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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相互依偎,相互支撑,看花开花落,看浮光流年。

    “若是臣妾争气些,陛下便不用这般为难。”文皇后低声地说着,眼泪终是忍不住,滑落下来。

    他的怀抱很温暖,很坚定。

    年少时,也曾偷偷看过不少才子佳人的话本子,也曾有过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念头,自从身披太子妃那华丽的杏黄色四团金凤吉服,到接过沉甸甸的皇后金册宝印,她深深地知道这不仅仅是荣耀,更是责任。

    为贤妻,她必须恭敬孝道,相夫教子,恪尽职守为陛下打理后宫;为良后,她必须母仪天下,辅佐陛下维护连国的江山社稷。

    天家容不下爱情,纵然有,也必须揉开了,掰碎了,埋藏在心底。

    君王和皇后的最高尊重,不是爱情而是信任。奢求一些无法得到的,最终会连已经拥有的一并失去。

    “采薇,这不是你的错,你很好,真的很好。”

    “可是陛下,容臣妾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大皇子身子弱,未必养得住,且德妃乃是光善侯李廉的外甥女,若是,若是……”文皇后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话不成话。

    长恭帝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默了默,道:“当初是朕失算了,贵妃、贤妃同时出手,没料到德妃竟然能将这一胎保下来。作为父亲,朕对珂儿,始终是有愧的。但无论如何,朕绝对不能让四侯的血脉登上皇位,珂儿注定是个闲散王爷,朕只能保住他一生的平安富贵。

    若是不得上天眷顾,朕身后并未留下其他的子嗣,便由三弟承平郡王继承朕之位。”

    先帝有三子,长子怀义亲王,皇后所出,三岁殇。次子长恭帝,庄修媛所出。三子承平郡王,淑妃所出。

    文皇后惊讶地瞪大眼,这是长恭帝第一次对她交代着身后的安

    排。

    只听长恭帝又道:“三弟聪明伶俐,风流倜傥,却又恃才傲物,不屑与朝臣结交,为臣,这是优点,为君,这便是短处。幸而他的性子随了淑宁太妃,宽容,知礼,识大体,想来会是个勤政爱民的君主。

    采薇,朕的这个决定,经过了反复的思量,于连国而言,是大善,但于你而言,却是委屈。朕的皇儿即位,无论是谁,你都会是母后皇太后,将继续统帅后宫,并且辅佐新帝处理朝政,大权在握。若是三弟即位,你便仅是新帝的寡嫂,名分上自然是尊贵的,可是实际上不在其位,也就人走茶凉,物是人非了。

    朕将颁给文家丹书铁劵,保文家世代安宁。给你留下一道密旨,若是新帝沉迷酒色,昏庸无度,残虐百姓,你可有权废之,另立新君。

    采薇,朕只能做到这些,你别怪朕狠心。”

    感觉到怀中人身子一僵,长恭帝凝视着文皇后,只见她抿着唇,目光忽的冷了冷。

    长恭帝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像是安慰,又像是歉意。

    片刻的震惊过后,文皇后恢复了一贯的从容。

    皇太后和皇嫂,地位的确是云泥之别。但陛下总归是顾惜她,顾惜着文家,不然便不会将这关系到皇位更迭的机密大事与她和盘托出。她万万不可自乱了阵脚,错行一步,便可能万劫不复。

    陛下如今二十八岁,远远未到油尽灯枯的地步。时间还长,未来如何,事在人为。

    稳了稳神,文皇后仰头看他,道:“臣妾多谢陛下眷顾。”

    长恭帝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沉默不语。

    窗外,雨仿佛缠绵无尽。那被深锁着的所有哀怨和愁绪,来不及说再见,便匆匆消失在天地间。

    蔚蓝色的晴朗天空,有几朵棉絮般的白云在飘着。

    不知何处飞

    来几只小鸟,扑动着翅膀,落在飞檐翘角上。

    内织染局。

    “奉天承运,圣人制曰,冯氏晓瑟,系北省昌乐县令冯子康之女,淑慧性成,端庄柔顺,册为才人,封号敏。尔当恪遵皇后之训,勿负朕命。”

    礼部员外身着四品云雁补服,朗声地宣读着圣旨。

    冯晓瑟跪听着,也许是阳光太盛的缘故,额头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她觉得双腿发麻,脑子炸了似的不断轰鸣。她竟然被册封为正五品才人,成了陛下的妃嫔。

    不是没想过自己的结局,却从未倒料会是这样的结果。不敢相信,还是不敢相信,那夜陛下亲眼见着她杀人,见着她的罪恶,丑陋,怎会又将她纳入自己的后宫。

    淑慧性成,端庄柔顺。听着不像是赞美,倒像是讽刺。

    “敏才人娘娘,请接圣旨和宝册。”礼部员外郎宣读圣旨过后,笑眯眯地朝冯晓瑟说道。

    冯晓瑟怔住了,一点反应也无。

    礼部员外郎见状,轻咳一声,心中暗道,也难怪,飞上枝头变凤凰,必定是高兴坏了吧。这内织染局自建立以来,是头一回有在此做工的宫人被册封为妃嫔。他便又重复道:“敏才人娘娘,请接圣旨和宝册。”

    随礼部员外郎一同前来宣旨的小太监忙走到她身旁,躬身在她耳边提醒:“敏娘娘,接旨了。”

    敏娘娘。是在唤着她吗?

