发,对于继父,就是外鹿。 谁个子高拳头大,就听谁的。 平静的生活里,偶尔也会碰到天敌的大规模突袭。 王德发深谙苟之一道,看到狮群扑上来拔脚就逃,尾巴甩得飞起,脖子上早已结了疤的地方还隐隐作痛。 它的心上鹿生了个崽儿,才落地,就被偷袭的狮子咬住脖子拖走了。 大个子狂怒去追,把那狗胆包天的狮子的脊梁骨一脚踩断,可惜,那还没睁过眼睛的小崽儿早已气绝身亡。 心上鹿呜呜哭,大个子也呜呜哭。 王德发站在远处,看一眼半死不活瘫在地上的狮子,又看一眼被大个子的脚扒拉来扒拉去来回滚了几圈都不动弹的小长颈鹿,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它只能沉默。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此时已经旱季,白天的太阳晒在干枯的草叶上,几乎要燃烧起来。 大个子把树顶上的枝叶折下来送到还在因丧子之痛伤心的妻子嘴边。 那树叶,已经明显地水分不足,叶子尖尖上打了卷儿。 嚼在嘴里嘎吱嘎吱地,像是在嚼薯片。 王德发实在是渴得厉害,看看头挨着头互相慰藉的两只,落寞地转头离开。 再不喝水,它就要死了。 它记得亲妈娜娜曾经带它去过的一个深水塘,地点没错,水塘早就干涸了,土质被日头晒得邦邦硬。 它循着记忆里的几处河流浅湾一路找,失望了数次,总算在日落前找到了一口水池子。 唔,这里,原本是一条小河的。 旱了两个多月,小河已经变成了深深浅浅的几个水池子,踩到最深处,还没过膝盖,不够当洗脚盆的…… 王德发心里嫌弃,身体很诚实。 刚把前腿尽可能地向两边岔开,它身后来了一头长牙大象。 那长牙,几乎赶得上象鼻子一半那么长了,白光森森。 王德发没有注意到这水池子边上有无数大脚印和粪堆山。 很显然,这头大象并不是不速之客,反而,它才是。 王德发实在是太渴了,嗓子冒烟烟。 大象的低吼威胁它左耳进右耳出,先喝几口水再道歉好了。 长脖子压下去,高血压瞬间犯了,脑袋昏沉,它试了好几次,嘴唇才沾到水。 它伸出和娜娜一样的青黑色长舌头,搅起水花,呼噜噜地喝了一大口。 等不及吞咽,又来一大口。 鲸吞龙吸一般。 大象的身高赶不上它,愤怒地跺脚,不由分说地把象牙顶上去。 王德发来不及躲避,肚子被戳了结结实实的两个洞。 它跳起来,躲开两米远,大象还要用象牙攻击。 王德发不敢应战,扭头就跑。 可惜啊,刚跑了两步,一团热乎乎的东西顺着被顶穿的大洞掉出来—— 那是肠子。 王德发惊慌失措,脚步不敢停,因为剧烈的颠簸和腹压,肠子几乎流了一地,长长地拖在身后。 近处一只母狮子鼻子动了动,惊喜地一跃而起,吆喝同伴一窝蜂地扑上来。 王德发身上陆陆续续挂了五只狮子,它早已体力不支,重心不稳摔倒—— 【咔——】 听声音,脖子这是嚓地骨折了。 它轰然倒地,肚子里隐约传来水声。 肠穿肚烂+第五节颈椎对折死相凄惨的长颈鹿,卒! 第303章 狮子篇:病从口入(1) 谁说虎毒不食子? 我,亲眼看着这一世的亲妈把刚生下来的死胎吃掉了。 【嗷~】 第49世,我王德发,是一只狮子,刚出生,三兄弟中的老二。 可怜的老三,半拉脑袋瓜已经进了亲妈的肚子。 两分钟前,我甚至看到它掉地上睁了一下眼睛才断气的。 —— 鬼差大人闲极无聊,送我上路前,悄悄透露了一句。 他说,你小子改造的心态要端正,这一阵子发配非洲大草原也该长记性了吧。 这话说得,就好像投胎成什么我有得选似的。 站着说话不腰疼。 母狮子叫珍妮,它还没来得及给几个孩子取名字,想等丈夫强森回来再说。 族群里其他姐妹们都去围猎捕食了,一个也没留下。 珍妮心中惴惴不安,腹中却是饱胀又满足,它昂着脖子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儿。 说实话,新鲜的小狮子,和其他牛羊也没多大差别,既然死了,那就是食物。 (别骂作者凶残啊,虎豹狮子幼崽生下来如果死掉了,确实会被母兽吃掉用以补充体力,不理解但尊重,毕竟,活着已经很难了……) 珍妮胸前涨奶了,它仔细查看四周环境,没有发现鬣狗的存在,这才放心肚皮朝上,叫两只幸存的崽儿吃奶。 老大长得很强壮,闻到了奶的香味,手脚并用地爬到珍妮身上,精准地咬住了食物的输送管道。 王德发慢半拍,看过刚才那血腥凶残的画面之后,它有点畏畏缩缩,犹豫着不敢上前。 珍妮盯着瘦骨嶙峋一看就营养不良的小家伙,眉头皱起来,鼻子里冷哼。 下一秒,王德发就炸着毛扑上去干饭,脑子里全是亲妈不耐烦一爪子把它拍死连皮带骨全部吃掉的画面。 ヽ(*。>Д<)o゜ MD,太可怕了…… 一个狮群中,母狮子基本上从出生到死亡,都在族群中生活,反倒是公狮子,成年后就要出去单过。 当然,如果公狮子的父亲是族群的狮子王,也有机会留在族中。 挺不巧,王德发和大哥,不是同一个父亲。 它们俩,长得不太一样。 强森跟在大哥身后回来,一眼就看到珍妮脚底下睡得呼呼的两只小家伙,兴奋得不知怎么是好。 它是狮王最小的弟弟,这俩小家伙,是它第一次当父亲的证明。 唔,狮王汤森不会告诉它——哦,亲爱的弟弟,那只胖一些的幼崽是我和珍妮生的。 陆陆续续还有九只母狮子回来,大家今天没什么收获,逮着几头野牛追了几个小时,都没有得手,大家垂头丧气地。 三只半大的小狮子互相扑咬嬉戏,比身后的母亲姨姨们先发现族中新诞生的两只小生命,欢快地扑上去,好奇地嗅嗅。 (╯▽╰ )~~ 嗯,奶乎乎地,好香。 珍妮迎来了强森热情又感激的亲吻,那长了倒刺的长舌头,舔得珍妮头顶脸颊上的短毛毛东倒西歪。 强森头颈部的鬃毛异常茂密,扎得珍妮不住躲闪,好痒,这个傻瓜! 狮王汤森一天只吃了两只兔子,此时也意兴阑珊,看了一眼傻弟弟,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儿。 母狮子发情的日子很随机,在见到珍妮抱着两只活泼幼崽的温馨画面之后,大大刺激了年轻母狮子的雌激素。 第二天一早,狮王就在睡梦中被撩拨醒了。 一头它叫不上名字的母狮子踩着妖娆的步伐绕着它转圈圈,转得它眼花,迷迷糊糊地,汤森鼻子里还闻到一股子浓烈的气味。 作为情场老手,汤森当然懂这是咋回事。 嗐,又得昼夜不停地忙活一个星期了,已经提前感觉腰酸背疼腿抽筋了呢…… 一次两三秒,间隔半小时后再来一次,一天可能要进行二三十次,重复七天左右,直到母狮子受孕为止。 汤森跟着这只母狮子躲到角落处,妻妾孩子们都睁着大眼睛盯着,它也是会害臊的。 王德发好奇的眼神跟着最高最壮的狮王走,恨不得踮着小脚追过去瞧瞧,被亲妈珍妮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按在身下。 快快吃奶。 快快长大。 母狮子一旦怀上了,孕期也就一百多天,不到四个月。 小崽儿们陆陆续续出生,族群以缓慢但稳定的节奏壮大,狮王觉得压力山大。 强森不敢争抢哥哥的妻妾,还傻乎乎地以为珍妮是它的。 只是,珍妮性子刚毅,俨然已经成了狩猎的主力军,带头大姐,为了自己和儿子们的口粮,每天带领娘子军出去大扫荡。 收获说不上颇丰,但是也不像中看不中用的狮王那样,让妻妾们三天饿六顿…… (狮王委屈:我可是为了壮大族群做出了卓越贡献,你们可不要把担子全压在我身上嗷!哎哟,腰疼,我得躺会儿……) 一阵萧瑟的大风刮过,狮王头颈上长长的鬃毛吹歪了,看着有几分可笑。 王德发五个月了,还是个没断奶的小不点。 它跟在大哥身后,戏耍一条圆头圆脑才二十多厘米的小蛇。 这也是个幼崽,无毒,战斗力几乎为零。 瞧它被小狮子扒拉得生无可恋的样子,王德发索性张大了嘴,一口咬上了小蛇的七寸。 血一飚,王德发苦得小脸皱成了苦瓜。 呸呸呸。 小蛇被吐在地上,七寸处洞穿了几个牙印,僵直地死了。 小狮子无趣地瞪了一眼王德发,把小蛇叼起来,躲到一边去,嘎嘣嘎嘣地吞吃入腹。 这一天,仍然是珍妮带队出去的,强森也跟着,它们一如既往地把目光瞄准那些大型有蹄类动物,比如斑马长颈鹿,低于一吨重的小动物那是看也不看。 长颈鹿不是那么好捕杀的,强森被踹得倒飞出去四五十米,半天爬不起来,其他的母狮子又惊又怒地低吼咆哮,追逐了一气,还是失败了。 大家体力消耗过大,都累得大喘气,不情不愿地往回走。 途经一处密集的草地时,珍妮突然闻到一股子怪味儿,它钻进草丛,发现是一只死掉了的斑马。 这个意外之喜,来得非常及时。 因为天色昏暗,欢喜上前的狮子们都没有注意到斑马身上的皮毛颜色发灰。 也是,本来就是黑白条纹,掺杂一点儿灰色,色弱一点儿根本就发现不了。 斑马的体型不小,足够大家一顿饱餐的。 珍妮想起家里两只崽儿已经开始添加肉食准备断奶了,惦记着回去招呼它们也来吃几口,它知会大家一声,扭头往家的方向跑。 等到再出现,狮王也舔着脸跟来了,族地里只留下那只需要喂奶走不开的母狮子。 王德发的速度太慢,被大哥甩开了老远,为这,又挨了珍妮一顿训斥。 大家全都挤在一起,几乎头碰着头分享,汤森占着地位和体型优势,一屁股挤开斑马臀部那儿的几只母狮子,血盆大口几乎张开到极限。 按惯例,猎物应该让狮王第一个享用,等它吃饱了,才轮得到其它母狮子。 难得的,在家瘫着偷懒睡了一天一夜的狮王没有在这上头说理,有口吃的就行。 王德发个子小,也有个子小的好处,它像一条滑溜的蛇一样从缝隙钻进包围圈,看着硕大的肉山,不知从何处下口。 母狮子们虽然不会把好位置相让,但是照顾幼崽几乎是本能,一个脸熟的姨姨撕了一大块内脏扔在王德发面前。 王德发抬头,看到哥哥几乎一头扎进了斑马肚子里,吃相凶狠,它缩了缩脖子,低头啃咬那块内脏。 空气浑浊,全是腥咸的生肉味道。 暗处,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双蠢蠢欲动的眼睛,有几只忍不住在喉咙深处发出呜呜的吼声,碍于狮子太多,都不敢靠近。 一条又粗又长的黑曼巴蛇竖起上半身,竖瞳闪了几下,不太懂为什么这些狮子竟敢抢了先,把被它毒死的猎物分食了。 黑曼巴蛇心里嘀咕:嗐,我还是名气太小了,不够叫这些大家伙闻风丧胆的。 它嘶嘶地吐着信子,嘴一张,口腔里头也如这漆黑的夜色一般,乌黑乌黑。 干饭最快的强森突然感觉头脑昏沉,站起来像喝醉了酒似的走了两步,腿不受控制地抽抽,轰地倒下。 除了王德发,谁也没空瞧一眼。 王德发吃了两块内脏,一块是姨姨扔给它的,一块是它自己麻着胆子从斑马腹中掏出来的,都吃了个干净。 它也有头晕目眩的感觉,眨了眨眼睛,眼前全是星星。 哎哟,不对劲。 王德发记得附近有一条小河,它跌跌撞撞地起身,走两步摔一跤,走两步摔一跤,好不容易把身体挪到河边,扑进水里猛喝水。 它记得这样可以稀释毒性,对,猛灌水,催吐,吐出来,就没事了。 黑曼巴蛇灵活地在草丛中游走:呵呵,我的神经毒素,吐一口,可以毒死十个成年两脚兽,小不点,你啊,活不了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王德发倒在水边,身体抽搐。 珍妮汤森以及一众干饭干得不亦乐乎的母狮子在剩了个骨架子的斑马身边抽搐。 各有各的节奏,姿势却大差不差。 强森早就不动了。 王德发眼角冒出一长串眼泪,离它很近的河面上,突然冒出一条小鱼,嗤笑一声,吐出个水泡泡。 全族几乎被团灭的狮子,卒! (唯一剩下的母狮子带着幼崽,还要坚强地活下去,祝好!) 第304章 鲤鱼篇:招财风水局(1) 久违了,亚洲。 久违了,人类。 第50世,我王德发,终于在半睡半醒间听到了人类说话的声音,是华语,他那标准地跺脚骂娘,我听懂了。 我现在,是一条红白相间的小鱼,和几条不怎么活跃的同类一起,被困在一个装满了水的塑料密封袋里。 幸好体型小,勉强还转得开身。 唔,水已经有些浑浊了,都是被搅成絮状物的排泄物,yue…… 我甩了甩尾巴,确认自己还活着。 水面上,一条黑色的小鱼已经翻了肚子,一动不动。 唔,可能是缺氧,挂了。 【喂,王站长,我是小赵啊,我在国道上突然爆胎了,这一车货可能要晚些时候才能到,可不是我故意的啊,你能不能跟上头说说,别扣我押金啊……】 男人说话的声音几乎是用喊的,超大声。 隔着无数堆叠的纸箱子,都被我听了个清楚。 【噗~~~】 我吐了个泡泡,再一次确认我还活着。 那人挂了电话,又打了另一个号码,方言味儿极重,小鱼我有听没有懂。 原来,这是一辆某通快递的货车。 没超重,也没超速,因为在国道上轧了碎玻璃碴子,车轮爆胎了俩,走不了了。 得叫修车的师傅来。 电话里,对方说要等四十分钟,没啥办法,只能等。 前面还要走三十公里才能上高速,这一耽搁,奖金妥妥地泡汤了,至于要不要赔钱,男人心里也没底。 从站点出发的时候,就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虽是春天,天一黑,室外的温度还是有一点儿冷。 尤其,这条路上没什么遮挡物,风四通八达地,呜呜吹。 【MD,好鸡儿冷!】 (小鱼:o(??Д??)っ啥!我耳朵脏了……) 男人骂骂咧咧,绕车一周,检查一下后面的锁,确认关好了,才拉开车门上去缩着。 没成想,过了几分钟,突降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在车顶上。 越下越大,中间还夹杂着冰雹。 这是大自然界的架子鼓打击乐,全是密集的鼓点,没有镲声。 沉闷的低音鼓,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沉闷。 车窗前很快就变得一片模糊,啥也看不清了。 男人把雾灯示廓灯全都打开,以免来往的车辆看不清撞上来。 看一眼时间,离修车师傅赶到还差三十分钟。 男人把座椅放倒,耳朵塞上两团卫生纸,眼一闭,睡了。 这雨声,勉强也算得上是白噪音了,最是助眠。 【噗~~~】 小鱼我啊,喝了两口洗澡水,呛得哪哪儿都不舒服。 我不太懂,为什么有人在网上买小鱼,虽然小,但我也是一条命啊,运输路程远时间长我不得被憋死啊?! 【嘀嘀嘀——】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辆小车开到货车前面停下。 是修车师傅。 这么大的雨,还能准时抵达事故现场,真够敬业的。 货车司机被电话铃声吵醒,咕哝着骂人,发现是修车师傅,飞快开门下车递烟,动作一气呵成,半点滞涩都没有。 检修换轮胎花了十分钟,3980块。 包含工费和两条轮胎,熟人优惠价,还是令人肉痛心也痛。 车修好再一次上路的时候,雨势渐小。 这,只是物流运输中极其不显眼的一个小片段。 收货人马一诺第无数次刷新手机上的物流动态,发现前几天买的小鱼包裹已经到达本地站点,即将安排派送了。 她拍了十一条小鱼,留足了损耗空间。 卖家一再保证运输安全,她还是不放心。 毕竟,这是马一诺学习布置风水局后第一次尝试着动手,万一到时候小鱼不够八条,意头就不太好了。 沙发靠枕底下那本《招财风水一百问》外观还是崭新崭新的,只有前十页有翻阅过的痕迹。 连个半吊子都算不上,所幸,只是求财,成与不成,于人于己都没啥损伤。 尽管三月份出了新规,不允许快递包裹未经客户允许放到快递驿站,快递小哥还是跟以前一样操作。 谁有那么多闲工夫一家一家地送,制定规则的人一定没有干过这一行当,不知其中的辛苦。 社恐马一诺收到驿站取货码的短信,套上拖鞋就下楼去。 快递小哥脚边还有三百来个包裹需要扫码登记,一个就挣两毛钱,又累又操心。 【老板,取货码77820,刚刚到的。】 老板忙得头也不抬。 【自己找,在13号货架上,找到了记得放机器上扫一下码确认签收啊!】 【好嘞!】 马一诺把眼镜儿往鼻梁上推了一把,一眼就找到了自己的包裹—— 无他,【鲜活鱼类轻拿轻放】八个大字印在纸箱子上,太显眼了。 纸箱子上有数个圆洞,隐约能看到里面白色袋子里的水光。 【噗~~~】 救命啊,我要缺氧啦! 等到马一诺把沉重的包裹抱回家,迫不及待打开的时候,密封的水袋子里已经有三条小鱼翻了白。 11-3=8 她摸摸胸,松了一口气。 【这卖家也真是抠门,我花了一百多块钱,居然一条都没送……】 袋子用剪刀剪开,连鱼带水,哗啦啦倒进塑料盆里。 这水的浑浊,已经是肉眼可见的程度了,马一诺准备了专业的鱼缸,自然不可能把脏水也倒进去。 【哟,小家伙,你头上这一坨金黄色的花纹好像个大元宝哦!哈哈哈!】 【噗~~~】 她说的哪个?!不会是我吧?! 直到马一诺用小渔网捞起小鱼凑近了端详,我对上她欣喜的大眼睛,才发现,头上顶着金元宝的真是我! Σ(⊙▽⊙a 活着的小鱼进了宽敞的大鱼缸,死掉的小鱼进了垃圾桶。 马一诺忙忙叨叨,拍照,好评,截图,然后找卖家要好评返现。 这套路,早就玩熟了。 【咔嚓咔嚓!】 发朋友圈。 卖家发来自动回复—— 【尊敬的客人您好,本店不参与好评返现活动,谢谢!】 字字有礼貌,字字都透着高傲的拒绝。 马一诺撇撇嘴,往鱼缸里撒了一把鱼食,转身又去翻风水书。 返现没有就没有吧,还是赶紧把招财风水局布置好。 生活不易,多才多亿! 第305章 鲤鱼篇:招财风水局(2) 风水玄学,这是刻在每个华人DNA里头的古老传承。 到了一定年纪,自然而然深信不疑。 按理说,二十二岁的马一诺还没有到觉醒的时候,只因她上个月去到某座古老书院时蹭到一节风水课—— 当初还在大学校园里的时候,她选修了周易,老教授在讲台上头讲得口沫横飞,她在下头睡得不省人事。 没开窍的年纪,通篇都是听不懂的。 没想到,因为迷路转到山中书院的角落,马一诺被一道干净清透的男声吸引,站在窗外听了整整两小时。 虽然还是云遮雾绕地,但是勾起了她强烈的好奇心,这才斥巨资买了《招财风水一百问》。 看书和听课,完全是两码事。 马一诺努力钻研了三天,才翻到第十页。 页与页之间,需要脑子彻底放松八小时。 总之,就是很难。 家居风水布局,最简单的莫过于养一缸子锦鲤了。 书上说最好是养单数,比如9,就很吉利。 马一诺喜欢8。 下订单时买了十一条,留足损耗之余,她也想看看老天到底会给她留下几条活口。 巧了,正是她的幸运数字,8。 【噗~~~】 我隔着清澈的水,看着把书捧在手上翻了一页就像是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的姑娘,满足地吐了一长串泡泡。 嗝儿~~~好饱! 睡了一觉,将近晚上十点半的时候,马一诺突然惊醒,似有所觉一般看向鱼缸—— 又一条通体黑色的小鱼肚子朝上躺在水面上。 8-1=7 【我靠,我的风水局啊啊啊——】 她一个箭步闪到鱼缸前面,顾不上去找网兜,手一伸,就把小黑鱼捞在手里。 触手冰凉,湿滑黏腻。 这个手感,其实并不太好,女孩子都受不了,像蛇。 【喂,求你,别死啊!!!】 马一诺想起溺水急救的步骤,也不管有没有用,立即大拇指交叠按压在小黑鱼的肚子上。 颇为用力。 节奏飞快。 也不知道是鱼缸里剩下的小鱼太过通人性,还是因为马一诺穿了一身大红色的毛衣。 小鱼们都围拢过来瞧热闹。 马一诺毫无急救经验,仅有的常识还是看电视学来的,她哪里能控制好力道啊。 小黑鱼原本只是休克,活活被按压得身下的排泄口开了闸…… 【biubiu——】 一道黑色水箭飙射到马一诺胸前。 红毛衣,黑鱼屎。 w(??Д??)w 小黑鱼彻底挂了。 掉在地上的书向下翻开着,如果马一诺捡起来,就能看到—— 【鱼缸招财法:招纳四方来财,首选龙鱼,其次锦鲤,9条最佳,三五之数亦可,如求双则6条为佳。】 所以,还有一条的损耗空间。 鱼缸里剩下的七条小鱼摆动尾巴,被红衣姑娘的突然凑近吓得作鸟兽散。 【噗~~~】 我与马一诺对上视线,吓得一哆嗦。 我头上可顶着金元宝,别打我主意! 马一诺也意识到金元宝的重大意义,视线向右,落到仅剩的一条小黑鱼身上。 黑色小鱼对于增进财运健康事业等方面没用,但它能一定程度地挡煞。 若论起招财挡煞王者,那一定非金龙鱼莫属,可惜马一诺买不起。 【唔,不行不行,你和金元宝都得留下,必须留下!】 马一诺自言自语,挨个打量了一圈幸存者们,拿不定主意到底把哪一条挪出来。 (o(一︿一+)o挪出来是单独养啊,不是赐死,马姑娘没那么凶残!) 小鱼们难得地抱了团,彼此依靠,汲取一丝温暖,一窝蜂地一会儿游到左,一会儿游到右。 【嗐,我这心里咋突突突地,不行,数不对,我得查一下会不会影响。】 纯纯自学成才的半吊子风水师,有问题要么翻书,要么问百度。 可惜,书上没写,百度上的回答也很笼统。 马一诺想了想,突然撸起袖子,把左手腕上戴着的五帝钱手链珍而重之地丢进鱼缸正中。 这是她那正在集中全部心神备战考研的男朋友送她的礼物,说是纯金的五帝钱,能驱邪。 【噗~~~】 我看到那亮闪闪的金色,兴冲冲地凑上去。 其他小鱼也是一样的反应,游过来用脑袋顶,用嘴巴咬,用尾巴甩,确认不是食物才唰地散开。 五枚钱币被红色的玉线编织成一排,肉眼看不出什么材质,小鱼细碎的小牙齿也咬不出齿痕来。 两天后,小黑鱼在啃食过鱼缸底部的五帝钱后,突然剧烈翻滚,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嗝屁了。 7-1=6 当时,马一诺正在厨房,哼着歌煮方便面。 不想点外卖,以她的厨艺,也就只能搞定这种简单的速食食品了。 她隐约听到短促的一阵水声,没当回事,用长筷子夹了焯过水的肥牛卷和西兰花,加到方便面里头,一起再咕嘟两分钟。 挪到面碗里头的时候,提前撒了一把葱末。 香味飘散在小房子里,馋得顶着金元宝的某条小鱼一个劲冒出水面吐泡泡。 离得不远的地方,那条不幸的小黑鱼无声无息。 一个小时后,马一诺才发现。 她面无表情。 这样一天嗝屁一条的节奏,很快,鱼缸就要空了。 此时,马一诺还没有发现,这个风水局不断出问题的点在哪里。 她询问了卖家,又是一长串的自动回复。 内容诸如——锦鲤属于冷水鱼,适应温度0-40摄氏度,鱼缸内不要用加热泵,不要过量喂食,充氧和过滤系统都要打开正常运行保证水质干净。 说了跟没说一样。 接下来三天,仅剩的六条鱼陆续死了四条。 马一诺拿出放大镜,仔细对着小鱼的尸体检查,啥也看不出来。 【麻蛋,我的招财风水局……天命不可违注定我是个穷鬼是吗?!】 【噗~~~】 我……你到底会不会养鱼啊,快把那条手链拿走,生锈啦,又黑又绿,有毒啊喂! ┭┮﹏┭┮ 鱼缸和垃圾桶上面,渐渐聚集了好几只苍蝇。 嗡嗡嗡,嗡嗡嗡。 可惜,马一诺游移不定的眼神只盯着两条行动迟缓的小鱼,压根没有看一眼手链。 两天后的一个夜晚,顽强活着的小鱼也只剩一条了。 【噗~】 我艰难地晃动尾巴,把已经消散在水中完全过滤不走的未知颗粒甩开,看着已经浮上水面的最后一个小伙伴,眼泪哗哗流。 苍蝇围拢过来,迫不及待地用又细又短的腿触碰小鱼的尸体,兴奋地搓手手。 【哎呀,怎么又死了……】 马一诺没有开灯,她用手机电筒对准鱼缸,语气不好,很有情绪。 手机一晃,她总算是看到了鱼缸底部那条已经变色了的五帝钱。 她一惊,赶忙用捞鱼网捞起来。 【诶?!不是纯金吗?!好哇,小磊居然敢骗我!!!】 马一诺把死鱼扔进了垃圾桶,扭身去打视频,骂骂咧咧之声不绝于耳。 【噗~】 我成了仅剩的独苗,腹中翻江倒海地疼。 一半以上的苍蝇跟着去了垃圾桶,还剩了一只,停在鱼缸玻璃上,眼巴巴地盯着我。 过了一夜,眼睛红肿得像个桃子的马一诺十点才起床,看到最后一条金元宝小鱼也死了,委屈地一屁股坐地上,嗷嗷大哭…… 嗐,这一次招财风水局从头到尾就没成功过。 无辜全军覆没的小鱼,卒! 第306章 苍蝇篇:蝇营狗苟(1) (??(????????)??,吃饭的时候不要看~) 唔,我现在,是一只害虫的幼崽。 一条扭曲的、白胖的蛆。 我妈一口气在这垃圾堆里产下两百多只卵,层层叠叠,密密麻麻。 我很庆幸,身体开始学会咕涌的时候,不是在化粪池里。 当一天卵,当六天蛆,然后才能变成蛹,憋在蛹里面长腿长翅膀。 可以说,两个星期,就足够我长大了。 这样的时长,还是基于现在倒春寒的天气来预测的。 如果天气再暖和潮湿一些,时间甚至能被压缩一半。 我所在的垃圾堆,其实可以称之为山。 这是在一个拆迁安置村的三岔路口,居民们都定点把垃圾倒在这儿。 因为远离城市,垃圾车来得并不频繁,大概,一个月来三四次,不定时。 所以,就给了苍蝇繁衍的场地和时间。 油菜花盛开,地里有戴着草帽的农人在喷洒复合有机肥的水溶液,这是为了防止花而不实。 种菜,总是有所图的,要么图花美,要么图嫩茎嫩叶炒来鲜香好吃,要么图那些能榨成菜籽油的油菜花籽。 村里的老人习惯了俭省,虽然房子是拆迁款新盖的,四五十万抠抠搜搜地砸下去,拆迁款就不剩多少了。 在当地统一规划设计下,房子都是三层加阁楼的别墅样式,打远一瞧,几乎都是一样的外观。 但是,进到屋子里头,还是能见到不少上了年头的老家具。 在他们的观念里,东西坏了,大不了修修补补,能用一辈子。 烂果子烂叶子存在屋后的角落,用锄头杵烂了堆在一起沤肥。 剩饭剩菜很少有,攒几天,能喂鸡喂鸭喂狗,鸡鸭狗平时要是肚子饿自己去田里寻摸吃的。 老人笑着说,反正这些畜生都长了腿,饿不死。 (我认识的几位老人家里很少会有剩饭剩菜,都是能吃多少煮多少,从根源上杜绝浪费。村里的狗,鼻子贼,谁家有点儿剩饭放在门口的破碗里,即使没有肉香,十几只狗一同争抢的画面经常出现,大的欺负小的,胖的欺负瘦的。为什么养了狗又不给它准备足够的食物呢?!小时候我看不懂,长大了我还是看不懂。) 纸壳子、塑料瓶、奶粉罐子攒一攒能卖废品,几块钱也是钱。 几乎每家都有几个老人,所以,垃圾堆里都是一些彻底不能用了的东西。 连骑着三轮车到处拾荒的老人家都不稀罕往这儿来,想到这儿薅羊毛,无异于是想要在屎里淘金。 村里的狗经常会来转悠,碰到奶娃子用过的尿不湿,兴奋地用爪子扒拉开…… 除此之外,没什么狗能瞧得上眼的。 一场大雨过后,垃圾被冲到田埂下。 唔,除了垃圾,还有我,幼小的只会扭曲咕涌的蛆。 垃圾堆紧靠油菜地,仅靠一层单薄的直角砖墙隔离。 因为气温骤降和频繁的几场大雨,原本花期该有三十天,油菜花不堪雨水夹杂冰雹冲刷,很突然地谢了。 蜜蜂和蝴蝶茫茫然不知去何处,嗡嗡嗡地转圈圈。 附近的居民前一天还能看到大片的金黄色,雨后就只剩惋惜。 油菜的根茎粗壮,污水被冲到身上也不以为意,农民伯伯施肥的时候,比这更臭。 原本抱团挤在一处的同胞兄弟们全都被冲散,一厘米左右的白色蛆虫,到处都是。 幸好喜欢在大太阳底下往油菜地里头钻的小孩子们都被家长关在屋里,要不然,少不得要恶心一场。 仅剩的一点儿油菜花也被大雨打落,纷纷扬扬地掉在泥地里,转眼都不复美貌。 【(∵)nnn】 我有点儿兴奋,花就落在我身边,隐隐约约地,有香味。 我咕涌,咕涌,钻到花底下躺平,以花为被,地为床。 没什么吃的,餐风饮露了好几天,我已经不像初见时那么白胖了。 最近的天气像疯魔了一样,一时大雨,一时大太阳。 油菜开始结籽了。 蛆虫各自找个隐蔽的角落开始结成蛹。 【(∵)nnn】 我费劲地舒展新生的六条长腿的时候,一群小屁孩哈哈大笑着从小路跑过。 有的穿薄棉袄,有的穿薄外套,还有穿短袖的。 头顶的太阳明晃晃地刺眼,仿佛有如火的热情。 幸好油菜花已经谢了,长角果里头的油菜籽能看出隐约的形状。 老人笑骂着又背了一大壶液体下了地,一手举着管道,一手按压。 液体大面积地喷洒在叶面上,这是在额外追肥。 一片水雾喷出去,很快显现出一道小小的彩虹。 老人走到哪儿,彩虹就出现在哪儿,煞是好看。 【嗡嗡嗡~】 我惊慌地扇动超薄的小翅膀,生怕被这不明液体浇个满头满脸。 妈呀,躲在这深处都能碰到危险,这可真是…… 老人忙了一会儿,实在热得慌,索性把头上戴着的草帽丢到小路上。 【这日头,真是一年比一年热,这个夏天怕是不开空调不行了哦……】 他想起老婆子上个夏天热得不行又心疼电费,明明老两口的卧室就有空调,连插头都不让插,半夜跑去儿子媳妇的房间打地铺蹭空调,一蹭就是三个月…… 儿子媳妇憋火又拿抠门老太太没辙,只得邀请老头也一块儿打地铺。 为此,落了儿子大半年的埋怨,老人心口真是堵得慌。 今年夏天,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做这种事了,那空调,既然买来了总不能当个摆设,干放几年都该放坏了…… 呼啦啦跑到路那头的几个孩子又呼啦啦地跑过来,看到草帽,争抢着抓起来当飞船到处扔。 【哈哈哈哈哈,UFO来咯,外星人要来吃小宝的小饼干咯!】 【你们这帮臭小子,那可是我才用了一年的帽子,还新着呢,别玩坏了!】 孩子的尖叫和老人的笑骂混在一起,好热闹。 【嗡嗡嗡~】 有翅膀真是太好了,哪儿有香味我就飞到哪儿。 唔,我飞到了一户人家门口的垃圾桶里。 屋子里有奶娃子嗷嗷哭嚎的动静,震耳欲聋。 垃圾桶里大喇喇地扔了好几张拉拉裤,浓烈的屎味儿,居然只招来一只苍蝇吗? 怎么可能?! 同村的几条黄狗已经闻着味儿过来了,半道上碰到了眉清目秀的母狗,勾搭在一起,这才耽搁了时间。 【嗡嗡嗡~】 领头的大黄狗站起来趴在垃圾桶上,发现苍蝇,一爪子挥到墙上。 它瞪着眼睛,一脸的凶神恶煞。 发现苍蝇昏头昏脑地离开,它才重新把注意力转回眼前,脚底。 【旺旺旺!】 【呜呜……】 【旺!】 狗语翻译—— 【别抢,我先吃!】 【呜呜呜,大哥,给我们几个留点儿,饿两顿了呜呜……】 【滚!】 半道转回来的苍蝇又挨了一爪子,掉在地上,挣扎了几次才重新飞起来。 【嗡嗡~】 我……该死的臭狗! 我一头栽倒在屋后一棵开了小花的辣椒苗上头,小小的花,正好能装下小小的一个我。 天边一朵白云忽闪忽闪地凑近,原来不是白云,是一只白色的小蝴蝶。 它好奇地停下,奇怪这朵花里头怎么黑黑的。 脆弱的苍蝇,卒! 第307章 蝴蝶篇:清明时节雨纷纷(1) 清明节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太阳晒得树叶都有些打蔫儿了。 我,王德发,现在,是一只羽化破茧的蝴蝶—— 一只浑身湿漉漉,背上的翅膀软得可怕,弱小得一碰就会死掉的小蝴蝶。 我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处,等待充血,让翅膀变得舒展和硬朗。 在这期间,我不能飞,也没力气移动。 四周,满是臭鱼烂虾的气味,风一过,就愈加浓烈…… ~(+﹏+)~ 唔,好上头。 奇怪,这里明明靠近墓园,并没有江河湖海,哪儿来的臭鱼烂虾味儿?! 直到两小时后,我终于能扇动翅膀飞起来。 离远些,才发现,散发气味的是头顶的花—— 市政部门大力推广种植的景观树,石楠。 yue…… 不行,得再离远些。 那几乎铺满整个树冠,一大簇一大簇的白色花朵,躲到安全距离外,才显得好看。 听说,石楠树,还有个别称,叫做相思树。 谁稀罕臭鱼烂虾味儿的相思啊…… (?? _ ??) 同一时间,市内某十字路口。 洒水车刚作业完毕,司机哼着小调,等着把车开回单位去就能放假了。 刚好赶到左转的绿灯闪烁进入倒计时,他踩了一脚油门跟上前车,没有看右边的后视镜—— 后面湿滑的公路上,一辆打滑的电三轮收不住势头,越是捏刹车,轮胎越是扭来扭去。 骑车的人刹不住车,居然企图用脚刹。 【啊——要死啊,骑这么快!停下停下快停下!】 【吱嘎——】 斑马线上的老太太连连后退几步,还是倒霉地被三轮车挂倒。 巧了,骑电三轮的男人也是一头白发,头顶上歪歪扭扭扣着个工地上用的红头盔,很旧。 三轮车几乎和老太太是同时倒地的。 车上的男人瘦骨嶙峋,飞出去落地时胳膊肘发出一道令人牙酸的骨头断裂的声音。 【啊——】 车祸,两个倒地不起的老人。 看到的路人不少,大家呆愣一秒,一窝蜂凑上来,却是谁也不敢扶。 老太太原本躺在地上,等着肇事者好言好语来扶自己起来,等得后背发凉也看不到半个人影…… 地上两三分钟前才被洒水车浇透了水,靠马路牙子这边甚至还有积水。 老太太老来爱俏,趁着天气好穿了一身洁白的连衣长裙,搭配一条小碎花的长方巾。 【嘶……】 老太太霍地坐起身,把周围几个人吓了一跳,一个拨打报警电话的大妹子手机没拿稳,险些吓掉了。 【哎呀,老太太,您没事吧?!】 老太太紧张兮兮地拉扯脖子上的方巾,溅了好些泥点子,看起来像抹布。 她哭丧着脸,瘪嘴。 【有事,我可太有事了!!!】 另一边,电三轮整个侧翻,前后三个轮子还没停止转动,原本端坐在车上的男人也摔飞出去一米多远的地方,腿脚在地上蹬,看起来很难受很痛苦。 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男孩二话不说往前冲,如果有人留意,能看到他手背上贴着创可贴,明显是刚刚结束输液,生着病呢。 【妈,你拉我干什么?】 【你傻啊,你才十几岁,万一被讹上了怎么办,我们家那仨瓜两枣可不够再养两个老人家的!】 不怪那个年轻的妈妈过度谨慎,这些年,好人没好报的事比比皆是,大家都怕了。 【哎呀,妈,头上有监控啊,那边的爷爷受伤比较重在流血呢,咱们不管,万一警察来晚了他死掉了怎么办?!】 【唉哟呸呸呸,你这孩子,心肠还怪好嘞,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又有人抬头看了监控,也想去帮忙,听到男孩的话哭笑不得。 五分钟后,交警姗姗来迟。 看到已经站起身除了脏兮兮像个没事人一样的受害人,和躺在地上谁也不敢动且上半身血呼啦的肇事者,也表示有些头大。 【大爷,大爷?您意识还清醒吗?您家人的电话是多少,我帮忙联系他们过来陪你去医院,大爷?!】 大爷仰躺在地,嘴唇发白,脸上也没有什么颜色,他左手断了,不能动,右手伸进兜里,把手机、证件和钱都掏出来。 【给,我没有家人了,没有了……】 交警接过证件,邓忠海,1968年生,皖省人。 交警:满打满算才56岁啊……怎么就,老成这样了? 同行的警察有三人,其中一个去问老太太的情况。 相比起来,肇事人比受害人凄惨多了。 交警拍了现场的照片,两人开车把两位老人送去医院。 至于电三轮,被剩下的那个小年轻交警吆喝大家一起帮忙扶正,开回局里去。 医生的检查结果——邓忠海左手骨折,多处软组织挫伤,轻微脑震荡,得住院。 老太太胖乎乎,身上连一块油皮都没擦破,只是衣服弄脏受了点儿惊吓。 邓忠海看了一眼交到警察手里的钱,嘴唇嗫嚅,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良知的坎儿。 【大妹子,对不住啊,我……我实在没什么钱,赔你两百换身衣裳吧!】 老太太原本因为被撞耽误了老姐妹们的约会而心里有气,但是检查出来啥事儿没有,气也就消了。 她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你也不是故意的,那地方滑,唉,咱们俩都倒霉,你以后可千万慢些,年纪也不小了……还有啊,我比你大了十一岁,你还是叫我老姐姐吧!】 交警听到这里,差点憋不住笑。 还是老太太活得通透,女人哪有不喜欢被人说年轻的…… 【呃,大姐,你还是收下吧,要不是我,你也不会摔倒。】 交警抽了两百出来,直接塞到老太太手上。 老太太收下钱走了,医生安排病房,又安排手术。 钱不够,交警叹了口气,自己先垫上。 邓忠海把手机的微信钱包密码都告诉他了,打开,里面就两千多,手术费预缴三万。 那三轮车里都是叠得整齐的纸壳子,想也知道,邓忠海没钱。 【大爷,你有保险吗?】 【啊?有的,我老伴儿给我买过意外险,缴费十年保三十年的,算上今年,还能保27年。】 交警伸出大拇指,夸了一句。 【那可太好了,对了大爷,要不要叫你老伴儿来医院,你这手术完需要人照顾。】 邓忠海眼神一黯。 【她呀,住在城西头的墓地里。】 明天的清明节,他怕是赶不上咯。 第308章 蝴蝶篇:清明时节雨纷纷(2) 交警做事有始有终,跟上级报备,当天就陪在医院,并在手术室外联系了邓忠海的保险公司。 公司专门指定了一名工作人员来医院核验身份,并指导后续理赔手续。 这些事,邓忠海不懂,也不会。 