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人多福气》 第1章 受伤 小时候的三姑,除了瘦点,显着头大脖子长,也不是太丑。一双布灵布灵的大眼睛,乖乖巧巧,见谁都笑眯眯的,很惹人喜欢。 三姑是在一岁多的时候变丑的。那年秋天,地里的玉米棒子掰下来了,玉米秸秆也割回来了,剩下一拃来高的玉米撅子在地里,让社员自己刨了当柴烧,不算工分。爷爷奶奶忙着在队里耕地种麦挣工分,没工夫去地里刨那玉米橛子。家里孩子大伯最大,也才13,有把子力气,扶犁摇耧的活计却干不了。爷爷奶奶去村子西边地里耩麦子,让大伯和大姑带着我爹和二姑,背着刚学会走路的三姑去村东地里刨玉米橛子。怕们孩子贪玩不干活,爷爷规定,每晌要刨满三挎篓玉米橛子才能回家做饭吃。大伯他们把三姑放在挎篓里,大姑和大伯刨玉米橛子,让我爹和二姑在后面捡。秋天里,早上天气凉爽,穿夹袄还凉快,一到快晌午的时候,光着膀子也晒得慌。大伯和大姑在地里干了几年活习惯了,一点点也不耽误干活。我爹和二姑就不行了,一到半天晌就不干了,趁大伯不注意抽空就往地头的树阴下钻。三姑还不大会走路,细皮嫩肉更怕晒了,太阳没到头顶就被晒得满脸通红,坐在挎篓里哇哇大哭。大伯被三姑哭得心烦,看到我爹和二姑偷懒更生气,就让我爹和二姑带着三姑回家去,一个人看孩子一个人烧火做饭。挎篓还要装玉米橛子,不能背回去,大伯叫二姑和我爹轮流抱着三姑回家。二姑从挎篓里抱出三姑,让三姑脸朝外,想甩到背上背着三姑回去。九岁的二姑,力气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刚把三姑举过头顶,手没抓紧脱了手,把三姑从头顶上甩了出去。说来也寸,三姑被甩出去后,左脸朝下栽到一根玉米橛子上。玉米秸秆都是用镰刀削下来的,留在地里的玉米橛子,个个都跟尖刀一样撅在地上,不小心碰一下就能划道口子。三姑皮薄肉嫩的,一头栽到玉米橛子上,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染红了地上的玉米叶子。二姑和我爹见三姑流血吓傻了,被施了定身法似的愣在那里,连去抱三姑都忘了。大姑和大伯听到三姑撕心裂肺的哭声,看到我爹和二姑站在地里,三姑趴在地上,丢下撅头跑过来抱起三姑。三姑的左脸上,从眉梢到下颚被划了一道一寸长的口子,皮肉外翻,如裂开的嘴巴,从脸颊到前胸都是血糊糊的一片,三姑已经疼晕了过去。大伯大姑再大也是孩子,看到三姑的样子,也慌了,大姑抓起地上的干玉米叶子,捂在三姑的伤口上。可是不管用,血浸过玉米叶子,从大姑指头缝里流了出来。想起在家里拉了口子,奶奶都是用白面捂上止血,可是地里没有白面,大伯让三姑抓土给三姑按在脸上止血。大姑从刨过玉米橛子的暄地上抓起一把暄土,捂在三姑的脸上,把血止住了。让二姑和我爹去村西地里喊爷爷奶奶,大伯和大姑抱着三姑,跑着往家里走。 爷爷奶奶回到家,三姑自己哭睡了,血都凝固在脸上,左脸上伤口处黑乎乎的一道血泥还在浸血。爷爷奶奶抱着三姑去大队的诊所里,那个时候诊所里设备简陋,赤脚医生用了两瓶子红汞,才算看上去把三姑脸上结痂的黑泥冲洗干净了。撒了半瓶子云南白药,盖上纱布,用胶布粘住就让把三姑抱回家了。 第2章 二次受伤 三姑受伤后,爷爷奶奶让大伯带着我爹去地里刨玉米橛子,留大姑和二姑两个人在家里照顾三姑。起初,大姑二姑都被三姑的伤吓坏了,照顾三姑十分用心,除了轮流去院外上厕所,她们一天不出院门。俩人轮流抱着三姑,不让三姑下地,生怕再磕着碰着。哪怕是做饭的时候,大姑一个人又是烧火又是贴饼子,让二姑抱着三姑坐在厨房门口的台阶上,不离开自己的视线。过了几天,给三姑换了两回药后,医生说再换一回药就可以长好了。她俩就没有原来上心了,起初是做饭的时候,大姑二姑在厨房里忙活,插上院门让三姑自己在院子里走动,后来俩人就偷偷抱着三姑去街上找其他孩子玩了。 那天,爷爷奶奶去地里耩麦子了,大伯带着我爹去刨玉米橛子,看他们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大姑二姑就带着三姑去街上玩了。几个孩子在大街上玩机器灵砍菜刀,大姑二姑也加入想一起玩,可是抱着三姑不方便,就把三姑放在大碾盘上,摘了一把酸枣,让三姑在碾盘上啃酸枣。两个姑姑在家里憋了几天,好不容易能出来放风了,大姑二姑越玩越高兴,玩着玩着就忘了碾盘上的三姑,跟着几个孩子跑的离碾盘越来越远。开始,三姑自己在碾盘上吃酸枣,占嘴占手,一个人玩的也挺开心。后来酸枣吃完了,也不见大姑二姑过来抱她,三姑不高兴了,坐在碾盘上咿咿呀呀叫了半天,还是没人搭理她。看着远处欢呼跳跃的孩子群,三姑坐不住了,想自己从碾盘上下来去找大姑二姑。二尺来高的碾盘,刚过了成年人的膝盖,可对于一岁多的三姑来说,那碾盘还是太高了。三姑从碾盘上往下秃噜的时候,落地后没站稳直接摔倒在地上,又碰到了脸,没长牢靠的伤口裂开了,血液渗出来染红了三姑脸上的纱布。 正玩得开心的大姑二姑,听到三姑的哭声,跑回来看时,三姑趴在地上,脸上的纱布浸出了血。这可把俩姑姑吓坏了,要是回去让爷爷奶奶看见,肯定责怪她们没有看好三姑,一顿笤帚疙瘩怕是逃不掉了。怕爷爷奶奶知道,两人也不敢去找医生重新包扎,就抱着三姑到河边给三姑洗纱布上的血。因为伤口裂开,纱布上的血洗去了一下,又有新的血渗出来,怎么洗都洗不干净,还把胶布洗开连纱布一起掉了下来。 在地里给队里耩麦子的爷爷,麦种不够种了,回村里拿麦种。路过河边,看到大姑二姑沾着河水给三姑洗脸,就责问她俩医生说不能给三姑洗脸,怎么不听话又给三姑洗脸。大姑正抱着三姑洗,猛一下听到爷爷的斥责,站起来抱着三姑往家里走。一时脚下没踩稳,一个趔趄,大姑抱着三姑一起掉到了水里。爷爷把大姑三姑从河里捞起来,三姑脸上的纱布胶布已经被河水冲走了,伤口处皮肉往外翻翻着。因为水洗时间过长,虽说不流血了,白粉粉的看着马上就要浸出血来的样子。 全队的人在地里等着麦种耩麦子,爷爷赶着去队里仓库拿麦种,也顾不上责罚大姑二姑。给三姑换了身干衣裳,让大姑二姑抱着三姑去诊所,让医生给三姑脸上上药,自己背着麦种往地里去了。大姑二姑带着三姑到了医务室,医生说这样没有长好又裂开的伤口,本来就不好处理,又沾了河水,光简单消毒恐怕不行,叫带着三姑去城里的医院看看。大姑二姑做不了主,就抱着三姑去地里找爷爷奶奶,爷爷觉得不是伤筋动骨的大事,划一个口子,能长住就行了,不用大费周章地去城里。加上秋天地里活计多,爷爷舍不得那点工分,就让村里医生给三姑的伤口上多擦了点红汞,多撒了点消炎粉就带着三姑回家了。 第3章 落疤 三姑再次受伤,家里其他人不太在意,大姑二姑却真的害怕了。从此以后,两个人照顾三姑,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三姑脸上的伤口,被医生重新包扎好以后,两个人把医生说的话牢牢记在心上。医生说为了防止伤口发炎感染,不让三姑吃发物,酱油醋生葱生蒜辣椒都不能吃。做饭时,每顿做好了,先把三姑的饭菜盛出来,然后才放葱蒜辣椒。为了给三姑增加营养,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把过年腌的腌肉拿出来两片,用井拔凉水泡上,第二天不咸了再给三姑做饭吃。医生说隔一天换一次药,每隔一天早上,不用爷爷奶奶吩咐,俩人早早收拾完家务就带着三姑去换药。 不管大姑二姑怎么悉心照料,三姑脸上的伤口愈合后,仍留下了一个一寸多长的伤疤。歪歪扭扭的疤痕,粉白粉白的,和周围浅黄的皮肉相比,非常显眼,还凹下去有半个麦粒深,像一条小小的垄沟。大伯、大姑二姑和我爹他们,都知道三姑的疤痕是怎么来的,对三姑存有愧疚。家里有点好吃的,爷爷奶奶不偏不向,几个孩子都有,他们谁也舍不得吃,都把自己的那份让给三姑吃,想让三姑脸上的疤痕沟快点长平消失。好吃好喝养了几个月,原本黄瘦的三姑脸上有了肉,圆鼓鼓的也显着白了不少,可是三姑脸上的疤痕,一点也没有消失。新肉是长出来把长长的小沟坑给填住了,却又生生的鼓了起来,颜色也从粉嫩色变成了浅褐色。干净细嫩的面皮上,好像爬了一条疙疙疤疤的小蜈蚣,横斜在三姑的左脸上。三姑年纪小,不太懂的丑俊,每天只要有好吃的,比什么都高兴。 三姑不在乎脸上的疤痕,奶奶总是看着越来越白嫩的三姑,默默地摇头叹气。说要不是贪那一半天的工分,带着三姑去城里的大医院看看,说不定也不会留下这样一道疤瘌。现在还小不知道丑俊,等长大了别人一说三道四,免不了会难过。爷爷说:是丑是俊都是咱闺女,咱自己不嫌弃就行了,又不吃别人家的饭,管别人说啥干啥。话是这么说,仍然管不住奶奶背地里犯愁,奶奶在家里说的多了,这些话就放在了哥哥姐姐们的心上,三姑脸上的疤瘌也成了哥哥姐姐们不能提的逆鳞。 不管是谁,只要一说三姑脸上的疤痕难看,姊妹几个立马炸毛龇牙。大姑二姑把一个喊三姑疤瘌脸的小孩,打得哭爹喊娘满街跑,鞋都跑掉了。就连一向稳重的大哥,也曾逮住喊我三姑丑八怪小孩,狠狠训了一顿。后来那个小孩的奶奶找到我爷爷告状,要是别的时候,我爷爷肯定会踹我大伯,那次不但没有惩罚大伯,还一句好话也没有给那个孩子的奶奶说。这样闹了几回后,村里人都知道我们家人护犊子,一般人也都不再没事找事拿我三姑的脸说事儿了。也有一些嘴欠的人,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故意挑衅。结果非但没有得逞,反而弄得自己没脸,丢了人。住在村西的张二婶子,就是这样的人,因为这件事,两家闹掰了,我大姑二姑好多年都不和他们家的人说话。 第4章 疤痕风波(一) 我们村子西头,有一大片柳树林,密密麻麻的柳树,遮天蔽日。一到夏天,柳树林里的知了声响成一片,孩子们都喜欢去柳树林里玩。一来柳树林里不见一丝阳光,凉嗖嗖的细风,比河边还要凉快。二来,柳树的树干上,爬了很多知了蜕下来的皮,我们这里的人叫它叫知了皮。知了皮学名叫蝉蜕,具有散热祛风,透疹利咽,明目消翳的功效。上了火嗓子疼嗓子哑或者是得了热感冒,不用去医生那里拿药,抓一把知了皮熬水喝,两三天就好了。村里的大多数人,家里都是一年四季存着知了皮,以备不时之需。捡知了皮不是力气活,三五岁七八岁的孩子玩着就干了,凡是有孩子的人家,夏天都会指使孩子去柳树林里捡知了皮。除了自己家里备用,捡的多了,还可以拿到公社收购站卖钱。除了地头坡上的草药,蝎子、簸箕虫还有知了皮,收购站里都收。不能去队里挣工分的孩子,到了春夏,一般的都不闲着,除了刨药材,还有捉蝎子、捡知了皮的,能干点啥是啥。 那年夏天,老奶奶生病了,吃村里医生的药不见好,爷爷奶奶借了队里的排子车,拉着她去城里的医院看病。临走前,爷爷吩咐大伯大姑和我爹去山坡上刨药材,让二姑带着三岁多的三姑,去村西柳树林里捡知了皮。知了蜕皮,一般都是爬到一定高度,它们自己觉得安全了才开始蜕皮,所以知了皮都在树干上离地面六七尺高的地方。一般的孩子捡知了皮,都是在树下转悠转悠,看到有够得到的知了皮才捡起来。二姑不是,她先在树下看看,发现哪棵树上知了皮多,就让三姑在树下等着。她自己脱了鞋,出溜出溜爬到树上,见一个摘一个,这根树干上有多少个知了皮,也逃不出二姑的手心。摘下来的知了皮,不能往口袋里装,不小心会挤坏。二姑三姑都梳着辫子,嫌㧟着篮子碍事,二姑就把知了皮一个挨一个别在自己和三姑的头发上。这样做,知了皮在头上一天也不会变形,头发上别满了,也不影响她背着三姑回家。到家再摘下来放到篮子里,完整的知了皮,比别人在篮子里晃荡了半天的还要好一些。 那天,二姑捡的知了皮特别多,她和三姑的头上都别满了,还剩下好几个。二姑就把多余出来的知了皮,平分给了一起去的会计家二小子和支书家的大孙女,几个孩子一起高高兴兴的往回走。在她们走过张家门前的时候,张家二婶子出来喂猪,看到我二姑三姑满头的知了皮就眼馋了。 “二妮儿,我这两天嗓子疼,把你的知了皮给我吧,我熬点水喝。” 这张家二婶子的男人是独子,按说该叫她婶子,因为她男人在堂兄弟中排行老二。家里的人都喊她老二家的,村里的人就随着二嫂子二婶子的喊。二婶子有个毛病,就是平时爱占便宜,经常花言巧语骗取孩子们从地里捡的东西。以前也是这样的借口,要过二姑的知了皮和簸箕虫。二姑知道她的毛病又犯了,自己爬树胳膊腿都蹭破了皮,她一句嗓子疼就想拿走,自然是不肯给她了。二姑也不说话,背着三姑,越过她只管往前走。 张家二婶子眼看二姑不搭理她, 砸着嘴笑着说:“哎吆唉,你看三妮儿这么俊的闺女,脸上落了这么长的一道疤瘌,这长大还咋说婆家,要是找不到婆家,你爹娘可得养活一辈子了。” 第5章 疤痕风波(二) 张家二婶子别的说点什么,都没事儿,她却故意说了我们家里最忌讳的事情。一听她提起三姑脸上的疤痕,二姑立马就不干了,张嘴就说:“俺妹子咋样碍你屁事儿,又不吃你家窝窝,用你这个养汉老婆多嘴。” 张家二婶子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她是养汉老婆。她长得人高马大,皮白肉嫩,大眼睛双眼皮,在我们十里八村也算是个美人。当初为了500块钱的彩礼,不顾她爹娘的劝告,硬是把自己嫁给了又黑又瘦的成奎。成奎的爹娘生了七个闺女,四十多岁才有了这个儿子,捧在手心里娇养了二十年,把他七个姐姐的彩礼钱都喂了他,既没把他养高,也没把他喂胖。长到二十岁了,还没有人家一个十三四的孩子高,到了结婚的年纪,姑娘们一见面,都不愿意嫁给他了。他爹硬是凑了五百块钱的彩礼,说要给他娶十里八乡有名俊的媳妇,张家二婶子的娘听说了,给她说了句闲话,她动心了。她娘相看了成奎后,回去让她打消念头,说她和成奎太不般配了。也是,她往那一站,比成奎高了小半个头,身量装下成奎绰绰有余,看上去不像夫妻,活脱脱的一对母子。张家二婶子却对那500块钱的彩礼着了迷,对爹娘的劝告根本听不进去,死活要嫁给成奎。自从进门起,她掐吧成奎跟老鹰抓小鸡一样,一不如意就抓起他扔了出去。娶了这么俊的媳妇,她在家里怎么横行,成奎和他爹娘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进门不到两年,她就把500块钱的彩礼嚯嚯光了,然后和村里一个大她十几岁老鳏夫好上了。老鳏夫会木匠,农闲出去给人家打个家具啥的,管饭还能挣个三块两块的。他家里只有他和儿子俩人,都是挣十分的劳力,有余钱也有余粮。自从和老鳏夫好上了,老鳏夫把自己家的粮食,成袋的往她家里扛,赶集赶会,她从不让成奎跟着,老鳏夫不是给她扯花布就是领她下馆子。后来老鳏夫的儿子娶了媳妇,儿媳妇厉害,管住了老鳏夫手里的粮和钱,她就和老鳏夫断了。 她和队里会计老婆是一个村的闺女,也是会计和他老婆的媒人,回娘家的时候搭伴走,她有事没事儿也经常去会计家里串门。和老鳏夫断了没两年,不知怎么,她又和会计搞上了。开始瞒着会计老婆偷偷摸摸的,有一次趁着会计老婆去赶集,她去会计家里鬼混。被会计老婆把她和会计堵在自家炕上,慌乱中她裹上会计的大衣跑了,会计老婆追到她家门口骂。她回家换上自己的衣服后,出来和会计老婆对骂,说会计老婆造谣。又和随后赶来的会计一起,把会计老婆劈头盖脸打了一顿,要不是我爷爷路过拉开,不知道把会计老婆打成啥样。会计老婆跑回娘家,她的三个哥哥找上门,张二婶子和会计躲起来了,仨兄弟怒气没处撒,把张家二婶子家的锅碗瓢盆门窗灶炕砸了个稀烂。从此,她和会计老婆彻底闹掰,会计老婆见她就骂她养汉老婆,她也和会计老婆对骂。 张家二婶子自以为别人不知道她的那些事儿,今天听二姑一个十一二的小姑娘这样毫不留情地当面说她,脸上挂不住,上去狠力推了二姑一把。二姑背着三姑正往前走,没有想到张家二婶子会突然推她,毫无防备被推倒了。二姑和三姑都倒在地上,二姑的胳膊上树时蹭了一层皮,摔在地上立马渗出了血。三姑摔倒吓了一跳,看见二姑胳膊流血,吓得哭了起来,被会计家二小子从二姑背上抱起来。我二姑可不是个好惹的,在家里奶奶老说二姑就是个二硌牙(难缠),她从地上爬起来后,也不顾胳膊在流血,上去搂住张二婶子,一边哭一边骂还又扯又撞。 第6章 疤痕风波(三) 二姑搂着张家二婶子的腿,又哭又骂,三姑被会计家二小子抱着,在旁边叫哭连天,吸引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拉架。一来自从张家二婶子和会计的事情闹明后,村里的媳妇们虽说背地里有议论会计老婆是个不吃亏的主,动辄就喊娘家人来撑腰。更多的是知道了张家二婶子这种毛病,今天是会计,说不定哪一天她会祸及到自家头上,明面上和张家二婶子说说笑笑,私底下都不大敢招惹。二来是大家都知道三姑脸上的疤痕,是我们一家子的心病,张家二婶子这样说话是故意戳别人的心,碰上二姑让她吃点亏受点教训也好。路过的人碰上了站一站,轻描淡写地劝一句就离开了,有不明真相的,想去拉开二姑,被看热闹的孩子们说出二姑和张家二婶子撕骂的原委,也就甩手走人了。真正好意思围一圈看的,都是半大孩子,也都是看热闹都不嫌事大的,不但不会劝,还有起哄给二姑出点子,让二姑咬她的。开始张家二婶子一直用手扒拉二姑,想把二姑推开,被二姑咬了一口,就一脚把二姑踹开了。 在二姑和张家二婶子闹腾的时候,已经有孩子去爷爷家里通风报信了。要是爷爷奶奶在家,顶多就是把去二姑叫回来了事,这件事儿也就闹不大。偏偏那天爷爷奶奶拉了老奶奶,去城里看病了,就留了几个孩子在家里。我爹跟着大伯大姑在院子里分拣刨回来的药材,听传话的孩子说张家二婶子欺负了二姑三姑,撇下药材就跑出去了。我爹来到张家二婶子门前的时候,正好看到张家二婶子一脚把我二姑踹开,嘴里骂骂咧咧的头也不回地回家去了。我爹二话不说,赶上去就踹了张家二婶子一脚,十二岁的半大小子,一下子把光顾着往家里走的张家二婶子踹了个趔趄,撞在门框上才没摔倒。 张家二婶子一看是我爹,张口就骂:“挨枪子的小王八蛋,你踹我干啥嘞?” “踹你是轻的,谁叫你欺负我妹嘞?”我爹也不甘示弱。 “你们这一家子大的小的个个都不懂号(懂事),你家二硌牙张嘴就骂人,还缠着我不放,狗一样咬人,你这小王八蛋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踹我。” “都你自找的,你不说我妹妹我能骂你?”二姑也来到张家二婶门前。 “唉吆喂,你这个硌牙妮子,我不过就是说了一句玩话,你就没完没了了。”张家二婶子闭口不提她说了什么玩话。 “那我说你是养汉老婆我也是给你说玩话哩,你就值当把我搡倒?”二姑也不甘示弱。 “小小年纪嘴这么脏,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张家二婶子一听养汉老婆这几个字,回头又去打二姑,我爹在跟前看着,肯定不会让她打到二姑身上。我爹扯住张家二婶子的胳膊,对着她的屁股蛋子,又踢了两下。张家二婶子和二姑厮打的时候,她的俩闺女就在进门的厦子口做饭,看她娘没吃亏谁也没动。等到我爹赶来时,觉得她娘占了下风,就从家里冲出来打我爹和二姑。大姑大伯赶来时,看着她们娘三打我爹和二姑,顾不上和她们说理,一起加入了战斗。 第7章 疤痕风波(四) 我爹一开始打张家二婶子,只是因为她把二姑踢倒。稍微给她点教训,并没有下狠手。她的两个闺女加入后,把我爹脸上挠的血淋呼啦,我爹急眼了,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正是有劲的时候,三拳两脚把她的大闺女踢倒了。加上大姑和大伯的加入,娘仨渐渐没有还手的空档,只有白白挨打的份了。 张家二婶子也不傻,一看占不了上风,喊上她俩闺女,撒腿就往家里跑。她家是独门独院,跑回家插上院门,大伯他们再厉害也不能将她们怎样。她想的挺好,大伯也不傻,她们娘三个刚进家门,还没来得及关上门,大伯的大长腿已经跨过她家门槛,一膀子把她家的院门撞开了,大姑二姑和我爹也跟着进到她家的院子里。大姑抓住张家二婶子还要打,她大闺女端起院子里的一个和面盔子,对大大姑砸了过去。大伯见状,拉了大姑一把,盔子没有打到大姑,砸在了她们家的窗户上,窗户玻璃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大闺女看到没打到我大姑,反而砸坏了自己家的窗玻璃,拿起院子里的大扫帚就冲我爹拍过去。她家二闺女,也拿着大擀面杖,从着我大伯身后抽过来。眼看进了家门张家二婶子的士气大振,大伯拿起院子里的榔头,大姑拿了一把铁锹,和张家二婶子一家打在一起。 混乱中,张家二婶子家里刚置办的锅碗瓢盆,都砸了个稀碎,连大衣柜和窗户上的玻璃也没有幸免。大伯他们又占了上风,张家二婶子的俩闺女害怕了,哭喊着求饶。张家二婶子喊住了她俩闺女,她说:“砸吧,让他们砸吧,今儿个他们咋给咱砸坏的,明儿个叫他们家咋给咱置办回来。” 张家二婶子想的很好,会计老婆的三个哥哥把她家给砸了,她在会计面前一哭一闹,会计掏钱给她家置办了全新的锅碗瓢盆。把她院子里的歪歪斜斜的草棚子厨房换成了立正正的青砖厦子,土灶台也换成了青砖灶台。还打了新门新窗户,破坐柜也换成了双开门的新立柜,立柜和窗户上都是铮光透亮的大玻璃。就连会计老婆哥哥们没动一下的土墙土屋地,墙上粉刷了白灰,地上铺上了青砖。除了房子还是破房子,她家屋里的摆设在村里是头一份,谁家结婚娶媳妇儿也没有她家弄得好,比城里人还阔气。这次我大伯大姑和我爹又把她家砸了,正合了她的心意,她要让我爷爷奶奶把她家的房子也给翻盖了。 等我大伯领着弟弟妹妹们走的看不见影子了,张家二婶子梳了头洗了脸,又擦上厚厚的雪花膏,哭哭啼啼往牛棚去了。村里其他人家有了说不开的事情,都是去找队长,队长管不了的事情,再去找支书和大队长,张家二婶子,大事小事有事没事就喜欢去找会计。会计老婆的哥哥们砸了张家二婶子的家后,因为给张家二婶子置办家具,会计和他老婆吵了一架,就从家里搬到队里的牛棚去住了。会计老婆嫌会计恶心,索性随他去了,只要他是孩子们名义上的爹,回不回来吃回不回来住都不问了。牛棚里本来是我们队饲养员一个人住的地方,只有一个三尺多宽的小炕,自从会计搬来和他同住后,张家二婶子三天两头不时来问牲口拉碾子就是有事找会计解决。她一来俩人就扎在屋里嘀咕半天,饲养员在牛棚外面院子里干转悠,冬天挨冻夏天受热也不好意思进屋。有时候实冷得受不住了,偷偷回家和自己老婆孩子睡了,村里人看见了还有意见,说他干挣工分不负责任,会计也不替他说话。这样的事儿次数多了,饲养员就和队长说牛棚的炕太小,和会计都睡在牛棚的炕上挤不下。队长和会计搭班管理队里事宜,不好意思撵会计,就允许饲养员晚上十点给牛喂了最后一轮草后回家睡觉。饲养员能光明正大的回家睡觉,把自己的铺盖也卷了回去,没事儿也轻易不进牛棚里的屋子,牛棚里的屋子就成了会计和张家二婶子的安乐窝了。 张家二婶子到牛棚里告状,她以为有会计撑腰,十拿九稳能让我爷爷奶奶大出血,连房子也给她翻盖了。可是那天不凑巧,她去的时候,会计去大队部和大队会计对账去了,牛棚里只有饲养员在给牛铡草。为了引起共情,她先声泪俱下地向饲养员控诉我大伯他们的恶行,并解开扣子要让饲养员看她胸口上的伤。饲养员看她解扣子,三步并两步从牛棚里窜了出来,并劝她甭跟几个孩子计较了。 第8章 疤痕风波(五) 饲养员劝张家二婶子就这样算了吧,跟几个孩子计较没啥意思,张家二婶子才不会听他的话。她算准了,有会计给她撑腰,不说一定让我爷爷奶奶出钱给她翻盖房子,被损坏了的东西肯定是要赔新的。她一点也不怕把事情闹大,她反而觉得事情闹得越大,对她越有利,她能要到的补偿会越多。所以从牛棚出来后,她没回自己家,而是一路哭哭啼啼的冲着大队部来了。她知道大队会计是会计的堂叔伯兄弟,肯定会站在会计这边,大队会计站在会计这边,就等于站在她的一边了。有两个干部护着,想要得到爷爷奶奶家的赔偿,就又多了一层保障。 路上,张家二婶子一边走一边哭。看见有人了,不等人家问,她就抹着眼泪把我大伯他们几个孩子的恶行陈述一遍。期间也有想息事宁人的,拉住她说别跟个孩子一般见识,让我爷爷奶奶教训教训得了,街坊邻居的,没有必要闹到大队里去。张家二婶子逢人就说的目的是想宣传我大伯他们的恶行,让村里人都站到她的一边,到时候我爷爷奶奶不想赔偿她都难。她可从没想过要息事宁人,村里人明里暗里对她和会计的事多有微词,平时找不到理由,这次她想借着惩治我爷爷奶奶,给村里那些说她闲话的人一个警告,以后谁再在背地里说她的闲话需要掂量掂量了。所以谁要是真心拉她,她就寻死觅活的说被欺负的没有活路了,拉她就是往死路上逼她。 张家二婶子一路哭诉着,来到大队部门外的时候,会计已经对完了账,蹲在大队部门口和二队长抽旱烟。张家二婶子一看见会计,所有的委屈一下子都聚集在了脸上,眼泪更是不要钱的往下流。还没开口,已经把会计心疼得眉头拧成了疙瘩,要不是二队长在跟前,早就搂在怀里安慰了。听张家二婶子诉说了自己受屈的经过,不等张家二婶子撩衣裳,早对我大伯的恶行恨之入骨了。扭头对着大队部的院子里喊:“有才,你出来一下。” 有才从大队部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正在擦拭的一把56式半自动步枪,银白色的三菱形刺刀,在阳光下白亮亮的晃人的眼睛。有才是大队里的民兵连长,刚从部队复员回来不到半年,他姑父在县城化肥厂给他找了一个炊事员的工作。他爹说做个伙夫干一辈子也没啥出息,死活不让他去,让他在村里接了自己民兵连长的班。现在村里,民兵连长虽然没有支书村长的权力大了,但民兵连长可不是个虚职,负责全村的治安,既要防止阶级敌人反攻倒算搞破坏,还管着村里三十几个民兵呢,好歹也比一个伙夫强多了。 看到站在会计身边的张家二婶子,有才微微皱了下眉头,才扭头问会计:“三姑父,喊我啥事儿啊?” “去把刘家大小子给我抓来?”会计怒气冲冲地说。 按说一个小队会计,是命令不了有才的,可是有才他爹和会计老婆是没出五服的堂兄妹。从辈分上来说,有才该叫会计一声姑父,所以会计指使起有才来才理直气壮。会计光说刘家大小子,没说刘家的谁,我们村里大多数人都是姓刘,有大小子的人家也不少。有才不知道会计说的是谁家孩子,就问了一句:“姑父,你说去抓谁?” 第9章 疤痕风波(六) 有才问了,会计才想起来,自己一时气急,忘了说我爷爷和大伯的名字了。于是又说:“我们队成幅家的大小子大龙,小小年纪不学好,倒学会打家劫舍了。” 有才一听就愣了,我大伯是村里面有名的实诚孩子,在学校学习成绩是数一数二的,每年都拿奖状。放假在队里干活,队长叫干啥就干啥,从来都没有二话。一点也不像这个年纪的其他孩子,挑肥拣瘦偷奸耍滑,一看见重活脏活累活,就跟队长讲价钱。虽然今年才十七岁,也是队里的十分劳力,这样一个老实孩子,怎么可能做出打家劫舍的事情来。 “他带着他的几个兄弟姊妹把成奎的家砸了,还把成奎媳妇和俩闺女打了,成奎媳妇在这儿,不信你问问她。” 会计看到有才疑惑,说出了抓我大伯的原因,说完还不忘给张家二婶子使了个眼色。 张家二婶子立马会意,得意的笑脸立马哭丧脸起来,哭唧唧地对有才又诉说了一遍我大伯带着大姑他们几个打她的过程。有才自从接替他爹民兵连长后,除了偶尔带着民兵训练,多数时间都是帮队里护秋和帮放羊的下夜。抓人绑人这么风光的事儿,还从来没有做过,他早就想像他爹一样,背着枪威威风风的绑坏人,押着坏人游街、批斗。只是支书说要安定团结,不能再搞派性乱批斗了,他才一直没有展示自己的机会。今天终于有了这个机会,有才也不管一个小队会计有没有权利命令他,二话不说,回到大队部拿了绳子,叫了四个民兵,背着枪就往我家来了。 大伯几个收拾了张家二婶子母女,把她家也砸了,他们也没有落着好。除了三姑只是受到惊吓,没有看上去的外伤,其他几个都有大大小小的伤痕。二姑在街上被张家二婶子推倒时,右胳膊着地,衣服袖子蹭破了,胳膊肘以下都擦破了皮,血珠子浸了大半个小臂;大姑脸上被抓伤了,虽然不是很厉害,也都浸了血,额头上被打了一个大包,红红的鼓满了整个额头。我爹脸上除了抓伤,还被张家二婶子大闺女推倒在她家灶台前,鼻子磕破了,蹭了一脸灶台黑,鼻血把脸涂抹的要多惨有多惨。大姑从灶膛里抠一块烧过的坷垃块,堵在了我爹的鼻子眼上,让他去炕上仰面朝天躺着。二姑胳膊上的伤,大姑给她涂了红汞和消炎粉,用奶奶的围巾包住了。最难弄的是大伯脸上的划痕,张家二婶子的闺女拿着大扫帚,劈头盖脸拍我大伯,她家的大扫帚用的只剩下扫帚疙瘩了,又尖又利,大伯脸上满是横七竖八的划痕。家里没有胶布,脸上又没办法包裹,二姑用一只手给他涂一层红汞撒一层消炎粉,怕不消炎又多涂抹了几次。有才带人来到我家,看到的就是我大伯脸上血淋呼啦的,二姑拿着消炎粉正往他脸上倒,大伯那张英俊帅气的脸,被红汞消炎粉糊的没一处好皮。几个人都愣住了,会计说我大伯入室抢劫,张家二婶子是纯受害者,怎么我大伯脸上的伤这么严重,大姑二姑也都挂了彩。我爹更惨,脸朝上平躺在炕上,鼻子里塞着小土坷垃,脸上黑一块红一块的像戏台上的包公。 第10章 疤痕风波(七) 不过他们是来抓人的,不是来断官司的,也不是来探伤的。只要把我大伯绑到大队部,交给会计,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其他的都不归他们管理了。在有才的命令下,几个人也不问青红皂白,三下五除二把我大伯摁在地上,五花大绑绑了个结结实实,拉起来就走。爷爷奶奶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也不做手长胳膊短的事儿,在村里也没有和谁发生过口角,从来没有出现过民兵背着枪来家里绑人的事情。眼睁睁看着有才背着枪闯进家里,不说三四绑走了大伯,剩下的几个人一都吓哭了。他们挡又不敢挡,拦又拦不住,大姑一边哭着背上大哭的三姑,喊着同样哭着的二姑和我爹,跟在大伯的后面,一起往大队部走去。 为了了炫耀自己的威风,有才绑着我大伯,没有直接去大队部,而是绕着村子转了一圈。一边走一边还让民兵吆喝,生怕窝在家里的人,看不到他威风凛凛的样子。在那个时代,民兵抓个人绑个人,本来也不算啥稀罕事儿。只是有才故意绕村子走一圈,大姑他们几个孩子还都跟在后面哭着,很快引来在家的人出门看热闹。 在经过会计门口的时候,会计老婆也走出了院子,站在街门口,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自从会计搬出去住后,会计老婆觉得自己管不住男人丢人,很少出来看热闹。这次是大姑他们几个的哭声动静太大,引起了会计老婆的注意,才出来看个究竟。会计老婆的姥姥和我奶奶的姥姥是姑舅姐妹,按照辈分,我爹他们应该叫会计老婆一声姨姨。她们俩虽然没有按照亲戚行走,但她们的父辈们都还按亲戚行走,过年过节谁和家有事都有走动的。会计老婆出来就看见我大伯脸上血淋呼啦的,还被五花大绑捆着,几个弟弟妹妹跟在后面哭,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伤,觉得问题不简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就问了有才一句:“大龙他们这是咋了?出了啥事,弄得血淋呼啦的。” “我姑父说他把成奎家砸了,还把成奎老婆和他俩闺女打了。” 有才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能按照会计和张家二婶子说的话说,回答会计老婆。 会计家老二本来是和我二姑三姑一起玩的,也目睹了我二姑和张家二婶子吵架的全过程,连我大伯他们撵去她们家的时候也跟着去看了热闹。虽是小孩子不太懂大人之间的事儿,但也知道他爹和他娘以前因为张家二婶子吵架,他爹不在家里住了,也不带他去赶集了,除了吃饭,他爹从来不进家。一听有才这样说,觉得是他爹和张家二婶冤枉了我大伯,噼里啪啦的把张家二婶子怎么给我二姑要知了皮,还说我三姑脸上的疤痕难看,长大了说不上婆家,得让我爷爷奶奶养一辈子。我二姑骂她养汉老婆,她推了我二姑,我大伯大姑和张家二婶子家的人打架的事儿都说了出来。 第11章 疤痕风波(八) 要是为别的事儿,会计老婆也许不会干涉有才执行公事。一听是我二姑骂了张家二婶子养汉老婆,惹出来的事端,她就非管不可了。不管是为了什么,有人敢当面骂张家二婶子,她就舒服,觉得我二姑是间接给她出了一口气。自从张家二婶子和会计勾搭上后,会计看自己处处不顺眼,处处找茬儿。虽然她的仨哥哥把张家二婶子的家砸了,明面上给了张家二婶子教训,她自己也没有捞到啥便宜。会计给张家二婶子置办了比以前好好几倍的东西,还从家里搬了出去,这两年,背着她给张家二婶子花的钱更是不计其数。有会计护着,张家二婶子更是飞扬跋扈,明目张胆的和她对骂。村里媳妇婆子们背地里骂张家二婶子养汉不要脸,可是对着张家二婶子面,谁也不敢明说。二姑敢对着张家二婶子面骂她养汉老婆,下她的脸就能让会计老婆心里痛快,不管是不是我大伯的错,她都会帮我大伯说话。眼看着有才押着我大伯要走远,会计老婆走下门前的台阶,喊住了有才。 “有才,把大龙放了,成奎老婆一个大人,贪便宜还不放正经屁,打她活该,我看打得轻了。再说她也没有捆着手,要不大龙他们几个身上的伤,都是哪里来的?总不能是他自己打的吧?” 会计老婆是有才的远房姑姑,按说有才该听她的话。可是一来这是公家的事儿,会计老婆在队上啥也不是,说话没有分量;二来他押着我大伯在村里才转了半圈,根本没有耍够威风,多少有点不愿意他姑姑一句话就放了我大伯。于是就把事儿推到会计头上:“姑姑,不是我不放人,是我没有权利放人,俺姑父让我来绑人的,我不把大龙带回去,没法给俺姑父交待。” “他一个小队会计,有啥权利管你民兵连长,他叫你干啥你就干啥啊?他叫你吃屎你也吃?他不要脸犯贱向着那个养汉老婆,他给了你啥好处,你也帮着那个养汉老婆欺负大龙。你爹当连长的时候,也没见像你这样不分黑白,你还是当过兵的人,国家真是白培养了你好几年。”会计老婆一听是会计让绑的人,还是为了张家二婶子,这一下子踩到了她的痛脚,立刻连有才也骂了起来。 会计老婆是有才的本家姑姑,甭说骂,打他也不敢还口。况且这一两年,张家二婶子和会计明铺暗盖,是村里人所共知的事儿。会计和他老婆的关系不好,很大程度上是受张家二婶子的影响,作为娘家人,有事儿他肯定会向着会计老婆。会计老婆和我奶奶,她们是亲戚关系,村里谁都知道她俩姐妹相称。他爹要是知道他听会计的话,为了帮张家二婶子把我大伯绑了游街,大鞋底子抽他都不一定。 想通了这一点,有才口气软了下来,对会计老婆说:“姑,我姑父让我来绑大龙,我也没有想那么多就来了,你说大龙是被成奎老婆欺负了,我现在就给大龙松绑。” 第12章 疤痕风波(九) 有才亲自给我大伯解开身上的绳子,想着这事儿就此算了,示意我大伯回家。会计明目张胆的偏袒张家二婶子,老婆心里有气,此时却不肯就此罢休了。 “成林那个不要脸的,他想向着那个养汉老婆,那就让他看看他能不能称心。有才,你去把支书叫来,就说村里有人打架了,队长管不了,闹到大队了,叫他到大队部去看看。大龙,你带着你兄弟姐妹几个还到大队部去,我也跟你们去大队部,看看那个丧良心的东西,还怎么不要脸的去偏向那个养汉老婆。” 会计以为,我爷爷奶奶是一对老实没能耐的,我大伯一个十六七的孩子,经不起民兵连长带着民兵背着枪吓唬。有才很快就能把我大伯绑来,趁着这个时候支书大队长都不在,他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怎么也能让张家二婶子如意。他和张家二婶子在大队部门口等了很久,二队长都找借口走了,也没有看到有才把我大伯绑来。会计等得有点不耐烦,就带着张家二婶子进到大队部办公室,让其他两个民兵去催有才快点回来。看所有外人走了,会计关上办公室的门,张家二婶子和并排坐在办公室的长板凳上,头并着头嘀咕着。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会计抬头看见我大伯大姑他们一大群,身后还跟着自己老婆一起进来。就是看不到有才的影子,连同去的民兵也没有回来,脸色立马不好了。 会计先冲他老婆问:“你来这里干啥?” “这里是你家的?就算是你家的,我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一天不离婚,你能来我也能来。何况这是大队部,你也管不了那么宽。”会计老婆一点也不给会计面子。“大天白日的关着门,这是防贼还是当贼。” 张家二婶子看会计老婆来者不善,站起身来佯装要出去:“你们有事你们先说,我就去外面等着有才。” “你不用出去,我跟她没啥事儿说,既然把大龙带来了,就先说说你们两家的事儿。”会计一把拉住作势要走的张家二婶子,然后对我大伯说:“大龙,恁爹娘是怎么教育你的?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能办出这种打家劫舍的事儿来。你把桃花(张家二婶子的名字)给打了,把人家的家也砸了,赔给她家300块钱吧。啥时候你爹赔了钱,叫他啥时候领你回家,要是不交的话,我们就不管了,直接把你送公社劳改队去。” “你说大龙打人了,你哪只眼睛看见了。”不等我大伯说话,会计老婆先不干了。 “桃花来大队里说的,这还能有假,有才都把他抓来了。”会计指了指我大伯。“要不有才咋不去抓别人?” “那她说大龙把她杀了你也相信?你眼瞎了还是眼长裤裆里了,你看见她身上的伤了?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大龙小龙大妮儿二妮儿她们几个孩子都伤成啥样了,你还在这里满嘴胡吣。”会计老婆把我大伯推到会计跟前,让他看我大伯脸上的伤。 “你别胡闹,这里是大队部,不是你撒泼的地方。”会计顾左右而言他。 第13章 疤痕风波(十) “你也知道这里是大队部啊?我还以为这是成奎家的炕头哩!在大队部为啥不是支书大队长说了算?就是支书大队长都不在,难道就没有队长了吗?啥时候轮到你一个记账的在这儿指手画脚了?”会计老婆句句往会计的短处说。 “会计好歹也是干部,支书大队长不在,他就不能管管事了?倒是你,一个平头老百姓,有啥权利在大队部里对会计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啥狗屁干部,我说他是个记账的说错他了?你们都可别忘了他是我家孩子明明白白的爹,我家孩子他姨兄弟姐妹被人欺负了,他不说帮着讨回公道也就算了,还帮着别人咬人。我说我家孩子的爹,说到哪里也不算为过,你要是心疼,夜了去牛棚里心疼吧。” 会计老婆和会计打嘴仗,句句指桑骂槐,张家二婶子恨不得上去把会计老婆的嘴撕了,让她不能开口说话。她明白这是大队部,她说话得占理,一听会计老婆说会计就是个记账的,觉得自己机会来了,立马插上嘴了。张家二婶子不插嘴,会计老婆再恨她也不能明目张胆的骂她,现在她一插嘴,会计老婆毫不留情的给她怼了回去。 张家二婶子本以为自己能占上风,被会计老婆几句话怼的脸上青红交替,眼泪汪汪的看向会计。会计和他老婆打嘴仗打惯了,他老婆嘴上再厉害,也不能把他怎样,他能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可他却见不得张家二婶子被他老婆怼的委屈巴巴的样子,也不管是不是在大队部里了,上去就给了他老婆一拳。会计老婆正怼张家二婶子怼的解气,没料到会计会在背后给她一拳,脚没站稳向前栽去。 有才去叫支书时,支书和大队长领着几个小队长,正在村北商量着修水库的事儿。有才把张家二婶子和我大伯他们冲突的事情,简单和支书说了一下。支书知道会计和张家二婶子的事儿,作为一个本分的庄稼人,早就看不惯会计的行事儿。他知道,在张家二婶子和我大伯的事儿上,就以会计的脾性,肯定会向着张家二婶子,在村里造成不好的影响。支书把自己手头上的事情,交给大队长,跟着有才到大队部来了。刚到大队部门口,正碰上会计给了他老婆一拳,她老婆一头朝着门口栽来,撞在支书身上。要不是被支书顺手抓住,会计老婆一个嘴啃泥下去,不摔掉大门牙也落不下好。 “谁?谁他娘的干的?”有才一看他堂姑从大队部摔了出来,不等支书说话就冲了进去。 会计老婆被人从身后冷不丁的打了一拳,还没有缓过劲来,只顾捂着胸口喘气,顾不上回答话。会计尝过有才几个堂叔伯的厉害,一看有才的架势,没敢开口往后挪了挪。会计不说话,张家二婶子和会计是一起的,会计打他老婆就是向着自己,满足了她的私心,她当然也不会开口。 会计老婆这次是为替我大伯出头,才被会计打的,别人都不开口,我大伯大姑不会装作没看见。要不是离得太远,来不及出手,他们肯定会阻止会计在背后伤人。有才一问出口,大伯大姑他们不约而同的指向会计。 “会计。” 有才平时叫会计姑父叫的再响快,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还是向着他堂姑姑。在我大伯大姑指向会计时,有才也不问原因,出手就把会计放倒了。 第14章 疤痕风波(十一) “有才,你这是干啥?”支书会计和张家二婶子三个人同时出口。 支书这样说,是在不清楚原因的情况下,有才当着他的面对会计出手,让他一会儿没法说话。会计说这话,是他没想到有才这个愣头青,为了他这个堂姑,敢不给支书一点儿面子,当着支书的面把他这个小队会计撂倒。会计在背后打他老婆,张家二婶子觉得会计是在给自己出气,即使有才知道了,会计老婆不过是他一个堂姑,亲也亲不到哪里,有才也不敢对会计怎么样。只是会计和张家二婶子,他们做梦都想不到,有才敢当着支书的面,把会计摔在地上。 会计被有才死死踩着,挣扎着想爬起来,顾涌了好几下,也没能从有才的脚下挣脱出来。别看张家二婶子在村里横行霸道,那是觉得有会计给她撑腰,现在看到有才那个六亲不认的愣头青,敢当着支书的面,把会计踩在脚下踩着,她想去拉也不敢。 我大伯大姑他们几个,早就恨会计和张家二婶子穿一条裤子,要不是会计老婆帮忙叫住了有才,他们早就就被有才绑到大队部任他们处置了。有才摔会计几个跟头,他们高兴的拍手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去拉呢。 会计老婆就更不可能去管了,会计和张家二婶子搅和在一起后,她就没有舒心过一天。上次她哥哥们砸了张家二婶子的家,她家里攒的一百多块钱就无缘无故的不见了。她知道是会计拿去补贴张家二婶子了,问会计会计死不承认,还反咬她看不住家,气得她好几天都吃不下饭。