    冯晓瑟磕了一个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太监搀扶着冯晓瑟起身,她脚步虚浮地走上前,接过圣旨和银质的宝册,面无表情:“有劳大人。”

    见冯晓瑟似乎仍是浑浑噩噩,不甚清楚的样子,礼部员外郎收敛了笑容:“礼部已经派人前往冯府宣旨,想来府上娘娘的亲友们很快便能接到娘娘的喜讯。”

    “是。”

    “下官要

    前往懿坤宫复旨,还请敏才人娘娘随下官一道,往皇后娘娘跟前谢恩。”

    “是。”

    忘记了是怎样从内织染局来到懿坤宫,当冯晓瑟仰望,入目便是屋顶明黄色瓦片的刺目光芒,她方才如梦初醒。

    这一刻,她不再是瑟儿,不再是冯书史,而是敏才人。

    眼中涣散的光芒又重新凝固,既然当初是她选择进宫,那么便要有承担各种后果的决心和勇气。

    迷茫的心,彻彻底底的清醒,彻彻底底的坚定。

    陛下的嫡妻,是皇后。其余的嫔妃,无论位分有多高,出身有多好,有多得宠,都不过是妾。

    人必须谨守自己的本分。

    掂量不清自己的斤两,是为自不量力。

    冯晓瑟深深地伏跪着,很是恭谨。眼角的余光仅能够看见文皇后秋香色马面裙裙摆的一角,金丝牡丹,富丽堂皇。

    “敏才人,起来吧。”文皇后和煦的声音响起。

    “谢皇后娘娘。”

    冯晓瑟起身,垂头,站立在一旁。

    文皇后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见她脸色如常,并未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自鸣得意又或是焦躁不安,身上那股沉定宁和的气息,倒真与沈菀心有几分相似。

    但,她那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裳,不禁让文皇后皱起了眉头,话里也有几分责备:“陛下已经下旨册封,你如今已是才人的位分,为何还穿着宫女的衣裳?”

    “旨意来得突然,奴婢未曾有准备,所以……请娘娘恕罪。”冯晓瑟解释道。

    文皇后不冷不热地:“话虽如此,但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任谁都不能违背宫里的规矩。念在你是初犯,这一次便罢了,不可再犯。”

    冯晓瑟默默地听着,口中应道:“是,谨遵娘娘教诲。”

    “才人的朝服,吉服,本宫已命针工局赶制,这一两日便能

    完工。丹秀楼的景致不错,今儿收拾收拾,就搬进去吧。你留在寿康宫的两个丫头,已经派人带到了丹秀楼,她们是随着你进宫的,往后还是跟在你身边伺候吧。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疏忽的?”

    “皇后娘娘为奴婢考虑得很周到,奴婢多谢皇后娘娘的照拂。”

    冯晓瑟的谦卑知礼,让文皇后的目光更柔和了些:“你曾与陛下提起过的凝香阁的宫女多福,本宫将安排她七月初一出宫。”

    每年的七月初一,是宫里适龄宫女放出宫的日子。

    冯晓瑟心喜,眸中有华光闪烁:“谢皇后娘娘恩典。娘娘,多福出宫前奴婢是否能与她见上一面?”

    面对文皇后,冯晓瑟将自己放得很低。她谨记着李竹君对她说过的话——世上没有谁是傻子,尤其是在位尊者的面前,与其私下里耍些上不了台面的小花招,还不如大大方方,坦坦荡荡。

    见文皇后淡笑不语,冯晓瑟想了想,斟酌着,道:“娘娘,多福在奴婢最困难的时候伸出了援手,给予了奴婢许多的帮助,为了这,多福吃了许多苦。她出宫后,未来天各一方,再见无期。奴婢想要见见她,一来是全了这份情谊,二来是了了这份牵念。恳请娘娘恩准。”

    文皇后凝视着冯晓瑟,似乎想要看清她的眉梢眼角,隐藏其中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好半晌,方才笑着:“罢了,横竖如今距离七月初一也没几天的光景,本宫就将多福从凝香阁调到你的丹秀楼,陪伴你一段时日吧。”

    这真的是意外之喜。

    唇边绽放的笑容明艳如春:“多谢皇后娘娘。”

    文皇后笑了笑,摆摆手:“今儿你的事情也多,本宫就不留你了。若是空闲,便来懿坤宫陪本宫说说话吧。”

    冯晓瑟躬身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