他躺在手术台上,麻木地任由医生摆弄,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感激老伴儿。 如潮水一般的思念差点儿就把他淹没了。 医生换工具的时候瞥到病人眼角滑落的眼泪,瞪了麻醉师一眼。 麻醉师:???? ??局部麻醉而已,打钢钉固定的是你们,赖我咯?! 邓忠海耳朵里听到锤钢钉的清脆声响,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五年前,他唯一的儿子,人前人模人样人后不学无术,嘴臭+键盘侠+家暴+坏事做绝的儿子,在大好的年纪突然心梗死了。 两年前,他唯一的老伴儿,人前蛮横霸道人后温柔耐心,聪明理智+非常有远见的老伴儿,半夜突发心绞痛,送医路上人就没了。 老伴儿姓王,儿子也跟了老伴儿的姓。 在那个年月,儿子随母姓,家中的男人会被外人和亲戚戳脊梁骨,邓忠海不在乎。 准备要孩子之前,他们夫妻俩就商量好的事,外人无权置喙,亲爹娘也不行。 看到这里,大家也能猜到了吧—— 邓忠海和老伴儿,就是这本书主角王德发的父母,亲生的。 如今,仅剩可怜的老父亲还在世,骨折住了院。 王德发死那年,邓忠海受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身边的同事亲友从新闻上看到,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他浑浑噩噩,工作上出现重大失误,被辞退了。 明明再过几年,稍微再熬一熬,就到退休年纪了,唉…… 工作多年,他到底还是攒了些钱,被辞退之后一头扎进了基金里头,那几年,因为口罩的缘故,他每天趴在电脑前面,戴着老花镜研究各家公司,盲目投资的直接后果就是眼前一片清新寡淡的绿。 口罩戴了几年,他买的所有基金就绿了几年。 投资失败,亏个精光,无一例外。 这也从侧面证明,他的财商那是真的不如老伴儿。 老伴儿当年给他配置保险,他就不同意,吵架都吵了好多回,还是粗胳膊拗不过细大腿…… 谁叫老伴儿说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呢,给他把意外险重疾险配齐,有备无患,真要有个万一,剩下母子俩起码还能活下去。 没想到…… 谁能想到呢,最后剩下的居然还是他,母子俩却前后脚地走了。 走得那么突然,不给半点儿缓冲的时间。 (*+﹏+*)~ 城西头,墓园。 这儿很偏僻,周边没有居民和房子,城市的喧嚣与这儿无关。 大多时候,墓园都是冷冷清清的,只有守墓人和偶尔来啄食祭品的成群鸟雀出没。 清明节这一天,进园拜祭的小车面包车大排长龙。 往年骑摩托车拖家带口来的也不少,今年赶上交警严查摩托和汽车超载—— 摩托准载两人,汽车准载五到七人(包括司机)。 前一晚的当地新闻有文字提醒过,又有几个人看呢?! 不知情的被拦在路口开罚单,学习安全视频,考90以上才能走。 知情的提前打车上来,可忙坏了跑短途的的士司机们,来来又回回。 清明时节雨纷纷,说得一点儿没错。 这雨大得哟,就跟老天也是谁的孝子贤孙一样,恰逢时节,触景生情,为了逝去的亲人嗷嗷大哭。 雷声轰隆,大雨倾盆,像天破了个窟窿,哐哐往下倒水。 偶尔劈下来几道闪电,风吹得墓园周边的小树苗左右摇摆。 幸好老员工给新栽的小树苗搭了架子,稳稳地撑住了。 只要不被连根拔起,就能活下去。 大清早,天色暗得,就像是晚上八九点。 墓碑安安静静,人声熙熙攘攘。 弱小的王德发吓坏了,躲在此前避之唯恐不及的石楠树杈底下瑟瑟发抖。 翅膀上只沾了一点儿雨水,高频震颤之下,已经恢复干爽。 无论是大风,还是大雨,作为一只单薄的小蝴蝶,都够喝一壶的了。 王德发:唔,虽然不怕死,但莫名地,这一世,我还不想死太早,苟着吧。 雨打花落,仅仅去了十之一二。 生前散发迷惑气味的白色花瓣,洒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好半天仍然没有虫蚁敢于靠近。 空气中臭鱼烂虾味儿倒是被冲淡了,王德发头脑为之一清。 墓园有十几个工作人员,全员出动,个个着一身黑,给大批来祭拜先人的客人引路。 跟着家人一起来的小孩子受到肃穆气氛的影响,不敢胡闹奔跑,老老实实地被牵着小手。 只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到处转悠,显出几分稚气和鲜活。 大雨下着下着,猛地一收。 撑伞的人胳膊早就酸了,听不到打在伞面上的雨声,如释重负地扔了伞,蹲下身烧纸钱。 香烛的火摇摇晃晃,纸钱的火烧得很旺。 膝下有黄金的男儿们甭管什么年纪,磕头的动作都很干脆,之后都要念叨几句——保佑我发财。 求财之心迫切又虔诚,直达地府。 唔,还在排队等着投胎的先人们表示压力很大,队伍里起了骚动。 孟婆慢悠悠地搅和锅里熬煮的浓汤,撇撇嘴。 【这儿是地府,又不是财神庙,啧啧……】 一大波人,来来往往。 一大波鬼,愁眉苦脸。 大雨又下起来,才算是暂时消停。 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墓碑前摆放的一束枯枝被雨水打散了架。 墓碑周围地面上的野草,才长出来几厘米的高度,显然,不久以前,就有人来过。 对逝去之人的惦记,也可以不用赶在逢年过节。 这一天,就在越下越大的大雨中结束了。 半个月后。 邓忠海终于获得医生的批准,可以出院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的左手垂直向下,被钢板和绷带层层包裹,不能动。 保险赔付十万,扣除住院期间杂七杂八的费用,还剩了五万多。 邓忠海还活着,所以,保险继续有效,还能再保二十六年意外和死亡,只是,原本的指定受益人只能变成法定了。 嗐,那些事暂不提。 邓忠海的手这个样子,电三轮那是甭想开了。 那个送他入院的交警打过电话,说三轮车就放在交警大队,安全得很,等他的手完全好了再去领回来,不用担心。 出院时,正遇上一个阴雨绵绵的天气,雨很小,用不着打伞。 邓忠海打车去了城西。 难得奢侈一把。 第309章 蝴蝶篇:清明时节雨纷纷(3) 四月下旬,气温已经攀升到二十七八度。 因为下雨,频繁地下雨,所以天不算热。 细雨绵绵,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除了看门的大爷,墓园里头见不着人影。 邓忠海穿着在医院门口新买的外套,单手抱着香烛纸钱,呼哧带喘地爬楼梯,有点累。 他没有打伞,头上冒了一层薄薄的汗,和细细密密的雨水混在一起,分不太清。 入院那天穿的外套,早就在进手术室之前被护士剪开扔掉了。 血呼啦,脏兮兮,没法儿脱下来处理伤势。 那是老伴儿去世那年给他买的,除了寒冬酷暑,他总舍不得脱下,很旧了。 嗐,有点可惜。 扔都扔了。 邓忠海熟门熟路地走到角落那个孤零零的墓碑前,终于驻足停下。 【老伴儿啊,我来看你啦!】 树叶沙沙响,小草也跟着摇摆,像是在作回应。 刚眯了个晌午觉的王德发一个没抓牢,被风从树叶上掀翻了,翻滚数圈后才展开翅膀稳住身形。 邓忠海正和冰凉的墓碑相顾无言,眼前突兀地出现一只黄色的【毛蛾子】,飞动间扑簌簌地掉粉。 对于人类来说细细的雨丝没有任何杀伤力,对于一只小小的蝴蝶,还是有些承受不住的。 他条件反射地想伸手驱赶,恰恰动了左手,一时疼得龇牙咧嘴。 【嘶——】 王德发压根没注意,看到地上放了几根长了好些芝麻点的香蕉,扑扇着翅膀落上去。 唔,(╯▽╰ )好香~~ 这种长了豹纹的香蕉,甜度蹭蹭蹭往上窜,口感香甜绵软,实际上,比纯黄色的要好吃。 邓忠海每次来,都会带上那么几根,剥了皮埋在土里,三年过去,也没见长出点儿什么来,指定是被老伴儿吃掉了。 很难得,选香蕉这方面,一家三口的口味都很统一。 【老伴儿啊,你瞧瞧我,要不是你给我买的那个意外险,我都没钱做手术了。】 墓碑底下的人没有回应。 【我当时刹不住车,还撞到一个老姐姐,幸好她没事,不然……】 还是没有回应。 蝴蝶悄悄伸出虹吸式口器,想要扎进香蕉皮里面去,差点儿断了。 王德发:(?? _ ??) 【唉,老伴儿,我攒了千言万语,到头来还是一句谢谢你啊!】 邓忠海眼眶发热,鼻子一酸,悄悄落了几颗眼泪。 他点燃香烛,费力地蹲下,一张一张地烧纸钱。 跟丝线一般的细雨并不会影响火势,厚厚的纸钱很快就烧完了。 风吹过,灰黑色的纸灰打着旋儿地吹走,像是一片片灰黑色的蝴蝶。 王德发受惊了似的,扇动翅膀飞到墓碑上面,细细的触角歪了歪,看着眼前的老人,很有点儿眼熟,眼神恍惚。 生生死死这么多回,当人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亲爹在眼前都认不出来。 【诶,原来不是毛蛾子,是个蝴蝶啊,还怪好看的,翅膀上头那俩大黑点像眼睛。】 邓忠海拔完坟头的杂草,坐在台阶上,他有点想抽烟,一摸兜,空空的。 哦,匆匆忙忙地,他忘了买。 台阶上有些潮湿,邓忠海的裤子很快从外湿到里,他在医院躺得麻木的PP也觉出冷来。 【诶,老伴儿,雨下大了,我先回去,过几天等天气好了,我还来看你啊!】 他站起来,拽拽裤子,撩起衣服下摆把墓碑上的一层薄灰擦干净。 却意外地发现长了俩大眼睛的黄蝴蝶飞到了打底衬衣的第三颗扣子上,任他怎么动作都不飞走。 邓忠海瞪大眼,直男脑瓜上头亮起一串感叹号,突然想起梁山伯与祝英台。 【老伴儿……是……是你吗?!】 王德发:(*Φ皿Φ*)你猜…… 邓忠海垂着左手,右手只拿着一把伞,走得小心翼翼地,连裤子湿冷的触感都被他忽视了个彻底。 一双眼睛,直直盯着胸前—— 那双刻在翅膀上的黑眼睛。 【唔,老伴儿的眼睛也没这么大吧,盯时间长了也有些瘆人啊……】 王德发:猜错了,再猜! 墓园看门的大爷把手机拉得老远,眯着眼睛隔着老花镜看小说看得起劲,压根没留意神神叨叨的邓忠海。 清明节已经过去好些天了,墓园门口很难打到车。 邓忠海慢悠悠地往城里的方向走,半小时后,蝴蝶还在他身上,像是认准了他似的。 王德发:ヾ(。 ̄□ ̄)??゜゜゜我竟无言以对。 一人一蝴蝶,心情复杂。 邓忠海踏进家门的那一瞬间,感觉蝴蝶在身前飞舞了一圈,径直扑到正对门口那面照片墙上。 王德发:(??Д??≡??Д??)这不是我吗?阳光帅气的我? (此处省略一万字自恋自夸。) 【哈哈,老伴儿,你也想儿子了是吧?那小子还是小时候乖巧可爱,长大了,就学歪了……】 邓忠海带上门,顺手把客厅的窗户也关上,生怕蝴蝶一不小心飞走了。 他一回头,发现蝴蝶在各个相框之间飞来飞去,一刻不停,只觉得心中酸涩。 他回房拿换洗衣服,路上已经打了二十几个喷嚏,再不把湿裤子换下来,怕是要感冒。 洗澡的时候,他也忍不住加快速度,生怕开门出去,那只蝴蝶就没影了。 结果,五分钟后,照片墙上还真就空荡荡。 【老伴儿?】 【老伴儿?】 声音里难得地带了几分软弱和凄惶。 邓忠海身上还冒着热气,仔仔细细地把屋里转了一遍,在绝望之前,总算是在儿子的房门把手上看到了那只蝴蝶—— 黄色,带一对黑眼睛,很扎眼,很好认。 他禁不住地伸了手去抓,又怕自己粗手粗脚地伤了小东西的翅膀,最后还是把手缩回来。 王德发很无奈:刚才吓得全身毛毛都竖起来的肯定不是我…… 【老伴儿,这是儿子的房间,没啥好看的,他结婚之后那些小玩意儿都搬回他自己家去了,也不知道儿媳妇是不是都一把火烧了……】 王德发:(っ??Д??)っ!! 【爹啊,我的亲爹,是我啊,我是王德发,你儿子!】 蝴蝶落在邓忠海的手背上。 如同炸雷一般的咆哮,落在邓忠海浑浑噩噩的脑瓜子里。 把他轰傻了…… 第310章 蝴蝶篇:清明时节雨纷纷(4) 邓忠海以为自己撞邪了。 手背上这只自称是他儿子的黄蝴蝶一动不动。 甭管从哪儿看,都找不出王德发的一丁点儿影子。 【爹啊,你咋就,把日子过成这样了?!】 【爹啊,儿子知道错了,儿子再也不敢了!】 【爹啊,你说话啊!】 邓忠海翻了个白眼。 他那不争气的儿子,的的确确喜欢这样扯着嗓子嚎,不叫他把话说完,别人根本插不上嘴。 【说说吧,你胳肢窝里头那颗痣是什么颜色的?左边还是右边?】 【爹啊,你这不是坑人呢嘛,我胳肢窝里头哪儿有痣全是毛?倒是左边脚底板有一颗红痣,小时候,你还老是取笑我,说我妈生了个孙猴子,一定是中了周星星的毒!】 王德发轻缓地扇动翅膀,上面那两颗眼睛一般的花纹,盯着看,似乎能把人的精神吸进去。 邓忠海的心里是翻江倒海一般的动静。 他儿子脚底有红痣的事,包括王德发自己在内,有且只有四个人知道。 他和老伴儿,还有儿媳妇。 【儿子,真是你啊……你啥时候投的胎,见没见着你妈啊?】 邓忠海把右手抬起来,几乎举到了眼前。 【爹啊,我也没想到还能见着你!!!你恐怕不知道,我已经投胎52次了,次次去了地府都没逗留,你叫我上哪儿知道老妈的情况啊……我还以为你俩能好好儿地活到一百岁呢!】 邓忠海闻言,眼底带了显而易见的失望。 【行了行了,我去做点儿吃的,你……额,你现在吃什么?】 【就您那厨艺,还不如叫外卖来得健康呢!我妈不是爱种些花花草草吗,我现在是只蝴蝶,你给我别的我也吃不了啊……】 邓忠海一愣,霍地站直了身子,扭头去看阳台上—— 那里摆了几个花盆,三年前的二十几盆花花草草,全是老伴儿伺候了好些年的宝贝。 可惜他不会养,在他的精心养护下,死得七七八八。 如今,只剩下两盆年年休眠年年开花的辣椒了。 他看到大半个月没管的辣椒还活着,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亏得这一阵子都有雨,再过个把月,又有辣椒吃了!】 王德发不情不愿地落在辣椒的小花上头,用脚蹭了蹭花蕊,低头嗅了嗅,意外地发现一丝丝淡淡的清香,与长成后的呛人辣椒气味截然不同。 【行了,你别跑远了啊,咱们父子俩回头再唠唠嗑,要是起了风你就躲起来。】 ???? ?? 唔,絮絮叨叨的老父亲,令王德发瞧着陌生。 楼下小广场上跳广场舞的音箱已经摆好了,就等着插线板接上电,大家才好动次打次。 【喂,李姐,你在看什么呢?】 【哦哦,没什么没什么。】 【嘿嘿,李姐,我可全都瞧见了,那是老邓家的方向吧,我家老陈说看到老邓今天出院回家了,你呀,喜欢人家就直说嘛,咱都这个年纪了,还矜持个什么劲?!】 【对啊对啊,李姐,咱们都支持你!】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十多个小老太太起哄,引来凉亭下棋那几个老头的侧目。 【这帮子女人,又在说啥呢,这么热闹,我都忘了这个卒子准备要下到哪儿了……】 【哈哈哈哈哈,熊老弟,我们这棋局才刚开始,压力不要那么大!】 李姐尴尬笑笑,赶紧主动揽活,用行动把话题岔开。 三楼的父子俩,谁也没工夫往下看。 厨房的抽油烟机都没开,水开了,雾气蒸腾。 没什么食材,邓忠海煮了一碗清汤寡水的面条。 冰箱里的菜还是上个月底买的,该坏的不该坏的都臭了,冷藏室从上而下流黑水。 蹭了一身花粉的王德发又落到亲爹手背上,瞅一眼碗里的扁面条,毫无食欲。 打小,这个爹就独独喜欢吃又扁又宽的面条,娘儿俩相反,只爱吃极细龙须面。 这一点,没法儿迁就。 【爹啊,你放盐了没,我妈不是从来没买过小葱,每次煮面都去阳台掐几根……吗?】 邓忠海挑了一筷子面条吸溜到嘴里,寡淡无味,果然毫无长进。 他叹了一口气,加快了进食的速度,虽然习惯了,还是早死早超生。 反正口腔只是走个过场,最终都是要进到胃里头,管饱就行。 【你以为老子不想吗,小葱早就死完了,我又不会种,上回去超市买菜存了两把新鲜的,冰箱门没关紧,都坏了。】 王德发:ヾ(。 ̄□ ̄)??゜゜゜ 【等会儿我去把垃圾扔了,顺便买菜回来,你吃蜂蜜吗?辣椒开的那点小花不够你吃的吧?】 【好好好,蜂蜜可以的,要是不嫌麻烦,买些鲜切的花回来,插在水里养一阵子也能活好些天,我能当个零嘴儿。】 王德发没有想到,就这个要求,亲爹在回来路上被人误会了—— 因为担心蝴蝶飞走,邓忠海拖着买菜的小拖车去了超市,一股脑地买了好些肉蛋菜,够宅一阵子的了。 他左手不能用力只能垂着,右手拖车,自己倒不觉得怎么费劲。 偏偏就有人心疼了,脱离扭胯打扇的大部队,举着绸布扇就跑过来。 【哎呀老邓,你的手没好,买这么多东西怎么不叫人帮忙呢?】 邓忠海看到来人,耳朵就发热,心跳都快了几拍。 【小李妹子,没事的,我就是买了些菜,右手还能用!】 小李妹子脸红红的,昏暗的路灯成了最佳的保护色,除非凑近了看,不然发现不了。 她身后的小广场,音响还在放,震耳欲聋,但是本该跳舞的人你扶着我的肩、我搭着你的背,挤在一棵树后面探头探脑地偷瞄。 ~~( ﹁ ﹁ ) ~~~ 【嘘,别说话,这一对互相之间都有意思,就是不挑明,可急死我了……】 【谁说不是呢,老邓死了老婆,老李死了老公,儿女都不在身边,他俩年纪也不算大,凑合凑合相互做个伴儿,多好啊!】 八卦的人不止这一撮,凉亭那边的几个老爷们儿也把棋子扒拉到旁边,侧头看热闹。 当事人浑然不知被围观了。 邓忠海拗不过小李妹子的大力气,总算是松了手。 【老邓,走吧,我送你回去,要不了两分钟!哎呀——】 小李妹子一声惊叫,手已经缩回来,上头扎了两个小洞。 【你……你这……不是说买菜吗,这一束玫瑰花是怎么回事?】 【老邓,你……难不成要送我的吗?】 小李妹子脸上飞起红霞,激动地心嘭嘭嘭,一时连手指尖尖上那点儿刺痛都忘了。 第311章 蝴蝶篇:清明时节雨纷纷(5) 没有女人不爱花。 甭管几岁。 所以,这是个美丽的误会。 邓忠海看着小李妹子红通通的脸盘子,一时说不出什么扫兴的话来。 他只好在心里默念:儿砸,对不住了,明天老爹再给你买一把,这把玫瑰是老板半卖半送的,蔫吧了,不好吃。 至于这话是真是假,那就仁者见仁了。 (。ì _ í。) 家门一打开,脸红红的小李妹子把小拖车往门里一放,唰地把那一捧玫瑰拔出来抱在怀里,连个再见也没说,就羞涩地走了。 停在自己帅照上的王德发目睹全程:(????ˇ??ˇ????) 邓忠海伸胳膊,示意蝴蝶飞到他手上来,好交流。 在灯光下黄得很刺眼的蝴蝶不理睬,傲娇地飞到天花板上,离吸顶大灯有大概50厘米的安全距离。 【嚯,你咋也跟蛾子似的那么喜欢灯,可别靠太近啊,过年的时候我把灯罩拆下来,里头都是蛾子、小虫的干尸,倒在水槽里沙沙响……】 王德发:爹啊,你用不着提醒,儿子有多怕死你又不是不知道。 抱着玫瑰下楼的小李妹子怕老姐妹们笑话,贴着墙边,绕了小道回家去了,连劳动节街道文艺演出的排练都不管了。 小广场上,音响还在不厌其烦地播放欢快的民族乐曲。 天越发黑了,得抓紧时间,不然会错过养生觉。 这一晚,邓忠海借着起来尿尿的功夫,总要去客厅的各个角落找一找蝴蝶的踪影。 上半夜,一抹黄色在天花板上。 下半夜,一抹黄色摊平了睡在餐厅的饭桌上。 而晨光微亮的清晨,那一抹黄色几经翻滚,睡在了饭桌的边缘。 邓忠海无奈笑笑,想起儿子幼时千奇百怪的睡觉姿势—— 自从半岁以后单独睡,小小的王德发常常都会半夜摔到地上,然后夫妻俩就会被一阵大哭声惊醒。 那个年代还没有如今的婴儿护栏,可以自由调节高度,把床四周都围堵成一个小城池。 后来,长到十多岁,胖乎乎的王德发也还是会摔下床,不过开始要面子,不会哭闹着要妈妈,闭着眼睛自己爬回床上,继续睡得喷香。 初中后学校要求住校寄宿,家长们都要求给自家孩子安排下铺,老师安排不过来,索性让学生们抓阄,抓到1就是下铺,抓到2就是上铺。 当时家长都在教室后面看着,既是监督,也是互相见证。 王德发抓到了2,住校第一晚就从上铺摔下来,腿骨折了。 大半夜的,惊动了校长和老师,好不容易以为能睡个安稳觉的夫妻俩赶到医院的时候,校长的脸色比躺在床上的王德发还要惨白。 学校负责了全部的医药费,但是骨折的痛楚王德发一人受着,为此还休学了一年。 【喂,爹啊,我叫你那么多声,咋不理我呢?我好饿!早上吃什么啊啊啊!】 邓忠海猛然被脑子里炸响的声音拉回了神智,他低头,手背上蝴蝶的黄色翅膀扇得又急又快—— (。ì _ í。) 如果不是顾忌着身份,恐怕要扇到他脸上来了吧?! 【我昨天买蜂蜜了,等会儿给你舀一勺试试口味啊,槐花蜜,你小时候最爱吃的那个牌子。】 冰箱门还没拉开,房子大门突然被敲响。 邓忠海一愣,错愕地看一眼墙上的挂钟。 才七点,谁啊?! 门外是一脸笑盈盈的小李妹子,提着两个不锈钢的保温饭盒,超大号。 【老邓,这是我炖了一晚上的筒骨藕汤,吃什么补什么,我怕你一个人照顾不好你自己……】 话还没说完,邓忠海已经隐隐约约闻到一股子香浓馋人的肉汤香味,胃里狠狠地收缩了一下,手比脑子快,迅速把饭盒接过来。 一个拿人手短。 一个吃人嘴短。 不请客人进门坐坐,那就不礼貌了。 【快快快,小李妹子,真是麻烦你了,进来坐坐吧,也不是外人!】 邓忠海一心惦记着赶紧去厨房拿筷子拿碗,也没留意自己说了些什么。 他看见一抹黄飞快闪避到阳台的辣椒花上,暗暗给儿子点了个赞。 (????????????)????真有眼力见儿! 王德发默默流泪,馋的。 那香味,它也能闻到的好嘛……魂都差点被勾走。 对于吃货来说,美食诱惑,比鬼差大哥的勾魂索还要好使一万倍。 邓忠海把饭盒一打开,一盒肉多汤少的藕汤,一盒煎得焦香的牛肉锅贴,都是两人份的。 【小李妹子,你也没吃吧,咱们一起?】 好些日子没吃过好东西的邓忠海其实内心深处希望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然鹅—— 【好哇,我还担心你会吃不饱呢,这才多准备了一点儿,那就一起吃,正好吃完了我把饭盒带回去洗。】 邓忠海转身,欲哭无泪。 小李妹子起身,积极地进了厨房,一摸灶台,一层厚厚的灰尘…… 这一顿丰盛的早餐,大半都进了邓忠海的肚子,小李妹子忙前忙后地收拾厨房,只吃了两筷子锅贴。 【哎呀小李妹子,别收拾了,这多不好意思啊。】 王德发扭头,飞到窗外露了个树顶的梧桐树上。 这热烈又直白的黄昏恋,啧啧,还是出去躲躲清净吧。 那一勺槐花蜜,直到快中午了,王德发才吃上。 瞅一眼面色红润的老爹,那叫一个心气儿不顺。 小区里的野猫三五一群,追着蝴蝶撵,一整个上午,某只异常惹眼的黄蝴蝶连盛放的月季花的边儿都没挨到,还险些被带头的野猫大哥一爪子拍到地上去。 自这天开始,小李妹子每天都很早出门买菜,快活地在厨房忙碌,然后装进饭盒下楼,穿过小道,穿过回廊,再上三楼敲门。 半个多月过去,邓忠海的脸就圆了两圈,不用低头,就能看到双下巴。 小李妹子脸上也多了很多笑容,俩人的称呼,不知从哪天开始,也变成了老邓和小娜。 小娜的儿子媳妇都要上班,打电话来,请她去A城带孙子顺便享福,她也拒绝了。 【你们请个保姆吧,一个家里只能有一个当家做主的女主人,我也不一定能比保姆做得好,省得儿媳妇不高兴,分开过,都舒心自在。】 每天一勺蜂蜜的王德发也吃得肥头大耳,哦,不,没有耳。 总之,就是被幸福的老爹也喂胖了。 第312章 蝴蝶篇:清明时节雨纷纷(6) 劳动节那天,邓忠海带着小娜去了花店,买了好大一捧新鲜的菊花,手牵着手去了城西墓园。 虽然捅破窗户纸是因为一把玫瑰,但是二人知根知底,感情进展可谓是一日千里。 他们决定领证。 在此之前,先去看看老伴儿。 王德发的存在,小娜还不知情,毕竟她懂分寸知进退,每天只按时按点送饭,并不留宿。 两个年过半百的男女,不会像毛头小子那么冲动。 墓园的石楠花开得太放肆,王德发拒绝了老爹的邀请,狠狠吸溜了一口怎么也吃不腻的蜂蜜水。 天气渐热,雨水也变少了,王德发内心一阵阵地躁动难安,也许是到了找对象繁衍后代的时候。 小区里头原本也有几只蝴蝶,物业安排了驱虫剂,有一定毒性,算得上是杀虫剂了。 各种犄角旮旯都被喷洒了一个遍,孱弱的蝴蝶一沾到,就死绝了。 因为有吃有喝懒得下楼的王德发幸免于难。 该死的蟑螂蚊子还好端端活着,到处作恶。 要知道,驱虫剂原本针对的,就是这俩货。 夜晚跳广场舞的老大姐们,几乎每人跳完舞收工的时候,都要顶几个红疙瘩回家,又毒又痒,苦不堪言。 邓忠海和小娜在外吃过饭了才回来,小娜的手上,戴了个素圈的金戒指,一脸喜气。 路过小广场的时候,两人大大方方地走在一起,被老邻居们笑话也不在意。 他们没赶着劳动节领证,对于有点迷信的人来说,五一这个日子,不宜婚嫁。 小娜给儿子打了视频,告知将要结婚的打算,儿子已经第一时间请假开车往回赶了。 【小娜啊,孙鹏是不是不乐意?】 孙鹏,就是小娜的儿子,独生子,比王德发还要大两岁。 【管他呢,我就觉得你好!】 两人已经进了家门,刚睡饱一个下午觉的王德发就被这一句话雷得外焦里嫩。 这一晚,小娜依然回了她自己家睡觉。 【爹啊,我要出去找个媳妇。】 邓忠海:…… 【要是明天天气不错,咱们出去春游如何?叫上你小李阿姨一起,我这手啊,痒得钻心,待在家里也憋闷。】 【行行行!】 结果,第二天暴雨。 第三天还是暴雨,阳台上刚结出来的小辣椒还没来得及摘下就被狂风骤雨打掉了。 邓忠海担忧地透过阳台向右边的9栋11楼张望,其实被密集的雨幕和中间的几栋楼挡着,根本就看不到那边。 小娜已经两天没来了,她儿子五一当晚接近零点一脚油门就到了,那辆骚粉色贴了Kitty的越野车,小区里二楼以上的住户都能俯视看到。 邓忠海对此真是无话可说,宠女儿也不是这么宠的…… 唔,小娜说过,孙鹏二胎是个女儿,娇宠得要星星不给月亮,夫妻俩人的车都换了皮肤,里外都刷成粉红色,走到哪儿都是焦点。 【嗐,都两天了小娜都没过来,这小子的态度,很明显是不乐意啊……】 【爹啊,你还没人家想得明白呢,你们除了是父母,还是你自己,是该有个伴儿,我反正是没意见的。】 【呵,要搁五年前,你那混不吝的性子,说出这样的话我都以为天上下红雨。】 【此一时彼一时,爹啊,你就别提我以前了,死都死了,翻篇行不行……我妈都走了三年了,你这也不算红杏出墙!】 【呸,你个臭小子!】 邓忠海右手用力,把抓着他手指头的黄蝴蝶甩飞。 他像个茶壶,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黄蝴蝶,却找不到词儿来骂。 五月五,放晴了。 一大早,王德发是被香味馋醒的。 一睁眼,就看到餐厅饭桌上坐着三个人。 两男一女,相敬如冰,屋里的温度都被生生拉低了。 那个不咋眼熟的背影,大概就是不速之客——孙鹏。 王德发当人那会儿,小时候被孙鹏揍过,有心理阴影,后来孙鹏高中一毕业就去当了兵,更是再无交集。 此刻见到那威武雄壮如同一座大山一般的背影,才恍惚与记忆中那个挥拳头的小男孩对上号。 【邓叔,我妈说你想趁着天气好出去春游,不介意我也跟着去吧?】 孙鹏一开口,语气里还是带着点火药味。 邓忠海眼尖地发现小娜的手拧了一把孙鹏腰上的软肉,亏得这小子面不改色,还死死盯着他。 【行啊,一起去热闹,我当然欢迎。】 所有需要的东西,都去超市买,临出门前,邓忠海小心翼翼地招手叫黄蝴蝶跟上,千万别丢了。 王德发懒,还没等下楼呢,就直接贴在老爹的胳膊肘上,刚刚好能被短袖遮掩住。 既能借力,也能保持和老爹的沟通,好极! o(≧v≦)o~~ 孙鹏努力克制自己不要隔着后视镜对后座上的两个老人家翻白眼。 以为俩人眉来眼去,手指头勾勾缠缠的,他一个视力绝佳的退役伞兵看不见吗?! 王德发死也不肯进车里,认命地抓住了车玻璃。 王德发:这死亡芭比粉的坐垫和方向盘,恕我接受无能,谁爱坐谁坐,反正我不坐。 幸好城区车多,速度一直起不来,要不然呐,王德发可没办法保证不把自己搞丢了。 城南的公园占地颇广,还有三座不算高的小山头。 劳动节假期的最后一天,又赶上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公园里大朋友小朋友不少。 花也竞相开放,姹紫嫣红地,美得小娜挥舞着丝巾往花跟前凑,邓忠海很上道很自觉地举起手机给她拍照。 孙鹏冷眼在旁边看着,抱着胳膊,鼻孔喷气。 王德发原本还跟在老爹身边转悠,见他像个人型自拍杆,很快也觉得无趣。 【哇,那边的月季花比咱们小区的好看多了,快快快,老邓,我要去那边拍几张发给姐妹们看!】 邓忠海笑着点头,上前帮小娜整理弄乱了的发型。 孙鹏撇嘴,顺手把两大兜零食水果提在手里,他为啥要跟来,真是皮子贱…… 不提他们仨,王德发深入花海,果然碰上了不少—— 蜜蜂。 嗡嗡嗡,嗡嗡嗡。 工蜂忙着呢,非常不客气,叫它滚远些。 王德发原本就不是冲蜜蜂或者花粉来的,自然好说话,掉头就改了方向。 邓忠海百忙之中抽空找儿子,老远老远的红色花海里,那一抹黄色还是那么显眼。 他眯着眼睛,看见黄蝴蝶在花里头打了个滚,然后就和一只翅膀更加宽大的白蝴蝶缠上了。 【呵,这小子,还是那么会勾搭,像我嘿嘿……】 【老邓,你说什么?!】 【哈哈,没什么没什么,你换个姿势吧,老把丝巾举在头上干啥呢?】 小娜白了这男人一眼,心里默念:我选的我选的,男人都这样,不懂得丝巾飘逸出尘的美,唉,失策失策,下次多带几条不同花色的丝巾,是有点儿单调了…… 王德发难得碰到一朵大牡丹,一头扎进去才发现里头早有客人在,被连连扇了好几巴掌才昏头昏脑地飞出来。 赫然就是那只被老爹以为良配的白色大蝴蝶,雌性。 单从体型来看,白蝴蝶要大上一圈。 一番交流之下,两只蝴蝶尽释前嫌。 王德发比蝴蝶多了那么那么多见识,很快把个大妹子迷得五迷三道找不着北。 王德发再接再厉,又滚了满身的花粉,往白蝴蝶身上蹭。 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一上一下地开始婚飞了。 懂的人自然懂,捂嘴偷笑。 不懂的人只以为两只蝴蝶在嬉戏呢。 邓忠海拉着小娜已经找了个草地坐下晒太阳了。 苦逼的孙鹏不情不愿地坐在一边,抱着一个大柚子剥皮,他妈要吃。 【老邓,你看,蝴蝶也懂浪漫呢,它们在婚飞,难怪古人都写诗赞美,的确是很浪漫啊!】 邓忠海看了一眼,笑得意味深长,却在下一刻面色一变—— 哪儿都有熊孩子。 熊孩子手里拿着一个小卖店售卖的捕蝶网。 倒霉的婚飞夫妻被网住了。 那边爆发出一阵孩童的欢呼雀跃。 熊孩子伸手去掏蝴蝶,白蝴蝶趁机从他指缝溜了。 精尽力竭的王德发出奇地倒霉,被捏住了翅膀。 【嘶啦——】 熊孩子在一众小伙伴面前丢了脸,漏了一只最好看的白蝴蝶,担心黄的也跑了,干脆利落地把王德发翅膀撕了,像丢垃圾一样扔在草地里。 邓忠海霍地起身,大步往那边走。 可惜,孩子们奔跑的速度他可撵不上,很快就累得呼哧带喘,重心不稳,差点儿摔一跤,好在被孙鹏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没有翅膀的王德发很快被熊孩子丢进了小水沟。 没有半分悬念地沉下去。 熊孩子们拍着巴掌跑走,又去捉下一只好看的蝴蝶。 小水沟水很浅,但是淹死一只没有翅膀的蝴蝶,不是难事。 水底有数只咕涌的软体虫子,王德发有点恶心。 梦回老家的蝴蝶,卒! 第313章 蚂蟥篇:溪水不能喝(1) 唔,第53世,我王德发,是个恶心玩意儿。 一只出生不久、不到一厘米、全身没长一节骨头、前后两个大吸力吸盘、软趴趴的吸血鬼—— 学名水蛭,也叫蚂蟥。 原来上辈子水沟底下的恶心玩意儿是这…… 嗐,老爹晚年有个依靠,也没啥不放心的了。 李阿姨需要的是一个能提供情绪价值和陪伴的伴侣,老爹刚好及格。 d(╯﹏╰)b 咕~~ 好饿,我不知道我现在身处什么地方,水流潺潺,偶有鸟叫虫鸣。 应该,也许,我猜,是在野外。 附近还有几条我的同类,顺着水流扭曲身体,波浪式游动,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远处传来蹦蹦跳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到了岸边。 【欣欣,这里有小溪,水看起来好干净,连石头缝里的小鱼都看得清诶~】 【嘉宝,这……这水不能喝吧,我妈妈说野外的水要过滤烧开了才能喝,会有肉眼看不见的细菌。】 【哎呀欣欣,说了不要叫我嘉宝,跟贾宝玉就差一个音了,我不喜欢那个负心渣男,我叫你欣欣,你叫我嘉嘉就很公平啊!】 说着话呢,王嘉宝已经用手捧了水凑到嘴边,咕噜噜就喝进了肚。 【哇,真甜!冰冰凉超好喝!欣欣,你赶紧也试试!我奶说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刘欣犹豫,踟蹰不前,甚至侧过身往后退了两步。 王嘉宝见小伙伴那样子,故意蹲下身,又大口大口喝了好多水,直灌得肚子饱饱,顺便用水洗了一把脸,这才站起身。 (王德发恍恍惚惚地被捧在手心,又恍恍惚惚地被大力拍打在一张晒得通红的大脸上。大脸眼睛紧闭,嘴巴紧闭,只两个黑洞洞的鼻孔一张一翕,似乎在说热烈欢迎,王德发哪受得住这诱惑,哧溜——如离弦之箭钻入。) 某只不速之客个头太小了,速度又快,当事人完全没有感觉,还笑呵呵地。 这俩小姑娘原本是跟家长一块儿爬山的,上山说说笑笑,下山腿肚子打颤。 大人们执意走大路,两个十三岁自认已经长大了的小姑娘非要抄小道。 大人们不放心,派了已经19岁的王嘉乐当保镖。 一看这名字,就知道王嘉乐、王嘉宝是亲兄妹,相差六岁,两个代沟。 不知道别人家的兄妹是怎么个相处模式,反正他俩说不上两句话就要吵吵。 大人们不知道,王嘉乐谈了个女朋友,在手机上聊得火热。 一脱离大人的视线,他就肆无忌惮地给女朋友打视频,至于俩妹妹,他才不管呢。 王嘉乐:???? ??一个月爬五回,山就这么大,能丢到哪儿去?! 通常,这样见色忘妹的家伙,被打脸的时候也是啪啪响。 王嘉乐正在帮女朋友隔空点外卖,还没到付款环节呢,冷不丁就听见一声几乎要刺穿耳膜的尖叫,他噌地站起来—— 那是他那糟心妹子的声音。 【完了,宝贝儿,我爸妈的宝贝儿紧急呼叫,我去看看先,你等我会儿啊!】 交代完,王嘉乐把手机扔兜里,三步并作两步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赶。 【嘉宝,欣欣?!】 【哥,哥,快来!欣欣掉到洞里去了!】 只听这惊慌的尖叫,王嘉乐还以为得有多大多深的洞呢…… 跑到近前才发现,但凡佳佳拿出校运会撑杆跳那劲头,早就能自己出来了,直到他看到坑底竖直朝上削得极其尖锐的树枝…… 【妈的,谁在这儿设捕兽陷阱,伤着人怎么办!!!】 (????ˇ??ˇ????) 这个坑离泉水很近,上面原本还铺了枯草遮盖,没有任何警示标志。 王嘉乐微蹲下身,双手提着欣欣的手,猛一用力,就跟拔萝卜似的把人拉起来。 狼狈是狼狈了点儿,好歹没被扎个对穿。 【欣欣,幸亏你学过跳舞,反应快,要不然被那底下的树枝扎透了我们就只能叫救护车来了!】 王嘉宝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小伙伴身上,确定除了胳膊肘一处擦伤,没有别的问题,才放心地调侃。 欣欣洁癖挺严重,受不了身上脏兮兮,蹲在溪边捧水擦洗。 【嘶——】 【果然好凉,小鱼儿都被我吓跑了,那些黑黑的是什么?蝌蚪吗?】 欣欣细长的手指在水里来回拂动,搅得小鱼像无头苍蝇似的不知往哪儿逃。 王嘉宝听说有蝌蚪,也把头凑过来,眯着眼,还是只看到几条小鱼。 【哪儿有蝌蚪,我咋没看见?!】 水底下的蚂蟥闻到了血液香甜的味道,早就馋得不行,偏偏又怂,不敢主动出击,躲在石头缝里不敢冒头。 王嘉宝莫名觉得鼻子痒痒,打了个喷嚏。 这无异于是一场龙卷风,王德发前后两个大吸盘死死抠住鼻腔内壁,短小的身体爆发出极强大的力量,这才没有像鼻涕一样被喷出去。 (王德发:不行,还得往里走两步,我都闻到脑花的味道了,唔,豆腐不好吃,我要喝红蛋白饮料,喝热乎的!) 王嘉宝脑子里无端端爆出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豆腐是什么?!热乎的红蛋白饮料是什么?! 