有才是民兵连长,打会计几下他也不敢怎样,反正他现在除了吃饭也不回家,要是因为有才打了他,他连饭也不回来吃了,还省的她每天做饭多添那瓢水,她更是求之不得。支书喊了有才一声,就转身坐在办公室三屉桌后面的椅子上,等了半天,见在场的人没一个人动手去拉开有才,才喊来院子里的民兵,让他们把有才拉出去了。 会计看支书没有再斥责有才一声,知道支书这是不向着他,也不敢和有才计较,被摔了一跤就算白摔了。支书来了,按说没有会计的事儿了,他却磨磨蹭蹭不肯走,想等着看支书处理张家二婶子和我大伯的事情结果。会计拿出荷包,给支书递了一撮烟叶,坐到了长凳的另一头卷旱烟抽。 会计不走,他老婆就更不走了。她知道张家二婶子没理搅三分的脾性,就算支书不偏私她,她也会胡拉乱扯让自己占上风。更不要说会计不顾脸面,硬要守在这里。村里谁占便宜,会计老婆都不去计较,唯有张家二婶子,会计老婆就是看不惯她占便宜没够的下作样。支书也看出来了,这两口子是各怀各的心思,就没撵会计和他老婆走。有这不同阵营的俩人都在,以后在村里,谁也不能说他偏私了谁。 “成奎媳妇儿,你年纪大,你说说你们今天这是咋回事?”支书首先看向张家二婶子。 第15章 疤痕风波(十二) 张家二婶子又拿出她对付会计的手腕,哭啼啼的看向支书:“我也没有怎么他们,成福家的二闺女就泼死泼活的跟我闹腾,我想着我跟个孩子没啥计较的,咱惹不起咱躲得起,就往家里走。谁知道我还没有走家里,他们家老大带着他们一家人来了,二话不说就把我们娘仨打了一顿,还把我们家……” “你胡说,你不说我妹子脸上的疤瘌丑,长大了说不上婆家,还把我搡倒,我能和你闹腾?你俩闺女打我二哥,把我二哥脸上都抓烂了。”不等张家二婶子说完,二姑就指着她说。 “哎吆,我那不是给你说句玩话吗,你张嘴就胡咧咧。我搡你是小事儿,要是你娘知道你的嘴这么没把门,不把你嘴打烂算怪了。”张家二婶子赶紧抢话头。 “我妹咋就嘴没把门了,你要是不说我小妹,她闲着没事会去说你是养汉老婆?你自己是啥人你心里不清楚,还怕别人说?怕说就别做不要脸的事儿。”大姑寸步不让的揭张家二婶子的短。 当着支书的面,大姑二姑毫不留情的怼张家二婶子。张家二婶子恼羞成怒,恨不得立马就撕了大姑二姑。支书就在那里坐着,她又不能当着支书的面发作,于是伸手照着自己脸上拍了两下,坐在地上撒起泼来。 “我活了这大半辈子,在哪里也没有落过闲话,老了老了被这俩丫头片子捏造的没法活了。” 张家二婶被大姑二姑当面揭短,张家二婶子脸上挂不住,又想在支书面前保留受害者的形象,就使出了自己打脸撒泼的本事。支书可不是会计,活了五十多年,当了二十多年支书,啥样的人没见过。看着张家二婶子坐在地上撒泼,安安稳稳的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卷旱烟,不拉也不劝。会计在张家二婶子伸手打自己脸的时候,就心疼的了不得,张家二婶子平时都是打骂别人,自己何曾扇过自己?看着支书不吭不吭,实在是忍不住了,也不顾当着支书的面了,上去抓住张家二婶子的手,把张家二婶子拉起来,让她坐在凳子上。 “几个吃屎的孩子,说话有啥准头,就当他们是放屁了,你自己生个啥气。” “可真是会心疼人啊,一哭一闹就心疼成这样了,咋不搂在怀里哄哄啊?”会计老婆看到会计拉张家二婶子,忍不住冷笑起来。 “放你娘的狗臭屁,你不胡咧咧没人把你当哑巴。一天不打你上房揭瓦,我看你又皮痒痒了。” 会计被有才撂倒下了面子,心里正在怨恨他老婆,他老婆现在又说风凉话,扭头就要去打他老婆。他觉得有才走了,没人给他老婆撑腰了,支书坐在办公桌子后面,想过来拉也得绕过桌子,等支书过来他也打完了。他打自己的老婆,怎么说也是家务事,支书不能给他上纲上线。会计想的挺好,就是没有想到他老婆和我奶奶是老亲戚,我大伯他们都叫会计老婆一声姨,会计老婆又护着我大伯,他们几个都不会看着会计老婆挨打。会计的拳头还没打到他老婆身上,大伯在旁边冲过来推了他一下,会计一时不防,被我大伯推倒了。 第16章 疤痕风波(十三) 张家二婶子看着会计要打他老婆,心花怒放,坐在那里洋洋得意地等着看好戏。没想到我大哥突然冲了出来,推了会计一把,把会计仰面朝天推在她身上。她好戏没看成,反而被会计砸得龇牙咧嘴,这次是真的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污蔑我大伯的大好机会,呼天叫地地大哭起来。 “打死人了!大龙打死人了!光天白日的,大龙就敢当着支书的面打人,这还有没有王法了?支书,支书,你可得管管啊!” “我没有打他,是会计要打我姨姨,我推开他一下。”大伯不如张家二婶子巧舌如簧,实打实的辩解。 “你个脏养汉老婆睁着眼胡囔囔啥,甭说大龙没有打人,就是打他又怎么了,兴他打我就不兴我外甥给我出气了?” 会计老婆不惯着她,一边骂着,一边趁着会计还在地上倒着,又上去补了两脚。 “还说你们没有打人?当着支书的面踹,你还把不把支书放在眼里?” 张家二婶子鬼哭狼嚎的冲着会计老婆嘶吼。 “好了,都别吵吵了。”支书终于说话了:“成林,你说你也是,有啥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这样动手动脚的。再你说你大龙,拉架就拉架吧,也不掌握好分寸,把你姨夫推倒了,你姨姨嘴上说不怪你,背地里也得埋怨你。还有你成林媳妇儿,成林都摔倒了,你不说心疼去拉还踹他,真是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支书一开口,就定位会计打他老婆,我大伯只是拉架。完全把张家二婶子排除在外,这让张家二婶子心里很不舒服,她又不能说支书的不是,只能把矛头指向我大伯。 “支书,大龙就是个危险分子,不到半天工夫,他打了我和俺闺女,还砸了俺家,这又把会计打倒了。他这是残害国家干部,留他在我们村里,就是个祸害,快叫有才把他抓起来送公社劳改。”张家二婶子咬住我大伯不放。 “你才是个祸害!你全家都是祸害!”二姑一听张家二婶子骂我大伯就不干了,“你们全家把我们都打了,还反过来污蔑我大哥,你说我大哥打你了,你的伤呢?你看看我们家的人让你们打的,哪个身上没伤?” “说大龙是危险分子,你以为你们是啥好鸟?偷人养汉搞破鞋,搁在过去这得先游街再浸猪笼。自己整个一对荞麦皮喂驴没一个好料,还有脸说别人呢。” 会计的老婆也是个嘴巴不饶人的。 “谁都不要吵吵了!”支书被吵的头疼,不耐烦地开口,“打嘴仗能解决问题昂?你们要是觉得吵吵能解决问题,你们就出去去大街上吵去,我还要去商量修水库的事儿,没工夫听你们吵吵。” 支书从椅子上站起来要走, 张家二婶子一看支书要走,立马就慌了。她知道,有会计老婆在这儿盯着,就是会计再想向着她,她也占不到便宜,于是就指着会计老婆看向支书。 “这里面没有她的事儿,让她走吧,有她在这里搅和,到天黑也断不清这官司。” 第17章 疤痕风波(十四) 会计老婆不傻,知道张家二婶子是想支开自己,然后再让支书往对她家有利的方向判。不用想,要是没有自己在这盯着,会计肯定会向着张家二婶子,绝对会想方设法为她说话。都说官官相护,会计和支书都是经常在一起碰面工作的干部,多少有点情面,要是没有人打麻缠,支书也会乐意给会计面子。会计老婆才不会让他们如愿呢,她顺手拉过了我爹。 “他爹他娘不在家,孩子们出了事,家里没个大人做主,我这个当姨姨的不照看谁照看。要说该走,我看成林最该走了,他说来大队部对账,对完了早就该走了。断官司判案,这村里上有支书大队长,下有小队长,一个小队上记账的,还想在这儿管闲事,就是……” 不等老婆说完,会计直接插嘴:“谁说我不能管了,队长不在,总得有个人协助支书调查,你说这里还有谁能比我对队里的情况更清楚。” 看出两口子各怀心思,谁都不想走,支书抽了口烟,对他们俩口子说: “不走都不走吧,你们在这里也算做个见证,以后谁也别说我偏这个向那个了。” 支书看似不偏不倚,让两个人都留了下来,会计和他老婆也都暗暗松了口气。张家二婶子心里,可就不高兴了,有会计老婆在这儿搅和,会计说什么话也不会顶用,再也帮不上她的忙了。今天,会计老婆是铁了心要和她过不去,支书也明显是谁也不想得罪,吃亏的是她自己。拿支书没办法,只能狠狠地瞪了会计一眼,暗暗骂他管不住老婆。 看到都安稳了下来,这次支书不问张家二婶子了,直接转向我大伯这里。 “大龙,你说说吧,到底是咋回事?” 事情起初大伯没看见,他就把送信儿的孩子跑到我爷爷家报信,说张家二婶子在她家门口,把我二姑三姑打了。我爹听到信儿先跑了,大伯和大姑一起去看是怎么回事,他们赶到张家门口的时候,看见张家二婶子和她的两个闺女,围着二姑和我爹打。大姑和大伯看到她们家三个人打两个,也都上了手,一群人混战在一起。 张家二婶子娘儿几个沾够了光,看到我们家人多了就往家里跑。我大伯他们几个吃了亏,就追了上去,我家的人追到张家二婶子院子里。张家大闺女拿和面盆子往我大姑身上砸,大姑被大伯拉着退了一步躲开了,盆子没有砸到我大姑身上,砸到她家的玻璃窗上,把她家的窗玻璃砸碎了。张家二婶子仗着回到了自己家里,拿起擀面杖打我大姑,她闺女们也都拿起了扫帚等家伙什打人。大伯他们也都拿起了家伙和她们对打,至于她们家的其他东西,因为混战成一团,我大伯也说不清到底是谁砸的。 听我大伯讲的对她家不利,不等我大伯讲完,张家二婶子立马就不干了。 “大龙,你这样胡说你八道的,也不怕天打雷劈。明明是你们家几个孩子,到俺家里打人还砸坏我家东西,咋叫你都说成是我们不对了?” “我一句瞎话也没有掏,说的都是实话实事儿。你不要以为你爱掏瞎话,别人都跟你一样爱掏瞎话。”大伯也不让着张家二婶子。 “你说话可要负责任啊大龙,要是你不说实话,我们就不管了,把你送公社处理,还会通知你们学校开除你。” 不等支书说话,会计就先威胁我大伯,然后又对上了我大姑二姑和我爹:“你们几个也是一样,要是不老实交代打人过程,也得送公社,让你们的……” 第18章 疤痕风波(十五) 不等会计说完,他老婆就打断他的话。 “你这是要屈打成招昂?支书还没有说话,啥时候轮到你在这儿吓唬人了?要说打人,还真有,你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到底是谁打谁?说他们几个孩子打人,他们怎么都是一身的伤?难道他们傻了,自己打自己不成?” 大姑二姑和我爹也纷纷表示,自己没有先打人,是张家二婶子一家子先出手打人,他们才不得不还的手。 眼看着又吵成一锅粥,支书拍了桌子,“你们这样各说各的理儿,啥时候能说清?” “要不这样吧,既然他们都说自己没有打人,那就去找一个看见他们打架的证明人,证明人证明他们谁说的是真的,就按谁的要求做。” 会计出了一个找证明人的主意,他很清楚,张家二婶子家附近住的是张家二婶子的本家。和张家二婶子的关系咋样不说,就是看在她男人成奎和她公婆的面子上,也不会说对张家二婶子不利的话。 张家二婶子同意了,支书觉得这是个办法,大伯他们没有会计和张家二婶子想的多,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只有会计老婆撇了撇嘴,不过在没有看到证明人是谁以前,她也没有说什么。看大家都没有异议,会计出去叫有才去找人。 有才出去半天,最后自己一个人回来了,没有找回来一个人。张家二婶住在村子的最西头,和她住的近的人家本来就不多,听说是给张家二婶子和大伯当证人,全都说没有看见。他们都不傻,张家二婶子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厉害,背后人送外号鬼见愁。她那张嘴,能把有的说成没的,死的说成活的。住的近的那几家,因为是本家,平时也就是维持个表面上的和谐,背地里是不大有来往的。张家二婶子和我大伯他们的冲突,他们也有看见的,也是嘴上劝了两句就躲开了。 爷爷奶奶的为人处世,他们都清楚,几个孩子也不错,可是他们不会为这个,去得罪张家二婶子。当然,也更不会昧着良心替张家二婶子说话,谁都推说自己没看见。所以有才把附近住的人问遍了,也问了几个在路上碰见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来大队部作证。 会计不相信连个证人都找不到,他认为是有才可能是偷懒,或是听信了自己老婆的话,故意向着我大伯,不肯找张家二婶子的本家来作证。感觉有才指不上,会计给支书说了一声,决定要自己亲自去找。 会计刚出大队部的门口,迎面看到他家二小子,晃悠着到大队部来找他老婆。会计老婆跟着我大伯来大队部的时候,告诉她二小子在家里看门,说自己一会儿就回去了。她二小子在家里等了半天,早过了中午饭时间,他娘还没有回去。他饿了,自己一个人又不会做饭,就到大队部来找他娘回去做饭了。会计一看见儿子,似乎看见了救星,只要二小子能把他老婆喊回家,我大伯那几个孩子,好歹吓唬吓唬就搞定了。这样用不用证人,都可以让张家二婶子如愿,会计拉着他儿子进了大队部。张家二婶子看到会计亲亲热热拉着他儿子进来,心里膈应的慌,不等别人说话,脸色就阴沉下来了。 第19章 疤痕风波(十六) “你不是去找证人了,咋又回来了?” “证人的事儿一会儿再去。”会计回答着张家二婶子的话,又扭头对他老婆说:“二小子说饿了,你不要在这儿瞎啰嗦了,回去给孩子做饭吧。” 会计老婆一看儿子来了,非常高兴,这不是现成的证人吗?两家打架的过程,儿子可是给她讲的清清楚楚。 “不用去找别人了,俺二小子看见他们打架了,让俺二小子说说是咋回事吧。” 不等支书说话,张家二婶子连忙反对:“他一个孩子家知道什么,他说话能有准。” 会计也斥责他老婆:“不要在这瞎胡闹了,孩子饿了,快带着他回去做饭吧。” 会计老婆可不会听会计的:“谁说二小子不知道,他今儿个就是跟着二妮三妮一块儿去捡知了皮了。回来他们也是一块儿回来的,吵架打架的事儿,他都看见了。” 会计二小子也附和道:“嗯,我跟二妮儿姐姐在一起了,他们打架我啥都知道。” 张家二婶子坚决不让会计家二小子当证人。 “他家二小子就是个瞎话篓子,经常掏瞎话,叫他说能说出一句实话来。” 一听张家二婶子说自己儿子是瞎话篓子,会计老婆立马就不干了,指着张家二婶子的鼻子骂。 “你当瞎话篓子当惯了,掏瞎话张嘴就来。还说别人是瞎话篓子,也不怕烂嘴。” 对于张家二婶子说自己儿子是瞎话篓子,会计也不爱听,他不敢也舍不得对张家二婶子说什么,就一个劲儿的催着他老婆带着儿子回去。只要他老婆带着儿子走了,他儿子不做证,张家二婶子就不会生气,也不会说他儿子啥了,他再向着张家二婶子,解决问题不是大事。 会计老婆知道会计和张家二婶子的心思,怕她儿子说出事情真相,不想让他儿子作证。她偏不随他们的愿,无论如何也得让自己儿子来作证。 都是一个村的,谁家孩子咋样,支书心里也清楚。为了尽快解决这些麻烦,他好去忙他修水库的事情,他也同意让会计家二小子作证。 看到支书同意了,张家二婶子和会计心里再不愿意,嘴上也不好说什么了。 会计家二小子得了支书的认可,就像得到了皇帝的圣旨。连说带比划的把他怎么和我二姑去村西柳树林里捡知了皮,回来从张家二婶子门口过的时候,张家二婶子怎么给我二姑要知了皮,我二姑没给她,她就怎么笑话我三姑脸上的疤痕。我二姑生气了,骂了她一句养汉老婆,她把我二姑推倒。我二姑怎么缠着她,她又怎么踢的我二姑。后来我爹跑过来后,踢了张家二婶子一脚,张家二婶子和她俩闺女合伙打我爹。在我大伯和我大姑赶来了,又怎么跑回家里插门,我大伯他们都挤了进去。在她家里,张家二闺女拿苦累盔子砸我大姑,砸到了他们家的玻璃窗上,玻璃窗碎了一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清清楚楚。末了,还怕支书不信,又对支书说,你们家大妞也在跟前,她也看见了,还是她让狗子去喊的大龙他们,不信你去问问你家大妞。 因为有支书在场,张家二婶子几次想打断会计家二小子的话,都被支书拦住了。她阻挡不了会计家二小子作证讲出事情的经过,只能把怒气憋在心里。随着会计家二小子的讲述,她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地瞪着会计。 第20章 疤痕风波(十七) 这会儿,会计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家那个平时笨嘴笨腮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响屁的二小子,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样口齿伶俐了。又一直被张家二婶子狠狠瞪着,会计真有点坐立不安了。今天天气本来就热,加上心烦,会计头上的汗,哗哗往外冒,身上披着的褂子都湿了。会计现在非常的后悔,自己干啥没事找事,带二小子来这里找他娘。 他本来是想着,让二小子把他老婆弄走,他可以帮着张家二婶子,连哄带吓唬,让我大伯答应张家二婶子提出的条件。没想到一时犯迷糊把二小子带进来,就被自己老婆变成了证人,变成了让张家二婶子无法翻身的证人。 听着会计家二小子的话,我大伯大姑他们,也都长长舒了口气。有会计家二小子作证,会计就算再怎么想向着张家二婶子,别说会计老婆,支书也不会答应。 最高兴的,还要数会计老婆了。这几年来,张家二婶子和会计把她膈应的够呛,虽然没少干仗,她没有大获全胜过。憋着的那口恶气,在心口里上不来下不去,一直没有机会出出来。现在趁着我家这件事,好好膈应膈应张家二婶子,让她尝尝吃亏难受的滋味。会计和自己早就不是一条心了,一门心思都在张家二婶子身上,这次他要是帮不了张家二婶子,张家二婶子也肯定不会让他好受。我爷爷奶奶不在家,几个孩子出了事,她帮忙不让孩子们吃亏,也算对我爷爷奶奶有个交待。 支书皱着眉头听完会计二小子的话,沉着脸看向张家二婶子。 “你说你那么大一个人了,想要知了皮不能自己去捡。就是你自己不去,你家里三个闺女,哪个不能去给你捡?你给人家孩子要算个啥事儿啊。” “我没要,我就是随便一说。俺家里啥没有,我稀罕她那几个脏知了皮?”张家二婶子涨红着脸说。 “不稀罕你给我要?你给我要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那天我捡了簸箕虫,你说你腿疼,给我要,我都给了你。那回你还给我姐要过槐籽,你这会儿又说不稀罕了,你不稀罕,那就把我给你的东西都还给我。”二姑揭张家二婶子的老底子。 “你还不是头一回要人家二妮儿的东西?”支书问张家二婶子。 “没有,你不要听她瞎说,我没有要过她的东西,我啥时候要她的东西了。”张家二婶子急忙分辩。 “啥没有,你光掏瞎话,我都看见你要了,你还要过我的簸箕虫哩。”会计家二小子插嘴道。 支书看着张家二婶子:“都是一个村的,谁啥脾气也都清楚。你哄人家孩子的东西本来就不对了,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全村能做出这样的事儿的,也就是你了。” 眼看形势对张家二婶子不利,会计忙打圆场。 “事儿也不一定是这样的,孩子们说话都没准,想说啥说啥,这件事儿咱还得好好调查调查再合计。” “还调查合计个啥劲儿啊,孩子们不会掏瞎话,成福家孩子和成奎媳妇闹矛盾了,你家二小子没有吧?就算你不相信成福家孩子的话,难道你也不相信自己的小子?” 本来就是一件很小的事儿,是非已经很分明了,还要当成正经大事儿来处理,支书不赞成会计的提议。有那闲工夫,他还要去商量修水库的正经事。 “都是你干的好事,找了你小爹来,一句话就把我整死了。你不想让我活你明说啊,我自己死给你看,你也犯不着叫你那小爹来害我啊。” 第21章 疤痕风波(十八) 张家二婶子本想着再狡辩一下,一听支书这么说,知道大势已去。想着自己跟了会计这么多年,要粮食没有得过粮食,要钱也没有给过多少钱,就图他手里多少有点权利,遇上点儿啥事能帮上自己的忙。这忙没帮上一点儿,还纵容他老婆孩子在背后捅刀子,她越想越生气,于是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了会计身上。 张家二婶子突然上去抓住会计的胳膊,一头撞向会计的心口,在会计怀里又捶又打。会计和张家二婶子之间虽然有那点儿事儿,为了自己的面子,他也不愿意当着支书的面,这样和张家二婶子拉拉扯扯的。 可是张家二婶子,就像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扑在了他身上,怎么扒拉都扒拉不开。张家二婶子不是他老婆,再怎么生气,也舍不得且不敢使劲儿把她推倒踹开。 会计和张家二婶子合伙,两个人一心想算计我们家。现在他们翻脸了,狗咬狗一撮毛,大伯大姑他们就在旁边站着看热闹,巴不得他们打得更厉害才好呢,谁也没有上前去拉架。 会计家二小子看张家二婶子打他爹,就要冲上去帮忙,被会计老婆一把拉住,往后拽了一下。 “娘,她打我爹,我要去给我爹帮忙,你拉我干啥。”会计家二小子不解地看着他娘。 “她不是打你爹,是在看你爹亲呢。”会计老婆黑着脸说。 “不要当着孩子们的面说这些。”支书说了会计老婆一句,又扭头转身去拉张家二婶子:“成奎家的,有话好好说,不要这样拉拉扯扯的,不好看。” “我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我还怕丢啥人,命都要没了,还要脸干啥?反正是活不了了,干脆一起死了算了。” 张家二婶子嫁过来十几年了,向来都是说一不二,从没吃过今天这样的亏 。早已失去了理智,整个身子像是用胶水粘在了会计身上,任凭会计在她身前怎么挣扎,支书在后面怎么拉扯,愣是不能把她从会计身上拉开。 张家二婶子正在闹得不可开交时,大队部院子里响起一阵啪嗒啪嗒的声音,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蹒蹒跚跚的跨过门槛大队部的门槛走了进来。他进屋后一句话也不说,走到张家二婶子和会计身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成奎家的,你给我留点老脸吧,扪心自问,从打你进门起,这十多年来我没亏待过你一点。知道俺成奎配不上你,可当初也是你自愿嫁过来的,你要是实在不愿意跟他过了,今儿个我就做了他的主,咱去公社给你们打离婚。离了婚你就不是俺家的人了,你想咋闹腾就咋闹腾,我管不着。以后等我两腿一蹬闭了眼,到地下也能有脸面见俺的列祖列宗。” 张家二婶子闹得正欢,听见她公公说话,抬眼看见自己公公跪在自己的身旁。立马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撒开会计,对着她公公,直撅撅的跪了下去,搂着她公公的拐杖大哭起来。 第22章 疤痕风波(十九) “爹呀,你也知道,当初我嫁给成奎,我爹娘都不愿意,我没有嫌弃他,硬是嫁了过来。爹,你凭良心说,这么多年了,我是没有孝顺公婆,还是没有伺候好孩子?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伺候了你们一大家子这么多年,你没有一句好话就算了,张嘴叫我和成奎离婚,你不如一棍子打死我算了。” 张家二婶子抓着她公公的拐杖,就要往自己身上抡,会计上去抓住了拐杖。张家二婶子的公公一看见会计过来拉拉扯扯,气的浑身哆嗦,张家二婶子再怎么不好,也是他孙女的娘,他下不去手打。会计就不一样了,张家二婶子好歹也是他的媒人,给他说了媳妇,多少算是对他有恩,他竟然搞到了恩人的身上。张家二婶子公公狠命抽回拐杖,高高举起来,对着会计的腿,使劲儿砸了下去。 “滚,你个忘恩负义丧尽天良的玩意儿,成奎家的一天不和我儿离婚,就一天是我们家的人,啥时候也轮不到你在这里瞎缠缠。” 张家二婶子的公公,别看走路颤颤巍巍的,一副要摔倒的样子。到底是做了一辈子庄稼活,手上的力气还是有的,再加上他把满腔怒气,都使在了这一拐杖上。 会计本意是想维护张家二婶子,根本没有料到,张家二婶子公公敢伸手打自己。冷不防一拐棍子下来,打得会计哎吆一声趔趄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支书看闹得实在不行了,上去按住了张家二婶子公公的拐杖,把老爷子扶到椅子上坐下。会计从地上爬起来,支书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离开。张二婶子的公公来了,会计觉得再待下去也没有用了,还落个没脸,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大队部。会计临走前,想把他老婆也带回去,好给张家二婶子减轻点压力。被他老婆狠狠一眼瞪了过来,连他儿子,也不和他一起回去,只好一个人灰溜溜的走了。 张家二婶子眼看着会计头也不回的走了,她公公也不向着她,会计老婆还虎视眈眈的等着她,只好又使出撒泼打滚的本事来,坐在地上哭着不起来。 张家二婶子的三个闺女,在家里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娘回来。二闺女出门找她娘回家吃饭,一路打听着,也来到了大队部。一进门就看到她娘坐在地上哭,她爷爷坐在椅子上喘粗气,不知道她爷爷为什么在大队部找她娘的麻烦。 张家二婶子人虽然有毛病,但她从来舍不得亏待自己闺女,吃穿用度上,她家闺女们在村里全是拔头筹。不管外人怎么议论,在她闺女们的眼里,她就是村里最好的娘。她公公婆婆嫌她不会过日子,背地里在她闺女面前没少唠叨她,所以她闺女下意识的就认为,是她爷爷欺负她娘了。 “爷爷,我娘怎么你了,你又在这说我娘?” “不懂四六的玩意儿,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赶紧把你娘弄回去,”老爷子怒火冲天,狠狠地敲着拐杖。“要是再在这儿闹腾,看我不拿拐棍子敲死你们。” 第23章 疤痕风波(二十) 张家二婶子的公公,平时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说话也是慢声细语的像个老太太。如今活到快七十岁了,家里外面,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跟谁说过一句重话。 别看张家二婶子平时咋咋呼呼,在人前总是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看到她公公真的发威了,就知道这老头子怕是要来真的了。老头子的厉害她是见过的,虽然那次是因为她最小的大姑子,在婆家不跟人好好过日子,跑回娘家说要离婚。婆婆不劝反而拱火,公公插住门对着她婆婆发火,这事跟她没一点关系,但老头子发狠的模样还是把她吓得不轻。说不定这次老头子真敢逼着成奎跟她离婚,成奎前半辈子听他爹他娘的,结了婚就听张家二婶子的,从来没有过自己的主张。要是老头子硬逼着成奎离婚,张家二婶子还真拿不准,成奎是不是会和她站在一起。 这个年代,离婚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三里五乡也没有听说有哪家真的离婚了。村里的人两口子闹矛盾,都是女方闹着要离婚,躲回娘家不回来,公婆和男人三请四请才肯回家。现在是公公提出要他们离婚,就是她走了,也不一定有人去请。再说了,即使她离婚了,娘家人也未必愿意收留她。 当年结婚过礼的时候,她把成奎家给的彩礼,一分也没有给她爹娘留,全都攥到了自己手里存了起来。当时风俗,别人家闺女出嫁,娘家就陪送一套铺盖。到她结婚时,因为要了500块钱彩礼,她爹娘怕陪送少了别人笑话,把家里存了十几年的棉花,给她做了两套印花布铺盖。还给她陪送了一整套茶壶暖壶洗脸盆,这些都是她爹娘自己出钱置办的。 结婚后过了几年,她兄弟长大了,她娘知道她手里有钱,想借二百给她兄弟结婚用。她说钱都花光了,一分钱都没有借给她娘,她娘生气,就不愿意搭理她了。 她兄弟媳妇儿在村里听说她和队里会计的事儿后,嫌她丢人,她回娘家了对她也是爱搭不理的。要是真的离了婚,她现在还真是没有地方可去。 会计表面上疼她怕她,要是她真的离婚,他不一定跟着离婚来娶她。她以前试探着说都离了婚,他俩一起过的话,会计根本没有搭茬。后来他们的事情被他老婆撞破,他从家里搬出来了,住到了牛棚里。她开玩笑说自己也搬过来给他做饭,他还是没有答应,为此她骂过也打过,他就是不提离婚和自己结婚的话。张家二婶子是个精明的,没有把握的事情,她不敢贸然离婚。虽不情愿,还是从地上站起来,打算跟着闺女离开。 会计老婆看张家二婶子要走,看向了支书:“这事儿还没解决,她走了咋处理?” 不等支书搭话,张家二婶子的公公说话了:“让她们走吧,有啥话给我说。” “你能做了你家成奎媳妇的主?俺惹不起她一家子,可不想让她以后找俺的麻烦。”大姑二姑异口同声的说。 张家二婶子公公咳嗽了一声,看了看自己的儿媳孙女。 “我一天不死,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今儿个我敢做这个主,就敢保证没人去找你们麻烦。谁要是不服,就叫她来找我,我在家里等着。” 第24章 疤痕风波(二十一) 眼见张家二婶子的公公,口气如此强硬,支书看向了张家二婶子。 “成奎媳妇,你同不同意你爹做主解决这事儿?” “别问我了,我早不算人了,要不也不能这么受人欺负,你们说啥就算啥吧。” 张家二婶子气哼哼地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拉着她二闺女走了。一行人看着张家二婶子走出大队部,谁想拦也都没去拦。 会计走了, 张家二婶子也走了,我大伯看向了会计老婆。 “姨姨,天大晌午了,要不你先跟着二子回去做饭吧,我们在这儿就行了。” “成林家的,你先不要急着走,耽误你一会工夫,把这事儿撕捋清楚了再回去吧。我知道你不是那挑三豁四的人,你再等会儿,在这给做个见证。” 不等会计老婆说话,张家二婶子的公公拦住了会计老婆。 “三叔,三大爷,你能做的了你家成奎媳妇的主?” 支书和会计老婆同时问张家二婶子的公公,再一次确认。也不怪他们都这样问,村里人谁都知道,自从张家二婶子进门后,她公婆就交了当家权。老两口只管干活,叫吃啥吃啥,叫干啥干啥,就连别人来借个筛面的罗,她婆婆也要先问张家二婶子一声。今天这么出了大的事,老爷子说能做儿媳妇的主,让人不得不怀疑。 张家二婶子公公把拐杖搁在腿上,重重叹了口气。 “家门不幸啊,俺这一辈子,虽说没有干过惊天动地的大事儿,也是一个唾沫一个星儿,从来没有叫人在背地里说三道四过。怎么养了个儿子就是个窝囊蛋,管不住后院撑不起来家,整天……唉,臊得我这张老脸都不好意思出去见人。今儿个的事我也知道了个大概,成奎媳妇眼皮子浅,说话嘴也没有个把门,俩闺女也被惯的不成事体。家里物件坏了都是她们活该,只是对不住成福家孩子了,你们爹娘不在家,让你们受了委屈。这不有你们姨姨在这儿看着,我这里有几块钱,给你们拿去,该叫医生看看就叫医生看看。要是多了你们就买几块糖吃,就当我这老头子提替她们给你们赔罪了,要是不够,你们再来找我,我再给你们添。” 张家二婶子公公说着,从口袋里摸索出来一个粗布手绢包,打开来里面包了一层掉了色的印花布,一看就是旧被子面上撕下来的,打开印花布,里面还有一个皱皱巴巴的纸烟盒子。他把纸烟盒子打开,从里面掏出来一卷纸币,最外面是三张一块的,里面卷的有五毛的,两毛的和一毛的,还有一些五分的、二分的、一分的钢镚儿,一个个都被摩挲的亮晶晶的。 张家二婶子的公公不管家,队里的分红都在张家二婶子手里,不给他一分钱。平时用盒火柴吃点儿盐,都要跟张家二婶子张嘴,从她家里拿。这些钱,都是他出嫁的闺女们,过会的时候,偷偷塞给他个三毛两毛的,让他喝碗肉汤。他和老伴儿谁也舍不得花一分,都悄悄地攒了起来,也不知道他攒了多少年,才能攒到今天这些钱。 第25章 疤痕风波(二十二) 张家二婶子的公公,把那些纸币钢镚儿拿在手里,仔细数了三遍,才递到支书手里。 “这里一共是九块六毛一,你和成林家的都看看,要是不岔,就给成福家小子,我走不动了,让他带着兄弟姊妹去医生那看看,不够了再找我要,我再去想法。” 不等支书接到钱,我大伯先拒绝。 “三爷爷,打我们骂我们的都是成奎婶子,又不是你,我们不能要你的钱。” 支书也没有伸手接张家二婶子公公递过来的钱: “三叔,看成福家孩子伤的这样子,收点钱也不为过。不过你不当家不做主的,这钱不该你出。再说了,就你成奎媳妇那脾气,我要是拿了你的钱给大龙他们,她给你咋闹腾我不知道,我往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了。” “那不能,我今儿个能跟到大队部来撕捋这事儿,我就能做了这个主,我就敢让她往后在这个事儿上不能去找你们的麻烦。你们要是实在觉得不放心,咱这会儿写下字据,我们一人一份。反正这会儿咱都在大队部里,公章信纸啥的都现成,不用费劲儿去别处拿。成军(支书的名字),不是我在你跟前托大,按辈说你好歹也喊我一声三叔,你就信你三叔一回,三叔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大龙,你的意思这件事想怎么解决?” 张家二婶子的公公说的那么恳切,支书回头问我大伯。在村里当了几十年支书,村里人的脾性多少是了解一些的。张家二婶子的公公,支书可是从记事起就跟着他一起干活,在张家二婶子进门前,他在家里也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后来成奎说不上媳妇,他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又东拼西凑凑出了500块钱的彩礼。张家二婶子过门后,他家里没有以前宽绰了,张家二婶子多有怨言。养个儿子不拿事儿,他怕拘着刚过门的儿媳妇闹龌龊,就放开当家权,自己和老伴只管干活,日子随他们两口子闹腾去。张家二婶子再不好惹,要是她公公和我们家都愿意,她找麻烦也找不到自己,自己给他们写个字据也没啥。 “事儿是张二婶子找的,打也是她和她闺女们打的,碍不着三爷爷的事儿,俺不能要三爷爷的钱。” 我大伯实在,再说他一十七八的孩子,也没有支书那么多的心眼,自己想的什么直接就说出来了。 “孩子,我是成奎他爹,和他是一家人,他媳妇惹了事,我替她担着是应该的。我的钱和她的钱是一样的,都是从一个家里出来的,你们受了委屈,收着是应当的。支书,你写字据吧,写四张,给我两张,给成福家孩子一张,你在大队部留一张。” “他愿意给你你就拿着,反正是他自愿给的,你又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那个老婆不敢来找你们的事儿。再说了,还要立字据,她来找事儿也是找她公公,找不到你们。”会计老婆也在旁边低声劝我大伯。 “大龙,那我就写了,你们收了这钱,这事儿就算清了,以后谁也不要找谁的事儿了。” “ 第26章 结怨(一) 在会计老婆的极力劝说下,我大伯和我大姑商量过后,同意收下张家二婶子的九块六毛一。就这样,我们家没有赔给张家二婶子一分一厘,反而收下了张家二婶子公公的九块六毛多钱。我大伯他们还不知道,因为这九块多钱,我们家算是和张家二婶子家结了怨,为以后惹下了一个大麻烦。为了报复,张家二闺女,差一点就要了三姑的命,当然这是后来发生的事儿了。 按照张家二婶子公公的要求,支书写了一式四份字据,他自己拿走了两份。给我大伯拿了一份,剩下的一份,支书锁在了办公室的抽屉里。事情解决了,张家二婶子的公公拄着拐杖先走,我大伯他们和会计老婆也各自回家。他们都不知道的是,这时候张家二婶子在家里,正闹腾得厉害。 原来,张家二婶子回家后,觉得自己预期的目的都没达到,心中的怒气无处发泄。有她公公在大队部里,她又不敢再回大队部去找我大伯他们的麻烦。于是就把怒气发泄到她男人成奎身上,抓着成奎又打又骂,怨他没本事,让自己被人欺负。 成奎的娘就住在她家院子后面,把张家二婶子这边的动静,全都听在了耳朵里。在张家二婶子进门前,他们家里本来是一个院子四面房,一家人都住在这个院子里。张家二婶子过门后,她公公交了管家权,把西屋朝院子的门口堵住,往西开了一个门,原本的西屋变成了东屋,又圈了半截院墙,就算是分门另过了。张家二婶子家门朝东,她公公婆婆家门朝西,不大声说话,谁也听不清楚对方在说什么。那天张家二婶子的怒气太大,骂人的声音也就高了,她婆婆在那边院子里听得清清楚楚。无奈平时忍耐惯了,听着儿子受气也不敢吭声,只能坐在院子里默默流泪。 他公公从大队部回去的时候,经过张家二婶子的门前,听到了她在家里胡骂乱叫。不过她平时在家里撒泼惯了,她公公也没在意,直接回自己的院子里了。刚进院子,就看见他老伴儿坐在东屋门槛上,抬着袖子抹眼泪。 “你这是干啥哩?”公公问老伴儿。“没事儿没非的你这是又哭啥啊?” “你没听见她又在那边骂咱儿,她自己在外面气儿不顺了,一回来就拿咱儿子出气。娶了这么个搅家精,一天不闹就不得劲儿,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老伴儿一边用袖子擦眼泪一边心疼道。 公公听了婆婆的话,拄着拐杖就朝张家二婶子的院子里来了。进门后二话不说,对着他儿子成奎就是一拐杖。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连个家都支撑不起来,真真是白长个男人样了。离婚去,你今儿个要是不去离婚,就别认我这个爹了。” “别人家老人都是怕孩子过不得,就没见过你们这样的老人,生怕孩子过得好了,逼着儿子去跟媳妇离婚。” 张家二婶子正骂的起劲儿,听他公公说让成奎和她离婚,立马把矛头对准了她公公。 第27章 结怨(二) “你们要是好好过日子,我是吃饱了撑的慌,没事干来掺和你们的事儿?整天把家里弄的乌烟瘴气的,这就是你说的好日子?你们不怕别人笑话,我丢不起这个人了。离!今儿个就得去公社给我离婚。”张家二婶子公公的拐杖敲得哒哒响。 张家二婶子的二闺女,平时就不满意她爷爷奶奶说她娘不知道节省,不会过日子。今天在大队部里,她爷爷不向着她娘,还凶了她和她娘两个人一顿。二闺女本来就对她爷爷非常不满了,这会儿她爷爷又来逼她爹和她娘离婚,怒气就刹不住了,冲过去推着她爷爷往外赶。 “你没事儿来俺家找啥事儿啊?这是俺家,你给我滚出去。” “你咋跟你爷爷说话哩?” “啪”的一声,成奎给了二闺女一个耳光。别看成奎瘦的猴子一样,他常年在地里干粗活,又正值壮年,手劲儿可不是一般的大。这一耳光扇下去,把二闺女扇在了地上,半边脸立马就红肿了。 这突然的一耳光,把二闺女扇蒙了。平时在家里,张家二婶子数落成奎是家常便饭,成奎一向来都不吭声。一来二去,两个大点的闺女,对她爹也是呼来喝去,也不把她爹当回事。她从来不知道,她爹也会出手打人,还因为这个平时就知道来她家要东西的爷爷打她。 张家二婶子和公婆分开住分开吃饭后,他们的户口还在一起,队里不管是分粮食还是年底分红,都是分在成奎的户头上。平时老头老太太吃的米面油盐,都是要一点吃一点,家里不存三升米和面。在张家二婶子的闺女看来,爷爷奶奶没有和她们住一起,就不算是一家人,不该管她家要米要面要油盐。每次她爷爷奶奶来要东西,俩大点的闺女就会摔摔打打,没有一点好脸色。要是赶上成奎和张家二婶子不在家,她们就不肯给爷爷奶奶米面,老两口儿就得饿一顿。 成奎给他二闺女这一耳光,把张家二婶子也打的愣住了,结婚十几年了,成奎向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对闺女也是一样,别说打了,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重话。今天竟然敢一反常态扇闺女耳光,张家二婶子也就是愣了一下,然后冲上去对着成奎就是两个耳光。 “你个乌龟王八蛋,外人欺负我们娘们儿,你屁都不敢放一个,打起孩子来你倒挺上劲儿。” “都是你惯的,她都十三了,平常不着四六也就算了,她爷爷那么大年纪了,也是她能随便喊喊的?我平时不跟你一样,是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你要是不想过,咱就去离婚。仨闺女你愿意带谁你带谁,不愿意带都给我留家里。” 成奎也不再多话,扯着张家二婶子的胳膊,非要去跟她离婚。张家二婶子平时跋扈,她是觉得摸准了成奎的脾气,怕她提出离婚不跟他过。现在成奎拉着她要去离婚,她一下子就蔫了,打着提溜往地上坐着不起来。 “丧尽天良的,当初哭着喊着娶我进门,这会儿孩子给你们养大了,嫌我老了想赶走,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儿,便宜都让你们家占了。想给我离婚,你们先一刀子捅死我算了,省着到时候我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孩子们受后娘的气。” 第28章 结怨(三) 看着成奎是真的打算和自己离婚,张家二婶子退缩了。她又哭又闹,躺在地上撒泼打滚,还捎带上了她的三个闺女。 两个大闺女都是欺软怕硬的性子,平时在家里仗着她娘的势,对她爹呼来喝去。看着她爹今天突然发飙,不仅出手打了二闺女,还不管不顾地扯打她娘。顿时谁也都没有了主意,只敢随着她娘,哭作一团。小闺女才五六岁,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儿,看到她娘和两个姐姐哭,也跟着大哭。 张家二婶子的公公,因为厌恶她素来名声不好,今天又闹腾得实在不像话,本来已经打定主意让儿子和媳妇离婚了。可是当他看到几个孙女哭得可怜,尤其是小孙女,和她俩姐姐不一样,没受多少她娘的影响。平时见了他们,爷爷奶奶叫的怪甜,有啥好东西,也舍得给爷爷奶奶。她现在还是离不开娘的年龄,要是真的把张家二婶子撵走,受屈的还是孩子。再看到退缩了的儿媳妇,狠下来的心又软了,戳了戳拐杖,叹着气走了。 成奎本来也舍不得张家二婶子,看他爹走了,几个孩子又哭得厉害,就撒开了张家二婶子。不过既然闹开了,还是要提提条件,约束一下,让她以后有所收敛。 “不离婚也行,你得保证你以后和我好好过日子,甭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再就是管住自己的嘴,不要闲着没事干,去瞎掺和别人家乱七八糟的事儿。还有就是管好自己的几个孩子,别让她们越来越没规没矩的,甭说她爷爷奶奶没有不是,就是有也轮不到她们说三道四的。” 张家二婶子看成奎的口气软下来了,虽不敢再闹,也不甘心就这样算了:“我为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你们还都不领我的情,真是比窦娥还冤。” 在和我家打架这件事上,张家二婶子本想借着这个机会,让我爷爷奶奶给她连房子也翻盖了。没想到被会计老婆和她公公一掺和,一分钱的赔偿都没有捞到不说,还是自己花了一大笔钱,才置办齐全损坏了的东西。 虽然有气,碍于成奎要和自己离婚,也就暂时忍了下来,想着以后总有让我爷爷奶奶还回来的时候。后来,当她知道自己不但没有拿到一分钱的赔偿,她公公还给了我大伯一笔钱,并且是支书和会计老婆当见证人写下了保证书的。明白公公对自己不满,正找机会让成奎和她离婚,她躲着他都来不及,自然不敢去找公公闹腾。我爷爷奶奶人虽老实,却也不是软柿子,不是她啥时候想捏就啥时候捏的。支书是村里的皇帝,去找支书的麻烦,她更是不敢。会计老婆也不怕她,平时见了面,自己不去惹她还指桑骂槐,她还没有傻到去自找晦气。 在哪里都没法找到撒气的出口,最后寻了一个街上人少的雨天,跑到牛棚里找会计闹了一顿。不知道会计是怎么安抚的,她最后还是心平气和的回家了。在外人看来,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可是和我爷爷家的仇,她在心里已经记下了。 第29章 报复 我爷爷和奶奶,是没有歪门邪道心思的人,都没有存一点害人之心,也不会去想着防备别人了。我家和张家二婶子家的事儿,在他们心里,不管是吃亏还是沾光,过去就过去了,不会再有纠缠。可是有些事情的发展,就是和他们想的不一样,报复在他们没有预料之外说来就来。 那年秋天,学校里的秋假结束后,几个大孩子,都到学校去上学了。和平时一样,家里除了三个大人,只剩下三姑一个孩子。虽然地里大多数秋庄稼都收回来了,但是还有萝卜荞麦要收,爷爷奶奶每天都要去上工,秋耕地也要耕,和秋天一样忙碌。爷爷奶奶去地里干活的时候,让三姑自己在街里跑着玩,托付老奶奶时不时的照看一下。 老奶奶年纪大了,一直在三姑屁股后面撵着,跟着三姑跑了一圈就累了。三姑喊饿,老奶奶给三姑盛了小半碗炒面,让她在门口吃。眼看天快晌午了,老奶奶嘱咐三姑不要跑远,更不要去河边玩,就自己回家做饭去了。 张家二婶子的二闺女,已经十四岁了,上了一年学后,就再也不去了。张家二婶子舍不得让闺女去地里干活受累,只叫她在家做做饭,喂喂猪。她每天有大把的空闲时间,没事儿就在村里闲转悠,逮着机会摘这家个丝瓜,捋那家一把眉豆。那天上午,她转悠到我家门前,看见我三姑端着小碗坐在门墩儿上吃炒面,坏心思上来了,就上前忽悠我三姑跟她走。 “三妮儿,我去地里捉哑巴蚴子,你去不去?” 哑巴蚴子就是母蝈蝈儿,到了秋天,肚子里长满了成熟的卵,一烤就肥得流油,孩子们都非常喜欢捉来烤着吃。暮秋时候,地里的庄稼,连最晚的荞麦都收完了,早就没了蝈蝈儿的影子。我三姑一个四岁的孩子,不懂这些,又正是贪吃贪玩的年纪。张家二闺女一诱惑,三姑就心动了,放下小碗就跟着她一起走了。 张家二闺女领着我三姑往村外走去,村外东边地里的庄稼收了,都种上了麦子,光秃秃的黄土地,更不可能有蝈蝈儿了。三姑不知道这些,满心都是蝈蝈儿,跟着张家二闺女越走越远,渐渐走到了村外大河边。 村外这条河和村里的小河不一样,它是由三条小河汇聚而成的,水流量比村里的小河三倍还多,河岸两边是茂密的芦苇蒲草。三姑虽然贪吃,还记得老奶奶不让她去河边,看到河,扭头就想往回走。张家二闺女跟在我三姑后面,看我三姑跟她走着走着突然又往回走了,就过来拉我三姑。 “三妮儿,快走吧,咱去晚了就抓不到哑巴蚴子了。” “俺奶奶不叫俺去河里玩水,俺不去了,俺回去找俺奶奶吃饭了。” 眼看就要把三姑骗出村了,三姑突然反悔不走了,张家二闺女非常不甘心,她拉着我三姑继续哄骗。 “我们不去河里,那天我看见傻混儿在河边捡了一大捧野鸭蛋,我们也去河边捡野鸭蛋吧,捡了回去炒能着吃。” 三姑本来要往回走了,听说有野鸭蛋捡,又跟着张家二闺女往前走了。 第30章 落水 三姑跟着张家二闺女,一起往河边走,还商量着去捡野鸭蛋。她们快到河边时,碰上村里的一个知青,去城里赶集回来。 这个知青姓顾,叫顾安,他认识我三姑,我三姑的大名,还是他帮忙取的。顾安是去年才到村里来的,因为是高中刚毕业,大队安排他在村小学当代课老师。顾老师和我大伯同岁,星期天没事儿的时候,经常来我家找我大伯玩。我奶奶说他这么娇嫩的城里孩子,离开爹娘到农村来,怪可怜的。过节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奶奶就让大伯喊他来家里一起吃。 顾老师来的次数多了,跟我们家熟悉了,也知道我三姑脸上伤痕的来历。看家里人都随便喊我三姑三妮儿,说古诗里有“清素若九秋之菊”的句子,我三姑这么可爱,就叫她清素吧。我爷爷觉得这个名字好听,于是我三姑就有了清素这个大名。要是按照村里的老规矩,取了名的都是要认干爹干妈的,虽然我三姑不喊这个和我大伯同龄的知青干爹,我奶奶是把他当亲戚看待的。 这两年,村里来的早的知青,都想办法回城了。知青点里就剩下了他和两个女知青,因为人少了,支书把知青点的知青都安排到条件稍微好点的大队部住。那次我大伯和张家二婶子的纠纷,虽没有在现场,他住在隔壁屋里,全都听见了。 刚才听到我三姑和张家二闺女商量着捡野鸭蛋,他就有点疑惑,深秋季节,野鸭早就不生蛋了,哪里还有鸭蛋可以捡?看着和他隔着几株芦苇擦肩而过的三姑和张家二闺女,知青感到有点奇怪,他走了几步,又扭回头看了一眼,想看一下三姑她们到底要去哪里捡鸭蛋。 当顾老师扭头看的时候,正好就看见张家二闺女伸手推了三姑一把,三姑趔趄一下倒了,好像是掉到了水里。张家的二闺女推完之后,头也不回地径自往回走了。顾老师怎么看也看不见三姑的身影了,感觉不对,扔下手里拿的东西,向河边跑去。快跑到到河边了,才看见三姑在水里扑腾着,被水往下游冲去。 “你怎么把人推到河里不管了?” 顾老师从张家二闺女身边跑过时,大声斥责了张家二闺女一句。 “你不要胡说八道昂,我啥时候推她来?”张家二闺女瞪了已经跳到河里把我三姑捞上来的顾老师一眼,嘟哝了一句,“多管闲事多吃屁。” 其实河水并不算太深,河心也没不过三姑的膝盖。只是三姑突然被张家二闺女推到水里,慌乱中喝了一口水,忘了站起来,顺着流水往下游滚去。顾老师把三姑捞上来,也顾不上和张家二闺女理论,背着三姑送回了爷爷家。 老奶奶在家里做饭,她一直以为三姑还坐在门前吃炒面,根本不知道三姑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直到知青把湿淋淋的三姑送回家,她才知道三姑差点被水冲走,后怕得不行。 这条河离我们村子有一里多地,村子里面有一条河洗衣洗菜,平时很少有人去那个河边。在这条河离我们村二里多的地方,下游村子的大队筑了道水坝,修成了水库。最旱的季节,水库里也能淹没一个大人,夏天下了一夏天雨,这时候水库里的水有一房多深。要是三姑被冲进水库里,在这天凉水寒的季节,水性再好的人也不敢下水去捞,只能等着尸首漂起来了。 第31章 落水(二) 老奶奶一听说是张家二闺女把我三姑推下河的,饭也不做了,给三姑换了身衣服,带着三姑,一路骂着就往张家二婶子家去了。 张家二闺女把我三姑推到河里,觉得自己今天做了件痛快事儿,总算给她娘出了口恶气。自从和我们家的事情后,张家二婶子觉得自己吃了闷亏,在背地里没少骂我们家人。她二闺女受她的影响,对我们家也是恨之入骨,总想给我们家的人一点厉害。 这二闺女,在我们家周围转悠了好长时间,想找机会踅摸点什么东西,让我家也吃吃亏。可是我老奶奶每天都在家里,不是门口,就是院子里,她一直找不到报复的机会。今天碰上我三姑,一个人坐在门口,就觉得给她娘出气的机会来了。想不到我三姑那么好骗,她只哄了几句话,就得手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碰上了那个多事儿顾老师,把我三姑从河里捞上来了,要是被河水冲走了才好呢。 从河边回来后,她装作一点事儿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哼着歌回家里去烧火做饭了。张家二婶子下工回来,看到二闺女在家里半天,连饭也没有做好,还有心情唱歌,就骂她不中用。 张家二闺女对她娘的责骂,一点也不在意,反而心情愉快地给她娘讲,她替她娘做了件痛快事儿,把我三姑收拾了。只是不等她讲完,我老奶奶拉着我三姑,大骂着闯进她家里,指着张家二闺女就骂。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们家怎么你了,你把俺小三妮儿搡到河里?” 张家二婶子听她二闺女说给她出了气,心里很是痛快,没想到她还没有来得及高兴,我老奶奶就找了过来。她明白我老奶奶说的这件事儿,不是什么好事儿,自己就是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 “哎吆婶子,你这是干啥哩,俺闺女咋着你了,你进门就骂?再说了,俺闺女有啥不是你给我说,我该打打该骂骂,咋说也轮不到你来打吧?” “你闺女咋了?你问问她干了啥好事儿。俺小三妮儿在门口吃炒面,错眼不见的工夫,她把俺小三妮儿哄到大河边搡到了河里。要不是小校里的顾老师看见,把俺小三妮儿捞上来,俺小三妮儿早就没命了。我骂她是轻的,就这狼心狗肺的东西,送公安叫她吃枪子儿也不屈她。” 张家二婶子只听她闺女说今天收拾了我三姑,也没有顾得上问是怎么收拾的。一听我老奶奶说她二闺女把我三姑推到了河里,也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就镇静下来。 “婶子,你可别听别人胡说啊,我家二妮儿再不懂事儿,也不能干这样的事。再说了,要是真的是我家二妮儿把你三妮儿搡到大河里了,你家三妮儿早就淹死了,咋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咱们做人要讲究实事求是,可不兴胡说八道陷害人啊……” “放你娘的狗臭屁!你家闺女才死了呢,你一家子都死绝了。怪不得你闺女这么黑心,都是你这个黑心娘教的,你家绝户也是活该!” 老奶奶被张家二婶子的胡搅蛮缠气炸了,一口唾沫吐在张家二婶子脸上,说话也口无遮拦起来。 第32章 落水(三) 张家二婶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有两个忌讳。第一是忌讳别人说她是养汉老婆,第二就是,忌讳别人骂她绝户头。她和成奎结婚后,接二连三生养了三个闺女,往后就再也没过孩子。 听街里人闲谈的时候说过,她在生了她二闺女后,也生过俩小子。她家没有养儿子的命,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个是生下来就是个没气的,另一个活了七天就夭折了。后来几年,她也就只生了三闺女,再没生过儿子。所以现在她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基本上没有生育希望了,她家还是只有三个闺女。在七十年代的农村,养汉和绝户都是抬不起头来的事情,偏偏这两样她都占。尤其绝户这俩字,一直都是村里娘们儿吵架时,压制她的法宝。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老奶奶这次也是气急了,才揭张家二婶子的短处。 张家二婶子平时伶牙俐齿,别人一说绝户俩字,等于戳她的心窝子。我老奶奶年纪大了,三姑又小,她不敢像跟别人那样对她俩上手拼命,于是就坐在地上撒起泼来。 “没天理了啊,没见过这样欺负人的,俺窝在家里不出门,还要找到俺家里又打又骂。” “你撒泼也没用,是你自己坐地上的,我可没有动你一个手指头。你闺女把俺三妮儿搡到河里,你们不给我个说法,我老婆子今儿个就不走了,我就坐这儿看你撒泼到啥时候。” 撒泼打滚在男人那里管用,我老奶奶可不吃张家二婶子的那一套,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表演。张家二婶子看自己的招数对我老奶奶没有用,正不知道下面该使哪一招,住在她后院的婆婆,听她院里的吵闹声,拄着拐杖过来了。 “这一天到晚的,又是在闹腾啥啊?”她婆婆以为是她又和成奎闹腾了。 “娘啊,你说咱这日子咋过呀,趁着你儿去水库出工,咱家里没有人撑腰。人家到咱家对咱二妮儿又打又骂,我这一句话没说完,唾沫就唾我脸上了。娘啊,你说咱这日子咋熬啊?” 张家二婶子看她婆婆过来,立马觉得来了撑腰的。她婆婆看不看得上她就不说了,可是对几个孙女儿那是放在心尖上宠的。平时她在家里骂闺女几句,婆婆听了还给她急,要是听说我老奶奶打骂了她孙女,肯定和我老奶奶拼命。俩老太太爱怎么打就怎么打,把谁打着谁她都不心疼,她还能趁机出口气 张家二婶子觉得,她婆婆要是能为她家二闺女和我老奶奶打起来,再好不过了。打赢了,俩糊涂老人打架,她没有责任。要是打输了,她可以把她婆婆往我们家炕上一丢,趁机讹我爷爷奶奶一笔,也解了上次的仇恨。张家二婶子想得挺好,可是她婆婆进门没有去找我老奶奶拼命,而是先把我老奶奶从地上拉了起来。 “成福他娘,这是咋了?” 老奶奶便把张家二闺女,怎么从我们家门口骗走我三姑,把她推到大河里差点被冲走的事儿和她说了一遍。张家二婶子的婆婆听完我老奶奶的话,没有承认她孙女儿做的不对,也没有否认不是她孙女做的,但是说出来的话,里里外外都是在偏袒她孙女。 第33章 落水(四) “成福他娘,你看这事儿我们都没有看见,不知道真是我家二闺女搡的,还是你家三妮儿自己没站稳掉进去的。虽说孩子不掏瞎话,可是她俩谁说谁有理,要不你先回去,我在家好好问问俺二闺女,要是真的是她把你家三妮儿搡河里的,我一定饶不了她。” “你没看见我也没有看见不岔,可是有别人看见了,不用你慢慢问你家二闺女了。咱村里小学的顾老师,可是亲眼看见你家二闺女把俺三妮儿搡河里的,还是人家把俺三妮儿捞上来的,不信你亲自去问问他。” 张家二婶子的婆婆,说问问本是推脱责任的话,她想先把我老奶奶糊弄走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谁知道我老奶奶不想被她糊弄,连证明人都说出来了。不等她婆婆说话,张家二婶子抢过话头。 “谁不知道那个顾老师整天长在你们家,跟你家的人好的一个人似的,他说话还不是向着你们说啊?你们想让他咋说他就咋说啊,跟你自己说有啥两样,反正今儿个你是讹上俺家了。” “是啊,说的那个顾老师,跟你们家人没啥区别,他算不了证人。”张家二婶子的婆婆也随声附和道。 “俺家可跟你们家不一样,屎布蒙住脸,啥事儿都能干出来。仗着队上有当官的撑腰,一贯的会讹人,光干那些狼心狗肺绝户头事儿。” 老奶奶当家当了几十年,啥样的人没有遇到过,眼看张家二婶子婆媳俩就是死活不认账。嘴里也没有了好话,把张家二婶子和会计那档子事儿也给她扯了出来。你敢做不体面的事儿,我就敢把它扯出来做文章。 张家二婶子的婆婆,对自己儿媳妇和会计那档子事儿,心里膈应得慌,又怕儿媳妇儿离开儿子去和会计过,憋在心里敢怒不敢言。被我老奶奶当她的面提起来,脸上挂不住,不敢说她儿媳妇什么,用拐杖戳着我老奶奶往外推。 “你个老不死的,趁俺儿子没在家,就来俺家里欺负俺媳妇孩子。别仗着你老俺媳妇让着你,就觉摸着俺家人拿你没法子。俺媳妇儿怕你,我老婆子可不怕你,滚吧,甭矗在这儿占俺家的地儿。” 张家二闺女,看她奶奶推我老奶奶。她也过来扯着我三姑的胳膊往外拽,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 “淹不死的烂丫头片子,我啥时候搡你来,整天胡说八道的,也不怕嗓子眼里长疔疮。” 我老奶奶本来就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太好,被张家二婶子的婆婆拿拐杖戳着推,趔趄了一下,摔在她家过道上。我三姑被张家二闺女推到河里,已经被吓怕了,现在又被她拽着胳膊使劲儿的拉扯,吓得大哭起来。 在我老奶奶骂着往张家二婶子家去的时候,街上就有人看见,几个放学早的孩子还跟在后面看热闹。我老奶奶进她家里了,跟着去看热闹的孩子们也没散去,围在张家门口伸着脖子往里看。随着学生们都放学,聚在张家门口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第34章 落水(五) 我老奶奶和张家人彻底谈崩,被张家二婶子的婆婆推倒,门外围着的孩子们都看在眼里。看热闹中有和我爹我姑他们一起玩的孩子,过来拉起我老奶奶。也有两三个孩子,看我老奶奶吃亏了,飞跑去我家里,给我爷爷奶奶他们报信。 我爹和二姑放学回家,看不到三姑,也看不见老奶奶,以为她们去菜园了。他俩放了书包,拿了个窝窝,准备往菜园里去找我老奶奶。刚走出我家大门,就碰上几个孩子来报信,说我三姑被张家二闺女搡到了大河里。我老奶奶带着三姑去张家说理,被张家二婶子的婆婆,拿着拐杖打倒了。 我爹和我二姑,本来打算去菜园里找我老奶奶和三姑。听几个孩子报告,知道我老奶奶和三姑被张家人欺负了,二姑当即就骂起来。 “臭不要脸的,看我不打烂她们。” 顾不上锁门,二姑和我爹跟着几个报信的孩子一起,去张家二婶子找她们算账。刚刚跑出我家巷子口,碰上了支书家的孙女儿大妞,拦住了我二姑。大妞比我二姑小两岁,是我二姑一个班的同学,不管是在学校上学还是在家里玩,我二姑经常护着她,她就老喜欢跟着我二姑一起。 今天上午,大妞跟她娘去赶集,走到大河边时,看见张家二闺女在对岸把我三姑推到河里了。眼看着我三姑倒在水里扑通着站不起来,她娘过河准备去捞我三姑,学校的顾老师先她们一步,把我三姑捞上来了。有芦苇隔着,张家二闺女没看见她们娘俩,她们娘俩不仅看了全过程,把张家二闺女和顾老师的对话也都听见了。 回到家里,她趁着她娘跟她奶奶说话,偷偷跑出来找二姑。虽然在路上,她娘已经嘱咐她回家不要乱说话,看到就当没看到。但是她和我二姑是好朋友,张家二闺女欺负了我三姑,她瞒着她娘跑出来,就是要告诉我二姑一声的。 “二妮儿姐,今儿个我去赶集回来的路上,看见成奎家二闺女把你家三妮儿搡到大河里了。我跟俺娘在河东边,还没有跑过去拉三妮儿上来,顾老师把三妮儿捞上来了。” 大妞看我二姑急急忙忙的往外跑,顾不上和她说话。就跑到我二姑身边,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她们家找她们算账,我奶奶去她们家找她们讲理,她们还把我老奶奶推倒了,我饶不了她们。”二姑咬牙切齿地说。 “哎,二妮儿姐,我跟你作伴去,我替你上劲儿。” 小孩子都爱看热闹,支书家孙女儿一听到我二姑说要去找张家二婶子算账,兴奋地跟了上去。 在我二姑的带领下,一群孩子还没跑到张家二婶子家门口,就看见我老奶奶拉着我三姑往回走。我三姑还在哭,老奶奶身上沾的土也还没有拍打掉。 “老奶奶,你咋回来了,我正想去给你上劲儿。”二姑迎上去问我老奶奶。 “那家人太不讲理了,跟她们说不出来啥,你们不要去找了。咱去找队长,叫队长给咱评评理。”老奶奶对二姑说,“二妮儿,你去家里掀锅吧,我蒸了窝窝还没有掀锅,一会儿你爹娘该回来吃饭了。” 第35章 落水(六) “你们甭去找队长了,我出来的时候,我爷爷刚往大队部里去了,你们去找我爷爷吧。她们家人不说理,队长治不了他们,叫我爷爷收拾她们吧。” 看着我老奶奶拉着我三姑要往队长家去,支书的孙女儿大妞赶紧出主意。她说的没错,就张家二婶子婆媳两个那没理搅三分的脾气,队长确实治不了她们。 我老奶奶听从了支书家孙女儿的话,拉着我三姑带着我爹一起,转头去了大队部。他们到大队部院子里的时候,支书刚忙完了工作,正在锁办公室的门要回家吃饭。看到自家孙女来了,支书还以为他孙女是来喊他吃饭的。 “我这就回去了,你奶奶还叫你跑过来干啥。” “爷爷,我不是来喊你吃饭的,是二妮儿她奶奶和三妮儿找你。” 支书开始以为我老奶奶带着我爹是来叫顾老师的,他在大队部办公,没少看到我们家的人来叫顾老师去我家吃饭。听说我老奶奶找自己,他停下了锁门的动作,问我老奶奶。 “婶子,你找我有啥事?” 没等我老奶奶说话,他孙女大妞就把我三姑怎么被张家二闺女推到河里,怎么被顾老师捞出来,张家二闺女怎么骂顾老师的,叽里呱啦都说了出来。我老奶奶在张家二婶子家里发生的事情她没看见,但她还是脑补了一下。 “二妮儿奶奶去找她家了,她不认账,还不说理地把二妮儿奶奶打了。” “婶子,这事儿你先给她家大人说一声,先让她家大人管管她吧。她一个孩子,做的再不对,还是先叫她爹娘给咱个说法吧。” 支书也不想去招惹张家二婶子,就和我老奶奶商量道。 “我去找了成奎媳妇,她不说个正经话,她婆婆过去了,也没有个好话,还拿拐棍子把我戳倒了。我家三妮儿,也是叫她二闺女从她家里给扯打出来了,我这也是没法了才来找你给主持公道。你那么忙,她们家里,但凡有一个说正经话的,我也不来麻烦你。” 支书听了我老奶奶的诉说,也不好再推辞了。 “小龙,你去成奎家跑一趟,把他媳妇儿和他二闺女叫来,就说我有事儿找她们。” “爷爷,小龙叫她们她们肯定不来,我跟着小龙去吧。”支书家孙女自告奋勇地要和我爹一同去。 “你这个好事儿的小闺女儿啊,到哪儿都有你,去吧,去吧,到那可不要多说话啊。” 支书嗔怪了孙女儿一句,还是答应她和我爹一起去了。 我爹和支书家的大妞到张家二婶子家里时,她们娘四个,正坐在地桌前又说又笑地吃饭。之前发生的事情,对她们没有一点影响,反而使他们更高兴。当听我爹说支书让她们去大队部的时候,她家二闺女张嘴就骂了起来。 “支书算个屁啊,他叫我去我就该去……” “孩子家胡说个啥呀,”不等张家二闺女说完,张家二婶子就拍打了她一下,又扭头看着我爹说,“小龙,支书每天有多少大事儿都处理不完,哪有工夫听你们胡咧咧,别在这儿瞎说糊弄人了,去吧,赶紧回家吃饭吧,你们家人多,回去晚了,你连刷锅水都喝不到了。” 第36章 落水(七) “小龙没有瞎说,就是我爷爷叫你们去的,我爷爷这时候就在大队部里等着哩,叫你和你家二妮儿都去嘞。” 看见张家二婶子不信,支书家孙女儿又重申了一遍。 其实我爹和支书家的孙女一去,张家二婶子就知道,我老奶奶把事情捅到大队去了。她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在装傻充愣拖延时间想对策罢了。 “你这个小妮子啊,和小龙在一起玩的时间长了,咋也学会了他们家孩子掏瞎话的毛病了。改天见了你娘,我可得好好给她说说,小小年纪不能学那不好的毛病。” 支书家孙女儿再次强调支书就在大队部,张家二婶子仍旧装作不相信的样子,还说她被我爹给带坏了。 “你们再不去,我们就不管了。走,小龙,咱去给俺爷爷说,她们就是专意不去的,一会儿叫有才来绑她们去吧。” 支书的孙女儿到底是孩子,没有那么多心机,被张家二婶子的装傻充愣气的没法,拉起我爹回到了大队部。把张家二婶子和她二闺女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支书,支书知道张家二婶子是个麻缠头,可是我老奶奶拉着我三姑就在他跟前,就是再不想管,也不能不管。 两个孩子去了一趟,没有把人叫来,要是换了别人,支书兴许会让一个住在大队部里的知青去叫。支书太了解张家二婶子的硌牙脾气了,直接喊了在大队部里值班的民兵,让他们去张家二婶子家把人带来。 “哎吆支书啊,你这是有啥天大的事啊,还叫民兵去俺家里抓人了。” 张家二婶子和她二闺女,被民兵带着,一进大队部的门,又拿出装傻充愣的本事来。 “成福他娘说你家二闺女把人家三妮儿搡到大河里了,找你家里你连个正经话都没有,人家就直接找到我这来了。” “哎吆支书啊,你是国家干部,咋能别人说啥你就是啥啊。她是找俺家说俺二闺女把她家三妮儿搡河里了,我也问了俺闺女,俺闺女说今儿个前晌在家里待着没出门,你说我总不能为她一句话,就冤枉俺闺女吧。” “你还说你闺女没出门,那是鬼把俺三妮儿搡河里的?” 看张家二婶子死不承认,气的老奶奶指着她鼻子骂道。 “哎吆婶子,欺负人也没有你们家这样欺负法,俺就是给俺闺女说了一句公道话,您老也犯不着当着支书的面打人啊,你这么霸道,还有俺这老实人的活头昂?” 张家二婶子看老奶奶的快手伸到她脸前了,就诬赖我老奶奶打她。 “这么多人都看着哩,我打没打你大家都清楚,你不要张嘴就讹人。” “俺可没你们家人会讹人,躲都躲不开。你家三妮儿掉没掉到河里俺不知道,俺只知道俺在家里也能讹上俺。” 顾老师和两个在办公室的隔壁,实在听不下去张家二婶子胡搅蛮缠的话了,就走了进来。 “你们都别吵吵了,就是你家二闺女把清素推到河里的,我亲眼看的。我赶集回来走到河边,碰见你二闺女领着清素往河边走,还说是去捡野鸭蛋。我心想这时候哪里还有野鸭会下蛋,就扭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你二闺女把清素推到了河里。你二闺女把清素推到河里后,不捞也不喊人帮忙,扭头就往回走了,这是故意杀人,要坐牢的。要不是我正好碰见,把清素捞了上来,你家孩子就等着去坐牢吧。” 第37章 落水风波(八) “要不是你多事儿把她捞上来,她早被水冲走了,谁知道……” 张家二闺女小声嘟囔道,不等她把话说完,她娘狠狠地推了她一下,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又被咽了下去。 听了顾老师说的和张家二闺女的前半截话,支书看向了张家二婶子。 “成奎家的,顾老师说的你都听见了,是你二闺女没有给你说实话,你回去了可得好好教育教育了。” “支书啊,顾老师和成福家啥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这是商量好了要讹俺家,你可不能只听他一个人瞎说。” 张家二婶子一口咬定,顾老师和我们家关系好,是和我老奶奶商量好了,来诬陷她们家的。她赌定了这件事儿,除了顾老师,没有人会出来作证。 “顾安没有说谎,我收工回来的时候,碰见他赶集回来,衣服都湿了,我问他怎么回事儿,他说是下河捞清素了。” “我也听见他说,不上学的孩子就是不行,那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轻重,故意把人推河里。我问他说谁,他说你家二闺女把清素推河里了,看也不看一眼,扭头就走了。” 不等顾老师说话,两个知青都替他证明,他没有说一句谎话。知青们陆续回城了,村里就剩了这三个知青,他们不允许村里人欺负他们的同伴。 “你们都是知青,肯定都替顾老师圆谎了。村里那么多人都不知道,偏偏就你们知青,一口咬定是我家二闺女把三妮儿搡河里的。”张家二婶子仍不认账。 “我也看见了,我跟我娘去赶集,在河东那边看见你家二妮儿把三妮儿搡河里了。我跟我娘赶紧过河去捞,还没走到跟前,看见顾老师先把三妮儿从河里捞起来了。顾老师说你家二妮儿咋能把人推河里就不管了,你家二妮儿还说顾老师‘多管闲事多吃屁’来着。” 看张家二婶子咬紧牙关不承认,村长家孙女也迫不及待地证明,就是她家二闺女把我三姑推到河里的。 看到支书孙女儿也掺和进来,坐实了就是她家二闺女把我三姑推河里的,张家二婶子非常不满。当着支书的面,张家二婶子不能怼支书孙女儿,只能狠狠地瞪了支书孙女一眼,还想替自己找补回来。 “小孩子们家能看到见个啥呀,婶子找俺家后我就问了俺二妮儿,她说她今儿个前晌没出门,俺二妮儿从来不掏瞎话。” “哪个孩子办了坏事儿会承认?孩子大人这么多人,都证明了就是你家二闺女把三妮儿搡河里的,你还说相信你家二闺女,你这思想有问题。你家孩子犯了错,你这当娘的不说教她承认错误,还一个劲儿的替她遮掩,你这不是在帮她,是在害她。今儿个她把三妮儿推到河里你给她圆过去了,明天她拿刀子杀人了你也能给她圆过去。” 支书对张家二婶子的狡辩很不满,说话也严厉起来。张家二婶子一听支书说她家孩子杀人就急了。 “支书,咱话可不能这样说,就算说三妮儿掉河里了,俺二闺女没有捞她,也不能说俺二妮儿杀人啊,况且三妮儿也没有淹死,这不是还在这儿活得好好的。” 第38章 落水风波(九) “你他娘的才淹死了!” “你家孩子才淹死摔死了呢!” 听张家二婶子说咒我三姑的话,我爹和我老奶奶异口同声的怼她。 “你们都不要打嘴官司,”支书怕又吵起来,制止了我爹和我老奶奶,又对着张家二婶子,“不是我说你,成奎家的,你这人怎么这样不会说话,你闺女办了不是,你这当娘的说两句好话赔个不是还能掉块肉?” “你看支书,我这人就是个直性子的人,没有那么多弯弯肠子,也不会说话,你在这就别跟我一样了。” 张家二婶子看支书真的急了,赶紧给支书道歉。 “你家二闺女没有把我搡河里,你也不用给我赔不是。你该给婶子和她家三妮儿赔不是,到底是你家闺女把三妮儿搡河里了,有事儿没事儿你拿点儿东西去看看人家孩子,也算你一个心意,这事儿咱就算了了。” 张家二婶子一听说让她出东西,立马不干了。 “她又没事儿,拿东西干啥?俺家二妮儿办了不是,我回去打她一顿,让她以后改了不就行了。” 张家二婶子算盘打得啪啪响,让她出东西是不可能的。她说回去打她闺女一顿教训教训,那不过是糊弄人的话,把事儿了了就算了。回到家里了,打没打谁知道呢,谁还能去她家里看着她打孩子不成。 “话可不是你这么说的,你二闺女把三妮儿搡河里,往小了说是孩子们不懂事儿瞎胡闹,往大了说就是犯罪。要是成福家不接受村里调解,硬要去公安报案,是要坐牢的。你家二闺女年纪小,不够判刑,你跟成奎是她爹娘,你们两个不管是谁,都能去替她坐牢。” 看张家二婶子一副没有诚心认错的样子,支书就把事情说的严重了一些。支书也不是编瞎话吓唬她,前几年,我们邻村确实有一件爹替孩子坐牢的事情。那时候阶级斗争正厉害,那个孩子自作聪明写了一张反动标语,假装是上学路上捡的,到学校交给老师,等着受表扬。结果等公安局人来了,一对笔迹,标语是他自己写的。那个孩子当时才十一岁,不够判刑年龄,把他爹送到了监狱里。他爹胆子小想不开,在监狱里用裤腰带上吊,要不是抢救及时,差点就没命了。 这件事儿在附近村子传了很久,张家二婶子当然也知道,如今支书说起这个事儿来,她就有点犯怵了。 “支书,你看你说的,俺也不是那不明事理的人,这事儿你说咋办就咋办。你是支书,谁敢不听你的话,再说了,要是真的我们摊上事了,对村里的名声也不好不是。” “你要是想通了,这事儿也不难办,你和成福家达成和解了,成福家不去报公安,也就没有人追究了。” 张家二婶子口气松动了,支书也不想为难她,让她和我们家和解。 “支书,你是村里最大的官,你的话谁敢不听,你说不让报公安谁敢去。你办事,我放心,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张家二婶子开始给支书戴高帽子,支书也不傻,当然不会因为几句好钻张家二婶子的圈。 第39章 落水风波(十) “我是支书不假,支书是为人民服务的,不是用手里那点权利,强迫别人做不合理的事儿。其实这件事儿,主动权在你手里,主要是要看你的态度,你要是想和成福家和解了,他们还去报啥案。” “支书,你看我这也没有经过啥事儿,这事儿我就交给你了,你看着给办吧,你办成啥样就是啥样,我没有二话。” 张家二婶子很聪明,她知道自己先前呛了我老奶奶的面子,她自己和我老奶奶说,肯定占不了便宜。要是叫支书去管,我老奶奶不会提无理的要求,即使我老奶奶提了,支书也不会答应。 在支书的调解下,张家二婶子出三十块钱给我三姑,并让她家二闺女来大队部给我三姑道歉。这件事儿就过去了,以后谁也不能再提。 按理说,村子里孩子们之间的吵吵闹闹很正常,一般都是家长带着道个歉就完事了。这次张家二闺女故意把我三姑推河里,张家二婶子还不想认账,支书这样判也是想给她一个教训。口头上教育两句,她不会放在心上,只有让她出点血,心疼了,她才能改正。 让她二闺女给我三姑赔礼道歉,张家二婶子还能接受,反正就是几句话的事儿,又不掉块肉。一听说还要她拿三十块钱给三姑,她就有点受不了了。 “支书,你看都是小孩子们玩闹,她家三妮儿也没啥事儿,这三十块钱是不是有点多了。” “不多,就凭你家二闺女把专意把人家孩子搡河里,就是谋财害命,虽然有人救了,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但是性质是一样的,要是让公安来审判,没个三五年恐怕不行。要是住监狱,自己白搭饭不说,一年得耽误多少工分,劳改犯这个名儿一辈子也摘不下来了。” 张家二婶子觉得支书判案不公,又不敢当面顶撞支书。要是支书不管了,我家去经公安,她们被判个三五年,那就更不合算了。 “支书,你说三十块钱就三十吧,你也知道,我们家里没个进项,这三十块钱能不能先欠着,等我啥时候有了再给。” “行,反正这也快到冬天了,队里很快就要年底结算了,等队里结算完了。一会叫人去把你们的队长会计和保管都喊来,告诉他们结算后,叫会计从你们家的分红里,先扣除三十块钱给成福家,剩下的钱你们再领。” 张家二婶子想用拖延法,她说没钱,一拖再拖拖到最后不了了之。支书说出了从分红里扣,她就是再不情愿,也没有正当理由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支书让人把会计队长和保管员都叫来,当着她的面吩咐,扣她家的三十块钱分红给我们家。支书这样做,也是知道会计和张家二婶子的关系,防止会计私下里让她把分红领走,要不又是麻缠事儿。 我老奶奶找去张家二婶子家,不是为了要钱,就是为了要她一个态度。没想到她那么恶劣,死不认账还大打出手。既然支书要她家出钱,我老奶奶也没有不接受的理由,让她出点血也算对她态度不好的惩罚了。 第40章 上学(一) 张家二闺女赔礼道歉,张家二婶子也答应赔钱,这件事情明面上就算过去了。在我们家里,这件事情,却不能说过去就没事儿了,一件严峻的事情摆在眼前。三姑正是家里待不住,满街乱跑的年纪,以前没有出过什么事,能放任她自己玩。出了落水这件事儿,再也不能没人看着,让她满街跑了。 我爷爷奶奶忙,一天到晚不是下地干活挣工分,就是在家里收拾做衣服鞋袜,根本就没空看着三姑。老奶奶年龄大了,看一会儿还行,要是一天到晚都跟在三姑后面,她身体吃不消。我大伯和我大姑都大了,一个高中一个初中都快毕业了,让他们退学看着我三姑有点不合算。我爹和二姑双胞胎,按他俩年龄上说,谁在家看孩子都行。可是我爹是小子,玩心大,干点儿力气活还行,看孩子到底没有闺女细心。 为了带三姑,二姑先前已经歇了一年多没上学,到现在,和她同岁的我爹上了五年级,她才上三年级。可是没有别的办法,爷爷让二姑再在家里带一年,等明年大伯和大姑毕业了,有人带我三姑了,她再去上学。并承诺,过了今年,以后二姑想上几年学就上,家里会一直供她。刚好好上了一年学,又要请假,二姑虽然有点儿不情愿,可是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点头答应了。 二姑读的小学三年级,正好是顾老师教的。二姑去学校搬凳子,告诉顾老师说爷爷要她回家看三姑,还要再请一年假的时候,顾老师给她分析了一下。 “你今年都十三了,别的孩子九岁十岁,少数几个十一,现在你在班里已经是年龄最大的学生了。要是再待一年,你再回来上三年级,你就是整个学校里最大的了,那样恐怕你爹再愿意供你,你也不愿意再学了。” “俺爹说了,家里一定要留一个人带三妮儿的,俺大姐大哥过了年就毕业了,现在让他们俩谁退学也太可惜了。二哥是小子,看不好三妮儿,俺家里只有我能看三妮儿了。” 顾老师也知道,因为张家二闺女把三姑推到了河里,我爷爷奶奶害怕继续让三姑一个人出去再出事,才做出这样的决定。他觉得二姑再休学一年太可惜了,又找不出不让二姑休学的理由,于是又想出来另一个办法。 “我看清素这小闺女挺乖巧儿的,你回去和你爹娘商量一下,看他们能不能答应你带着她一起来上学。从你家里再搬个小凳子,上课的时候,让清素坐在教室后面玩,只要她不吵闹就行。下课了,你带着她在学校院子里玩,这样也算是你带着她了。要是清素不适应,不在教室里面待着,或者在教室里闹腾的别人不能好好上课,你再想休学的事儿。再来搬凳子也不晚,反正你的凳子在教室里面放着,也不能长腿跑了。” 二姑听了顾老师的话,也不搬凳子了,高高兴兴地跑回家,和爷爷奶奶商量顾老师的主意。爷爷奶奶听了,觉得这也算是个办法,反正是为了让二姑带着三姑玩,在哪里带三姑玩不是一样啊?只要顾老师同意让二妮儿带着三妮儿去学校,他没有理由拒绝,爷爷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第41章 上学(二) 二姑跑到学校告诉顾老师,爷爷奶奶同意她带着三姑来上学了,顾老师带着二姑去找校长说明情况。校长是我们本村的人,和我们家是邻居,对我们家情况也了解。不用顾老师费多少口舌,校长就答应了二姑的请求。 从此以后,二姑上学,就天天带着三姑一起去。上课时,老师叫同学们读课文,三姑也有样学样跟着一起念。老师让学生们做习题时,三姑就拿着二姑给她的旧石板,用土坷垃在上面画圈圈。别看三姑只有五岁,在家里也闹腾,在教室里上课的时候,坐在那里一声都不吭,比真正的学生还安静。没有人教她,自己看着老师在黑板上写,她把十个数字写的有模有样。二姑看她写的认真,就不再给她用土坷垃,和我爹一起去地里给三姑找豇垃石用。 那个时候,孩子们上学,一二年级都不用作业本。大家都是拿着一块石板,拼音汉字数学题都在上面写,写完了一擦还能用。条件好的人家,会花个一毛两毛的,给孩子们买石笔用。家里条件差点的,连石笔都不买,孩子们自己去黄土地里找花生豇豆大小的料姜石,我们这里叫它豇垃石。用它天然的棱角,在石板上写字,和买来石笔一样好用。 以前,我爹和二姑写作业的时候,三姑自己还在院子里玩会儿。自从有了二姑和我爹捡来的豇垃石,三姑写字的兴趣更高涨了。她不但写数字,还看着三姑语文课本上笔画简单一点的字,让二姑教她写。 在三姑教室后面坐了不到一年,她不但把十个数字都学会了,一些笔画简单的字也会写了。三姑学的课文,学生们都还没有念熟,她只凭着自己的记忆,都能背下来了。看到三姑那么聪明,爷爷非常高兴,又带着点遗憾。 “咱三妮儿生来就是个念书的料,放到有书的地儿她就能念。要是搁在古代,保准能考上秀才进士,就是在前几年,说不定也能考上大学,可惜现在不兴考大学了。” 上大学都是凭成分和表现保送的,我家的孩子虽然都很本分实诚,除了二姑不爱学习,其他几个学习也都不错。但是我家成分是下中农,离贫雇农还差一点。村里贫农雇农家的孩子都不是每家都有机会保送上大学,我家的孩子更是想都不用想了。 “虽然不兴考大学了,多认几个字,始终是没有坏处的。像二混儿叔,要是能多识几个字,也不会白白丢了命。” 奶奶安慰着爷爷,她说的二混叔,是村里的一个去世好几年的老人。那时候村里还没有医生,村里人生病,轻了在家里硬扛,重了去公社的医院。二混儿家里就他自己,怕生病了没有人管,每次去赶集,就从公社的医院了里买一些常用的药。医生怕他弄错了,每种药的袋子上都给他写了药名,功效和用法用量也写的清清楚楚。那年秋天,他在地里吃多了生花生,回到家拉肚子,他把家里以前存的两片药吃了,吃完不但不管用,反而拉的更厉害了。 第42章 上学(三) 二混拿着空药袋子去给别人看,那人看了之后,笑着告诉他,他吃的是果导片,是治疗大便干燥的。这种药,根本不治拉肚子,越吃拉稀拉的越厉害。 家里再没有其他药了,二混给队长请假,去医院拿了痢特灵。医生在药袋子上明明写着一天三次,一次一片,二混不认字,也不愿意费劲儿去问别人,怕惹人笑话,就把三片药一顿都吃了。吃完他还在街上对别人嘟囔,那么点儿一个小药片,三个也不顶一个去疼片。吃下去感觉啥也没有吃到,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可别又白瞎了钱。 第二天上午,队长给队里的人分配任务,发现二混没来上工也没有请假,就派人去他家里喊他。去的人在门口喊了半天,他也不搭话,那人觉得不对劲,喊了俩人撬开他插着的屋门。进屋看见二直挺挺地在炕上趴着,鼻子嘴里流出来的血凝固在脸上,身体已经凉透了。炕桌上放着一个空药袋子,从袋子里的淡黄色粉末来看,那就是装过痢特灵的袋子。 村里的人都说二混是因为不识字,才吃药吃死的,于是村里多数人家都把自家不上学的孩子送进了学校。没过多久,好多孩子受不了课堂上的拘束,宁可去地里干活,也不愿意在教室里坐着,自己偷偷搬着凳子回家了。一部分人家,觉得孩子上到小学毕业,认识几个字不是睁眼瞎了,就回队里挣工分了。能让孩子上初中的,一个村子里也没有多少个,一个队上也就有个三五个。 我爷爷奶奶都不认识一个字,这辈子吃尽了不识字的苦。虽然不能考大学了,上学也貌似没有什么用处,但是只要孩子们不主动退学,他们还是咬着牙供孩子们上学。于是,大哥成了村里唯一一个高中生,大姐也上了初中。为此,我爷爷在生产队里,没少受别人的嘲笑。家里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放着好几个劳动力不去挣工分,让他们去上没用的学。没有工分挣不说,还一天三顿白吃饭,真是憨的没边了。 社员们说的也是,我大伯从十六岁就是十分劳力了,大姑二姑和我爹,也都是七八分的劳力。四个人要是都去生产队上工,比我爷爷奶奶俩人挣的工分多多了。虽然秋麦天学校里也放假,但是那哪能和一年四季都有工分挣相比呢。 好歹大伯高中毕业后,就没有学上了,也能常年去队里上工了。队里觉得我大伯文化高,记账清楚,就让大伯做了队里的记工员。大伯回到队里上了半年工,顾老师返城了,学校里他的位置空了,他就向大队里推荐高中毕业的大伯,来接替他的工作。 我大伯高中毕业时,张家二婶子的大闺女也初中毕业了,没有考上高中。