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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的辰时时分,钟子琪独自在衡山响水峡谷四处游览。冷风吹拂她的头发,眼角似有泪痕。在虬龙丹鸟溪,她在跟她自己说话:“你怎么还不来?我等你等得好苦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啦。等待,永久的等待,在这个世界上,你就是我的唯一。溪水,你是不是都感到厌倦了?我有时候,自己都讨厌自己,自己都恨自己,为什么,这又是为了什么?”语气诚挚到了极点。

    白衣白玉假面人就这样静静听着钟子琪的话,那颗黑暗的心有了一丝光亮。他一怔,心道:“子琪师妹,是在想我吗?她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真得错怪她了吗?不行,我现在先不能出现,还不能去揭破,且听听她还要继续说什么。”

    钟子琪俯卧在溪水旁,不一会儿一只小青鸟停驻在她的身旁,它不断向她发出鸣叫。她童心大起,兴奋道:“小青鸟,你怎么飞来了?你能替我传信给那个人吗?我真得好想他。”小青鸟一听这话,却直接飞走了。她很难过,低下头抽泣道:“连你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吗?我还要不要等下去,半年,一年,两年,三年,甚至一辈子。原先的我很难等下去,可如今我不再只是一个人,我还有哥哥上官义,他很疼爱理解我。”她的神色凄楚,哭得是那样伤心。

    正当这时,她听到了脚步声。钟子琪以为是上官义哥哥又来看她了,可一回头,神色惊变。只见一全身白衣,戴着和田白玉面具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那料子一看就华贵无比,价值不菲。钟子琪只感觉这个男人无比黑暗,危险至极,武功更是高深莫测、无法估量。甚至连太师父温齐恒,都比不上他。可是她又有所预感,直觉她与眼前的白衣白玉假面男有一种剪不断的联系,他很吸引她。这种感受矛盾到了极点,让她喘不上来气。

    钟子琪终颤声说道:“你是谁?为何跟踪于我?这是衡山派的地盘,还不快点儿离开这里!”可白衣白玉假面人一动不动,气息紧紧锁定了她,她的呼吸变得更加困难。只见他手指隔空轻轻一点,她顿时没了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白衣白玉假面男温柔抱起了她,轻轻用手抚摸她的脸颊,柔声说道:“子琪,委屈你了。过不了多久,师哥会让你亲眼看到上官义被我活活折磨至死。这样,你就只属于我一个人了。子琪,好好睡吧。吴源,这支银簪交给你。接下来,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吴源点头,接过银簪。随即,三人原地消失。小青鸟又飞回了岸边,发出悦耳的鸣叫声。

    小院内,上官义神绪不安,徘徊不停。他只觉今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而且是非常可怕的事情。难道是小妹?可小妹温柔娴静,从未得罪亏待过江湖上的朋友,谁又会伤害她呢?上官义越想心越乱,冷汗冒个不停。

    忽然院门打开,一黑衣蒙面人转瞬之间,就来到他的面前。上官义大惊,只觉致命的预感成为了现实。且这黑衣蒙面人武功远远胜过他,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他究竟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小妹是不是遭到了他的毒手?

    上官义强压心中的恐惧,他顾不上什么了,怒喝道:“你是谁?为何遮住面容?你来此的目的是什么?小妹,是不是被你带走了?”黑衣蒙面人冷笑道:“你就是上官义?废话还真不少。你且看看,这是什么?”他张开右手,伸到上官义面前。

    上官义一看之下,全身颤抖,无法呼吸。那正是小妹的贴身之物,是她最常佩戴的银簪。他哪里还不明白,小妹肯定是被他掳掠,甚至遭到了他的毒手。他大哭狂叫:“小妹,哥哥对不住你,没有保护好你。恶贼,你好狠的心,竟对弱女子下手。我上官义拼了这条老命,也要给小妹报仇雪恨。恶贼,拿命来!”