还是小奶音,吓得她揪住哥哥的衣服,以为自己大白天地见了鬼。 (王德发也意识到自己被迫传递了心声,立即抱神守一,脑子放空,再不敢暴露什么。) (蚂蟥有脑子?!没有。) 【哥哥,咱们……咱们快走吧,我有点儿冷,头也晕乎乎的。】 王嘉乐看一眼妹妹红扑扑的大脸盘子,呵了一声,不信的意味很明显。 欣欣勉强把自己收拾干净,也说要赶紧走,别落在爸爸妈妈后面,要不然就要被笑话了。 此行虽然有小插曲,但是也算圆满结束,两家人在山脚商场吃了一顿火锅,才各自回家。 一晚上,王嘉宝总觉得鼻子痒痒,想打喷嚏,又打不出来。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最后没辙,把英语课本拿出来,一篇课文没看完,就大脑宕机,晕(睡)过去了。 必要的时候,课本的确很催眠。 (王德发像个不知餍足的饕餮,一直没有停下咕唧咕唧吸吮的嘴,三个半圆形的颚片开开合合,咬住了不松口,身体也肉眼可见地变长。) 王嘉乐就在隔壁,隔着一堵墙,都能听到妹妹如同打雷一般的鼾声,直接影响到他的游戏状态了。 【好家伙,这是玩累着了啊,睡得跟猪一样……】 第二天一早,王嘉宝起床的时候,脚一踩到地上就急匆匆要去厕所,才走出房门一步,就天旋地转地发晕。 【哎呀,宝贝儿,你怎么了?!老公,快,拿颗糖来,嘉宝低血糖了。】 男人腰上系着围裙,手上粘着面粉,从厨房探出头来,看到女儿红润的脸色,被老婆一声惊叫吓得慌乱的心脏才落回胸腔子里。 【老婆,你忘了,家里的零食已经断顿了,稍等两分钟,我马上把煎饼做好,冰箱有蜂蜜,你给宝贝儿冲一杯垫垫。】 两分钟后,一杯蜂蜜水下去,王嘉宝感觉鼻子里更痒了,狠狠打了几个喷嚏才稍有缓解。 粗心的父母,和傻乎乎的儿女,都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王嘉宝脸色红润,纯纯是因为年纪摆在这儿。 十三岁的女孩儿,气血充盈,有脸色不好的吗?! 三天后。 王爸爸在公司接到老婆打来的电话,说是学校老师叫他俩赶紧去一趟,嘉宝在课堂上晕倒了。 因为闹不明白什么情况,老师并没有叫救护车,而是把王嘉宝送到了学校医务室。 值班医生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学的西医,只能看出来王嘉宝是贫血,至于为什么会晕倒,他也搞不清楚。 王爸爸赶到学校,二话不说,直接送医院。 大中午的,急诊室很闲,陆医生五分钟前刚收到老婆送来的爱心外卖——大份油爆小龙虾。 三个医生凑一块儿分享,诊室满满的香味。 王嘉宝被爸爸公主抱,几乎瞬移到年纪最大、看起来最沉稳可靠的陆医生跟前。 她隐约闻到一丝丝香味,虚弱地睁开眼,肚子叽里咕噜叫,鼻子发痒,脑袋昏沉。 【医生,快帮我女儿看看,她在学校晕倒了,校医说是贫血。】 陆医生原就是耳鼻喉科的主任医师,一见小姑娘的脸色,再听到沉重的呼吸,心里就是一咯噔。 他迅速净手,拿上工具开始检查。 翻开眼皮,检查耳朵,最后压舌看扁桃体的时候,看到一个贼头贼脑的黑色东西迅速闪过。 陆医生手很稳,没有抖。 他很确信,鼻腔有异物,位置很深。 (藏在鼻腔里的王德发仿佛被死神盯上,吓得缩成一团,肥胖的身躯越发堵塞了呼吸道。) 王嘉宝眼睛瞪大,不自觉地张嘴,呼吸困难。 陆医生示意王爸爸把小姑娘的头固定住,温声细语地说。 【没事,让我再看看鼻子里面啊,小姑娘别害怕,我会伸一把很细很细的镊子进去,不疼的,你可千万不要动,戳破鼻子就不漂亮了啊!】 王嘉宝本来很怕,一听乱动会破相,立马坐正。 (王德发:妈呀,得意忘形,要死了要死了!) 王嘉宝脑子里又听到莫名其妙的话,她握紧拳头,来不及多想。 因为,头上戴着一个圆孔镜子的陆医生已经把镊子伸进了她的鼻孔。 (无处藏身的王德发想要继续向深处走,奈何身体胖到卡住了,卡得不上不下,只能任人宰割。) 陆医生从王嘉宝的鼻孔里拖出来一条长约15厘米的软体虫子。 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o⊙)震惊一整年。 (王德发:好不容易吃饱,吾命休矣!) 【小姑娘啊,你是不是去草地河沟或者农村池塘里玩过啊,这是蚂蟥,吸血鬼,幸亏你来得早,要是叫它钻到深处就糟糕了……】 王嘉宝要哭了,【我……我喝过溪水!】 【唉,以后记住了啊,溪水不能喝!】 王爸爸还算冷静,当妈妈的已经又惊又怕哭红了眼睛。 陆医生把还在死命挣扎的蚂蟥用镊子纵向划开确定再无生还可能,才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迅速把袋口扎紧,准备拿出去扔掉。 袋子里还有刚才吃干净的小龙虾,辣椒油刺激得被开膛剖腹的蚂蟥不住翻滚。 一阵天旋地转。 【嘭——】 黑色垃圾袋掉进了厨余垃圾桶。 袋子里,蚂蟥还在翻滚,死死缠绕着龙虾壳。 半小时后,保洁开着小车,把垃圾运到垃圾站,搅碎,压扁再压扁。 饱死的吸血鬼蚂蟥,卒! 第314章 龙虾篇:麻辣还是蒜香(1) 昏暗的池塘深处,全是淤泥和水草。 才下过几天大雨,原本被农民散养在稻田里的稻花鱼都被冲得到处都是,分不清谁是谁的。 小河小溪的水位暴涨,里头的小家伙也被冲得七零八落。 对喽,我王德发,现在,是一只个头不大的小龙虾。 不拘什么水质,就算掉进下水道也能存活的小龙虾。 一条鲫鱼从我身边游过,听说稻花鱼很好吃,吸溜…… 这鱼尾巴摆得特别欢快。 (ˉ▽ ̄~) 切~~ 臭显摆!就你有尾巴啊?!我也有—— 刚一弹射前进,就因为没有提前辨别方向,一头栽进纷乱摇摆的水草里。 千头万绪,怎一个乱字了得。 越挣扎,越被束缚得紧紧地。 (王德发:出师未捷身先死,这一章字数才一百多还不够啊喂,作者行行好,求你啦!) 原本在水底还能看到一点微光,悬挂于高空的太阳可不管底下的生灵怎样,只管混时间,抓紧打卡下班。 呼啦一下,天就黑了。 睡了一个白天的小龙虾们举着钳子大肆吞食水底的微生物,这叫另一边只能瞪俩大眼干看着的王德发情何以堪啊…… (王德发:我都被绑成木乃伊了,来个兄弟救救我!必要时我可以以身相许的,真的,一口唾沫一个钉,我说话算话!) 群体进食,食物种类又不算丰富,压根不够吃的。 逞勇斗狠的天性使得小龙虾们互相争抢,弓起腰背挥舞钳子,手段凶残,动辄就要对方断手断脚。 水流被搅得越发浑浊,断手断脚随着水飘走,被眼疾手快之辈捞进嘴里吃掉,没啥肉,聊胜于无。 更有甚者,被同类的大钳子砸碎了脑壳,又引来一大群新的掠夺者。 所以,暂时失去自由,藏身于大家轻易不敢进的水草深处,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夜深了,虫鸣蛙叫,偶有人声。 【大哥,你痛风犯了就不要下水了啊!我来!】 一个精瘦精瘦的男人提着竹篓子蹚水而过,搅得水声哗啦。 旁边的黑胖子摇头,把手里逮到的东西扔进后腰挂着的竹篓里。 【不挣钱,你嫂子回头要挠我了!】 【哈哈哈哈哈,把嫂子说得这么凶残,你就不怕我告状啊?哎哟,这只龙虾个头够大啊,钳子夹得咔咔响,真有劲儿!】 精瘦男人立即停下前行的步子,再次下手伸进水里寻摸。 一摸就是一只,一摸就是一只,也不知道该赞他抓虾的技术好,还是该赞小龙虾大晚上活跃过头。 这俩不是亲兄弟,是一个村穿开裆裤一块儿长大的小伙伴。 插科打诨,只是为了缓解深夜干活的枯燥。 现在小龙虾的行情还不算最好,吃的就是一个先和鲜。 等到两个月以后的盛夏,那才是火爆呢,全村老小都会下田抢收入。 (。ì _ í。) 唔,只要肯吃苦,就有吃不完的苦。 【大哥,今晚的收获还是全都送到虾扯蛋去吗?另一家龙虾馆子也出了价,比虾扯蛋的每斤高出8毛钱呢,要不咱们分一部分?!】 【狗蛋儿,这年头生意可不好做,虾扯蛋开了十五年了,价钱也公道,往后几个月还会涨价,贸然换老板万一他那店开不下去你就两头不是人了啊……】 黑胖子捶了一把老腰,心里头惴惴,男人甭管几岁都要有一把好腰。 回头结了钱他得去看看老中医,该补肾补肾,不能再要那个臭面子。 唔,这话不能给狗蛋儿知道,他那嘴没把门的。 【诶?!水草里头居然也有一只,就是小了点儿,唉,弃之可惜,虾尾才一丢丢,不够塞牙缝的!】 被他捏在手里的王德发:ヾ(。 ̄□ ̄)??゜゜゜ 下一秒,王德发就被扔进了竹篓,底下不幸被捕的众多同类挥舞着钳子威胁,被灵巧躲过还不依不饶地追上来。 小小的一只王德发,这一夜都疲于奔命,在心里把黑胖子简直恨毒了…… 黎明时分,停在村口的面包车发动了,是一辆开了十多年的二手五菱,快要到报废年限了,从没有大修过,质量杠杠地耐造。 后排座椅全都拆卸了,摞满了泡沫箱子,沙沙声不绝于耳,保证鲜活。 幸好往返的这一段路都没有交警出没,不然,少不得要被查,罚钱事小,扣分扣车事大。 开车的是黑胖子,他既管抓虾,也管送货,赚两门工钱。 斤两和单价都是算好了的,回头拿了钱,再和狗蛋儿分。 他此行的目的地,当然就是城郊的虾扯蛋—— 店铺名字听起来不咋正经。 开店的老板娘却是个一板一眼的正经人,讲究个银货两讫,从不赊欠。 黑胖子拿了钱吹着口哨回家,成箱成箱的小龙虾们则被倒进了店铺后院干净的水池子里。 王德发蒙头蒙脑地呈倒栽葱姿势砸进池底,恨不能龇牙咧嘴,唔,太狼狈了—— 一只钳子丢了,三条腿也短了大半截。 不过,老板娘看中的不是这些,鲜活且整体品相基本完整就行。 老板娘叫杨梅,爽朗大气,一笑满脸都是酒窝。 她戴着手套,仔细挑拣大小。 小龙虾好斗,控沙的这几天不会喂食,自相残杀少不了。 大小混养,没两天小的就得全部变成碎渣。 王德发幸运地被挪了地方,换到隔壁小一些的水池,水还是一样的清澈见底。 龙虾控沙静养的几天,体重必然会减少,这样的行为,在业内同行中几乎算愚蠢的自杀行为。 就连杨梅那精明算计的婆婆都三天两头地骂她不会做生意,明明店是杨梅一个人靠摆摊慢慢做起来的,她偏偏要占着身份来指手画脚。 做饭馆,要靠顾客的口碑,经年累月地积累。 老板娘亲自过手的质检,也是这家专做龙虾生意的老店在一众竞争者中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老板娘,梁婶子今天还过来吗?】 一个戴着头巾的大姐凑过来问,脸上带着几分小心。 【嗯?怎么了?】 【我……我听说她要叫我走人,说要安排她娘家那边的亲戚来顶班。】 杨梅心口一堵,深呼吸,笑着安抚。 【没事,凤姐,你都是咱们店的老人了,我杨梅没那么糊涂,她说的不算。】 凤姐忐忑了一晚上,到底还是按时上班出勤,没见着那老虔婆才敢问。 杨梅起身,给还没起床的老公打电话。 第一次,没人接。 第二次,被粗暴地挂断了,嘟嘟嘟…… 她咬了咬牙,又打了第三次。 【谁啊?我*&%¥#】 【张强,跟你妈说一声,我的忍耐有限,一而再再而三地作妖真以为我没脾气是吗?再敢胡乱往我店里插人,咱们俩现在立刻马上就离婚。】 对面骂骂咧咧的声音突然消失,像被突然卡了脖子。 【喂,杨梅,你真要做这么绝,那可是我妈,你婆婆!】 【呵,你自己看着办吧,这么多年,真的够了!】 【强哥,你把人家吵醒了……讨厌!】 秃顶大肚的张强反应慢半拍,被两根细细的手指头掐住胸前红点,一时忘了要捂住手机。 杨梅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娇软女声,气得眉毛倒竖,嫌弃地迅速把手机拿开,疯狂点下方的红色按钮。 挂断!挂断!挂断! o(▼皿▼メ;)o 儿子今年高考,这一场可笑的婚姻,无论如何要忍到考试结束。 忙碌的店员伙计们都在认认真真干活,老板娘身周像是有无形的火焰在燃烧,谁也不敢靠近。 张强如果不把他妈搞定,当月的生活费就没了,更不用说付开房的费用。 这一天,虾扯蛋大厅和包间全部订满,午餐、晚餐和夜宵全场座无虚席,平均每桌翻台两到三次,垃圾桶里,虾壳堆成山。 麻辣或蒜香小龙虾的香味,顺着窗缝,顺着厨房的抽油烟机远远地传出去,香得附近的住户不要不要地。 水池子里饿得抓心挠肝的王德发举起仅剩的一只钳子,已经理智全无,想啃自己了。 隔壁大水池里的大家伙们更加凶残躁动,打得水花四溅。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天半。 王德发被凤姐捞起来,一把毛都向两边劈叉了的大号牙刷毫不留情地凑上来。 上下左右刷洗干净,又递给下一个大姐去腮去虾线开背。 王德发还活着,无力望着天。 厨房门口那个学厨的小伙子被安排剥蒜,呛得鼻涕眼泪流,他身前的不锈钢大盆里少说也得有几十斤了。 厨房有人催促,客人又点了21份蒜香。 专门做蒜香小龙虾的孙大厨大声吼—— 【叫服务员多推荐卤虾,那么大两桶不用等的摆在那儿,只管上,我一个人炒三口锅忙不赢啊啊啊!】 杨梅听见了,果然交代下去,客人也乐意,皆大欢喜。 看来,蒜香很受欢迎啊。 王德发本以为能挨到下油锅前看一看现实中装盘的小龙虾跟墙上那块广告布上画的是不是一样,结果等到了一把剪刀。 【咔嚓——】 尖尖的龙虾头被斜着剪掉了一半,听说,这样最干净,也方便入味。 【旺!】 【哎呀,走开走开,后厨狗不能进来!】 意识彻底丧失前,王德发听到了狗子被驱赶的求饶声,它一定是馋坏了…… 默认选择蒜香的小龙虾,卒! 第315章 老狗篇:关于忠诚(1) 【lucky,真抱歉,要是早知道……咳咳,早知道我会旧疾复发,我就不该把你抱回来……】 【呜呜——旺!】 骨瘦如柴脸色蜡黄的男人靠坐在床上,温柔地偏头看着被护栏挡在房门外的狗,说一句话,喘得像旧时的老风箱。 床边长得一点都不慈祥的老女人朝天翻了个白眼。 【旺!】 唔,我,王德发,又生成了一条狗。 一条平平无奇的白毛小土狗,主人给我取名叫lucky。 喏,就是那个笑得很难看,让我很想哭的男人—— 主人说,半年前他加完夜班回家,在地下车库的垃圾桶里发现了嗷嗷叫唤的我。 那时候,我身上的脐带还是湿漉漉的,被一团旧报纸包着。 在这个大家都习惯电子阅读器的年代,还有看报纸习惯的多数是老人家,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 主人说,我们遇见,对彼此来说,都是一件幸运的事。 主人说,他后悔抱我回来。 我知道,他是担心我以后没人照顾,会饿死,而他的大伯和伯母,愿意来这里帮他办理身后事,代价,是这套房子。 主人结算完住院的全部费用之后,把剩下的所有存款都转到了前妻的支付宝里。 对此事,伯母颇为不满,原本堆满了笑的褶子脸今天格外难看。 大伯有洁癖,伯母过敏体质,不可能会继续养狗的。 这不,大伯把主人从重症病房接回家,原本畅通无阻的家里就多了几块旧木板做成的挡板栏杆,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捡来的。 我猜,是小区里的垃圾桶。 大伯夫妻俩太抠了,若非这房子值钱,他们不会千里迢迢从老家赶过来。 主人的父母早就过世了,在他十五岁那年,那之后直到高中毕业,主人都跟着大伯过日子—— 开学了在校住宿,放假了出去打暑假工,一年大概在大伯家吃十次饭,还会被嫌弃吃得多。 伯母对外说,他们夫妻俩把侄儿养大,很不容易。 两个做小生意的文盲把侄儿供进了华国最好的大学学计算机,更不容易。 唔,很会往自己脸上贴金,那张嘴啊,死的也能说成活的。 【旺!】 这半年,主人每次接到大伯打电话要钱,就会抱着我,或是低声抱怨,或是沉默不语。 我真的希望,伯母能把主人叫醒。 肝癌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为什么一复发,就撑不住了呢?! 【老公,那条狗叫得我心口堵得慌,把它赶出去!】 【旺!】 【嚯,它还敢跟我呲牙,真是成了精了,老公,快把它赶出去!】 伯母尖叫,面目狰狞。 床上的人已经沉沉睡去,没有半点反应。 大伯并没有理会妻子的叫嚷,反而在窗边抱着一堆文件在看,那是一些财产赠与的公证书和明细,以及变更好名字的红本本。 大伯心里暗暗笑骂:侄儿这个人呐,笃信神佛,信来世,财产给他,居然只是要求未来年节给他和父母一家三口烧香烧纸钱,亏得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呢,比他小学没毕业的老头子还要迷信。 除了门外急得蹦的狗,焦躁的两人都没有再看侄儿一眼,哪怕一眼…… 【旺!呜呜呜——】 某一道我极为熟悉的、节奏独特的心跳声突兀地停下。 (?? _ ??) 我浑身一僵,眼泪唰地串成串,以后,再也没有人叫我lucky了…… 大伯夫妻俩并没有察觉,头碰着头趴在阳台上仔细研究这套房子值多少钱,家里的摆设花里胡哨,这个要卖了,那个得留下。 甚至在合计办白事要请哪些人,收到礼钱了怎么安排,要不然干脆把户口迁过来得了云云…… 【呜呜——旺旺旺!】 我愤怒,我泪眼模糊全身虚软越不过栏杆。 当晚,大伯要找个什么十字螺丝刀,推搡了侄儿一把没反应反而触感冷硬,才发现他死了。 …… 【呜呜——旺!】 天气热,主人的尸身在家只停了一天,然后就被殡仪馆的灵车拉走了。 得火化。 顺带着,伯母把主卧的那张大床也一并卖给了收二手家具的贩子。 【唉,九成新呢,要不是……唉,我可真是舍不得!】 大伯坐在出租车上,跟在殡仪馆的灵车后面。 司机时不时挑眉看后视镜。 【大哥,那是你们家的狗吧?!从你上车就一直跟在后面跑呢,真是条好狗!】 大伯立即扭头,脸贴在玻璃上还是看不清,他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不认为侄儿那条傻乎乎的土狗会这么忠心。 殡仪馆有个大铁门,灵车进去了,出租车被拦在门口。 大伯骂骂咧咧地下车,只因司机不肯给他抹零。 司机:呵,全程29块钱,你还想抹零只给20,好意思?!我挣你这仨瓜俩枣容易吗我?!还有那条好狗,跟了一路,几次都差点被旁的车撞到,我一个外人都跟着揪心…… 【旺——】 我TM……臭大伯,我太阳你个仙人板板,开这么快赶着投胎啊,是不是想累死我啊啊啊! 主人虽然去世了,可是我还能闻到他的气味。 【等等,小张,把那条狗赶出去,今天馆里人多,安全第一!】 小张抄起门边的扫把,连连挥舞。 【旺旺旺!】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小张才不管这条呲着大牙的土狗叫嚷什么,完成领导交代的任务,保住这份工作就行。 他把狗赶到铁门外靠左的土墙边上才作罢。 电动铁门迅速合上,缝隙不足以让狗钻进去。 小张站在里面,看到白狗疯了一样在外头大呼小叫,有些费解。 【马哥,刚才进去那胖子是不是狗主人?】 小张话里有话,另一层意思就是要不要进去叫那个胖子出来,狗叫得怪惨的,他心里不落忍。 马哥点了一根烟,狠狠唆了一口。 【职责之外的事不用管,那狗爱叫就让它叫!】 殡仪馆内,火苗猛地窜起来,那毁天灭地一般的温度,足以吞噬一切。 【旺——】 我耳朵一动,背上的毛几乎全都炸起来。 等到仔细嗅嗅空气中的气味,我才放松下来,主人的气味还在,不近,也不远。 殡仪馆门口十分冷清,连过路的车辆都少得可怜。 大家一脚油门下去,目不斜视地窜过去,冷不丁看到大门墙边蹲着一抹白色,余光在后视镜里看见了,以为青天白日里见了鬼,控制不住地加速再加速。 【旺——】 追了一路,好累,我先睡会儿。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噩梦连连,全是主人冷冰冰躺在木盒子里的情景,任我叫破了喉咙也靠近不了。 【哟,还真是你啊,啧啧,可惜我那侄儿是个短命鬼……】 是大伯,他空手出来了。 日头已经稍稍西斜,这一觉,居然睡到了下午。 大伯把骨灰盒直接安置在殡仪馆里面了,他不愿意沾手,嫌晦气,等到了侄儿说好的黄道吉日葬到墓地,再来取。 空气中果然闻不到主人身上的气味了。 【我走了啊,你可别跟着我!】 大伯甩下这句话,大摇大摆地走了。 【旺——】 呸! 门卫小张见门口那土狗起身,眼疾手快地按下遥控,赶紧把铁门又关上。 下班的时候,狗还在。 小张把帽子夹在腋下,笑着摇头,暗叹可惜。 第二天,狗还在,趴在老地方,竟像是一夜没动过地方。 小张把昨晚洗干净烘干的帽子戴在头上,想了想,扔过去一个茶叶蛋。 第三天,狗还在。 小张伸长脖子往那边看,茶叶蛋不见了,于是扔了个红糖馒头过去。 第316章 老狗篇:关于忠诚(2) 【旺——】 总感觉只要我不走,就还能闻到主人的气味。 又过了一个星期,小张坐不住了,他拍了个小视频发到网上,并在视频下方说明他和视频中的小白狗的相识经过。 视频就是原视频,没有经过精心剪辑,并没有引起多大的热度。 但是,小张聪明地带了详细地址。 如果有本地的爱狗人士愿意收养,也是好的。 当地动物救助站的人看到了,私信核实了情况,赶来把瘦得一摸全是骨头的土狗带走。 【旺——】 (??Д??≡??Д??) 狗疑惑?狗惊慌,这些人都是干啥的? 小张着实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又在殡仪馆门口看到了那条眼熟的土狗。 【诶,我说你咋像个犟驴子呢?!】 【旺——】 小张一摸兜,这已经是近中午了,没吃的。 他给动物救助站打了电话,对面笑骂了两句,半小时后又赶来,把累得爬不起身的狗抱走。 过了两三天,令人发笑又泪目的事又一次重演。 小张问领导,【马哥,要不,咱们把它养着吧,晚上也能帮着咱们看家护院呢,这狗也太通人性了!】 马哥摇头。 【旺——】 殡仪馆门口气味驳杂,主人的气味已经彻底闻不到了…… 事不过三,动物救助站的小伙这回给土狗脖子上套上了绳子,吃饭睡觉洗澡都没解开。 救助站的狗狗是需要被送出去寄养的。 作为非营利性民间组织,人工、场地和动物的医疗救治都是很大的一笔支出,食物供应反而不算个什么。 检查过没什么大毛病的猫猫狗狗被安排在一处,供爱心人士挑选带走。 【旺——】 我不情不愿地缩在角落里,对铁栏杆外面出声逗弄的嘬嘬声不理不睬。 【诶?陈总,那条白色土狗我咋看着很眼熟,是不是个小网红啊?!】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问救助站的工作人员。 救助站没有什么总经理,姓加个总,是那男人的习惯,他是跑销售的业务员,极其擅长语言艺术。 【唔,它啊,就是那条守在殡仪馆门口的狗,主人被火化了也不肯走的那条,是个忠心的好狗!】 【可我看它的表情,像是不乐意被领养啊。】 【……看缘分吧。】 俩人说着话,视线几次移开又悄悄落回白狗身上,见狗还是那副恨不能把自己缩起来假装不存在的样子,鸭舌帽男人还是放弃了。 他最后选了一条健康的黑狗,只因他和陈总抱怨今年的生意不好做,那条黑狗立即大声地【旺旺旺旺旺!】 声音异常响亮,尾巴也摇得特别欢快。 他觉得非常吉利,简直心花怒放,欢喜地把黑狗头抱在怀里揉搓。 【就它了!哈哈哈!】 陈总当然没意见,双方签了字,鸭舌帽男人承诺会好好养着黑狗,不遗弃不虐待。 算是君子契约。 毕竟,良心这东西,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黑狗的眼睛湿漉漉地,伸出大舌头舔了新主人的掌心,大脑袋在男人的裤腿上来回蹭,记住了他身上的气味,唔,是淡淡的烟草气,有点呛鼻子…… 一人一狗,在同类或羡慕或麻木的眼神中离开。 【大白!大白!】 直到被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某只王·白土狗·lucky·德发才愕然抬头。 【叫你呢大白!你是不是还想回殡仪馆去啊,那可不成,我听小张说那边路被大货车压得塌了一大块,得修路呢……】 那人见大白不搭理他,也觉得无趣,摸了摸凑上来求摸摸求抱抱的小狗,摇摇头起身去忙别的了。 一颗心要分成无数瓣儿,要是总也得不到回应,自然也是会心累的。 日子一晃,从五月到了九月。 救助站来了一个做了全副武装防晒,看不清脸的女人,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在铁栏杆外面来回跑了几圈,小小的手指着角落。 【妈妈,我要它!】 【旺?】 我睡得正香,突然被拽了一把脖套上的绳子。 我迷蒙着眼睛,两眼无神地对上老陈。 【大白,这地方要拆迁,救助站月底就得关了,你就跟他们走吧,你还这么小,浑浑噩噩过一辈子有什么意思呢?!】 小男孩眼巴巴地盯着高大的老陈,跳着脚地要从栏杆缝隙往里伸手。 他的妈妈却拿出手机,翻到朋友圈的某个视频,跟老陈确认,手还指指点点地在白狗身上比划。 老陈一边看视频,一边点头。 【是是是,我就是把他从殡仪馆带回来的,你说的日子也对得上,就是那几天。】 女人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揉了一把儿子毛茸茸的脑袋瓜。 【星星,去吧,咱们带lucky回家。】 原来小男孩叫星星。 【旺?!】 我好像突然耳鸣了,怎么有人叫lucky?! 我惊疑不定地望过去,阳光下女人身上穿的防晒服几乎从头顶罩到脚踝,看不出是谁,不过这把嗓子,好像在哪儿听过。 【妈妈,lucky不是爸爸的小狗吗?你怎么叫它lucky?!】 【傻瓜,它就是你爸爸的lucky啊,只是长大了而已!】 【旺——】 被叫了好几个月大白的我,潸然泪下,霍地起身,不待小男孩凑过来,就主动走到他身边。 我们俩,站起来,差不多高。 小男孩一点都不怕,亲昵地抱着大大的狗脑袋,甚至想要翻身骑到背上去。 【lucky!lucky!爸爸的lucky!】 老陈交代完所有养狗的注意事项,不怎么放心地目送母子俩牵着大白离开。 哦,不对,大白有名字,叫lucky! lucky跟着疑似主人妻儿的人回了他们的家。 起初还只是高度怀疑,直到看到小男孩书桌上一本厚厚的相册,那里面,记录了他从婴儿到上个月的照片—— 其中,婴儿时期抱他在怀里傻笑的男人,可不就是…… 【旺——】 狗想哭!不,已经哭了,嗷嗷地。 【哎呀,咱们lucky真的还记得爸爸啊,真是个好狗!】 女人靠在门边,轻声低喃。 原来,五月初,女人的支付宝里突然收到一笔巨款,因为不需要她主动点接收就到了账,所以,几天后女人才发现。 再打电话,提示对方已关机。 两人离婚,是和平分手,没有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相爱的人,也不一定适合在一起柴米油盐地过日子。 一离婚,女人就带着孩子回了澳洲。 哦,他们俩是在澳洲认识的,一个是交换生游学,一个是当地华裔。 经济地位悬殊是真的,爱情也是真的。 【旺!】 女人和小男孩经常会和爸爸电话或视频,所以,lucky模模糊糊地对她的声音有印象。 这几个月她一直打不通电话,这才联系国内的其他亲友,知道了前夫的死亡时间,再翻出转账记录一看,当即就哭了,立马办了签证回来。 没想到,一别再见,就是生死相隔。 墓地她已经去过了,很冷清,照片上的人和一年多以前瘦了很多,不过,一样笑得傻气。 【旺——】 【哈哈哈哈哈!】 小男孩被lucky舔了手心,痒得哈哈大笑。 女人飘远的思绪被笑闹声拉回来,她忍不住拍了一段视频,发给那个再也不会回复的人的微信里。 一个月后,办理完各种手续,女人带着儿子和lucky一起上了飞机,回澳洲。 国外的月亮并没有比国内圆。 一年一年又一年。 星星小学五年级了,爸妈都是学霸,他的成绩在班上遥遥领先。 澳洲地广人稀,女人所住的庄园不算大,但是与邻居家也隔了很远。 【lucky,隔壁养了袋鼠,你可不要钻那边的围栏啊!还有,也要盯住了星星,没有大人陪同不可以下水,万一有鳄鱼呢。】 女人见狗狗乖顺地点头,心中稍安。 隔壁原本是住着一对老夫妻,去年开始,不知怎么的就把房子租给了一群年轻人,在后院养了好些野生动物。 女人也没法儿管,只好一再交代不要轻易闯到别人家的范围去。 只叮嘱自家乖宝宝没用啊,须知袋鼠好斗又喜欢蹦,那围栏,对它们形同虚设。 星星没有下水游泳,lucky下去了。 【旺?】 我靠,河里好像有只袋鼠,水都淹到脖子了,得救它! 【科普,袋鼠并不像传说中那么呆萌可爱,它们食草,但好斗、奸猾、善用计谋,把动物诱骗到水里,按头淹死,只图个一时快活。】 可怜的lucky,两天后被星星发现的时候,已经被水泡涨了…… lucky不lucky。 善良的老狗,卒! 第317章 袋鼠篇:有奶就是娘(1) 第56次投胎,王德发依然很倒霉。 故事,是从一场意外的车祸开始的—— 澳洲,某内陆城镇,地广人稀,去一趟超市采购生活用品得开车半小时,还算近的。 Lina开了车窗大声唱歌,摇头晃脑地,声音被风撕扯得像狼嚎,幸好,没几个路人。 她路过一个乡村小道,发现路中间横躺着一个大型的小脑袋动物,一动不动。 她吓了一跳。 走近一看,发现是一只袋鼠,已经被车撞死了。 她费力地把身体还带着一丢丢余温的袋鼠拖到路边,正准备走的时候,余光瞥见袋鼠的腰腹部好像在动。 Σ(⊙▽⊙a 【噢,上帝,不会吧——】 她不可置信地蹲下身,凑近去看,果然不是眼花—— 这是一只母袋鼠,育儿袋里有小生命! 一拉开袋子,扑鼻一股子难以形容的臭味,里头果然是一只不会睁眼的袋鼠宝宝,很小一只,尾巴比身体还要长。 突然见了光,小家伙难受地扭过头去,迷迷糊糊找奶喝。 (悲催虚弱的王德发刚刚回魂,还没有掌控身体的主动权,只能抽搐一样地翻滚,想瞪眼,眼皮子像是被502强力胶紧紧糊在了一起,死也睁不开……想骂娘,袋鼠娘死了,呜呜呜……) Lina被臭气熏个倒仰,眼睛都觉得火辣辣,忍不住偏头抿嘴,缓了几息才泪汪汪地往里瞧。 (科普:袋鼠都是早产儿,出生时就像一粒花生米那么大,得自己爬进母袋鼠的育儿袋里,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育儿袋内部没有自我清洁能力,时间一长,怎么可能不臭……) 只见小家伙嘴唇蠕动半天,越来越急躁。 小家伙不肯松开口粮,四个相距不远的奶、头全都试了个遍,嘬一两滴就空了,手脚并用地踩踏母亲的肚子,企图自助。 母袋鼠已经死透了,哪里还有奶水…… 别看Lina年轻,她已经是三个娃儿的母亲了。 看到这一幕,怎么可能不心软成一汪水?! 【噢,可怜的宝宝!】 Lina轻轻拉拽,没拉动,好笑地摇摇头,加大力气,一把薅住小家伙的尾巴,整个儿地拖出来。 肌肤接触的那一瞬间,Lina只觉得小袋鼠皮毛上有一层黏糊糊的东西,她也没嫌弃,转身回车里拿了围巾包起来。 软手软脚的王·小袋鼠·德发脑子里已经被大量涌入的画面占满—— 漫天飞舞的花瓣,样式简洁雪白的婚纱,笑得开怀的新婚夫妻手拉手站在海边举杯致谢亲友; 纤瘦的女孩挺着大肚子,穿着宽大的学士服走在草地上,她身后不远处,一个笑出一口大白牙的男人举着两盒特大号的冰淇淋跑过来; (科普:澳洲法定结婚年龄是18岁,特殊情况下,如果双方父母同意,可以16岁结婚。) 孩子一连生了三个,尿不湿满天飞,奶瓶子一天刷洗八百回,雀斑女孩脸上渐渐爬满了疲惫; 孩子一天天长大,大女儿五岁,二女儿四岁,小儿子两岁,纤瘦女孩长发变短发,胖了80斤,依然是丈夫下班回家第一个要拥抱亲吻的人。 【吱嘎——】 老旧的皮卡车门缝隙锈迹斑斑,拉开时发出乌鸦一般的惨叫声。 关于Lina的画面突兀消失,晕晕乎乎的王·小袋鼠·德发被轻轻放在副驾位置,头一歪,睡着了。 Lina想了想,又下车去。 十分钟后,车子发动,Lina满头大汗,挖个坑而已,她的手搭在方向盘上都酸得微微颤抖。 如果此时王德发能睁眼看看,一定会建议她去看看老中医,妥妥的气血两虚,脾胃失调,要不这一张脸咋能胖成个满月呢?! 天刚擦黑,Lina一脚油门进了院子,在花园里追逐嬉闹的姐弟仨尖叫着冲出来,嘴里大叫妈咪妈咪。 撸着袖子修整篱笆的男人也擦了一把手,笑着迎过来,还没看见人呢,手臂已经张开,只等着亲亲媳妇扑上来给他一个抱抱。 Lina下车的时候,车门依然是【吱嘎——】一声。 俩女儿一人一个抱住了她的大腿,最小的崽儿瘪着嘴,刚要嚎,冷不丁看到副驾上一坨鬼鬼祟祟的活物,一双棕色瞳仁的大眼睛瞬间睁得更大。 (王德发:哼,哪有鬼鬼祟祟?睡迷糊了腿抽筋而已……) 车门没关,小崽儿撅着屁股,费劲地爬上了车。 【宝贝儿,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哈哈,查尔斯,我也想你了,mua~】 Lina送出一个热情的香吻,嘬住脸蛋使劲叭一口那种。 男人哈哈笑,皮肤白,牙更白。 【妈咪妈咪,我也想你~】 男人一把搂住Lina,两个女孩嘻嘻哈哈地被夹在中间,十分享受每天都要上演的恩爱日常。 谁也没注意最小的那个崽儿爬上了车,把睡得呼呼的小袋鼠抱在怀里揉搓。 一家人的晚餐,是一顿室外大烧烤,作为一家之主的查尔斯被烤炉的黑烟熏得脸黑黑。 【哇哦,爸爸,肉肉好好吃!】 大女儿不吝夸奖地竖起大拇指,腮帮子鼓起来老高,缺了的门牙黑洞洞地,也没有查尔斯的脸黑。 王德发是被一股子勾魂的孜然香味馋醒的,可惜,眼皮子还是睁不开。 坐在小板凳上不安分扭屁屁的小崽儿一眼看见小袋鼠的动静,噌地起身扑过去。 原谅他年纪还太小,体会不到烧烤的美味之处,啃了一口肉串就连连摆头,撒娇要喝奶。 哦,起身的同时,他也没忘了把奶瓶抱在怀里,里头的液体晃晃荡荡的,少说还有两百多毫升。 【宝宝!宝宝!】 小崽儿词汇量不多,见到小袋鼠在篮子里胡乱挣扎,咧着嘴叫宝宝。 大姐二姐也凑上来,兴奋地哇哇哇。 <(* ̄▽ ̄*)/乘以3。 大姐眼睛晶晶亮,举着烤大虾,脸上有点儿犹豫。 【宝宝!宝宝!】 二姐嘴里的烤肉嚼不烂,从左边移到右边,含糊不清也跟着弟弟叫宝宝。 王德发耳朵动了动,蹬了一下腿,脖子软塌塌地没力气,想抬头都没辙…… ┐(-????;)┌ 三个娃儿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点儿的小袋鼠,稀罕得不要不要的。 原本Lina还微笑看着,直到最小的崽儿把奶瓶子直接怼进小袋鼠的尖尖小嘴里—— 【NO!Lucas!】 三个娃儿吓一跳,不过王德发狠狠咬住奶嘴咕唧咕唧咕唧,压根不理睬女人的尖叫。 查尔斯很淡定,抓了一把辣椒粉洒在肉串上,唔,这些都是给媳妇儿的,她爱吃辣。 第318章 袋鼠篇:有奶就是娘(2) 此后,这个奶瓶就成了小袋鼠专用。 不算尾巴,身体绷直了刚好Lina一个巴掌大的小袋鼠,嗓门杠杠地大,一饿就嗷嗷叫。 饭量也大,差那么一点儿就能撵上Lucas了。 【宝宝!宝宝!】 Lucas很仗义,他的奶粉泡好了,就催促妈咪赶紧给小袋鼠也准备上。 尽管已经适应了几天,Lina仍旧没有想到—— 家里这个混世小魔王居然对小袋鼠如此上心。 他自己还是个需要大人照顾的小崽儿呢,偏偏对更小的小动物满怀爱心,连带着平日里糟糕的脾气都好很多。 小袋鼠没有安全感,非要待在袋子里,Lucas把妈妈的斜挎包挂在身上,他那三头身,包几乎拖地,小袋鼠立即钻进去。 咚—— 约等于直接坐在了地上,唔,隔一层薄薄的皮革料子。 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小崽儿踉踉跄跄地往前栽,好险没落一个脸着地。 Lina哭笑不得地帮忙调整斜挎包的肩带,在肩头直接打一个结,顺手把里头的口红及时掏出来。 可不敢叫两个吃奶的小家伙霍霍了她的宝贝。 一个叼着奶嘴大口咕唧咕唧,另一个也梗着脖子咕唧咕唧。 (王德发:脖子好酸,奶瓶好重,活着好难,呜呜呜……) 小袋鼠细瘦的前肢抱不住奶瓶,还是Lucas帮忙扶着的。 俩女儿去上幼儿园了,等到她们放学回来,家里可不会这么安静。 原本Lina还在犹豫要不要把小袋鼠送走,见孩子们这么喜欢,自己也舍不得,还是先养养再说。 