张家二婶子舍不得她娇养闺女下地干活,就让她闺女在家里闲着,只有在秋麦天工分高的时候去地里转转。眼看着顾老师要回城,学校里空了一个老师的名额,她的心就活动开了。 第43章 大哥当老师 在学校里当老师,风不吹日不晒雨也不淋,一天还能挣十个工分,顶一个壮劳力的工分。现在常年在村里的人中,除了我大伯是高中毕业,就她家大闺女一个人是初中毕业。虽然我大伯是高中毕业,我大伯已经是队里的记工员,有了好的差事,不会再惦记当孩子王了。再说了,即使我大伯想教书,但我家没有她家的成分好,她大闺女顶替顾老师的位置,还是有绝对的优势。 张家二婶子找了会计,叫会计去给支书说说,让她大闺女去学校里当老师。她闺女要是当了老师,能挣高工分不说,还不用下地干活了,过个一两年说亲也好说。 张家二婶子想的挺好,她不知道的是,顾老师早就向大队推荐了我大伯。支书和大队长商量了一下,也觉得我大伯合适,也没有在村里开会公开,就直接和我们队队长通了个话,让我大伯去学校教书了。 会计为讨张家二婶子欢心,在听了张家二婶子的意思后,立马去找支书。说明来意之后,支书告诉他,老师的事儿已经定好了,我大伯已经开始在学校里给学生上课了。会计有再多的不满,也不敢跟支书掰持,只好垂头丧气地走了。 张家二婶子听会计说事情没有办成,心里非常不舒服,觉得会计没有用。可是事情已成定局,她再埋怨也没有用,说得重了反而让会计和她离心。 她回家摘了半篮子她家的麦黄杏,就往我爷爷家来了。 自从上次她家二闺女把我三姑推到河里后,这一两年,两家人基本上没有了来往。对于张家二婶子的到来,我爷爷奶奶觉得没啥好事儿,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都拎着篮子进门了,也不能把人推出去。 张家二婶子也不尴尬,进屋先夸我大伯懂事能干,再夸我大姑聪明,考上了高中。接着就说起她家大闺女,本来在学校里成绩是很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考试的时候犯了迷糊,没有考上高中。又说她大闺女从小身子骨弱,受不了下地干活的苦,拐弯抹角的想让我大伯把老师的工作让给她家大闺女。并且话里话外的透露,要是我大伯把工作让给了她大闺女,她就做主把她大闺女许给我大伯。 我奶奶开始还不知道张家二婶子来我们家的目的,后来听出来她是想让我大伯让工作,立马不干了,不过也没有把拒绝的话说的那么难听。 “我家大龙当老师,是大队里支书和大队长商量的,我们只是服从大队的安排。大龙粗手笨脚的,又不会说个话,实在是配不上咱大闺女。俺家的光景你也知道,几个孩子都上学,也还没有余钱攒彩礼,现在还不敢着急订媳妇。” 我奶奶说的委婉,张家二婶子不是傻子,知道顶替这事儿行不通了。她也没有当下翻脸,又和我奶奶扯了一会儿家常,客气了几句就要离开。没有答应人家的事儿,我奶奶当然也没有收她的麦黄杏,又让她㧟回去了,还搭上了我家菜园里摘的两个西葫芦瓜。临送她出门时,我奶奶随口说了一句,我大伯去当老师了,队里记工员的位置就空下来了。 第44章 正式上学 我大伯校毕业回队里上工时,碰上队里计工员出嫁到了外村,队里就让我大伯顶了记工员的工作。现在我大伯去学校里教学了,记工员的位置又空下来了。记工员的工作虽然没有当老师好,需要下地查看社员的劳动进度,但是只是来回走走看看,不用下大力气。大闺女当不成老师,当个计工员也是不错的。本来张家二婶子没有达到目的挺失望的,听了我奶奶的话,心里又有了希望。 告别我奶奶,张家二婶子连家都没有回,直接去牛棚里找会计了。本来按照她家闺女的学历,当个记工员绰绰有余。可是她家大闺女一天地都没有正经下过,要是直接去当记工员,她怕队长不答应,也怕队里有眼红记工员差事的人使坏。要是会计肯给她帮忙,比她自己直接去找队长,效果要好的多。 大伯接替顾老师,按说该接着去教四年级。可是,今年送毕业班的那个老师,送走毕业班后,说不想去接一年级了,直接接了顾老师的班级,我大伯就去教了一年级。 我大伯去教一年级,爷爷也就不让我三姑跟着我二姑去上学了。毕竟换成了一个不太熟悉的老师,怕人家老师嫌弃我二姑带孩子上学,就让三姑跟在我大伯班里,去上一年级。我爷爷奶奶的意思就是,反正我三姑虚岁才六岁,先跟着我大伯上一年,要是跟不上班,明年正式上一年级也不迟。 有了跟在二姑班里听了一年的底子,别看三姑比班里的其他学生都小了两三岁三四岁,领悟力却是班里最好的。拼音字母数字都不用说了,早就会写会念,学汉字学算数也很快。我大伯在上面讲一遍,其他孩子都还在犯迷糊,三姑却早就写出来了。上了一年学,每次考试,三姑一直都是班里前三,考第一的次数比考第三的次数还多。等到升级的时候,爷爷奶奶谁也不说让我三姑留级的事儿了,三姑顺利的上了二年级。 那年秋天,学校放假了,地里活多,二姑也跟着奶奶下地干活挣工分。三姑才七岁,队上不给工分,奶奶留三姑在家里帮老奶奶做饭。 八月二十那天,是大队长家儿子结婚的前一天。按照村里的风俗,爷爷一大早起来,就去给大队长家帮忙。奶奶领着大伯他们几个上工走后,三姑收拾完锅碗,出门去看响器。 那个时候,村里面没有什么娱乐项目,谁家娶个媳妇或是埋人,在过事儿前一天和过事儿当天,都会雇两天响器班热闹热闹。乡村里的响器班子,不光会吹吹打打,还有一个两个能说会唱戏的。虽然不上妆,但是也唱得有板有眼,很是不错,跟去戏台子前听戏差不多。全村子不上工的孩子,都会去看热闹,外带听响器班子敲打唱戏。 张家二婶子的二闺女,也跟在看热闹的孩子们中听戏。她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和她一般大的孩子,早都去队里上工挣工分了。她家里他爹她娘和她爷爷奶奶都下地,她姐姐也做了记工员,能挣十分,不缺她挣的那几个工分。她娘娇养她,舍不得她去地里挨晒受累,她在家除了做做饭,能和一群不能上工的孩子一起玩。 第45章 摘枣 自从张家二婶子的大闺女当了记工员,她就转了性子,有意和我们家拉近关系。大人的关系缓和了,孩子们见面,也不再怒目而视。看到我三姑也来看响器,张家二闺女从衣兜里掏出半把糊香糊香的炒黑豆,递给了我三姑。又把嘴凑到我三姑耳边,说悄悄话。 “三妮儿,给你说个好事儿,后晌咱俩作伴去南山坡遛酸枣,谁也不叫,就咱俩,人多了咱就啥也遛不到了。” 炒黑豆在当时可是个稀罕物,家家户户口粮刚够吃,谁家也没有多余的粮食给孩子们当零嘴儿。黑豆产量低,更是稀缺粮食,队里根本不分给社员,只留做农忙季节牲口的饲料。秋天,牛的劳动量大,队里才让饲养员炒黑豆给牛添加的饲料。饲养员把炒好的黑豆,锁在牛棚里的柜子里,钥匙在他身上带着,一般人是摸不到队里的炒黑豆的。张家二婶子的二闺女不去地里上工,整天在村里转悠,这炒黑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踅摸到的。 要是没有黑豆做引子,三姑肯定不会答应跟她去,毕竟自从落水事件后,三姑就没有单独出去过。小半把炒黑豆,三姑被彻底收买,当张家二婶子的二闺女提出下午去捡酸枣时,三姑满口答应了。 三姑和张家二婶子的二闺女,在一起看了小半天响器班,关系已经非常亲密了。不到中午,俩人的手已经拉到一起了。一起往家里走时,在分别的路口,嘀咕了半天才各自回家。 吃过午饭,顾不上歇晌,三姑拎着小篮子出了门。在大街口。和等着她的张家二闺女汇合,一起去了南山坡。 我们村子周围,大部分都是比较平坦的田地,只有在村南二里多地的地方,有一个馒头样土疙瘩,村里人称为南山坡。南山坡上除了白茫茫厚墩墩的茅草,还有一些低低的酸枣树,枝枝叉叉疙疙瘩瘩。看着不成才,也没人去管理,任那些枣树和茅草一样,都是横冲直撞的长。 秋天的中午,天还是很热,两个人走走停停,终于到了南山坡上。坡上的酸枣红了,一疙瘩一疙瘩的挂在树上,煞是馋人。现在队里都忙着收秋,还没来得及打酸枣,看着一树树的红酸枣,三姑有点犯怵。 “二妮儿,摘队里还没打的酸枣,咱这算不算偷,会不会罚咱工分啊?” 这两年,要是偷东西被抓,队里不再拉去游街了。为了惩罚,不管大人小孩,偷东西一律扣偷的东西价值两倍的工分。 “没事儿,没人看见,谁也不知道。咱少摘点,回去的时候,篮子上面盖点茅草。有人看见了,也当咱是割茅草的,没人知道咱下面有酸枣。” 虽然有张家二闺女安慰,三姑站在山坡上,还是迟迟不敢下手。 张家二闺女看到三姑的怂样,很是无奈,来都来了,也不能把她再撵回去。 “要不这样吧,三妮儿,你给我看着人来,我在这儿自己摘,摘了分给你一点儿。” 三姑跟着二姑出去遛东西,捡的都是队里不要的东西,摘队里没有打过的酸枣,还是第一回。三姑心里怵,老觉得有人往这边来了,于是就时不时地提醒张家二闺女。 第46章 摘枣(二) “二妮儿,你快别摘了吧,我觉得真的有人来了。” “你叫唤个啥劲儿啊,这大晌午的,哪里有人来啊。别光在那鬼叫了,没人也给你招了人来。” 还真就让张家二闺女说对了,在我三姑咋咋呼呼的时候,真有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在山坡上往下看。等看清了坡下的两个人后,大喇喇地走了下来。 “二妮儿,快别摘了,我说有人来了吧,你就是不听,这不叫人看见了。” 三姑着急地埋怨着张家二闺女,张家二闺女却一点也不着急,反而笑眯眯的。 “哎呀,你在这儿叫唤了半天,我还当是谁呢。” “我在上面早就看见你们了,等了半天,看你们也没往上走,咋在这儿摘开了。” 来人也笑嘻嘻的,他是队里羊倌的儿子鹏飞,是羊倌家的独子,因为娇养,就取了个好养活的小名,傻混儿。羊倌是我们队会计的叔伯兄弟,喜欢吃喜欢赌又喜欢吹牛,人却懒得屁股疼,村里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大佬吹。叫来叫去,他的真名成果都被忘掉了,大人小孩都喊他大佬吹。因为和会计是本家兄弟,才当了队里的羊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出不出工,每天都有十个工分挣。 大佬吹非常喜欢赌博,我们村里管的严,没人敢和他赌,他经常跑到五六里地外的张家沟去赌。大佬吹一想去张家沟赌博,就叫他儿子告假替他放羊。他儿子也十六岁了,在队里也是个八九分的劳力,赶一群羊不在话下。 看到突然走来的傻混儿,三姑吓得魂儿都没了。 “傻混儿,我们没有偷酸枣,我们来割茅草,你不要去队里告我们。” “放心吧,丑三妮儿,只要你跟着二妮儿作伴儿来,这山坡上的东西就都是你的,你想要啥就有啥,没人敢说二话。” 傻混儿跨过一块大石头,大大咧咧的从我三姑身边走过,径直走到张家二闺女身边,和她一起摘酸枣。傻混儿一边摘着酸枣,一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黑豆,给张家二闺女放在口袋里。 “也给三妮儿一点儿吧,我和她一起来的,看她回去说。” 张家二闺女一边摘酸枣,一边让傻混儿也给 我三姑一把黑豆。傻混儿虽然不是很情愿,还是从兜里捏了一小撮黑豆,放到我三姑手里。 “你说给就给。你以为我弄这点黑豆容易啊,提着嗓子眼儿怕叫老牛倌看见了。三妮儿,你出去可不能乱说啊,要是敢乱说话,我以后一个豆子也不给你。” “我不乱说,我肯定不会乱说的。你叫我说啥就说啥,不叫我说的一句也不说。不信你问问二妮儿,我可说话算话了。” 傻混儿人大手也大,他捏的一小撮的黑豆,到了我三姑手里,就是一大把。有了这一大把香喷喷的炒黑豆,三姑高兴的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当然,她没有忘记提张家二闺女。是张家二闺女带她来的,也是张家二闺女让傻混儿给自己炒黑豆的,要不是张家二闺女替她说话,傻混儿肯定不会给自己炒黄豆。 第47章 摘酸枣(三) “甭说那么多废话了,你好好保卫二妮儿就行了,只要你听二妮儿的指挥,以后有你的好处。我和二妮儿去那边摘酸枣,你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着二妮儿,等她一会儿回来了,你们再作伴回去,明天还给带炒黑豆。” 傻混儿打断了三姑的话,急着带着张家二闺女往山坡那边去摘酸枣。临走前,张家二闺女安慰三姑。 “三妮儿。你在这儿好好待着,我摘满了篮子就过来给你摘。” “这儿的酸枣也很多,在这儿摘吧,二妮儿,你走了我自己在这待着害怕。” 以前出门,都是大姑二姑带着,现在让自己一个人待在山坡,三姑有点害怕。 “怕啥啊,又没有老虎来吃你,就你长得丑里吧唧的样,狗都不稀罕吃你。”傻混儿不耐烦地打断了三姑,又笑着对张家二闺女说,“二妮儿,甭搭理她,她就是毛病多,给了她黑豆了她还磨磨唧唧的,早知道那样就不该给她黑豆。” “三妮儿,这大天白日的,你怕啥啊,你在这儿坐着吃黑豆,吃黑豆就不怕了。等我摘满了篮子,我和你一起给你的篮子摘。要是我们光在这一个地方摘,别人会知道的。” 听信了张家二闺女的话,又有一把黑豆壮胆,三姑勉强答应在原地等着她。 三姑数了数手里的炒黑豆,一共有43粒。上午她已经吃过几粒炒黑豆,吃了几颗后,已经不那么馋了。看着手里剩下的炒黑豆,三姑舍不得这会儿一下子都把它们吃完了。家里有了好吃的,爹娘和哥哥姐姐都想着先紧着奶奶和自己吃,她也想把自己的炒黑豆留着回去分给大家一起吃。面对手里的炒黑豆,反复了分配了几次,直到找到自己最满意的分配方式,三姑才把炒黑豆放进了衣兜里。 三姑刚把黑豆放进衣兜里,就看见张家二闺女慌慌张张的从坡那边跑过来。因为跑得快,篮子拎着摇晃翻了,篮子里摘的酸枣都撒掉了。 “二妮儿,你跑啥哩,傻混儿呢?他去哪了。”三姑奇怪的问。 “甭提了,碰见人了,吓死我了。” 张家二闺女一边抚着胸口一边喘气。 “碰见谁了?看秋的民兵?傻混儿呢?他被抓住了?”三姑一连串的问。 “不是,碰见二狗子她娘了。” “碰见了二狗子娘,那你害怕啥啊?她不管看秋,也不是干部,咋了?她说去队里告咱了?我回去叫我二哥哥给二狗子说说,叫她不要去告咱。” 二狗子是经常和我爹一起玩的孩子,平时经常去我家找我爹,三姑和他很熟。二狗子的娘,就是村子里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不是干部也不是妇女主任。在三姑看来,她和其他孩子的娘没有多大差别,三姑不明白二妮儿为什么那么怕二狗子的娘。她能想到的最严重就是,二狗子的娘威胁张家二闺女,要去队里告状。 “不是,你不知道,二狗子娘最会传闲话了。”二妮儿白了三姑一眼。 “她传啥闲话啊,她传你偷摘酸枣?没事儿,我回去就给我二哥哥说说,叫他去找二狗子,不叫他娘出去给外人说咱在这儿摘酸枣了。” 第48章 摘酸枣(四) 三姑句句话离不开摘酸枣,在她心里,偷摘队里酸枣就是天大的事儿,今天没有比偷摘酸枣更大的事儿了。 “不是,你也不要去给你二哥哥说。二狗子的娘大概没有看见我,是我看见她了,她在那里摘酸枣吃。” 酸枣和柿子,队里不让社员往家里带,在地里可以随便吃,吃多少都不算偷。为了节省粮食,村里有的人在家里吃饭舍不得吃饱,到地里上工时,就先去摘酸枣和红柿子吃。 “那你害怕啥啊,兴她摘就不兴你摘了?傻混儿呢?他不是说这个山坡归他管吗?还是他跟二狗娘成了一伙的,不管咱了。” 三姑更不明白了,凭什么二狗娘可以摘酸枣,二妮儿却不行了。 “没有,他去放羊了,他是放羊的,不是给咱摘酸枣的。你回去不要给别人说傻混儿给我摘酸枣了,谁都不能说,你爹你娘你奶奶和你哥哥姐姐都不能说。你要是说了,下回我就不带你出来了,有啥好事儿也就再也不和你说了。” “行,我不说,回家了我谁也不说。他们问我就说跟你一起摘的酸枣。” 三姑一再保证,张家二闺女才放了些心。 “嗯,咱摘酸枣吧,少摘点儿就回去。摘的多了,篮子里沉,别人会看出来咱们的篮子底下有东西。” “行,你说摘多少就摘多少。” 三姑现在对张家二闺女是绝对信任,她说怎么做她就去怎么做。 张家二闺女自己摘了半篮子酸枣,也要给三姑的篮子里,也装上两把酸枣。起初三姑说啥都不敢要,她吃了不少红酸枣,已经很满足了。要是篮子里再装,被看秋的人抓住了,回去爷爷奶奶肯定会说她。爷爷奶奶在家里经常嘱咐他们几个孩子,在地里吃啥都没事儿,就是不要往回拿。队里不允许的事情,不要去做,东西值不值钱的,丢人现眼才是大事儿。 “没事儿,哪就那么碰巧就碰上看秋的人了,就是碰上了,我们篮子上面是茅草,他们还还能掀开茅草看看?队里那么多人㧟着篮子出来,看秋的人要是每个都检查,那还不得使死他们。” 听了张家二闺女的话,三姑的篮子底下,也装了两把酸枣。按照张家二闺女的要求,在自己的篮子上面,也盖了一层厚厚的一篮子茅草。才拎着篮子,跟在张家二闺女后面,大摇大摆穿街过巷。张家二闺女不放心三姑,把她送到我家巷子口,才回到自己的家。 三姑回到家里,老奶奶要贴饼子,让三姑烧火。奶奶点火时,引火的茅草没有了,就出厨房去抓柴禾。三姑做了亏心事,以为老奶奶要去拿她篮子里的茅草,吓得大声喊叫起来。 “奶奶,刚割回来的茅草湿,不能引火。” “你这个闺女,失惊打怪哩干啥?我不知道湿茅草不能引火啊?” 老奶奶奇怪地看了三姑一眼,去街门口的棚子里抓茅草。 看老奶奶出去了,三姑赶紧拎起篮子,跑到她和大姑二姑住的屋子,把篮子里的酸枣藏到 墙隔窑(壁龛)里。 老奶奶抓柴禾回来,看到三姑慌慌张张的拎着篮子从屋里出来,更奇怪了。 第49章 炒黑豆 “三妮儿,你今儿个这是咋了,老是慌里慌张的。拎着一篮子茅草去屋里干啥?” “没事儿,奶奶,我就是觉得俺们仨睡的炕有点儿硌得慌,想往炕上再铺床一层茅草。” 被老奶奶发现,三姑不知道怎么回答老奶奶的话,慌乱中撒了一个十分蹩脚的谎。老奶奶一听三姑要拿刚割回来湿茅草铺床,立马炸了。 “哎吆你个小脏妮儿,你可别再作妖了。嫌炕硌得慌,叫你娘回来了,给你们的炕上再铺点儿干草不就占了。你娘要是没空,你俩姐姐谁也能干,你可不能瞎往炕上铺湿茅草。湿茅草太潮了,会把铺盖溻湿的,铺盖要是湿了,黑夜里你们几个都没地方睡了。” “没……没,我没铺,奶奶,我把篮子㧟到屋里了,才想起来这是湿茅草,这不我就又㧟出来了。” 三姑一边辩解,一边把篮子㧟到门口,快速倒在了柴禾堆边上。 傍晚,奶奶带着大伯他们几个下工回家,吃晚饭的时候,三姑掏出了在口袋里装了半天的炒黑豆。除了老奶奶年纪大了,牙齿都掉光了,嚼不动炒黑豆没有给。三姑把自己手里的炒黑豆,给家里的每个人,都数了三四粒。爷爷去给大队长家帮忙没回来,三姑把要给爷爷的几粒炒黑豆又放进口袋里,打算等爷爷回家了在给他。 “三妮儿,你哪里来的炒黑豆?你去牛棚里给饲养员要黑豆了?我不是给你说过,再馋不能给别人要嘴吃啊,让人家笑话。” 因为谁都知道,队里的黑豆,都是留作给牲口当饲料的,根本不会分给社员。村里的孩子们,馋的厉害了,就去牛棚里缠着饲养员要炒黑豆。人少的时候,饲养员被缠得没法了,也会分几粒炒黑豆给孩子们。所以奶奶就以为,三姑手里的炒黑豆,是去牛棚里给饲养员要嘴吃要的。 “不是我去牛棚里给饲养员要的,我今儿个没有去过牛棚。我的炒黑豆是二妮儿给我的,今儿个后晌我和她一起玩来。” 有张家二闺女的嘱咐, 三姑没敢提傻混儿一个字,只说和张家二闺女在一起玩了,黑豆是张家二闺女给的。平时在街里,她碰见过傻混儿很多次,傻混儿一次都没给过她炒黑豆。三姑觉得,要不是张家二闺女,傻混儿今天也不会给她黑豆,她只惦念张家二闺女的好。 “二妮儿,牛倌家二妮儿都那么大了,咋能有空和你一堆玩?” 老奶奶以为,只有饲养员和牛倌家孩子,才有机会碰到黑豆。饲养员家的闺女早就出嫁了,三姑说的二妮儿,一定是牛倌家的二闺女。牛倌家的二闺女,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天天去地里上工,怎么有工夫和三姑一个孩子玩。 “不是牛倌家的二妮儿,是桃花家的二妮儿,我后晌和她一起玩了,她给我的黑豆。” “你和谁不能玩,又去找她玩了,你咋那么没耳性,不怕又把你搡河里。” 不等别人说话,二姑先开口责备三姑了。别说二姑,自从张家二闺女把三姑推到河里后,全家人心里都忌讳张家二闺女。 第50章 送礼 除了觉得张家二闺女心术不大正,还有就是她都十五六岁了,还游手好闲的毛病。爷爷奶奶也不愿意三姑和张家二闺女在一起玩,怕时间长了她也有样学样。有句俗话说砍柴的不找打渔的玩,不是一路人终究是玩不到一起去的。不过奶奶是大人,说出来话,就不会像二姑一样直白了。 “小三妮儿,你长大了,不是小孩了,不能每天满街跑着玩了,该给你奶奶干点活了。还有这时候地里庄稼深,好有狼啊啥的,没有家里人跟着,不要老是跑地里玩了。” “娘,我没有光跑着玩,我后晌去南坡上割茅草了,割了满满一篮子,老奶奶看见了。” 三姑到底是孩子,没有听明白奶奶的意思,只以为奶奶嫌她懒。 “你个傻鬼,还没听清楚咱娘的话,咱娘的意思是,往后不要去找二妮儿玩了。” 二姑对张家二婶子一家没啥好感,虽然和张家二闺女同龄,但是玩不到一起。对三姑去找张家二闺女玩非常反感,所以指责起三姑来,也毫不留情。 “我没去找她,是二妮儿先找我的,娘,我真的不能和二妮儿玩吗?” 三姑和张家二闺女玩了一天,觉得张家二闺女很照顾她,有好事儿还想着她。要是以后不能再和张家二闺女玩,好多好事儿也就没有了,她还有点遗憾。 “没有不叫你不和谁玩,人家不是都说十七的不找十八的,多大的找多大玩,和你年纪差不多的能玩到一起。人家二妮比你大,她娘要干的事儿多,不能光跟着你疯玩,你尽量不要老去人家玩,看她娘嫌她不干活。” 奶奶不想在三姑面前说张家人的是非,但是前车之鉴,只能委婉的说给三姑少和张家二闺女玩。 “行吧,我不去找二妮儿,她来找我了我就和她一起玩。” “哼,你就傻吧,啥时候吃亏了就知道了。” 二姑气哼哼的白了三姑一眼,她不明白,三姑为什么那么没骨气,一把炒黑豆就被收买了。 吃了晚饭后,奶奶要带着家里所有的孩子,都去场里剥玉米皮。队里安排社员白天掰玉米,是按照人头记工分,几分劳力挣几分。晚上社员去大场里剥玉米皮,人们去的早晚不一样,时间没法估算,就不再按人头记工了。剥玉米皮按剥玉米的数量记工,剥二百斤玉米,给记一个工分。按量记工分,谁家剥的玉米越多,挣的工分就越多。三姑年纪虽小,剥玉米皮还是可以的,所以也要跟着奶奶去场里剥玉米皮。 明天就是大队长家儿子结婚的日子,按照村里习俗,今天晚上,村里和他家关系不错的人都去送礼。那时候村里人结婚,没有送钱的,都是送东西。有的是七八家合起来送一块被子面,有的是几家合起来送个暖壶。但是扯被面需要布票,各家的布票自己家还不够用,所以多数人家都选择自己送轴画。人缘越好的人家,结婚的时候,收到的画越多,把屋子里挂的里三层外三层。 去场里剥玉米前,奶奶从柜子里拿出一幅早就买好的轴画,让三姑去给大队长家送去。那时候,结婚的人家,不请送礼的人吃饭。只在结婚前一天晚上,设一张桌子,弄几个小菜,摆一壶酒。有人送礼来了,坐下来喝一盅酒,吃一口菜就算完事了。 第51章 撞事 那个时候物资缺乏,多数人家都是水煮青菜,一年到头,除了家里来客人,都舍不得炒一次菜。因为有炒菜,家里有孩子的人家,一般都会在自己家吃了晚饭以后,孩子们都吃饱了,把这个差事交给孩子,让孩子去吃两口炒菜解解馋。 听说自己可以去大队长家吃炒菜,三姑高兴的不行,以前都是让我爹去的,这次终于轮到她了。临出门前,怕三姑第一次去上礼,不懂规矩,到那吃起菜来不走,奶奶再三嘱咐三姑。 “三妮儿,你去了先把轴画交给记账的人,让他们在上面写上你爹的名字。吃菜的时候,吃几嘴就要走,不要在那吃起来没完。你要是在那吃起来不走,下回就不叫你去了,叫你二哥二姐去。回来了也不要贪玩到处跑,赶紧去大场里剥玉米,挣了工分给你买新铅笔。” “娘,我知道了,一样菜就吃一口,要不人家会笑话我没出息的。” 三姑答应了奶奶,高高兴兴的去大队长家送礼。记账的是大队会计,看到刚和桌子一般高的三姑,有意打趣她。村里一般孩子八岁九岁十岁才被爹娘笤帚疙瘩撵着去上一年级,三姑才七岁就上了二年级,上学的事儿就成了话题。 “小三妮儿,长大了啊,也能来上礼了,听说你都上二年级了。” “我叫清素,刘清素。” 听说上学,三姑扯出自己的大名来。在学校,三姑不让别人叫她三妮儿,我大伯也不行,都要叫她的大名刘清素。 “好,刘清素,来,我给你记上刘清素的大名。” 会计笑着,提笔就要往三姑递上去的轴画上写字。 “不行,不能写我的名字,俺娘说来,得写俺爹的名字。” 三姑急忙拦住大队会计,生怕他写了自己的名字,回去无法和奶奶交差。 “你爹的名字,你爹叫啥名字?”大队会计故意逗三姑。 “都是一个村儿的,我爹的名字你不知道?他的名字和你的名字就差一个字。” 那个时候的孩子,最忌讳说自己爹娘的名字,不允许别的孩子提,自己也不好意思说。 “我不知道,村里和我名字差一个字的人太多了,我不知道你爹叫啥名字。” 因为当时来送礼的人不多,后面没有等着记账的,大队会计继续逗三姑。 “你要是不知道,那我给你写吧,我不给你说。” 三姑说着,就要去替大队会计写爷爷的名字。大队会计不再逗三姑,把轴画上写好的名字给三姑看。确定大队长写的是爷爷的名字,三姑才放心地去上桌吃菜。 记得奶奶的嘱咐,三姑吃了几口菜,从大队长家出来,准备往大场去找奶奶剥玉米皮。刚出大队长家的大门,三姑看见张家二闺女,从大队长家的墙角过去。三姑叫了张家二闺女一声,二闺女没有回声,就拐到大队长家的屋后了。 三姑走到大队长家的屋脚时,看到傻混儿拉着张家二闺女的胳膊,往大队长家屋后的荆棵树丛里去了。三姑以为傻混儿又给张家二闺女炒黑豆,就下意识地跟上去,想蹭一点。她走过去时,看到傻混抓着张家二闺女的肩膀,去亲张家二闺女。张家二闺女说了一句什么,把脸扭到了一边,傻混儿亲到了张家二闺女的脖子上。 第52章 误会 三姑从没见有过这些,被吓呆了,这傻混儿白天还好好的给张家二闺女炒黑豆,还让她保卫二妮儿,怎么到了晚上就咬人了。三姑也知道自己人小打不过傻混儿,也不敢上去帮张家二闺女和傻混儿打架,悄悄地溜出来,飞身去跑去张家二婶子家,找人来帮忙。 大队长家和张家二婶子家,隔了半条街,三姑跑到张家二婶子家里的时候,她家里只有她三闺女在家,张家二婶子夫妻俩和她大闺女都去大场里剥玉米皮了。三姑对张家三闺女说了一声,就又匆匆忙忙的跑出去要到场里去叫人。 张家二婶子的三闺女,听说她二姐被傻混儿欺负了,也跟着我三姑一起去场里找她娘。她俩一出门,正碰上张家二婶子的公公婆婆,拿着板凳要去场里剥玉米皮。张家三闺女看见她爷爷奶奶,觉得遇到了救星,上去喊住了她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傻混儿欺负咱二妮儿呢,你们快去给咱二妮儿上劲儿。” “你说啥胡话呢,二妮儿没有跟你爹娘去场里剥玉米皮?你不在家里看门,跑出来做啥?” 张家二婶子的婆婆以为张家三妮儿在家里无聊出来恶作剧,呵斥了她一句,继续往场里的方向走。 “你家三妮儿没有胡说,我看见傻混儿在大队长家房后头咬你家二妮儿鼻子呢,二妮儿扭头躲开了,他就咬了你们二妮儿的脖子。我就跑来喊她娘了,三妮儿说她娘去场里剥玉米皮了,我们正要去场里找她娘哩。” 三姑也替张家三闺女说话。 “没空听你瞎说,我还去场里剥玉米皮哩,老头子,快走吧,刘家这小妮儿嘴里没个实话,甭搭理她。” 张家二婶子的婆婆脚下没停,看了三姑一眼,嘴里嘟囔了一句,催促她家老头子快点走。 “三妮儿,回去看门吧,外面黑,别出去玩了。” 张家二婶子的公公也劝自己的小孙女儿回家看门。 张家三闺女看她爷爷奶奶都不信她的话,也顾不上再分辩,拉着我三姑去场里找她爹娘。三姑跑得快一点,先张家三闺女一步,到场里找到了张家二婶子。 “二妮儿娘,你……你快去吧,傻混儿……欺负你家……二妮儿哩。” 三姑跑得气喘吁吁的,说话都不稳了,张家二婶子被我三姑的话弄得莫名其妙。 “三妮儿。你慢慢说,到底咋了?” 三姑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傻……傻混儿……” 张家二婶子的三闺女,跟在三姑后面赶到了场里,告诉她娘,她二姐在大队长家房后面被傻混儿欺负了。 要是一般人,孩子们打架大人都不大理会,张家二婶子和别人不一样,向来娇养她家闺女们。听说二闺女被欺负了,也不剥玉米皮了,起身往村里走,一边走一边喊她当记工员的大闺女。 “大妮儿,三妮儿说傻混打咱二妮儿哩,我回去看看。” “娘,二妮儿不是三岁孩子了,叫她来剥玉米皮她不来,还跑去给人家打架,你管她干啥啊?” 张家大闺女大了,对一些事情有了自己的看法。别人家七八岁的孩子都来剥玉米皮挣工分,她娘溺爱她妹妹,十五六岁了,连个玉米皮都舍不得让她来剥。现在闲着没事儿干,又跑去和人打架,她娘还护得不行,丢下手里的活去给她撑腰,很是不满。张家二婶子没有理会大闺女的话,一边拍打身上的玉米须,一边走出了大场。 第53章 不承认 全队的人都在一个场里干活,把张家三闺女和张家二婶子说的话,都听见了。于是干活的场里人,都知道傻混儿和张家二闺女打架了。看见张家二婶子走了,傻混儿的娘也坐不住了,她知道张家二婶子护短的脾气,怕自家儿子吃亏,也站起来往回走。 一些跟着大人在厂里剥玉米的小孩,觉得有热闹可以看。不顾爹娘的呼喊,也都丢下手里的玉米棒子,跟着往回走。 三姑领着张家二婶子,走在最前面,傻混儿娘怕赶不上她们两个,自家儿子吃了亏,紧跑几步追上了她俩。一群好事儿的孩子,生怕错过了热闹,呼啦啦一大群跟在他们后面,生怕自己走的慢了,错过了看热闹的机会。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来到大队长家的房后头时,正碰上张家二闺女,头发蓬乱的从荆棵树丛里钻出来。 “二妮儿,你在那里干啥嘞?谁打你了?” 张家二婶子看到自己闺女乱蓬蓬的头发,就以为是被傻混儿打的。张家二闺女看到她娘来了,立马有点慌张,下意识的看了身后一眼。 “没,没事儿,我刚才来大队长家送轴画,把轴画给了记账的,就出来在这儿转转。” “三妮儿说傻混儿打你了,到底他打没打你?”张家二婶子追问道。 “没有,我今儿个就没有见过傻混儿,他咋能打我?我先回去看门了,咱三妮儿还在家里等着我哩。” 张家二闺女听了她娘的话,矢口否认自己见过傻混儿,躲开她娘就往她家的方向走。 “哎,二妮儿姐,我先会儿看见傻混儿要咬你,你躲开了他就咬住了你的脖子。我把你娘喊来了,你不用怕傻混儿,他不敢打你了。” 三姑听张家二闺女否认傻混儿打她,以为她是害怕傻混儿不敢承认,搬出张家二婶子给她壮胆。张家二闺女听三姑说看见傻混儿咬她了,立马急了。 “三妮儿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啊,我一直在大队长家里吃菜来,根本就没有见过傻混儿。” “你这个小妮儿哎,没事儿胡作作啥啊,三妮儿都说没见过俺傻混儿了,你咋还一口咬定是俺家傻混儿欺负三妮儿了啊。” 傻混儿的娘从场里跟来,就是怕张家二婶子为难她儿子。听张家二闺女说没有见过自家儿子,觉得没事儿了,刚刚暗自松了一口气。听三姑到现在还在那里说着鼓动张家二闺女的话,非常不满,拿眼直白瞪三姑。 “娘,你们这么多人来这儿干啥嘞?” 傻混儿娘抢白三姑的话刚刚说完,傻混儿从张家二闺女身后的荆棵树丛中走了过来。先看到他娘领了一群孩子,懵懵懂懂的问了一句。 “不是说等我走远了你再出来,谁叫你这么快就出来了?” 张家二闺女一看傻混儿从她身后过来了,立马气急败坏的喊道。 “我不知道你还没有走,没听见你说话,我觉摸着你走远了。我听见俺娘说话,以为俺娘来找我有事儿,我就出来了。” 傻混儿看了一眼张家二闺女,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看着傻混儿和张家二闺女不像打过架的样子,我三姑蒙了。 “傻混儿,你真的没有和二妮儿打架,那你先前那会有没有咬二妮儿脖子?” “你胡说八道啥啊,谁咬二妮儿了,别在这儿瞎咧咧啊,你要是再胡说,小心我揍你。” 第54章 隐瞒 “你胡说八道啥啊,谁咬二妮儿了,别在这儿瞎咧咧啊,你要是再胡说,小心我揍你。” 傻混儿一边骂着三姑,一边冲着三姑,晃了晃自己的大巴掌。三姑一看傻混儿那蒲扇般的大巴掌,吓得打了个冷战,撒腿就躲到了张家二婶子的身后。 “是我看差了,我没看清楚,我没有看见傻混儿和二妮儿打架。” 在场的孩子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张家二婶子和傻混儿的娘都是过来人,一看神情就知道他们俩多少有点儿事儿。 在七十年代的农村,不是队上派活出工,一个闺女和一个半大小子大晚上的混在一起。不管你们做没做过分的事情,众人的唾沫星子,能把你淹死。小子还算好点儿,当时人骂不正经,过段时间过去了,大家也就忘了。闺女可就不一样了,不管你自身条件有多好,只要冠上了不正经的名声,这辈子就别想找到好的人家了。 男方家里条件好,不缺媳妇的,人家拍拍屁股走人,你啥办法都没有。要是男方家里条件不好,是不好找对象的那种,死活就赖上女的了,不嫁也得嫁给他。自己儿子还不到十八,就混上了媳妇儿,傻混儿娘高兴得嘴巴都咧到耳根叉上了,她伸手去拉张家二婶子。 “没事儿,没事儿,是成福家三丫头看花眼了,啥事儿都没有,咱还回场里去剥玉米皮吧。” 张家二婶子的鼻子都气歪了,当着一群孩子的面,她不好发作。看傻混儿娘一副得了便宜的样子,还喜气洋洋地去拉她的手,她一把甩开了傻混儿娘的手。 “二妮儿,赶紧回家去。”她又扭头对我三姑说,“三妮儿,你去场里给俺家丽萍(张家大闺女的名字)说,我有事儿回去了,要是我一会儿不去场里,叫她看着给我过过称。” 三姑跑到场里,给张家大闺女传了她娘的话后,去找我奶奶他们。三姑去大队长家送个礼,送了大半天才回来,回来到场里打个卯叫了张家二婶子就走了。现在别人都快下工了,她又来了,二姑打趣她。 “小三妮儿,你是不是想偷懒,叫你去大队长家里送个礼,你送了半天,是不是把大队长家里的桌子都吃了。” “不是,我可没有,二姐,我给你们说个事儿,我从大队长家出来的时候,看见二妮儿往大队长家房后头走,我喊她她也不搭理我。后来,我明明看见是傻混儿咬二妮儿了,二妮儿楞说没有,你说怪不怪?”三姑凑到二姑旁边说自己的疑惑。 “你管人家谁咬谁呢,咬死才该哩,快剥你的玉米皮吧。今儿个黑上(黑夜)你要是剥不够五挎篮,不准回家,我们都走了就剩你自己在这剥。” 二姑不喜欢张家二闺女,听三姑提起她就烦。三姑来场里喊张家二婶子,一大群孩子跟去看热闹,奶奶自然也知道了,听了三姑给二姑说的话,也就知道了个大概。 “三妮儿,黑灯瞎火的你没有看清,以后有人问你,你就说你啥也没看见,啥也不知道。” “娘,我都看见了为啥要掏瞎话说没看见啊?你不是说掏瞎话不对啊?” “没有叫你掏瞎话,今儿个黑夜里没月亮,你不能看见个人影就说是谁,要是是二妮儿能不承认?你就是看错了。” 第56章 偷盗暴露 三姑被奶奶几句话说的不再纠结,就开始一心一意的剥玉米皮,她还有五筐的任务要完成。 晚上下工,奶奶领着几个孩子刚到家门口,就看见张家二婶子等在我家门前。她以前因为她二闺女把我三姑推到河里,和我老奶奶吵过架,知道我奶奶没在家,没好意思进去和我老奶奶说话。看到我们家人回来,立马上前抓住了三姑的手。 “三妮儿,你和婶儿说实话,今儿个黑上你到底看没看见俺家二妮儿和傻混儿在一谷堆儿(一起)。” “没有,俺没看见,俺娘说了,天黑了俺啥都没有看见。俺没看见二妮儿,也没有看见傻混儿。” 三姑矢口否认,自己看见了张家二闺女和傻混儿。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回答,张家二婶子就知道,我三姑被我奶奶和家里人教过话了,于是开始套三姑的话。 “三妮儿,你是个好孩子,好孩子可不兴掏瞎话。你和俺家二妮儿的秘密,俺家二妮儿都给我说了,你要是不说实话,到学校里就不能当好学生了。” 三姑到底是个孩子,一听张家二闺女把她们的秘密都说了,也不再隐瞒。把从她上午去看响器,遇到张家二闺女,给了她炒黑豆。分手时,俩人又约好,下午俩人一起去南山坡摘酸枣。在南山坡上,她们遇到了放羊的傻混儿,傻混儿给了她们两个炒黑豆。回来时候,她家二闺女又是怎么嘱咐自己,给谁都不能说,爹娘和姐姐哥哥都不能说。以及自己晚上在大队长家屋后看到的,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张家二婶子。任凭我奶奶在旁边,又是使眼色又是扒拉她,愣是拦都拦不住。 张家二婶子在家里问了她二闺女半天,她二闺女一口咬定,我三姑在撒谎,她一天都没有见过傻混儿,也没见过我三姑。俩人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张家二婶子心里已经有答案。嘱咐三姑以后不要跟别人说这件事情后,带着怒气,急匆匆的走了。 这事儿过去没几天,傻混儿去牛棚里偷炒黑豆,被会计和饲养员抓了个正着。饲养员光觉得炒黑豆下的快,就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会计提点他操常去牛棚里人的心。俩人锁定了傻混儿,守了两天,就把他当场抓住了。押到大队部后,有才拿枪一吓唬,傻混儿啥都交代了。 有一次,他去牛棚里给羊抓盐巴,看见饲养员给牛拿完炒黑豆后,每次都把装炒黑豆柜子的钥匙放在门后的大石头下面。于是,他就每次都是趁着饲养员不在的时候去抓盐,顺便偷炒黑豆。偷炒黑豆很顺手,他不仅自己当零嘴吃,还给和他一起玩的孩子们。 偷盗事情败露后,在全体社员大会上,那些吃过傻混儿炒黑豆的孩子,一点也不含糊,原原本本把他供了出来。一些管家做饭的妇女也反映,傻混儿娘去套碾子的时候,端的玉米粒里面,经常掺着黑豆。队里没有给社员分过黑豆,傻混儿端娘的黑豆,肯定也是傻混儿从牛棚里偷的牛饲料。 第57章 惩罚 在全体社员群起激扬的讨伐下,傻混儿偷炒黑豆事件,队里当场给出了处罚结果。傻混儿偷盗集体财产,次数多,数量大,情节恶劣,罚他爹放羊的半年所得工分。 傻混儿之所以能有机会,去偷盗队里的黑豆,责任在他爹大佬吹成果。身为队里的羊倌,自己不能做好本职工作,三天两头让他儿子替自己放羊。作为成果玩忽职守的惩罚,除了罚去两个月工分,撤销成果羊倌的差事。从此以后,成果和一般社员一样下地干活,干多少活挣多少工分。 傻混儿他爹是十分劳力,半年工分就是一千八百分,他爹不去放羊的时候,都是傻混儿顶替他去放的。傻混儿帮着他爹放羊,自己就不能在队里参加劳动,他就没有工分挣。傻混儿他娘是一个挣八分工分的劳力,因为仗着傻混他爹的工分多,去上工也是有三天没两天的,出工比村里的其他妇女都少,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多少个工分。 傻混儿他爹被队里扣完了工分,今年到现在,他们家基本上就剩下傻混儿娘一个人的工分了和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工分。虽然离过年还有三四个月,这秋收完了,越往后地里的活越少,挣的工分就越低。他们家的这点儿工分,连分粮食都不够,今年过年他家的分红,算是泡汤了,不给队里打饥荒就算不错了。 自从大队长儿子结婚前一天晚上,知道自己的儿子,和张家二闺女在一起玩的不赖。傻混儿娘就暗自打算,趁着秋后冬闲,把她家傻混儿和张家二闺女的事儿定下来。她知道,就她家男人好吃懒做又爱赌的毛病,他家虽然就傻混儿一个儿子,以后说亲也不大好说。既然她家傻混儿和张家二闺女搞到了一起,那她硬使着脸上先在村里把事情传开。让张家二闺女丢了面子,然后再找媒人去说和。张家二婶子再硌牙,有她闺女的名声在那搁着,她也得捏着鼻子答应。 傻混儿娘自己合计的挺好,却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忙着秋收,还没有来得及把消息传播出去。傻混儿偷炒黑豆的事情,就被暴露了出来,大队以迅不掩耳之势处理了此事。 现在,大佬吹成果的羊倌好差事丢了,多半年的工分也没有了。全村人都知道她儿子是个手长胳膊短的贼,这样的名声,也没有办法去拿捏别人了。她一个娘们儿家,就是再能蹦跶,也无力回天了。 以前有会计这个本家照着,成果当了十来年羊倌,她在村里也风光了那么多年。现在,一下子让她混得还不如其他平头百姓,傻混儿娘接受不了。她不敢怪自己的男人大佬吹,只能把怨气撒在别人身上。仗着自己是会计的本家嫂子,冲上台大骂会计被狐狸精迷了眼,不顾当家的情分,断了她家的活路,泼死泼活地要和会计拼命。 这几年成果在村里闹得不像话,会计因为他受了不少大队和队长的埋怨,在社员当中的口碑也越来越差。因为是本家兄弟,心里后悔也没法说,现在事情都到了这样的地步,傻混娘还没有眼力见儿的上台给他胡闹。 会计的火气爆发,一边躲着傻混儿娘的双手攻击,大喊民兵来维持会场秩序。没了会计的面子给她撑着,傻混儿娘在村里啥都不是,在场的干部社员谁也不惯着她。支书一声令下,有才带着民兵,扭胳膊抓腿把她抬下了台来。 第58章 捡羊核 转眼到了冬天,那天早上,三姑早早起来去羊圈捡羊核。秋天,羊在地里吃了酸枣,没被消化的枣核顺着羊粪一起拉出来,孩子们都去捡羊拉出来的枣核,叫捡羊核。 三姑自从上学后,就开始自己挣买课本的钱,学校不收学费,但是课本和笔纸都是要花钱买的。春天里,跟着我爹和二姑去刨药材,我爹和二姑刨,她跟在后面捡。卖了钱,三个人4:4:2分,每卖一块钱她能分到两毛钱。夏天到了,她和二姑捡知了皮,掏簸箕虫,卖了钱和二姑四六分。秋天自己去遛酸枣,捡羊核,卖多卖少都是自己的。 到了冬天,羊圈里的羊核少了,一般孩子都不去了,三姑还是在每天早上都一天不落的去捡。羊核少了,捡的人也少,三姑每天比秋天也不少捡。每天早上,趁着二姑和我爹做饭,三姑早早起来去羊圈捡羊核,回来吃了饭再去上学,一点也不耽误。 因为没有空闲的房子做羊圈,我们队里的羊圈,修在村北的大埝下。在大埝下挖了个四五间房子大小的土洞当羊洞,里面盛个百八十只羊不成问题,洞口用粗木头橛子和细木棍做了一个栅栏门。羊洞外,用一人来高的酸枣木槐木棍子,扎了一圈篱笆,作为羊圈。春夏秋,羊群在洞外面的羊圈里,羊倌睡在羊洞里守着羊。到了冬天,羊倌回家吃了晚饭后,就把羊群从羊圈赶到羊洞里,第二天上午往地里走时再放出来。 那天是冬至,老奶奶和奶奶包饺子,三姑照常去捡羊核。