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一班被隔离在新宿舍楼里之后,过上了牢狱般的日子。吃饭全部是由食堂派人送到门房,自己过去领取。领饭的时候,男生和女生会碰上面,互相打听消息,催熙雨怎么样了?确诊了没有?当然,所有人都得不到什么消息。
每隔几个小时,雅珍都要给大家测量体温。因为自己也被隔离了,工作就剩下给本班人测体温了。每当她给慈珠测体温的时候,两个人都不说话,尽量不做目光的交流,单纯地例行公事。明艳不知为什么,自己回来之后,这两人就变成了陌路,问雅珍,雅珍不说,问慈珠,慈珠也装糊涂。
不能上课,无事可做,一班的女孩子们用编排话剧来打发时间,虽然不知道表演的时候能不能释放她们,但是也比闲着没事做强。
节目一般是以宿舍为单位准备的,慈珠和雅珍原来在旅游系宿舍,所以被明艳拉进自己的宿舍的团队里了。
剧本是现代版灰姑娘外传。从战略上考虑,雅珍现在是学生会副主席,学校的红人,让她演灰姑娘,胜出的可能性更高。于是慈珠和明艳,扮演了灰姑娘的两个姐姐。其他人扮演后妈,管家…………
故事发生在一个现代富豪之家,灰姑娘和两个姐姐,自然是富二代,三个人围绕着继承遗产,争夺心上人,争得鱼死网破。
慈珠演不下去。
现实中,她和雅珍曾经展开过一场争夺,已经让她们的心灵俱碎,如今还要在戏剧中继续厮杀,她演不下去。
这天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第二天退出表演……。六月份没有空调的天气令她燥热,她打开窗户,任凉风吹进来,好容易才睡着。
第二天,还没等她要退出,就被迫退出了。她只是觉得有些四肢无力,没想到,一测体温,38.7,她在发烧呢!按照规定,一班有人发烧,必须隔离。
于是,慈珠从一班的宿舍楼,被带到了校医院的隔离病房。所有人都在议论,她是催熙雨那个班的,催熙雨从外面回来就发病了,目前还没有确诊,她也是有非典的嫌疑的。
学校广播站,还特地广播了一次,英语教育一班,又发现一例发烧病例,白慈珠,请隔离前与白慈珠接触过的同学来医务室检查。
全校都听见了广播。翟文磊在隔离宿舍听见了,年级第一任处基在教室上课听见了,学生会的程一天,也听见了。
程一天很纳闷,那天见到她,明明和人家有说有笑的呢。他接到了程思远的通知,急急匆匆赶过去帮忙,臭丫头,竟然放他鸽子,让其他人抢先了,也罢,也罢,程一天总觉得,虽然是慈珠表白在先,可是他心里上没有一丝优势,反而是自己变得越来越放不下她了。
那天好好的,突然就发烧了,一定有什么别的原因。不对!万一那个傻丫头,真的以为自己是非典,……后果不堪设想。她本来就发着烧,如果觉得自己得了绝症,小病也能吓成大病!隔离病房谁也进不去,她一个人,胡思乱想是肯定的。程一天有点坐立不安。
不对,她也许不是一个人,那个帮她搬行李的男生是谁?那天她在食堂为什么哭?或许,这个丫头有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自己和她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甚至连朋友都不是。
其实如程一天所料,慈珠确实处于极度的恐惧当中。本来搬完家就疲劳,晚上也没有睡好,而且忘记关窗,她知道是受凉了。可是,经学校那么一广播,她独自一人关在一间隔离病房,没有人进来,越想越瘆得慌。如果自己真的是非典,估计是没有指望了吧?听说这种病致死率特别高…………最后,病毒会彻底击溃人的呼吸系统,导致呼吸衰竭。
慈珠的脑海种呈现着一幅画面:她孤零零地躺在病房里,没有人来做最后的送别,她的旁边放着一台呼吸机,气泡咕嘟咕嘟不停响着,她艰难地呼吸着,仿佛吸了上一口气,就不会再有下一口。天黑了,天又亮了,她想总算能睡一觉了,但她睡不着,艰难的呼吸让人难以入眠,她开始盼着自己快点死去,就可以结束这种痛苦。
想着想着,慈珠哭了,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要结束了。如果真的要和世界道别,她会做些什么呢?第一件事,她一定要对程一天说一声,对不起,那天我是一时冲动,才向你表白的,我骗了你。如果不告诉他,她这一生也不能原谅自己。
想着想着,她又哭了。自己还有专业四级,专业八级,英语教师资格,一大堆没有考完的考试。毕业以后,她想进报社,当一名编辑,英文也好,中文也好,一名真正的编辑,不是生活部那种宣传委员。
此时,死亡的恐惧占领了慈珠的大脑,她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自己真的会疯掉的。可以找谁聊一聊呢,不行,现在谁也不能见她,对了,有手机,可以发短信。
她先发短信给冰雨,“天哪,珠子,你被隔离了?别着急,你的入江直树一定回来救你的,相信他!”