小袋鼠一岁才断奶,现在才这么丁点儿大,如果放出去,大概率也是活不下来的。 在澳洲,袋鼠的数量已经比人口数还要多了,可以称得上泛滥成灾。 Lina家附近就有几个农场,偶尔能听到枪响,都是农场主猎杀袋鼠的动静,这个,在当地,也是合法的。 袋鼠吃草,被圈养的牛羊也吃草,进了私人领地暴力争抢资源,可不就是贼吗? 当地有一条约定俗成的规矩,只要能精准地一枪爆头,就是合格的袋鼠猎人。 想来,小袋鼠的亲妈可能也是常年混迹附近农场的主儿,距离最近的森林,也很远很远呢。 一年后。 养孩子比养袋鼠操心多了。 Lucas上幼儿园第一个星期,就被同学传染了手足口疫,喉咙长泡,发烧。 Lina的俩女儿也经历过,她倒不是很慌,预约了医生,还得排到两天后才能去检查。 两天还算快的,儿童优先,成年人想看个病排队时间更加漫长,如果倒霉一点,小病拖成大病也不是不可能。 打娘胎出来,头一回生这么大病的Lucas哭嚎得声音都哑了,Lina抱着他哄,脚底下长大了好些的小袋鼠跟着她的活动轨迹蹦跶。 王·袋鼠·德发与一年前干巴瘦的小老鼠样子已经大不一样,两只耳朵竖起,眼睛又大又黑,尾巴撑着地,比腿还粗。 就是那抓耳挠腮的样子看着……呃,有几分违和。 (王德发很抓狂:Lucas生着病呢你还让他吃半罐子冰淇淋,是不是脑子有坑?!) (Lina心想:这么大热的天,孩子难受,吃点冰的怎么了,把病毒冻木了也就不痛了,老大当时生病的时候正是冬季,不也是吃了好几罐子冰淇淋啊?!) (王德发:行行行,敢情冰淇淋也是你们家的特效药是吧,谁的崽儿谁心疼,我不管了!) 查尔斯和来自华国的老同学一起合伙经营着一家烧烤店,在当地生意好得不行。 不过,过了饭点就关门歇着。 想要加班?!不可能。 幸好两个老板各司其职,华国的老同学出技术和配方,查尔斯总管经营。 如果角色互换,以华国人刻在骨子里的勤劳品质,面对门外络绎不绝的来客,24小时营业怕是要变为常态…… 四点一到,查尔斯吹着口哨锁门,两个女儿快放学了,他得去接。 十多个店员喜滋滋地拿着打包好的烤串和他挥手,画面挺壮观。 难得这个老板不抠搜,隔三差五地都会准备员工福利。 大家每每想起那些来店里的大胃王不够吃要加菜却被老板以各种理由搪塞时的表情,就想笑。 父女仨回到家门口的造型,一根树上两朵花—— 老大穿着裙子,被抱在怀里,老二穿着背带裤骑在查尔斯脖子上。 门一打开,三张被太阳晒得通红的脸蛋都挂着笑。 Lucas躺在沙发上哼哼唧唧装可怜,羡慕地看着那头抱在一起的几个人。 ???? ?? 哼,又是这样,老是这样。 (王德发挠挠莫名发痒的胸脯子:Lucas啊,起名废的作者只给你起了个名字,你俩姐姐都没起呢,知足吧!谁叫你生病了,你姐姐也有被传染的风险,得隔离啊,也没见你平时多喜欢亲亲抱抱举高高啊喂……) 拖拖拉拉到了去看医生的日子。 出门的时候小袋鼠要跟,蹦到皮卡上都被赶下来。 去到城镇闹市区的袋鼠只有一个下场——被巡逻的警官击毙。 (被警告的王德发:好嘛好嘛,不去就不去,我看家,你们早点儿回来啊!外头真的好热好热,Lina脸上的雀斑好像又变密集了……) 医生是个大胡子壮汉,借助仪器看清楚患儿病情的时候,眼里的瞳仁都显而易见地一缩—— 喉咙里的泡层层叠叠,发炎,但没有溃烂。 Lucas一张嘴就是一股子香浓的巧克力冰淇淋的香味,凉悠悠地。 儿童用药的限制,在当地医院是很严格的。 作为资深的儿科医生,大胡子壮汉咬着笔杆子,斟酌了又斟酌才写了个单子。 一连串的鬼画符,仅供医院内部人员辨识。 Lina表示看得很头大。 这病来得快,去得慢,前前后后半个月才算好透了。 满打满算三个月的幼儿园第一学期,莫名就少了1/6。 花园里,小袋鼠在前面蹦,Lucas在后面蹦,围着篱笆绕圈子,像是永动机一样没完没了,嘎嘎乐。 三百米外抱着电脑的邻居被吵得头晕眼花,摇着头起身,把窗子关上。 (王德发抽空啃了一大口嫩草,被Lucas一把薅住了尾巴拉扯,立即口歪眼斜倒地装死:带孩子真累,累死……) 第319章 袋鼠篇:有奶就是娘(3) 袋鼠是吃素的。 王德发偏爱吃肉。 然鹅,头一回偷餐桌上的牛排,咬不动撕不烂干咽,差点儿当场享年一岁余。 (?? _ ??) 啧啧,卿本大胃王,奈何牙口差…… Lina最近计划着一家人出去旅游,她有些发愁怎么安排小袋鼠。 穿着比基尼胸前还要挂一个会蠕动的大口袋吗?! 啊咦—— 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最后全家召开家庭会议举手表决。 查尔斯看了一眼媳妇儿的脸色,举手表示反对。 姐弟三个看不懂眉眼高低,不约而同大叫同意。 Lina看看左,又看看右,犹豫不决,索性直接弃权。 好嘛,3:1。 全家人出行还是开的那辆门缝锈迹斑斑的皮卡车,宽敞皮实,后排放三个儿童座椅,后备厢也很能装。 行李精简了又精简,才勉强把大号帐篷也折叠了塞进后备厢。 【噢,查尔斯,我们女生去海边要穿美美的裙子,还要搭配不同的帽子墨镜,女儿们喜欢的可爱装饰也有点儿占地方,你千万不要介意啊~】 查尔斯握紧方向盘,他能说啥呢—— 他和Lucas俩人的背心短裤叠起来,总共只占了巴掌大一块地方。 咳咳,也就比啥也不用带的小袋鼠强一点儿。 小袋鼠已经断奶了,哪儿有草叶嫩枝就在哪儿解决一顿伙食,不要太好养哦。 当然,除了随时要往挎包里钻这个毛病…… 身体和灵魂背道而驰的口味,使得断奶以后的小袋鼠胃口不佳,只长个头不长肉,整个儿地窝在布袋里,一点儿都不老实,东张西望地往窗外瞧。 讲真,骨头硌得Lina肚子疼,可是如果放小袋鼠到后排肯定会被孩子们从挎包里掏出来,在车里蹦的后果,她不敢想…… (王德发:天老爷啊,这是我身为袋鼠有记忆以来头一回出远门,天辣麽蓝,云辣麽白,树辣麽绿,草……那边儿一对躲在草垛子后边的男女搂一起干啥呢?!呃,太矮了,草,看不见,亏了亏了……) 近在咫尺的一家五口人加起来脑电波也没有王德发小脑瓜里那一坨活跃。 兴奋!激动!鸡动! (不,作者严正声明:王德发是个女袋鼠,肚子下面有个自己钻不进去的兜兜,跟鸡没关系。) 车里的冷气压根就没开,全靠窗外嗷嗷冲进车里的风解暑。 有什么比一家人齐齐整整开开心心玩耍重要呢?! 到达海滨小城的时候,天上的日头还是很刺眼,没有来得及变成熟蛋黄,后排三个娃睡得东倒西歪,停了车也没醒。 查尔斯两只脚轮着踩油门和离合器,都麻木了,当先开了门下车来回踱步,舒缓舒缓。 以他们的经济条件,其实买一辆更好的车很轻松,但夫妻俩都没有这想法。 有四个轱辘,能走能拉货就够用了,不在乎壳子的美丑。 他们家后山那个身家千万的老头不也开着一辆破车啊,吱吱嘎嘎的,名副其实的老爷车。 Lina扶着腰下车,挎包里的小袋鼠脑袋歪在一边,舌头也吐出来。 【亲爱的,你说说,咱们是不是应该要把它放了?】 查尔斯蹲下来,把挎包解下来挂在自己身上,双手掂了掂。 【唔,恐怕不行,它太瘦了。】 接下来几天,王德发算是大饱眼福,沙滩上走来走去的女人,甭管胖瘦,都非常自信地展现身材。 白晃晃地,与碧海蓝天辉映成趣,非常养眼。 游客们对乖乖巧巧蹲在沙滩上四处打量的小袋鼠也颇为友好。 当然,前提是乖巧,而且,小。 查尔斯带着两个女儿在浅水区划水,大胸肌和大肚腩,胸口毛乎乎地,像个黑熊。 Lina和妈妈的跟屁虫Lucas则抱着椰子晒太阳。 (王德发:哇哦~好想吹口哨!这不就是在世杨玉环?!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前凸后翘,像熟透了的水蜜桃!质疑李隆基,理解李隆基,成为李隆基,胖媳妇真香!) Lucas察觉到小袋鼠色眯眯口水直流的小表情,故意使坏地把它扑倒。 一人一鼠体重相当,谁也压不住谁,在沙滩上笑闹着滚成一团。 像他们这样带着孩子一起出来度假的家庭有不少,慢慢的就有附近的孩子们受不住小袋鼠的诱惑跑过来一起玩。 尖叫声把近海闻到人肉味儿悄悄埋伏着的鲨鱼都给吓跑了。 音波攻击,直刺脑海。 这是一处未经深度开发的野滩,没有管理人员也没有救生员,安全性不那么好。 都是当地人来,国外的游客胆儿没这么肥。 小袋鼠被十几个娃儿压在最底下,啃了一嘴的沙子,闭着眼,脑子里全是娃儿们招猫逗狗四处疯跑的画面。 (王德发:回头我就离家出走!带孩子这活儿,谁爱干谁干吧!) 三天后,返程路上,一家人下车,小袋鼠第一次尝试离家出走。 没成功。 一岁多点儿,又蹦不高,被路边的荆棘丛挂住了身体挣脱不得,吱哇乱叫,疯狂求助。 好在Lucas说什么也不肯放弃寻找小伙伴,哭得满脸花地找到了—— ??????·(?? ???????????????????? )????·?? (王德发:爆哭,感谢你,第一个给我喂奶的人类!) 又过了一年。 老大老二各升了一个年级,Lucas还是在上幼儿园。 小袋鼠长了健硕的肌肉,一米高了,Lucas再也甭想以一己之力压倒。 花园里的草都被薅秃了。 查尔斯一茬一茬地栽种,也赶不上消耗的速度。 于是,隔壁家的草坪就遭了殃。 查尔斯过意不去,提了自己烤的肉串上门去道歉。 没办法,自家的熊孩子,闯了祸,家长但凡明事理懂点儿人情世故,就得上门呐。 操心,操不完的心。 查尔斯的大肚腩眼见着就消下去了一丢丢。 又两年过去。 小袋鼠变成大袋鼠,不知半夜在哪儿鬼混了,揣上了崽子。 (王德发:都怪隔壁新娶了美娇娘,勾得我浑身刺挠,我是女袋鼠,也不耽误我好色啊……) ??????委屈…… Lucas突然得知自己养大的白菜被外头的猪拱了,捂着胸口大喘气,提前感受了一把老父亲嫁闺女的心酸和无奈。 半夜里,月光下,脚底安了强力弹簧似的袋鼠情侣们相互奔赴,然后一起找个僻静地儿卿卿我我。 身家千万的农场主端着老猎枪,眯着眼盯紧了草场上抱团的贼,枪口缓缓移动,瞄准,食指往回勾—— 【砰——】 【砰——】 【砰——】 两枪打中,一枪落空。 激情正酣的男袋鼠脑袋中枪,瞬间倒地。 趴伏在地的王德发被打中脖子,心中恨极了——打断好事,要遭天谴! 枪声很响亮,一头小羊咩咩叫着从羊圈底下钻了出来,没头没脑地到处跑。 好死不死地就被挣扎着想逃跑的王德发碰上了。 【咩?】 农场主赶紧又补上一枪。 【砰——】 袋鼠,卒! 第320章 绵羊篇:脆皮奶妈(1) 一辆公交车靠边,停在省妇女儿童医院站台上。 一个白白胖胖的短袖男人冷着脸,抱着约莫两三个月的奶娃儿上了车。 可怜的小家伙,脑门上缠了一圈薄得透光的绷带,看着不像是有磕碰外伤,反而像是刚拔了滞留针的样子。 这么点儿大,输液可不就得扎脑门儿吗…… 司机眼一亮,心道这奶娃儿长得真漂亮,一脸的小奶膘让人手痒痒,想捏。 男人并没有投币,直接奔着宽敞的单人座坐下了,大马金刀地岔开腿,把奶娃儿搁左腿上站着,满脸的不耐烦。 奶娃儿也哼哼唧唧,表情和男人如出一辙。 嗯,亲生的。 过了五秒钟,司机还没有把车开动,有不明所以的后排乘客探头出去看—— 前门那儿,一个齐耳短发的女人大包小包十几个,手忙脚乱地往车上搬呢。 婴儿换洗衣服、被面、帽子、奶瓶、奶粉、热水壶、尿不湿、折叠澡盆等等等,她身上挂的,都是塞得满满当当的大号塑料袋。 看起来不重,但两只手不够提。 站台上只两个唾沫横飞聊家常的老妇,没一个搭手。 等到那女人上了车,瞪了抱孩子的男人一眼,眼底血丝密布,不知是愤怒还是委屈。 司机提醒,一个人两块。 女人拿出手机扫了码,两个人四块。 车子启动的那一瞬间,女人似乎再也压不住情绪,对那抱奶娃儿的男人怒吼出声。 【谭进,你还有没有心,我跟你生了两个儿子,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一点忙不帮还骂我!?】 男人被叫破大名,一愣,可能没想到一向要面子又温吞的老婆会当着一车人的面向他开火,瞬间面红耳赤,狠狠瞪回去。 【闭嘴,回去说!】 因为女人的嗓门尖利,很刺耳,车里的乘客被吓了一跳,都忍不住皱眉。 窗外突如其来的暴雨哗啦啦,倾盆而下。 女人扶着栏杆,胸脯剧烈起伏,脸通红。 【小宝出院你什么都不管,东西不收拾,钱不交,我要你抱他出来你都不愿意,一天到晚就只晓得玩你的破游戏,你关注的那几个女的跳艳舞就那么好看是吧?】 男人被骂得脸都绿了,右边蓝牙耳机里还是直播间的动感十足的BGM以及似有若无的娇喘。 他整个人仿佛被劈成了两半—— 一只耳朵挨骂,一只耳朵受刑。 (????????????)????真是……好棒棒呢!!! (注:直播间只要不点右上角的叉叉,突然锁屏揣裤兜里还是会继续有声音。) 【噗嗤——】 好吧,司机离得近,忍不住喷笑。 这一场现场直播的闹剧,看起来似乎是女人咄咄逼人,男人一言不发。 一开始,大家都觉得女人这一通发火莫名其妙,等到多听几句内情,才发现男人干的那些破事才是真的气人。 女人仍在发泄内心的愤懑,男人拦不住,慌慌张张地回头看其他人的反应。 大家不自然地扭头,要么摸耳朵,要么看窗外,要么掏手机,避免眼神接触,其实耳朵都竖起来。 这时候,奶娃儿开始哭了。 小小的一只,又不会说话,哑着嗓子嚎,嗓子眼儿像个黑洞,一声更比一声高,像几百只鸭子嘎嘎嘎。 【金帆,算我求你,回家了再说,你抱小宝,我哄不住!】 三联排座椅上的女人,也就是金帆,背过身去,坚定地说不。 奶娃儿越哭越大声,几乎盖过了窗外的暴雨哗哗。 男人笨手笨脚地拍奶娃儿后背,抱孩子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别扭。 果然如女人抱怨的那样,他结婚以后就当甩手掌柜,大宝小宝都不管,抱孩子也不会。 也许婚前就是这样吧?! 只是当初没有日日夜夜生活在一起,矛盾没有这么激烈。 男人被奶娃儿哭得烦了,急得一头汗,唰地开了窗,恨不得把娃儿扔出去,窗外的风雨全都跑进来。 他霍地起身,把奶娃儿往女人怀里塞,不等女人伸手接就想要放手。 【我说了不抱就不抱!】 金帆也犯了倔,把手背到身后,狠心地扭头不看奶娃儿的脸。 呸,干嚎不下雨,屁大点的娃八百个心眼子。 前面突然变红灯,司机轻轻踩了一脚刹车,男人一个趔趄。 奶娃子想薅亲妈的头发,无奈齐耳短发实在是短,他够不着,这时才真的嚎出了几滴眼泪。 男人骂骂咧咧地收回手。 没法子,亲生的小宝,总不能真的扔地上叫旁边的人看笑话。 【好好好!给脸不要脸,金帆你给老子记着!还不是你不中用没有奶,小宝才营养不良生病住院的!看老子回去怎么收拾你!】 【你才不要脸,小宝出生几个月了,这才是你头一回抱他,打就打,我怕你?!】 车上的女性乘客甭管年纪老幼,都皱起眉——听着怎么像是个家暴男?! 胖乎乎脸上两坨奶膘的小宝:营养不良?爸,你说的是我?!不是你把我放外头晒太阳突然下暴雨淋成落汤鸡才感冒发烧然后变成肺炎的吗?! 【一个月几罐奶粉的钱你都舍不得,我当初真是瞎了眼跟你!】 【你妈不是说要给你弄一头母羊,羊呢?又骗人!】 (王德发:好家伙,这一回出场时间差点儿要被挤到下一章去……对喽,金帆的亲妈,心疼女儿和小外孙,千里迢迢地买了一头产奶绵羊,就是区区在下不才我!麻蛋,上辈子刚怀上就被一枪毙了,不对,两枪,一枪脖子一枪头,这辈子沦落来当奶妈,呜呜呜,好心酸,挤出来的奶估计也是酸的……) 奶娃儿可不管爸妈在说什么,扯着嗓子哭嚎,比之前干打雷不下雨的样子真实多了。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看不下去了。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心狠的娘,抱一下孩子怎么了,你要是我家媳妇看我不大嘴巴子抽死你!不配做娘!】 司机大哥心里一咯噔,这老婆子……这口气一听就是个恶婆婆,完了,要遭! 金帆冷不丁被外人指着鼻子骂,立刻跳起来骂回去。 司机点了一脚刹车,刚站起身的俩人同时坐回去,不过,嘴炮不影响。 【就冲你这张嘴,我就不会嫁给你儿子,啊呸,我才不要你当婆婆!少管闲事!】 【我有高血压,听不得孩子哭,你叫他闭嘴!】 【你……】 【你……】 两个女人梗着脖子对骂,一个比一个吼得大声,车上的无辜乘客苦不堪言,脑瓜子嗡嗡嗡。 小宝都吓得缩了下脖子不吭声了,肉乎乎的小爪子扒着爸爸的衣领子,忍不住打了个哭嗝儿。 男人别别扭扭地托住小宝的屁股,脸色突然变得五颜六色—— 这手感,不对劲啊…… 一股子惨绝人寰的臭味从小宝的衣领子里头钻出来。 男人条件反射地把奶娃儿举到最远,偏头,呕…… 第321章 绵羊篇:脆皮奶妈(2) 这奇葩三人组下车的时候,公交车里头弥漫着一股子复杂的气味。 幸好车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十几个大塑料袋依然还是女人提溜下去的,两个两个,来来又回回。 站台上有挡雨的棚子,男人就站在里面,举着娃干看着女人被大雨浇得透湿。 司机直摇头。 还有两站就是终点站,已经到了郊区。 就算窗外狂风暴雨,司机也顾不上了,亲自开了几扇大窗通风。 远远的,司机还能从后视镜看到那三人站在路边等车,男人使劲把孩子往女人手里塞。 【啧啧,糊一屁股屎,想想都遭罪啊……要是我儿子长大以后也这样万事不管啥事都往女人头上推,看老子不打断他三条腿!】 一家三口,公交转小巴再转三轮摩托车再步行。 男人鼻孔塞着两团卫生纸,几乎是欢呼着把孩子扔到迎出门的老妈手上,忙不迭地上楼去洗澡。 一边跑一边把身上的短袖脱下来随手一扔,嫌弃得要死。 【谭进,你小子,先吃了晚饭再洗澡啊!】 抱上小孙子的吴菊香鼻子动了动,就明白了儿子那被鬼撵了的德性是怎么回事。 【妈!】 【诶,把东西放了就下来吃饭!】 不提这一边看似和乐美满的一大家子。 第二天,下午。 二十公里外的一处农家小院,某物流公司的小货车停在门口。 一个大铁笼子被年轻力壮的男人合伙搬运下来,拖进院子里。 羊牵出来,笼子又搬回车上。 爱瞧热闹的邻居们三三两两挤在门边,嘀嘀咕咕。 【诶?你说,金二嫂准备养羊羔子了?我看着这好像是个母羊吧?!那奶包子鼓鼓囊囊地,嘶,馋人……】 【得了吧,二嫂子那双手也是邪了门了,养啥都瘦得跟麻杆似的,你瞧金帆那丫头嫁人才五六年胖得我都不敢认了……】 【那可不,我那孙女嚷嚷着要减肥呢,回头送金二嫂家来住几天,看看能不能瘦个十几斤?】 几人捂嘴笑,也不进院子,怕拗不过面子被拉着帮忙干活。 谁家老娘们儿乐意手里一刻不得闲啊?嗑瓜子不香吗? ((゜-゜)没有骂人或不礼貌的意思,村里人互相之间就是这样洒脱不讲究。) 【咩~】 【哟,二妮儿,羊送到了,你看,一到家就把我的小菜园子拱了,哈哈哈。】 金二嫂把手机摄像头正对着撅起屁股拱白菜的绵羊,对屏幕那一头的白胖女人连连感谢。 要不是正好娘家侄媳妇二妮在内蒙的牧场干活,她想要买合适的绵羊都没地儿可找呢。 (王德发竖起耳朵:哼,涨奶,硬邦邦,这人真没有眼力劲!咔嚓,小白菜真脆甜,水分杠杠地,渴死老娘了!) 二妮儿头上缠着头巾,一边接视频,一边单手挥大勺,大锅里的肉块裹着大料,热气蒸腾。 【姑啊,绵羊不挑食好养得很,新鲜草管够啊,每天的奶都要挤出来,能有个三四斤呢!记得烧开了再喝。对了,路上两天,估计都给羊撑得难受了,头一回挤出来的奶就别喝了啊直接倒了吧!】 【行行行,你忙吧,回头再聊!】 金二嫂利索地挂了电话,生拉硬拽地把羊牵到大枣树边上,绳子绕树干,绕了好多圈,打了个死扣。 她摸摸羊头,没有角,瞬间放了大半的心。 【哎呀,绵羊奶可是好东西,哪儿能扔啊,奶娃娃不能喝,我能啊!】 下一秒,她就拿了个水瓶子,左手捏住瓶口,右手果断抓住手感奇特的奶包子—— (⊙ ︿ ⊙) (王德发一个激灵,本就宽阔的眼睛间距更宽了,来不及咽下的小白菜被动反刍,用嚼嚼嚼的动作来掩盖身下的酸爽……) 金二嫂没有挤羊奶的经验,掌控不好力道,力使大了,一束奶箭飙射了满怀。 【咩~~~】 (王德发:轻点儿,唉,轻点儿,要扯断了……) 一波三折,带着颤音,里头含着的痛楚和忍耐令金二嫂老脸一红。 一股子浓郁的奶香味散开,她眼睛大亮。 仔细回忆了一遍二十多年前她给金帆喂奶的动作,金二嫂胳膊放松,轻轻一拉一拽一松,总算顺利地把羊奶挤到了瓶子里。 奶白奶白,香醇浓厚。 (王德发:一道白光直冲天灵盖,这释放的快感,酸爽,刺激——) 一个乖顺无比地站在原地嚼嚼嚼。 一个笑容满面地蹲在地上挤挤挤。 一旦掌握了诀窍,动作真是丝滑又顺畅。 奶包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了好几圈。 金二嫂把奶煮来喝了,一肚子水咣当咣当,嘴唇上的奶皮子都来不及擦干净就给金帆打电话—— 【闺女,把小宝带回来,绵羊奶太好喝了!】 金帆挂完电话,眼皮子肿得没法儿见人。 婆婆吃完饭就出去找牌搭子组队上分,谭进蒙着被子呼呼大睡,手机屏幕上直播辣舞的美人还在扭,超短皮裤短出天际。 (作者专门搜过,舞蹈动作很简单,就是用胯画8字,扭啊扭,捏着嗓子叫大哥……一大波人在公屏上刷屏刷礼物,地铁老爷爷脸也没有我的懵???这样的擦边,颤音审核员也不管的吗???教坏小朋友咋整???这钱我赚不到,好心痛,揪肚皮???? ??) 【啊啊~】 小宝瘪着嘴要妈妈抱,不让他如意下一秒就会扯起嗓子哭。 人之初,性本善,呵呵。 回家! 现在,立刻,马上! 金帆把自己和小宝的东西收拾了两大箱,奶粉就剩了半罐子。 她想了想,去衣柜的隐藏抽屉里拿了车钥匙。 她还不想离婚,把车开走,谭进自然会去娘家找她。 一辆车而已,家里两个大男人看得比眼珠子还要重,去医院的交通如此不便利,谭进居然都不开车,非要省那一天十几块的停车费。 十天,一百多,都不够他给主播一次打赏的…… 自己握着方向盘,回娘家路上的风景格外赏心悦目。 等到谭进急吼吼地打电话过来,小宝已经吃完了人生第一顿羊奶,小肚子圆溜溜地,脸上挂着傻笑,醉奶了。 第322章 绵羊篇:脆皮奶妈(3) 【什么,金帆,那可是我家的车,你开走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个?还有,我都没同意你回娘家,叫别人看见了怎么想?】 谭进气急败坏之余,还有些心虚,他要面子,怕被人说。 【我管别人怎么想,小宝都快要吃不上饭了,你这个当父亲的不给娃儿买奶粉,我带回家吃新鲜羊奶还不行?】 【不行,你今天必须回来,嫁到我家了,就是我家的人,大宝放学回来见不到你又要哭。】 【三个大人都在,还哄不好一个孩子?!我咋那么不信呢,行了,我挂了,忙着呢!】 金帆不想再听对面叽歪,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抱着亲妈撒娇,眼泪不自觉地掉下来两行。 像决了堤,无声地奔涌。 小宝头一回不用人哄,自己乖乖睡着了,就睡在她小时候睡过的婴儿床上,连那百家被,也是她小时候盖过的,洗晒干净后香喷喷。 【你们……唉,等孩子再大一点儿就好了……】 这话,当年大宝出生后她也说过,大宝长大了,小宝又来了。 金帆没有说过后悔,但是当娘的心里,着实是后悔当初,逼得太急。 千言万语,金二嫂都咽下去,轻轻拍了拍女儿宽厚壮硕的后背,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既然生了两个儿子,你那调节激素的药就停了吧,好好的一个清秀闺女变成发面馒头了。】 【咩~】 羊要吃草! 王德发甩着奶包子绕着枣树打转,一不小心绕了颈,再也啃不着脚边的野菊花。 这一嗓子颇为凄厉,把睡梦中的小宝吓得一哆嗦。 于是,两小时后,小宝醒了,扑腾着手脚好奇张望,表情放松,估摸着还不饿。 金二嫂手把手地教金帆挤羊奶,王德发又被拽得咩咩叫。 【哎呀,轻点拉,都被你扯成吸管了……】 王德发并没有扭头与母女俩人对视,努力脑子放空,可还是挡不住无数纷杂的画面往脑子里冲。 即使都是一瞬的片段,也能够拼凑出好几年的时光—— ①金帆22岁那年,刚毕业,就被贴上了无形的待嫁标签,妈妈催婚花样百出,软的不行来硬的,急言令色,频频安排相亲,完全无视她抗拒的表情; ②金帆一气之下跑出去打工,得了一时清净,突然某天接到妈妈的电话,说是生病住院了,就她一个女儿,希望能回家照顾,金帆当即请假,老板不批,直接收拾行李自行离职; ③金帆愤怒地扔了行李,电话里重病的妈妈好端端地和邻居一起跳广播体操,母女俩都是一脸的错愕——一个后怕之余反应过来被骗气得肝疼,一个没料到这么快穿帮脸上挂不住; ④金帆一脸木然地被妈妈把手交到一个中年妇女手上,对方上下打量,【胸大腰细屁股大,不错不错好生养……】,就像是在挑一个配种的牲口,毫无尊重可言; (对不起,此处是作者的个人意思表达,本人十分反感相亲行为,尤其是父母带着子女一起面对面相看,很想当场死一死。) ⑤金帆浑浑噩噩地把自己嫁了,从妈妈的家,搬到了婆婆的家。对象自然是她还看得顺眼的大龄青年谭进,婚后第二年生了个大胖小子,婆家几人挨个稀罕一遍大宝摆造型自拍发了朋友圈,然后就丢给当妈的照顾; ⑥金帆和丈夫短暂的新婚甜蜜时光因为孩子的出生戛然而止,日子被无数鸡毛淹没,无人与她分担,日夜围着孩子转还要被埋怨被指责被挑剔; ⑦金帆内分泌紊乱爆痘长斑,去诊所,医生开了激素,有效但发胖,她心累得几乎无法喘息; ⑧金帆在公交车上被陌生人指责,谭进抱着娃儿一声不吭脸上隐有得意,后排一个胖胖的短发女孩几次三番想站起来,脸憋通红…… 【诶,妈,这羊奶,我能喝吗?】 金帆接满了一瓶,突然松手。 王德发脑子里猛地恢复清明,一片空白,呆愣当场。 【咩……】 (王德发:再不停止,我也要抑郁了……这都什么事啊,天老爷,孩子不要随便生,如果不被爱被珍惜,女人又放不下娃,得苦一辈子啊喂!) (???? ??)??(??????︿??????) 枣树下的绵羊苦着脸,泫然欲泣。 幸好母女俩谁也没工夫瞧。 【当然,小宝才多大点儿肚子,咱家的羊奶多着呢,你用来泡澡都行!】 金二嫂到底还是心疼女儿,拍拍她的肩膀,自己拿着瓶子去厨房。 金帆喝了两天羊奶,意外地发现自己仅够当饭后甜点的母乳奶量多了不少,小宝夜里也能混个囫囵饱的宵夜。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一周后,谭进才急眼,没有车,进城里买点日用品都不方便,父母一人一辆电动车出行不受影响,关键他没有啊。 好一番波折,谭进才终于抵达丈母娘家门口,一眼就看到拴在大枣树下慢腾腾吃草的大块头羊。 饥肠辘辘的他,肚子里发出一声响亮的轰鸣。 【啊啊~】 躺在婴儿床里晒太阳的小宝咿咿呀呀地挥动小爪子,竟然头一个发现了门外杵着的人,热情打招呼。 谭进的目光如炬。 (王德发:我TM貌似被烧得旺旺的炭火在炙烤全身……这人眼神带钩子啊,串羊肉串的那种钩子,吾命休矣(?? _ ??)) 金家母女俩在里头翻老相册,冷不丁地,从门口投进来一道黑影。 谭进热得头顶冒烟,手上还提着在村口小卖铺临时买的营养品,六个核桃、中老年奶粉、水果什么的,面子工程做得足。 勉强吃了一顿饭之后,谭进就拉着金帆要走。 拉扯了小半个小时,小宝闹着要喝奶,又耽搁半小时。 趁着丈母娘转身的功夫,谭进很不要face地夺过金帆的碗灌了一大口,意犹未尽,又喝一大口。 下一秒,他起身,搓着手去和丈母娘商量—— 【妈,大宝天天闹着要妈妈,我带她们娘儿俩回去,你看,这羊,能不能?嘿嘿?】 金二嫂面上端着笑,心里翻白眼,你只要能对我女儿好,老娘有什么舍不得的?! 【行,本就是给小宝准备的,你那车也能塞得下,把羊带回去,每天准备些新鲜的草就够了,很好养活的。】 谭进眨了眨眼,内心在香浓羊奶和滋滋冒油烤羊肉串之间艰难选择,左右为难。 直到把车开回自己家的路上,谭进疯狂打鼓的五脏庙告诉他—— 我要吃肉,吃肉,吃肉! 第323章 绵羊篇:脆皮奶妈(4) 金帆抱着孩子坐在副驾,看到谭进没出息的馋样,经过农贸集市时果断叫停,去刚出摊的烧烤老板那儿要了牛羊肉各五十串。 热辣焦香。 同床共枕好几年,谁不知道谁啊?! 不叫他把这馋肉的瘾头过了,明早的羊奶就喝不到了。 【啊呜,还是你对我好!啊呜啊呜啊呜……媳妇,嗝儿,嘿嘿,还有一串,给你吃!咱们吃完了再回去,不然我妈又得念叨了!】 金帆笑笑,没有拒绝“饕餮”的好意。 能在最后一刻想起她来,也算有长进。 (作者叉腰蹦出来:现实中要是真碰上这样自私抠搜的男人,姑娘们,听姐姐的,立刻转身走,不然我就要上叉车叉人了啊!) 小宝咿咿呀呀地伸爪子,笑了,一望无牙,口水滴答。 【咩~~~】 (王德发:我也想吃……) 婆婆吴菊香一把抢过小宝,对这个任性的儿媳妇横看竖看不顺眼。 【怎么还把丈母娘家的羊也牵回来了,咱家院子小,前头还有个池塘,谁养?】 金帆拿眼瞧不自觉揉肚子的谭进,婆婆这话,明摆着就是在问他。 【妈,回头叫金帆给你煮一碗羊奶喝喝,味道可好了,美容养颜!】 【真的?!】 吴菊香一手托着小宝的屁股,另一只手摸上脸,年纪上来了,多好的护肤品都见效甚微。 【也是,食补由内而外,我就试试,不过,这养羊的差事我可不管!】 【行,我来,不就是拔几把草吗,我和我爸遛弯一顺手的事。】 母子俩旁若无人地安排好了,金帆翻了个白眼,懒得插嘴,这安排挺好。 从第二天早饭后开始,绵羊从一人的奶妈,变成了全家的奶妈。 稳定的每日三四斤左右纯羊奶输出,在众人心中无可替代。 王德发得以暂时保住了小命。 四个月后。 一夜换了季,风呜呜吹,秋天还没过几天呢,就直接入了冬。 草叶枯黄萎顿,摆在绵羊脑袋边上,都不带搭理的。 (王德发:糊弄鬼呢?!不吃,拿走!) 父子二人上后山去找,新鲜草叶遍寻不到,拔了几颗大白菜顶上。 【咩~】 (王德发:老白菜帮子有啥好吃的……又要我产多多的奶,又不给我吃饱,你们都是周扒皮啊周扒皮……) 绵羊产奶量逐日递减,很快供应不上一家子享用了。 金帆半点不带犹豫地断了其他三人的奶,挤出来的大半碗,一半进了小宝的肚子,一半进了大宝的肚子。 嗯,都是亲生的,不偏心。 吴菊香端着当家主母的范儿,摔了筷子。 她摸着好不容易淡化了一些皱纹的脸蛋,心里很是不满。 (王德发:其实并没有,不信你现在起身去照照镜子啊!顺便把那么那么糊的镜子擦干净先,不然谁照都美……) 采草主力军——谭家父子俩裹一身厚厚的棉袄,盯着角落里膘肥体壮的绵羊,眼神也是越来越不对劲。 【咩~~~】 (王德发:嘶,这深深的恶意……容我抖一抖,要冻死了!) 一个阴雨绵绵的半夜。 冷上加冷,暖烘烘的被窝成了唯一的救赎。 然鹅—— 小宝哇哇叫,要加餐,要夜宵。 金帆立即起身,把孩子捞进怀里,宽衣,搂紧,对准,动作一气呵成。 小宝长牙了,调皮地拉扯磨咬,疼得金帆轻嘶一声,拍了小家伙一巴掌。 【都八个月了还吃奶,该断就断了,都没什么营养了……】 谭进被金帆瞪着,话说不下去了。 【我……我妈说的。她叫你断奶了出去找份工作,闲在家里容易胡思乱想。】 【呵,什么都是你妈说你妈说,谭进,你到底几岁?!】 金帆等了两秒,没有等来回答,或辩解。 等来了鼾声。 好家伙,秒睡。 【咩……】 每日例行一拉一拽一松,金帆发现,奶量连一次性纸杯子都装不满。 (王德发:等等,我的奶包子还能抢救一下,老天爷啊,我居然在你身上看到抱着羊腿大啃特啃的画面,一定是幻觉!) 谭进端着碗,靠在门边,眼里闪着光,显然贼心不死。 谭进他爸闷不吭声,一口气干完了两大碗皮蛋瘦肉粥,一抹嘴,送大宝上学去。 【爷爷,我还没有喝羊奶呢!】 大宝被爷爷一把粗鲁地提起来,捣腾着小短腿不依。 【你妈今天挤了二十分钟都凑不够一杯,你就别想了!要是没吃饱,去了幼儿园多吃些点心。一学期八千多的学费你一定要给奶奶吃回来!】 吴菊香叼着筷子,说了一句风凉话。 她心里头不快活,家里头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好过。 小宝抱着脚趾头啃:(?? _ ??)奶奶,也包括小宝吗?!奶奶你怎么忍心??? 幸好金帆的奶量追上来了,要不然,小宝又得挨饿。 小家伙嘴叼得很,精心准备的各种蔬果泥辅食统统不喜欢。 但凡尝试过一回,下一回就甭想能塞进他嘴里去。 而且,非暴力不合作。 就爱盯着大人的食物,牙没长几颗,就想跟爸爸一样啃大骨头,馋得口水哗啦啦。 又五天后。 羊奶彻底没了。 奶包子干瘪瘪地垂吊着,像个枯萎了的干吧丝瓜。 (王德发:我尽力了……酝酿了一整夜,真的,一滴也没有了……唉,吾命休矣……) 冬日的羊肉火锅,正好滋补。 谭进背着媳妇磨刀,嚓嚓嚓嚓,声声刺耳。 【金帆,我今天把羊牵出去吃草啊,它吃饱了我就回来!】 【哦,少用流量刷直播,你这几个月的话费比以前翻了两倍,拔个草而已,一出去就两三个小时,至于的吗?】 谭进挥挥手,把媳妇的念叨用力扇走,装作没听见。 这大冷的天,也就池塘那一圈还有些杂草。 池塘里的水没有冻结成冰,但是水温也是冷得可以,水底下的鱼游动的节奏都很缓慢。 要不是谭进无聊扔了几块砖头,噗通几声响,那些鱼可能就学了乌龟,要冬眠了。 【咩?】 (王德发:咋突然把绳子扔了?总有刁民想害朕……) 池塘附近杂草丛生,没有路。 湿滑。 头一回来的王德发只顾着吃草,一个打滑滚进池塘里。 水不深,但是水底下没有着力点,湿软黏腻的淤泥,踩进去就拔不出来。 很快就没了顶。 谭进挑了下眉,静静等着。 水底有一条粗壮的花泥鳅,迷迷瞪瞪地被羊蹄子踩了,狠狠地弹射起来反击。 呃,被张着嘴拼命呼救的王德发一口吸进了肚。 唔,一尸两命。 谭进很费了些力气,才顺着绳子把羊拉出水面。 他吸溜着口水,暗暗用手比划着羊腿该怎么吃,羊头该搭着什么一起炖,羊肉串串多大的。 脆皮奶妈羊,卒! 一家齐动手砍切剁,迫不及待开火,饱餐了数日,香飘十里。 小宝坐在妈妈怀里,一点也不老实,妈妈吃啥他抢啥。 抢到指甲盖那么大一块、几乎透明的脆皮,啊呜就塞进了嘴里。 像纸一样薄,一沾到口水就软了。 小宝陶醉又满足—— 一个字,香! 第324章 泥鳅篇:小滑头(1) ヾ(。 ̄□ ̄)??゜゜゜ 早上坏啊~ 我王德发,第58世,诞生在一大滩淤泥里。 是的,如同上一世被奶妈羊吸进腹中的长虫一样,我现在,是一条泥鳅,小指头那么长。 小小年纪,长得一把年纪—— 五对胡须绕着嘴分布,也不知道干什么使的?! 淤泥混浊,不可视物。 ヾ(??`Д????) 淤泥底下含氧量极低,令鳅胸闷头昏,感觉要窒息。 好在身边有稍大些的同类,它扭曲着身体冲上水面。 我也跟着学,张开天生受限的小嘴巴猛地吸进来一大口氧气,复又沉下水。 同类的尾巴连连甩动,水里出现一连串密集的小气泡。 我也是。 泥鳅一族生存能力强,肠呼吸没有任何难度。 【噗噗噗噗噗——】 在世屁王。 淤泥被搅散,不仔细扒拉,算是发现不了底下还有无数活物。 好一派生机勃勃。 —— 此时已是傍晚,西边的天际,还有一点点晚霞的尾巴。 红里透着粉,像豆蔻少女娇俏的面庞。 唔,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明天定然是个好天气。 在泥鳅看不到的地方,三三两两的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搭帐篷。 天晓得这些年轻人怎么喜欢在户外喂蚊子。 以身饲虎,大善! (作者大半夜蹲在电脑前面,撸起防蚊裤,对着腿上新增的七个红包,陷入沉思……防蚊裤≈智商税对吧?!) 夜色几乎是一瞬间降临,红霞满天切换成微弱的星星点点。 【哇哦,星星在冲我眨眼睛诶!】 小姑娘捧着圆圆的脸盘子,眼里倒映着星星。 旁边的中年男人宠溺地摸摸小姑娘的脑袋,把扫兴的话咽下肚—— 这算什么,他小时候,在乡下长大的那十年,星星可比现在亮的多了。 【岚岚,快看,萤火虫!】 小姑娘被好朋友招手叫走,老父亲摸狗头一般的动作落了空,若无其事地缩回来,掌心还留有柔软的触感。 