    当即青影转动,六枚银针疾速发出,向黑衣蒙面人的脑门、胸口、左右手腕、左右大腿攻击。可黑衣蒙面人,只是轻轻一拂,六枚银针就掉转方向,一起打到上官义后面的各花瓶摆件,它们即刻碎成粉末,发出爆炸声。

    “上官义,你这武功还是太弱了,还保护别人?连你自己都护不住。现在该我出手啦,接招吧。”黑衣蒙面人冷笑道。只见他手轻轻一扬,上官义的身子当即直摔直撞后面的屏风。他发出一声惨叫,口中的鲜血狂喷而出。青草极速枯萎,青色衣衫上染满了用鲜血画成的骷髅。他强忍着巨痛,凄然说道:“恶贼,你赢了。还不快快杀了我,我要去陪我的小妹。”

    黑衣蒙面人缓缓走到他的身旁,冷冷说道:“呦,还能说话,那就足够了。”只见他手指一点,上官义顿时没有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儿,钟子琪慢慢苏醒,眼前的景象十分陌生。而她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其口已被黑皮蒙住,手脚和身躯皆被绳子牢牢捆住。那绳子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越动收得就越紧。这地点应该是一处山谷,她正躺在一块巨大的花岗岩上。而站在她旁边的,正是掳走她的白衣白玉假面人。

    过了一会儿,一黑衣蒙面人也来到此处。钟子琪顿时瞪大了双眼,冷汗直冒,眼泪缓缓流淌,想发声却发不出来。她只能不停蠕动,但那绳子越动收得就越紧。钟子琪只觉天地都塌陷了,因为她哥哥上官义也被抓了过来,而且他的伤势极重,没有几口气。只听那白衣白玉假面人终是开口:“很好,做得不错,让他醒来。”他声音嘶哑到了极致,诡异阴暗到了极点,冒着丝丝幽怨鬼气。钟子琪只觉可怕,让她呼吸更加困难。她不知道的是,那是他故意发出的,不能让她知道他本来清晰如玉的声音。

    黑衣蒙面人点头,手指一点,上官义的双眼渐渐就变得清晰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上官义就止不住咳嗽,鲜血一大口一大口吐,因为他看见小妹被黑布蒙口,全身被绳子捆绑束缚住。站在她旁边的是一白衣白衣面具男,很显然他就是这场绑架的主谋,那黑衣蒙面人应该是他的手下。而白衣白玉面具男的武功,上官义根本就无法预估,他的武功实在太高,双方的差距犹如天地鸿沟。恐怕就连钟子琪的太师父温齐恒,也远远比不上他。

    上官义出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掳走子琪?像你这样的人物,为难一个弱女子,你不觉有失身份吗?”白衣白玉面具男道:“我是什么人,你还不配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今日就是你上官义丧命之日,由我亲自取你性命。”话音刚落,白衣白玉假面男左腿横扫,上官义直撞后面的巨石,他此时只剩下几口气了,眼看是活不长了。

    上官义用尽全身的力气哀求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只求你放过子琪。”一听这话,白衣白玉面具男刚刚抬起的右手,缓缓放下,说道:“哦,放过她?简直是痴人说梦,今天你们俩都得死,斩草就要除根。很不幸,我是个很怕麻烦的人。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何会让我饶过她的性命?她不过就是一个普通女人罢了,为了她,你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值得吗?你很爱她?爱她到可以为她去死!”

    上官义道:“当然,我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我不疼她的话,又有谁疼她?她叫钟子琪,她也叫上官灵,她是我的亲妹妹。我们家遭贼,那贼人抢劫财物还不算,还杀了我们父母。幸好我和妹妹玩游戏,妹妹藏到了木桶里。我独自引开贼人,疯狂逃窜,后来被路过的楚教主所救,那贼人被当场击杀。可我再回到家中,妹妹就不见了。我以为我这一辈子,都见不到她。”白衣白玉面具男道:“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你怎么知道她是你亲妹妹?你怎么和她认识的?”

    上官义缓缓道:“我和妹妹之间有信物,就是同心结,上面用金线绣着我们俩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后来,我加入夺天教,成为夺天教的四大弟子。一有机会,我就到处寻找妹妹的下落踪迹。后来我到衡山执行任务,可是却遭风雷十虎围攻。我拼尽全力,终是逃了出来,可也受了不轻的伤。后来有幸遇到了妹妹和岳卓群少侠,二人当时相处得很好。他们对我施以援手,把我带到了衡山驻地,为此还遭受到他们师父的批评,说他们乱发善心,小心带来灾祸。他们师父面冷心热,同意收留了我。妹妹自告奋勇,她说要亲自照料我,用止血散、金创药、烧酒救我性命,又亲自炖鸡汤给我补身子。期间我发现了同心结,旁敲侧击问她的身世来历。她一点儿也没有防备之心,大大方方把切都说了。她真是个好姑娘!”