唉,不着调,发给暖心,“珠珠,你真的隔离了吗?你别担心,现在没有确诊,要冷静。”
“臭珠子,不要瞎想,你和催熙雨话都没说几句,她的吐沫星子根本就不可能传给你,就算传也是传给我呀!”这是明艳。
“什么你们不是都隔离了吗?珠子快回来,咱们宿舍没有你在,少了个活宝,大家都想死你了。”是朱迪。
看来所有人,都没有当慈珠真的是非典,慈珠仿佛舒服了一点。
又过了半天,天就要黑了,还是没有一个人来,校医不知去哪里了呢?自从送她进来,吩咐好吃药的事情,就再没来过,她们把自己遗忘了吗?……不,不可能,也许,催熙雨确诊了?……她们正在考虑如何安置自己?
慈珠平静了的内心又惊慌起来,这一慌,竟然出了一身冷汗,她坐不住了,在病房里四处走动,想找个出路,但是没有,门是锁的,窗户上有防盗栏。她试着喊了几声,救命!救命!还是没有人。
费了一番力气,她突然头晕眼花,没有劲儿了,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了,接着,她感到自己的意识一点点模糊,一点点消失…………
“咚咚咚,咚咚咚,慈珠,白慈珠!”她听见了呼唤的声音,和敲击窗户的声音。
慈珠微微睁开眼睛,在窗户方向,夕阳还有最后的一丝光芒,那道光下,有一个人影,在敲着窗,喊着她的名字。
不管他是谁,不管这是做梦还是真的,慈珠仿佛是握住了最后一丝生机,她挣扎着坐起来了,趔趄着挪到了窗前。
她看着那个模糊的人影,突然愣住不知要怎么办,只见那人用手指着窗户的插销。
“可以打开吗?”慈珠犹豫了一下。但是求生的欲望此时高过了理智,她不顾一切打开那插销。
窗户被拉开了,她的救星露出了真实的面孔。
“你没事吧?”
“我,可能就快死了。”
“你为什么要死?”
“我得了非典,已经没有人接近我了。你怎么会来?”
“你没有得非典,相信我,你不会死的。”
慈珠这时好像恢复了一点神智。
“你还有什么话对我说吗?没有的话,我有话要对你说。”
“你要说临终遗言?”
“我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好,你先把这个吃了,吃完慢慢说,别急。”
程一天马上要笑喷了,但是强忍住。
慈珠从早晨被隔离,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她的眼前此时出现了一个汉堡,虽然不是肯德基,但是也足以让她垂涎三尺。什么临终遗言,她也顾不上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吃了下去。
“你喝点水啊,别噎着了。”
“没有水,这里没有水。”
“校医院这是要闹出人命吗?”程一天很生气:“这是我喝过的水,你不介意就喝吧。”
慈珠哪还管那么多,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矿泉水,仰起脖子就喝,喝得瓶子里全是食物残渣。
“你这是医学隔离呀,还是斋戒苦修呀?”程一天哭笑不得。
“我…………我已经用了洪荒之力了…………”慈珠答非所问。
吃了东西喝了水,慈珠清醒多了,好像烧也退了,脸色由蜡黄转白,添了一丝红晕。
程一天放心了许多:“看来你没那么快死了。”
“谁说我要死了?”
“你刚才不是有什么遗言吗?现在可以说了吗?”
“你是不是乌鸦嘴啊,我还没活够呢!”
“翻脸不认人了,早知道,不给你投食了,让你饿着,渴着。”
“见死不救啊?”
“对,不救,反正我也是备胎,你不是好几个正牌男友吗?怎么不让他们救你,对了,你到底送出去几个十字绣啊?”
“十字绣,只有一个啊。什么备胎啊,你为什么是备胎?”
“好了,少废话了,把你手机给我。”
“为什么?”
“快点给我呀,校警来了!”
“哦”慈珠把手机掏出来递出窗口,只见程一天用她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接通后挂掉了。
“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墙上有呼叫器,渴了饿了自己叫校医。”
“喂,你在那干什么呢,给我站住……”是校警的声音。
程一天一溜烟地跑掉了,慈珠赶紧关上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