【唉,女儿长大了,爸爸就不香了,整天在学校玩在一起,难得周末还要腻歪……】 从帐篷里钻出来的卷发女人听到丈夫的叽歪,抿嘴一笑。 【女孩子的飞醋你也吃啊?!啧啧,老公,你上辈子肯定是个醋坛子,腌入味了!】 另一边,还真有萤火虫,微黄的荧光一闪一闪地,比天边难以触摸的星星更为吸引人眼球。 眨眼功夫,就有六七个差不多的小姑娘,额,中间夹着一个板寸造型的小豆丁。 小姑娘大多一脸新奇,没动手。 那小豆丁可就不客气了,两只巴掌伸出来,也不知道谁在他身后拽了一把,仍拦他不住。 幸好,看他那手背拱起来的弧度能大概猜到,他不是要把萤火虫拍死。 搭帐篷选定的区域是一块空地,空地周围,是一圈不是很高的杂草树木。 小豆丁一击没得手,反倒惊扰了胆小的萤火虫,往草丛里飞。 【诶,别跑啊,我又不会拍死你!】 萤火虫:你叫我停我就停啊?偏不! 小豆丁被所有人盯着,挺了挺胸,完全忘记对黑暗草丛的恐惧一头钻了进去。 小姑娘们面面相觑,既想再看看一闪一闪的萤火虫,又不想萤火虫被小豆丁真的抓住。 【噗通】一声响。 是重物突然落水的声音。 不远处竖起耳朵的大人们听到了,立刻赶过来。 扒开湿润的草叶,一层一层又一层,草叶边缘锋利,带刺,割手。 小豆丁以一种可笑的姿势坐在水洼里,那水,才刚刚到他胸口。 来人把小豆丁从水里拉起来,触手滑腻,全是泥,脸上忍不住带了几分嫌弃。 泥鳅王德发:这孩子晚上吃了洋葱炒牛肉,或者煎饼卷大葱???对不对对不对?!呕…… 胃肠是情绪器官,过于激动或害怕,会加速蠕动导致干呕或放屁。 ○| ̄|_ =33333 小豆丁受惊之下,放的是连环屁。 淤泥水池像是炸了锅,翻涌不停,动静不小。 【诶?水里有鱼?可是,咱们都吃饱了,还是明天再抓吧!反正水池子就这么大点儿,它们又没长腿不会跑……】 小豆丁被带到另一边无人角落洗刷干净,瘪着嘴,头也不抬,生怕看到小姐姐们失望的眼神。 小姑娘们:啊?!我们并没有。萤火虫不止那一只哦,我们又发现好多呢!不要抓,让它们自在飞,多好看呐! 十二个帐篷矗立在空地上,没等夜深,呼噜声就此起彼伏。 草丛里的虫鸣蛙叫也一声接一声。有好奇的小动物绕着帐篷打转,被里头的人一个翻身吓一跳,倒退着逃出去老远。 只有蚊子得了利,专挑白白嫩嫩的小姑娘下手,小豆丁和他爸睡一个帐篷,里头的脚臭味散不出去几乎发了酵。 蚊子:PM2.5浓度严重超标,有毒,勿近。 等到天亮,远远近近的地方起了雾,朦朦胧胧地,第一个从帐篷里钻出来的小豆丁恍惚以为自己到了仙境。 他光着脚跑出来,回头望望其他帐篷都没什么动静,终于放心扒了裤子。 【哗哗哗——】 好家伙,他憋了一整夜,膀胱都要炸了,即使没睡醒也迷迷瞪瞪爬起来放水。 如同开了闸,飙了蒲公英满身。 (ノ^o^)ノ 蒲公英:感谢大自然……啊,不,小小两脚兽的馈赠。 小豆丁迅速爬回去睡回笼觉,再醒来,大人们已经拿着各种工具去水池捞鱼了。 【哇,全是泥鳅,野生的诶,我都好多年没有吃过了。菜市场买的那些泥鳅大是大,怎么做也不香,没泥鳅味……】 小姑娘们叽叽喳喳,滑溜溜的泥鳅像小蛇,她们可不敢下手抓。 【爸爸好厉害!】 【爸爸我要吃油炸圈圈鱼!】 【岚岚,圈圈鱼是什么?】 【笨,泥鳅油炸之后就变成一圈一圈的了,可好吃了!】 扎在淤泥底下死也不肯露头的王德发表示很绝望——这些人居然用菜篓子筛泥……这样赶尽杀绝真的好吗?我都不知道我身边居然还有这么多伙伴。 众人拾柴火焰高。 小小的一个淤泥水荡子,一个多小时就被刨成了一个深坑。 水是水,全都用桶装了,提溜到附近浇树浇草。 泥是泥,左边一堆筛过的,被几个男孩子搓成球互相砸,小姑娘们眼巴巴瞧着,想玩又不敢玩,怕弄脏了花裙子。 几个会厨艺的男人把泥鳅提走去河边清洗,开膛剖腹去内脏,里外刷洗干净。 几只野鸭子原本在远处,循着被扔到一边的泥鳅内脏味道不知不觉游上来。 疯狂扭曲也没能躲过被刺一刀的王德发绝望望天。 一只眨巴着绿豆眼的野鸭子扑腾翅膀从树上飞下来,投下来一片阴影。 【嘎——】 泥鳅,卒! 第325章 野鸭篇:拦脖基尼(1) 【嘎~】 鸭妈妈带着一串灰不溜秋的小鸭子下水。 身为鸭子,游泳是生存必须技能。 队伍最末尾的小鸭子神思不定地盯着水面,(??▽??)斗鸡眼,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王德发:作者快要黑化了,我在心里默默做法呢,正财偏财纷至沓来!) 是的,这只傻呆呆的小灰毛鸭子,就是王德发。 这是第59次重生。 生死看淡。 额,不行,还是怕水。 水里都是大块大块的泡沫,黑里透着黄,散发着刺鼻的怪味。 鸭妈妈扇扇翅膀,又在催促。 这些小崽子,陆地上烫脚,还不赶紧下水凉一凉。 也算鸭妈妈倒霉,原本,在去年秋天,夫妻俩和同族应该南下避寒的—— 不知怎么的,迁徙半途中遇到了发了疯的龙卷风,打乱了整齐的队形,并裹挟着夫妻俩坐火箭似的从内陆扔到这鸟不拉屎的海岛上。 不辨东西,不明方向。 落地时鸭爸爸主动当了垫底的沙包,咔吧一声,摔断了左边翅膀。 哦,那时候它还不是鸭爸爸,鸭妈妈也是个情窦未开胆小的小丫头。 一朝落难,两颗孤独的灵魂碰撞出爱的火花,就在一起了。 海岛荒无人烟,溜溜达达地走上一整天也就逛完了,除了石头,还是石头。 沙滩约等于无,靠着坚硬的大石头长了几棵营养不良的椰子树,别说椰子了,连本应硕大的树叶都小得可怜。 光合作用不够,自然结不了果子。 鸭鸭夫妻的家,就安在椰子树旁边的石头缝里,不遮风不挡雨。 迎面呼呼的海风吹,鸭鸭身上干爽的羽毛一会儿顺滑,一会儿分叉。 夫妻俩互相梳毛,一来二去地,天雷勾动地火—— 鸭爸爸亮出瓶起子一样螺旋状的大宝贝,鸭妈妈羞涩又欢喜地蹲下,PP左摇右摆,小脚哒哒哒。 生命大和谐,来得快,去得也快。 眨几下眼的功夫就结束了,很短暂。 天定的姻缘,没什么道理可讲。 如今等到一窝小鸭子都孵出来了,鸭爸爸还是飞不起来,左边翅膀无力地耷拉着。 【嘎——】 【嘎嘎嘎——】 鸭爸爸没办法飞,但是两只脚哒哒哒跑起来的速度还是嘎嘎地快。 它老远就见着低矮的石崖上还有两只小鸭鸭犹犹豫豫地不肯下水,飞快跑到近前,完好的右边翅膀唰地一挥—— 如同秋风扫落叶。 【噗通——噗通——】 几乎同时,两只灰扑扑的小鸭鸭头下脚上地砸进水面,又很快翻了身浮起来。 (王德发:噗噗噗噗噗,这水好臭,方圆十公里必然已经受到核废水的污染,呜呜,我不想变异成怪物啊啊啊!) 小鸭鸭的绒毛很密集,柔软又不沾水,头一次下水不会游也淹不死。 鸭爸爸也跳下来,水花都没有溅起来一点儿。 七个小崽子,鸭爸爸那是一个也不管,直奔着鸭妈妈去,亲昵地蹭脖子。 小鸭鸭们:没眼看,真的没眼看。(/▽╲) 鸭妈妈的注意力倒是分了大半在小鸭鸭身上,有意无意地带领大家寻找可能有小鱼虾的地方。 水面上那些泡沫,沾上了也很容易甩开,就是会有一些臭味留在身上。 小鸭鸭们尽管不懂洁癖是什么,但都有志一同地灵巧避开,小脚丫在水底下交替着扒拉。 地球上可以没有小日子国,但不能没有海洋,干净的海洋! 海里的鱼类还是有,大多慢悠悠在深处游动,少有浮上水面的。 一条愣头鱼冷不丁地钻出来透气,刚刚好把一只小鸭鸭顶翻了个个儿,吓得兄弟们一哄而散。 鸭爸爸在捕猎这方面比鸭妈妈强,立即涡轮增压双脚用力拍打出浪花,直奔愣头鱼。 愣头鱼之大,鸭爸爸一口吞不下。 湿滑漂亮的鱼尾啪地留下一记响亮的巴掌,溜了。 头偏向一侧回不过神的鸭爸爸:ヽ(o`皿′o)?? 幸灾乐祸眯着眼睛的鸭妈妈:哈哈哈! 目瞪狗呆的小鸭鸭们看看鸭妈妈:哈哈哈! (王德发盯着底下深不见底蓝中泛黑的水,心里一阵阵地冒寒气。) 接下来好半天,都再寻不到一条鱼。 小鸭鸭们超负荷运动,两只不停拨弄水的脚脚累得麻木,哎哎叫着要回家。 鸭妈妈却不肯,空着肚子出来,又空着肚子回家,待会儿饿得嗷嗷叫咋办,岛上可没什么东西能入口的。 就算是想吃石子儿,也得肚里有食儿再说。 一家子游出来的距离已经很远了,往回走,水底下依然是静悄悄一片。 有一只小鸭鸭体力不济,渐渐地落到老后头。 鸭妈妈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一二三四五六七,嗯,一个不少。 没想到,临近海盗的时候有意外之喜—— 鸭爸爸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水面被搅得像是炸了锅。 很快,鸭爸爸叨住了一条细长如同长蛇的带鱼翻出水面,像个得胜的将军。 鸭妈妈迎上去,伸长了脖子也咬住带鱼的另一头。 夫妻俩费劲地往海岛去,上了岸再给崽子们分餐食之。 天边一个小黑点以迅疾无比的速度变大,一点儿不带纠结地选择了落在最后头的小鸭鸭。 尖尖的大嘴咬住小鸭鸭脆弱的细脖子,咔吧——折了。 (王德发一身短绒毛竖起,使出吃奶的力气划水向前。) 那是一只海鸥,像个土匪。 鸭妈妈听到身后的动静,一回头,目眦欲裂地看到小鸭鸭被海鸥一口一口吞进大张的嘴里。 【嘎——】 鸭妈妈扔了带鱼,展开翅膀把剩下的六只小鸭鸭拢在身后护着。 它眼里含着泪,愤怒得全身的毛都炸起来,翅膀拍打水面,声势浩大,把胆大包天的海鸥也给吓住了。 双方对峙,海鸥不敢再来,拍拍翅膀跑了。 鸭爸爸很理智,尽管生气也没有把到嘴的午餐扔掉,见到妻儿们掉头向它这边来,眨巴眨巴眼睛继续往回。 海鸥并没有走远,远远地在天上跟着。 鸭妈妈时刻警惕着,不停催促小鸭鸭们快一点,再快一点。 鸭爸爸第一个上了岸,拖着长长的带鱼扔在浅滩上,带鱼的鳞片在阳光下异常美丽。 【嘎——】 鸭妈妈又一次发现海鸥在对小鸭鸭下嘴,怒吼着扑上去。 海鸥还带了同伴,两只分头行动。 鸭妈妈把一只海鸥按在脚底下用力往水里按,不让它起来。 另一只海鸥丝毫不关心同伴的死活,盯住一只犀利下嘴。 【嘎!!!】 这一声,是王德发最后一声惊呼。 可怜的小东西,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鸭妈妈英勇无比地淹死了一只海鸥,也没看到歪歪斜斜冲过来的鸭爸爸。 小鸭鸭,卒! 第326章 海鸥篇:嗟来之食(1) 【妈妈,快,给我面包,我要喂海鸥!】 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灿烂笑着回头,向不远处的女人伸手。 小男孩小小的个头,爬到大石头上站着,仍然比旁边玲珑小巧的妹子矮半个头。 此处海岸线,原本并非什么有名的风景名胜,只因每到这个季节就会聚集大量海鸥,吸引了很多很多内陆游客。 【当当,你千万留意,别叫海鸥咬到你的手!】 女人三步两步走过来,一边撕面包的包装袋,一边不怎么放心地叮嘱。 叫当当的男孩兴奋地蹦了高去抢面包,他早看到旁边的小姐姐把一大块面包举在手里被海鸥叼走了。 胖成两条细缝的眼睛贼亮。 他的小胖手努力把面包举高高,面包上裹满了肉松,馋得他不住地咽口水。 【啊——】 果然有海鸥瞄上了这边。 当当的海拔,满打满算一米一,举高了胳膊算一米三,在人群中很不起眼。 不过,他的面包大啊,一下子,就吸引了两只海鸥。 先来的空中急停,看到了护崽的女人大张手臂,犹豫着没下嘴。 另一只斜刺里冲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以迅雷之势张大了嘴叼走面包。 得胜的这一只,是王德发。 第60次重生,王某人没有半点悬念地生成了一只海鸥—— 一只骨头很轻,白头白尾灰背灰翅膀的海鸥,叼着抢来的面包没头没脑地仓惶逃窜,身后跟着四五只凶煞无比的大个子同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吃下肚了才是自己的。 当当喜得拍手尖笑,【妈妈,海鸥吃了我的面包!】 女人就在他身后不到半米,闻言点头,心里松了口气,这可是老李家的金孙孙,出不得一点差池。 女人听说过海鸥伤人——啄瞎游客眼睛的恶性事件,要不是拗不过小胖子,她才不会来凑这个热闹。 殊不知,刚才抢到面包的王德发还没来得及飞远,就被愤怒的同类在屁股上啄了好几下。 被横刀夺爱的那只更绝,尖尖嘴狠狠叨在王德发背上,恨不能咬下一块肉来。 腥咸的海风刮过,那浑身小羽毛掉得,啧啧,跟突降大雪似的。 王德发死也不松口,失节事小,饿死事大。 秃点儿算什么,反正已经娶老婆了。 <( ̄ˇ ̄)/得意! 王德发老婆:呵!彩礼呢?!你啥时候求的婚?!姐答应了?!你可真有脸?! 王德发还是那么自恋又自信,半个月前瞧上了一只个头挺大的雌性海鸥,几次三番示好,送吃的送得自己饿掉二两肉,就自以为已经把对方拿下。 眼下,嘴里叼的这一大块面包,就是要送给老婆的求婚礼物。 再不把老婆就地办了揣上崽子,怕是要被别的贱鸟抢走…… 看,还是那自大的德行! 游客们手里还有新鲜的食物高举着,心有不甘的海鸥们又调转头飞过去争抢。 僧多粥少,打架斗殴的事,时有发生,不过逗游客一笑。 王德发此时已经找到了【老婆】,兴冲冲飞过去,胸脯子挺老高。 如果忽略后背和屁股秃了几块的凄惨模样,还是挺帅气一鸟。 【啊——】 王德发一张嘴,又香又软的肉松面包啪叽掉在雌海鸥脚边。 不待客气寒暄两句,雌海鸥低头,张嘴,啊呜大口叼起面包往上一抛,再度张大嘴,准确无误地一口咽下。 唔,有点干,卡嗓子眼儿里了,略尴尬。 雌海鸥梗着长脖子,保持着仰望蓝天的姿势,瞪大眼费劲地往下咽。 终于,咕咚—— 面包下了肚。 王德发也忍不住吞了一口夹杂着一丢丢肉松的口水。 【啊啊啊?】 王德发:结婚吧? 【……】 雌海鸥翻了个白眼:嗝儿,想屁吃! 下一秒,王德发惊愕地盯着拍拍翅膀飞走的【老婆】很快变成一个越来越小的白点,心里一万句卧槽。 ???? ??拔那啥无情啊这是?! 雌海鸥:呵! 王德发还饿着肚子呢,没有纠结多久,也跟着展翅飞回海岸边人群聚集的地方。 并非一定要把食物举起来海鸥才会来叼走—— 小当当喂食了好半天,累得短胳膊直颤,肚皮上的肉肉叫嚣着好饿好饿好饿。 【妈,还有没有面包,我想吃了!】 女人早料到他会饿,笑呵呵地把面包递过去。 当当喜滋滋,眯着眼刚咬了一大口,就被翅膀糊一脸,然后口齿间感受到一股大力拉扯。 得,面包被抢了。 硬生生的强盗行为。 女人吓一跳,紧张地检查儿子脸上有没有伤。 白嫩的小胖脸上被翅膀扫过,几道将将破皮的口子呼啦啦往外冒了一丝血,等不及当妈紧张,就迅速愈合了。 当当嗷呜一声,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脸上火辣,扑进女人怀里哇哇大哭。 嗐,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旁边的游客也注意到,对海鸥生抢的行为心生不喜,决定不喂了,呸,留着自己吃不香吗?! 开车从后面公路上经过的本地人歪头,看到地上一大群人天上一大群盘旋的海鸥,也很不解—— 这些海鸥天生贼性,堂而皇之地偷抢食物,丝毫不知收敛,外地游客为啥这么傻大方哟? 游客很快散了个干净。 天色渐暗,彻底黑下来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 王德发悻悻地站在岸边一块大石头上,小心翼翼梳理背上的毛,心里骂娘,肚里骂所有吃相凶残的同类。 麻蛋,跟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抢个毛啊! 第二天,还是会有大批游客前来,跟昨天的人长得差不多,但没有完全重合的。 王德发幸运地抢到一块汉堡,下嘴太着急,把中间夹着的肉片漏掉了。 反正大家都习惯了猪八戒吞人参果的吃法,一口整吞,尝不出滋味咸淡。 第三天,暴雨加龙卷风,岸边空无一人。 第四天,暴雨。 第五天…… 糟糕的天气,糟糕的心情。 王德发在经历一波头顶发绿的背叛之后,饿着肚子尾随在雌海鸥后面百余米。 情敌高大威猛,鼻孔朝天,嘴里露出半截还没来得及完全咽下去的松鼠尾巴。 雌海鸥完全不争抢,跟在旁边小鸟依大鸟,温柔如水。 王德发呆呆站在远处,从没见过【老婆】这个样子,想不通。 (喂,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舔狗没得好下场。) 第327章 海鸥篇:嗟来之食(2) 那两只什么时候走了王德发都不知道。 大雨突如其来,狂风晚了一步,吹得王德发一身毛凌乱,更显疯癫。 雨点很大,噼里啪啦地砸在头上,很是提神醒脑。 望望四周,只有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可勉强遮一遮。 王德发跌跌撞撞地飞过去,找准位置,藏身树杈里,继续一动不动装王八。 (科普:雷暴大雨天气不要站树下,容易遭雷劈。) 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隔天,睡了个饱觉的王德发满血复活,又扑扇着翅膀去四处觅食。 海里有鱼,可惜很少会蹦出水面。 而那些经常冒头的海豚虎鲸什么的,又远远不是王德发这张尖尖小嘴能一口吞得下的。 嗐,愁人。 今儿个天气很好,碧海蓝天。 有一艘洁白的三层游艇从岸上出发,驾驶员老老实实地守着船舵,对外头的动静充耳不闻。 比基尼,拖鞋,墨镜散落一地。 没有关严实的窗缝处,蹲着一只贼头贼脑的大鸟。 是王德发。 小小的脑袋左右转,圆溜溜的小眼睛里射出猥琐兴奋的光,一脸难掩的激动。 ??(??>??<??)?? 其实啥也看不到,套房最靠里的卧室门关得死紧,只有震耳欲聋的的摇滚乐曲从里面漏出来。 很好掩盖了某些或高亢或低沉的尖叫声。 唔,床的质量也嘎嘎好,固定在地板上,任上面的人怎么翻腾,也纹丝不动,没有多余的噪音。 王德发侧耳倾听好一会儿,才失望地卸了力气。 哼,没劲。 海面上风平浪静,四周全是水。 极致的蓝和纯粹的白,对比鲜明。 游艇内部装饰奢华,显然是私人所属,甲板上有自动捕鱼的装置。 王德发歪着头:有钱人,真会玩。 沙发上放了个木质托盘,有一大碗水果沙冰,看样子是吃剩下的。 王德发也不嫌弃,费力地用尖尖嘴撬开窗户,哧溜钻进去,一头扎进碗里。 咔咔咔咔咔咔,从头爽到脚。 大热的天,就该吃冰。 (科普:中医角度来说,上面这一句不利于养生,三伏天也建议喝热水。作者大半夜热得身上发烫,干了一碗冰爽绿豆沙才缓过劲,热水谁爱喝谁喝吧(??_??))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三五分钟,也许是半个多小时?! 卧室门突然被一把拉开,顶着一个堪比大灯泡的大光头大步走出来,拉开吧台隐蔽处的抽屉,拿了一根雪茄点燃。 好吧,事后烟。 王德发很懂,灌了一肚子沙冰,沉甸甸地飞不动。 幸好那大光头也没朝沙发上瞧,点燃了雪茄叼在嘴里,脑子放空地盯着窗外。 王德发斜着眼睛去看那边,身形高大壮硕,就是个背影—— 唔,除了头顶没有毛,阳光下打圈圈的体毛浓密非常,简直就是个毛乎乎的大猩猩。 从房里又走出一个女人,裹了一条浴巾,头发盘在头顶,面色潮红,赤着脚,一走一个湿脚印。 端看外表,这一男一女,年龄相差不大,隐隐有夫妻相。 王德发猜想,应该不是养在外头的小情儿。 女人拨弄着披散的长发,叽里咕噜地说了句什么,不知是哪国语言,大光头嗯嗯两声,并没有回头。 一阵玫瑰的香味顺着风灌进傻张着嘴的王德发这儿。 【啊——】 女人大叫着回头,看到沙发上的鸟,跳起来躲到大光头身后。 大光头皱了眉,抄起身边的打火机当武器,咻——地扔过去。 王德发怪叫一声,拍打翅膀飞起来,顺着大开的窗缝飞出去。 落在上层的栏杆上,滑溜溜,带蹼的鸟爪子险些没抓稳。 呸,大惊小怪。 船身上写着一串古怪的字母,原谅学渣王德发,一个也不认识。 快艇行进的速度很快,只是除了水和浪花,没有别的参照物,看起来就像仍在原地逗留。 一身白衣挺拔如松的驾驶员:我怀疑你在侮辱我的技术。 几只海鸥跟上来,脸色不善地对着悠哉悠哉的王德发呵斥。 凭啥就你在这里享受,还蹭上豪华游艇了嘿! 王德发一肚子冰早化成了水,鼓涨涨地,趁着大嘴巴喋喋不休的海鸥凑近,biubiu瞄准,尿了一大泡。 呸,谁耐烦听不相干的鸟啰嗦,叨逼叨叨逼叨,滚吧你! 王德发打定主意赖在船上,海鸥来了好几拨,都不理会。 饿了就随便钻进舱内找点吃的喝的,蹑手蹑脚,贼兮兮地,专门挑着那俩精力无限的男女办事的时候。 ??(????????)?? 也不知道快艇上的油够开多远,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大光头每次要收渔网的时候,都会招呼驾驶员临时停船下来帮忙,他倒是知道心疼自己的女人。 王德发眼馋地盯着渔网里鲜活扑腾的海鱼,五颜六色的,光瞧着就口水泛滥。 可惜,大光头居然把鱼获都收进甲板底下的暗舱里。 即使听不懂他们说什么,王德发也猜得到,鱼肯定是要带回岸上吃的。 那么那么多,用两个翅膀各自画圆都形容不出来的数量,光靠游艇上三个人,怎么可能吃得下…… 这天,快艇在傍晚靠了岸。 大光头和女人全副武装,甚至戴了假发墨镜,遮遮掩掩地下了船。 王德发眯着眼,隐约发现有快门闪了几下,大光头拉着女人的手,飞快钻进一辆车里。 扭头望一眼留在快艇上的驾驶员,王德发明显搞不清状况。 明星?!富豪?! 管他呢! 就是远离人群,去海里躲几天清静呗! 果然,五分钟后,当地人手机新闻里就能看到吸睛的标题——【某乐队主唱带着辣妹甜蜜幽会归来,疑似前妻!!!】 标题下面跟着一长串有时清晰有时模糊的各种抓拍特写,追星的人一看那歪掉的假发下锃光瓦亮的头皮,就知道记者说的没错。 记者们:加鸡腿加鸡腿,私下买行程不花钱的吗,boss给咱们报销啊喂! 这些,就不是王德发想要关心的事了。 天都黑了,晚饭还没着落呢! 人生地不熟,连个小商店都找不到。 天气也像是犯冲似的,突然就降下大雨,噼噼啪啪地,砸得王德发想飞远些都困难,只得就近找了棵大树停下。 枝叶稀疏,躲雨的效果,和露天敞怀一样一样的。 王德发忧伤地靠在树干上,冷不丁一抬头,发现上头有个大鸟窝,眼一亮。 飞上去一瞧,哈,三个蛋。 大餐!!! 王德发把蛋吃了,叨破蛋壳的时候,清亮的蛋白里头,隐隐约约有跳动的红色丝线。 罪过罪过,阿米豆腐。 吃干抹净,一个响亮的饱嗝儿,正好被风雨兼程往家赶的弯嘴大雕听见。 大雕怒发冲冠。 王德发脑后一凉,来不及反应就被尖利的爪子按在鸟窝里。 白头,黄嘴,黑翅。 大雕无视王德发震惊得瞳孔放大的鬼样子,迅猛低头,一嘴了结了杀子之仇。 海鸥,卒! 第328章 白头沙雕篇:事不过三(1) 偌大的土地上,有的地方富足安宁如天堂,有的地方贫穷混乱如地狱。 此时轻飘飘的王德发,还被鬼差提溜着后脖颈等着投胎呢…… 鬼差大哥的表情狰狞又纠结,一双铜铃大的眼睛死死瞪着虚空中的某处。 王德发还是一副海鸥刚嗝儿屁时候的样子—— 脖子断了,一层皮险险连着。 一双带蹼的黄爪子在半空飘飘摇摇落不到实处,略心慌。 王德发期期艾艾开口,声音发抖。 【鬼差大哥,咋了?】 【哼,咱们地府管不到西边那些洋鬼子,要不然,哪还容得几个满嘴谎言的小老儿跳脚叫嚣!】 【哦……】 王德发有气无力地垂下头,即使鬼差说得含含糊糊的,他也能猜到是川普胖子和糊涂老头争权夺利闹的那些笑话。 咋?地府公职人员也不能谈论别国政/治? 【嘿,我说你小子还差多少次才能当人呐,自己心里有数吗?】 鬼差大哥突兀转了话题,戏谑地晃了晃王德发的小身板。 【咳咳咳咳咳……】 王德发举起两只无力的翅膀,细密的羽毛全都拔下来点一遍,不知道够不够数。 【100-61,是39对吧?!?鬼差大哥?】 鬼差大哥却没回话,木着一张脸,手一扬,就把王德发扔进了如同宇宙黑洞一样的漩涡里—— 第61世,王德发,身处离地垂直距离不知多少米的鸟窝里,如今,是一颗蛋。 一颗不怎么圆乎,已经被威武的雕妈孵了十多天的鸟蛋。 鸟窝里拢共两颗蛋,外观长得一模一样。 雕妈妈小心翼翼地用肚子感受两个蛋的温度,再过半个多月,娃儿们就能破壳出来了。 雕妈张嘴打了个哈欠,饿得抓心挠肝。 ???? ?? 娃儿他爸怎么还没回来呢?!说好隔几天带些吃的回来…… 除了刚生下蛋那两天享受到产妇的月子餐待遇,这都一个星期不见鸟影了…… 天上的太阳白得刺眼睛。 雕妈妈实在饿得撑不住,小心翼翼地起身,决定抓紧去吃个快餐就回来。 说来也巧,雕妈妈刚走,消失的雕爸爸就出现在附近的天空。 滑翔的速度非常快,就像一道黑白色的闪电。 懵懵懂懂的王德发窝在密闭的蛋壳里,还没有生出完整的躯体,隐约听到自己突然变得急促的心跳声—— 【咔嚓——】 雕爸爸刹车不及,落地时尖利的爪子正正好踩在蛋壳上,令人牙酸的破碎声回荡在宽敞的鸟窝里。 可怜的王德发,还来不及完全孵化……被迫提前见了天日。 蛋液失去蛋壳的保护,从破损的膜里头一点一点渗出去。 这是王德发一去不回的生命力。 雕爸爸惊慌地四处张望,生恐媳妇看见,又庆幸媳妇出去得正好。 它仅仅纠结了十分之一秒,果断低头,把尖尖带钩子的嘴插进蛋壳里,狠狠一吸。 白头沙雕一世,卒! ヾ(。 ̄□ ̄)??゜゜゜ (王德发:What the fuuuuuuuck……) 鬼差大哥老神在在地单手捧着碎裂的蛋壳,嘴角诡异地翘起一个微妙的弧度,轻飘飘地吹了一口气—— 第62世,还是在鸟窝,还是一颗蛋。 王德发脑子混沌,鬼压床似的猛地一翻,蛋居然小头朝下翻滚出去小半圈。 鸟窝里面垫着的东西感觉不是羽毛,反而有些微粗糙,像是枯草。 哦,不是上一回那个鸟窝,放心了。 不一会儿,王德发被一个硬硬的东西十分温柔地扒拉到中间,然后,浑身一暖。 唔,是雕妈。 不知过了多少日子,战战兢兢的王德发在蛋壳里觉得胸闷气短,内心有个声音,要出去! 然而,新生儿的力气,真的没眼看。 王德发从破了头发丝那么大一点儿的破洞口,听到旁边有不太寻常的动静。 那是早出生三天的大哥。 雕妈已经开始小心喂养鲜活的小鱼了,那个耐心细致哟,把小鱼撕成细长的一条,一口一口地喂。 雕大哥眼睛微微睁开,已经不像第一天那样胆怯,遵循本能张着大嘴,喉管子像个无底洞,敞开了给亲妈看。 雕妈是头一回当妈,激动的心,颤抖的爪,眼神温柔,蒙了一层水汽。 它偏头看了一眼老大身后那颗晃晃悠悠的蛋,心知小宝马上也会出壳,等会儿还得再去抓小鱼。 光是想一想,心里就酸酸涩涩地满足。 o(* ̄︶ ̄*)o 等到王德发终于把自己从蛋壳里解脱出来,正面对上雕大哥阴狠的小眼睛。 那一眼,令王德发从骨头缝缝里透出惊慌害怕,反应过来被个小东西吓住,心里只剩下愤怒。 (????へ????╬) 雕大哥全身一根毛都没有,光秃秃的肉皮,一对可笑的迷你小翅膀凶凶地出击,狠狠地用力地推了一把刚出生的弟弟…… 眯着眼睛的王德发一下子被推个倒仰:??! 蛋壳被压得稀碎,似乎又是一场宿命的安排。 王德发:鬼的宿命,被打了一定要还手!!! 如果雕妈这个时候回来,一定十分心寒,这俩一母同胞的兄弟你推我挤,啪啪啪地扇巴掌。 刚吃过一顿饱饭的雕大哥明显占了上风,使不完的力气,几乎把小东西压着打。 噼噼啪啪,鼻青脸肿,哼哼唧唧。 王德发:麻蛋,有种你等我吃过饭了再约! 鸟窝的地盘是有限的。 雕大哥原本就怀了灭杀亲弟的心思,一步一步毫不迟疑地把小东西往鸟窝边缘推搡。 【嘎吱——】 一声清脆的枯枝断裂的声音,小小的没长毛浑身光秃秃的小鸟一脚踏空,头下脚上地从鸟窝垂直掉出去。 而后,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是鸟,拼命地扇动小肉翅,沉重的小身体自然而然地半空掉了个头,变成头上脚下。 王德发一眼就对上正上方那双绿豆小眼。 雕大哥趴在鸟窝边缘,死死地盯着下头那张气愤到扭曲的尖尖小脸,得意大笑。 白头沙雕二世,兄弟大战惨败,卒! 鬼差大哥:啧啧啧。 被倒提着一只爪子的王德发脸上还是怒火难消的样子,挣扎着催促。 【快,把我扔下去,看老子不摔死那个龟儿子!】 第329章 白头沙雕篇:事不过三(2) 第63世,在能闻到海风的一棵参天大树上。 鸟窝,两颗蛋。 可一可二不可三,王德发是其中的一颗。 心里憋着一口气,拼命长大,快快长大,力争不当老二。 等到破壳而出的那一日,王德发果然是老大。 稍后五天,第二个蛋里头才钻出来一个嫩黄色的尖尖小嘴儿。 王德发阴恻恻地守在边上,目不转睛,看到一张一合的小黄嘴,不自觉地打了个饱嗝儿。 但凡有罪恶的爪子伸过来,定要狠狠反击! 我不杀人,人若杀我,必弄死!!! (@ ̄ー ̄@) 呵,龟儿子,你倒是出来啊!!! 风水轮流转,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哇,哈哈哈嗝儿—— 结果,这仇没法儿报。 ??????·(?? ???????????????????? )????·?? 老二是个娇娇软软的妹妹。 王德发一脚踢翻了蛋,颤巍巍地踩住妹崽的头,犹犹豫豫下不了手。 最关键的是,雕妈及时回转,恶向胆边生的王德发根本就没有下手灭杀的机会。 雕妈来回踱步,等待妹崽自己爬起来。 枯枝颤动,发出细碎的声响,还没有死透的小鱼被扔在鸟窝的另一边,徒劳地扭曲身子。 妹崽争气,摔得七荤八素,仍顽强地爬起来,晃晃悠悠,软萌又可爱。 【啊啊啊——】 (*^◎^*) 两张小嘴大大张开,嗷嗷嗷地讨食。 雕妈认命开启奶妈模式,撕一条鱼肉,喂一口,左一下右一下,不偏不倚。 但凡速度慢一点儿,就要被两只小崽子的尖叫声魔音贯耳。 兄妹俩相亲相爱,一天一个样儿。 光秃秃的肉皮上,浅浅的绒毛很快长出来,然后是羽毛,一层又一层。 两只秃崽子慢慢从很丑变成微丑,像个炸毛鸡。 在三天两头不着家的雕爸眼里,俩崽子那是风一吹就长大了。 雕妈翻白眼:哼,生养幼崽的苦,你是半点不吃啊! 雕爸缩了缩脖子,吭哧吭哧地老实干活,不敢偷懒,更不敢瞟媳妇。 【哗啦——】 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夹着冰雹,吓了王德发一激灵,灰扑扑的一团就地一滚,无处可藏。 妹崽的小脑瓜被砸了个包,傻傻望天,张嘴伸舌舔了舔,小眼睛闪闪亮,兴奋地一蹦老高去接冰雹。 得,这是个下大雨不知道躲的小傻瓜,不知将来会祸害谁家的好大儿…… 雕妈不由分说地伸出翅膀,把两只崽子归拢到身前,然后站起来,包裹住两小只猛地矮身,一屁股坐下。 王德发:突然瞎了的感觉,真奇妙。 妹崽疑惑地转脑袋:天黑了?!妈,我还饿着呢! 雕爸傻瓜似的站在一边,看看黑沉沉的天,又看看砸到身上石子儿那么大的冰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蹲在娘仨头顶上为它们遮风挡雨。 雕妈头顶挨了一下冰雹,缩着脖子,尽力把两小只捂得密不透风。 王德发挠头:川普大爷这些年兴风作浪的罪证被对手牢牢抓在手里,应该翻不了身也作不了妖了吧?! SO,宣判当日的暴雨冰雹龙卷风是为哪般?! 雕爸最终也没能站到媳妇身上去,那是交配专用姿势,有崽子盯着呢,咳咳,不合适。 一家子紧紧依偎着互相取暖—— 大头挨大头,冰雹来回砸,闭着眼死扛。 小头挨小头,雕妈的肚皮太暖和,兄妹俩互相眨眨眼,昏昏睡过去。 直到第二天午后,大雨才从哗啦啦变成淅沥沥。 雕妈雕爸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好模样,羽毛再不沾水,敞开了淋泡在雨水里,身形肉眼可见地小了大半。 好在,两只小的老老实实窝在雕妈肚子底下,除了饿得蔫哒哒直叫唤,没啥好担心的。 雕爸接收到媳妇的眼刀子,立即站起来,嗖地拔地而起,垂直起飞,出去觅食。 雕妈被缺心眼子猛烈扇动的翅膀溅了一头一身水,一时槽多无口,不知从何骂起。 王德发钻出头,小豆眼盯着头顶毫无遮挡的灰黑天空,被细雨迷了眼。 雕妈正好低头,对上儿子的小豆眼,不大的脑瓜里突然炸响一声稚嫩的童音—— 【妈,为啥不搬家?!】 (??`??Д????)!! 雕妈惊呆,眨了几下眼,还是没出声。 好在王德发意识到刚才又无意中开启了被读心模式,害怕被雕妈当怪物扔出去,假装无事发生缩回去,紧紧抱着妹妹的小身板,瑟瑟发抖。 雕妈没见识,以为白日做梦出现幻听了,仔细感受了一番,那童声再也没有出现过,也就忘了。 搬家?! 呵,搬家是个费时费力的事,两口子都懒,压根没有那个想法。 就这鸟窝,还是两口子刚刚搭伙那会儿找到的二手房,随便加了几根树枝就当做婚房入住了。 即使后来又下了好几场堪称灾难的狂风暴雨,使用年限不知多少年的巨大鸟窝依然稳稳当当。 后来的日子,一家子忙着喂食,忙着长大。 日升月落。 时间的飞逝速度,和两只幼崽无论长相身材越长越像雕妈的速度基本保持一致。 哦,除了毛色,依然是浑然一体的板栗粽。 王德发没见过其他白头海雕的崽儿是什么样,一度怀疑自己不是雕爸亲生的。 (科普:白头海雕幼鸟毛色变化非常非常缓慢,大约五岁才能白头黑背,和亲爹一毛一样。亲生的,不用怀疑,雕爸的凶残,世人皆知。) 妹崽胆子肥,居然比哥哥王德发先学会飞。 它跟在雕妈身后,用小爪子抓了一截捡来的枯枝扔在鸟窝里加固,吱吱嘎嘎地叫,嘚瑟得像个快活的小天使。 ︿( ̄︶ ̄)︿ 恐高又恐水的王德发只有被雕妈凶残地踢出去才肯展开近两米的翅膀滑翔。 这参天大树的海拔,真的很吓人呐! 孩子长大了,就要离开家。 鸟窝已经容不下一家子都蹲在里头了,摇摇晃晃挂在树杈上,瞧着很危险。 妹崽不用雕妈开口,头也不回地出去开辟自己的天地。 王德发紧跟其后,屁股上一个硕大的雕妈脚印。 雕妈:都滚,啃老不可能! 这是海边,作为拥有大力+利爪+弯钩尖嘴的猛禽,喂饱自己很容易。 王德发流浪了不少日子,从一只愣头青,变成了远近闻名的凶残沙雕。 人类聚居的地方横七竖八的电线太多,不能去,会被电成烤大雕。 又一个即将入冬的温暖午后,王德发偶然发现很多同类聚在一起野餐,一时好奇,也落了下去。 一片吱吱嘎嘎,哦,不是野餐,是相亲大会。 看对了眼,就可以爪牵爪出去约会。 王德发还小,没什么想法。 耐不住旁边那只体型壮硕的母大雕凑过来狂抛媚眼啊。 母大雕:嘿,还没变色呢? 王德发:? 母大雕:走,姐带你玩点儿刺激的! 王德发:ヽ(*。>Д<)o゜我怀疑你想吃了我! 母大雕瞪眼:走不走!!!! 王德发:……哦。 母大雕带头飞离相亲角,王德发紧跟其后,脑瓜子被后头的吱吱嘎嘎吵得眼珠子无法聚焦。 其实母大雕长得挺好看,威武雄壮,毛色油亮,宽翅长腿,给足了安全感。 (??▽??) 王德发斗鸡眼,望着突然转身飞过来的母大雕,乖顺地任由对方抓住了自己的爪子。 这是婚飞的仪式—— 四爪紧握,翅膀卸力,旋转着自由落体运动,直到最后一刻再松开爪子飞起来。 这是为了培养配偶之间的信任和忠诚。 雕妈没有教过王德发这个。 母大雕起初在半空旋转还觉着刺激,直到啪地一声砸在距离礁石一米远的海水里时,才失望地发现自己选错了对象。 这竟是个傻子。 王德发修长的脖子磕在礁石上,砸落了数个紧紧攀附在礁石上的大鲍鱼。 颈骨显然是折了。 豆大的黑亮眼珠眨也不眨,死死盯着嘴边肥美的鲍鱼,好想吃! 母大雕挣扎,宽大的翅膀胡乱地拍,爪子用力往外挣,坚决不做望门寡! 王德发被翅膀拍到脸上,眼睛直愣愣的,没有反应。 鲍鱼急速蠕动,伸出好多细细的触手想逃。 母大雕狠狠叼住大鲍鱼,猛一使劲,终于挣脱,飞出去老远回头看,哪里还有那傻子的影踪,早就沉入水底了…… 沙雕王德发,卒! 第330章 红鲍篇:求放过(1) 海中央,停着一艘渔船。 此处离小日子国非常非常遥远,隔了一整个太平洋,海水澄澈,蓝汪汪的。 水面很平静,越往下看颜色越深。 渔船不大,一条不知打哪儿来的鲨鱼露出个鱼鳍尖尖,在水下绕着船转了几圈。 水波荡漾,渔船剧烈晃动,居然没有人落水,鲨鱼无趣地离开。 靠这片海吃饭的渔民早练就一身保命本事,把自己牢牢和船绑在一起,除非翻船,否则,决计不会掉下水去。 