到了羊圈,三姑刚捡了没几个羊核,听到羊洞里接连发出了“呼通”“呼通”两声,接着,一股狼烟从洞里涌了出来,洞里的羊群也咩咩乱叫。 羊洞塌了,三姑被吓了一跳,撒腿就往羊圈外面跑。跑了两步,三姑又折了回来,羊洞的门锁着,羊倌不在洞里,不知道有没有砸死羊,要是洞里再接着塌,不知道会砸死多少羊。三姑顾不上害怕了,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着羊洞的锁头砸去。那时候的锁头,不像现在的锁子,都是老式的铜皮锁。村里有句话说,好锁子吃不住三鞋底,何况三姑用的是石头。没几下锁子就被砸开了,打开栅栏门,羊群一窝蜂似的从羊洞里面窜出来,跑到羊圈里。 羊圈被惊慌失措的羊群占据了,三姑没法再捡羊核,自己也不敢进羊洞去看情况,就提着自己的小布口袋,准备回家吃饭。刚走到羊圈口的栅栏门,看见羊倌成奎,拿着铁锹慌慌张张的跑来了。 傻混儿爹成果被队里免了羊倌的差事后,在会计的提议下,成奎接替了羊倌的位置。成奎白天放羊,一早一晚抽点空,干干自己家的私活。 今天早上,成奎从羊圈边刨了一担黄土,送回去垫猪圈。第二趟还没到羊圈,远远看见羊圈里狼烟滚滚,羊群叫声连天。知道出事了,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还没有进入羊圈,就远远看见三姑砸开了羊洞的栅栏上的锁子,打开了栅栏门。羊群从羊洞里逃窜了出来,四散奔逃在羊圈里。 第59章 羊洞塌了 “成奎叔,羊洞塌了,我把羊放出来了。不知道里头有没有砸死的羊,我不敢进去看,你去看看吧,我回去吃饭了。” 不等成奎问,三姑把自己放羊的原因给他说清楚了。其实不用三姑说,成奎也看出来,肯定是羊洞塌了。要不就凭三姑一个孩子,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出那么大的狼烟。 成奎顾不上进羊洞看一下,上前拦住了要走的三姑,紧紧抓住三姑的两个胳膊请求。 “小三妮儿,你回去了见谁也不能说我是从外面回来的,也不能说锁子是你砸坏的。” 成奎害怕也是正常的,大佬吹成果放了那么多年的羊,不管人家怎么不负责任,也没有让羊洞塌了,砸死了好几只大绵羊。要是让队里知道,他早起回家干私活,导致在羊洞坍塌时,没有守在羊圈及时把羊群放出来。队里肯定会狠狠地惩罚他,罚他的工分不说,能不能继续当羊倌都是个事儿。 被成奎这一抓,倒是把三姑吓了一跳,她本能往旁边躲了躲。虽然不明白,成奎为什么突然这么紧张,但是知道事情一定很严重。 “成奎叔,你快松开我的胳膊吧,我不说,我肯定不说,别人问我我就说我今儿个起来晚了,没来羊圈里捡羊核。” “三妮儿,不用说你没来,你这会儿快去村里喊人,就说羊洞塌了,我在这里救羊哩。别人问你就说羊洞塌的时候我在哪里,你就说我也在羊洞里,是我开的羊洞门把羊群放出去的,千万别说我没在羊洞里的事儿。” “行,我知道了,我就说是你开的羊洞门。”三姑撒腿就往村里跑,一边跑一边回答成奎的话。 三姑一进村,站在大街上就喊:“羊洞塌了,大家快去羊洞救羊吧!” 冬天的早上,街上很静,三姑一喊,在家的人都听到了。有人以为是三姑孩子家恶作剧,没有出门,也有的人觉得被三姑吵到了,出来呵斥三姑。 “三妮儿,大早上的不在家里睡觉,你跑出来喊喊啥啊?” “羊洞塌了,成奎叔叫我回来喊人去羊洞救羊。” 听说是成奎让喊的,社员们都信了,很多纷纷往羊圈里去了。人多了,三姑也不害怕了,也忘了回家吃饭了,又跟着回去看热闹了。 三姑腿短本来跑得就慢,再加上她刚才跑了一圈,等她赶到羊圈里的时候,羊圈里已经摆了七八只羊了。看到大人们抓着羊腿,从羊洞里往外扯死羊,三姑跟着也进了羊洞。 羊洞顶上掉下来的大土块,已经被挪到了一边,砸伤的活羊有的自己跑出去了,有的被抬了出去,那些砸死的羊都还躺在地上。三姑估摸着自己的力气,抓住一只半大绵羊的腿,使劲儿的往外拉。由于个子小,没啥力气,任凭她怎么拉扯,那只羊躺在地上,就是纹丝不动。 “三妮儿,你还小,拉不动羊,你去把成奎的铺盖给他搬出去吧,他起来都没顾上收拾被子。这个洞里说不定啥时候还塌,你就不要再进来了。” 队长接过三姑手里的羊腿,嘱咐三姑去给成奎搬被子。以往,怕淘气的孩子来羊洞捣乱,羊倌的铺盖,每天都要搬回自己家。成奎早上往家里走的匆忙,也没有搬铺盖,被子揉作一团,堆在草铺上。外人一看,很像是慌忙中起来的样子。 第60章 成果挨怼 羊洞里的社员,都在往外忙着拉羊抬羊。大佬吹成果也蹲在地上,手里抓着一只羊腿摇啊摇,就是没有站起来,眼里面的得意之色,却是掩都掩不住的。 “成奎的命可真大,要是那个大坷垃掉的再偏一点儿,成奎就成了肉饼了。不过也是真怪,你们说我放了那么多年的羊,羊洞也没有塌过。这成奎刚放了这几天羊,羊洞就塌了,这成奎是不是跟羊犯克啊?” 凭着张家二婶子和会计有一腿,会计不顾他们的本家兄弟情意,让成奎代替了他羊倌的位置。现在他一天不去上工,就没有工分挣,请假还得有正当理由,害他白天再也没有空闲去张家沟打牌。晚上打一夜牌,白天上工老是打瞌睡,和他搭班干活的社员对他有意见,队长也故意找他的麻烦。 今天好不容易碰上这个机会,他可不能轻易放过,要好好给自己出一口气。说不定队里会怪罪成奎玩忽职守,免了他羊倌的差事,自己放羊熟门熟路,说不定还有机会得到羊倌的差事。 “大佬吹,别人都在往外拉扯羊,你攥着个羊腿半天不撒手,你给羊号脉呢?放羊的能把羊喂饱就是尽职尽责了,这天灾人祸是躲不过,成奎再操心也管不住羊洞塌啊。你甭在这儿整你那套封建迷信,我要是给支书说你这两天黑夜老是往张家沟跑,你看支书会咋说。” 成果越想越得意,没有注意到队长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了。自从他进了羊洞,手里就抓着那只腿,一只羊都没有往外扯。以前队长就看不惯成果成天吊儿郎当的,打牌喝酒样样精通,一点也不像个庄稼人的样子,早就想免了他羊倌的差事。碍于会计的情面,他没有说出口,最后是被他儿子作没了差事。别人都忙着往外拉羊,他不干活也就算了,还蹲在那里说风凉话。现在连会计都不鸟他了,队长更不会惯着他,抢白的话脱口而出。 “我不过是是说句玩话,你用不着上纲上线吧,我起五更来抢救集体的羊,还不是因为我热爱集体啊。” 成果本想着趁着羊洞塌了的机会,给成奎上点眼药,不想非但没有撼动成奎,却被队长抢白了一顿。要是别人他张嘴就能给怼回去,队长是小队里的土皇帝,得罪不得。要是他真的去支书面前打自己的小报告,他连夜里偷偷去李家沟打牌都不行了,那不把他憋死。成果悻悻地扯上羊腿,嘴里嘀咕着,拉着那只死羊出去了。 队长不瞎又不傻,成果的心思他看的门清,觉得成奎抢了他的差事,不自己干了,也不能让成奎舒服。人家成奎是老实不大会说话,要不是会计推荐,羊倌的差事也轮不到他头上。可是人真的放起羊来,却是比成果尽职多了,每天都是早出晚归,接手这两三个月时间,队里的羊明显胖点了。 成奎对工作认真不认真,他都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成果说这些话的目的,他更是心知肚明,怼他便是自然而然的事儿了。 第61章 分肉 羊洞意外坍塌,很多只羊被砸死,大队请示了公社,把死羊杀了。羊皮交给收购站,大部分羊肉交给供销社,少量的羊肉羊架子和下水分给社员。分羊肉和分粮食不一样,不说挣的工分多少,只按人头分。一家有几口人,不管大人小孩,每个人都有一份。我们家里人口多,分到了一整套的羊下水。在羊洞坍塌时,三姑因为及时去村里报信,又积极救羊,队里多奖励了二斤羊肉和一副羊架子。 还有十天阳历年,奶奶把羊肉放了盐剁碎,冻到院里南墙根下的大瓮里,准备留到阳历年吃饺子。晚上,爷爷用一副羊架子熬了一大锅羊汤,加入煮熟切好的羊下水,就着老奶奶做的贴饼子,一家人坐在灶屋里吃得正欢,张家二婶子提溜着一嘟噜东西进来了。 “哎吆。你们家的饭不晚啊。” “今儿个后晌队里没上工,俺家里分了一副下水,一后晌没做活,在家光倒腾着吃了,吃饭早了点。羊汤饼子,你也甭嫌赖,在俺这将就着吃点吧。” 奶奶一边给张家二婶子拿板凳,一边客气地让道。 “俺也吃了。队里给分了二斤肉,孩子都喊着要吃饺子,我包的饺子。”张家二婶子笑道,“今儿个早起要不是你们小三妮儿俏,把锁子砸了,还不知道出多大的乱子。成奎回来说了,队里不给他处分就谢天谢地了,这套下水让我给你们送过来。” “砸锁子?她啥时候砸锁子了,成奎不是在羊圈里啊?咋叫俺三妮儿把锁子砸了,这孩子,她回来也没有说。” 三姑早上回来急急忙忙的去上学,放学回家,就跑去看杀羊分羊肉,没有工夫跟家里人讲羊洞的事儿。她觉得也不是啥大事儿,她看到羊洞塌了,本能反应就是开门把里面的羊放出来。队里奖励了我们家羊肉的事情,我爷爷奶奶都是听队长说是我三姑回村里叫的人,也没听说砸锁子。 “起说来也是该着,成奎整天守在羊圈,今儿个起来早,回来吃饭的时候担了担黄土垫猪圈。把土倒猪圈边,还没来得及往里填,回去担第二担。谁知道还没走到羊洞,看见羊洞里冒出一股狼烟,成奎还以为是谁家孩子淘气,把他的铺盖卷给点了。赶紧跑过去,就看见你家三妮儿砸了羊洞口栅栏门上的锁子,把羊群放出来了。洞里还在塌,要不是你家三妮儿,不知道要多砸死多少羊,成奎得落多大的不是。分了羊肉后成奎就叫我给你们送过来,我说白天村里人多嘴杂的,等天黑了再给你们送来。这是队里给成奎的二斤羊肉和一套下水,我都给你们拿过来了。” “俺家里也分了一套羊下水,队里也给俺三妮儿奖了一副羊架和二斤羊肉,说是俺三妮儿跑回村子叫的人,没说砸锁子的事儿。” “成奎怕队里知道,羊洞塌的时候他不在羊圈,嘱咐三妮儿别给外人说羊洞塌的时候他回去了,没有在羊圈。你们家三妮儿实诚,成奎说嘱咐她甭给外人说,她就谁也不说,连你都不说,是个好的。” 第62章 演电影 奶奶明白张家二婶子来的目的,就是怕我三姑把成奎不在羊圈里的事情说出去了,队里处分成奎。 她这是拿队里给成奎的羊肉下水堵我们家里人的嘴,以前不管我们家的人知道不知道,都可以装作不知道。事情传出去,也都可以装作和自己家没有关系,她来找我奶奶把话说清楚了,我奶奶就得嘱咐我们家里的人出去不要说这事儿。 我奶奶不是见钱眼开的人,当然不会收张家二婶子的东西。再说,羊洞塌的时候,不一定只有我三姑看见,我奶奶只能保证我们家的人不往外说,其他人的嘴可没法堵住。 “我们家孩子们都老实,说啥是啥,都不会花马吊嘴的。你放心吧,你家成奎嘱咐了,回来连我都不说了,更不会往外说了。这羊肉和下水俺家里都有了,你拿回去给你们家孩子们吃吧。” “我知道你们三妮儿是个实在孩子,你们家几个孩子在你和成福大哥的教育下,都是好孩子,事情不会从你们这里传出去。大早起的,一般人都起不来,不准有人撞见。就是万一有人撞见了,看不惯俺给队里打了小报告,成奎也怨不着你们家。这些东西都是三妮儿该得的,你们就老老实实收着吧,不要跟我来回夺拽了。” “俺家里羊肉下水羊架都有,多了也吃不了都瞎了,你拿回去给你们家孩子们吃吧。” 张家二婶子不肯接奶奶递过来的东西,想要躲门出去,奶奶抓住她的胳膊死死不松手,把她拿来的东西往她手里塞。俩人拉扯着实在僵持不下,张家二婶子想出来一个折中的办法。 “嫂子,咱也不要再来回夺拽了,羊下水我拿回去。这个时候天冷,羊肉你们留着,放到背阴的地方,放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坏不了。” 看着张家二婶子实在要给留下一样东西才安心,奶奶才听从她的建议,留下了羊肉,把她送出了门。回头又叮嘱了家里人,出去不要提羊洞塌了的事情,不管别人问啥套话,就是不要说三姑砸锁子的事儿。 腊月初八,村里放电影。晚上为了省劲儿,奶奶热了热中午剩的饺子,就着早上喝剩的腊八粥,凑合了一顿。吃过晚饭,一家人早早去大场里找事先占下的地方。 那时候,农村里没有什么娱乐设施,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偶尔能看一场露天免费电影。县里有一个放映队,在几个公社的村子里轮流放电影,一个村子一年也就能够轮上一次。轮到放电影的村子,不仅自己村里人全体出动,邻近村子里的人也会像赶集赶会一样,都会跑来看电影。 我们村北的大场里地方虽然宽绰,但是几个村子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太阳还没有落山,大场里就聚满了本村外村的人,去晚了根本没有地方落脚。下午去上学前,我爹和二姑已经给家里人都占了位置,但是要是等到电影开始才去,根本挤不进去。 三姑有点感冒,怕看电影冻一晚上后更加严重了,爷爷奶奶就让她在家里歇着。老奶奶年纪大了,不愿意出去和别人挤来挤去,不去看电影,每次村里放电影,她都留在家里看家。大姑二姑都去看电影,奶奶怕三姑一个人睡在屋里害怕,就把三姑的铺盖卷搬到了老奶奶屋里,让她晚上和老奶奶在一起睡一个晚上。 第63章 抓贼 入夜,家里人都去看电影后,老奶奶陪着三姑说了几句话,也睡着了。三姑感冒不能去电影,心里痒痒,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儿去她自己屋里拿本书,一会儿又去厨房里倒水喝,没多大一会儿就出来进去了好几趟。 当三姑第三次去厨房里倒水的时候,看见家里的街门大开着,隔着窗户纸,看到爷爷奶奶的屋里有影影绰绰的亮光。三姑以为今晚的电影不好看,爷爷奶奶先回家来了,就想去问问爷爷奶奶今天晚上演的什么电影。刚走到爷爷奶奶的门口,听到屋里传出陌生人说话的声音。 “大老吹,你说他们家有物件儿,你到底见过没有啊?” “你傻啊,你们家里有好东西叫外人看啊?他们家就成福两口子俩劳动力挣工分,要是没有点家底子,咋能供起几个孩子都上学?别废话了,赶紧找,说不定一会儿就能找到好物件。找完了他家,我们还要去村西的成奎家里,他家更是肥得流油。” 三姑听出这是大佬吹成果的声音,三姑有点疑惑,大佬吹不去看电影,跑到我们家里来找什么物件?三姑正要开口询问,听见里面又有一个人说话了。 “大佬吹,你这不是瞎胡闹吗?把兄弟们都叫来了,啥玩意儿也没有找到,把我们看电影也耽误了。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跟你一谷堆来了。你们大队长家刚娶了儿媳妇,屋里都是好东西,好歹拿点东西都比跟你在这瞎找强。” 三姑这才算明白了,这个大佬吹,是领着人来我家偷东西来了。三姑没敢声张,慢慢地走回老奶奶屋里,把老奶奶的屋门从外面锁上。然后悄悄地走出院门,把街门轻轻地关住,从外面上了锁,撒腿就往巷子外面跑。一跑出巷子口,三姑一边往大场跑,一边高声大喊。 “抓贼啊,俺家里来了贼了,都快来俺家里抓贼啊。” 三姑一路跑,一路喊,从村东跑到了村北,愣是没有碰见一个人。因为村里多数人家,都是全家出动去看电影了,留在家里的不是老人就是病号,也早就睡着了,没有人听得到三姑的呼救。 直到跑进大场里,站在后面看电影的人,因为离喇叭远,受到电影声音干扰小,才听到三姑喊抓贼的声音。 一听有个孩子在后面喊家里有贼了,大场里看电影的人,一下子都乱了起来。那时候所有的人都穷,家家缸里都没有余粮,家里除了铺盖衣服,也没有什么旁小偷好东西。加上对小偷小摸斗争批判的厉害,一般情况下,有人去地里掰个棒子偷摘个瓜,挖个红薯薅把花生是常事儿,但是家里招贼的事儿并不常见。 所以三姑在大场边一喊叫,连电影都停止放映了,看电影的人纷纷往村里走。本村的人急着回家看看,检查一下自己家有没有遭贼,外村的人就想去看看热闹,是什么样的人家招了贼。 第64章 抓贼(二) 大佬吹成果,领着几个人,在我爷爷奶奶屋里翻了半天。除了几件随常衣服,和几瓦缸粮食,没找到一件像样的东西。 俗话说,贼不脱空,他们把好粮食好衣裳装到自己带的包袱里,又要去其他屋里翻腾。回到院子里转了一圈,发现老奶奶屋里的门锁着,觉得好东西应该在老奶奶屋里。 成果觉得自己今晚有点失算了,一开始他光想着,我爷爷是当家的,好物件可能都是爷爷收着。忘了我老奶奶才是这个里家真的做主的,好东西应该都是在老奶奶屋里收着,所以,家里其他屋门都只是关着,只有我老奶奶的屋门锁着。他不知道的是,其实我家的屋门都没有上锁,是三姑发现他了,怕他伤害我老奶奶,才把我老奶奶的屋门锁上的。 成果拿起院子里转了一圈,没有趁手的撬锁工具,只找到了一把镰刀,用镰去撬我老奶奶屋门的锁子。老奶奶在屋里睡觉,听到门口的动静,以为是我三姑不睡觉在捣乱,就责备我三姑。 “小三妮儿,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又去倒腾啥了,一会儿冻得感冒厉害了,你明儿个连学校也甭去了。” 成果正在一心一意的撬锁子,听到我老奶奶在屋里说话,吓了一跳。他本想趁着都去看电影,我们家里没有人,偷点东西走人。没想到我老奶奶在屋里说话,看样子,我三姑也在家里。成果也顾不上再撬锁子了,给他的同伴们打了个暗语,告诉他们这家里有人,老奶奶认识他,要在我老奶奶发现他们以前,赶紧逃走。 成果和他的几个同伙,急匆匆走到街门口时,发现大门从外面锁住了。他们进来时,街门没插也没锁,只有门头上上着倒插,他们拔下倒插就推门进来了。倒插,是我们家乡一带一种锁门方式,在门头上方有个木头插锁,出门时插上,和从里面用插管插门一样的效果。回来后不用家里人开门,把插锁一拔,门就能被推开。刚才几个人只顾着在爷爷奶奶屋里翻找东西,没想到被人从外面锁在家里,家里还有一个见面认识他们的老太太。 为了不被人发现,成果领人回身就上了房顶,想等着我们家里的人都睡了,再想法出去。可是他们刚爬上我家的房顶,我爷爷带着人进了院子,在院里屋里四处寻找。我家的院子四面房子,没有墙头,他们不可能翻墙逃走,院里屋里哪里找不到人,肯定是上房顶了。我爷爷领人也上了房顶上,看到几个人背着包袱,跑到了大街上人家的房顶。 成果慌乱中上了房,居然忘了村子里我们住在街南的人家,都是串间房。从村东上房,不用下房,从房顶上就能走到村西。这些房子紧挨在一起,谁家也没有短墙头,从院子里上了房的人,不管走多远,都得再从谁家的梯子上下房。自己跟着我爷爷一起上房的人,也看到了他们,几个人都喊了起来。 “他们走到当街里了,下面的人快去街里截他们,别让他们下房跑了。” 第65章 抓贼(三) 我家这边在房上一喊,因为没有了电影声音的干扰,整个村子的人都听见了。 街南的人家,听到我家这边的喊声,害怕贼从自己家梯子上下到自己家里来,都撤下了自家院子里的梯子。有才刚才在电影场上维持秩序,听说村里招贼,第一时间带着全体民兵赶来了。住在村北的人,到自己的家里检查了一下,看自己家里没有损失后,放下了心。听说贼在村南,也跟着村干部一起,都围到村南的街上来。还有外村那些看热闹的人,手里的手电筒保险灯,把整个街南照得如同白昼。 几个贼本以为可以上房逃跑,没想到会被发现,困在房顶上不得脱身。 成果在房顶上更是急得团团转,其他几个人都是张家湾的,碰了面也不一定认识。他是这个村的人,不看正面不开口,离得近的人看个背影侧面都能猜出他是谁。眼看越聚越多的人,成果熬不住了,丢下背着的包袱,从会计家的房上跳了下去,想绕道回家。 其他几个张家湾的人,看成果从房上跳了下去,也模仿他纷纷跳下了屋顶。成果是丢了包袱跳下去的,落地后就爬起来,一拐一瘸地往南跑了。那几个张家湾的人,舍不得到手的粮食,背着包袱跳下了房顶。 村里的房顶到地面足足有一丈多高,为了从房上掉下去粮食打扫方便,下面地面都是用打房板拍打得瓷丁丁的,不留一丝杂草落叶。硬邦邦的地面上,没有一点缓冲物,人空手跳下去不摔断腿都是侥幸。背着几十斤东西往下跳,后果可想而知,毫无例外,几个人落地后都还没等能站起来,被赶来的人抓了个正着。 在明晃晃的手电筒保险灯的照耀下,在场的很多人都认出来,这些人都是离我们村子七八里地张家湾的人。那个年代,在自己村地里偷个玉米摘把棉花,被抓住了,有乡里乡亲的面子在那搁着,没人好意思动手。要是外村的人就不一样了,敢来村里偷东西,那就是不把这个村子里的人当回事儿,又没有乡邻情分,抓住了谁都是往狠里打,不打死就行。这些人来看个电影还要顺手当贼,太可恶了,不管是我们本村的,还是外村看热闹的,对这些贼的行径恨之入骨,不说三四摁住几个贼就打。 被打的那几个贼,都是村里游手好闲的人,平时就好偷鸡摸狗吃喝玩乐打牌赌钱。没力气,没骨气,挨一下打都受不住,何况被这么多人搂头盖脸连打带踹,早就顶不住了,哀嚎求饶声响成一片。打了一会儿,那些人就没力气求饶了,嚎叫也都嚎叫不出来了。支书怕打出人命,制止了大家,让有才带着民兵把他们绑起来。 “不长眼的东西,看个电影也不让安安生生看,你们张家湾不够你们偷,你们去哪里偷不行,非得来太岁头上来动土,今儿个黑夜叫你们好好过过生日,这辈子都忘不了今儿个。” 那时候大多数农村人穿的,都是大腰甩裆棉裤,腰带是自家织的老土布条子。有才来看电影,没有带绳子,也不叫民兵去大队部拿绳子,叫民兵抽出他们几个人的裤腰带,让他们自己的裤腰带绑自己。 第66章 抓贼(四) 腰带被抽掉了,几个人一被从地上拉起来,裤子就掉到了膝盖上面。虽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但是在这么多保险灯手电筒的照耀下,和白天没啥不一样。众目睽睽之下,几个贼又羞又痛,不约而同的又蹲了下去。 “这时候知道丢人了,早干啥去了?怕丢人就甭干那丢人的事儿。有才,把他们都送到公社处理吧,路上经点心,别让他们半路上跑了。”支书吩咐了有才一声,准备离开。 “他们跑不了,他们要是敢跑,撵到他老窝里也得把他们抓出来。张家湾屁大点的地儿,找这几个货还不是小菜一碟。” “别把我送公社,我是被冤枉的,是大佬吹糊弄我来给他帮忙搬家的,我不知道他是偷别人家的东西。” 一听要被送公社,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坐在地上不起来。其他几个人也有样学样,挣开拉他们的民兵的手,也坐在地上。 “对,是大佬吹叫我们来帮忙搬家,我们不知道是偷东西,要是知道他是叫我们来偷东西,他说啥我们也不跟着他来。” “谁黑更半夜里搬家?甭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是干啥嘞,你在你们张家湾可是大名鼎鼎的是庄家,”有才踢了踢坐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又看向其他几人,“你们都是他家的常客,不好好劳动生产,光想着走歪门邪道。奸出人命赌出贼,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假,你们在你们张家湾想咋样闹腾就咋样闹腾,不该来俺刘家川的地盘上胡闹。叫你说,不把你们送公社,对得起谁?” 任凭几个民兵怎么拉扯,那几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筋骨一样,瘫在地上就是不起来。看热闹几个壮劳力看不下去了,七手八脚地把人抬起来往大路上走。他们刚走没几步,我爷爷背着一个包袱过来了,看到被抬着的那几个人,就问有才。 “都抓住了?没有跑了的吧?” “跑不了,都在这里呢,要是跑了撵到他老窝里也得把他抓回来。张家湾屁大点儿的地儿,谁不知道这几个货色,没人敢窝藏他们。他妈的,手电筒也想给闹事儿了。” 有才拍了拍手里的手电筒,开了半个晚上,手电筒电量有点不足了。 “一共就这几个人,咦?大佬吹呢?没抓住大佬吹,叫他跑了?” 看到抓住的人中没有大佬吹成果,我爷爷咦了一声。 “还有大佬吹的事儿啊?” 支书诧异道,他本以为那几个人是来看电影临时起意,没想到还有内鬼。 “我过来的时候,就只看见这几货从房顶上跳下来,都抓住了,没想到还有大佬吹。他往哪了,还在房顶上没有?”有才朝房顶上喊。 “我说成果叫我们来的,你们都还不信,这回信了吧。我们是冤枉的,放了我们吧。”被四个人抬着的中年男人为自己叫屈。 “我过来的时候,看见有个人拐拉拐拉地往南跑了,见贼都还在房顶上站着,也没在意,原来跑了的也是个贼啊。”一个外村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有成果,我家三妮儿没去看电影,在院子里听见他在我家里说话了。这几个人说大队长家刚娶了新媳妇,家里有好东西,打算去偷大队长家。成果说偷我家和程奎家,我家被翻腾个不像样,不知道程奎家被偷了没有。” “你还想去偷我家,看我打不死你们这群狗东西!” 第67章 抓贼(五) 听说这些贼还要去偷自己家,大队长儿子突然撒开抓着中年男人脚的手,对着他又踢又打。中年男人已经挨了一顿胖揍了,大队长儿子突然撒手又踹,疼得他气都喘不匀了。 “哎吆!哎吆!别打了,不是我,是来狗说的,是他说的。” “你他娘的甭光诬赖我,要不是你给我说他们村大队长家刚娶了新媳妇儿,我上哪知道啊。” 一个被抬着的年轻人,生怕自己挨揍,立马反驳。 “是大佬吹说的,都是成果这王八羔子说的,他要是不说,离这么远,我知道你们村里谁是谁啊,你们去找大佬吹。” “大佬吹是大佬吹,你是你,你们这一谷堆是荞麦皮喂驴,没一个好料,谁也甭说谁孬。要是你们有一个好物,也不会躺在这儿等着我们抬了。” 有才关了自己快要熄灭的手电筒,裹了裹身上的大衣,吩咐把这几个人抬到村口大路上。不知道是真的被打得不能动了,也不知道是吓得不能动了,还是害怕去公社装着不能动了。反正,自从支书说把他们送公社处理后,这几个人没有一个人站起来过。 要是人抬着把他们送到公社,十几里地,再壮的劳力,也得累趴下。支书让车把式去队里找饲养员牵牛,套牛车把他们送到公社去,牛虽然走的慢点,到底省了人力。 寒冬腊月的三更半夜,谁都知道在家里钻被窝里睡大觉舒服,让看看热闹都乐意去,要是让他们抬个人走十几里地,谁都会有意见。用牛车去送的话,一个车把式和几个民兵就能搞定,反正出工都给他们加着工分,他们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夜深了,天又冷,看热闹的人一般都散去了。也有一些不嫌冷又爱八卦的,决心要把热闹看到底,跟着去看抓成果。 一行人快到成果家门口时,远远看到成果正拐拉着个腿,歪歪斜斜地走到门口,一手抓住门搭调,一手去拔倒插。 “大佬吹,你过来一下。” 支书突然出声,成果好似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手一抖,趔趄了一下,要不是顺手抓住了锁子门鼻子,有可能摔在地上。 “支……书,这晚了你找我干啥。” “今儿个黑夜村里招贼了,全村人都去抓贼了,你这是干啥去了?” “招贼,咋能招贼?我不知道,我看电影刚回来。” “你看的啥电影?我在大场里咋没看见你?”看成果还装蒜,我爹忍不住问道。 “场里那么多人,你咋一定能看见我。你去看电影不知道演的啥电影?”怼我爷爷成果倒是镇定自若。 “大佬吹,你甭再装蒜了,你今儿黑夜干了啥事儿你自己不知道? 你还去看看电影了,我看你是去演电影了吧,你演的是《大佬吹入室偷盗记》。”有才说。 “有才,你可不能瞎说,我啥时候偷东西了?” “你张家湾的同伙都把你供出来了,你抵赖也没用,和我走吧,他们都在村口等你。” 有才拿着绳子上前去绑成果,成果还想抵赖,挣扎着往一边挪。 “有才,捉奸捉双拿贼拿赃,啥凭证也没有,你不能光听张家湾的人瞎咧咧就来绑我,我没有见过他们,他们都是瞎说的。” 第68章 抓贼(六) “大老吹,你敢说这个包袱不是你的?我咋就得罪你了,你带着外村人去俺家里偷东西?你甭说你没有,我都听见你给你的同伙说了,偷了我们家去偷成奎家的。” 怕成果以后对三姑不利,爷爷没有提三姑,把背上的包袱举给成果看,声称是自己听见了成果和他同伙的话。成果没想到,是我爷爷把他们锁在我们家里的,然后去找人来抓他。既然爷爷听见了是他说的话,他也不再抵赖,不过他还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要不是你们家那三丫头胡说八道,成奎家的能让会计免了我的差事?还罚了我半年的工分。没有工分了,我家总得过年吃饭吧?你们都光顾着自己家好受了,我朝你借点粮食咋了?” “你那叫借吗?你那是偷,是犯法的,送到公社是要判刑劳改的。你平时去张家湾赌钱,我睁一只眼不给你一样,没想到你得寸进尺带着人来自己村里偷东西。你自己犯了错不知道悔改,还把责任往别人头上推,你要是不去赌博,你家孩子要是不偷队里的黑豆。能罚你的工分?能不叫你放羊?我在村里当了二十多年的的支书了,大佬吹啊,你可是咱村里第一个被判刑坐牢的。” 支书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成果骂,他当了二十多年的支书,不管外面形势如何变化,他都能应对自如。我们村在公社年年都是先进,他还想着,再过个两三年,培养出来新干部,他自己功成身退,一辈子都光荣。 没想到自己碍于乡亲面子,没有处置成果,成果却给他惹出这么一出。让他二十多年的英名被毁于一旦,让那些嫉妒他的村支书们有了嘲笑他的借口,想到这些,他是真恨不得上去甩成果两巴掌。 成果本身就懒,当了羊倌后更是游手好闲,除了隔三差五的偷跑去喝酒赌钱,宁可闲的在家里睡大觉,也不沾沾地边。自从丢了羊倌的差事,他是烦透了天天下地参加劳动,要是他一天不参加劳动,就没有工分挣的日子。就是每天都累得要死,他也挣不了十个工分,和他当羊倌时的自由自在拿十分的时候天地之别。 本来他还想凭着羊洞坍塌事件,重新抢回羊倌的差事,没想到队里不但不处分成奎,还多奖励他和我们家羊肉。他觉得自己的不随顺,都是因为我三姑和张家二婶子这俩人造成的,想要找个机会出气。 当了几年羊倌,他家的孩子少劳动力多,又不想着给孩子攒钱娶媳妇。平时的日子在村里虽不算拔尖,吃吃喝喝上,是村里人都比不上的。过去大手大脚习惯了,扣了半年工分,手头紧张的连年都快过不去了。 因为心里气不顺, 每次去张家湾打牌,牌桌上总是嘴里骂骂咧咧。和他一起玩牌的几个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人,不但不劝他,反而拱火说他窝囊,让个娘们孩子骑在头上拉屎。说的次数多了,成果的报复心理越来越大。 第69章 抓贼(七) 腊月二十晚上,村里要演电影,张家湾的几个牌友,后半晌就相约来成果家里蹭饭。 成果平时在张家湾打牌,没少在几个牌友家里吃饭,看到牌友们都来了,叫他老婆好酒好菜招待。成果老婆炒了一个豆腐,一个白菜上桌后,就熄灭了灶膛里的火。看到迟迟不再有新菜上桌,成果暴怒,喊他老婆加菜。 “你个死老娘们,你是睡着了,还是在做满汉全席,这么大会儿了,咋还没有炒出一个菜来。” “除了白菜豆腐,家里没有菜了,不够了我再炒个白菜炖豆腐吧。” “叫你喂兔子啊?白菜豆腐白菜豆腐,你个小气老娘们儿,掉到白菜豆腐窝里爬不出来了。” “家里除了白菜豆腐,也没有别的菜,你叫我给你炒个啥啊?难不成把我自己炒了给你吃?” 成果在家里,除了吃饭就是睡觉,油瓶子倒了都不带扶起来。那几年做羊倌,挣得工分多,她也就不说什么了。今年他的工分大都被罚掉了,全家都仗着她的工分过活,人前人后他还这样对自己呼来喝去,成果老婆心里的火气爆发了。 眼看两口子要吵起来了,几个赌友站起来拉架,把成果拉回到酒桌上。 酒桌上,成果抱怨自己日子拮据,连老婆都不听使唤了,这一切都是我三姑和张家二婶子惹出来的。借着酒劲儿,成果说他不好过谁都别想好过,提出晚上不看电影了,要收拾收拾张家二婶子家和我家,他们过个肥年。他让老婆把自己家的被单子,改成了包袱袋子,晚上好装东西用。 成果他们以前虽然也做过小偷小摸,也都是打牌饿了,抓东家一只鸡,逮西家一只鸭。最多就是在谁家门前,套一条入睡的狗,像这样大喇喇的进门入户翻箱倒柜,还是第一次。所以他拔开我们家的倒插后,没有查看院子里的情况,直接进到爷爷奶奶的屋里翻腾。这就使他们没有注意到,我老奶奶屋里有人在睡觉,后来被我三姑锁在家里了还不知晓。 直到在我爷爷奶奶屋里,没有找到他要的钱财,去撬我老奶奶屋里的锁子时,才知道家里还有人。等他们想要逃跑时,又发现被锁在了家里,上房逃跑为时已晚,跳房跑了也无济于事,最后都乖乖被抓。 腊月二十三,县里公安在公社开了万人审判大会,全公社的人都去参加。张家湾的几个人一齐指证,成果觉得是我三姑和张家二婶子让他丢了羊倌的差事,要好好收拾收拾这两家人,请他们帮忙他们才和他一起干的。没收的装赃物袋子,也都是成奎家的包袱,证明了张家湾几个人说的没错。 成果是这起盗窃案的主犯,与赌博罪两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六年。张家湾几个人长期聚众赌博和入室盗窃,两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四年。中年男人是庄家,长期提供赌博场地,长期聚众赌博,谋划并参与入室盗窃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六年。 让爷爷奶奶没有想到的是,他一心护着三姑,不想让人知道是三姑把成果他们锁在家里的。支书为了挽回大佬吹成果入狱给自己丢失的脸面,把我三姑临危不惧,处事不惊,巧妙与犯罪分子周旋,终于把犯罪分子一网打尽的少年英雄事迹上报到了公社。 公社书记在万人大会上,让我爷爷上台分享教育心得。我爷爷一辈子不识几个字,哪里见过这个场面。上了台搓着手,我我我了半天,最后说他们偷东西,抓他们是应该的,然后匆匆逃下了主席台。支书虽然觉得爷爷的发言没有达到他预期的目的,但是到底也没有把脸丢到底,上台说了一大堆鼓舞人心的场面话话,领回了公社给三姑的奖状。 第70章 说亲 关于成果坐牢的事情,村里人也议论八卦了几天后。随着年关将近,家家户户忙着准备年货,这件事情也就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话题。虽然日子不算富裕,除了成果家,多数人家都过了一个祥和年。 本来上年,张家二婶子为了让她大闺女去学校教书,提过两家结亲的事儿。我奶奶已经婉拒了张家二婶子,后来谁也没有提起,觉得这事儿就过去了。谁知道大年初二晚上,支书家儿媳妇儿和大队长家媳妇,一起来我家替张家大闺女提亲。 原来,初一中午,是张家二婶子家请媳妇的日子。村里风俗,谁家娶了新媳妇,近支本家都要请新媳妇吃饭,由婆婆作陪领着认门。张家二婶子请大队长家儿媳妇儿吃饭时,不但请了大队长家婆媳,还请了支书家儿媳妇。吃过饭后,张家二婶子拉家常时拜托大队长媳妇和支书家儿媳妇,来我家说媒。 村里风俗,男方向女方求亲,女方不一定同意。要是女方向男方提亲,女方家里都不会提出过分要求,要是没有大的差距,一般都能成。 大队长媳妇和会计儿媳妇合计了一下,我大伯虽然是学校老师,但是和张家大闺女一样,也只是在队里挣工分的劳力,不是国家正式老师。我大伯一表人才,张家大闺女更是继承了她娘的美貌,却没有沾染她娘的毛病,对谁都是笑眯眯温顺有理。张家二婶子家里的条件,看上去比我们家也好了许多,除了没儿子,配我家绰绰有余。 张家二婶子还明确提出是嫁闺女,不是招女婿,彩礼我家看着给。这简直就是白捡媒人食箩,俩人商量一下,初二晚上,支书家儿媳妇从娘家回来就来我家说媒。 大队长媳妇和支书儿媳妇突然上门说媒,我奶奶没有当场答应也没有当场拒绝,只说给我大伯商量商量再给回话。大队长媳妇觉得这么好的事情找上门,我奶奶不当场答应,还拿乔说和我大伯商量,有点不高兴。 “自古以来儿女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给他定了,你家大小子那么听话,他还能忤逆不尊?张家大闺女长得俊,脾气好,有文化,还是你们队上的记工员,嫁过来就带过来十分工分,你还有啥不满意的。” “看你说的嫂子,都在一个队上住着,我不知道大闺女的好啊。现在是新社会了,都提倡婚姻自由,我这当娘的再满意,也不能不问问孩子包办婚姻啊。你们回去了也叫桃花问问她闺女的意思,看看人家大闺女中意不中意俺这个穷家和俺这个犟劲小子。” 奶奶不能给大队长媳妇硬顶,只能能拖先拖一下再说。 “婶子这你不用操心了,桃花婶子和我们提的时候,我就问了一下,她说她闺女没意见。”支书家儿媳妇也在旁边给大队长媳妇助攻。 “这样吧,俺家的犟小子出去玩了,一会儿回来了我就问问他。明儿个前晌俺家外甥们来拜年,我脱不开身,等后晌他们走了我就去给你回话。” 大队长媳妇和支书家儿媳妇,本来以为今天她们两个上门提亲,我爷爷奶奶得屁颠屁颠的答应。没想到我非要推脱,说要问我大伯的意思,虽然对我奶奶的不识抬举,十分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悻悻地离开。 第71章 定亲 大队长媳妇和支书家儿媳妇离开后,我奶奶和我爷爷商量了半个晚上,还是觉得这事儿不妥。张家二婶子是村里出名的厉害难缠,张家大闺女外面看着文文静静的,谁知道内里和她娘是不是一个脾性。要是真的结亲,以后恐怕会麻烦不断,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要是直接拒绝,又下了支书和大队长两家的面子,把村里最有权力的两家,都得罪了。 爷爷奶奶俩人正在犯愁,大伯去外面的玩回来了。奶奶把大伯叫到屋里,把张家来给张家大闺女提亲的事情说了一遍,问我大伯的意思。大伯觉得张家大闺女小时候有点刁,这几年变多了,和她娘的脾气不一样。自己要娶,娶的是张家大闺女,不是张家二婶子,只要她闺女是明事理的人,她娘再难缠,也做不了啥妖。 爷爷奶奶对这桩亲事本来不看好,觉得两家人脾气不对,门户不对,走不到一起。被大伯回来一分析,觉得也是这个理儿。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给孩子说清楚了,既然孩子没意见,当爹娘的也就没啥可说的了。 第二天下午,送走了来拜年的客人后。不等大队长媳妇和支书家儿媳妇来问,我奶奶就提溜着两包过年炸的待客油条,直接去大队长家给她回话,让她和支书家儿媳妇一起给当媒人。 大队长媳妇看我奶奶昨天晚上死不吐口的态度,觉得这事儿已经没戏了。想不到今天我奶奶主动上门,这媒人食箩还是让她吃,高高兴兴的提溜着另一兜油条去了支书家。当天晚上,俩人回复了张家二婶子后,又到我家让我奶奶看好日子换书。换书,是村里人对定亲的一种说法,男女双方在媒人的介绍下,没有意见把亲事定下来了,就会选个好日子双方家里人在一起吃顿饭,交换定亲信物。 我奶奶和老奶奶商量后,又让两个媒人问了张家二婶子的意见,定在了正月初六换书。在媒人的见证下,两家人一起吃饭交换定亲信物后,亲事就算定下了。 因为亲事说的匆忙,我家事先没有准备定亲衣物,幸好正月初六供销社开始正式开门营业。初六早上,我奶奶在家收拾定亲的饭菜,让我大伯领着张家大闺女去供销社扯身衣裳。那个年代定亲,一般都是男方给女方一身衣服布料,女方回给男方一块毛巾做押头。中午吃完饭交换信物时,奶奶拿出大伯在供销社扯的衣料,张家二婶子拿出的不是常规的毛巾,而是一块簇新的兰士林布料。 大队长媳妇悄悄地对奶奶说:“看吧,我说人家满意你家大小子吧?别人家换书女方家里顶多就是一条手巾,桃花准备的是兰士林布料,在咱村可是头一份。” 奶奶也没有想到,张家二婶子这么大方。在奶奶心里,我们两家都不是一路人,不知道张家二婶子为什么一下子就相中了我大伯,非要和我们家结亲,村里比我们家里条件好的有的是。不过既然两家成了亲戚了,奶奶也就不再纠结那么多,吃过中午饭,奶奶又忙着和面剁饺子馅准备晚上包饺子。 第72章 怀孕传闻 大伯和张家大闺女定亲,因为事情仓促,事先在村里没有一点风声。直到正月初六早上,我大伯带着张家大闺女去供销社买东西,村里有人看到了,才在村里传开了。 正月里人都闲,加上正月初六,是风俗传统上的坐日。就是在是坐日的这一天,村里的妇女除了一日三餐,谁都不用做针线活。因此这一天,去串门或在街里坐着的人,比平时都多。 初六上午,来我们家串门看热闹的人都络绎不绝,半天屋里人多得没有下脚的地方。到了下午包饺子时,更是炕上地上都是帮忙的看热闹的人。按照村里风俗,男女农村定亲,两家人都是全家出动。 张家大闺女和我大伯定亲,张家二闺女也是和她家人一起,从上午就过来了。吃过午饭,大人们都在老奶奶屋里包饺子,她和一群孩子在大姑二姑三姑的屋里打扑克。打着打着,不知道什么原因,张家二闺女突然跑到院子里吐了起来。定亲本来是好事儿,按风俗应该顺顺当当的,张家二闺女一吐,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奶奶赶紧让大伯去叫大夫。 大夫看过后,说是吃了太多油腻的东西,导致的肠胃不好,吃点大山楂丸就好了。本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可是看热闹的人多嘴杂,不知道是不懂还是故意,不到天黑竟然传出张家二闺女怀孕的消息。 吃过晚饭,送走了张家人和媒人,奶奶正在收拾碗筷,傻混儿娘来我们家串门了。自从成果入狱后,傻混儿娘没来过我们家串门,就是大街上见了我们家人,也是远远的就把脸扭到了一边。我奶奶正疑惑,她怎么突然想起来来我家串门,她开门见山问我奶奶。 “嫂子,张家二闺女今儿个后晌是不是在你家里哕了?” “是啊,大夫说这孩子过年吃的太好了,吃着了肠胃,消化不良了,吃了药就没事了。” “啥消化不良,你别听他们瞎咧咧了,她那是有了,孩子就是俺家傻混儿的。” “你可别瞎说啊,二闺女才多大?你这样瞎说是坏人家孩子的名声,桃花知道了要给你拼命的。” “我瞎说啥,她家二闺女早就跟我家傻混儿在一谷堆了。不知道你还记得呗,秋天里我们在场里剥玉米皮,你家三闺女跑到场里找桃花,说俺家傻混儿打她家二妮儿了,那哪是俺傻混儿打她家二闺女啊,是俩孩子好上了。” “你可别在这儿瞎说了,我不知道,俺三妮儿也不知道。你要是没有别的事儿,我还忙着收拾东西哩。”奶奶下了逐客令。 “你忙吧,我说话也不耽误你收拾。你看这二妮儿也有了,俩孩子的事儿也不能再拖了,到时候越拖肚子越大,再不办事儿就不好看了。