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奶奶和三姑一起,准备祭灶王的祭品,照例,奶奶拿出了腌了快半年的酒枣儿。奶奶做的酒枣儿,是村里独一份。因为做不好又嫌麻烦,除了奶奶,村里人没有一家人做酒枣儿。
这做酒枣儿的枣儿,是初秋枣子刚刚成熟的时候,从树上一颗一颗摘下来的。以前,枣树都是队里的,不能随便去摘,只有去打枣的时候,奶奶才有机会捡几颗好枣儿,用来腌酒枣儿。
腌酒枣儿的枣儿,必须是没磕没碰过的囫囵枣儿,不能有一点瑕疵,最好还是一颗一颗从树上摘下来的,而不是用杆子从树上敲打下来的。
还有就是,腌酒枣儿用的枣子,不能用果肉薄酸味大的酸枣。那样腌出来的酒枣儿,酸溜溜的不好吃没甜味不说,除了枣核就剩一张枣皮儿。用腌酒枣儿的枣儿,也不能用大紫枣,大紫枣虽然枣核小果肉多,但是大紫枣味道淡,干巴巴的没水分。腌出来的酒枣儿淡淡的面糊糊的,没有酒枣儿该有的香甜味儿。
腌酒枣儿的枣儿,最好是用一种算盘珠子一样大小的甜酸枣。这种枣果肉厚,汁水充足,浓浓的甜味儿遮住了原本的酸味,吃起来又脆又甜。
知道家里孩子们爱吃酒枣儿,在队里分枣树的时候,奶奶让爷爷要了一棵甜酸枣树。在秋天枣子成熟的时候,为了腌酒枣儿,奶奶带着三姑,摘了三天,才摘够了要用的枣儿。
摘枣儿费劲,腌酒枣儿也不省事儿。摘回来的枣儿,先一个一个的检查一遍。有干疤湿疤的不能用,有虫眼的不能用,不是满红的不能用,红的太狠发软的不能用。选好枣子后,再用干净布把枣儿一个一个的再擦干净,然后放到盛满高度白酒里滚一遍。最后放进提前刷净晾干,无油无水的坛子里,装满后盖好盖子,再把坛子口封住,不能透一丝气息。这样才能让酒枣儿在坛子里,安全度过一个秋天一个冬天,不会腐坏变质。
趁着天亮,奶奶搬出了酒枣儿坛子,打开封口,一股带着浓郁酒香的的甜枣味儿扑面而来。腌了几个月,酒香已渗透到甜枣内里,甜甜的枣香也被酒香激发到极致。在夕阳的余晖里,一个个红润透亮的酒枣儿,褪去初时的一身紫红的外衣,换上了鲜艳亮丽的外袍。初秋时节的枣儿嘎嘣脆,变成了酒枣儿入口绵密,醇郁浓香。
奶奶拿出一个细白瓷盘,把酒枣儿装了一盘,像是在洁白的盘子里,堆了一座红光熠熠的珍珠玛瑙山。
“娘,这么多酒枣儿,咱们吃的完昂。”三姑兴奋地问奶奶。
“以前咱家没有枣树,你们几个大小馋猫,馋酒枣儿馋的口水二尺长。今年咱有了枣树,腌这两大坛子,叫你们都吃个够。今儿个开一坛子,等你哥哥姐姐他们回来吃完了,三十黑夜上供再开一坛子。正好能当正月里待客的零嘴儿,这个比花生稀罕,花生家家户户都有,这酒枣儿可村就咱家里有。”
一听奶奶说大年三十晚上,家里还要开一坛酒枣儿,三姑对手里的酒枣儿有了想法。
“娘,咱家这酒枣儿能不能分分吃?”
“分啥分?这么些酒枣儿哩,只要你自己尽量着自己,不吃坏肚子,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不用分。”
“娘,我不是说我想吃多少,是我想用酒枣儿办别的事儿。”
“办别的事儿,酒枣儿能给你办啥事儿,它能替你学习考第一,还是能咋的?”
“我想把它给别人……”
“给吧,今年咱腌的多,一下子吃不了看放坏了,跟你玩的好的你想给谁点就给吧。一会儿我拿个碗,你去给你姨姨家送点儿,叫她们也尝尝。”
“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把多少酒枣儿分给我,我要是吃不了拿着它们去换东西。”
“你甭出怪了,一个酒枣儿能换啥?你想吃就吃,想给谁就给谁吧,叫人家换啥啊?咱家里吃的喝的啥都有,想吃啥了给我说咱自己做,不用拿酒枣儿去给人家换。”
“我不换吃的东西,换别的,就跟咱家用麦子换馍馍一样。我拿酒枣儿换他们的东西,用啥都能换。”
“那可不沾,大人谁稀罕酒枣儿,你给孩子们换就得从家里挖麦子。人拿麦子换馍馍吃了顶饱,酒枣儿吃到嘴里就是香香甜甜,不顶饥不顶渴的,没有人换。再说了,你忘了二猛子偷偷来咱家里换馍馍,她奶奶找咱家里闹腾了?要是你叫人家孩子们拿麦子换酒枣儿,不知道得有多少人找咱家里给闹腾。”
“我不叫他们用麦子换,用他们自己捡的东西换,不从家里拿东西,碍不着大人们的事儿,没人管的。娘,我就是想试试,也不一定有人愿意换啊,我试试还不沾啊?”
“先给你姨姨家送一碗酒枣儿过去,剩下的愿意玩就拿几个去玩吧,换不了就分给人吃了,拿出来的酒枣儿不能再往坛子里放了。”
奶奶被三姑缠得没法,答应了三姑的请求。她让三姑先给会计老婆送碗酒枣儿,送了回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在奶奶看来,三姑就是一时兴起,出去转一圈回来就忘了。给三姑倒了两碗多酒枣儿,让三姑提溜着笆斗篮子去给会计老婆送酒枣儿,奶奶就去忙着收拾东西了。
三姑提溜着篮子从街上一走,酒枣儿的香甜,就跟着她从村东传到了大街南北的大小巷子。闻到酒枣儿香味的孩子们,三三两两的被从四面八方吸引了出来,看到三姑提溜着的笆斗篮子,好奇地围了上来。
“三妮儿,你家今儿个蒸的是啥馍馍,包的是枣儿馍馍还是啥馍馍,味儿怎么这好闻?”
“对呀,清素,这么香的馍馍咋换啊?还是一斤二两换一斤吧?”
“今儿个我的篮子里装的不是馍馍,是酒枣儿。是俺娘腌的酒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