棕色头发、满脸乱糟糟络腮胡的男人抬头看了眼天色,面色不耐烦。 【快要下雨了,该死的罗伯特怎么这么磨蹭,还不上来?!】 被他念叨的罗伯特此时正在离海面数十米的地方徒手抓龙虾。 礁石底部才掌心那么大的一颗鲍鱼瑟瑟发抖—— 哈,是王德发吖! ヾ(??ω??`??) 第64世,王某某生成一颗鲍鱼。 巴掌大的壳子,黑色的肉/体周围长了一圈细小的触手,因为不停在蠕动,数不清。 坚硬的外壳有四个呼吸孔,上头附着了不少灰扑扑杂色的藻类,不仔细看,就像是礁石的一部分,红不红,黑不黑。 如果寿命正常,王某某可以长成比足球还要大的北美特产——红鲍。 深水区暗潮汹涌,水温比上层低,大约十五六度,这是极其适宜红鲍生存和繁殖的环境。 罗伯特像一条灵活的鱼,搅得水流哗哗。 海底岩礁甲壳类动物活跃得很,龙虾个头大,逮住三两只这一趟出海就不亏。 色彩艳丽的珊瑚丛随着水流舞动,长长的“触手”底下时不时有鱼虾冒头,看到人类的大手伸过来,又飞快缩回缝隙里。 一时半刻的,罗伯特并没有注意到红鲍的存在。 王德发蠕动着身上的软肉,紧紧攀附在礁石上,往光线更幽暗的地方去,力争不要被那人头顶上的灯照到。 嗐,其实,王某某想多了。 当地捕捞红鲍也是有规矩的,得达到一定的大小才能抓。 等到渔船靠了岸,一只一只都要用标尺量过才能进行售卖。 太小的不行,揣了崽儿的也不行。 这也是为了可持续发展,不能竭泽而渔。 罗伯特腰上系了一根粗长的绳子,几个随身所带的容器,已经装满了,里头的龙虾挥舞大钳子死命挣扎。 罗伯特不得不调整双腿摆动的幅度稳住身形,蛰伏在暗处的小可怜们被惊扰,藏得更深了。 罗伯特犹豫再三,顺着绳子往上游。 一时忘形,险些忘了时间。 不必提渔船上二人满载而归的喜悦。 王德发郁闷了。 幽深寂静的海底,好可怕。 小鱼吃虾米,大鱼吃小鱼,更大的鲨鱼一拥而上把珊瑚丛里难得出来透气的小鱼一锅端了。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尤其,一日又一日的重复。 作为一只鲍鱼要吃什么长大,并没有前辈告知,王德发全凭本能,逮到啥吃啥。 前辈们也有傻大胆,贸然离开去探索新地图,结果被路过的丑丑的大鱼一口咬住,咔吧咔吧嚼碎了,末了末了居然还知道把壳吐出来。 这玩意儿不能吞,会把肠子刺穿。 亲眼目睹惨案现场的王德发挥舞着无数只穿着黑丝袜的细短触手,噌噌噌,藏进了珊瑚更深处,再不肯冒头。 这样苦行僧一般的日子,某一天,又被突然下水的渔民打破了寂静。 还是咱们的老演员罗伯特,胡子拉碴,脸泛油光。 这是兄弟俩踩好的点,心中估摸着到日子了就来走一趟。 到啥日子?! 当然是缺钱花的日子。 罗伯特胖了好些,穿着紧身的潜水服,中间那一段腰腹饱满鼓胀,像是怀了六七个月的身孕一般。 (罗伯特:我不是,我没有,都是老婆孩子们的剩饭喂的,真的,超美味超幸福!) 留在渔船上的那个正相反,瘦得哟,结实的肌肉上层仅剩一层皮,皮下青筋凸起,青色的血管像游龙一样虬结。 嗯,兄弟俩都已婚,罗伯特家仨闺女,渔船上那个家里仨儿子。 闺女贴心,儿子闹腾。 罗伯特抓紧时间干活,记忆中那一大丛珊瑚不知为啥秃了好大一片。 王德发正无聊地在打盹,冷不防一阵天旋地转。 王德发:ヽ(°◇° )ノ地震了?!海啸了?! 不,一窝猥琐发育的红鲍们被连着一片礁石一块儿铲下来,哐当扔进了网兜里。 个个都有成年男性拳头那么大,达到了采收标准。 罗伯特心花怒放:发了发了,好多大红鲍! 要不是还记得自己在海底,他怕是要手舞足蹈地跳起来。 王德发头一回与其他同类贴贴—— 嘶,太软了,滑溜溜,黏腻腻,对方害怕之下死命贴过来撕都撕不开,怪不自在的。 (///ω///) 几条无辜被牵连的小鱼惊慌地在网里头钻来钻去,一不留神从网眼里钻了出去,顿时呼吸都变得畅快了,头也不回地往暗处逃。 王德发表示很羡慕。 这样开不了口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罗伯特估摸着重量,准备回去。 一条鲨鱼过来了。 很大,嘴一张,能把罗伯特横着吞下肚。 天知道这鬼东西为什么突然闪现。 明明下水前用声波勘测过,并没有发现附近有要命的大杀器…… 罗伯特暗叫倒霉,这也算是乐极生悲了,早知道他就不该太贪心,腰间挂的五个网兜全都满当当又沉甸甸,严重影响他的逃命速度啊!!! 这条鲨鱼是个独行侠,身后空荡荡,并没有同伴追随。 罗伯特勉强放下一半的心,缩着肚子,眼珠子跟着鲨鱼的动作转,身体却不敢有大动作。 鲨鱼在海底见过这样的两脚兽,也吃过,并不喜欢那种干巴瘦嚼不动的口感,它顽劣地用头尾来回撞呆愣愣似乎不会动的两脚兽,又咬断了两脚兽头顶上飘飘摇摇的粗绳,牙口之锋利,令罗伯特头皮一麻。 罗伯特见对方兜圈子不肯走,无奈之下解开网兜,一股脑地往鲨鱼那边扔。 王德发如果能说话,定是会当场骂娘:狗贼,有种拿我去换钱啊,喂鲨鱼算什么! 鲨鱼不知那一大坨是什么,本能地张嘴。 王德发看到森寒的利齿,拼尽全力地往后缩,可惜贴贴的那位拖累。 咔嚓—— 鲨鱼一愣:唔,这小点心还行,咔咔咔咔咔咔。 罗伯特趁机向上冲,像是脚底安了个电动螺旋桨。 唔,和那些漏网之鱼逃命的样子好像。 鲜嫩弹牙红鲍,卒! 第331章 鲨鱼篇:脆脆鲨(1) 夏日海滩,沙子像黄金一样亮闪闪。 沙粒细小,烫脚,无数的大脚丫子踩在上面,来来回回,不知疲倦。 大家双手向上举着,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叫喊,脏兮兮的脸上只看得到亮白反光的牙齿。 驾驶舱里的大个子看着底下,紧紧抿着唇,眼底划过暗色,战火起,苦的都是平民。 耳机里指令下达,一个个包裹严实的大包袱从天上掉下来。 镜头拉近,沙滩上的人开始跑动,深一脚浅一脚。 灰扑扑的衣服,灰扑扑的脸,乱糟糟的头发,看不出谁是谁,都一个样。 大家一拥而上扑到包裹上,七手八脚打开,抢物资。 大人们无一不是笑着,不管抓到什么都紧紧抱在怀里,或用衣服下摆兜住,实在拿不下了才急慌慌往回走。 无端起了大风,原本应该落在沙滩上的包裹,扑通扑通砸进海里,所幸,还算近。 物资有限,并不能满足所有翘首期盼的人。 更多人选择下水,抱着个从天而降的大包袱费劲地往岸上拖。 水温正正好,和大家激动的心一样,有温度。 呼—— 大战已经持续八个多月了,几乎是敌军一面倒的单方面屠戮。 全世界都在反对,恶魔不听,不停。 何其凶残,何其嚣张,没有为人的底线。 大人们还算稳得住,饿得面黄肌瘦的孩子们个个面色惊惶,但又无限期待地紧紧盯着那些大包袱—— 里面,会有吃的。 大人们说,那是顶北边老毛子送来的爱心,不,不是老毛子,是亲爱的老大哥! 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刚爬到岸上,就迫不及待解开了包袱皮。 一层又一层防水布料,里头塞满了杠杠结实的大面包,立即就能吃了果腹的。 【哇啊!!!】 孩子们欢呼了一声,下意识地四周张望,头顶没有滚滚的硝烟,也没有轰隆的枪炮声。 这一瞬,饥饿像魔鬼一样再也压抑不住,孩子们大叫着扑上去争抢。 男人被孩子们推倒,也没忘记撕下一块面包塞进嘴里。 太干了,咽不下去。 他想,如果,有水喝就好了,刚才灌的几口海水,腥咸苦涩,差点没叫他吐了。 几只乌黑粗糙的小脚丫踩在他身上,一跳一跳地才能够得到包袱。 男人吃痛,又不忍心,干脆仰面躺在沙滩上,幻想自己还在半年前温暖舒适的床上,一时掉了两行眼泪,枯瘦的脸颊上被冲刷出浅麦色的沟壑。 也不知道他是被踩疼了,还是想念被炮轰成焦炭的老婆孩子们。 天上的飞机投放完物资后盘旋数圈很快离开,沙滩上难得热闹,几乎每个包袱的落地点都围了几十号人争抢。 少数几个失误被扔进海里的包袱无一例外都被人拼命拖回来。 大家抑制不住地兴奋尖叫,舔着干裂的嘴唇,眼里几乎要放狼光。 水底下,某只被噪声惊扰到的小东西摆动尾巴凑过来—— 仔细一看,是一条成人小臂那么长的鲨鱼崽子。 (??_??) 那贼亮贼亮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因为分得很开的缘故,看起来清澈又愚蠢,是王德发。 有个点子背的男人拖着包袱狗刨,无数次脚丫子都快要蹬到鲨鱼崽子头上,那费劲又别扭的姿势,令鱼嗤笑。 (王德发:(ˉ▽ ̄~) 切~~) 强烈的饥饿感使得男人一边觉得力竭游不动,一边又莫名觉得浑身是劲,精神上差点儿要原地精分,变成神经病。 包袱皮松动,里头掉出来一块长方形的巧克力,正宗俄货。 王德发就像个饿死鬼一样,张大了嘴冲上去,细长的鱼身绷成一条灰蓝色的直线。 男人眼睛早就昏花,直到鲨鱼崽子凑到跟前才发现,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身边潜藏了危险。 他惊恐地张大嘴,咕嘟咕嘟咕嘟灌进去好几口水,心脏都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一股子大力从他骨子里涌出,他几乎条件反射地一脚踹翻鲨鱼崽,然后四肢开启螺旋桨模式疯狂划水,眨眼逃出去数十米。 (王德发:我TM招谁惹谁了?!这人脚背上居然长了好多毛,飘飘摇摇像海草,哪国人?!) 封面上印着一个胖娃娃的巧克力晃晃悠悠地沉入水底,一时半刻地,不会化开。 王德发扭头,眼珠子咕噜噜转,看到不远处聚集过来的鱼群,再不纠结,追巧克力去。 岸上又迎来了新一波的欢呼争抢。 可是,很快,反应过来的敌军嗖嗖嗖瞄准沙滩无差别放炮。 【轰——】 地动山摇。 【轰——】 四分五裂。 一堆一堆的人群尖叫溃散,漫无目的地四处奔逃,只恨自己少生了八条腿。 敌军飞机上传来隐隐约约的大笑声,以及突突突突突的机枪声,枪枪没落空。 那是恶鬼,黑了良心,没人性。 一炮一个大坑,一枪一个血洞。 碎肉残肢天女散花一样撒落在原本金黄的沙滩上。 金黄,暗红,焦炭黑。 天堂变地狱。 孩子们尖叫怒骂,哭爹喊妈。 可惜,大部分孩子们的爹妈早就消失在以前的炮轰中了。 水面上空震耳欲聋,水面下层鱼虾蟹不安地来回游荡,茫然失措。 很久以后,四处重归寂静。 王德发把巧克力整块吞了,口腔里没有留下一丝丝醇香的味道。 头顶上投下一片阴影,王德发疑惑向上去探查—— 是那个出脚踹鱼的男人,整个后背几乎被打成了洞穿的筛子。 他可能以为,下海能有一条生路。 唉。 王德发没有太强烈的情绪,静静看着男人四肢摊开往下沉。 敌军指挥部得到消息,叼着雪茄的老男人鹰钩鼻都气歪了,他狠狠抓了一把打了过多发胶黏腻腻的头发,大骂手底下的兵,却不敢骂顶北边的老毛子。 【Namir,给老子把人都赶走!谁敢去那边抢物资都给老子打死!】 【是!将军!】 Namir压根没多嘴问一句要不要开炮对付老毛子,将军不敢,歪塔尼亚胡也不敢…… 近海水底下的鱼虾蟹们没想到,第二波物资抵达的时候,丧心病狂的敌军居然第一时间飞过来十几架战机。 伸长了脖子等在沙滩上的人们还没来得及欢呼,就被子弹枪炮驱散。 这里面,甚至还有前几天饱餐过一顿的孩子们,短暂又苦难的生命戛然而止。 满载物资的飞机被围追堵截,不过,敌军不敢把老毛子得罪狠了,仅仅只是驱赶,并不对他开炮。 物资绕着弯子还是被投下去了,驾驶舱的大个子几次都想把手指头摁在发射迫击炮的按键上,想起出发前跟队长的保证,又悻悻地作罢。 近海漂浮着数不清的人,有的脸朝下趴在水里一动不动,有的浑身是伤还在奋力捞包裹。 水底下的鲨鱼崽被包裹砸了,晕乎乎地浮到水面上,左看破衣烂衫,右看血肉模糊。 一个男人抱着包裹大笑,笑完眼里的光就消失了,仍保持着刚才的动作。 【嗖——】 敌军心里窝火,一炮打偏了,斜斜射进海里,刚好把鲨鱼崽炸飞,断成首尾两截。 w(??Д??)w 王德发:我!日!你!仙!人!板!板!啊! 鲨鱼头分量重,呈抛物线落回海水里,寂静无声。 也许不是无声,炸聋了。 王德发大睁着眼睛,绝望坠落,一路向下,好久好久才软软地落到实处。 眼跟前,长着一片藤壶。 死不瞑目脆脆鲨,卒! 第332章 藤壶篇:跗骨之蛆(1) 黑沉沉的夜晚。 海底没有一丝丝光亮,一片漆黑。 暗处也很热闹,鱼群活动频繁,甚至有点儿拥挤。 因为谁也看不见谁,大家就任性地随便长。 一群丑得五花八门的鱼游魂似的,扭动着尾巴,在海底游来荡去。 一只芳龄二八的小海龟划动着小脚脚,四处穿梭,自在得不得了。 跟在它身后不远处的大海龟就没这么高兴了,它的龟甲包括四肢脖颈,都被异物寄生安了家,稍稍一动就难受得想骂娘,不动更难受。 说不清是瘙痒多一些,还是刺痛多一些。 要不是舍不下大好龟生,好想死一死。 这些不受欢迎的寄生虫,叫做藤壶—— 一种所有海洋生物避之唯恐不及的害虫。 王德发浑浑噩噩地混在其中,坚硬的石灰质壳子,软滑的肉/体,身边是往上数八代的各位长辈祖宗。 一旦找到宿主,祖生爷,爷生子,子生孙,子子孙孙一大片也。 这是王德发第66次切换物种,集弱小、脆弱、不要face讨人嫌、雌雄同体等特质于一身。 大海龟鼓着俩大眼睛,到处找坚硬的礁石,找到了就扭转过身,上上下下使劲蹭。 龟甲上密密麻麻的藤壶首当其冲,被大力蹭得稀碎,变成碎壳粉末哗哗落下,随着水流冲散。 大海龟还不忘叮嘱小海龟离得远一些,别被藤壶给缠上。 那傻孩子没心眼,万一粘上,两三天就能长一身,哭都没地方哭去。 王德发紧紧缩在壳子里,瑟瑟发抖,鼻涕泡都吓出来,生恐自己也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身边不知哪一辈祖宗老神在在地窝在壳子里,暗地里翻个白眼—— 呸,大惊小怪,这是哪个不肖子孙生的傻孩子?!一点不稳重!咱住在海龟脖子缝隙里,它要是有本事把咱们抠下去,祖爷爷我把头砍下来给你当球踢!!! 大海龟气喘吁吁停下,龟甲都蹭秃了一层皮,黑一块白一块地,颜色不均,有点丑。 小海龟被呵斥到远处,也没有不高兴,和一群丑了吧唧的灯笼鱼玩闹。 幽暗的海底,这些灯笼鱼简直和陆地上的萤火虫一样令孩子们稀罕。 唔,疤疤癞癞的,丑得清奇。 小海龟不嫌弃,拿出史无前例的热情追逐那一盏盏昏黄的小灯笼,张嘴咬,咬不到。 灯笼鱼尖叫逃,小海龟嘎嘎乐,早忘了身后可怜又无助的老父亲。 礁石底下的鱼不堪其扰,骂骂咧咧地探头出来,一对上大海龟憋屈得通红的眼睛,瞬间怂了。 落在泥沙上的藤壶碎尸成了它们的养料,吃人嘴短,大家嘎嘣嘎嘣加餐,就大度不去计较。 王德发小心翼翼地跟旁边悄咪咪使劲自保的祖宗们学习,多分泌一些胶质,把自己和海龟的皮肤粘得更牢固,眼前忽然一亮。 很好,一幕一幕全是大海龟的过往,读取记忆开始—— 大海龟的活动范围极大,浪子的心从不为谁停留,一直在路上,而且,多数都是在黑漆漆的海底,偶尔突然来了兴致,会上去水面瞧瞧蓝天晒会儿太阳; 大海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岁,身边的这只小龟龟,是死皮赖脸跟着它的小儿子,要知道,没有几个父亲愿意带孩子; 大海龟没有妻儿那会儿浪得飞起,曾经被渔船抓住过又给放了,船上的老人说,海龟有灵,得放生,还敲打船上所有的黑皮小伙子一起向它祈求一家人平安顺利,如果可以,希望能发个大财,大海龟嗤之以鼻,表示自己管不了; 大海龟的日常很枯燥无趣,最近几年深受藤壶的困扰,痒得钻心的时候恨不能哭一场…… (///ω///) 王德发自觉羞愧,不好意思地稍稍把身体从锥形的口子里钻出去,主动切断了读取记忆。 嗐,寄生,我也不想的啊,活着不易,莫怪莫怪! 山中无岁月,海底也是,看似永恒的黑,其实每分每秒都在变化。 海底并不平静,总有暗流旋涡,一不留神就会被卷走。 小海龟欢脱不知愁,不用上学,也不用干活。 这天,小海龟吃饱了遛弯呢,刚回头招呼老父亲,手脚还在划拉,居然就傻愣愣地一头钻进了海底暗流里。 大海龟眼睁睁看着傻儿子嗖地被漩涡吸进去,转着转着变成个黑色的小点点,赶紧手忙脚乱地跟上去。 可是,漩涡消失了…… ヾ(。 ̄□ ̄)??゜゜゜ 大海龟茫然地歪着头,脖子伸老长,万年褶皱的老皮子都给抻得平滑了。 暗流和漩涡像是从没存在过一样,左找右找,无影踪。 得,不用带孩子了。 王德发不自在地扭动身子,精准地get到大海龟尽力寻找无果后的未尽之言。 暗流的另一头还是大海,没什么意外的话,小海龟一时半会的,死不了。 倒是大海龟身上的藤壶近来又长起来一大片,层层叠叠,密密麻麻。 多亏大海龟自个儿看不见,要不然得犯密集恐惧症。 王德发扎根在大海龟脖子缝隙里,目前来说也没有危险。 隔壁的祖爷爷叫它赶紧找对象,虽然雌雄同体,但是种子还是得用别个藤壶的。 咳咳,祖爷爷没有不好意思,王德发脑子里圈圈又叉叉,倒把自己尴尬住了。 催婚什么的,最讨厌了,更别提还催生。 催催催,地球明天就要毁灭了吗?! 王德发不动如山,一边又双叒叕给自己分泌更多的胶质好加固住所,一边伸出触角捕食。 天大地大,干饭最大。 大海龟行动渐渐缓慢,四肢和龟甲的缝隙里都被藤壶填满了。 自顾不暇,它隔天就忘记小海龟失踪这回事,四处打听怎么去藤壶。 被问到的那些丁点儿大的鱼虾蟹们一脸懵:龟大爷背上长了好多座山,看着好好吃的样子…… 大海龟也知道自己问错了对象,转而去找大鲸鱼。 山一样的鲸鱼说,找人类啊,他们的爪子好使。 于是,大海龟可着劲地往水面上去,无奈渔船很少,即使远远看到了也不会对它下手。 第333章 藤壶篇:跗骨之蛆(2) 【嘿,船老大,咱们的网子该收了吧,肯定网住了大家伙,老沉了!】 一个脸色乌黑油亮的中年男人龇着大牙,乐呵呵地说。 船老大打了几十年的渔,心里早有了数,大手一挥,示意老婆子把镜头准备好。 【收网——】 全副武装的老婆子嫌弃手套不好操作直接脱了一只,扎好马步,立即开启摄影模式。 海上的信号不好,直播是不可能直播的,但是可以录好当素材,上岸了再叫儿子剪辑上传。 齿轮嘎吱嘎吱,沉重的渔网被一点一点拽离海水,不大会儿功夫就露出水面。 【好家伙,发了发了!】 笑开了花的脸,看到哗啦啦倾倒在船板上的鱼获时,裂开了…… 【海……海龟……我的老天,这么大一只,比我太爷爷年纪还大吧……】 大海龟目带希冀地看着船老大,脖颈部一阵剧烈的刺痒。 唔,是王德发隔壁的老祖宗发了狠地召集亲族扎根再扎根,一呼百应。 密集的一大片群起而攻之,大海龟脖颈吃痛,泪花花喷溅而出,兜头兜脸浇在底下那些还在扑腾挣扎的鱼虾身上。 那滋味,苦涩难当…… (??????????????????) 如果能开口,大海龟估计得骂上三天三夜不罢休。 王德发犹犹豫豫地没动弹,被老祖宗呵斥得一激灵,软乎乎的肉缩回壳子里,立即又接触到大海龟千疮百孔的皮肤,画面如烟花一般在脑子里炸开—— 大海龟四脚朝天,仰面被按在地上洗刷,还有人拿着小刀和有锈迹的铲子在它身上忙活; 大海龟缩着脖子,数次想要伸头出去都眼泪汪汪地不敢动弹,刺痒和疼痛折磨得它浑身抽搐; 大海龟被镜头怼在脑门上,无论那个戴着脸基尼和墨镜帽子的老婆子如何哄劝,都是一副任人鱼肉的表情,老婆子只好干巴巴地呵呵笑…… 【快,小李,搭把手,把海龟身上这些恶心玩意儿除干净!老子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大嗓门的船老大招呼一声,大手用力,气沉丹田,呼哈一声喊,居然以一人之力把重达几百斤的大大大海龟翻了个底朝天。 好巧不巧的,正好是王德发脑海里呈现出来的那个样子。 船老大站的方位刚刚好把镜头占满,完成动作之后忍着腰酸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冲镜头比了个耶。 (^-^)V 老婆子很适时地补了一句【老公真棒!】 得,这爱情的酸臭味,熏得一旁四十多岁的单身汉小李眉毛皱成毛毛虫。 小李搓了一把胳膊上根根直立的毛毛,好生安抚条件反射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咳了一声,迟疑着开口。 【老板……我听说,咱们镇上有一户港商家的老爷子要过寿,到处寻摸上了年份的老山参和老龟,给了价钱不低,起码这个数……】 他五指指尖聚拢,说起钱,眉飞色舞。 船老大没什么表情:(゜-゜) 老婆子心花怒放但面上仍然端着,镜头也很稳,一点儿不带晃:<( ̄ˇ ̄)/ 大海龟白眼翻上天,恨不得伸头出来:he tuiヾ(??`Д????) 王德发被身边持续发力的老祖宗们挤得无立锥之地,胆颤心惊,想逃,又没地儿可逃。 【老板,五十个达不溜哦,稳赚不亏,拿了钱你这条旧船都能换一个啦!】 用不着船老大开口,一听到报价,老婆子立刻义正言辞地摇头表示拒绝。 她还以为是五百个达不溜呢,才五十个,不值当为了这么点儿钱冒犯海神。 小李目瞪狗呆,心中大为扼腕—— 那港商是他邻居家小姨子的大学同学的长辈,在家宴上其实向族中小辈给出的底价是两百个,上不封顶…… 就这大海龟的品相,价钱再翻十倍都有可能。 小李贪心,满以为能昧下四分之三当个中介费,没想到这一次跟的船老大穿得破破烂烂,居然对大几十万毫不动心,哎呀失策…… 他还想再劝,被身后挤过来的舅兄拽了一把,小声埋怨他。 【别惹事,我好不容易叫船老大答应带你,他脾气可不太好!】 小李心头一凛,想起某些暗地里扔人下海的传说,瞬间把话都咽回肚子里。 大海龟毫不反抗,腹部甲壳上成堆的藤壶被一片一片铲掉,露出洁白但坑坑洼洼的壳子。 王德发隐约听见自己的壳子被老祖宗们的蛮力挤压得碎裂的声音。 以及无数扎根其他区域的族中长辈被无情铲飞落入鱼嘴之前绝望的惨叫声。 怎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虽然看不见外头,王德发也知道外头是怎样的画面—— 大海龟舒展四肢,船老大大刀阔斧用铲刀在龟壳上开路,火花带闪电,可惜不那么仔细。 小李虽然不敢吭声,心里到底存了其他心思,手里的动作更加敷衍,留下不少藤壶活口。 王德发猛然察觉身边的老祖宗停下怂恿和扎根的动作,不明所以地左右看看,黑漆漆。 大海龟仅仅伸展了四肢,脑袋一直缩在龟壳里头。 笨蛋。 自己不主动,还指望粗心大意的糙爷们儿能完成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扫除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船老大顾不上镜头,粗糙的大手忍无可忍地伸到后腰处,扶住,缓缓地缓缓地直起腰身,腰椎的骨头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 小李的舅兄很有眼力劲儿地过来帮忙,戴着手套来回胡噜了一把难得一见的大海龟。 【老板可是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咱这就把它送回海里吧!】 船老大摆摆手,腰疼得咬紧了牙帮子。 【噗通——】 大海龟被二人合力扔下了海。 逃过一劫的王德发一声不吭。 哦,不是不想吭,槽多无口。 ???? ?? 大海龟转头就忘记了身上的不适,船开了很远,落水的这一处,暗流涌动,水流大力冲刷它的全身,好些被漏掉的藤壶眨眼消失无踪。 龟壳上难得一见地光溜溜,大海龟简直舒服死了。 四仰八叉躺了这么久,好累,它决定先填饱肚子。 一只刚刚才吞下一坨大水母的海龟懒洋洋趴在暗礁上休息,冷不丁被撞了个跟头。 两只大海龟大眼瞪小眼。 一只威武雄壮略疲惫,雄性。 一只慈眉善目略惊愕,雌性。 干柴遇烈火,看对眼了。 雌性羞涩地趴回原地,头和四肢全缩回壳里。 雄性大胆地伸了头去,一番甜言蜜语,终于头头相会。 一时之间,四周光线暗淡的礁石都仿佛被粉色泡泡铺满。 王德发难得出来透气,一冒头,就对上一双陌生的饱含嫌弃的圆眼睛。 嚯,这是在雌海龟的壳子里,非法入侵。 雌性海龟条件反射地张嘴去咬,一大口,狠狠咬在雄海龟的脖子上,咔嚓嚓,哗啦啦。 老祖宗们大叫着被撞碎,独王德发幸运,从缝隙里漏出去,被汹涌的暗流迅速卷走。 雄性大海龟幸福地眯上眼睛,身上最痛最痒的地方,即使鲜血淋漓,也好过被脏东西霸占。 至于王德发,昏头昏脑地从暗流另一端稳住身形,迎面碰上一张大开的巨嘴,或者说如同宇宙黑洞一般的深渊喉管—— 所谓鲸吞龙吸,约莫如此。 讨厌的小小藤壶,卒! 第334章 座头鲸篇:这很难评(1) 听说啊,耽美的风还是吹到了太平洋。 三头巨大的座头鲸,紧紧相拥,被温柔的海水包围,“基”情四射。 其中一头身材相对最小的,被两头XXXXL号傻大个衬托得像个鞋拔子似的短胖座头鲸,雪白的肚皮朝天,下颚处有一块不怎么明显的红斑。 两条占了身长1/3的鱼鳍不时挥动,半遮半掩,捂住某要害—— 唔,long time no see啊,我是王德发。 可怜巴巴,哭唧唧,被二,鱼,戏,珠、不配合就会挨揍的受气包王德发。 一个翻身,从呼吸孔喷出四五米高的水雾,刺目的阳光下,小小的彩虹隐约可见。 【噗哇——】 幽怨的叫声远远地传开,隔着十万八千里的深海另一头,都能隐约听见。 不知发声者是欢喜,还是欢喜疯了?! 左侧的傻大个不由分说欺身上去,激烈地咕,涌,海面上搅起大面积白色的浪花,啥也看不真切。 (作者:??(????????)??) 咳咳,这一世的惊喜/惊吓真是非同小可。 王德发啊,清,白,不,保。 ヾ (??ω??`??) 唔,此处省略三只庞然大鲸互相追逐、搅得海面上浪花飞溅不可描述的一万字。 特别合拍的两傻大个快活完,携手走了,留下一脸呆傻的王德发,好半天才回神,别别扭扭地直往深水处钻。 【噗哇——】 劫后余生的庆幸里,夹杂着一丝丝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怅然。 王德发绷直了背,猛一甩尾,击飞了一群欢快吐泡泡的鱼。 哼,它们肯定是在嘲笑我! 王德发心中憋闷无处纾解,只能欺负弱小。 欺负完了,再张大嘴吸进肚里,省得弱小的鱼虾心里委屈变态长大了为害一方。 【噗哇——】 水雾再一次喷发,王德发把方圆一里地的小鱼小虾尽数吃了,肚儿勉强混个半饱,终于叹了口气,消停了。 王德发七岁了,作为一头雄性座头鲸,刚刚成年。 这一年适龄对象少得出奇,王德发个子小,无房无车无存款,想要娶媳妇,没有半点优势。 一天,一头雌性座头鲸冷不丁出现,并且急切地凑近,挥舞长长的鱼鳍撞击示好。 王德发惊呆了:(??`??Д????)!! 幸福来得太突然,不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雌鲸的急切不像演的,王德发被撞得一个侧翻,大张着嘴,很有些莫名其妙。 结果雌鲸挨挨蹭蹭之后迅速向来时的方向疾驰,见身后没动静,又扭身过来呜呜叫。 深海里,这样的深情呼唤,对于受过情伤的单身狗来说,简直太过于致命。 王德发立即跟上,尾鳍拍打身后的海水,隔空远远掀飞了一只悠闲的大水母。 大水母:ヾ(??`Д????)淦,你,老,母,啊…… 雌鲸一路走一路呼唤,王德发心花怒放,心中已经酱酱酿酿,把明年将要出生的娃儿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王霸天—— 【嘭——】 【噗哈?】 雌鲸猛地拔高身形跃上水面,把一坨黑白色物事撞翻。 紧随其后的王德发也跳出来,一脸懵,状况外。 一旁黑背白肚圆乎乎滑溜溜的大胖子,谁?! 雌鲸双鳍底下护着的那只小不点,又是谁?! 好哇,喜当爹……啊不,那小不点呜呜嚎嚎地哭得好凄惨,大胖子压根不怕,还企图张嘴啃咬小不点的尾鳍。 雌鲸惊叫,喷出的水雾毫无杀伤力,束手束脚地护着小不点,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追随者。 雌鲸此刻已经完完全全牵制住追随者的心神。 追随者——王德发:淦! 那黑白配色的大胖子是虎鲸,远近闻名的街溜子臭流氓。 呸,虎玩意儿,也就仗着身材便利以大欺小了。 王德发果断出手,保护幼崽,鱼鱼有责。 敌我双方体型相差悬殊,即使王德发属于族群中偏瘦小豆芽菜那一挂,也比虎鲸大了数倍。 一力降十会,没多少花哨的动作—— 拍你脑瓜! 压你脊背! 甩你耳光! 顶你个肺! 虎鲸头下尾上晕乎乎,犹不甘心放弃小座头鲸这一口极品美味,还想趁机再咬,被王德发一尾巴拍飞。 大约被雌鲸殷切又期盼地盯着,雄性荷尔蒙暴增,用上了吃奶的力气。 咻—— 一坨黑白色的物体远远地,沿着抛物线的轨迹砸进海里,半天也没冒个泡。 小不点原本以为妈妈放弃它逃跑了,没想到是去搬来了救兵。 幸好妈妈回来了。 它虚弱地哼唧,一身是伤,所幸背鳍侧鳍尾鳍都没断,还有恢复的可能。 雌鲸不安地把小不点驼在身上,身心俱疲,看向勇猛无匹的追随者,眼神里很矛盾。 利用完了就把人家甩了,不地道。 王德发心里门儿清,故作矜持地跟随在侧,不住地喷水雾,力求当一个无情的彩虹制造机器。 别的求偶手段,抱歉,没学过,不会。 小不点蔫蔫地,粘着妈妈,只有喝奶的时候老老实实动一动,换个位置。 王德发几次不由自主靠近,都被雌鲸冷淡地推开。 雌鲸的繁殖期和哺乳期是同时进行的,不过,在幼崽还没彻底断奶前,它拒绝所有亲密行为。 老实说,前阵子才经历过一回不太美妙的threeP,王德发身心都还没恢复到正常的巅峰状态,所以,也没那要勉强的意思。 于是,临时组建的一家三口相安无事。 直到王德发被一张大渔网兜头罩住那天,都没有一亲芳泽的机会。 雌鲸在惊慌之后努力帮忙,毫无章法地撕咬,绕着圈地拉拽。 渔网破了数个大洞,但还是挂在王德发身上。 小不点被妈妈大幅的动作掀翻,傻傻地滑下来,居然也被渔网套住了。 雌鲸这下子,声音从惊慌变成惊恐,扭头奋力去救小不点。 越挣扎,越束缚。 王德发是懂这个道理的,双鳍上几乎被渔网的绳结网眼卡死,除非有利刃,不然不可能挣脱。 瞄准时机,旋转,跳跃,渔网出现一个稍大的豁洞,王德发尾鳍一个巧妙地甩动,把胡乱扒拉自己给自己缠成粽子的小不点拍出去了。 雌鲸顾不上它,丝滑无比地转身追去。 再没回来。 王德发等得心都碎了。 碎八瓣儿,丝丝拉拉地疼。 o(一︿一+)o 因挣脱不开双鳍上的渔网,随着洋流流浪数日,被不要B脸的虎鲸发现,集体围攻,王德发寡不敌众,一时疏忽搁浅到了海岸上。 海浪退出去老远,眨眼功夫,连沙滩上的沙子都变得发烫。 烈日当空,四下无人,王德发只能无助地等死。 日落时分,突然听见人声激动大叫,八嘎! ヽ(°◇° )ノ 王德发:狗日的八嘎! 当地村民兴奋地拍手大叫,呼朋唤友,带着各式刀具盆桶,只等这座山一般的大鲸鱼咽了气好一拥而上分食。 天色渐暗,有人举起了火把,猥琐舔唇的动作被王德发看了个正着。 嘶,辣眼睛! 身下的沙粒里钻出一只胖胖的螃蟹,挥舞着钳子很不客气地往王德发身上招呼。 正正好,夹住了下颚处那一块红色的斑块。 王德发浑身一个激灵。 麻蛋,空间啊,老子有空间! 嗖,麻绳织成的渔网突然消失。 身上的皮几乎被阳光晒得裂开,白白遭了罪。 【八嘎八嘎!】 举火把的人眼神好,立即发现不对,愤怒大吼,号召其他人一起上前烧死怪物。 王德发看着迅速围拢的数百人。 凶神恶煞,形如恶鬼的数百人。 哈,空间里那些重武器没什么留下的必要了,忘了这么多年,都快生锈了。 既然你们等不及,那就一起死吧! 远处有狗子大叫,看不到狗影。 唯有眼前气焰嚣张的螃蟹,撕扯了鱼皮往嘴里塞,钳子咔吧咔吧,很有力。 在火把被扔到身上的那一刻,堆叠成山的重型/炸/药/枪/械迅速从空间清空。 出现在火把下,立刻被点燃。 【轰——】 【轰轰轰轰轰——】 …… 憨憨座头鲸,卒。 顺便炸毁了半个岛国。 【嘀,紧急求援……本国东海岸突发爆炸,引发海啸……火山大面积喷发,临近省份地震不绝房屋倒塌……嘀嘀嘀……一日以来已造成大面积国土塌陷,死伤无数民众,请美丽国看在多年情分上施以援手,阿里嘎多!】 第335章 面包蟹篇:平淡的分别(1) 【啧啧,我说王德发啊,你小子可真能,是这个!】 判官大人悄咪咪竖了个大拇指。 他手里拿着某国地狱管理者发来的投诉信,厚厚一叠,面上故作威严,但说这话时,但凡不聋不傻都能听出九分得意来。 山一般巨大碎得拼都拼不起来的王·座头鲸·德发懒洋洋望天,一声不吭。 旁边自有小鬼充当捡尸官,魂体没有重量,除了稀碎,拼图难度十九颗星★,别的,倒也不是太费劲。 鬼差大哥和颜悦色地走近,手里端了杯黄不黄灰不灰的水。 仔细看,水杯上方还有一股子烟雾,凝聚不散,看着邪门。 他压低了嗓门,悄声道—— 【呐,我从孟婆那儿顺来的一杯,没加料,能定魂,放心喝。】 ???? ?? 碎块王德发10011号:大哥,劳驾,你倒是看看我是什么部位啊!!! (热一身痱子的某无良作者悄悄瞅一眼,啊,什么部位?!哦,是皮燕子!管出不管进!) 鬼差接收到这一怨念,尬笑两声。 【要不是你这回功德无量,这水随便泼你身上都能奏效,别给脸不要脸啊!】 碎块王德发10011号一抖,老老实实退开几步,换了本该是黑洞的咽喉碎块过来—— 唔,令小鱼小虾闻风丧胆的深渊巨口黑洞,如今看来是个粉嫩嫩极富弹性的短管子。 判官大人眼风都没扫一个,鬼差的举动自然是他暗地里吩咐的。 投诉信被他翻来覆去地看,哗啦啦地响。 全篇遣词造句刻板生硬,字里行间全是问责。 信的末尾还带了一句——本国生育率极为低下,地狱鬼满为患无处可去,急于投胎的鬼只能选择阿三的大印度,去当穷苦的蝼蚁。 判官大人以袖掩面,万年寒冰脸绷不住笑开花。 咳咳,要注意国际影响,得意之情要适当收一收。 【说说吧,想要个什么奖励?】 王德发碎块们东张西望找嘴巴,终于从某处角落翻出来,大嘴一瘪。 【判官大人,我想快进……熬不住了,要疯……】 【不行,吾岂是朝令夕改之辈,换一个!】 判官大人毫不留情拒绝,身后的帘子微微晃动。 哼,别以为在后院喝茶的阎王来了他会不知道。 这偷听的恶趣味,也不知道王他老人家啥时候改得掉。 【那,我想要个老婆!】 【这个可以有,去吧,轮回百世的进度条已经差不多了,继续积德行善,到时候全都给你加在功德簿上。】 王德发碎块们感激涕零,被鬼差大哥领着小鬼一二三四五们用一把大撮箕撮起来,哗哗倒进了畜生道里—— 海底,礁石群。 一只刚娶了老婆的面包蟹。 焦黄的外壳,胖胖的身躯,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饱满多肉,很馋人,啊不,很喜人。 哈,这是王德发轮回的第68世,如愿地抱着老婆,哼哼哈嘿。 也不用避讳,两步远的另一对也在较量功夫,体格子大不说,动作也激烈。 王德发小心翼翼地抱着老婆走远些,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不能叫老婆瞧见。 小夫妻俩窃窃私语,吐了不少白沫沫。 众所周不知,面包蟹是人类喜爱的一款海产品,肉质饱满鲜嫩,一只管饱。 这一片海域,犄角旮旯,遍布大大小小数百只面包蟹。 这不,穿一身潜水服的人类,按历史坐标纷纷下水,向可爱的蟹蟹们伸出了罪恶的双手。 细数一数,一二三四五,都是装备齐全的专业捕蟹人员。 礁石底下是泥沙,蟹蟹们的反应速度算是快的,利索地八爪齐动,把脚底下的泥沙刨个坑,然后把自己埋进去。 泥沙被搅动得飞起,海水迅速变得浑浊难以视物。 人类戴着潜水眼镜,眨一眨眼,镜片内侧起了雾。 王德发看到眼熟的网兜,八条腿下意识地护住胸腹,好巧不巧的,把想要往泥沙底下钻的老婆抱了个满怀。 (((((((っ??ω??)っ 夫妻俩连体婴似的横向逃窜,哧溜钻进礁石缝隙里,缩手缩脚地藏起来。 这样做的还有不少其他蟹蟹。 毕竟大家虽然脑子只有绿豆那么大一点儿,也看得到泥沙底下自以为藏得无踪影的同类被人轻轻松松挖出来,扔进腰侧的网兜里。 几个人类熟知猎物的习性,能指望又懒又笨外强中干的大螃蟹往哪里逃呢?! 