你们家和桃花也结亲了,到时候咱们也就是亲戚了。明儿个前晌你吃了饭去给桃花商量商量,把俩孩子的事儿定下来,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去找别人了,这媒人食箩就便宜你吃了吧。” 第73章 说媒 听傻混儿娘越说越离谱,我奶奶实在听不下去了本来就是没影儿的事儿,被她说的好像是真的一样。我们家和张家二婶子刚刚结亲,说起来也算是亲戚了,就是不是亲戚,一般的乡亲,我奶奶也不会自讨没趣的去给她跑这个腿儿。 “成果媳妇,你回去吧,俺一辈子都不会说话,你托的事儿俺给你办不了。” 听说张家二闺女在我家吐了,傻混儿娘高兴得不得了,晚上饭都没吃完就来找我奶奶给她家说媒。没想到兴冲冲地来了,我奶奶爱搭不理的不说,还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 “白送的媒人食箩都不吃,不知道是真不稀罕还是没那个本事。” 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傻混娘气哼哼的嘟哝着离开了我们家。傻混娘一离开我们家,我奶奶就把我爷爷叫到跟前,告诉他自己要去张家一趟。告诉张家二婶子,傻混娘到我们家说了些不着四六的话,让她防着点,以免对家里的孩子们不利。 张家大闺女和大伯定亲了,两家就是亲戚,张家二闺女名声坏了,对我们家也没有啥好处。奶奶到张家二婶子家,没有直接说傻混儿娘的原话,只说傻混儿娘楞说俩孩子都愿意,叫她来给傻混儿提亲,她没答应。傻混儿娘可能会去找别人,叫张家二婶子心里有个数,别到时候闹得不好看。 听了奶奶的话,不等张家二婶子有反应,张家二闺女早就跳起来了。 “傻混儿懒得屁股疼,还有一个劳改犯的爹,谁和他愿意了?她想屁吃吧!” “大人说话,哪有你孩子家插话的理儿,赶紧回你屋里睡觉去。哕了半天,我看你这时候是不难受了。” 和我们成了亲家,怕我奶奶膈应她没家教,张家二婶子再也不会允许二闺女在我奶奶跟前大放厥词,怒斥着把她二闺女赶走了。接着才给我奶奶说话,她还以为我奶奶是来探她的口风的 “他婶子,你也知道,咱大妮儿是到了岁数。二妮儿今年过年才十七,啥也不知道,哪能就到了说亲的岁数。就二闺女这火上房的脾气,二十岁前不打算给她说亲。” “我没有答应替她来给你说媒,我也不是那块料,就是她今儿个黑夜去找我了,我知道了给你透个气,省着她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叫村里人听笑话。” 张家二婶子是个灵透的,听奶奶一这样说,就知道傻混儿的娘在奶奶那里没说啥好话。心里恼怒,早把傻混儿母子骂了八百遍,当着我奶奶的面,也不好再露出她泼辣的一面来。 “养闺女不省心啊,二闺女是个没心没肺的,整天大大咧咧的,不知道还会被人说三道四的。我也知道了,以后我也得拘束着她点儿,不能任由她整天没心没肺的了。” 奶奶来就是给张家二婶子通个气,话说到了,也就没有必要再待下去了。和张家二婶子拉了两句家常,奶奶找了个理由,就从张家告辞出来了。 奶奶走到大街口,碰上傻混儿娘提着保险灯,喜滋滋的从张媒婆家里出来。张媒婆是我们这一带村子里,最厉害的媒婆,经她当媒人说的媒,没有一宗不成功的。用村里人的话说,张媒婆那张嘴,茅坑里的石头也能被她说出花来,树上的猴也能被她说下树来。看到我奶奶,傻混儿娘把脸往上抬了抬,哼了一声。 “别以为少了张屠户,我就得吃带毛的猪,这村子虽不大,会说媒的人可不少,白给的媒人食箩,有人抢着吃。” 我奶奶明白她是在指桑骂槐,也没有搭理她,提着保险灯进了我家的巷子。 第74章 说媒(二) 正月初七,家里亲戚该来的都来过了,爷爷也给亲戚们都拜过了年。早早吃完早饭,爷爷领着几个孩子,一起去南山坡耪茅草。 刚入冬天的时候,南山坡上的茅草又厚又密,用耙子一搂就是一大堆,不一会儿就能搂一大挎篓。经过一个冬天搂划,现在坡上的茅草茎叶少了,只剩下一坨一坨的茅草根。这时候就要用大锄往下刮了,爷爷大伯和我爹在前面刮,大姑二姑拿着耙子在后面搂。三姑个子小,拿不起耙子,只能等大姑二姑把茅草搂成堆后,把一堆一堆的茅草装到挎篓里。 奶奶在家里刷锅的时候,二狗子她娘拿着线拐子,来我家串门了。冬天里纺足了棉花,正月里按习俗不能动针的日子,妇女们除了洗衣裳,就是拿个线拐子。这样,既不用拿针违背习俗,又能干些手头的活计。二狗子的娘一进门,一边手里拐着线,就给我奶奶讲了一件稀罕事。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大佬吹媳妇跟着张媒婆提溜着东西,领着傻混儿往西走了,傻混儿穿的光光滚滚,好像是去相媳妇。” “你说的真的?你看见了还是听谁说的?”奶奶停下了手里的炊帚问。 “我刚刚来的时候碰见他们,我还没有问,她说给傻混儿提亲。说了她往西走了,没说是谁家闺女,不知道是咱村的还是外村的。你说腊月里大佬吹进监狱还没几天,过了年还没两天她就那么大阵张给傻混儿提亲。甭说他家那个傻混儿没啥出挑的地儿,就是个好的也不用这么着急定媳妇啊,图这时候她家的名声好还是啥的,真是精过头了。” 二狗子娘一边手不停的拐着线,一边吐槽傻混儿娘不着调的作为。奶奶一听就知道事情有点不好,昨天晚上傻混儿娘找我奶奶没办成事儿,后来我奶奶碰见她从张媒婆家里出来。这会她们往村西边去,十有八九是往张家二婶子家去了,就傻混儿娘那脾气,这一去又得闹一场龃龉。 我奶奶还拿不定主意出不出去看看,就听见街上传来了闹哄哄的吵架声,二狗娘从炕上出溜下来就往门外走,我奶奶也放下手里的炊帚跟了出去。一出门,就看见傻混儿娘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过来了。 “都一个破鞋了,还当啥千金小姐,还嫌俺家孩子懒,你家闺女勤谨到哪里了,整天耷拉着手在街里混转悠,也有脸说别人。” “咋了老吹媳妇儿,大正月里谁惹你了?” 街边看热闹的人,有人好事儿就问傻混儿娘。早上冷,街上碰见的人不多,傻混儿娘憋着一肚子火一路走来,正等着有机会找人说道说道。一听有人问她,立马把她带着傻混儿去张家二婶子家里提亲,被赶出来的事儿,叽叽喳喳的都秃噜了出来。 “你说俺家傻混儿跟桃花家二闺女的事儿,早就成了明事儿了。俺家傻混儿给队里放羊的时候,不知道给过她多少东西,过个年就翻脸不认人了。她觉得她闺女做的事儿别人不知道,上年秋天俺家傻混儿和她家二闺女在一堆就叫成福家三闺女看见了,不信你们都去问问成福家三丫头,看有没有这回事儿。” 第75章 争执 傻混娘要是说别的,奶奶也不会插话,听到她扯上了我三姑,立马不高兴了。 “大佬吹媳妇,你可不能嘴没个把门乱说话,看俺三妮儿小不懂事儿,啥事儿都往俺三妮儿身上按。你说别人啥我管不着,你要是胡咧咧楞给俺三妮儿往身上推事儿,那可不占闲。” 傻混儿娘喷张家二婶子母女正喷的起劲儿,忽然被奶奶出声打断,站在那把脸扭向了我奶奶。 “哎吆嫂子,你家大龙夜儿个才和桃花家大闺女定亲,今儿个就向上他们家了。俺知道你们两家是亲戚了,你向着她,可你向着人不能一点良心都不讲了吧,俺说个实话你就在这儿不叫俺说啊。” “你说啥俺不管,反正你不要扯上俺家孩子,要说没良心,谁能比得上你们家。这么多年了,你说你们家里有啥事儿叫成福给你们帮忙,成福没有给你们帮?你叫我给你剪个鞋样裁个衣裳,我啥时候不是二话不说就放下自己手头的活儿先给你干。这些年没捞到你一个好就算了,你家大佬吹领着外村人来偷我们家,把我们家里的粮食搬了个精光,你们这就是有良心?” 自从成果入狱后,他们偷的粮食衣服,大队里都归还给了我们家,除了惊吓,我们家也算没有损失啥东西。要是傻混儿娘是个省事儿的,不生拉硬扯地把我三姑往是非里拽,我奶奶也不会当街提起。既然她硬要当街找不自在,我奶奶也没有必要再给她留面子,把成果偷盗的事儿在大街上给她宣扬出来了。 赌博和偷盗又入狱,在任何年代都不是光彩的事儿,何况是民风淳朴的七十年代。一个人犯事儿了,家里的亲戚朋友脸上都无光,在村里面都抬不起头来。 我奶奶当街骂傻混儿娘他们家忘恩负义,成果带人来我们家偷东西,她脸皮再厚也有点挂不住。又没有力的言辞反驳我奶奶,一下子如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再也嚣张不起来了。 “这也不能怪俺成果,他还不是喝多了酒糊涂了,被别人挑唆了才做了啥事儿。” “他喝多了糊涂了,咋不把你们家里的往别人家里搬?他还受人挑唆,那在万人大会上咋说他是主犯!” 奶奶人虽老实,在村里面从来没有跟人发过口舌之争,傻混儿娘一再挑衅,我奶奶也不惯着她,冲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又加了几句。 傻混儿娘算盘打得啪啪响,她昨天听说张家二闺女在我们家里吐了,脑筋一歪就联想到怀孕上了。她盘算着我大伯和张家大闺女刚刚定亲,要是张家二闺女怀孕的事情传出去了,对张家大闺女的名声也不好,也就牵连着了我大伯。我奶奶顾忌着我大伯的名声,肯定会同意去找张家二婶子说媒。 有我奶奶亲自说媒,张家二婶子顾忌俩闺女的名声,再不乐意他们家,也得捏着鼻子同意她家二闺女跟傻混儿定亲。只要定了亲,啥事儿都好拿捏,她有的是办法娶个不掏钱的媳妇。 傻混儿娘自己在家里想的很好,没想到我奶奶说啥都不接她的茬儿,让她的主意坏了一半。昨晚上去求了张媒婆,没想到张媒婆能把树上的鸟儿哄下来的人,愣是还没进张家的门,就被张家二婶子轰了出来。她在街上宣扬宣扬张家二闺女的丑事儿,坏坏她的名声吧,又惹到了我奶奶,最后落了个大没脸,灰溜溜的回去了。 第76章 分田惹出的风波 这年春天,村里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队里的土地分都给了各家各户。队里分地不按劳力,只按人口,不能下地的老人和刚出生的孩子,都算一口,我们家里人口多,分了十几亩地。 在生产队的时候,老奶奶就因为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好,不能下地干活。大伯在学校教学,大姑二姑我爹和三姑都在上学,家里只有爷爷奶奶两个能常年上工的劳力。 刚分地的时候,张家二婶子借着来我家里串门,话里话外说我大伯当个代课老师,不挣工分不挣钱,还不如直接回来种地。大姑二姑和我爹,也都是好劳力了,要是都退学,我爷爷奶奶能轻省不少。对于大伯教不教学,不知道大伯的意思,我奶奶没有明确答复。上学的孩子们,就是家里再艰难,我奶奶没有让他们退学的打算。 “我和成福谁也不识几个字,当了一辈子的睁眼瞎,出去买个东西有时候连个账都算不清。那二年还不兴考大学的时候,都咬牙供他们了,现在又时兴考大学了,有谁说不想上我也没有办法。这几个要是愿意上,我就让他们上,说不定瞎猫碰到死耗子,要是真的能考出去一个,咱家里也算出个公家人。” “你看多少年了,咱村里出过一个大学生,保送的时候都保送不上去,更别说考了,也不知道你图啥哩。” 张家二婶子说的也是,自从分田到户,村里好几个上初中的孩子都退学回来种地了。我们家里除了二姑三姑上小学,大姑高中,我爹初中,都是好劳力,浪费在学校里实在可惜了。说不动我奶奶让我大姑二姑和我爹退学,回去鼓动她大闺女,让她大闺女和我大伯闹腾,她大闺女不听她的话。 “咱刚给人家定亲,你就想管人家家里事儿,这事儿你叫我咋给大龙说。再说了,人家家里孩子上学不上学,又不吃咱家窝窝喝咱家的米汤,碍着咱啥事儿了?” “你这个傻闺女,咱家分了那么多地,你们都没有下过地,你爷爷奶奶一天天老了,你爹还放着羊,地里活叫谁干?光凭我一个人,使死我也干不完。他家里那么多壮劳力,要是都下地干了,他们家里活干完还能不来给我们家干。要是他们家自己的活儿都干不完,甭说帮我们,他们还得想着法儿叫你去给他们帮忙。” “娘,就你心眼子多,我和二妮有手有脚,又不是不能干活。咱家里的活咱自己干,咱不用他们家的人给咱帮忙,他们家的活是他们自己的,有空了咱给他帮忙。咱家要是有活,我傻了才会放着自己家的活不干,去给他们家干活。” “你这个傻闺女,咋这么缺心眼儿啊,我说了一百遍也和你说不通。反正你就是得去给大龙说,他要是敢不答应,你就给他说退婚。” “娘,我看你是越来越糊涂了,当初你非得说大龙以后有出息,他家里是正经人家。非逼着我同意定亲,也不顾咱两家关系不大好,自己托媒人说媒。现在刚刚好点了,你又要哪一出,我真是服了你了。你愿意咋就咋,反正我不去说,我也不退婚。你要是敢去退婚,我一辈子也就不找人家了,在家里膈应你一辈子。” 第77章 分地惹出的风波(二) 张家大闺女死活不同意去找我大伯,让我大姑他们退学,并且威胁她娘,要是敢让她和我大伯退婚,她就一辈子不出嫁。张家二婶子拿自己的闺女没办法,又不甘心就此打住,就亲自来学校找我大伯。 她觉得大伯是还没过门的女婿,碍于情面,多少会把她这个未来丈母娘的话放在心上。哪知道我大伯是个一根筋,她刚拐弯抹角地说出自己的意思,我大伯说出来的话差点把她噎死。 “婶子,俺家里的事儿俺爹俺娘做主,我说了不算,就是我说了算数,也不能不让他们几个退学。家里的活,放假放学他们几个一点也没有少干,再说现在上工没有队里的钟点卡着,自家的活,一早一晚啥时候都能去干。” “那哪能一样啊?人多了干活到底利索。俗话说人误地一天,地误人一年,地里庄稼晚种一天,收成都能差一大截。遇到伏天锄地的时候,三天两头下雨,错眼不见地就荒了。你们年轻人没有经过事儿,我这都是这几十年在地里做活干做来的经验。” “这些个婶子都不用操心,俺爹在地里使了一辈子牲口,家里分的又是骡子,耕地种地比牛快多了。摇耧扶犁的活,我虽说没有俺爹熟,哪一样也都能拿下来。” 张家二婶子极力劝说大伯,想让他说出来让家里几个人退学的事情,大哥给了他一大堆我们家里的事儿我们家里可以解决的方案,就是不提出要给他们家帮忙的话。实在没有其他招数了,她才不得不把她大闺女抬了出来。 “你看大龙,在你和大妮子还没有定亲的时候,她就说是相中了你们家以后劳力多。这一分开地,你们家里面没有几个下地的,她心里不是味儿,在家里哭着闹着愣是要退亲。我这不哄了半天,也没有把她哄高兴,你啥时候有空了过去劝劝她吧。” “你是她娘,还劝不住她,她就更不会听我的话了。再说刚定了亲,也没有扯结婚证,不年不节的我光往你们家跑对大妮儿的名声不好。我就不去了,她能想通就想通,要是实在想不通,咱就谁也甭别着她的劲了,她愿意干啥就干啥吧。” 张家二婶子本来想拿退亲来吓唬我大伯,没想到大伯一点也不着急,不但不说一句软话,还一副她要退亲就随她退的态度。心里窝火,也不好对着我大伯发作,无奈之下,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学校。 张家二婶子出了学校,正碰上端着簸箕去套碾子的大队长媳妇儿,看着她没精打采的样子,大队长媳妇儿喊住了她。 “桃花,你去干啥来啊?” “没事儿,我就是出来转转,就转到这儿了。” “你看这地一分开,成福家可是沾了大光了,分了那么多地,几个孩子也都上来了。要地有地,要劳力有劳力,以后你家大妮儿嫁过去以后就䞍等着享福吧。” “可别提这个茬了,你说他们家分了那么多的地,老娘子多少年都不能下地干活了。大龙在学校里教书,一年到头帮不了多少忙。几个孩子都那么大了,还叫他们都上学,也上不出啥眉眼。我就说叫他们捡大的回来俩,也能帮帮家里的忙,家里也也就没有那么紧了。人大龙娘说啥也不愿意,我刚才就给大龙提了句闲话,看大龙的意思还想退婚哩。” 第78章 退亲 看到大队长媳妇儿问,张家二婶子所有的不满,一下子都表现出来了。把在奶奶那儿碰的软钉子,在大伯那里受的委屈,眼泪汪汪的和大队长媳妇儿倒苦水。 大队长的媳妇儿,本来就对当初说媒时,奶奶不爽快的态度不满意,听了张家二婶子的话,更觉得我们家的人不可理喻了。 “哎吆,这成福媳妇咋这样啊,以前我还觉摸着她这个人挺老实,又明事理我,才允许给你们当这个媒人。这一共事儿才看出来她这么硌牙,你也甭闹心了,桃花,我有空了去她家里看看,他们要是真不知好歹,这亲退就退了吧。凭咱家大闺女,要文化有文化,要模样有模样,啥样的人找不到,到时候咱找个吃公家饭的,叫他们就眼气去吧。” 张家二婶子和大队长媳妇儿说话的时候,正好大姑放学回家,隔着半截墙头,没听见张家二婶子前面的话,只听见了大队长媳妇说的后半截子话。回去以后,就给我奶奶说,张家二婶子家想退亲了,在街里和大队长媳妇儿说了。 “你说当初是她哭着喊着要跟咱家定亲,这才过去几天,又去找媒人要退亲。真不知道她们家的人是怎么想的,拿定亲退亲当小孩子们做饭饭玩儿啊?” 大姑愤愤不平,奶奶倒是想得开。奶奶跟张家二婶子,脾气不一样,两家走的并不近。因为俩孩子定亲了,成了亲戚,走动才多点儿。现在张家二婶子闹着要退亲,在奶奶心里,也没有多少舍不得。 “她们硬要退就退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咱跟人家终归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谷堆儿。这时候退了也好,要是等以后过了事儿再离,更是麻烦事儿。” 刚吃过晚饭,大队长媳妇儿就来我们家串门了。因为提前听大姑说了一句,奶奶差不多能猜到大队长媳妇儿的来意。那个时候,说媒的时候是媒人去说,当中有个啥事儿也是托媒人传话,即使要退亲,也是委托媒人来说。奶奶一边给大队长媳妇让座,一边给她倒了一碗糖水,即使来退亲,媒人就是媒人,礼数不能少。 “大龙娘,我听说你们不中意大龙和桃花家大闺女的亲事了,打算退亲,到底是为啥啊?” 奶奶一听就愣住了,明明听大姑说是张家二婶子找人说要退亲,怎么到了这就成了我们家要退亲了。 “没有啊,我们家里从来没有起过退亲的念想,你听谁说的,是谁在背后嚼俺的舌根子?” “那我听说你们大龙说想要退亲。” “不准吧,俺大龙在家里没有提过这话。俺家里人的脾气你也知道的,说啥就是啥,要是不打算成就亲家,就不会答应定亲,既然亲戚成就了,就不会再做那来来回回的事儿了。” “你没打算退,那是不是你家大龙有了别的心思,要不你去问问你家大龙,看看他是个啥意思。要是他不愿意了,我就去给人家桃花那边过个话,谁该咋就咋,谁也甭耽误谁。” 第79章 退亲(二) 大队长媳妇儿一口咬定,是我大伯起了退亲的念头,奶奶没法,只好把大伯叫进自己屋里。 “大龙,你做啥妖哩,你说人家大妮儿哪不好了,你说要给人家退亲?” 大伯一听就急了:“娘,咋就说是我要退亲,今儿个后晌她娘到学校里说,地分了,咱家的孩子们都去上学了,家里里劳力少,没人干活,地里庄稼荒了她嫌咱家丢人要退亲。我可没有说要跟她退亲,我就说她要是嫌弃咱家,要退亲我也没法,咋到你这儿就成了我要退亲了?” 奶奶一听,立马就明白了,这不是我大伯要退亲。这是张家二婶子嫌我们家上学的孩子多,家里没有劳力,影响以后我们家给她们家帮忙。这还没有过门,丈母娘就想来当我们的家,奶奶不高兴了。 “嫂子,你也听见了,俺大龙没有退亲的心思,是桃花她闺女嫌俺家里净上学的,嫌弃俺了。夜儿个桃花也来找我说了,话里话外也是嫌俺家上学的孩子多。你说当初说媒的时候,俺家里就是这几个上学的孩子,她又不是不知道。这才几天,俺家里上学的孩子可是没有添一个,她就有了意见。除了俺二闺女为带俺三妮儿耽误了两年,俺这几个孩子都上学上的好好的,谁也不说不去上学,我这当娘的总不能硬卡着脖子断了孩子们的路啊。” “咱村里的孩子,是俩字不是睁眼瞎就行了,谁还指望着考大校啊?你是没有听说大校有多难考,我听俺当家的说了,几百个学生才能出一个大学生。你说那么难兑的事儿,咋就能兑到咱头上,我看你家大闺女也不小了,回来帮衬着点儿,你也轻省不是。” “嫂子,俺大妮儿过年夏天就毕业了,考不上学她自己就回来干活了。你说我都供了她十来年了,就差这最后一年了,硬不叫孩子上,她一辈子心里有疙瘩。就是俺大妮儿不上了,还有二妮儿三妮儿和二小子,俺能都不叫他们上啊?” “你说人家桃花家大闺女,要样貌有样貌,要文化有文化,是个难寻的好媳妇,在咱十里八乡也挑不出来一个。现在分地了,大龙在学校里也没有工分了,和别人的孩子没啥两样了。你们家几个孩子,都上着学,给家里帮不上啥忙不说,还得费粮食费学费。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们家这时候,是高攀了人家桃花家大闺女,人家讲条件提要求也是在情理之中。你是当家人,家里事就该拿个正经主意,别犯糊涂耽误了咱大龙一辈子。” “说是这么说,闺女小子都是俺家的孩子,俺也不能为了一个亏待下面的一窝啊。你去给桃花说吧,要是大妮儿心里实在是过不去,想要退亲,俺也不勉强。上杆子不是买卖,强扭的瓜不甜,算俺大龙没福气吧。” 大队长媳妇很是看不上奶奶,为啥放着好好的路不走,非要让我大姑十八九的大姑娘了,还耗在学校里混,把事情弄的那么僵。不过到底是我们家的事情,我奶奶冥顽不化,她说啥也无益,坐了一会儿就去给张家二婶子回话了。 第80章 退亲(三) 其实在土地刚一分开到户,我们家的人就讨论过这个问题了。大伯在学校里教学,队里不再给记工分了,他不是正式老师,国家不给开工资,好多老师都不想干了。我大伯不光会教书,干地里活也是一把好手,所以爷爷和大伯商量,让他也回家种地。 大伯去找支书商量辞职的事情,支书有点儿犯难了。自从知青们回城后,学校里只有一个正式老师,其他都是和大伯一样,是挣工分的代课老师。土地一分开后,老师们就接连不断地回家种地,学校里原来有八九个老师,哩哩啦啦走的只剩下四个了。要是大伯也走了,这学校怕是就开不下去了,村里的孩子都要去五六里地外的村子里上学。 支书大队长和会计连夜开会,又请示了公社,第二天就做出来决定。村里学校的代课老师,没有工分了,大队从村里提留里给干部的粮食中,每月给一个老师一百斤麦子。秋麦天学校里放假,老师能回家干活,给老师的麦子就成了五十斤。 一百斤小麦,折合成钱也有十大几块钱,再说了,当时的小麦,一亩地也就二三百斤。在学校当老师,一年下来,也能挣一千来斤小麦,顶三四亩地的纯收成。 大姑和我爹,在镇上上学,除了星期天平时帮不了啥忙。大伯和二姑,不算星期天一整天,每天早上早点起来,去地里干一会儿活,比在队上半天的工夫也不短。下午放了学,还都能再去地里干一会活,少打点黑就比在队里一天干的活不少了。 耕地种地就更不用犯愁了,分牲口的时候,村里其他人嫌弃队里的小骡子,没人愿意要。爷爷没和其他人家搭伙分牲口,多花了八十块钱,自己买下了小骡子。一头牛一天起早贪黑将就着能耕一亩地,要是不是怕把小骡子累着,它一天耕三亩地还能两头见太阳。小骡子是爷爷调教出来的,除了岁口小,有点儿慌张,别的没一点毛病。 在生产队里的时候,社员们都嫌它走跳的快,用它干活累得慌,没人愿意用。爷爷干活脾气急,喜欢使干活爽利的小骡子,在队里用惯了。有了小骡子,十几亩地连耕带种也用不了几天,根本不会误农时。 我们家里的活干完了,给张家二婶子帮点忙,也不是不可以。我们家里人计划的再好,要是不让大姑他们退学,也达不到张家二婶子的满意。 大队长媳妇儿从我们家走后,直接去找张家二婶子回话,她把我奶奶和我大伯的话说了一遍。 “我也说了别叫她家大妮儿去上学了,一个闺女家,能上出个啥眉眼来,到头来还不是一样的回家嫁人生娃,还能多上出一百块钱彩礼来?说不定因为上学,跟电影里的银环一样,家里地里的活干不了,婆家那边不肯掏彩礼哩。咱村里初中还没毕业的退学回来的还少啊?可成福媳妇就是死活不吐口,我也没有法再说了。人家那边愣说没有打算退亲,这事儿你们自家再商量商量吧,你们商量好了再来给我说。” 第81章 退亲(四) “你说我有啥法啊,咱是好心替人家想,人家不领情咱能咋办?” “你们自己家的事儿,你给你闺女商量商量吧,不说别处,就咱村里比成福家好的人家多的是。前两天我看见杨子媳妇找张媒婆家里了,你说他们家就大狗二狗俩小子,今年都不去上学了,又都是壮的牛犊子似的,干地里活一把好手。大狗也是初中毕业,长得也不赖,杨子家里比成福家还宽绰哩。你们家要是商量好了,和成福家的亲事退了,我还给你们跑腿儿。” 大队长媳妇儿给张家二婶子说话的时候,她家大闺女就在旁边。一听她娘为大姑退学的事儿找了我们家,还有退亲的打算,立马就急了。大队长媳妇儿在的时候,她不好插话,大队长媳妇儿一走,她就和她娘闹开了。 “娘,你咋那样啊,叫我我也不会允许你。人家大凤好不容易考上了高中,再有一年多就能考大学了,为啥你一句话,人家就得退学。人不吃咱家一个窝窝,不喝咱家一口米汤,凭啥得听你的话啊?你说你闲着没事儿,整天管人家家那么多事儿干啥?你愿意闹腾就闹腾,反正你要是给我把这门亲事退了,就再也甭打算给我说亲了。” “你这个傻种闺女啊,哪家女婿不给丈母娘家帮忙,你看人家支书家小子,孩子都那么大了,还去给他丈母娘家里起猪圈,冬天里家里和煤泥土都给拉到门口堆着。” “那能一样吗?大妞子的姥姥六十多快七十的人了,拿个铁叉都费劲,她能起猪圈啊?她舅舅在外面上班,一年到头不回来一趟,女婿去帮忙干活是应该的。咱家里那么多能干活的人,你咋想跟人家家里比啊?” “管不了你们我不管了,你愿意咋就咋吧,反正以后吃亏享福都是你的。你自己的事儿自己做主,你以后觉摸着过的不如意了也甭来找我,我替不了你也帮不了你。” 大队长媳妇儿走了之后,奶奶觉得大伯这个亲事,怕是要是退定了。连定亲时张家给的定礼,都拿了出来,等着媒人来要。 按村里风俗,定亲后谁家先悔婚,谁家的定礼就不能要回去了,还得把对方的定亲礼还回去。虽然不是多贵的东西,那时候人都穷,一针一线都看得珍贵,更况毛巾衣料之类的。为了定礼,退亲后两家吵架打架的事儿不少,年年都有发生。奶奶觉得,哪怕是张家二婶子先提出退婚,也不占人家的便宜,把定礼还给人家。 按说以张家二婶子的脾气,退亲了肯定舍不得定礼,一定会见媒人上门来要。奶奶在家里等了半天,也不见媒人上门,直到晚饭后,张家大闺女空着手,带着她家三闺女来我家了。奶奶以为她们是来要订礼的,就把用手巾包着的布料放在了桌子上,预备人开口要的时候再给人家。没想到大闺女进门不提退亲的事情,开口就要找我大伯。 第82章 退亲(五) “大娘,大龙在家里呗,我想找一下大龙。” “在,在家里呢,在他屋里备课批改作业呢,我去给你叫他。大龙——” 奶奶刚刚开口要叫我大伯,被张家大闺女阻止了。 “大娘,你能不能叫三妮儿领我去大龙屋里给他说两句话?就几句话,说了我就走,我不会耽误他的工作的。” “能,能,那你叫三妮儿领你去吧。” 虽然不知道张家大闺女到底是来干什么,但是人家不说退亲的话,奶奶也不能提。喊了我三姑过来,让她跟着张家大闺女去大伯屋里找我大伯。 那时候的年轻人定亲后,不过年不过节,为了防止流言蜚语,一般俩人都不单独见面。即使有事需要当面说,也都不会俩人单独在一起,要找个人作伴。张家大闺女带了自己的妹妹来,没有直接去找我大伯,先征得奶奶的同意。怕奶奶不放心,还要叫上三姑,奶奶从心里已经认可了她,觉得这大闺女是个好的。 张家大闺女在大伯屋里待了一袋烟的工夫,和奶奶打了个招呼后,就领着她妹妹走了。我奶奶问我大伯,大伯什么也没有说,就说不退亲了。倒是三姑,小嘴吧啦吧啦的给奶奶说了一大堆,把俩人说的话都还原给了奶奶。 “大龙,你是不是不中意我了,打算跟我退亲。” 一进大伯的屋子,张家大闺女开门见山,提出了问题。大伯正在伏案批改作业,听到有人说话才抬起头来,看到站在身后的张家大闺女。 “要是我不中意你,说亲的时候,我就不会答应跟你定亲。我从来没有说过要退亲,是你娘说你嫌俺家上学的孩子多,干活的人少,硬要跟我退亲的。我就是再不想退亲,也不能硬赖着你不撒手吧?”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退亲,俺娘说的退亲不做数,我不说退谁说也不算数。我也从来就没有嫌你们家上学的孩子多,我待见上学,我没考上高中我心里还不得劲了好长时间。你们家大凤有福气,考上了高中,我在心里眼气的不行。我知道她考上高中有多不容易,你想我咋能说出叫她退学的话来?能上学是福气,甭说大凤,就是小龙二妮儿三妮儿,我也不反对他们上学。所以我不会因为上学的事情跟你退亲,你要是中意我,就不要再提退亲的事情。” 大伯开始还是坐在凳子上的,没听完张家大闺女的话,就站了起来。 “我从没有想过退亲,要不是你娘说你哭着闹着要退亲,我根本就不想这事儿。” “俺家里那头你别管了,要是没有我亲自给你说退亲,不管啥时候,谁说了都不算。你记住我说的话,就行了,只要你不说退亲的话,我绝对不会退亲的。” 转眼到了夏天,接连几天的连几天的连阴雨,地里的杂草突突往上长。那时候的庄稼不上化肥,地里上的都是茅草沤的农家肥,松土肥田就是草籽多。沤不烂的草籽,每下一场雨,田地里就出一茬新草。 第83章 玩伴 当时还没有兴灭草剂,地里的苗第一遍刚锄完了,下一场雨,草又冒了出来,还得再锄。地里的庄稼长高了,就不能用小耙锄锄地了,得换成大锄。 三姑年纪小,拿不动大锄,奶奶就不让她去锄地了。叫她没事儿的时候,去村西林子里捡知了皮,除了自己家用,剩下的卖了钱,给自己买书和练习本。自从家里分了地后,二姑不上学的时候忙着去地里干活,没空给三姑编辫子了。三姑自己不会编辫子,奶奶就把三姑的麻花辫绞了,给她留了个学生头。光溜溜的学生头,卡不住知了皮,三姑再去捡知了皮的时候,只能提着个小篮子。 那天晌午,住在我们家西邻的秀妮儿,来找三姑一起去捡知了皮。这秀妮儿名叫秀妮儿,长得一点也不秀气,五大三粗的没个小闺女儿的样子。听说她家从她太奶奶起,就没有闺女,她也没有姑姑,她娘就只有她和她双胞胎哥哥两个孩子。在村里,大部人家都是重男轻女,她们家却是相反,从她出生起,她奶奶就把她当掌上明珠来宠。好吃好喝好衣裳都紧着她一个人,可能就是因为样,把她宠的特别的馋,也没有个礼数。 从小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到别人家里串门,看见人家家里有好吃的,问也不问直接拿起来就吃。别人要是说点什么,她奶奶还跟人家闹腾,说她小孩太小了,要是大了给也不要。因为她有村里一般男孩子也没有的勇猛,所以背地里,人就给她起了一个二猛子的外号。 二猛子比我三姑大三岁,按一般人家的孩子,早就能去地里拉大锄锄地干活了。她家里劳力多,农活不紧,她又娇养,所以她从来不下地,甭说去拉大锄,拿小耙锄间个苗都舍不得她去。和她同龄的孩子都下地干活了,她找不到人玩,知道我三姑在家,就来找我三姑一起玩。这二猛子和我三姑也算是同学,我三姑没上一年级的时候,她就上了一年级。我三姑上一年级的时候,她仍上一年级,和我三姑就成了同班同学。我三姑上二年级了,她还是上一年级,不过没人和她玩的时候,她就来我家找三姑玩。 上面有个哥哥兜底,二猛子家不缺她捡知了皮,所以她来找我三姑的时候,是空着手来的。出了我家巷子,俩人走到二狗家院墙外的时候,二猛子说她要解手。让我三姑在二狗子家门对面等着她,她要去二狗子家的厕所上厕所,说要是看见二狗子家里人出来让我三姑叫她。 三姑也没有在意,自以为是二猛子怕自己在上厕所的时候,二狗子家的人出来上厕所碰上了。才让三姑提醒二狗子家里人他们家的厕所里有人,等二猛子出来了再进去。就站在二狗子家对面的椿树下,等着二猛子从厕所里出来。 二狗子家的院子外面,二狗子的爹又用石头坷垃圈了一圈半截墙头,在里面盖了厕所和猪圈。站在街上,只能看见二狗子的街门和墙头,看不到被圈住的厕所那边的情况。 第84章 西红柿风波 三姑站在二狗子家的院墙外等二猛子,二猛子没有上厕所回来,看见二猛子爹从家里出来上厕所。有二猛子的嘱咐,怕他进厕所碰见二猛子尴尬,三姑赶紧给二狗子的爹打招呼。 “扬子叔,二猛子在你家茅子里,你别去了,待会儿再去吧。” 三姑的话还没说完,二狗子的爹突然冲着他家厕所的方向大喊一声:“二猛子,你干啥嘞?” 三姑还没有明白二狗子爹话里的意思,突然看见二猛子从二狗子厕所那边跑了过来,把手里的一个东西扔到她的篮子里,撒腿就跑远了。 二狗子爹会种菜,这是村里人都知道的,别人家的菜园子里,种的都是韭菜眉豆,豆角南瓜和白菜萝卜。二狗家的菜园子里也种这些菜,不过二狗子的爹还在自家墙头里的猪圈旁,另开了一块菜地。种了茄子,辣椒,西红柿,黄瓜,大葱,小葱等可以直接入口的菜,有猪圈里的粪水浇灌,种出来的菜个个青翠欲滴,红艳诱人。 别的不说,单说西红柿吧,村里面种西红柿的人家也不少,别人家种在菜园子里的西红柿,都没有一个能长红的。西红柿还没有长成个儿,就被淘气的孩子摘下来,酸溜溜的当开胃水果吃了。 二狗子家厕所旁边的菜地,有围墙圈着,还有栅栏门锁着,一般的孩子都进不去。二狗子的爹脾气暴躁,吼一声惊天动地,村里的孩子们都怕他,谁也不敢去他家里的菜地里捣乱。所以全村就二狗子家的西红柿能长红,红艳艳的西红柿,比成年人的拳头还要大。掰开来露出里面鲜红的粉瓤,沙漉漉的,看上去比熟透的西瓜还好吃。用二狗子她娘的话来说,她家的西红柿,甭说西瓜了,给个香瓜都不换,谁家的西瓜香瓜能长出那么鲜美的味道来。 二狗子家是村里的独姓,没有本家亲戚,之所以能在村里站得住脚,是他家里,不管是他爷爷活着的时候还是现在的他爹,都是厉害的角色。谁家要是惹了他们,不管你家族力量多么庞大,他都敢拿着真家伙跟你拼命。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一来二去,村里人家也不再去招惹他们家了。 不过他们家里的旺季菜吃不完的时候,二狗子的娘也不吝啬,会拿一些来送人。见她隔三差五给支书家和大队长家送过茄子西红柿,也给队长会计家送菜。我爹和二狗子玩的好,去她家里玩的时候,给过我家黄瓜小葱。 二猛子家和二狗子家平时没有什么交集,她吃不到二狗子家的新鲜菜。要是别人家,她敢去硬摘硬拿,二狗子爹的脾气全村的孩子们都怕,她见了更是绕着走了,哪里还敢去人家菜地里胡闹。今天中午,她仗着二狗子家人都在歇晌,趁着上厕所的机会摸进了二狗子家里的菜地,谁知道又被二狗子的爹碰了个正着。 二猛子把半拉个西红柿扔到我三姑的篮子里跑了,只剩下我三姑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二狗子的爹的怒气也就冲着我三姑来了。 “小三妮儿,你小小年纪不学好,谁叫你来偷我家西红柿嘞?” 三姑本来只是在等二猛子上厕所回来,没有考虑会发生其他的事情发生。听到二狗子的爹杨子大喊了一声二猛子后,二猛子冲过来往她的篮子里扔了一个东西又跑了,她还愣在那里。直到二狗子的爹走到三姑跟前,她才看清二猛子往自己篮子里扔的东西,是一个啃了一半的又大又红的西红柿。看着自己篮子里的突然出现的半拉西红柿,三姑吓得脸都白了,说话也不利索了。 “杨……子叔,我……我没有偷你家西红柿,我和二猛子要去捡……捡知了皮,二……二猛子说去你家茅子里解手,叫我等着她。我……我也不知道她咋把西红柿扔到我篮子里,真的不是我摘的。我就在这儿站着等二猛子去你家茅子里解手,没有去你家的菜地里。” 二狗子的爹,在他家门口,也看见二猛子往我三姑篮子里扔东西了。看到三姑篮子里只有半拉个西红柿,没有其他东西,知道西红柿是二猛子摘的,跟三姑无关。于是拿出篮子里的西红柿,冲三姑摆摆手,让三姑离开。 “你走吧,没你的事儿了,那个死老娘子整天呱呱悠似的叫唤着说嘴,今儿个拿东西叫她看看,看她今儿个她还有啥说的。” 二狗子的爹没有为难我三姑,拿着半拉西红柿撵二猛子去了。本来兴冲冲地要去捡知了皮,经过这一场惊吓,三姑也没有了兴头,蔫蔫地回家了。 三姑刚刚走进我家院子,二猛子的奶奶拉着二猛子的手也进了我家院门,冲着我们屋里大喊。 “你说说你们家三丫头,闲着没事儿教唆俺秀妮儿去给她摘西红柿,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杨子那狗脾气,上去给俺秀妮儿两巴掌。俺孩子娇养得我都舍不得动她一个手指头,蝇子蹬蹬俺鼻子尖俺都心疼,平白无故的替你们三妮儿挨这两巴掌,你们说这事儿咋办吧?” 爷爷带着家里人都去地里锄地了,只剩下老奶奶在家里。收拾完锅碗,她躺炕上刚睡着,就被二猛子的奶奶的大嗓门吵起来了。老奶奶和二猛子奶奶同辈, 说话也没有啥忌讳,被她一下子吵醒很不满。 “咋了,大喇叭,你大晌午的不睡觉,穷叫唤个啥呀?” “看你得嘞,还有闲心在家里睡大觉,你也不出去看看,你家三闺女都在外面干了些啥事儿?”二猛子的奶奶拍着大腿,站在我们家院子里大呼小叫。 “你可别没事儿找事儿的鬼叫了,一会儿我魂都要被你吓没了,俺三闺女吃了饭去村西林子里捡知了皮了,她哪里又惹到你了?”老奶奶从屋里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拉倒吧你,捡知了皮捡到杨子家的菜地里去了,她偷了杨子家的西红柿,叫俺秀妮儿替她挨巴掌,你说说你们家办的这叫啥事儿啊。”二猛子奶奶指着二猛子发红的脸给我老奶奶看。 第85章 西红柿风波(二) 我没有摘二狗子家的西红柿,是你家二猛子,说是去二狗子家的茅子里解手,偷摘了二狗子家的西红柿。杨子叔一喊她,她扔到了我篮子里的,杨子叔也看见她往我篮子里扔了,不信你去问问杨子叔。” 一听二猛子奶奶诬赖自己偷了二狗子家的西红柿,三姑马上大声反驳。奶奶听说是偷了东西,立马回头责问三姑。 “三妮儿,你不是说吃了饭要去捡知了皮啊,咋就去摘人家的西红柿了,你说到底是咋回事?” “我没有去偷摘二狗家的西红柿,二猛子喊我作伴去捡知了皮,走到二狗家的门口时,她说她要解手,叫我在二狗子家门口外面等她。杨子叔从家里出来了,我说二猛子在他家的茅子里,叫他一会再去。杨子叔叔看见了喊她,二猛子就跑出来,把半拉西红柿扔到我篮子里跑了,杨子叔拿着西红柿去撵二猛子。奶奶,我真的没有偷摘西红柿,是二猛子摘的。” 听到老奶奶的责问,三姑把今天中午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我奶奶。 “你听见了呗,大喇叭,是你家二猛子摘的西红柿,不是俺家三妮儿。杨子打你们二猛子骂你们二猛子,你去找杨子吧,俺家管不了。” “你家三妮儿说没有就没有了?谁家孩子办不是儿了会说自己办不是儿了?你就这么相信你家三妮儿没有掏瞎话?”二猛子的奶奶咄咄逼人。 “我不信俺三妮儿我信你个大喇叭!村里谁不知道你家二猛子好吃,到人家里看见好东西掀开箅子就拿。西红柿是长在杨子家门外的,你家二猛子去摘一个也不稀罕。” 二猛子奶奶在村里是个厉害茬儿,说话骂人声音又大,年轻的时候吵遍全村没敌手,人送外号“大喇叭”。对于她家的宝贝孙女,向来护犊子护的厉害,不容别人说半点不好。一听老奶奶说二猛子好吃,立马就炸了,大腿一拍脚一跳坐在地上呼天抢地起来。 “你们这是看着俺家秀妮儿老实,合着伙的来欺负俺。谁不知道你们家三妮儿是筛子精转世,没有一万个心眼儿也有八千多。在学校里把老师校长哄的团团转,不叫别人家孩子升级光叫她升级。大佬吹那么能耐,还不是叫你们家三妮儿送进监狱里去了。俺秀妮儿老实,你们家三妮儿叫俺去给她摘,俺挨了打你们三妮儿一推六二五,啥事儿都没有。这啥好事儿都叫你们占了,你们还在这儿说嘴诬赖我们孩子,” “我啥时候叫你家二猛子去摘西红柿了?你不要胡说八道,她自己吃嘴,去摘人家二狗子家的西红柿,碍着我啥事了,你干啥一个劲儿的赖到我身上啊?” 听了她奶奶的一再点拨,一直都在哭啼啼的二猛子,突然开口了:“是三妮儿,就是三妮儿叫我去摘的,她说她想吃西红柿了,进不去二狗子家的菜地,叫我去二狗子家菜地里给她摘。她给我看着人,有人来了她就叫我,王八杨子从家里出来了,她也不给我说,还叫王八杨子打我。” “看吧,俺秀妮儿都说了,我就说是你们三妮儿不是个好的,叫俺秀妮儿去摘西红柿的,还教唆着杨子打俺秀妮儿,杨子不是个东西,你们家小三妮儿也不是啥好玩意,你在这儿还咬死嘴不承认。” 二猛子一开口,她奶奶高兴的就要跳起来了,拍着巴掌冲着我老奶奶嚷嚷着。我老奶奶本来不相信,我三姑会馋到叫别人给她偷西红柿的地步,但是平时傻乎乎的二猛子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我老奶奶就有点怀疑了,照着我三姑背上拍了一巴掌。 “三妮儿,真是你叫人家二猛子去二狗家菜地里给你摘西红柿的?你咋就这么馋啊,咱家里是缺你吃了还是缺你喝了?你这么不争气!” 被二猛子祖孙俩莫名的诬赖,自己又说不过人家,三姑已经很伤心了。老奶奶不但不帮着自己,还相信了别人诬赖自己的话,出手打了自己。三姑的愤怒一下子达到了极点,连哭带喊的发了毒誓。 “我说我没有叫她去偷就是没有叫她去偷,我要是真的叫她去偷二狗子家的西红柿了,我就不得好死,头上长疮脚底流脓,嗓子眼里长疔疮。二猛子,你说我叫你去偷西红柿了,你敢不敢发誓?” 三姑连哭带喊的发毒誓,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二猛子是在她奶奶的一再点拨下,才说出来是我三姑叫她去偷摘西红柿的话,听到三姑发毒誓,叫她也发毒誓的时候就心虚了。 “骂人不疼,发誓不灵,为啥你发誓了就得叫我也发誓啊?我就不发誓,你能把我咋的,往后再也不找你玩了。” 老奶奶本来也不是很信三姑会叫二猛子去偷摘西红柿,只是二猛子奶奶带着她找到家里来了,二猛子又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才一时相信拍打了三姑。从小到大家里人谁都没有动过三姑一个手指头,打完自己就后悔了,对二猛子祖孙下了逐客令。 “不管是不是俺三妮儿叫的,你们也看见了,俺三妮儿也挨打了,你们目的达到了就回去吧。” 二猛子的奶奶,自己也清楚她孙女儿贪吃的脾气。她找来我家,是因为她家孙女因为偷西红柿挨了打,一起作伴的我三姑却没有事儿。她心里气不过,领着孙女过来闹一闹,给她自己转个脸。看我奶奶打了我三姑,气焰也就小了,拉着二猛子一边往外走一边叨叨。 “不能在一起玩往后就甭在一起玩,你们俏(聪明),俺家孩子傻,省得把俺卖了还叫俺给你们数钱。” “对,往后谁也别找谁玩了,谁要是没耳性再来我家找我,就是小狗王八蛋。” 三姑冲着二猛子祖孙离去的方向大喊道,也不看老奶奶,甩开帘子进了自己的屋子。因为用力过猛,把挂在门口的草珠帘子,扯断了两三根。 