    “后来呢?”白衣白玉面具人又问。上官义此时,敏锐察觉到眼前这个高深莫测、黑暗可怕的男人似乎动了一丝恻隐之心。他当即回答:“再次见面,就是不久之前的事了。通过参加温齐恒的寿宴和大比,又看见了她。不过我发现妹妹好像不喜欢卓群少侠了,再后来我知道原来是卓群少侠自己不喜欢子琪。而子琪此时却爱上了她大师哥齐远山,那个伪君子有什么值得她爱的?他害惨了我妹妹,让她饱尝相思离别之苦。她还傻傻等着他,一日又一日。那恶贼恐怕早就另结新欢,抛弃了她。可我那傻妹妹一个人在房间里,在清风亭,在水月轩在野果谷,在响水峡谷,在虬龙丹鸟溪岸,在衡山各个角落里独自为那恶贼垂泪。”

    白衣白玉面具男内部黑暗的心被光照进来了,可外部却没有任何变化,让旁人看不出来痕迹。

    上官义虚弱的声音还在继续,他说道:“我实在是忍不住,与她在野果谷相认。我很怕,我真怕妹妹挺不住。当时她的脸色极差,双眼空洞迷茫,总是自言自语,眼泪都快要哭干了。我在衡山僻静之处买了一处小宅院,只要一有空,我就去找她。听她唠叨,听她哭泣,谈话内容都跟那个伪君子恶贼有关。我劝她放弃,可她狠狠批评了我,说我是在用软刀子扎她的心,还说她大师哥如何可怜,没有爹娘怜惜照顾。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依她,再也没有过那个男人一句坏话。一有空儿,我就请她去迎杰酒楼吃饭,变着法儿让她开心。现在,她才不那么忧郁寂寞。不过我也知道,她还是没忘了那个恶贼,还会偶尔偷偷对大自然倾诉她那隐秘的心事和情事。没办法儿,她是个好女人,她是个傻女人,她太老实了。她也太倔强、太执着了,一旦认定一个人,就很难回头。”

    “我求你,求你放了她。她不会武功,她永远伤害不了你。你高抬贵手,给她一条活路吧。我上官义,甘愿替她受死,求你啦。我真是想不通,我们兄妹俩到底哪里得罪了你?竟遭受如此折磨凌辱。难道你就如此绝情绝义吗?放了她吧,她伤害不了任何人啊,求你了!”上官义颤声道,他已经没有力气做多余的动作了。突然那白衣白玉面具人手指一抬,上官义便晕了过去,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钟子琪以为哥哥已经被那白衣白玉假面人击杀,她彻底绝望了。现在她的全身都僵硬了,一动也不动,然而泪水就像泉水一样止不住流淌。白衣白玉面具人缓缓将她抱起,动作温柔到了极致,将蒙在她口中的黑布拉了下来。可钟子琪没有任何的反应和动作,只用她那狠狠的眼神直直盯着他,浓烈到了极致。而他的心被那眼神刺痛了,心口在滴着血。子琪师妹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他,那完全就是仇人的目光,没有任何的爱意。

    他仍用那嘶哑诡异阴暗,带着幽灵怨气的声音问道:“你回答我一个问题,说实话,不要骗我。否则,你也活不成了。那个男人,刚刚说的话是真的吗?”

    钟子琪轻声回答:“是,他说得都是真的。他是我的亲哥哥上官义,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只不过如今,我连妹妹的身份也失去啦。也是,毕竟曾经的我也是孤儿,根本就没有哥哥,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只是上天,你为何对我那么残忍,我最想要的东西在我刚刚得到的时候,又马上失去。这不公平,苍天大地不公啊。原来,原来天地也是欺软怕硬的主啊,专门为你这魔鬼包庇。我一身苦苦修练的武功,最终因意外横祸惨遭失去。我曾经爱过的卓群师哥,他根本就没有爱过我,他一直把我当妹妹。我那唯一的亲人哥哥,又被你这恶魔活生生折磨打死。而我此生最爱的大师兄齐远山,如今音讯全无,不知生死。其实,我倒真希望他能够另结新欢,快乐生活,毕竟活着总比死了好。”她的话就像柄利剑深深扎进他的心窝,鲜血直流。