沙堆里差不多筛查一遍后,五人毫不迟疑地分头钻进礁石群。 很快,又有不少面包蟹落网。 事关生死,王德发老油条,死惯了,一点儿都不紧张,只甲壳贴紧了礁石,半点不敢露出行迹。 倒是怀里的老婆,全身抖得跟筛糠似的,两只蟹钳时不时作出自卫式的攻击动作,数次误伤王德发。 自己选的,还能咋,宠着呗。 几人身上背着的氧气瓶足够水底作业,但也是有数的,不能耽误太久。 他们动作很麻利,静悄悄地,瞅准了再出手。 一掏一个准,十次有九次不落空。 很快就有两人靠近王德发夫妇俩藏身的位置。 水底不能说话,两人对视一眼,用手比划了几个只有他们能懂的暗号。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毛毛,面包蟹也有,身体侧面,黑褐色,随着水流有节奏地舞动。 在光秃秃的礁石缝隙里,这些毛毛,有点儿显眼。 两人再次对了一下眼神,两头包抄,同时伸出魔爪—— 王德发怀里的老婆陡然挣脱,挥舞钳子搞了个假动作,一矮身子向斜后方撤,想逃。 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大手迅猛地掐住了它的钳子,晃晃悠悠地吊在半空。 若是有壮士断腕的意志,小东西兴许真能逃脱。 可惜。 ┓( ????` )┏ 王德发束手就擒,懒得挣扎。 夫妻俩几乎同时陷入黑暗,分属两个人的网兜,大约,是再也见不着彼此了。 五人并没有把这片海域的面包蟹一锅端,挑拣着个头大成双成对的抓,网兜满了,才相继往上游。 这一趟出海收获满满。 等在码头上的老板们称足了秤,痛快掏钱,买卖双方皆大欢喜。 不欢喜的,就只有举着蟹钳剪空气泄愤的各位蟹蟹们。 那生猛的鲜活劲儿,看得老板心里的小算盘扒拉了一遍又一遍,乐得见牙不见眼。 王德发保持八脚护胸的姿势发呆,直到送进超市的大水缸,又被顾客抓起来称重带回家,才回过神来。 起锅烧水,清蒸。 那人肩头上顶着一只怪模怪样的小动物,如果没看错的话,刚才那东西是从冰箱顶上飞过来的。 老鼠?!蝙蝠?!傻傻分不清楚,大眼睛,怪萌的。 被洗刷干净摆在蒸格的王德发瞪着那只小东西,恍惚听见一句抱怨—— 【180买回来这么一只傻呆呆的大螃蟹,蛋蛋,我吃了不会也变傻吧?!】 蛋蛋就是那只小东西,它当然不会回答,一见开了大火,害怕,展开四肢嗖地滑翔到地上,蹭蹭蹭地跑开了。 昂贵的进口海鲜面包蟹,在意识模糊中逐渐变红,卒得无声无息。 第336章 蜜袋鼯篇:长点儿脑子(1) 王德发见识少,不知道蛋蛋是个啥。 直到自己变成蛋蛋的崽儿,缩在不见天日,滑溜溜,黏腻腻,滂臭滂臭的育儿袋里。 哕—— 第69世,王德发我啊,是一只会飞会吃会卖萌的蜜袋鼯,公的,目测下边儿有一根分叉的小棍子。 如果忽略拥挤的育儿袋里那股子难以言喻的臭味,蜜袋鼯母子俩简直可爱死了。 刚出生那会儿,我听见俩奇奇怪怪的人惊呼。 【吖,表姐,这东西咋像个QQ糖,你家蛋蛋要是一不小心把它的崽儿吃掉咋办,也太小了吧……】 那声音挺讨厌的,我缩在蛋蛋的育儿袋里好几个月,都还记得。 可惜,如今,五个月刚断奶的我,被送给了这个讨厌的家伙,当宠物…… o(一︿一+)o 【呐,男孩子要有责任感,这可是我家蛋蛋生的头一胎,你要好好养啊,不然我叫你妈揍你!】 【表姐,你这话说的,我邓鑫发誓,绝对不会把它扔了!】 王德发:好家伙,他叫邓鑫啊,得亏是个男娃,胸脯拍得啪啪响,不疼吗?! 于是,即日起,邓鑫正式成为蜜袋鼯饲养员。 这小子刚大学毕业,天儿热,不想跑招聘市场,家里蹲啃老呢,有的是闲工夫。 【旺财,你今天咋不说话啦,饿不饿,渴不渴,拉不拉粑粑?!】 邓鑫刚打完一把游戏,掌心汗哒哒地,就把因为害怕被误伤藏进枕头底下的蜜袋鼯(王德发,现名旺财)拖出来。 旺财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嫩粉色的鼻头不耐烦地耸动,任由邓鑫的拇指在下巴上揉搓,表示生无可恋。 小东西眨巴眨巴眼睛,黑亮亮又大又突出的眼珠子,特别像布娃娃的水晶扣假眼,萌得人一脸血。 一串懒洋洋的童音在邓鑫脑子里炸响。 【再吵我睡觉,我要咬人了啊!】 讲真,一点儿杀伤力也没有,反而逗得他哈哈笑。 在晋升饲养员的第一天,他就发现了小家伙身上这个秘密。 惊吓?!不存在的。 他几乎立刻就端正了养宠物的态度,把这小家伙放在了心尖尖上。 可以意念沟通的宠物,说出去多酷啊! 【昨晚也不知道是谁一个劲地扒拉我眼皮不让我睡,一报还一报!】 邓鑫刚捧着蜜袋鼯起身,准备躺回床上睡个回笼觉,忘记脖子上还套着耳机,被线扯得一趔趄。 他一抬头,就看到有游戏好友给他发了消息。 【金宝,兄弟最近赚了点小钱,准备回来买房子了,你家不是开中介的吗,有没有合适的房源推荐,放心,一个点的中介费少不了你的,哈哈,哥们儿仗义吧!】 邓鑫一挑眉,认出对方是初中同学,杨超。 【你小子可以啊,这才毕业多久你就赚到买房的钱了,我还在家啃老呢,大哥求带!!!】 他一激动,手一松,一直不老实的旺财四爪并用地溜了。 旺财钻进枕头底下,舔了舔爪子,隐约闻到阴谋的味道。 键盘一阵噼里啪啦响,打字速度前所未有地快,也不知道俩人聊了些啥,聊得那么投机。 旺财懒得管,眼一闭,世界安静了。 等到一觉睡醒,活力满满饿得吱哇乱叫的时候,邓鑫早就出门去也。 这小子去哪儿了?! 郑市,竹英街288号,怡家房屋中介所。 邓鑫的老爸带客户去看郊区看大别墅去了,店里只有一个刚来半个多月的前台小妹。 【你好你好,是要看房吗?租房还是买房?你先坐,我给你倒杯茶!】 前台小妹很热情,以为自己终于不用纸上谈兵了—— 呐,租房中介费一个月房租,买房中介费一到两个点,自己找上门的客户,约等于天上掉钱,多香啊! 【哦,你是新来的吧,我等我爸回来,我爸是邓安平,不用这么客气哈哈哈!】 邓鑫嘴里说着不用客气,已经把水接过来一口喝光了。 前台小妹愣在当场,脸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恍恍惚惚地,看见一串金元宝从头顶插上翅膀飞走了…… ︿( ̄︶ ̄)︿ 失望,太失望了。 高跟鞋立定,向右后方旋转180度,决绝地走开了。 邓鑫摸摸鼻子,熟门熟路地推开老爸办公室的玻璃门—— 墙上的洞洞板挂满了钥匙,钥匙圈上有编号,除了内部人员谁也不知道对应的地址。 【唔,我说我爸是邓安平她就信了,也不核查我的身份证,啧啧,这安保不行啊!】 幸好他这句念叨没被前台小妹听见,不然肯定呸他一脸。 【嗐,也不知道附近的房源杨超瞧不瞧得上,问他在哪儿赚得那么多钱他也没说,不会是骗人的吧……】 脑子里乱糟糟的邓鑫往沙发上一歪,嘿,睡着了。 且不提邓大老板大汗淋漓回来看到自家兔崽子四仰八叉睡办公室里是个什么表情,家里的留守蜜袋鼯饿得上蹿下跳,差点儿要闹离家出走。 凌晨两点半,父子俩在附近烧烤店吃完夜宵回来,刚一开灯,一团奶油色的厚重馄饨皮就从高处飞下来,吱吱哇哇地盖在邓鑫红通通油亮亮的大脸盘上。 (??`??Д????)!! 【唔,旺财——】 邓鑫被猛然堵住口鼻无法呼吸,上手撕扒,又不敢太用力,怕把旺财挤出屎来。 而旺财的小脑袋里已经把这消失大半天的人干的事走马观花地过了一遍。 旺财叉腰,很生气,一骨碌钻进吸顶灯的灯罩里不出来,威胁下头那个大胖子,要把自己烤成肉干。 就像个受了委屈的熊孩子。 灯罩里都是密密麻麻的小蚊子蠓虫干尸,天长日久地积了厚厚一堆。 旺财好奇地舔一下,干枯如杂草,没滋没味儿地,呸呸吐出来,嫌埋汰。 邓鑫仰着脸,哭笑不得。 【该,谁叫你养这么个祖宗!】 邓安平揭了头顶充门面的假发片,头顶上都捂出痱子来了,难怪白天那么刺挠呢,包一扔,洗澡去了。 最后,邓鑫好声好气地哄了半天,才把旺财小祖宗哄下来—— 小小的蜜袋鼯四脚张开,身体拉成一张大馄饨皮,嗖地滑翔而下,又双叒叕啪到他脸上。 被抓在手里,泪汪汪的黑眼睛还控诉地瞪着他。 【要肥肥的虫子,饿!】 【好好好!】 【要十条!】 【呃……好好好!】 邓鑫嘴角一抽,昧着良心连连点头。 第337章 蜜袋鼯篇:长点儿脑子(2) 第二天一早,杨超十分拉风地开了一辆宝马X7。 大越野,亮瞎眼的骚蓝色,外观非常新。 邓鑫等在店门口,惊得张大嘴,羡慕的眼泪从口角流下来,趁停车的功夫悄咪咪查了下价格—— 好家伙,顶配一百七十多万,他全身上下连一百块都掏不出来…… 旺财从裤兜里钻出头来,忍不住眨巴眨巴眼,有钱任性(????????????)???? 杨超进了办公室,打过招呼之后直接切入主题,按面积和价格降序查看邓安平的房源实拍图,也就坐了半小时,就由邓家父子俩带着去实地看房。 到了下午,就已经切换到约上房东面对面讨价还价的环节,这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邓鑫全程瞠目结舌,旁观游戏中的菜逼战五渣&现实中的成功青年自信满满地砍价,砍得对面急于卖房的房东A面无人色,守不住底线溃不成军,一退再退。 终于,在房东A翻脸的最后一刻,签了合同,全款。 当然,这钱要放在监管账户里,顺利过完户才会转到房东A那边。 邓安平虽然心中讶异儿子老同学的果决魄力和强大财力,面上看不出来,跑前跑后,亲力亲为。 作为中介,有义务保障买卖双方的权利,细节一一落实到合同里。 三方签字,一套市价三百多万的联排别墅毛坯房,以299万成交。 旺财:???? ??这么爽快?!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邓鑫:跪了跪了,我为我曾经的小气怀疑道歉,大哥求带!!!我也想发财! 杨超十分享受被仰望,偏头,邪魅一笑。 旺财捂脸,没眼看。 房东A收好合同,面无表情地走了,他还得去银行解抵押,东拉西扯凑一凑应该能够。 他脸色不好的原因是因为刚才提出让杨超出150万首付让他去解抵,杨超不同意。 房东A急着卖房就是因为做生意资金链断了,被老对手抢了客户,这才卖房回血。 嗐,绕来绕去还是得舍了一张老脸去找亲戚朋友借钱救急。 好在那299万的全款转账,他是当场盯着的,确信无疑。 左不过丢一下脸,解决了当前的困局,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到时候,哼哼…… 房东A愁肠百结被自己强行理顺,房东B已经进了会议室。 房价还有降的空间,可房东B是将要离婚的一对男女,咬死了底价不松口,少一分,都是夫妻双方的损失。 那房子是楼王栋,视野极佳且有两个学位,杨超很喜欢,砍不下来也就算了,同意了对方的报价,仍是全款交易。 旺财在裤兜里待不住,顺着衣服噌噌爬到邓鑫肩头,哧溜滑到胸前的口袋里,这里敞亮。 (自从开始养蜜袋鼯,邓鑫的T恤几乎都是Polo衫,胸前带口袋的,和邓大老板同款。) 邓鑫发现人老成精的邓大老板悄悄乐歪了嘴,一小时中介费入账五万多,还不用他磨破嘴皮两边调和,能不高兴吗?! 杨超的身影在邓鑫眼里已经无限拔高,几乎与太阳肩并肩,成了神一般的存在。 当天回了家,邓鑫浑浑噩噩地找不着北,捧着吃饱喝足困顿得睁不开眼的旺财念念叨叨,念念叨叨。 【旺财啊,超哥说等他把手头上这两套房子安排好带我去发财诶,嘿嘿!】 【旺财啊,你说,要是我也赚到那么多钱,再去追校花,她还会不会搭理我?!】 【旺财啊,赚到钱了我买个什么车好呢?驾照已经考了五年了我一次方向盘都没摸过……】 【旺财,今天那套别墅我也好喜欢啊!那么大的地下室,做成电竞房我能宅一辈子不出门!】 【旺财……】 【呸,你个傻瓜,非亲非故的,凡是说要带你发财的都是图你的钱!】 【哎呀旺财啊,我哪儿有什么钱,我爸连今天的提成都不肯分我万儿八千的,小气鬼喝凉水……】 【呼噜噜……】 道理讲不通,此人已走火入魔,旺财放弃劝说,脑子宣告宕机。 小脑袋一歪,果断睡死过去,任话痨碎嘴子邓叽歪,雷打不醒。 半个月后。 旺财无奈地被揣进衣兜里,坐上了崭新崭新的宝马X7后排座。 开车的是杨超,叼着雪茄,瘦削的脸上扣着大墨镜,不伦不类地操着半生不熟的白话跟电话那头的人聊天。 不中用的邓鑫晕长途,早就睡得东倒西歪毫无形象。 杨超听到后座的呼噜声,嘴角扬起,又是邪魅一笑。 【老板,扑街仔已上钩,是条肥鱼!我的提成比例是不是要往上提一个级别了?!】 旺财:(??Д??≡??Д??)肥鱼是谁?!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杨超满意地说了三声好,然后换了个联系人,又开始半生不熟地尬聊。 晚饭时间到达,不是酒店,是普通的小区。 睡得迷迷瞪瞪的邓鑫被杨超叫醒,提着行李箱跟着上楼,电梯是没有的,楼道有些旧,贴满了牛皮癣一样的小广告。 【金宝,这是我的房子,你先住着,创业初期没必要住酒店浪费钱。】 【好的超哥,你就别叫我小名了,要是叫你公司下属听见,会多想的。】 杨超拍拍他的肩,扔下一把钥匙就走了,叫他饿了自己点外卖,附近啥都有。 是了,杨超带他过来,就是以安排工作学习一段时间后创业的由头,邓安平虽然不放心但还是同意了,临行前难得大方地给邓鑫转了两万块钱。 旺财缩在衣兜里,闻到海风的气味,无力望天。 这是一个海滨城市,白海市。 业内有名的南派chuan销宝地。 不拘禁自由,不毒打肉身,态度和蔼,热情洋溢,只要钱,死要钱。 邓鑫阅历浅从没关注过这些,所以身处险地也不知道,即使现在告诉他,估计也不会信。 为啥? 掉钱眼儿里了。 满心满眼羡慕超哥的挥金如土,立志听话照做复制粘贴超哥的成功经验。 老同学诶,多年游戏战友诶,怎么可能会坑他! 旺财:???? ??给你个眼神自己体会! 第338章 蜜袋鼯篇:长点儿脑子(3) 谁家的公司上班第一天是公司出钱包团旅游啊?! 邓鑫兴冲冲踢掉拖鞋,光着脚丫子奔赴大海,一手捂着胸口的兜,一手胡乱挥舞。 从后看,像个欢脱的大马猴。 这个临时组的旅行团几乎全是年轻人,互不相识,来自天南海北。 有几个大男孩甚至还顶着一脸青春痘,嘴唇周边一圈毛茸茸硬实的胡茬。 打眼一瞧,全车人大大小小的眼睛里清澈见底,单纯稚嫩得让导游小姐姐暗地里都不忍心。 沙滩的自由行程只有短暂的一小时,差点儿玩脱了的旱鸭子男孩们被大喇叭叫回来,坐回大巴上心情还难以平复。 【各位新同事们大家好,大海以后多的是机会去玩,我们接下来要去的,是咱们公司今年刚刚开放销售渠道的海景大平层楼盘……】 大家不时歪着头看窗外风景,出一只耳朵听着,心里对后面的行程很期待。 邓鑫看着坐在前排频频回首向大家微笑点头的杨超,心里卧槽—— w(??Д??)w 好小子,玩这么大,公司居然还有房地产业务,牛皮格拉斯,地球都快要装不下你小子了啊!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胸口的兜,里头的软萌小家伙没有回应并翻了个身—— 早晨吃了一颗煮鹌鹑蛋,旺财挺着大肚子睡得人事不省。 真好养活,啥都吃。 新楼盘是预售的期房,伸长了脖子看工地,机器轰鸣,还是乱糟糟的一片。 售楼部门口停了一排大巴,人那个多哟,各地方言穿插,吵闹得堪比清早六七点的菜市场。 年轻男孩们没有什么购买力,即使听到导游小姐姐颇具蛊惑力的言语,也只是眨巴眨巴清澈的大眼睛,并没有真的傻瓜蛋愣头青冲动地跑去签什么购房意向书。 邓鑫有些心动,被杨超杨大老板勾着脖子带到砸金蛋的地方。 【呐,别说老同学不照顾你,只要交了意向金,可以砸金蛋抽奖,这里头有个大奖是免费送一套288平,6栋,楼层任选……你要不要试试运气,那金蛋可是我亲手放进去的!】 ヾ(o??????)??ヾ 邓鑫捂住胸口,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自己如同擂鼓一样的心跳声。 旺财揉揉眼(??????ω??????) :啊,谁的算盘珠子崩我脸上了? 杨超点到为止,人走开几步,又去勾另一个男孩的脖子。 邓鑫没回头,直愣愣盯着眼前的金蛋,脑子里已经在装修自己那套288平的大豪宅了。 拦不住,根本拦不住。 邓安平要是知道自己给的两万,第二天就扔出去一万,不知道要怎样捶胸顿足。 金蛋砸了,众目睽睽下,砸到一袋洗衣粉。 邓鑫错愕回头,杨超比他更错愕,跳起来责骂工作人员,怪她动过金蛋的位置。 工作人员拱手作揖,泪往肚里咽:老子陪你演戏,过后你不给我多包一份红包看我下回还会不会配合你,哼! 是的,这是演戏,每天上演好几场,谁挨呲谁拿大红包。 邓鑫闷闷不乐,任由旺财在胸前兜里翻滚着挠他。 旺财:良言劝不住该死的鬼! 邓鑫:成败在此一搏! 旺财:呸,赌鬼,迟早要完! 邓鑫:闭嘴! 在售楼部转一圈,见识了一番,安排好的午饭上桌。 一桌子当地海鲜,简单烹制,鲜掉眉毛。 大男孩们化身大胃王,下筷如飞,生怕抢输了饿肚子。 上班第一天,体验感如果叫大家打分,一定是满分。 当然,在邓鑫这里,多多少少扣一点,毕竟只有他一人掏了钱—— 砸了一袋洗衣粉,后期还得头疼敲定首付款和房贷的问题。 遥远的郑市,邓家老父亲送走客户回到车里,脸上的汗顾不上擦,把手伸进假发片底下抠痱子,嘶嘶哈哈地,丝毫不知自家好大儿在南方闯了祸。 邓鑫敢说吗?! 不敢。 一个字,拖。 兴许自己能赚到钱呢?!像超哥一样。 旺财:呵,想屁吃比较实在。 上班第二天,杨超把人员打散,分在三个会议室开始新员工培训。 邓鑫左右看看,有些眼熟,都是昨天大巴上的男孩们。 HR培训老师看起来也是一副成功人士的打扮,大热的天,西装革履,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开了花。 PPT展示他的个人履历,目前成就,以及令年轻人艳羡的车、房、存款。 邓鑫全神贯注,旺财睡得像猪。 上班第三天,仍是培训。 换了新的老师,讲了些似是而非的政/策,讲了一些类似金字塔的组织架构,尽管老师情绪激昂,下头有听没有懂的男孩们鸦雀无声。 邓鑫有些犯困,听不懂,旺财依旧睡得像猪。 上班第四天,组织考试,分数过关的可以去办正式入职。 邓鑫不知道其他人考得怎么样,反正都是选择题,不知从哪个考公的网站抄下来的题目,难得要死,全选A或者全选C,总归不会得个零蛋。 再说了,还有超哥呢,他是老板,过不过的,走个过场而已。 杨超给邓鑫安排了轻省的活计,总经理助理—— 好家伙,每天跟着去各大饭店吃吃喝喝,出差,接待,大保健。 邓鑫脸红红,又是兴奋,又是激动,没敢玩太过,家教严。 一个月后,温水煮青蛙也到了火候。 杨超突然正经地邀请邓鑫入股公司,只要69800就可以占公司1/100的股份。 这好事,邓鑫怎么敢拒绝?怎么会拒绝? 当场给老爸打电话,要投资,嗷嗷叫着要投资!撒泼打滚地要投资! 邓安平拗不过,又有杨超在一旁保证,半小时后给好大儿转了钱。 入股仪式和缴费现场在一处,某写字楼顶层,四周寂静空荡,挺神秘的。 邓鑫被要求全程静默,只有在工作人员问到他的时候才可以说话。 这样紧张又严肃的气氛,很能影响和左右人的情绪。 旺财被砰砰的心跳惊醒,一冒头,吓了对面正在出示收款码的女人一跳。 【啊——什么鬼?】 女人吓得不轻,大声尖叫,暗处立刻走出来五个膀大腰圆的男人。 屋里的灯光本就不算明亮,坐在桌子前的邓鑫一把捂住唧唧咆哮的旺财。 【对不起对不起,这是我养的宠物,不咬人!】 第339章 蜜袋鼯篇:长点儿脑子(4) 拳头没落在身上。 69800交了。 真金白银的微信实付金额,即时到账。 没有收据,没有发票,更没有入股需要签的一系列文件或合同。 杨超和那女人在门口嘀嘀咕咕咬耳朵,手有意无意地拂过对方身上,眼神暧昧拉丝。 有鬼。 邓鑫的一颗心啊,七上八下。 旺财在衣兜里张牙舞爪,反抗主人的强力镇压。 那五个南方城市少见的大高个男人抱着手坐在他身后,威慑恐吓之意很明显,瞎子也能感受得到。 杨超摸了一把女人的腰,笑得一脸荡漾地放她离开,然后一招手。 室内无形的压力随着他的手势瞬间解除,邓鑫亦步亦趋跟上,像被鬼撵似的进了电梯,从50层一路往下。 他几次抬头,欲言又止。 杨超拍拍他的肩,像是默认了什么。 【金宝,你呀,再多叫几个朋友来,到时候,我给你算提成。】 邓鑫紧绷的肩膀一垮,胸口又被旺财挠了一把,钻心的疼。 旺财:你可长点儿脑子吧!都被僵尸吃了吗?! 总经理助理,说白了就是杨超的小跟班,尽管心中别扭,接下来的几天,邓鑫还是按时打卡上班。 杨超的业务能力强,一周时间陆陆续续完成十几单交易,用的借口大同小异——投资、入股、租商铺。 实际上钱一落袋,立即换了一副面孔。 邓鑫冷眼在一旁看着,心越来越冷。 旺财摊手摊脚缩在他衣兜里,鼓鼓囊囊一坨,隐约散发出一股子臭味。 小东西这样已经有好几天了,查过百度,蜜袋鼯脑瓜顶、胸腹和尾部都有臭腺,用来划地盘的。 邓鑫偏头,小心翼翼地深呼吸,生恐刺激到小东西脆弱的自尊心。 旺财:方圆五里静悄悄,那姓杨的带你上工地干什么?! 【金宝,怎么样,还适应吗?】 杨超弹了弹烟灰,眯着眼看远处。 【还行,馆子挺好吃的。】 邓鑫不喜欢烟味,脚尖不动声色往右挪了几步。 【就只是好吃?!你定的房该付首付了你还记得吧?!】 邓鑫:(??`??Д????)!! 旺财:(。-ω-)zzz 【我已经帮你拖了一个月了,那边的楼盘真的不错,早买早赚!】 【那个……超哥,我没钱……要不然,退了吧?!】 邓鑫不太记得当时交那个购房意向书,到底是定金还是订金,一字之差,关系重大。 【呵,别叫我瞧不起你,退不了!】 旺财揉眼:看,贪小便宜吃大亏,坏人的嘴脸暴露了! 【我记得你后来上的大学是个好学校,跟你同班同宿舍的就没有那种特别要好的兄弟吗?叫来咱们这边看看风景,我帮你提供场地提供车辆,完成一单给你算一万提成,凑上一百个,首付不就出来了吗?!别跟我说没钱,动脑子!】 杨超甩下这句,没抽完的半根雪茄弹到沙堆里,踢踏着皮鞋走了。 旺财挠胸。 邓鑫皱眉,听到了车启动的声音,很快消失在路口。 走回住处,发现楼下的两居室住了十多个眼熟的大男孩,满脸爆痘,骂骂咧咧之声混在烟雾里,很呛。 【看什么看,滚!】 门被人大力关上,震得楼道的墙皮都掉了几块。 邓鑫心情沉重,想逃。 刚跑上楼,房门大开,里头两个大个子,冷漠地瞅了他一眼,径直去了另一间之前空置的房间。 旺财:被监视了?!报警吧! 报警是不可能报警的,邓鑫推开自己的房间,里头也坐着三个大个子。 三人齐齐望过来,其中俩脸上贴了白条。 【呵呵,打扑克呢?!呵呵……呵呵……】 邓鑫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卡在门口,想夺门而逃有木有…… 旺财鸡贼,迅速头下脚上地翻个身,屁股和尾巴露在外面,瑟瑟发抖。 【哼!】 被白条遮得看不出具体长相的大哥冷哼一声,怒甩一对Q,然后迎来一对王炸。 三人继续打牌,气氛诡异。 邓鑫的大行李箱被他们摞起来当桌子夹在中间,显然是故意的。 这时大门又被人从外拿钥匙打开,进来的是第二天的那个公司培训老师。 他笑呵呵地,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 【小邓啊,公司又来了一批新人,宿舍不够了,老板叫我们几个临时住这里来,不影响你休息吧?】 邓鑫能说啥,连连摆手,说没有没有。 【对了,小邓啊,你都来了一个多月了,怎么还没有业绩呢,这样不行啊,年轻人要积极向上,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把联系人名单整理出来,我可以来帮你打电话邀约,你跟着学,很快就会了……】 吧啦吧啦吧啦,比上课那天还要滔滔不绝。 邓鑫尬笑着尿遁,昂着脖子看厕所窗口上结实的铁栏杆,够不着,穿不透。 蓝瘦,香菇…… ?????? 【小邓,出来吃饭,我们刚叫了外卖!】 厕所门被擂得咚咚响。 得,躲不了,根本躲不了。 (科普:南派chuan销不会有毒打,但紧迫盯人促成交的心理战术是有的,没有实际证据,贸然找当地帽子叔叔举报也没用,勾结包庇什么的,谁知道呢?!) 邓鑫不想坑亲友,在一众大哥围堵盯人几天时间里,都在消极抵抗。 从那老师嘴里听说,杨老板又拿到了销冠,上头的大老板给他奖励了一辆跑车。 邓鑫:这小子没有心啊…… 旺财:牛B! 某天,在大哥们还没有来得及把焦躁不耐烦表现在拳头上的时候,楼下冲上来一队警察。 从下往上,一连五层楼,一锅全端了—— 邓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奔进警察叔叔怀里。 撒花????ヽ(°▽°)ノ?? 原来,上海一高官子女被骗来投资,那小子拿的老爹的副卡,一口气投了上亿,把他爹流动资金都给造没了,还拉上了叔伯家未成年的弟弟妹妹们下水。 金额特别巨大!!! 影响特别广泛!!! 性质特别恶劣!!! 白海市当局自上而下特别重视,片区警力几乎全员出动。 窝点一逮一个准,要说他们平时不知道,那指定不可能。 扯出萝卜带出泥,这个团伙,在突袭之下一下子逮进去一百多,还有无数小鱼小虾闻风丧胆钻进人群作鸟兽散。 值得一提的是,杨超被单独关押重点审讯,谁叫上海那高官指名道姓呢。 作为纯(蠢)纯(蠢)的受害人,邓鑫在当天被调查清楚就放出来了,都没有机会在号子里过夜。 旺财:咋,没有体验在一个小笼子里吃喝拉撒睡你还挺遗憾?! 邓鑫:ヽ(*。>Д<)o゜ 身无分文,行李还没拿,邓鑫一上楼,正碰上房东骂骂咧咧地请了人收拾屋子。 【麻蛋,杨超不是说这是他的房?!】 旺财搓手:骗子说的话,几句是真的?! 房东没有个好脸色,看邓鑫进去只拖了两个行李箱出来,瞧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你们这些后生仔哟,不学好哦,骗钱遭雷劈哦!】 【大爷,我不是,我没有,我……】 房东摆手。 邓鑫苦笑。 旺财偷乐。 大晚上,路灯亮了,钱没了,家也没了。 邓鑫不想灰头土脸地买票回老家,一左一右地拖着行李箱,漫无目的地沿着路走。 一偏头,看到路口布告墙上贴的招工,其中一张纸很新—— 某养殖场招聘养殖技术员和门卫,联系人139****8888。 邓鑫打了电话,就近找了旅馆住一夜。 第二天面试,是水产养殖,大老鳖,技术员需要专业对口或十年以上经验,他不符合。 而门卫的招聘要求简单,及时开关大门,耳聪目明反应快,必要时手拿铁制狼牙棒保卫养殖场财产安全,这个他可以啊。 ヾ(o??????)??ヾ 22岁应聘当门卫,工资三千,包食宿,少走四十年弯路。 邓鑫穿上很像警服的工服,端着大茶杯,跟在老板身后巡视养殖场的水池子,心中稍稍安定。 【小邓,这一池子老鳖凶悍得很,你要注意你养的小东西,轻易别到处跑,掉下去就变成老鳖的小零食啦!】 旺财把大门遥控钥匙从口袋里扔出去,嫌挤得慌。 水池子底下密密麻麻的大老鳖,脖子伸老长晒太阳,绿豆小眼盯着岸上,贼兮兮。 旺财:就这?切~ 门卫就一个,还没招到轮班的,所以,邓鑫几乎白天晚上都待在门卫岗亭里。 里头有床有空调,三餐吃食堂,简直不要太舒服。 晚上特别活跃的旺财待不住,要出去放风遛遛。 【不行啊旺财,今晚要出一批货,我得给运输队开关门,走不开。】 旺财一把推开1/5截香蕉:我不听,我不听! 邓鑫挠头,小祖宗不好伺候,拿吃的也哄不住。 【那,你就在十米范围内活动行不行,我知道你听得懂,点头,我就放你出去!】 旺财猛点头:十米?!呵呵,我又不识数,十米是几米,不知道,没概念。 门一开,奶油色的小东西像一道光。 歘——欻——欻—— ︿( ̄︶ ̄)︿ 旺财:旋转,跳跃,我闭着眼。 邓鑫来不及阻止,旺财就窜上树,滑翔出去没了影踪。 为了保证今晚的出货,厂区内各种灯大亮。 树影人影,鬼影幢幢。 水池子那边忙得热火朝天,谁也没留意一只奶油色的小东西像个螺旋镖似的瞎窜,一时眼花撞到树干倒飞回去栽进池子—— 大老鳖张大了嘴等着,一口咬住唧唧乱叫的小东西拖下了水。 蜜袋鼯旺财,卒! 第340章 甲鱼篇:清汤大老爷(1) 池塘里,荷花开得正盛。 一大片白的粉的红的花,藏在层层叠叠的荷叶缝隙里,美不胜收。 【叮铃铃~~~】 一艘小船晃晃悠悠地划过来,船头上坠着彩色的铃铛,颇有童趣。 木桨的一头握在一双骨节粗大的手上,水声哗哗,搅得池子底下的鱼群慌慌张张地到处逃。 【爷爷爷爷,怎么还不拉网?】 剃了个小光头的小男孩光着屁蛋子,催促旁边划桨的老人。 【急什么,莲蓬不吃啦?!还没摘够半筐子,回头你奶奶要骂的。】 【嗝儿~~~】 小男孩冲天打了个响嗝儿,想起刚才吃了十几个鲜嫩脆甜的莲蓬,回味无穷。 【好啦好啦,爷爷我不催你了~】 老人笑得一脸褶子,薅了一片荷叶盖在小光头的脑袋顶上,接着摘莲蓬。 这太阳,也太毒了,水面都亮得晃眼…… 小男孩趴在船边玩水面上的倒影,他眨巴眨巴眼睛,对上水面上刚刚冒出头的一双—— 呃,好像是鼻孔,猪猪一样,两个又大又圆的黑洞洞。 他不知道啥叫害怕,歘地伸手,捞起来。 哈哈,是一只萌萌哒小甲鱼—— 第70次轮转畜生道的王德发,现在,是一只拥有猪鼻孔的小小小甲鱼。 全身橄榄黄,扁圆扁圆的,撅着腚,企图翻滚着从小小的爪子里挣脱。 【爷爷爷爷,看我抓到什么宝贝啦?】 小男孩很兴奋,献宝似的。 王·小甲鱼·德发划拉四肢星星眼:哎呀,他叫我宝贝诶~ 老人把小甲鱼接过来,嫌弃地翻来翻去打量。 【这么小,塞牙缝都不够,小萝卜,再让它长长肉吧!】 王德发:哈?!小萝卜?! 小萝卜顶着荷叶,一张嫩白嫩白的肉嘟嘟脸,哪里像萝卜了?! 【是哦~它才这么小,爸爸妈妈会想它的。】 王德发:啊?对对对,快放我回家。 老人两根手指捏住小甲鱼的裙边,手向内扣,而后嗖地扔出去—— (╯>д<)╯??˙??˙?? piupiupiu,一连打了八九个水漂。 迎来小萝卜一连串的惊叫喝彩。 王德发:咕噜噜~咕噜噜~好好好~噗~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拿我打水漂…… 老人丝毫不在意被一只小甲鱼记恨上了。 摘了满满一筐莲蓬,才又划动小船去收网。 运气不错,鱼虾蟹都有,只是个头不大,油炸一下糊弄孩子的小嘴巴还是够够的。 也算是满载而归。 被嫌弃的王德发凶猛干饭,追在一群小鱼儿后面,四条小短腿划拉飞快,有残影了。 荷花陆续谢了,花瓣纷纷扬扬地坠落进水里。 剩在顶上的莲蓬由黄变绿,大部分被小船带走,或者变得干枯发紫,瞪着发育不良的珠子,垂头盯着水面—— 王德发已经长大了好些,大而圆的鼻孔翕张,因为时不时冒头换气,冷不丁地就会被这些丑莲蓬吓一跳,恨恨地去撞根茎。 ヾ(??`Д????) 呸,叫你吓我!毁灭吧!让我尝尝味儿! 荷叶逐渐枯黄,到了采收莲藕的时节。 小萝卜光着屁蛋子下水,手脚扑腾得欢快,绕着爷爷和爸爸转。 两个大男人穿着水衣,水淹没到胸口位置,行动有些吃力。 【噗——爸,都怪前阵子雨下得大,你看看我,啃一嘴泥了……】 年轻的那个呸呸呸,有点埋怨。 【是啊,去年才齐腰深,回头我找人把这水塘子抽干清理清理,指不定能捞到不少大家伙!】 爷俩费了大力气拔深陷在淤泥里头的莲藕,一不小心就会听到嘎嘣一声脆响。 老头子一巴掌拍儿子后脑勺上,叫他控制着力气,藕眼进了泥卖不上价。 小萝卜游累了,刚要爬上船,屁蛋子就被什么玩意儿咬了一口,疼得哇哇大哭。 【呜哇哇哇哇哇——】 王德发:??? 离得不远的爷俩扔了手里头的东西,赶紧回援。 老头子果断把小萝卜整个儿举起来,光溜溜,哗啦啦。 定眼一瞧,愣了。 小萝卜的亲爸看清是怎么回事,捧腹大笑。 原来,小萝卜屁蛋子上有一颗红色的痣,被一只呆头呆脑的甲鱼咬住了不松口。 【呜哇哇哇,臭爸爸,笑我,呜呜呜!】 老头子瞪儿子,声音里夹着火气。 【笑个屁,还不动手,算命先生说了,那是做大官的鸿运痣,抢不下来看老子不削死你!!!】 小萝卜爸爸忍笑伸手,一拽,小萝卜哇哇叫。 刚才是撒娇,这回是真的疼哭了。 甲鱼一旦咬住什么东西,那是不会轻易松口的。 王德发被拽得脖子拉出十厘米,几乎,到了极限,咬死不松口,隐约尝到了甜腻的血腥味儿。 小萝卜叫得像杀小猪崽儿,那个惨哦~ 老头子指望不上儿子,赶紧把小萝卜又泡水里,等了两秒提起来。 嘿,还是老样子。 【快,船上有刀,给我把这活/王/八的头砍了!!!】 (??_??) 王德发闭着眼:好凶残一老头! 松嘴,必须松嘴,小命要紧啊! 可惜,小萝卜爸爸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一把捞起松了嘴即将落水的甲鱼,三根手指牢牢地抠进甲鱼腹部壳子的缝隙里。 王德发挣扎,死命挣扎,头伸长到极限扭转着,张嘴要咬人。 咬不到…… ???? ?? 就,好气…… 小萝卜抽抽噎噎,被爷爷安顿在船上趴着,含着眼泪啃最鲜嫩的莲藕。 一口一咔嚓,勾得人流口水。 【行了行了,凑够这一船,回去吧,天也黑了,小萝卜屁蛋子上流了血,你妈到时候要捶你我可不会帮忙拦着!】 小萝卜爸爸:…… 小萝卜左右看看:咔嚓咔嚓。 被麻绳绕颈三圈吊住脖子的王德发:咳咳,放开我,你们这些坏人! 该说不说,老夫老妻,的确料事如神。 小萝卜被奶奶抱在怀里心肝肉地疼惜,奶孙俩都眼泪汪汪。 小萝卜爸爸没抢到冲洗莲藕的活,被亲妈按在地上摩擦,挨了好几脚。 35码的布鞋,死命踹也不会疼到哪儿去,不过,他会演啊,嗷嗷叫,惊飞数只鸟雀。 【唉哟妈,我在水里泡了大半天快累死了,你也心疼心疼你儿子!再说,我都把那甲鱼带回来了,给小萝卜补补!】 小萝卜看爸爸挨打,嘎嘎乐,小巴掌都拍红了,兴奋地大叫【补补,补补!】 奶奶放下乖孙,抄刀,呲牙。 天色已暗,屋前没点灯,有些黑,飞来了一只黑黢黢的东西,尖尖嘴,毛乎乎—— 啪,挂在房檐下。 这,就是王德发被斩首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斩杀,去内脏。 起锅烧水,冲洗,扒皮剁块。 下砂锅,扔姜块,倒开水,中火炖。 炖了好久,直到月上中天。 小萝卜围着锅边转悠,耸鼻子,流口水。 【奶奶,什么时候能吃啊?】 【乖,好了,奶奶这就给你舀一碗!】 清汤大老爷出锅。 汤香浓,肉黏嘴。 甲鱼,卒! 第341章 蝙蝠篇:饱死鬼(1) 巴黎的吸血鬼家族最近挺消停。 总统先生派重兵包围了城堡,严禁登记在册的老家伙们出去猎杀……哦,不,是看比赛。 年轻运动员身上那股子澎湃的青春活力和热血,几千几万人聚集在一处,无疑是致命的诱惑。 鬼晓得一向口味寡淡的老家伙们忍不忍得住?! 总统先生也很紧张啊,平时供着这些老家伙们不敢轻易得罪,眼下全世界的焦点都在自家,实力强的那些个个火气大,一个行差踏错,巴黎的下场只能是灰飞烟灭。 赌不起赌不起! 一只贼头贼脑的小蝙蝠被倒提着脚脚,在半空晃荡,身上的绒毛湿漉漉,显然,出生不久。 一道低沉好听的声音,像是呢喃,或自语。 【呵,我们这些老东西不能去,那就,叫小可爱去吧!记得把有趣的故事带回来啊,不然,你懂的……】 他精美如玉雕的手指头不带一丝温度,弹烟灰似的,一指头把小蝙蝠从城堡尖塔顶楼弹出去—— 嗖—— 天旋地转,日月无光。 (?? _ ??) 王德发爆哭:抖得心脏都差点停摆,还要故作坚强地展开翅膀现场学飞。 是了,你猜的没错,王德发吖,现在,是一只出生于吸血鬼世家最最最底层的小蝙蝠,毫无战力,一指头就能摁死。 此时此刻,如果扑腾不起来,马上就会落个摔死的下场。 总算,带着全族希望的小蝙蝠运气爆棚,在落地前0.1米嗖地一下,垂直起飞。 ︿( ̄︶ ̄)︿ 稚嫩的翅膀完全展开,小蝙蝠整个身体也就人类的巴掌大。 唔,这样小小一只,在城市里很常见,即使被特殊部门发现也不容易引起强烈反扑,妙。 太阳大得能晒死人,树叶卷边,鸟雀藏匿,万里无云。 大白天的,不适合蝙蝠出行,黑得太扎眼。 王德发随便找了个背阴处猫着,呈倒挂金钟状。 眼一闭,再睁开,恍惚以为还是白天。 一天的比赛结束,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一股脑地都出现在街道上遛弯。 王德发低头,底下是个面包房,门一被拉开,高糖高油烤制糕点的甜腻香味顺着门缝钻出来,勾住了更多游客的鼻子。 啊,(╯▽╰ )好香~~ 王德发动动鼻子,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珠子却盯紧了底下人脖颈处那一抹若隐若现的青色。 【咕嘟……】 吸血鬼血脉觉醒,馋了。 王德发呲牙,无比尖利,像是还没开过刃的利剑,本能促使身体向下飞扑—— 说时迟,那时快。 昏黄的灯光下闪过一道黑影。 一只成人拳头那么大的蝙蝠把王德发撞开了。 【唧唧唧,你傻啊?!】 王德发:唔?!哪儿来的冒失鬼? 大蝙蝠毫不客气地来了一招泰山压顶,尖尖小嘴巴拉巴拉个没完。 信息量太大,王德发一时头昏脑胀。 原来,这个蝙蝠大姐半个月前就混入城中了,招揽了四个小弟。 原来,不止一位老不死动了相同的念头——打发新生吸血鬼搜集信息,顺便看热闹。 原来,身上干净清爽没什么浓烈香水味道的人千万千万不能下嘴,那是友好邦交,是尊贵的客人(主要是惹不起背后的国家)。 (王德发:哦哦哦,这个我知道,刚才那人身上的香水味熏死人,肯定不是。) 原来,一旦有游客被吸血致死,那……总统大人就有借口向城堡开火了。 啧啧。 王德发心脏砰砰跳:违背生存本能,咱吸血鬼一族已经混到这步田地了?! 大姐大又收了一个小弟,一大五小,能凑两桌斗地主。 王德发饿得两眼昏花,跟在大姐大身后东弯西绕,进了公园。 这儿有露宿的流浪汉,本地人,随便咬。 那几只迫不及待地找到猎物,趁其不备【咔】就是一口。 王德发还是挑食的,得健壮,得干净—— 满公园转悠,哈,发现目标。 根据自身带的回声定位系统,王德发轻巧地落在目标人物身后的石凳上。 这是个高鼻深目的大帅哥,仅仅垫了一块白布睡在草地上,心可真够大的。 巴黎的贼可不会走空,见啥都想占为己有。 王德发饿极了,忍不了,张大嘴啊呜咬下去—— 血液的滋味太过甜美,深吸一口,爽翻了天灵盖。 (情节需要,夸张描写哈,读者宝宝们不要轻易尝试,鲜血苦咸苦咸的,还腥,哕……) 王德发的眼睛变得血红一片而不自知,一串不怎么连贯的画面闪现在尖尖的脑瓜里—— 泳池,赛道,四周都是千篇一律的腹肌大长腿; 轮换着抡到飞起的双臂,水,铺天盖地的水,浪花飞溅的水,无法视物的水; 无数的欢呼与尖叫,无数张兴奋的脸,或真诚或嫉妒的恭喜道贺; 亮闪闪的金牌,以及被无数长枪短炮瞄准的采访…… 唔,有点麻烦,这人是个游泳冠军,男子100米仰泳项目。 他嫌弃主办方提供的宿舍条件差,纸床硬邦邦硌骨头,没空调不通风且闷热,于是自作主张跑出来睡公园,倒霉被采补了。 王德发意犹未尽地拔出尖齿,抬起头,嘴里温热的液体咕咚咽下,肚子已经溜溜圆。 蝙蝠生第一顿美餐,十分饱,算得上超高规格了。 直到拍拍翅膀离开,大帅哥仍睡得死沉死沉,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他面色本就白皙,失了血,更白了几分。 蝙蝠大姐看到新收的小弟飞得跌跌撞撞,没好气。 【唧唧唧,吃饱了去干活,搜集最新资讯,日出前向我汇报,老祖宗等着听故事呢。】 大姐大占着体型的绝对优势,一声吩咐,五个小弟不敢吱声,立刻分头行动。 其他四只至少有经验,知道往哪里钻才能捕获消息。 王德发没头苍蝇似的瞎转悠,路过铁塔,路过散发隐隐臭味的长河,又路过一大片没点灯的房屋。 吃饱了犯困,随便找个阳台歇歇脚,姿势呢,仍是倒挂。 小风一吹,晃晃悠悠地。 阳台的窗并没关紧。 里头沙发上,一只黑猫摊开四肢睡得迷糊,鼻子突然动了动,眼睛唰地睁开。 墙上时钟滴答,快要到午夜两点了。 黑猫起身,行走间与夜色融为一体,盯紧了不速之客,露出尖利的牙齿。 【喵——】 王德发:? 生命戛然而止的蝙蝠,卒! 第342章 花猫篇:眼里有活儿(1) 【喵~】 深夜的病房里,一只花猫从门缝里挤进来。 小镇医院的门已经老旧了,除非反锁,不然,轻微推一把,甚至一阵风就能吱呀一声打开。 幸好走廊的那一头有夜班护士值班,安全性还是有个基本保障的。 病床上的女孩睡得不太踏实,眉头紧皱,鼻尖上都冒了一层细汗。 花猫眼神专注,向前踱了几步轻松一跃就跳上了床。 【喵呜~】 床上的女孩睡梦中觉得脚心发热,眉头渐渐舒展,头动了动,终于陷入深度睡眠模式。 花猫大半身子压在女孩小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也跟着睡了。 花猫,就是王德发的第72次轮回—— 一只很普通的黄白相间狸花猫,两只眼睛一个嘴,静悄悄地不爱叫唤,眼里有活儿。 早上医生查房,一进门就对上花猫警惕的圆眼睛。 【嚯哟,这小东西又来了,比我上班还积极】 【喵~】 床上的女孩睁开眼,状态已经比前一天好了很多。 医生仔细询问身体情况,女孩都认真回答了。 【病情有明显好转,再给你打两天消炎,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女孩点头,正儿八经蹲坐在床尾的花猫也点头。 王德发: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早出院好哇! 护士稍后就端着托盘过来,挂上药瓶,滞留针针孔涂抹碘伏消毒,细长的针刺进去。 女孩不敢看,等到护士笑着说好了,才把扭到一边的脸扭回来。 【真的不疼诶~】 【那当然!】 护士扬起眉毛,一脸的骄傲,这都是她辛辛苦苦好几年练出来的。 女孩动了动脚,床尾的花猫像是没睡好,头塞进肚皮下面,睡过去了。 女孩却是睡够了,从枕头底下拿了手机出来,没有未读微信,只有账单提示—— 每月五千多的房贷,真真压得她喘不上气。 第一瓶药水份量很少,小小一瓶,很快就要见底了。 女孩并没有抬头,压根儿不知道。 倒是原本睡得背部微微起伏的花猫突然起身,瞪大了眼睛—— (王德发:谁敢信啊,我像是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操心得嘞……药水快没了,得叫护士换药哇~) 女孩留意到花猫突然的动作,不知怎么的,就把手机录像打开了。 正正好,就把小猫一眨不眨盯着输液管,然后噌噌上前,一爪子拍在呼叫器上。 隔壁床的病友已经惊呆了。 女孩:(??`??Д????)!! 【喵~】 花猫优雅地舔舔爪子,视线转向门缝。 (王德发:要是护士没及时过来,少不得需要我出去嗷呜两声!) 说曹操,曹操到。 还是刚才那个护士,手脚麻利地换了药。 隔壁床的病友一脸惊奇地开口问。 【护士,这猫……哎哟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刚才是它按的呼叫器,我都以为我还没睡醒,真是太神奇太有灵性了!】 护士点头,小咪咪地伸手,想摸猫来着,想起护士工作守则,手又缩回去。 【它很乖的,也很亲人,我们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个本事,都能当我同事了哈哈哈~】 众人哄笑。 花猫继续优雅地舔爪子,被夸了也没翘尾巴。 (王德发:我表现这么好,可以赏几条小鱼干吗?垃圾桶里的冷馒头太硬了,硌牙……) 女孩感激地看一眼花猫,顺手把刚才的视频发到网上,然后点了外卖—— 一大碗适合病人吃的黏糊糊的青菜肉末粥,非常非常清淡。 【呐,你一碗,我一碗,这几天就拜托你多多照顾我了啊~】 花猫一头扎进小碗里,呼哧呼哧地舔粥,惬意又满足。 粥吃完了,第二瓶药水还没输完。 女孩睡了。 花猫尽职尽责地盯着滴答滴答的管子,嘴边细长的白胡子被风吹得扬起。 视频在网上火了,一大群人嗷嗷叫着要收养这只南丁格尔猫。 当事猫王德发舔爪,随时准备跳起来去按呼叫器——第二瓶大的已经快没了。 女孩此时醒着,睁大了眼睛看花猫在最后一滴流下的时候拍下了呼叫器。 它是怎么这么精准地判断时机的?! 花猫小心避让女孩伸过来的手,没洗澡,达不到无菌标准,病人别碰。 幸好这时护士赶到,女孩才不至于尴尬得想抠脚。 【下午三点再打两瓶,你注意时间,不要出去了啊!】 【哦哦,好,放心,我不出去,外头太热了……】 【嗯嗯,乖~】 一声乖,几人反应过来都忍不住一乐。 【那我今天也不出去了,我乖不乖啊?】 旁边的病友喜欢凑热闹,逗趣一把。 【乖乖乖,你们都乖~】 护士落荒而逃。 室内众人又哄笑。 住个院,万事不理,还挺快活。 女孩拿起手机,网友们的私信一箩筐,总算是等到了正主。 女孩看看乖巧又趴在床尾休息的花猫,想了想,置顶回复—— 【这是医院的流浪猫,我本人是很喜欢但没有条件养,如果有附近的爱猫人士,欢迎领养,PS:它真的很乖很有灵性,护士都夸!】 南苑动物园附近的一家诊所里,一个小护士捧着脸星星眼。 (??????) 【老板,我们领养这只小猫吧,它会帮忙看点滴诶,省得你再招一个护士了!】 老板穿着白大褂,对照药品清单理货,检查厂家有没有发错药,闻言点头,无可无不可的。 他以为那是AI制作的视频,目的旨在吸引网友眼球。 结果小护士听了他的话,当天下班就去了医院,那是她曾经工作过一年多的地方,床单上都写着北苑医院呢! 三天后的早晨,女孩完全恢复,提着包出院,花猫也在一众医护人员眼前,被南苑诊所的小护士抱走领养。 南丁格尔喵当天被洗刷干净喂饱后入职,当场震惊老板和病人们一整天。 诊所挂上输液瓶的都是附近小区的孩子老人,扎针时的痛和输液时的无聊,几乎是孩子们无法克服的困难,嗷嗷哭。 这天可好,忙坏了南丁格尔喵,一会儿哄这个,一会儿哄那个,喵一声就是乖,喵两声就是要换药,简直啊,忙得团团转。 孩子们哼哼唧唧,眼睛跟着花猫跑,倒是忘了手背上绑着输液的板子,恨不得尖叫着给花猫鼓掌。 十几年后,这些孩子们长大了,路过诊所,看到那只花猫变得斑驳的毛色,还是坚守岗位喵喵叫护士换药,忍不住又鼓掌。 (王德发:孩子越来越少了,工作量骤减,有点不习惯啊……) 又一个洒满阳光的早晨,一头白发的老板脱了白褂子。 【动物园要迁移到城郊去了,小花猫啊,我还没带你去看过里头的动物呢,今天就放个假,咱们去逛逛!】 花猫傲娇脸,抑制住内心的雀跃,点头,狂点头。 王德发:坏了,有点头晕……唉,老了。 花猫很倔,不让老板抱,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 一人一猫进园不用门票,一个七十五,一个约莫十五,都享受老年人/猫免费政策。 动物园里头没看到几个游客,太热了,笼子里的动物也懒洋洋地不乐意动弹。 花猫越走越慢,老板走几步就停一停,扶着膝盖喘气。 岁月不饶人。 进园子左侧二百米有一处花园,有散养的孔雀悠哉踱步,背后拖着长长的尾巴。 花猫走不动了,趴在地上想睡,听见轻轻的脚步声,眨巴眼抬头,眼前很模糊。 孔雀好奇又害怕地站在不远的地方。 一生致力医护事业的南丁格尔喵,寿终! 第343章 孔雀篇:花枝招展(1) 人无完人,鸟无完鸟。 卿本佳鸟,多余长了张嘴。 【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家村东头,老陈家的孔雀又在【啊啊】怪叫了。 不仅吵,还难听得叫人当场狂躁。 当个哑巴美鸟多好。 老陈的耳朵不大好使,年轻时当炮兵,因公负伤退下来。 村里的少年男女原本想翻墙看看孔雀的绝世美貌,被这要命的噪声劝退了。 唔,第七十三世,王某人生成一只貌美似仙鸾、靓绝人寰的蓝孔雀,带把,公的—— ヾ(o??????)??ヾ 王德发傲娇地对着枣树高歌,全然不管周边邻居在家捂着耳朵龇牙咧嘴地跳脚,想冲到老陈家把它的嘴用臭袜子堵上。 李家村是从很多很多年前沿袭下来的名字,村里姓啥的都有,赵钱孙李王二麻子,时日久了沾亲带故,大多时候都客客气气地。 不过,翻脸吵架也不是没有—— 呐,陈家大门嘭嘭嘭被砸响。 树下摇椅上睡着的老陈恍若未闻,呼噜声倒是拉得一声比一声长,一声比一声响亮。 【呸,当我不知道老陈是在竹林子里捡的这只扁毛畜生吗,野外天生地养的孔雀哪有可能长得这么油光水滑,天天不分日夜地吵吵吵,害我在家不得安生,看我不去村委会举报!!!】 门外的人骂骂咧咧走远。 老陈的左眼突兀地睁开一条缝,看大铁门底下没有人影了才整个人放松下来。 呵,敢情他是装睡。 难怪呢,再耳背,用大砖头擂铁门的声音不可能听不到一点啊…… 王·孔雀·德发一曲作罢,嗓子眼儿里干得冒烟,扭头看老陈。 老陈自觉爬起来,去灶房里舀了一大勺晾凉的白开水。 水清亮亮的,倒映出修长的宝蓝色脖颈,以及头顶上如同一顶皇冠的冠羽。 如此绝世美貌,王德发又看呆了,痴痴地左右扭身,照了又照。 收拢在背后的尾羽跟着扭身的动作抖了抖,却没有要开屏的意思。 (王德发:???? ??就一个糟老头,又没有美人,开什么屏,不费力气嘛?) 这样的场面,老陈已经免疫,哪天这傻鸟不得顾影自怜七八回啊?!比陈家最爱俏的小闺女还要臭美。 难得的安静,老陈乐呵呵地看着孔雀,寻思着下次外孙女回来,拔几根羽毛给她做把扇子。 王德发冷不丁地觉得PP有点儿凉飕飕,疑惑地把眼睛从水面倒影里拔出来,扭头去看后面。 唔,没事,每一根毛都美美哒。 (*??▽??*) 蓝孔雀很好养活,吃得多,拉得更多。 不养不知道,一养吓一跳,堪称华丽的造粪机器。 老大一滩堆在那儿,与身形相当,活像是装了一肚子屎。 (*+﹏+*)~ 老陈只有在抄起铁锹铲屎的时候,才会对自家这空有美貌的傻鸟生出几分嫌弃。 王德发高昂着头,王之鄙视:o( ̄ヘ ̄o#) 周末,老陈的小闺女带着胖墩墩的女儿回家看望,和县里森林公安局的帽子叔叔前后脚抵达铁门外。 门里,噪音制造者——王孔雀45度角望天。 门外,陈思面带狐疑地看着一米外的帽子叔叔。 老陈在厨房挥舞大铁勺,两口灶,一个保温一个爆炒,满屋子都是干锅肥肠的独特香味。 【爸,开门呐爸,我带着宝宝回来啦!】 【外公,开门呐外公,你最亲爱的宝宝回来看你啦,吸溜~】 扎着羊角辫的宝宝嘴角淌下一条可疑的晶亮液体,俩退后半步侧身等着的帽子叔叔正好看到,会心一笑。 老陈没听见,他耳朵里只有模模糊糊铁勺撞击铁锅的声音。 好在手机在震动,是陈思打的视频。 一接通,赫然就是自家大门外。 老陈把铁勺一扔,急吼吼地去开门。 难得进一次灶房深恐染一身油烟味的王孔雀悄咪咪摸进去,在菜香中迷失,如痴如醉,翅膀一拍,飞上了灶台。 帽子叔叔是接到群众举报,说老陈家的孔雀频繁扰民,可能是森林公园走失的。 这样的案子其实可以不受理,但举报人和局里手握实权的某处长沾亲带故,即使做做样子,也该实地考察一番,也好回去交代。 蓝孔雀并非国家保护动物,家养不会被禁止。 大人们有事要谈,羊角辫宝宝丢开妈妈的手,吧嗒吧嗒冲进了灶房。 【啊——】 【啊?】 宝宝大叫,着急地抄起门边的竹扫帚,想把偷吃大菜的坏孔雀赶走。 王孔雀梗着脖子咽下一大块焦香的肥肠,烫得绿豆眼都凸出来,看见扫帚挥到眼前,赶紧躲开。 情急之下,掉了好几根毛,飘飘摇摇地盖在油脂已经全都被煸炒出来的肥肠上。 (王德发瞪眼:我讨厌这个小不点,打扰我干饭的好兴致!) 【妈妈,外公,快来啊!】 陈思拿宝宝当心头肉,第一个赶到。 老陈费劲和俩大帽子解释纠缠,看到小闺女闪身跑了,一着急,以为宝宝出了啥事,也跟着窜回厨房—— 鸡飞狗跳。 不,孔雀飞,宝宝跳。 羽毛满天飞,显然孔雀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子。 别看宝宝个头小,家学渊源,打小练军体拳,打遍幼儿园捣蛋鬼无敌手。 区区一只孔雀,在竹扫帚的加持威慑下,哪能敌得过。 王德发哀叫几声,从几人肩头借力挤出灶房。 宝宝则扔了扫帚,一头扎进妈妈怀里,委屈得跟什么似的。 陈思最爱肥肠,又心疼宝宝,简直想把惹事的孔雀拔光毛。 王德发一瞅见高度相似的娘儿俩那biubiubiu发射火箭炮的眼神,十分机智地扑进大帽子叔叔怀里,不—— 是头顶。 都是公的,抱一起怪怪的。 大帽子A被压得脖子一缩,幸好下盘够稳,没摔坐在地丢人。 大帽子B嘴角压不住笑,忙伸手想把孔雀逮下来。 手刚抓住爪子,孔雀扭头想啄,一人一鸟对上了眼,一道着急又尖利的声音在他脑子里炸响—— 【撒手,不不不,大哥,救命啊,那小女娃想把我炖了,救命救命救命!】 第344章 孔雀篇:花枝招展(2) 如果孔雀是个普通货色,大帽子走个过场,这事就算了了。 可惜,这是个会在别人脑子里说人话的妖艳贱货……妖精。 大帽子B舍不得撒手,由着那尖利粗噶的大嗓门在脑子里咋咋呼呼。 老陈知道吗?! 当然。 他早在头一回进山里捡蘑菇时遇上被一条菜花小蛇缠住爪子的孔雀时,就知道了…… 严格来说,老陈是孔雀的救命恩人,可以身相许。 奈何现在陈思和宝宝与偷食的孔雀势同水火,相看两厌。 大帽子A不明所以,看着同事几乎诚惶诚恐地把孔雀抱在怀里,一副怎么也不肯撒手的模样—— 咿呀,这和来时说好的不一样啊。 俩人不好当着老陈一家嘀嘀咕咕,挤眉弄眼地,都是旁人看不懂的眉眼官司。 【外公,呜哇~外公~把孔雀毛都拔了,我要吃烤孔雀,它把那么那么大一锅菜都搞坏了!】 宝宝肚量小,受不得气,第一个发难,跳起来指着孔雀大叫。 她胖嘟嘟的脸蛋上,腮帮子肉肉一颤一颤,也跟着气愤。 ????_???? 那模样,活脱脱一个小母夜叉。 在场性别男的几人忍不住缩脖子,恍惚想起自家河东狮。 (王德发:不就吃你几块肉吗,至于的吗???) (大帽子B一把按住想要展翅逃窜的孔雀,脑袋上竖起一排问号:孔雀吃肉?!) 陈思当然坚定地站宝宝这边,她就是见不得老陈最近这几个月把一只破鸟宠进骨子里,就像是她又多了个长尾巴的亲妹妹。 啊呸! 母女俩一脉单传的小心眼,醋缸子。 老陈读唇语了解外孙女的诉求,简直哭笑不得—— 乖乖诶,你这话,咋好当着警察叔叔的面说呢,蓝孔雀,能养,不能吃啊! 大帽子B接收到老陈犹疑的目光询问,当即举手表示反对,坚决制止。 【不行,它可不算能食用的家禽!】 大帽子A点头。 孔雀也点头,点得绿豆那么大点儿的脑花子晃成豆腐渣。 老陈还是有点舍不得,伸手,想把赖在别人怀里的孔雀抱回来,毕竟好吃好喝当大爷似的喂了几个月,有感情了。 宝宝嗷地一声冲上去,挂在老陈的大腿上,阻拦他意志不坚定的动作。 老陈低头,对上外孙女眼泪汪汪的大眼睛,叹了口气,摆摆手。 【警察同志,算了算了,你们把它带走吧,它的确是我从后山竹林里捡的,山那头就是森林动物园,没准儿,还真是那边养的……】 【啊——】 王德发应和一声猛点头:对对对,这几个月我都被关在这一尺见方的小院子里,早就要憋死了,快带我回家! 大帽子B听到了,面上不显,心里大骂这孔雀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沉甸甸的重量,这油光水滑的干净羽毛,一只顶得上森林公园两只的大小了,白瞎了老陈的用心照顾。 于是,有且只有老陈一人心伤+心酸的世界达成—— 陈思和宝宝拍手叫好,饱受噪音烦扰的邻居们拍手叫好。 另外,超额完成任务的大帽子A和B骑着摩托车走在蜿蜒曲折的羊肠小路上,路过的老乡们感谢地招手送行,脸都笑变形了。 王德发长长的尾羽被大帽子B拢在怀里护着,细长的脖子被风吹得摇摆,干脆软软地倒在人家怀里。 基层工作人员不像久坐办公室的单位上层,胸前硬邦邦的,都是大块肌肉。 王德发撇嘴,这干巴豆腐不好吃。 微微合上的眼皮子底下眼珠乱转,小脑瓜里不知在想些啥有的没的。 这一程路的终点,是森林公园,园长助理亲自来接,感谢完后送到医务室做检疫驱虫。 大帽子B欲言又止,想把孔雀会说人话的事说出来,又被同事拉走了。 【闲事不管,那孔雀都睡着了,万一不是从园里逃出去的,我们要怎么安置它?】 这话,也没错。 再说那头—— 医务室的医生难得一见这么沉的孔雀,体重沉,睡得更沉,怎么翻过来翻过去地扒拉翻检也不醒。 直到医生悄悄倒出一粒体内驱虫的药片要往孔雀嘴里塞—— 王德发啥都吃就是不乐意吃苦,触电一样剧烈挣扎,一口气飞到铁柜子顶上。 走时顺便拉了一大泡稀粑粑在诊台上。 洁白的布,黢黑的粑。 特别大,冒热气。 医生尖叫。 【啊——劳资蜀道山!】 哦,是热烈火辣的川蜀之地。 王德发正式安顿下来,是以得罪医务室医生开始的。 每月一次驱虫药,喂到它嘴里的那颗总是特别苦,比被全园公孔雀仇视、敌对、欺负还苦。 哄来多少长得比母鸡还丑几分的母孔雀暗夜里激情摇摆,都安抚不了王德发受伤的小心脏。 这天,王德发被一群穿花裙子的小姑娘围着恭维,一人夸一句,几乎美上了天,PP一摇一摆地就开了屏—— 卧槽,好美! (如果忽略它踮着脚跳恰恰一样的小碎步的话……) 绿色为主的尾羽展开,那叫一个绚丽多彩,鲜艳夺目。 小姑娘们哇声一片,忙不迭地合照,咔嚓咔嚓咔嚓,没一人动手拔羽毛的。 结果,身后窜过来一只拖着长尾的公孔雀,看不惯它嘚瑟,张嘴就硬扯了好几根毛,嚣张地退后几步瞪着。 大战一触即发,二鸟你啄我咬,爪子和尖嘴齐上。 小姑娘们哪儿见过这阵仗,吓得尖叫着四散跑开。 二鸟且战且退,一没留神飞进了熊猫馆的铁丝网。 重点保护动物懒洋洋地摊开肚皮晒太阳,看到从眼前掠过的一抹鲜艳的蓝绿色,黑漆漆的眼珠子也跟着转动。 个子小些的那只公孔雀也被拔了尾羽,天女散花一样掉在熊猫园里。 熊猫宝宝好奇地用爪子扒拉,嗅一嗅,再舔一舔,唔,臭,不能吃。 大战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突然。 王德发打赢了,没好气地结结实实一屁股压在差点儿被拔秃了的公孔雀身上,压得它几乎要变成翻眼蹬腿鸟。 熊猫凑上来,王德发得意地飞到熊猫头上,狠狠抓了两把又厚又密实的毛毛,抓得从没被欺负过的熊猫一愣。 通过皮肤接触感应到熊猫优越到极致的舒适生活日常,王德发嫉妒呀,发狂呀,大胆包天地张了嘴,狠叨熊猫耳朵。 要知道,熊猫可不是吃素的,吃痛之下爆发凶兽本能,一爪子把王德发从头上薅下来,按在地上摩擦还不解恨,那一大丛鲜艳的尾羽和地上散落的漂亮东西划上等号。 熊猫眼睛一亮,歘歘歘,三下五除二,就把王德发给拔秃了。 一!根!不!剩! 秃!秃!秃!秃! 还没处说理去! 熊猫运动一场,饿了,撒开手,抱了竹笋啃。 惨兮兮的王德发跌跌撞撞起身,像逃命一样飞跃铁丝网,闷闷地砸进外头的草丛里。 哭唧唧。 (?? _ ??) 日落月升,自闭躲在草丛的王德发无人理会。 熊猫们早就回了有空调的笼舍里呼呼大睡,身下枕着的草堆里夹杂好几根鲜艳的羽毛,大概能做个彩色的梦。 一条绿油油的小蛇从树洞里钻出来,游进了草丛,绿得几乎融为整体分辨不出。 昏昏沉沉的王德发在梦里大展雄风拔秃了那只可恶的大熊猫,冷不丁地脖子一痛。 睁开眼,对上小绿蛇的豆豆眼。 三角形的脑袋,玉石一般的莹莹碧绿。 毒,很毒。 花枝招展落个秃毛鸡下场的蓝孔雀,卒! 第二天,熊猫园铁丝网外一圈的草丛被严密搜查,毒蛇窝被端了两处。 如此,王某某也算是死得有些价值。 第345章 竹叶青篇:电锯惊魂(1) 判官大人死性难改,最近,又有了新欢。 是鬼节那天,万鬼游行时遇上的。 一眼入了心,一秒不见,就挖心掏肝似的想她。 判官大人悄悄把那羞答答的女鬼安置在偏院,被底下的小鬼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捅到了小妾那儿。 这就翻了天了—— 小妾家有十九个亲哥哥,抄起家伙就把那女鬼的住处砸了个稀巴烂。 秃毛鸡王德发被鬼差大哥拎在手上,到处瞧热闹,见到判官大人狼狈地被小妾揪胡子,乐得嘎嘎地。 笑得太大声,被无处撒火的判官瞧见了。 一个瞪眼如铜铃,一个缩脖如鹌鹑。 o(≧口≦)o 这时候再一缩小脖装鹌鹑已经不起作用。 鬼差大哥被上官瞪,手像是被烫了一样。 嗖—— 王德发被扔进了油锅。 咕嘟咕嘟咕嘟,体积缩小一半又一半。 【嗷——】 某蠢货黏糊糊湿哒哒地爬出来,幸好有翅膀,自觉地掉头飞进了畜生道旋涡。 第74世正式开启。 盛夏,酷暑。 树上的蝉都给热死了,草地里掉一地干巴巴的尸体。 或许是老天爷嫌吵,猛地提升气温,给它强行闭麦。 睁眼时,王德发也就跟身边的枯树枝一般粗细,嘴里叼着一块肉,是蝉。 一口酥脆,“空气炸锅”干炸肉口感。 树上头,有个大鸟窝,那里头住了两只鹰。 蛇妈妈早就被连皮带骨吞吃入腹,临死前奋力把肚子里的崽儿挤出来,掉落在树下的草地里,生死有命。 蛇有卵生,也有胎生。 王德发是唯一的活口。 一条绿油油,软乎乎,滑腻腻的小蛇,竹叶青。 剧毒,一口毙命。 从上帝视角能发现,这里是城市主干道正中的一条绿化带,两侧相反方向的车道几乎随时都保持车水马龙的满载状态。 车跑起来时还算凉快,一旦红灯亮起,大片红色尾灯也亮起的同时,四周的空气都热得起了波纹。 老实说,尾气味儿,不好闻。 才下过一场短时阵雨,川流不息的车轮把脏水都挤压溅射进绿化带里,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王德发摇头摆尾地凑过去,挤眉弄眼照镜子。 嗐,这是上辈子当孔雀时超级无敌自恋的习惯,还没来得及改—— 嘶,三角形的大脑袋几乎贴在水面上—— 小豆眼! 细长舌! 浑身上下每一寸绿得发光的皮肤都透着阴狠。 不管横看竖看,还是托马斯回旋720度打着转看,嘶,水面上这家伙看着都不像好人呐…… 王德发悻悻地后退几寸,转而游走在草丛里。 一片绿,压根分辨不出谁是草,谁是蛇。 夜里,一辆金色闪瞎眼的超跑停下来,轰鸣的发动机骤然停火,安静得很突然。 剪刀门向上,从驾驶座钻出来一个小黄毛,人比椅子宽多了,好费劲。 他嘟嘟囔囔地一步跨上绿化带,利索拽下裤头子放水,哗啦啦。 准头十分差,浇了装死的某条小蛇一头一身…… 热晕了的王德发:掉温泉里了?!咋这么骚臭?! 【嘶——】 小黄毛听见了,浑身一个哆嗦,来不及抖干净,害怕地一个箭步退出绿化带踩到公路上。 【见了鬼了,老子刚刚怎么听见蛇的动静?】 小黄毛胡噜了一把手臂上起立站好的汗毛,凝神细听两秒没发现异常,这才一拍肚皮。 【麻蛋,刚才那一锅干锅口味蛇真是嬲(nia)塞,好吃死了,别不是那条死蛇来找麻烦吧?!】 他被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恐怖画面吓得不轻,钻进车里火速离开。 又是炸街一般的轰鸣声,车门在开出去好远才彻底落下来关上。 王德发迷迷糊糊地爬开,边扭边在旁边的草叶子上蹭。 恶心,恶心死了。 因为暴力剐蹭,王德发的第一次蜕皮时间生生提前了一个多月,换上的新皮仍是绿油油。 想起猪鼻蛇那一世,有小白全程仔细护理,多幸福~ (?? _ ??)哭唧唧! 又捱了几天,草丛里的蝉尸都被吃干净了,泥土干裂,不幸草根被暴露在外的小草也开始枯黄失去生机。 王德发找不到吃的,想换个地方活。 可是,这双向八车道随时有车疾驰而过,没有爆棚的运气,一条小蛇可爬不到马路牙子上。 王德发爬上树杈,虚弱地缠在枝干上,勉强昂起头。 尾巴一摇,从空间里拿出几根孔雀尾羽,那是上辈子小心翼翼存下的宝贝—— 鲜艳,炫目,不顶饿…… (╯>д<)╯??˙??˙??丢 一阵微风拂过,搅得灼热的空气压倒一片草叶。 左边几辆车嗖嗖开过,是一群组队夜钓的中年老大哥趁着天没亮往家赶。 喏,有两辆车门把上挂着超大超肥的大草鱼,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子鱼腥味。 王德发眼巴巴地盯着大鱼淌口水:钓鱼佬一定也很爱吃鱼吧?! 太阳很快露出半个脑袋,给还未彻底苏醒的城市带来三十八九度的高温。 有打工人赶上了早班车,惬意坐靠窗的位置,一口油条一口豆浆,要是再贪睡个十几分钟,肯定抢不到座位,少不得会被挤成肉饼。 车窗关得很严实,司机开了24度的冷风,香味散不出去。 王德发眼也不眨,隔着四五米盯住那人一开一合的嘴巴,饿得尾巴打结。 分秒必争的早高峰,人越来越多,喇叭声不绝。 踮脚抓着扶手的小王时不时看表,嘴里嘀嘀咕咕—— 【迟到要扣好多钱啊,大爷大妈们就不能不凑这个热闹吗?挤不上车还要硬挤……拽着门不让关……】 司机招呼了很多次叫老人家们等下一趟,老人家不听啊…… 他也没办法,老年卡免费,只限次数不限时,总不能赶人吧? 甭管底下的人群多冒火,太阳爬上了房顶。 树叶被晒得打蔫,边缘迅速枯黄卷起来,和那些从大巴上下车的打工人一样狼狈。 热浪滚滚,车渐渐少了。 蛇喜阴凉,王德发扛不住从缝隙里照下来的阳光直晒,啪叽摔草地里。 懒得动,太热了。 晚间,来了一场人工降雨,稍稍缓解绿化带整条变黄枯死的局面。 王德发用尾巴撑着头,难得露出笑。 一个环卫大爷拿着电锯横向扫平景观树顶端,力求达到领导要求的标准,顺便把疯长的草叶也修理整齐。 王德发哪儿知道啊,因为好奇外头的动静,刚一冒头,就被电锯一切两半。 ヾ(。 ̄□ ̄)??゜゜゜ 绿色的头大张着嘴飞出去,绿色的尾无助地蜷曲在原地,翻腾几下又打成死结。 【啊——】 环卫大爷吓一跳,他眼神儿好得很,那可是竹叶青,咬一口就死翘翘的毒蛇。 他手一歪,右边那棵刚刚剃了平头的矮树被斜着锯断了,切口整齐,露出两三圈年轮。 唔,这是个三岁的小树苗哇。 放眼望去,矮树桩子丑得很突兀,过后免不了要被拔了烧柴。 至于王德发的上半截蛇身,撞在一块车玻璃上滑落在地,还没死。 一秒后,车玻璃下降,从里头探出来一颗脸皮耷拉的狗头,眼睛长这样—— (??_??),丑得出奇。 【旺旺旺旺旺!】 狗头哈喇子流一脸,盯着地上的王德发,小短腿使劲蹦,想跳窗。 前面绿灯亮起,车一脚油门蹿出去,狗头下巴上挂着的口水被拉成一条长长的丝线。 【旺旺旺旺旺!】 狗骂骂咧咧地狂吠,头不舍地偏向车后。 王德发:…… 后面的车紧跟而上,噗嗤一声,还睁着眼的王半截被压成了扁扁的平面图。 嫩绿一条的竹叶青,卒! 第346章 斗牛犬篇:丑乖乖(1) 竹叶青小蛇才活了几日。 地府的闹剧还在继续,一哭,二闹,三上刑。 哭的是外室女,一张脸肿得像寿星公,凄凄惨惨戚戚,她眼角微红,以袖掩面做作地捏着嗓子嚎,不时瞅一眼判官的反应; (判官捂脸:嘶,好丑,别瞅我!这样的便宜舅兄我约摸还有八十多个,个个孔武有力身居要职,得罪不起啊……) 闹的是小妾兄妹,只要判官敢心软为那外室女求情,就棍棒齐飞; (舅兄们用鼻孔瞪着对面:呵!) 至于上刑的,则是不巧从人间刚死到地府的恶鬼们,全都被判官泄愤一般下令压着打,眼见着他们原本凝实的魂体都要被打得消散了才罢手。 (恶鬼:(?? _ ??)我们要挺住,我们要坚强!) 其他死鬼被锁魂链拘着排成两行,胆战心惊围观,心里暗暗发誓下辈子也要做个好人。 【行了,速速给她安排个去处,眼不见为净!】 小妾怒气稍平,一指那外室女下了令,那大发雌威的凶悍模样,居然别有一番勾鬼的媚态。 十九个护妹心切的兄长把娇娇俏俏的美人儿围在中间。 二十个鬼对面,是帽子都歪了的判官大人,身前身后倒了一地的鬼差。 啧啧,这战力,不中用啊…… 王德发扭曲着两截蛇身出现在大厅,一眼看到判官的倒霉样子,咧着嘴乐,鸟悄地蹭着边瞧热闹。 蛇身魂体扁扁的,跟纸片的厚度没差别,摩擦力也小,前行时毫不费力,都不用鬼差大哥费心送一程…… (鬼差大哥:老子没空,大人出丑,我等拼命护主,奈何不敌……已晕死(装的),尿急ing,等散场,急……) 绿得格外显眼的王德发以为自己藏得很隐蔽,上半截窜上了天花板笑哈哈,下半截失去方向原地打转转。 其实,在场没瞎的鬼鬼鬼都看见了。 (舅兄11手里的烧火棍就地一杵:咋,全地府都知道我家妹子被绿了是吧??!) (舅兄12用肩膀撞了哥哥一下,努努嘴:那绿皮蛇在妹夫哥头顶上呢!) (判官额头青筋直蹦,暗地里铁笔刷刷刷,修改了某人接下来十世的性别和困局,然后袖袍一挥,一道肉眼难见的暗色气流准头十足地冲着王德发而去……) 绿皮小蛇被风裹挟着塞进了畜生道,王德发胸口隐隐一痛。 (判官大人:哼,敢瞧我笑话!!!收走你的空间不过分吧,反正你也不用,正好讨好我家小甜甜——) 边境无人区。 深夜。 一辆改装了后车厢的破皮卡熄火之后又开动。 【车行彭于晏】的直播间正在直播一只斗牛犬转着圈地下崽儿。 主播没露脸,光听声音,就和男神没一毛钱关系。 观众来了又走,人数始终维持在一百上下,全因—— 被拍的斗牛犬狗妈丑得惨绝人寰…… 又胖又丑,超大的脸盘子在镜头前晃,地包天且龅牙,耷拉的脸皮甩得飞起,口水溅到镜头上,画面立刻就糊了。 一双泡在泪水里的圆凸狗眼瞪着几乎杵到脸上的手电筒,嗷呜嗷呜地想跳起来揍人。 可惜身子太重,后腿瘫软,只靠前腿勉力支撑上半身,严重超载,跳不起来。 狗妈,就是王德发。 第75世,旺! (判官大人:想得美!) 【旺~呜~呜~】 王德发难受得用爪子刨纸板,指甲刺穿垫在身下的木楞纸,直接接触车厢的铁皮,尖锐摩擦音使得旁观者也跟着心脏直抽抽。 经常被拍的都知道,入镜胖三斤—— 狗肚子大得出奇,里头性急的小东西们翻滚咕涌,顶得硕大的肚子一会儿变一个形状。 【唉,也不知道有几只,先出来一个也好啊……】 壮硕的海子嘀嘀咕咕,他举着手机不时调整角度,心里也着实捏了一把汗。 海子不是那个爱看海的浪漫诗人,而是一个脾气温吞的修车学徒。 【宝子们,我现在跟师傅进山了,一时半会儿的找不到宠物医生,小蝴蝶都嗷呜俩小时了,还没生下来,大家给我支个招成不?】 海子左手稳稳举着手机,右手胡噜完焦躁不安的小蝴蝶,又缩回手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汗。 小蝴蝶就是狗妈——王德发这一世灵魂的寄主。 凶恶丑陋脸皮耷拉的长相,偏偏被海子取了这么个名儿,品味很清奇。 一对平日里就异常突出的大眼睛里满是痛苦的血丝,叫都叫不出声来。 公屏上网友的回复刷得飞快,一群没有任何接生经验的年轻人胡乱出主意,给海子看得头昏眼花只想骂娘。 咳咳,得忍住,直播间再被强制关闭一次,他这个号也算是废了。 一人一狗窝在颠簸的车厢里,前头驾驶舱浓厚的劣质烟味儿被风搅散,荒腔走调的好汉歌清楚地传出来,难听得要死。 他们啊这是接到个道路救援电话,正在往那头赶呢。 小七十公里,国道县道转坑道,二十九年老司机都熄火了几次,翻山越岭地遭罪。 哦,对方答应给五千,从五百硬生生提起来的价—— 这边境山地,可没人半路撒钉子,车坏了纯属偶然事件。 不过,荒山野岭,生猪运输车容易惹来狼群。 那司机怕死了,开着大灯紧张地贴在车窗上往外看。 车上十几头嗷嗷叫的大肥猪也怕死了,互相挤撞,忽而哗声一片,骚臭骚臭地。 得,全给吓尿了…… 啧,还不如被弄晕一刀宰了痛快呢。 整辆车都在暗夜中哆哆嗦嗦,不怎么结实的铁皮吱嘎作响。 尿骚气味远远地传出去,勾得树影深处有什么黑乎乎的傻大个眼冒绿光蠢蠢欲动。 (??(??﹃????)傻大个激动地抖臀:有雌性!好多雌性!) (ヽ(*。>Д<)o゜车上的老母猪们风中凌乱:完鸟,老娘要糟……) 【海子,你小子窝在后头嚎啥呢,充电宝给我,老子手机没电了,那边的蠢货把位置共享给关了,幸好老子截了图,不然白跑一趟……】 大吼的光头男人,是修车行的老板,海子的师傅,脾气暴躁。 海子手一哆嗦,无奈地立刻掐了直播,拔了充电线,此时,20000毫安的充电宝也只剩两格电了。 光头男人踩了一脚刹车,挥拳砰砰砸喇叭。 【嘀!嘀!嘀!】 【旺~嗷……】 王德发因为惯性翻滚数圈撞到铁皮工具箱,口歪眼斜地惨叫一声,第一只狗崽子噗嗤挤出来了—— 勉强能看出是黑色的,皱巴巴一脸老相,挂在那儿,像一坨蠕动的陈年旧屎。 海子刚巧跳下车,没瞧见。 老板着急,他怕动作慢了挨揍,离出师单干还远着呢,得继续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