    不过他那声音却一点儿变化都没有,还是那么嘶哑诡异阴暗、幽怨鬼气森森。他道:“你还真是痴情。”

    钟子琪重重回答:“你这魔鬼,你这恶魔,又怎会理解我对远山师兄的感情?你武功绝世,无法估量,我太师父温齐恒恐怕都不是你的对手。但我瞧不起你,甚至深深鄙视你,因为像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懂得爱,不懂我们人类的感情。你也真是够可悲的,够可怜的。我不恨你,因为你不值得我恨,也不配我恨。绝世高手,竟用如此卑鄙下作的手段,对一个普通女子出手,真是可笑,太可笑了。现在我只有一个要求,死后把我和哥哥的尸体分别火化了吧。我哥哥的骨灰就葬在西域。我比较麻烦,分为三份,一份葬在衡山,一份葬在西域,一份风中飘荡。”他问道:“这又是为了什么?”

    钟子琪又轻声笑道:“夺天教对哥哥有救命之恩,他的骨灰理应葬在西域。至于我,衡山派是我的家,落叶归根,家必须要在自己的身边。而我听说,西域很美很美,我也很向往,那是一片净土,更何况我很想死后陪在亲哥哥的身边。最后随风而逝,我只希望能够化作千风。在那广阔无垠的蓝天里,翩翩起舞,永远不要停歇。金色的秋季变作那温暖的阳光,倾注在那丰收的田野。在冬季变作那白雪,闪烁着耀眼灿烂的光芒。清晨变作那小鸟,把大师哥从梦中唤醒。夜晚就是那璀璨的夜空繁星,静静守候沉睡的大师哥。这样,我还没有离开人间。现在我也不知为何,我有那么一种感觉,大师哥还活着,他活得很好很好。你,能答应我吗?求你。好,现在,一切也该结束了,你把我杀了吧。”

    他说道:“不,一切都还没有结束。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让你好好活着。你这个要求,我做不到。”钟子琪一听这话,大声尖叫道:“为什么?你这魔鬼,你这恶魔,究竟是为了什么?我明白了,你要狠狠折磨我是不是?你要狠狠作践于我供你享乐?你要我生不如世,每时每刻都活在地狱监牢之中?你太可怕了,你不是人,你让我恐惧。好,我不会让你得承的,我只属于大师哥一人。我要,咬舌自尽!”即刻,被他隔空一点,她便没了意识。

    清风吹面,霞光迷漫,远离尘喧。白衣白玉假面人静静望着那仿佛睡着了的美人,眼神温柔到了极点。吴源问道:“谷主,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他温润如玉地轻笑说道:“还能怎么办?把子琪和上官义一起带回阴灵谷。对啦,吴源你一定要保住他的性命。大舅哥要是死啦,子琪师妹永远不会原谅我。”

    吴源点头应道:“谷主,你放心。不出一个时辰,我一定会把他治好。但也得好好养上三个月,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谷主低声回应:“那你还不快去,毕竟我们现在可是四个人回阴灵谷,估计得晚一些时间到。不过,我现在很开心,因为结果很完美。看来,我也有猜错的时候,但错了反倒是最好的答案。”

    吴源领命,马不停蹄为上官义疗伤。他直接用手掌泛血光,从天灵盖传遍全身,覆盖上官义全身的穴道。不到一个时辰,上官义有了显着的变化,青草恢复了生机。而那些用鲜血画成的红色骷髅晕染成了一朵朵醉人绽放的桃花,青衫桃花,美丽至极。

    “看来,大舅哥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出发,回阴灵谷了。出发之前,这绳子和黑布,吴源你收着吧。你还要把血迹清理一下,不要让人发现任何痕迹。明白吗?”吴源点头,快速清理,那巨大的花岗岩石恢复了往日的景象,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两人运起轻功,分别带着钟子琪和上官义飘然远去。

    就在他们离开不久,那只青鸟飞到了花岗岩上,不断鸣叫,那一声声仿佛是为他们送行。过了好久儿,它终于飞走了,向衡山方向飞去,仿佛是为了传递着离散相聚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