第86章 西红柿风波(三) 门口的珠帘子,是用一种草珠串成的。那时候的村里人,夏天没钱买竹帘,挂门帘又太闷热,大部分人家都会挂这种草珠串成的帘子。那几年,村里种草珠子这种东西比较盛行,几乎都会在自家的菜园边或房前屋后种植一些。 每当夏季来临,就是草珠子成熟的季节,每家每户就开始穿这样的草珠子挂帘儿。把这种草珠帘子悬挂在门上,既可以通风又可以透气,还可以防止蚊子苍蝇进入房间里。同时,在当时的村里,挂草珠帘子,也是的一种时尚。 这种成熟的草珠子,不仅能串珠帘,还可以串成项链手串等玩意儿供孩子们玩耍。不过村里还有一种传闻,说小孩子如果玩这种珠子,晚上会尿炕,所以串成的项链手串再好看也没有小孩子敢去戴它。还有的人说这种草珠子也是一味中药材,有舒筋活血、清热利湿的功效,不过没见村里面有谁用它当药用。 条件好讲究点的人家,会去供销社买又细又白的缯线,串起来的帘子坚固耐用又好看。我们家的帘子线,是奶奶纺出来的棉线合在一起的,没有缯线坚固。经过两三年的风吹日晒,珠子还没有坏,线就糟了。门上挂的珠帘子,是去年大姑二姑串的,今年夏天地里面活多,还没顾上串,就被三姑扯断了两根。 “你个臭丫头,跟个珠帘子使啥劲儿啊?你姐姐们串着容易啊,黑夜里尿炕了叫你娘打你屁股。”老奶奶心疼珠帘,还有就是相信玩草珠子尿炕的传闻,冲着屋里的三姑喊道。 “尿炕就打死我算了,反正也没有人相信我,还不如叫你们打死你们都省心了。” 晚上,爷爷奶奶从地里干活回来,老奶奶已经做好了饭。三姑还在屋里闷着,二姑喊她出来吃饭,她也没有出来。平时家里就数三姑活跃,吃饭也积极,每顿吃饭的时候都是她舀好碗端到桌子上了叫别人。今天二姑都叫过她了,还窝在屋里不出来,这就奇怪了。 “三妮儿,快出来吃饭了,你在屋里闷米饭啊?还不出来。”二姑又叫。 “使小性子哩,今儿个晌午和二猛子出去,二猛子摘了杨子家的西红柿。二猛子奶奶说杨子打了二猛子,来家里闹腾着不走,说是她教唆着二猛子去摘杨子家的西红柿。我打了她一巴掌,窝屋里生半天气了,二妮儿,你去屋里把她哄出来吧。” “咱三妮儿咋会叫二猛子去摘二狗子家的西红柿啊?肯定是二猛子那个吃嘴精,自己吃嘴想吃西红柿了,才去偷摘的,还愣要赖在咱三妮儿头上。就她那吃嘴样,杨子叔打她活该,你干啥打咱三妮儿啊?” 二姑一听老奶奶为了二猛子偷摘西红柿,老奶奶打三姑,替三姑鸣不平。 “你一个孩子家瞎喳喳个啥!她跟二猛子作伴去了,摘没摘都该挨揍。还使小性子,惯着她哩,谁也甭管她,都坐下吃饭,她不吃饭饿着她吧,看她能饿几顿。” 爷爷最恨孩子们眼皮子浅,管不住嘴,偷嘴要嘴吃。听二姑埋怨老奶奶,生气地呵斥二姑,并制止二姑进屋去哄三姑。有爷爷的话,家里人都坐下吃饭,谁也不敢再去屋里安抚三姑。二姑不忍心三姑挨饿,偷偷藏了一个玉米面饼子,拿到屋里给三姑。 “三妮儿,生气不吃饭的人才是傻子,你饿着了,人家二猛子更高兴了。吃吧,咱吃饱了睡觉,往后长点心,咱再也不跟她玩了。” “二姐,我就是嗓子里难受,你说二猛子和她奶奶诬赖我也就算了,咱奶奶为啥还要打我?我犯啥不是了?” “咱奶奶打你是恨你不长心儿,二猛子那么吃嘴,你咋就跟着她作伴去摘人家二狗子家的西红柿了,你就是没有吃你也有错。往后了长点记性,不要跟着她玩了,街里那么多孩子们,你给谁不能玩啊。” “谁愿意和她玩啊,整天傻里吧唧懵懵着光知道吃。她来找我说是去捡知了皮,我想着你们都去地里干活了,我跟谁去也是去,就提溜着篮子和她一起去了。谁知道她想偷摘二狗子家的西红柿不直接说,楞说要去茅子里,还叫我给她看着人。杨子叔从家里出来,她把个大西红柿啃了一半了,还扔到我篮子里诬赖我。早知道她去偷东西,打死我也不跟她作伴。她奶奶还骂我是筛子精,她才是筛子精哩,她是狐狸精鲤鱼精兔子精,自己做了坏事儿都赖我头上。” 一提起二猛子,三姑就愤愤不平。二姑给她拿的饼子也没吃,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天不亮爷爷就把二姑叫起来,和他一起去锄地。回来太阳一杆子高了,看见平时早就上学走了的三姑,还睡在炕上,二姑叫了一声,三姑哼哼了一声又睡了。二姑怕三姑上学迟到,一边喊着又去推三姑的胳膊,二姑碰到三姑的胳膊,发觉三姑身上滚烫,立马喊爷爷奶奶。 “爹,娘,你们快来,三妮儿发烧了。” “哪有那么娇气,一顿饭不吃就发烧了?” 爷爷正在洗脸,听二姑说三姑发烧了,一边擦着脸进来了。老奶奶做好早饭,见三姑没起床,以为她还在赌气,也没叫她。听到二姑的喊声,赶紧从锅里舀了一碗汤,也端在手里,踮着小脚进来了。 “是不是饿的,从夜儿个晌午吃了饭,到这会儿她还没有吃过东西,快喝点儿汤。” 老奶奶端着汤往三姑嘴里送,三姑烧得迷迷糊糊的,喂进嘴里的汤没有咽下去又都吐了出来。 “奶奶,你看三妮儿烧糊涂了,不张嘴,你这样灌她是不行的。” “那你说咋行啊?你说咋行你咋喂,给,你喂她吧。” 看到喂不下去,老奶奶也急了,冲着二姑发火。二姑心疼三姑,想起三姑说奶奶不信她还打她而伤心,就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咋知道咋喂啊,别人诬赖她就算了,咱是一家人你不信她还打她,夜个儿晌午你要是不打她,夜儿个黑夜她能使性子不吃饭,要是吃了饭她还能发烧?” 第87章 生病 “这小妮儿咋气性这么大,我就是打了她一巴掌,还气得发起烧了?往后我可不敢再管了。”老奶奶沮丧地把碗放在桌子上。 “你胡说八道个啥呀,还不赶紧去叫你成山叔,来给三妮儿看看,在这胡咧咧个啥?”爷爷阻止了二姑,又对老奶奶说,“娘,没事儿,不碍你的事,三妮儿被我们都娇养坏了,太娇气了,成山来了给她看看就好了。” 成山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和我们家是远门本家,和我爷爷是一辈。他家里世代祖传的中医,传到了他这儿,村里又让他去公社医院学了两年西医。他现在不但能针灸号脉开方子,还能打针输液,算是我们这一带的名医。不光我们本村的人有病来找他,就是那些外村的人,得了病在自己村里看不好的,也是会越过公社医院来找他。 二姑跑去请医生,半路上经过二狗子家门口,二狗子的娘端着碗在门口吃饭,看到二姑给她打招呼。 “二妮儿,你也不上学了啊?这使急慌忙的去干啥?” “我一会儿再去上学,俺家三妮儿病了,俺爹叫我去找成山叔来给她看看。” 二姑一边回答二狗娘,一边匆匆忙忙从她家门口过去了。 在村里,一般人生病了,都是自己去找成山打针拿药。要是把成山请到家里的,一般都是病得厉害的,自己没法走路的。二狗娘是个好事儿爱看热闹的人,听到我三姑病了,端着饭碗到我们家里来了。走到我家门口,碰上我奶奶扛着大锄,刚从地里回来。 “你家二闺女不是说你家三闺女病了啊,你咋还有心思去地里锄地?你的心可真够大啊。” 昨天晚上三姑没吃饭,我奶奶是知道的,她认为小孩子家一顿不吃没啥事儿,也没有在意。今天早上天不亮,她就起来扛着锄头去锄地了,走的时候家里人都在睡觉,三姑也还没有醒,她也没有打扰他们,自己扛着锄先走了。听二狗娘说我三姑生病了,奶奶还有点不相信。 “你这个人说啥里哎,俺三妮儿身子好的很,这会儿早就去上学了,没事没非的你咋说这话啊。” “哎,你还不知道啊?我刚才在门口吃饭,你家二闺女使急慌忙的去叫成山了。我问她她说是你家三妮儿生病了,我就端着碗过来看看。” 二狗子娘正和奶奶说着话,二姑把成山请过来了,几个人一起进了门。 成山给三姑量了体温,又号了号脉说:“也没有多大的事儿,说白了就是这小妮儿气性大,气大伤肝,肝主疏泄,肝气郁结,气郁化热,所以才烧的这么厉害。这是给谁生气了,把自己气成了这样。” “都怨我啊,活着白吃干饭没有用,闲着没事儿管啥闲事了,有爹有娘的,啥时候轮到我这老不死的来管闲事了。自己老糊涂了,害俺孩子受这么大的委屈,遭……” 听了成山的话,坐在炕沿上的老奶奶,先哭了起来。老奶奶一哭,爷爷奶奶也都慌了,顾不上三姑,一齐哄老奶奶。 “娘,这不碍你的事儿,她有了不是,你不管谁管。人吃五谷杂粮,谁还没有个头疼脑热的,小孩子家皮实着哩,成山给她打一针吃点药就好了,你别操心了?” “奶奶,没人怨你,都怨那个吃嘴精二猛子,她要是不来找咱三妮儿,啥事儿都没有。她奶奶护犊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往后咱知道了,不搭理她就是了。”二姑也安慰着老奶奶。 成山是来给三姑看病的,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把老奶奶惹哭了,只能想法把她哄走。 “大娘,你家三妮儿没事儿,就是小孩儿正常发烧。我给她扎一针,吃点药明儿个就好了。你去你屋里歇着吧,我这就给她扎个行针,到晌午就能起来吃饭了。你有空了去给她熬点白萝卜条水让她喝点,晌午再给她熬南瓜稀饭,吃两顿就好了。” 二狗子娘本来就是来看热闹的,趁着成山给三姑扎针没人说话了,悄悄地问奶奶。 “你家三妮儿发烧咋和二猛子扯上了,二猛子那个傻货又干啥事儿了?” “没事儿,小孩子脾气没准儿,吵吵闹闹的是常事儿。” 因为这事情牵扯到她家杨子,奶奶也不想多说,淡淡的回了过去。二姑觉得昨天的事儿,三姑太冤屈了,被二猛子骗着莫名其妙地挨了打,挨了骂。也不管二狗娘愿意不愿意听,把昨天中午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都说了出来,最后还问二狗子娘。 “你说二猛子偷你们家的西红柿,杨子叔打了她,不是她活该啊。就是她奶奶想要给她出气,就去找杨子叔呗,老娘子不敢去找杨子叔,看我们三妮儿好欺负,来我们家里闹腾。非得等我奶奶打了俺三妮儿才走,你说咱村里咋就有这么不要脸的人,老天爷咋就不叫他们家的人都生病?” 二狗子娘本来是想看热闹,没想到被我二姑一说,还扯出了她家男人。 “俺家那个杨子就是个经事儿不过心的主,我都说过他二百回了,一点也管不住自己的脾气。这二猛子瞅我们家的西红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西红柿刚挂果还没有鸡蛋大,她就过来嚯嚯了,我看见就只把她撵走了。知道她家里人都护犊子,俺家那个脾气又不好,说了不定惹出啥事儿,我就谁也没说。前两天过星期天,大妞妞从学校回来了,打俺门前过,我给她摘了俩西红柿,大妞妞推着愣是不要。二猛子上来就接住了,说你不要我要,把俩大西红柿都拿走了。这才几天,又来偷,她这是吃俺家西红柿吃顺嘴了。哼,吃吧,下回叫她吃个够,看那个老娘子再说嘴。” 三姑的病,扯出了也和自己家的男人有关的事儿。二狗子娘也不好意思再在我家看热闹,和奶奶说了几句闲话,找了个借口,就拿着空碗离开了。 第88章 考上大学 三年级毕业,该上四年级的三姑,却非吵着想要跳级上五年级。 因为班里有个同学,每次考试,他和三姑俩人,不是你第一就是我第一的,还是都是落了其他同学一大截,俩人在学习上争得不亦乐乎。 那个同学的父母都在外地上班,没时间照顾他,他住在姑姑家,才在我们村里上学。听说今年他父母都调回了县里工作,他也就跟他父母一起,回了县城上学。三姑觉得那个同学走了,学习上没了挣头,上学没意思了,就把自己跳级的心思说给了大伯。 大伯知道三姑的小骄傲,在班里,除了那个转走的同学能和她争争,她没有把其他同学放在心上。大伯想挫挫三姑的锐气,让她明白学无止境,不可生了骄傲自满的情绪。就说你在咱班里,能考个第一第二不算啥本事,厉害的学生跳一级也能跟上课才算厉害。大伯本来就是想激励三姑一下,让她脚踏实地地去学习,没想到三姑直接去找校长,告诉校长自己想跳级去上五年级。 大伯告诉三姑要跳级,爷爷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好好的上个学,没听见说还能跳着上的。那时候小学五年制,三姑六岁上学,要是再跳一级,十岁就得上初中。要是上初中了,每天得跑到七八里地外的公社去上学,下午放学还得再跑回来。爷爷奶奶考虑到三姑太小,一天两天还行,时间长了恐怕身体吃不消。要是直接拒绝三姑的跳级要求,三姑不知道要闹腾几天,才能消停了。 为了能让三姑歇了跳级的心思,跳级考试的题目,是大伯出了给校长的,对三姑说是四年级的老师出的基本题目。毫无意外,三姑两门课都没有考及格,尤其是她擅长的数学,才考了48分。跳级的想法毫无意外的泡汤,三姑也受到了不小的打击,窝在家里守着自己的书本看了好几天。 就在这时,家里接连来了两张大学录取通知书。一张是刚高中毕业的大姑的,高中毕业顺利考取省城的师范学院,另一张,是偷偷参加了两年高考的大伯的。 原来,顾老师在回城后,通过高考考上了大学,就鼓励我大伯也考考试一试。怕考不上被村里人笑话,除了我爷爷,大伯谁都没有说。大伯去年夏天高考,离录取分数线差了十来分,铩羽而归。爷爷说:咱啥虫凿啥木头,你这样好好的当个老师也不赖,别瞎折腾了,村里人知道了笑话咱眼高手低。大伯不甘心,又暗暗复习了一年,今年被省城大学录取。 那时候刚回复高考才四五年,一个村里,几年也出不了一个大学生。一家子一下子出了两个大学生,甭说在村里,我们家在十里八村都出名了。出门下地,村里人见了爷爷奶奶,都起哄说要喝一壶高兴高兴。那时还没有升学宴一说,谁家孩子考上大学了,也就是家里人自己高兴高兴。爷爷奶奶高兴之余,更多的是发愁,家里一下子走俩劳力,地里活不好干。 以前大伯虽说是在学校教书,一早一晚和星期天,一点也不少干活。耕地种地这些大活,比我爷爷一点也不逊色,我奶奶只管锄锄草间间苗就行了。大伯一走,不到寒暑假是不能回来的,地里春种秋收的忙是一点也帮不上了。我爹虽然个子不小力气不差,有我大伯在前面顶着,使牲口耕地种地的活都没有干过。加上我爹也考上了高中,今年秋天开始,就要去县里上学,干活更指不上了。 还有就是钱的事儿,虽然大学里免学费,但生活费总的要花自己的。上中学能从家里带干粮,上大学总不能背着饼子窝窝去吧,再说也不能一下子背半年的干粮吧。听邻村的一个大学生说,他一个月要花十几块钱的生活费,这一个人一个月十几块钱的生活费,俩人在一起就是二三十。 分开地后,打的粮食多了,家里多多少少也攒了一些,要是一个月往外拿二三十块钱,用不了一年,家里的积蓄就会被全部掏干,那以后的日子就没法往下过了。 爷爷奶奶着急,大姑和大伯两个也不平静。爷爷奶奶顶着村里的风言风语,让大姑上到高中毕业,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大伯考了两年才考上,今年不去上,明年再考,考得上考不上还两说,就是明年考上了还是上不起。 “哥哥,要不今年你先去吧,你考了两年才考上,不去就太可惜了。我年纪还小,我在家里一边干活一边复习,过年再去参加高考。” 明知道自己就是明年考上,家里还是一样供不起,大姑还是安慰着自己。大伯更知道离开学校后再复习的不容易,他在学校里,课间休息,晚上备课完了之后还有点空闲。大姑要是回家参加劳动,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回家还有家务要做,针线活也要做,根本空不出时间来复习了。 “不沾,你没长期在家里待着,你不知道家里有多少事儿,咱娘一天到晚不闲着也有干不完的家务活。我要是走了,耕地种地拉牲口的活都压咱娘头上了,你在家里能眼看着咱娘忙不过来,自己还能坐着安心看书?我在学校里,能抽出时间来学习,再说我有老师的粮食挣着,还能给家里多一样收入。” “不行,要是越过小子叫闺女去上学,村里人会笑话的。咱爹咱娘也不同意,他们觉得以后咱家靠你撑门面,你去上大学了咱家名声也好听。” “你也是咱家人,上大学名声咋就不能给咱家撑门面了?” 大伯大姑争论不休的时候,爷爷奶奶也在一起犯愁。不过,他们现在愁的不是俩孩子谁去上学谁不去上学,他们愁的是用什么法子可以让两个孩子都去上学。 正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张家二婶子,带着她大闺女来家里串门了。 第89章 考上大学(二) “大龙娘,你们可真是好福气,家里一下子出了俩大学生,甭说村里,就是整个公社整个县里也是独一份。” “都是孩子们自己争气,也是你们都在后头支持他们,俺这当爹娘的没啥本事儿,也没有帮衬他们啥。” 奶奶一边倒水让座,一边和张家二婶子客气着。其实,大伯背地里考大学,除了爷爷奶奶,张家二婶子一家根本就不知道。人家都过来了,奶奶也就把功劳往外推,让她对被瞒着的事儿少点火气。 “你看这俩孩子都定亲一年多了,当间儿也没有啥事儿,要不咱趁着大龙去上学前把俩人的事儿办了。这样以后家里有个啥事儿,大妮儿也好明正言顺的过来帮忙。以后……” “娘,你说啥呢?咱在家里可不是这样说的啊。” 张家二婶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她大闺女打断了。奶奶也明白了张家二婶子的来意,这是来催婚,怕我大伯考上大学了悔婚。 “你个孩子家懂个啥?我说啥你听着就行了,我都是为了你们好,我还能害你们昂?” 张家二婶子不容她家大闺女插话,立刻截住了话头。大闺女却不想她娘继续说下去,站起来拉起她娘的胳膊使劲儿往外拽。 “娘,在家里咱都说的好好的了,你来了就说这样的话,你不觉得丢人啊。我的事儿不要你再管了,咱回去吧。” “哎……你这死妮子,你不要楞扯我,赶紧撒手,你把我胳膊扯下来了。” 张家大闺女扯着她娘往外拽,张家二婶子打着提溜往后坐着不肯动。看着她们娘俩拉扯,弄得奶奶在一旁束手无策,她帮着拉谁也有不妥之处,只能挓挲着手劝张家大闺女。 “哎吆,大妮儿,咱有话慢慢说,先不要扯着你娘,看抻着你娘的胳膊了。” “我就说了今儿个你咋这么积极,说来看看说来看看,就瞎说话,你就那么见不得我在家里吃你饭,想着法要把我撵出去。” 张家大闺女一边拉扯着她娘,一边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了。 张家二婶子和她大闺女来的时候,直接进了爷爷奶奶的屋,家里人都没看见。她娘俩闹的动静大了,大伯大姑都出来看发生了发生什么事,连蔫在屋里的三姑也被惊动了。 几个人一出来,就看见张家二婶子打着提溜半坐在奶奶门口,她大闺女流着泪正在往外扯她娘,我奶奶挓挲着手不知道该去拉谁。三姑出来的早,以为是奶奶在和张家二婶子纠缠,上去挡在奶奶身边。 “咋了娘?你们这是干啥嘞?” “丽萍,你们这是干啥啊?” 大伯大姑也都到了奶奶的门口,大伯问着的空档,大姑上去拉开张家大闺女,把张家二婶子从她大闺女手里解放出来。奶奶也顺手从地上把张家二婶子起来,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走。 “桃花,咱有啥话进屋坐着慢慢说,在这院子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你看她这叫我说话啊?你说你见过谁家的闺女这样,不说三四把她娘往死里拉扯。” 张家二婶子坐在门槛上,也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张家大闺女气鼓鼓地站在她娘身边,生怕她娘又说出什么过头的话来,说啥都不肯跟着大姑走。 “你不知道我为啥我不叫你说?我不叫你说是给咱俩都留点面子,咱们赶紧回去吧。我的事儿也不用你管了,你还是去绞你的鞋底子吧,别在这儿掺和了。” “行,你的事儿往后我不会再管了,是好是歹就由着你自己的性子来吧。” 不顾奶奶的挽留,张家二婶子丢下一句话,从地上站起来走了。 原来,张家大闺女听说我大伯考上大学了,高兴的同时也多了一个心思。我大伯要考大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却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吐露过半点风声,她就觉得大伯有别的心思,才故意瞒着她。如今大伯考上了大学,俩人的差距就更大了,自己配不上我大伯了。想趁着在大伯提出退婚前,自己主动要求退婚也不算难看,于是就把自己的想法给她娘说了。 俩人在家里商量好了,当做是串门过来祝贺一下,看看我家里人的态度。要是我家这边有怠慢和退婚的念头,她们家里不勉强,还要自己先提出退婚来挣下面子。 张家二婶子和她闺女想的不一样,好不容易捞到一个大学生当女婿,说啥也不能退亲。就想在我大伯去上大学前,让她闺女和我大伯结婚,这样俩人就算绑定在一起了。只要结了婚,大学生就是她闺女的人了,我大伯再有啥想法也是白想。 在家里商量好的事情,到了我们家里的时候,张家二婶子却没按照在家里商量好的话来说,一开口就说出了结婚的事情。大闺女觉得她娘说话算不话,不按在家里商量好的事儿办,还没有看到我们家里人的态度,就上赶着要求我大伯和她结婚,丢了自己家的脸面,所以才失态地往外扯她娘。 看到她娘自己走了,自己想要问的话也没有问出来,大闺女也挣开大姑的手,灰着脸跟着她娘往外走。 “丽萍,你等一下,我给你说句话。” 看到张家二婶子出了门,大伯开口叫住了张家大闺女。张家大闺女觉得,我大伯这是要给她摊牌了,站在院子里等着大伯开口。看到张家大闺女站在院子里不动,奶奶让她和大伯去屋里说话。 “你们去屋里说吧,院里晒得慌。” “没事儿,反正没有外人,就在院子里说吧,说完了我还得去看看俺娘。” “娘,你去看看婶子往哪儿走了,把她送回去,我跟丽萍说几句话。丽萍,你进来吧,反正我们是都定过亲了,咱在一堆儿多说几句也没啥。甭说俺家里没有外人,就是别人看见了,他们也说不出啥。” 大伯不提退亲的事儿,反而强调俩人是订过亲的。张家大闺女看了看大姑和奶奶,拉着我三姑的手,跟着大伯进了屋。 第90章 当了班长 张家大闺女跟着大伯进屋后,拉着我三姑靠在大伯备课的桌子前,等着我大伯说话。 “丽萍,我不知道你和我婶子为啥闹腾,可能你有了自己的想法。我想在我们定亲的时候,你也没有想过半道上要和我要退亲吧?我现在是要去上四年学,但是学校里有寒暑假,都是能回来的。再说了,我在村里的时候,一年到头我们也见不到几面。我去上学了,不在村里,还能写信的,你……。” “你说我有自己的想法,你难道没有?考大学不是啥丢人的事儿,反而很光荣,你却瞒得严丝合缝的。要不是通知书来了,我都不知道你去考大学了,你这样瞒着我,不就是怕我扯你后腿啊?你考上大学了,我们在一起也不合适了,我们的事儿就算了吧,往后谁在干啥也不管对方的事儿了。” “说啥算了?我是考大学没给你商量,你说我们一年到头能单独说上几句话?每次见面你不是拉着你俩妹妹,就是拉着我家二妮三妮要不就是和你玩的闺女们。邻村的那个人你知道不,为了考大学,硬是给他媳妇离婚了。结果从开始兴高考考到今年,还是没有考上,别人都快把他的事儿编成小戏唱了。考大学这种没影儿的事儿,我怎么能当着别人的面,张口给你说啊,我不是找笑话吗?” “你不给我说就说不给我说,没有那么多的借口。” “除了你,俺家里就俺爹知道我在考大学,因为要报名我才给他说的。说实话,我去年就报过名,没有考上,俺爹都给我说,叫我啥虫凿啥木头,命里八升就甭去想一斗的事情,我还敢把这事儿拿出去给说吗?” “你没有想过你是大学生了,以后就是公家人了,和我就一个初中毕业的不般配?” “定亲的时候般配,咋就能因为考上大学就不般配了,我又不是长出了三头六臂,我还怕你不愿意等我。要是不上学,我们过两年就可以结婚了,我一上学就得等四年。过两年村子里和你一起玩的闺女们都结婚了,我们还不能结婚,我还怕你有意见。” “我又不是三岁孩子,见咋儿学咋儿,看到别人结婚了,自己也非得闹腾着跟着结婚。就是有时候俺娘嘟囔几句闹腾闹腾,我不理会也就过去了,我是她亲闺女,她还能把我赶出去啊?” “没事儿,丽萍姐,你娘要是真的要赶你出去,你就来俺家里吃饭。我每顿叫俺娘给你包饺子吃,你想吃啥馅的就包啥馅的。我捅知了皮刨药材卖了钱都攒着给你花。” 听说被赶出去,三姑忙不迭的去安慰张家大闺女,她是真的喜欢这个未来的嫂子。人长得好看不说,每次在街上碰见她,总是笑眯眯的。一点也不像村里有些没过门的媳妇,见了婆家大小姑子,爱搭不理的,看都不正眼看一下,好像自己有多高贵似的。 大伯和张家大闺女,在屋里说了小半天,该说的都说了,也就没事儿了。那天中午,张家大闺女是在我家里吃了饭再走的,这是定亲一年多来,她第一次不年不节的在我们家吃饭。 大伯上大学走后,张家大闺女到学校接替了大伯的代课教师工作。 这两年,村里高中初中毕业回来的孩子,有十来个,加上没毕业就退学回来参加劳动的,有三十多个。有了我大伯当老师考大学的先例,谁家都想把自己的孩子弄到学校教书,说不定自己的孩子也能像我大伯一样,考上大学。家里要是能出个大学生,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儿,地里的活耽误多少也值得。 一听说学校里要招代课老师,各家各户都去给支书送礼,想让自己的孩子进学校。要是有个三家五家,支书和大队长斟酌着,选一个就可以了。这么多人来求,支书也不敢贸然定夺,和校长商量过后,决定通过考试,择优录取。 在支书大队长和会计的监督下,由家里没有人参加考试的老师出题后,所有想代课的人在学校的教室里参加考试。那时候学校没有打印油印机,考题写在教室的黑板上,参加考试的人在下面答题,校长支书大队长和两个老师亲自监考。教室的门口,还围了一圈等待看考试结果的人,那场面和现在的高考也差不了哪里。 考试结束后,在支书大队长和校长还有几个村民代表的监督下,两个老师当场判阅试卷打分。最后,张家大闺女以两门187的总分,被录取为四年级的代课老师。 张家大闺女接了四年级,因为这个班的班长转学到县城里了,班长的位置空缺,于是就需要重新选派班长。村里的小学,班干部都是从学习好的学生里选派,三姑是学习最好的,又和张家大闺女最熟悉,自然而然的成了班长。 那时候的村里学校,一个班级里不会设立那么多的干部,就一个班长和六个小组长。班长既要协助班主任管理班里纪律,又要当做学校委员和课代表帮助老师收发作业。小组长的任务比较简单,就是负责带领自己的组员,在每天放学后打扫教室里的卫生。 大伯教三姑的时候,三姑就是班里的一个普通学生,连个小组长都不是。虽然跳级没有跳成,现在一下子成了班长,也算弥补了遗憾。三姑高兴的不得了,吃晚饭的时候,在家里一通显摆。 “给你们说个好事儿,我当班长了,班长,现在班里除了老师,数我最大了。” 大伯大姑上学走了,我爹也住在学校,现在家里的饭桌上,只有老奶奶二姑三姑和爷爷奶奶。虽然人少不热闹,但是这并不影响三姑的好心情。 “你臭显摆个啥,要不是丽萍姐当了老师偏向你,就你那样能当班长?” 在家里,二姑最护着三姑,也最会打击三姑。不等别人说出祝贺的话,二姑先给三姑来了一棒子。 第91章 当班长 “啥呀?才不是丽萍姐向着我呢,我是因为学习好才能当上班长的,不信你去学校里问问,是不是我经常是俺班里的第一。” 三姑急着为自己辩解,生怕别人误会自己的班长是靠走后门得来的。老奶奶怕三姑再急了,赶紧打圆场夸奖鼓励三姑。 “能当个班长也不赖,好歹也是个官儿,俺三妮都能当官了。往后可要好好学习,也像你大姐一样当个大学生。” “哼,我以后肯定要去考大学的,大姐大哥坐火车去了省城上大学。我以后要考北京的大学,到时候坐着飞机去,眼气死你。” “吹吧你就,现在才上四年级,就要坐飞机去北京上大学,你咋不说坐大炮去天上上大学。你以为班长那么好当的,就你那一有事就哭唧唧的样儿,你还当班长,当个爱哭长还差不多。” “哼,你看不起谁啊?我的武器都准备好了,谁敢不听话,我就拿棍子敲他。” 三姑放下饭碗,跑到屋里,拿出了一根榆木棍子。粗粗拉拉的榆树皮被剥掉了,白亮亮光溜溜的棍子,有手指粗细,拿在三姑手里,比她的个子还高出半个头。 “三妮儿,你可不能瞎出怪啊,当个班长就当班长,你可不能拿着棍子胡打人,给你丽萍姐找麻烦。你丽萍姐刚当上老师,可架不住你瞎胡闹,你要是敢瞎胡闹,可饶不了你。” 看到三姑那么长的棍子,奶奶先不淡定了。那时候,村里的孩子皮,在学校里老师打调皮捣蛋的学生是家常便饭。“小树不砍不直溜,人不修理艮赳赳”的原则,家里人要是知道了孩子挨了打,不但不会责备老师,反而会觉得老师重视自己的孩子。 但是你一个学生就不行了,老师再叫你管,你只能管,不能打。村里以前好几家闹矛盾,就是因为在学校里老师让学生管学生,管人的孩子打了被管的孩子,被管的孩子回去给爹娘告状,大人给自己的孩子出气,两家人大打出手。 “没有,我不打人,我就是拿棍子吓唬吓唬他们,看到我这根天下无敌的如意金箍棒,他们就不敢捣乱了,我聪明吧?哈哈。”三姑对自己的聪明很是得意。 “不胡闹就好,你们都长大了,以后都要好好学习,多干活,少惹事儿。” 前段时间,爷爷一直都在为家里的活计犯愁,觉得我大伯大姑上学走后,家里的活会一团糟。这几天刚理顺家里地里的事情,他不想因为孩子们之间的小事情,把家里刚刚走上的正常轨道打乱,爷爷才开口嘱咐二姑三姑。 “不会的,爹,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回家就帮你和俺娘干活,不让你和俺娘操一点心。”三姑迫不及待地向爷爷保证,自己一定不会给给家里找麻烦。 三姑不想找麻烦,却管不住麻烦找她。班里以前的班长,是个人高马大的男孩子,不但学习好,听说还会些拳脚功夫,把班里的孩子都拿捏得死死的。 三姑一个比桌子高不了一头的黄毛丫头,除了学习成绩好,没有一点可怕之处。所以老师让三姑当班长,学生们都暗暗的高兴。不爱写作业的,想着从今以后,可以不用交作业了。喜欢捣乱的,想着以后要是老师不在,他们在班里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星期五下午作文课,老师留的题目是《善良的……》,讲了写作要领和要求,让学生们写着,自己回办公室备课了。 十一二,十三四的孩子,没有人镇得住的人镇着,根本坐不住。师刚一离开,教室里就炸锅了,说闲话的说闲话,串桌的串桌。一个四年级三十多个孩子,坐着认真写作业的,没有几个,就是有的学生想学习,也被不学习的学生捣乱的没法学习。三姑拿着棍子站在讲台上,敲了半天桌子,喊破了嗓子,没人有一个人理她。 三姑气急,亲自去拉那些串桌的学生回自己的座位,那些学生看着三姑拿着棍子过来了,多数乖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只有一个叫刘长秋的,看见三姑拉他,甩开三姑的手,撒腿就跑。就这样,一个在后面追,一个在前面跑,把教室里变成了跑马场。一时间,黄土屋地上尘土飞扬,撞到了桌子,踢到了凳子,加上孩子们的呐喊助威声,教室里乱成一锅粥。 校长在隔壁五年级教室里上课,被这边的动静闹腾得实在受不了,推开四年级教室的门。一个孩子嗖的一下从他身边窜过去,边跑边冲后面撵他的人做鬼脸。 “疤瘌妮儿,快来撵我啊,今儿个你要是能能撵上我,我叫你奶奶。” “刘长秋,今儿个我要是不把你抓回座位上,我就不姓刘。”三姑涨红着脸,眼睛里含着泪,气喘吁吁的在后面跟着。 “不姓刘你姓啥?你是要姓狗?还是还是要姓猪?猪头的……” “你们这是在干啥?” 刚开学没两天,就闹得这样乌烟瘴气的,校长被眼前的一幕气得头大。三姑正跑到校长身边,停住了脚步,指着前面的孩子告状。 “校长,刘长秋不好好写作业,还到处串桌影响别人学习,我说他他不听。” “不是,是疤瘌妮儿拿着棍子撵我,我害怕才跑哩。” 刘长秋停下了脚步,在校长面前,一副老实孩子的模样为自己辩解。校长还要回去上课,没工夫在这断官司,指着三姑和刘长秋让他们去办公室。 “你们俩去办公室找你们的老师,其他的同学继续写作业,谁要再闹腾,我大耳刮子扇他。” 有校长的话镇着,刘长秋和三姑一起往教室办公室里走,路上,刘长秋还满不在乎的继续挑衅。 “疤瘌妮儿,找老师就找老师,你以为我怕你啊?她是你嫂子又咋样?她还敢向着你打我一下啊?你给她说,她要敢捅我一指头,我就敢去她家里屙她家一锅头。” “行,刘长秋,你厉害了,我回去给俺姨姨说。” 第92章 当班长(二) 这刘长秋就是会计家的三小子,除了学习,调皮捣蛋样样精通。从小,他就淘气得没边,还光干一些出格的让人恨得牙根痒的事情。 在他刚会走路,话还说不全的时候,把一个比他大一岁的孩子哄着塞到他家装小猪的猪笼里。那孩子进去后,就再也出不来了,窝在猪笼里哇哇大哭。没办法,他爹用镰刀把猪笼子割破才,把那个孩子放出来,从此那个孩子见了他就远远躲着走。他娘气的照着他光屁股上狠狠地打了几巴掌,打完了甩着自己的手直哈气。他一边哭着,还一边用含糊不清的跟他娘说。 “娘,你使那么大劲打我屁股干啥?你手疼我屁股疼,你要是不打我,你不疼我也不疼。” 五岁的时候,他娘领着去菜园里薅草,他想拉屎了,就用镰刀把南瓜上剌下来一块,拉完屎怕他娘看见把剌下来那块又扣上了。谁知道怎么回事,那个南瓜看上去没蔫坏没腐烂,长成了一个大南瓜。他娘从地里摘回来南瓜准备做饭,放在案板上一切,灰黄的臭汤洒了一案板一屋地。他娘扔了案板,围着村子跳着脚骂了两天,村里没人应声,他坐在自己家的屋檐上甩着小腿笑咪咪的。骂俺娘骂俺祖宗十八代,俺娘是你,俺祖宗十八代也是你的。 他在房檐上说的话,被他二哥听见,喊回了他娘。他娘进屋拿笤帚疙瘩,他从房上一溜烟下来跑了,跑到过道的时候,顺手把大锄把子横在过道。他过去了,他娘在后面不防备,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堵人家做饭的烟筒,捅人家的风门纸和窗户纸,要是不被他娘拿着笤帚疙瘩撵几回,这一年都不过不去。不管是新来的女老师,还是没他肩膀高的三姑,他可是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教师办公室和四年级教室离得远,教室里发生的事情,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都一无所知。三姑和刘长秋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张家大闺女正在备课,看到进来的俩人,有点吃惊。 “你们不在教室里写作文,来办公室干啥?都写完了?” “刘长秋,是不是你又捣蛋了?是于斌磊叫你来的吧?怎么还叫刘清素把你给押来了。” 办公室里坐着的另一个老师,看到俩人进来,一副烦不胜烦的口气说。 “于斌磊早就不在我们班了,他去城里上学了,再也不回来了。疤瘌妮儿仗着自己是班长,拿着棍子在教室里撵着我打,校长叫她来找老师。” 刘长秋大大咧咧的回答,在老师面前,装作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三妮儿,你说说你们这是咋回事?”张家大闺女问我三姑。 “你走后他们开始就说话,还有好几个人串桌,我叫他们回座位上去,别人都回去了,就刘长秋不回自己的座位,还去捣乱别人。我去拉他叫他回自己座位,他就在教室里跟我转圈,我根本没有打他,校长看见了。”三姑眼泪汪汪的。 “校长是看见你拿着棍子撵我了,闹腾得教室里其他人不能好好学习,才叫你来办公室的。”刘长秋理直气壮的为自己辩解。 “校长咋没有拿大鞋底刮子扇你?刘长秋,别人不知道你啥脾气,我还不知道。别以为你们大龙老师走了,没人能管你了,你就能翻天了,信不信我耳巴子扇你!” 不等张家大闺女说话,另一个老师拍了桌子。他和大闺女一样,也是代课老师,是去年高中毕业来代课的。对于刚进学校的老师,被学生欺负的事情,他是深有体会。 刚进学校的时候,因为是新老师,抹不开面子,没少挨村里学生的欺负。有的同学拿笤帚疙瘩墨水瓶放在门头上,砸了他脑袋,弄了一脸墨水。有一个同学往他粉笔盒里,放了半盒子毛毛虫,他去拿粉笔,捏出来一条毛毛虫。是我大伯出面,帮他镇住那帮淘气的学生,所以看到刘长秋一副满不在乎我没错的样子,他就火了。 “疤瘌妮儿欺负我还不叫说话了,俺班的老师都还没有说话,你就越过俺老师说我。”刘长秋扭着脖子小声嘀咕着。 “你们班老师不说,是不知道你刘长秋的脾气,是还没有该着收拾你。你去学校里打听打听,谁不知道你刘长秋的大名,上课睡觉,下课打架,作业不交,串桌胡闹,自己不学习,也不让周围的人好好学习。你说你娘每天拿着笤帚疙瘩撵你,你怎么就屡教不改呢?下次有空见了你哥,我好好给他讲讲你的光荣事迹,看他不把屎给你踹出来。” 这个老师是会计的远门侄子,和会计家老大是从小玩到大的,两家人关系不错。他来代课,是托了会计的关系才进来的,所以一训起刘长秋,就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就是钢笔没笔水了,去借个笔水,疤瘌妮儿就抓着我不放,咋就都是我的错了。还给我哥哥说,值当哩啊。” 听到老师提自己大哥,刘长秋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耷拉下了脑袋。他娘的笤帚疙瘩不过是挠痒痒,要是真的惹怒了大哥二哥,他们的拳头可是比笤帚疙瘩厉害几万倍,那他在家里的日子就真的没法过了。 “哼,你啥脾气我还不知道啊,好好给你们老师认错,你要是敢出啥幺蛾子,你大哥可在家里等着你哩。” 看到自己镇住了刘长秋,那个老师出了办公室,把办公室留给了张家大闺女。她的学生,他帮忙镇一下就可以了,终究还得她来处理。 那个老师走了,办公室里就剩下张家大闺女和我三姑,刘长秋觉得自己翻盘的机会来了。 “老师,我真的是去借墨水的,疤瘌妮儿仗着自己是班长,欺负老实人。拿着棍子在教室里撵着我打,我叫她撵的没处跑,校长叫她跟着我来找你。” “刘长秋,你是不是老实人,我不能光听你一个人说,也得听听别人说。刘清素是班长,你要借墨水,首先要给班长请假。要不你说我们这么大一个班,你说有事儿到处串,他也说有事儿有事儿到处串,那和赶大集有什么区别,还是学校吗?” 第93章 当班长(三) “你和大龙定亲了,是疤瘌妮儿的嫂子,你们是亲戚,你肯定会向着她。” “首先,刘清素有名字,你这样一口一个疤瘌妮儿,给同学起外号这就不对。再有,要是以前的老师在,你也是在教室里串来串去?” “要是以前,他上自习课敢乱串,不用我哥管他,斌磊就把他收拾了,斌磊会武术,一个人能打他仨。” 不等刘长秋回答,三姑嘴快替他回答了。三姑揭了自己的短处,刘长秋瞪了她一眼。 “用你多嘴,多说闲话多吃屁,吃不了了噎死你。” “以后说话要注意礼貌用语,不要动不动就说脏话。你们都回去写作业吧,清素,放学前今天的作业都要交上来,谁的也不能落下。” “刘长秋三天没有交作业了,我跟他要他不交,他说我没有资格收他的作业。”三姑给刘长秋又补了一刀。 “刘长秋,你的作业写完了直接交给我,我一会儿去教室收。” 张家大闺女拿起自己的备课本,跟在他俩的后面,一起往教室走去。 被校长训了一顿后,那帮孩子们,不敢再明目张胆的在教室里大声喧闹了,但一个个也没有安分下来。 屁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脑袋使劲儿往窗户外面看,想透过没有糊报纸的窗口,看到外面的动静。虽然不敢大声说话,仍旧管不住他们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这两个孩子就为能出去看热闹绞尽脑汁。 “你说新老师会不会揍刘长秋啊?” “肯定会,新老师家和刘长秋家的人经常好吵架,新老师肯定会把刘长秋的脸扇烂。” “咱去看看热闹吧。看看把刘长秋打成啥样了?” “我不敢去,老师看见了骂我,你去吧。” “你不敢我自己更不敢,咱就当假装去问题,去办公室里看看。” “你傻啊?作文课你问啥题?老师一看就知道咱是装的,不得骂咱俩。” “咱不会问字啊,咱就说不会写字。我早就想好了,我去问炕旮旯的旮旯,你去问虼蚤蚊子的虼蚤。” 两个孩子商量好了策略,离开座位往教室门口走去。刚刚打开教室门,看见张家大闺女跟在三姑和刘长秋后面,站在教室门口。 “老……老师,我们……我们去问题。”打头的学生结结巴巴地解释。 “写作文问什么题,作文写完了?” “遇到不会写的字了,你说写作文不能画圆圈,不能用拼音字母代替,我们只能问了。”后面的学生说的坦然自若。 “查字典,以后遇到不会的字要查字典,这样你们的印象深刻,更容易记住。”张家大闺女一边进了教室。“说吧,什么字。” “旮旯,炕旮旯的旮旯。” “虼蚤,虼蚤蚊子的虼蚤。” 这两个词一说出来,班里的学生一下子都兴奋了,纷纷举手,争先恐后地发言。 “老师,我也有不会写的字,我也要问。” “老师,我也有不会写的字。” 来了,这是又要考验新来的老师了。村里的人,都有一种外来和尚会念经的心理,对自己村里出来的代课老师,有一种自然的轻视心理。觉得自己看着玩着泥巴长大的孩子,能有什么出息,来学校教书,恐怕他们误了自家孩子的前程。 于是在每个新老师上任后,会在家里说老师小时候的各种糗事蠢事儿,这就给孩子一种老师也不怎么样的印象。在他们的心里,老师行不行,就看他认得字多不多。所以,在每一个新老师的上任初期,学生会想方设法的找出各种各样他们以为比较难的生僻字,来考验新老师的实力。 张家大闺女站在讲台上,把孩子们提出的字,一个一个都写了出来。 旮旯,虼蚤,茅子,插管,风匣,阁窑,饧饧,长醭,饲気,刺挠,硌尥,熥熥,枯楚,界扇,蝲蛄,蚴子,栲栳,铁耙,筢子,撅头,耧车,耢,饸饹头…… 不一会儿,在孩子们叽叽喳喳的提问声中,黑板上写满了兴奋的孩子们,认为可以让新老师出丑的字。因为他们听说,去年来的新老师,就是被一个虼蚤一炮打闷的。 看着新老师不打一个磕绊,写了满满当当一黑板,学生们提问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同学们,今天作文课上,你们提出来一些我们日常用的比较多的词语,大家把自己问的词语写进作文,这样写出来的作文贴近生活,很好。这些常用的词语,对你们以后的生活有用,黑板上的词语每个人都抄下来,每个词回去抄十遍。” 刚才还兴致勃勃的提问的同学,一听自己提出来的词语要写进自己的作文里,还要把黑板上的词语抄十遍。一个个立马如被撒了气的气球,瘫坐在凳子上,唉声叹气的。 “谁他娘的这么找事儿,说了这一大堆,还让老子替他抄!”刘长秋第一个狠狠地骂道。 “刘长秋,我数了,你问的最多。你都写作文里吧。你看人家刘清素多俏,知道是个坑,一个也没有问。” 刘长秋的同桌从小和他一起玩到大,看到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捂着嘴忍着笑在旁边提醒他。 “肯定是他们事先商量好了的,故意陷害我,娘的,我就不写,看她能把我怎么着。” 刘长秋在下面咬牙切齿,讲台上张家大闺女,又补充了几句让他崩溃的话。 “今天下午只有作文课,二三百字的作文,大家肯定都能很快写完。谁先写完谁先放学回家,交上来了才能放学,一个也不能落下。” 从三年级开始写作文,刘长秋从来都没有按时完成过,都是放学回家后,让他的跟班代写的。在他看来,今天的新老师突然这一出,无疑就是冲着他来的。这个新老师,看她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显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 傍晚,写完作文的学生陆续交了作业,背着书包回家了。最后,教室里只剩下没写完作文的刘长秋,和等着收作文的三姑。 第94章 刘长秋的作文 “疤瘌妮儿,你给我把作文写了,以后在班里我罩着你。有我罩着你,往后班里的人谁也不敢不听你的。” “我才不管你呢,班里面就数你最捣乱,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你的作文就该你写,凭啥叫我给你写?” “那你拿一个给我抄抄,抄完了咱们都能回家吃饭了。”刘长秋想出了另一个办法。 “不行,老师说不让抄作业,那是作弊。”三姑坚决不同意。 “做你娘的头作弊!信不信我揍你?” “你骂人说脏话,还要打我,我去告诉老师去。” 一看刘长秋的架势不对,三姑一边说着,撒腿就往教室外面跑。刘长秋看到三姑跑出去,怕她向老师告状,也从教室里追了出来。 刚出教室门口,正碰上会计老婆提着篮子去去菜园子里摘菜,刚好看见她三儿子抓住了三姑的胳膊往教室里拉。 “小兔崽子,放了学你不回家,在这儿扯着三妮儿干啥嘞?” “姨姨,你家刘长秋说要打我。” “谁说我打她了,她要去老师那里告我的黑状,我是拉着她不叫她去。” “你不办不是三妮儿能告你状,那她咋不告我啊?” 会计老婆不说三四,上去拧住了刘长秋的耳朵,刘长秋龇牙咧嘴地去拨拉他娘的手。可是他娘的手,就像粘在了他的耳朵上,怎么都拨拉不下去。 “姨姨,你们家刘长秋在学校里不好好学习,上课老是串桌。老师留的作业,别人都做完了,就他一个人在那里磨磨蹭蹭的就是不写。今儿个后晌老师叫写作文,他不自己写,还要抄别人的作文,我不给他抄,他就要打我。” 三姑小嘴吧啦吧啦的,把刘长秋的罪状一条一条的说给了他娘,他娘一听就火冒三丈。 “小兔崽子,我在家里忙死忙活的,舍不得耽误你的工夫,送你来学校上学。你他娘的就是这样给我上学的?上课捣乱不学习,不写作业,还要抄人家的作文,抄人家写的就是你写的了?你咋懒成这样,你咋就不能自己写?你手断了还是脚断了?” “你以为写作业跟你摘南瓜一样,一摘一个,有本事你给我写一个试试?” 刘长秋一边嘟囔着,拨拉着他娘的手,想把自己的耳朵解救出来。他娘拧他耳朵的,手却没有一点松开的意思,拽着他的耳朵往教室里拉。 “人家都能写出来,就你不能?你少吃一个窝窝还是少喝一碗米汤了?我长这么大,从来就遇见过没别人会做我不会做的事儿。也不是给你吹,我是没有上过学,我要是上学,肯定比你这个兔崽子强多了。我今儿个也不去园里薅菜,我就坐在教室里看着你,你要是不把作文给我写出来,咱俩今儿个黑夜就住在学校里了。” 会计老婆把她三小子拽进教室,按在他的凳子上后,真的坐在他对面位置上,等着儿子写作文。看着自己的娘真的坐下不走了,刘长秋无计可施,摸着自己的耳朵问三姑。 “老师叫写啥作文来着?” “善良的……你可以写妈妈,爸爸,奶奶,哥哥,还有就是反正你写谁都可以,先写外貌,再写事情。还有老师说了,黑板上谁问的字,就写到谁的作文里,这样写出来的作文贴近生活,回家再把黑板上的词抄十遍。” 在他娘的监督下,刘长秋看几眼黑板,苦思冥想一会儿,再在作文本上写几个字。终于,在天完全黑下来以前,写完了自己的作文。连本子都顾不上合起来,甩在三姑桌子上,背着书包就往教室门口走。 “三妮儿,那小兔崽子写成了呗?你给姨姨念念,看他都写了个啥。” 三姑拿着刘长秋的作文,凑到教室门口,就着天光给他娘读了起来。 《善良的妈妈》 善良的妈妈长得可真是不一般,她的头像栲栳,头发像耢地的大耢。眼睛上面有枯楚皮,下面有眼珠子。鼻子像蚴子,还长着俩圆圆的鼻子沿儿(眼)。善良的妈妈耳朵很好看,像个蝲蛄。善良的妈妈的嘴也很厉害,能吸得住虼蚤和蚊子。 善良的妈妈喜欢善良,不喜欢善良的哥哥,因为善良的妈妈叫善良拉风匣,善良就拉风匣。他想叫善良的哥哥拉风匣的时候,善良的哥哥还扛着铁耙在地里拉耧车。 善良的妈妈叫善良去界扇后面拿窝窝,善良说窝窝饲気了,善良的妈妈说窝窝饲気了熥熥还能吃。…… 三姑捂着肚子,笑得再也读不下去了,把作文本给刘长秋娘看。 “姨姨,刘长秋是故意骂你的,老师说了,善良的妈妈就是写妈妈好。你看他把你写成了妖怪,说你头像栲栳,头发像大耢,眼睛上有枯楚皮。他还说你鼻子像蚴子,耳朵像蝲蛄。最可恶的是他说你吃虼蚤蚊子,虼蚤蚊子是咬人的害虫,哪能吃啊。” “好个小兔崽子,上学上的长本事了,敢造骂老娘了,看我回去不揭了他的皮。” 刘长秋的娘也顾不上去菜园里摘菜了,提溜着空篮子,回家找刘长秋算账去了。 晚上回到家,吃饭的时候,三姑把刘长秋的作文,当做笑话讲给家里人听。一边讲一边笑得喘不过来气。 “你说这个刘长秋,学习不沾闲,编排起来人倒是有一套。连俺姨姨都敢造骂,把俺姨姨说成那样,气得俺姨姨连菜园子都不去了,空着篮子回去找他算账了。今儿个黑夜,刘长秋不用吃饭了,光笤帚疙瘩就吃饱了。” “这老三也真是不叫人省心,刚上学那时候,我抱着他在前面跑,他娘拿着棍子在后撵着,好不容易把他弄到学校,放教室里头。我还没有喘过来气,他滋溜一下子从教室里窜出来,跑没影了。这大点儿了还是个不省心的,倒是会编排他娘了。” 爷爷接过奶奶的话头,他向来信奉棍棒出孝子,娇养无义郎。 “都是成林惯的,这老三就是欠揍,要是搁咱家里,三鞋底扇的他遛着墙根走。甭说编排着造骂人了,连说话都叫他不敢大声,还等着叫个娘们儿每天撵着他满街跑。” 第95章 作文风波 “其实三小子也不是专意骂他娘,他是不会写作文,不知道咋写,只能胡写。” 二姑学习不好,写作文也犯愁,倒是可以理解刘长秋的苦衷。 “哼!他除了捣乱在行,就是不愿意学习,看吧,下次的作文课上,刘长秋的作文一定是被老师当做最差作文批评的。” “你们别光操心老三的事儿了,他娘那样打他,他都改不了,谁也管不了他。你大哥不在学校里了,你还小,自己要好好学习,不要找事儿去惹他,给你姨姨添麻烦。”老奶奶劝三姑离刘长秋远点儿。 “就他那样,他要是不捣乱,我才没工夫搭理他呢。”三姑傲娇地说,一副不屑与之为伍的样子。 再说刘长秋,把作文本扔给三姑后,他觉得作文的事情总算交差了。黑板上的作业,抄不抄都无所谓,他硬不写三姑拿他也没有办法。在街里玩了一会儿,饿了就一溜烟的跑回家,高高兴兴的去掀开锅拿干粮吃。 可是他刚刚掀开锅盖,他娘怒气冲冲的回来了,进门就插住了街门。他正纳闷这天还没到睡觉的时间,他娘干啥就把门关上插住了。还没等他张口问他娘,他娘拿起门后的木耙,用木耙把子照着他劈头盖脸打去。 刘长秋从厨房里跑出来,他娘已事先把门插住,他从街门里跑不出去。只能扭头回来往梯子那儿跑,扒着梯子上房,打算从房顶上逃跑。可是他还没有跑到梯子旁边,他娘抢先一步挡到了他面前,又是一阵猛打。结果就是,刘长秋被他娘打得鼻青脸肿,晚饭也免了。 星期六早上,刘长秋是瘸着腿来学校的,脸上也几片青紫。同学们问时,他说是昨天晚上上房给他娘收瓜片,从梯子上掉下来摔的。可他的心里,早把三姑恨了个半死,认为是三姑告了他的状,他才被他娘打成这样。 中午放学后,和两个同学一起,三姑自己背着书包往家里走。自从二姑上了初中,大伯在学校的时候,三姑和大伯一起回家。大伯上学走后,三姑每天上学放学,就和两个离我们家的同学一起走。 三个小姑娘边走边玩,刚走出校门没多远,刘长秋领着自己的两个跟班,挡在了她们面前。 “疤瘌妮儿,你咋就那么找事儿呢?我不就是被你逼着写了个作文,咋到你这儿,就给俺娘说我骂俺娘,叫俺娘收拾我。” “你娘收拾你活该,谁叫你说你娘头像栲栳,头发像耢,鼻子像,耳朵像,还说你娘吃虼蚤蚊子,你娘不打你打谁?” “疤瘌妮儿你可不要胡说八道诬赖我啊,我写作文是说善良的妈妈长的那样,我可没有说俺娘。” “善良的妈妈就是写你娘,你写……” “你他娘的才叫善良呢,我叫刘长秋,刘长秋,你个疤瘌妮儿,敢给我乱取外号,看我不打死你。” 刘长秋恼羞成怒,不等三姑把话说完,上去把三姑推倒在地上。跟三姑作伴的俩孩子,一个去扶三姑,另一个一边去拦挡刘长秋接近三姑,一边嘲笑他。 “刘长秋,你个大傻子,你不会觉得善良是人名吧?善良是形容人心好,心善。你还说自己不叫善良,你想叫得有人喊你哎?大傻瓜,不学习,真可怕。” “你喊谁大傻瓜,信不信我先打死你?” “你要打死谁啊?咱娘没工夫管你,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几天不见你都要当杀人犯了。” 几个人光顾着吵闹,谁也没有注意到会计家的二小子和我爹骑着一辆自行车,从那边过来。我爹和会计家二小子在县城上高中,又是一个年纪,所以每星期上学放学俩人一起走。 我家里只有一辆自行车,要是被我爹骑走,二姑去公社上学得自己走着去。会计家有两辆自行车,二小子上学骑着自行,他和我爹俩人,每周骑着会计家的自行车上下学。 别看刘长秋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到了他两个哥哥面前,就是老鼠看见了猫,一点也支棱不起来。 “二哥,我没有,我就是给她们闹玩哩。哪能真的打人呢?不信你问问她们,我哪里打人了。” 刘长秋一边说,一边暗暗的给几个人递眼色,示意她们不要乱说话。几个孩子看到刘长秋的二哥和我爹,知道刘长秋怕他二哥,又有我爹撑腰。觉得有了依仗,对刘长秋的暗示视而不见。 “还说没有,刘长秋,你净说瞎话,你刚才还推清素来哩,要不是我们挡着,你早就打清素了。你说实话,清素是不是你推倒的。” “我没有真的打她,就是吓唬吓唬她,叫她以后不要乱说话。” “你就是个找事儿的,没事儿你吓唬三妮儿干啥?” “刘长秋写作文骂你娘,把你娘说的跟个怪物似的,他还说你娘吃虼蚤蚊子。清素给你娘念了刘长秋的作文,你娘回去打了刘长秋,刘长秋就怨清素给你娘念作文了,在路上截清素。” 一个孩子把刘长秋写作文,我三姑给他娘念作文,他回去挨了他娘的打,他记恨报复三姑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三妮儿,你咋知道长秋的作文咋写的?咋还那么嘴快去给咱姨姨告状。”我爹责备我三姑。 “你们家清素是班长,管收作业,谁的作文都能看到。”和三姑作伴的孩子说。 “我没有去找咱姨姨告状,夜儿个后晌是作文课,刘长秋没写完,我等着他交作文。他要抄别人的作文我不肯,他说要打我,我去找老师的时候碰上咱姨姨。咱姨姨在教室里看着他写的,他写完了,是咱姨姨叫我给她念刘长秋写的是啥,我就给咱姨姨念了。他的作文是咋写的,我就是咋念的,我一句也没有瞎念。不信你们去老师那里看看,刘长秋的作文是不是那样写的,看我掏一句瞎话了没有。” 三姑也是委屈,自己是班长,听老师的话,负责收作业,监督刘长秋写作文,也是听了老师的吩咐。至于给会计老婆读作文,也是在她的要求下读的,现在刘长秋在路上堵她,哥哥还责怪她。 第96章 贷款 “你自己不好好学习,做了蠢事儿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去怨人家三妮儿,是三妮儿叫你那样写的?还怨三妮儿给咱娘念了,你以为就算三妮不给咱娘念,咱娘就不知道了?老师不给咱娘说,你写这样的作文,我就不信老师还能不在班里给你念念。你管一个人不说,你能管住你们班的人谁都都不去说?自以为自己很聪明,你聪明倒是用到正经地方啊?” 会计家二小子一听自己的弟弟这样犯浑,一边骂着,一边扔下自行车踢向刘长秋。刘长秋想跑又不敢跑,一边躲着一边哀求。 “二哥,我不敢了,往后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再也不找三妮儿的事儿了。哎吆,二哥,疼,你别再踹了,我改了,这次我真的改了,要是不改我就是小狗。” “我还不知道你,嘴上说的好好的,扭过屁股你就忘了。该犯啥错还是犯啥错,一样犯错误的机会你都舍不得落下。” 会计家二小子越骂越生气,追着刘长秋不肯停脚,被我爹硬拉住,让刘长秋快跑。刘长秋惧怕他二哥,他二哥不发话,站在那里连跑都不敢。直到我爹一再保证,回去他二哥不会再给他算账,才一溜烟的跑了。 当了班长后,三姑着实高兴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发现,在学校里管不好课堂纪律,弄得班里乱腾腾的把校长招来好几回。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因为作业和课堂上的矛盾,又被调皮捣蛋的孩子拦截,三姑受到了打击。 在家里人的开导下,辞去了班长职务,开始把心思放在了学习。想跳级没跳成,她自己在家里翻出二姑用过的课本自己学,在学校学习四年级的课程,回家有空了就看五年级的书,一转眼就到了冬天。 那天星期天,三姑在家看了会书,就提着小篮子去捡酸枣核。大伯大姑上大学后,家里经济更紧张了,不上学的时候,三姑就提着篮子出去转悠。有秋天落在树上的酸枣捡酸枣,有羊核捡羊核,偶尔遇到一个知了皮,她也会捡在篮子里。今年收购站不收了,留到明年夏天,照样可以卖出去。 “支书,支书,你别走啊,别人不贷我贷,你贷给我,你的任务就完成了,也就不用大冬天的满大街转悠着找人了。” “去去,傻混儿,你歇了这条心吧,我就是完不成任务受处分,我也不敢把你报上去。你贷了钱胡花了我找谁去啊?你甭再缠着我了,说啥都没有用。” “支书,你说你咋就这么死心眼儿啊,国家叫你找人,你给他们找到人不就可以了,还管那么多干嘛?” “你甭给我说这些,反正不沾闲就是不沾闲,你说啥也没用。” 三姑一出我们家巷子,看见傻混儿和支书在大街上拉扯着,最后支书还是摆脱了傻混儿的纠缠,急匆匆的逃走了。傻混儿冲着支书远去的背影,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哼,别以为少了你张屠户我就得吃带毛的猪,你不贷给我,我还不稀罕哩。又不是就我们一个村有,哪个村里没有?哪个村里人敢贷?给你解决问题还不知道好歹,别的村的支书都等着贷给我呢。” “婶子,他们这是干啥啊?”三姑问看热闹的二狗娘。 “哼,找事哩呗,上级让村里人无息贷款,支书找不到人贷,来找我家杨子来了。你说他好事不找我们家,遇到这种事情找上门了,我们家肯定是不会贷的。这个傻混儿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事儿,缠着支书要贷款,支书又不贷给人家。你说这支书不是专找我们家坑吗?” “啥是贷款啊?是干啥用的?” “听支书说,就是叫你借国家的钱,你花几年了再还给国家,不要利息。你说我们家不缺钱花,干啥非要去借国家的钱花啊,又不是白给的,要是花了不用还,他叫俺贷多少俺就贷多少。” “那咱村里有人贷款吗?” “别的没有,就听说朝宗家贷了一千块钱,朝宗的舅舅是信用社的主任,你说那信用社还不是跟人家家里的一样?支书大队长家都不贷,可村子跑着让别人家贷,那不就是借钱啊,谁家没事光去借着花啊?你孩子家给你说了你也不懂,不给你说了,我还回去给俺二狗子他爹做翁靴(棉鞋)哩。” 支书和傻混儿都走了,二狗子娘没有热闹看,给三姑一个孩子没啥说的,扭搭着回家去了。二狗娘的话,让三姑心里算开了小算盘,晚上回家,她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了爷爷。 “你这孩子说啥傻话啊,咱有钱就花没钱就不花,借国家的钱花,到时候还的时候用啥还,把你卖了还债啊。好好学习,没事儿了跟着我去地里耪茅草,你都九岁了,你大二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能跟着我们搂茅草了。” 爷爷一听三姑说借国家的钱,立马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连连说三姑胡闹。 “爹,我不是说借钱咱自己花。” “那借钱给谁花,给别人花?那更不行了。” “不是啊,爹。你说我们要是借了钱,买个抽水机,我们十几亩地的庄稼都能浇上水,我们家里的旱地都成了水地。十几亩地都能种麦子了,咱家打的粮食就多了,麦子也多了。要是咱家里的麦子多了,咱叫俺娘把它去碾子上磨成面粉,再蒸成馍馍去换馍馍。他们换咱的馍馍,得多给咱点麦子吧?那样咱不就是赚了麦子,咱家的麦子越多,蒸的馍馍就越多,换的麦子也就越多。到时候该还账的时候,咱把麦子还给国家,咱家还落一个抽水机用。” “你说的倒是轻巧,哪有那么好的事儿,你见谁家蒸了馍馍去卖的。” 奶奶接过话说:“这还真有,那天我上地里去,见大队长家儿媳妇儿拿着馍馍在门口吃饭,她的馍馍蒸的白白。我顺嘴说她的手艺好,蒸的馍馍那么白,她说是她家亲戚给她们送的,是从她们村里蒸馍馍的人家里换的。她叫我看她手里的馍馍,一股硫磺的味道,是用硫磺熏过,和过年我们蒸的馍馍味道一样。” 第97章 蒸馍馍 那时候的村民,还没有硫磺有毒有害一说,每到过年蒸馒头,为了好看,家家户户都用硫磺熏蒸熟的馒头。 “爹,我觉得三妮儿的法子行了,我们学校有个同学家里是炸油条的。他爹推着排子车在四下村里用麦子换,听他说卖的可好了,每天都能卖光,没有剩过。”二姑心动,也帮三姑说话。 “还有就是,我们作业本用的白粉面纸,我们去李家村代销店买的时候,五分钱一张。我那个转到城里上学的同学,他家里人给他买一领,一百张纸,只要两块钱,一张纸就省了3分钱。你说我们家里有了钱,我们也能一回买一领纸,我和一起二姑二哥用本子用的费,用不了一年就用完了,我们不就又省下了三块钱。不光纸,还有其他本子,这样我们家就能省很多钱了。” “你这孩子想出一出是一出,要是有那好事儿,村里人为啥都不去贷款?还有就是大佬吹家那个二流子小子想贷款,支书不贷给他,我去就贷给我了?”爷爷有点心动,还是拿不定主意。 “别人家里有钱,花的地方又少,人家都不想去贷款。傻混儿想贷款,就他那好吃懒做的样,自己地里的活都不想干,他就是想借了不还,支书敢贷给他才怪哩。咱们家不一样,支书知道我们都不是赖人,不会赖账,咱买抽水机是发展农业生产,是好事儿。支书都去找杨子叔了,二狗子她娘说杨子叔不贷款,要是你去找支书,他肯定乐意贷给我们家的。” 在三姑二姑的极力劝说下,爷爷奶奶商量了一夜,终于决定找支书贷款。 支书在村里跑了好几天,找遍了村里条件比较好的人家,愣是没有一家愿意接受无息贷款。一是这两年分田到户,村民的劳动积极性高了,各家仓里都有了余粮。手里的钱也够自己花了,自己家的钱够花了,干啥没事找事儿该去借钱。二是村里人觉得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谁的钱也不是白借的,乡里乡亲亲戚朋友还得搭个人情。说是不要利息随便借,那么大的国家,要是钱都白借,那得多少钱往外借啊,咋就偏偏找上了自己? 爷爷去找支书的时候,支书正在家里为找不到贷款人犯愁,听爷爷说了来意,支书一下子精神了。本来他也打算去找爷爷,但是知道爷爷一辈子小心谨慎,家里有糠,不会去借米下锅。现在爷爷自己来找来了,支书自然抓住机会不放了,恨不得把指标都给爷爷。 当听爷爷想趁着冬闲,买一套抽水机,把家里的旱地都变成水浇地,支书还挺高兴。当得知爷爷只贷三百块钱时,支书立马摇头,当下给爷爷分析情况。 “买抽水机,你得买一个差不多的吧,还有管子和水泵,一套下来得六七百块钱。三百块钱就只够买个柴油机,没有管子水泵你咋浇地,不还是不能用啊。” “我不买新的,我买个旧的,我打听了一下,一套旧的三百块钱使不清。” “咱既然花钱买了,就要买个能用的。多掏俩钱咱买个六七成新的,也能多用几年,多打点粮食,早点把本捞回来。李家沟的会计前一阵子刚买了一套,有个七成新,花了五百六,我赶集的时候去看了看,用个三五年不成问题。要是用个过五六年后,我想他二百块钱卖了还是赚的。你也是种了半辈子庄稼了,七成新的抽水机用个五六年,二百块钱你要不要?” “七成新再用个五六年,那都旧成啥了,那个肯定是不能要的,要了回来炼钢铁啊?我买也得挑个能用两年的,要不来来回回太不合算了。” “还是哎,俗话说一分价钱一分货,图贱买老牛,买了老牛上锅头。你三百二百买一套,买回来了三天两头坏,急等着浇地不能用,你光花钱伺候它吧。你还说打算蒸馍馍,别的不说,你蒸馍馍得用大锅大笼屉吧,一套下来也得一二百块钱,再加上买煤炭的钱,没个千数来块钱下不来。村里一户最多可以贷一千块钱,我给你申请一下,争取都给你贷出来。” “不用,用不了贷那么多,光买抽水机,贷六百块钱就足足够了,多了在家里放着也没用。蒸馍馍蒸不蒸还两说,锅家里也有,分地的时候,我把队里的十四人特号锅买了,其他的到蒸的时候叫人给做吧,花不了几个钱。” 一听支书说要申请贷一千块钱,爷爷连连摇手。本来打算贷三百块钱,支书的游说下,爷爷自己又算了一遍账,勉强答应贷六百块钱。 六百就六百吧,有这六百块钱顶着,总一分没有总比当个光杆司令强。实在不能说服我爷爷,支书也不再坚持,领着爷爷去公社的信用社办理贷款业务。 那个时候,有的村里有专管信贷的信贷员,村里人办业务去信贷员家里就能办。我们的村里没有,谁要办信贷业务,都是支书领着去公社信用社办的。 贷款申请下来后,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抽水机,买抽水机的事情就暂时搁置下来。爷爷和奶奶商量,趁着冬闲,先试着蒸几锅馍馍去周遭村里试试。要是不好卖,就歇了蒸馍馍的心,趁着冬天没事儿好好耪茅草沤肥。要是好卖,回来再想找人,给做一套蒸馍馍的笼屉。爷爷一边卖着馍馍,还能一边顺便打听,哪个村里里有卖半旧抽水机的。 奶奶把自家的麦子,在碾子上磨成细细的面粉,蒸了两大箅子馍馍。蒸熟后,又像过年时一样,把馍馍闷在大簸箩里,里面点上硫磺盖上笼布熏。闷了一会儿后,掀开笼布,半簸箩白嫩嫩的馍馍。奶奶掰开一个,里面颜色有一点点的暗,外表比大队长家儿媳妇拿的那个馒头还要白嫩。浓郁的麦香里,带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儿,随着热气直入口鼻。 第98章 换馍馍 趁着热乎劲儿,奶奶把馍馍装在笆斗篮子,叫爷爷去街上转转,看看有没有人换。开始商量的挺好,奶奶负责蒸馒头,爷爷负责出去走街串巷的换。 爷爷种了一辈子庄稼,从来没有做过买卖,突然要去街里吆喝着换馍馍,怎么也张不开嘴。就这样,爷爷胳膊上挎着笆斗篮子,在街里走了一圈,愣是没有换出去一个馍馍。看着爷爷转了一圈,㧟回来的一满篮子馍馍,奶奶不由的埋怨起爷爷来。 “说好你出去转悠着换,你在街里转了一圈,就一个人也没有碰到?” “街里那么多人,咋就能碰不到,碰到了人,人家不说换,我能楞把篮子㧟人家里叫人家换啊。”爷爷也苦恼。 “篮子盖的严严实实的,你不问人家换不换馍馍,人家知道你㧟的是个啥啊?哎吆,你还不如个棒槌哩。” “你说哩倒是轻巧,你有本事你去街里转转看看,你要是能换出去,再回来说我不沾闲。” 爷爷和奶奶正在家里相互埋怨,三姑放学回家了,看到篮子里满满的馍馍,眼睛放光。 “哎呀,蒸出来馍馍了,爹,你出去换了?换了几篮子了?” 爷爷绷着脸不说话,奶奶替爷爷回答。 “你爹出去转了一圈,一个馍馍也没有换出去。” “咋就一个也没有换出去,这么白的馍馍,又这么暄腾,肯定好吃,咋就没有人来换呢?” “你爹不会吆喝,也不问人,自己提溜着个篮子在街里走,谁知道他篮子里放着啥?怕凉了上面盖着,人家看见能好意思问他,你篮子里㧟着啥?” “哎呀爹,使劲喊你还不会,你到街里了就使劲儿喊麦子换馍馍。别人听见了,就来换咱家馍馍了。” “你们一个一个都说的轻巧,在街里我张不开嘴。” “哎呀呀,爹,有啥张不开嘴的,我跟着你去,到了街里,我给你喊,你管称称就行了。” 在三姑的鼓动下,爷爷又提溜着篮子,带着三姑出了门。一出我们家的巷子口,三姑站在街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双手握成喇叭状,大声吆喝起来。 “换馍馍,麦子换馍馍,又大又白又圆又香的大馍馍。刚出锅的全白面大馍馍,谁要吃赶紧出来换了啊,来的晚了就没了。” 傍晚时分,孩子们刚放学,正饿的在家里到处翻腾着找吃的。这时候,大人们还没做饭,锅里都是冷馒头凉窝窝。听着街里的有人喊的热闹,以为有什么稀罕事发生,孩子都拿着凉干粮出来看热闹,连一些打算做饭的女人,也都被三姑的大嗓门吆喝出来看热闹。 从各家出来看热闹的人,到了街上,就看到我三姑仍然站在石头上吆喝,我爷爷提溜着一个笆斗篮子,一脸窘态地站在三姑一边。 “成福,你们这父女俩今儿个在这玩啥把戏哎?” 一听有人说自己是玩把戏的,三姑也不吆喝了,从石头上下来,掀开篮子上面盖着的白色粗布。 “谁说我们是玩把戏的?我们是换馍馍的,你们看看,这是我娘刚蒸出来的馍馍。一块儿面的麦子面,不掺一点玉米面,好吃得不能行。你们看看这馍馍,又圆又白的,暄软的跟棉花一样,嚼起来还有劲儿。” 不是三姑自夸,奶奶蒸的馍馍,在村里是一绝。过年过节或是去串亲戚,好多女人觉得自己蒸的馍馍拿不出手,都是找奶奶帮她们发面蒸馍馍。 这次奶奶蒸馍馍是为了卖,确实没有掺加一点玉米面,又舍得下力气揉面。一个个圆圆的馍馍,在黄昏里发着亮闪闪的白光,暖暖的麦香,袅袅袅袅的钻进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鼻腔肺腑。大人见了都要多看几眼,更何况那些饥肠辘辘的孩子们,呼啦一下把爷爷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三妮儿,你家的馍馍能分给我们吃?” “三妮儿,你跟我姐姐是一个班的,你们可是最好的朋友,是不是得给我吃一个馍馍。” “你们都甭想那好事儿了,我还和清素是一个班的哩,我俩还是同桌,要是都想白吃清素家的馍馍,那还不早就把清素家吃穷了?” 一群孩子挤来挤去的围着三姑,都想为自己争取一个馍馍,一个声音在孩子们的背后响起。三姑在学校里的时候,和自己的同桌说过,今天我奶奶要蒸馍馍,让我爷爷在村里卖。看着三姑被围的顾不上搭话,她就在孩子后面替三姑回答。 “不叫俺吃㧟着篮子来街里显摆个啥啊,图她家的馍馍白哩,不叫吃不吃,当谁没见过白馍馍昂?” “小气包买豆包,掉到河里没人捞。往后咱们再也不跟她玩了,叫她跟她家的馍馍玩吧。” 听说不能吃这么好吃的白馍馍,孩子也不再巴结三姑,纷纷表示自己的不满。三姑刚才被围着,顾不上说话,现在孩子们松开她,也有机会说话了。 “我们家里不肥,馍馍不能白送给你们吃,可是我们家的馍馍可以换给你们吃。你们都回家去挖麦子吧,拿麦子换我们家的馍馍吃,我们家的馍馍谁也换给谁,有麦子就沾。” 一听说麦子可以换馍馍,孩子们的情绪一下子又高涨起来。把刚才因吃不到馍馍而群怼三姑的事儿,忘了个干干净净,又和三姑亲近起来。 “行,三妮儿,你等着我,我这就回去挖麦子。” “三妮儿,我家离的远,你可得给我留一个馍馍,不,留俩,不能都给他们换了了。” “三妮儿,咋换啊,多少麦子能换一个馍馍?” 三姑没有认过称,不知道多少麦子能换一个馍馍,不能给孩子一个具体的数量。在准备蒸馍馍的时候,她听爷爷和奶奶商量过,说是打算一斤二两麦子换一斤馍馍。于是三姑就把爷爷奶奶说的数量,照实报给在场的孩子们。 “一斤二两麦子换一斤馍馍,你们想要换多少馍馍,就挖多少麦子。想多吃几个馍馍,就多挖麦子,想少吃馍馍就少挖麦子。” 第99章 换馍馍(二) 孩子们为了尽快吃到馍馍,都纷纷跑回家,去叫大人给拿麦子。 分田到户以后,打破了人们吃大锅饭时的等靠惰性心理。虽没有队长管着监督了,村民们也知道干活是给自己干的,劳动热情却比在生产队的时候还高。各家现在一年打的粮食,比之前在生产队的时候,分的三年的粮食还要多。 家里粮食多了,人就有了底气,孩子回家去挖麦子也就理直气壮了。大人在家里的,问父母一声,就端出来麦子换了。大人不在家里的,怕馍馍被别人换光了自己没得吃,也自作主张的挖了一瓢半瓢的麦子出来换馍馍。 一时间,爷爷和三姑身边,等着换馍馍的孩子又围满了。换到馍馍的孩子,也顾不上拿回家去吃了,在街上就大口咬了起来。看到别的孩子都吃上了又白又香的大馍馍,孩子们挤来挤去,都想自己先换到馍馍。 那个时候还不流行塑料袋,供销社饭店卖肉卖油条,的有的是用纸绳拴着,有的用草纸包着。草纸是要花钱买的,爷爷舍不得买那么多草纸,所以换一份馍馍就给一张草纸。草纸不是很结实,一张草纸包一个两个馍馍还行,要是多了就会撕开。 有的孩子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拿了大碗来装馍馍,有的孩子只是端了个盛麦子的葫芦瓢。只端葫芦瓢的孩子,舍不得把白白的馍馍放到沾了灰尘的葫芦瓢里,只能把自己换到的馍馍拿在手上。被其他孩子一挤,就有个孩子手里的馍馍掉到了地上,沾了黄土。看到白馍馍上沾了灰扑扑的尘土,那个孩子就想要三姑给他再换一个馍馍。 “三妮儿,这个馍馍掉地上沾了土,你再给我换一个。” “是你自己掉的,又不是人家清素给你弄掉的,凭啥给你换?清素,别给他换,要是给他换了,别人掉地上了也要给他们换,你都给他们换过来,你家赔多少馍馍。”三姑的同学阻止三姑换馍馍。 “又不是拿你们家的馍馍,用你多啥嘴?三妮儿,快点给我换了,我不要这个脏馍馍。” 爷爷不想跟一个孩子计较,从篮子里拿了一个馍馍,给了那个孩子。那个孩子高高兴兴的拿着馍馍走了,白白赔了一个馍馍,三姑就有点儿不高兴了。不过馍馍都给出去了,她也不能再去要回来了,看着乱哄哄挤做一团孩子们。 “不换了,不换了,我们不换了,爹,咱不换了。” 三姑这几嗓子,把爷爷喊愣了,连同着闹哄哄的孩子也愣住了,纷纷表示不满。 “为啥啊?为啥好好的不换了,能换馍馍给他们,咋就不换馍馍给我们,三妮儿你啥意思,我们咋得罪你了?” “是啊三妮儿,咋就不换了?”爷爷也不明白三姑好端端的为什么不换了。 “你们都乱哄哄的挤在一起,自己把馍馍掉地上了,还要我们赔,我们还怎么换馍馍给你们。” “是秀江要你爹给他换馍馍,我没有,你们都拿着碗哩,馍馍掉不了地上。” “对,是秀江要你们给他换一个馍馍,我没拿碗我也不要你换,掉地上了是我没有拿好,不怨你,我也不找你的事儿,你换馍馍给我吧。” “咱自家蒸的馍馍,不值啥,给他换一个没有啥。小三妮儿,甭闹了,赶紧换吧,过一会儿天就黑了,看不见称星儿了。” “我爹说要换给你们,那就要换给你们。但是你们不能这样挤来挤去的了,你们一个一个都要排好队,一个一个来,谁要是乱挤不排队,就不换给谁。” 爷爷说话了,三姑也不再坚持下去,要求他们排队。孩子们一听说排队可以换馍馍,也就不再乱挤,端着麦子乖乖的站成一排,等着轮到自己换馍馍。 排队换馍馍,再也没有乱哄哄的挤做一团,一篮子馍馍很快见底。因为天有点黑了,爷爷怕看不清秤上的称星儿出错,喊着想换馍馍的孩子们,端着自己的麦子,跟着他们去我家里换馍馍。 第一次蒸馍馍,虽然是点着灯换完的,但是最后总算是一个不剩的换完了。爷爷奶奶很高兴,决定第二天继续蒸馍馍,再拿到街上去换。 有了第一次,当爷爷再提溜着篮子出来的时候,人们都知道是换馍馍的了。想省劲儿不想蒸干粮的,想吃口我们家馍馍解馋的,还有那些家里来客或是串亲戚的,都会回家挖麦子换馍馍。 爷爷在我们村换馍馍,只要提溜着篮子往街里一走,不用吆喝,看见的人都知道他是换馍馍的。要是去其他村子换馍馍,不会吆喝,是做不成生意的。三姑白天要去上学,不能跟着爷爷去吆喝,放学了又太晚了,不能做生意。 后来,成奎给爷爷弄了一个羊犄角,一吹就可以发出很大的呜呜的声音。到了星期六星期天,爷爷带着三姑去其他村子的换馍馍,爷爷吹羊犄角,三姑吆喝。两三次后,周围几个村子里的人就都知道了,吹羊犄角的呜呜声一响,就是换馍馍的人来了,挖着麦子出来换馍馍。 三姑和爷爷转遍了我们村附近的几个村子后,我们家的馍馍也从一天蒸一顿,改成了早上和中午两顿。爷爷找了竹篾匠,做了六扇蒸笼,把家里蒸馍馍的大箅子,换成了蒸笼。大箅子一锅只能蒸一箅子馍馍,蒸笼一锅可以蒸出来五六笼。既可以节省时间,比一锅一锅烧火蒸馍馍,还节省了不少柴禾。 奶奶起早蒸好馍馍后,爷爷出去串着村子换馍馍,家里再留一部分馍馍,供村里人来我们家里换。上午,奶奶一边发着面蒸馍馍,一边和老奶奶一起,给村子里来换馍馍的人称馍馍。 那天上午,爷爷推着自行车去换馍馍,奶奶在家里和蒸馍馍面。二猛子提溜着满满一笆斗篮子麦子来了,要换馍馍,称完了麦子,称馍馍的时候,她就要了六个馍馍。说剩下的馍馍存在我们家,她啥时候来的时候,再称给她。 第100章 二猛子换馍馍 以前,村里面也有人嫌麻烦,多挖点麦子存在我们家,吃馍馍的时候从自己家存的麦子里扣。所以当二猛子要存麦子的时候,奶奶也没有在意,记上账就称了六个馍馍给了二猛子。 从此以后,一连几天,二猛子每天上午都会来称六个热馍馍。对此,奶奶也没有在意,二猛子家里连她奶奶五口人,只称六个馍馍给她和她哥哥她奶奶吃也很正常。 那天上午,二猛子又来要称六个馍馍。奶奶看了看账本,告诉二猛子,她㧟来的一笆斗篮子麦子,扣的不够六个馍馍了。当知道自己剩下的麦子,只够换一个馍馍了,二猛子当下就不干了。 “我给你们㧟了一笆斗篮子麦子,你就给我一个馍馍,你也太黑心了。” “你这孩子,咋这样说话呢?那天你是㧟了一篮子麦子不假,这几天你每天前晌都来拿六个馍馍。你自己算算,这几天你一共拿了多少馍馍,咋能说一篮子麦子就换一个馍馍啊?”我奶奶很无奈。 “不沾,你不给我馍馍就是不沾,我那天给过你麦子,你就得给我六个馍馍,你不给我馍馍我今儿个吃啥。” 二猛子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就要去簸箩里拿馍馍,我奶奶挡住二猛子伸过来的手,拿布盖住了簸箩。 “你这孩子咋这样啊?你拿一篮子麦子来,俺就得一直供着你吃馍馍啊?” “这是干啥嘞?二猛子你要嘴吃要到这儿了,人家是做买卖的,你想吃馍馍了,回去挖麦子来换啊。” 二狗子娘端着半瓢麦子来换馍馍,看到我奶奶和二猛子起了争执,以为二猛子又是来要嘴吃,我奶奶不给她上手抢了。二猛子一看见二狗子的娘,以为有了仗势,指着我奶奶告状。 “二狗子娘,你来给我评评理,成福老婆太黑心了,我给了她一笆斗篮子麦子,她就给我一个馍馍,你说哪有她这样黑心的人。” 我奶奶一听都要被气笑了,平时村里人都说二猛子傻,我奶奶也没觉得她有多聪明。要不是现在自己亲身经历,她根本就会相信,这么大点儿的半傻孩子,把颠倒黑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自己在村子里过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被人骂过黑心。换馍馍做买卖这几个月来,缺个三两四两的,她从来没有跟人计较过。被二猛子这样说,奶奶也没有了好脸色了。 “你这个妮子咋睁眼说瞎话呢?你那天是㧟了一篮子麦子,这几天你哪天前晌不来称六个馍馍。这有账本,你看看你一共拿了多少馍馍了,今儿个是只剩下一个馍馍的麦子了,你那天拿的馍馍不是你那一篮子麦子换的?你那麦子是聚宝盆,能生小的,一篮子麦子俺就得供你吃一辈子馍馍啊?” “我不管,你不给我馍馍就是不沾闲。” 二猛子说着就又要去簸箩里抢馍馍,不等奶奶出手阻止,被二狗子娘一把推开。然后也不管二猛子如何挣扎,扯着她的胳膊,把她推出门去了。 “这都是你脾气太好把她惯的,吃白食还吃得这么横,要是成福在家里,一耳巴子把她扇出去了,哪有这闲工夫跟她在这儿瞎逼逼。” “咱这是做买卖的,给谁都想和和气气的,谁知道这妮子拿一篮子麦子赖上俺了,就见天要来拿六个馍馍了。” 奶奶说着话,给二狗子娘称好了馍馍。二狗子娘回家没事儿,就坐在炕沿上,跟奶奶拉闲话家常。她俩还没有说几句话,听到大街上有人大声嚷嚷,二狗子娘好事儿爱看热闹,从炕沿上出溜下来起来往外走。 “谁在外面喊喊哩,我去看看。” 奶奶不喜欢看热闹,没有跟着二狗子娘出去,把盔子里和好的面,揉光滑后盖上了布单子,放到炕头上饧发。奶奶刚把和面的大盔子搬到炕上,二猛子奶奶拉着二猛子,嘴里嚷嚷着进来了。 “平常看着你们两口子挺老实的,这一开始做买卖,就变得这样奸猾。看俺这妮子老实,糊弄着俺背地里从家里挖麦子,来你家换馍馍。俺也不差那点儿麦子,换馍馍就换馍馍吧,你也不能一篮子麦子就给俺一个馍馍。你们家的馍馍是金的还是银的,一个馍馍要俺一篮子麦子,见过黑心的买卖人,没有见过你们家这么黑心的。” “婶子,你这是说的啥话啊?你家二猛子小不懂话,你咋也这样说话啊。你家二猛子是㧟了一篮子麦子不假,她这几天每天前晌都要来拿六个馍馍。我这儿有账本,都一笔一笔地记着,你拿看看吧。” 奶奶拿出账本来,叫二猛子奶奶看账本上记的一笔一笔的账。二猛子奶奶拨拉开奶奶递过来的账本,抓住奶奶胳膊腕子,拉起来就往外走。 “我不识字,也不看你的账,咱去大街上叫人评评理,看看乡亲们咋说的吧。” 奶奶没有防备,被二猛子奶奶一下子从屋里扯到了院子里,被门槛绊了一下摔倒了。老奶奶在厨房里刷大锅,听到动静出来看时,就看见我奶奶摔倒在地上。二猛子奶奶站在奶奶身边,嘴里骂骂咧咧的,又去拉扯地上的奶奶。老奶奶下手里的炊帚,把二猛子奶奶拨拉到一边。 “你个脏老婆子干啥嘞?拉扯俺成福家的干啥哩?” “你看你成福媳妇干的好事儿,一篮子麦子就给俺一个馍馍,咱去叫村里人看看,你家儿子媳妇是咋欺负人的。” 好像生怕奶奶退缩,不跟她去大街上,二猛子奶奶说着,又来拉奶奶。奶奶甩开二猛子奶奶的手,自己从地上站起来,抖了抖账本上沾的土。 “娘,没事,你甭管了,她说去街里找村里人给评评理,咱就去街里找人来评评理吧。” 二狗子娘出去看热闹,看到二猛子奶奶冲着我家去了,不好意思再跟进去了。站在巷子口,和大街里人,讲二猛子提溜了一篮子麦子,就天天来我家拿馍馍,麦子扣没了,还硬缠着我奶奶要馍馍的事情。 第101章 换馍馍风波 “你说这二猛子,怎么说也是十二三的大闺女了,咋就不长一点出息。平常的时候吃嘴也就算了,这会儿吃嘴又加个不要脸了,楞说成福家的糊弄她的麦子了。你说我们也是隔三差五的换馍馍,也没见谁挨糊弄,咋到了她头上就糊弄她了?” “谁不知道二猛子奶奶是啥东西,就是个欺软怕硬的玩意儿。看俺姐姐两口子老实,不跟她一般见识,她才敢蹬鼻子上脸。要是搁在你们家杨子头上,早大耳巴子呼她脸上,借她俩胆儿她也不敢炸毛了?” 会计老婆手里拿着做了一半的棉鞋,一边沿着鞋边,一边替爷爷奶奶鸣不平。 “俺家杨子也不沾闲,俺也害怕人家老婆子,俺惹不起躲得起,离他们远远的。成福家做了这个买卖,有那个吃嘴精在,躲也躲不开。” “可本哩,她们那一家子就那毛病,为啥有事二猛子她爹她娘不出面,都是让他们家的老婆子冲在头里。他们心里都清楚,要是他们自己出头,早被收拾了多少回了,让一个老婆子出面撒泼耍赖,你打也打不得,骂又骂不得,谁也拿她没啥办法。” 几个人正在议论的时候,我奶奶和二猛子奶奶,一前一后从巷子里走出来。一出巷子口,二猛子奶奶就拍着屁股跳着脚,对着大街上的人哭诉了起来。 “乡亲们啊,大家伙都来给我评评理,俺妮儿去成福家换馍馍,㧟了一笆斗篮子麦子,成福老婆就给了俺妮儿一个馍馍,还楞把俺妮儿从她家里推搡了出来……” 还没有等二猛子奶奶的大嗓门喊完,二狗子娘抢过了她的话头:“二猛子奶奶,你家二猛子那手黑的跟老鸹爪子一样,出手就去成福家馍馍簸箩里翻腾。你说就她那脏手,她摸过的馍馍谁还愿意吃啊?我看不下去把你家二猛子拉出去了,我在跟前看着来,人家成福媳妇可没有动你家二猛子一个手指头。” “杨子家的,你甭想替成福老婆说话,她要是给俺妮儿拿馍馍,还用俺妮儿自己拿?你嫌俺妮儿脏你离俺远点儿,俺又不吃你们家的饭,你管得着俺妮儿?” “有本事你管住你家二猛子,甭叫她可街窜到处摸。你们不嫌脏别人还嫌恶心,一双老鸹爪子随便摸你们家的东西,人家的馍馍是做买卖的,叫你们都摸了人家卖给谁啊?”会计老婆也插嘴道。 “我管她卖给谁哩,一篮子麦子就给俺一个馍馍,你们都说说,有这样糊弄人的昂。给了麦子她不给俺馍馍,俺就能去她簸箩里拿,叫你你能吃这亏?” “你们家二猛子是㧟了一篮子麦子不假,这都多少天了,每天前晌馍馍一出锅,她就来拿六个馍馍。今儿个你们家二猛子又来了,账上就剩下一两馍馍了,我给她半个馍馍都多给她了,她还嫌少,非要我再给她六个馍馍。多给一个两个就算了,你说俺一斤馍馍也赚不了一两麦子,六个馍馍一斤半还多,得二斤麦子换,俺能不明不白的给她。就算是我今儿个给她了,你就能保证,她明个儿不还来找我要馍馍。合着你们家是想用一篮子麦子,吃俺一辈子馍馍。” “你甭胡说八道了,俺妮儿这几天不得劲儿,就不咋吃啥东西,啥时候每天前晌来你们家拿馍馍了?” “自从那天你家二猛子㧟了麦子来,见天前晌来拿六个馍馍,没有隔过一天。我这儿有账,一天一天都在这上面记着,不信你自己看看,我说一句假话了没有。” “账是你自己记的,我也不认字,你想咋写就咋写呗。你写俺见天来你家拿一百个馍馍,就是俺拿你们一百个馍馍了?俺妮儿这几天都没有吃过干粮,每顿就喝几口汤,到你这儿就成了每天拿你们六个馍馍了。” 我们巷子口一吵吵,街南街北的闲人都来看热闹,大人孩子围了一大堆。奶奶举着手里的账本叫二猛子奶奶看,二猛子奶奶摇着手拒绝看账本,一口咬定奶奶是胡乱记账。二狗子娘认字,她拿过我奶奶手里的账本,看着账本,大声念道。 “林子(二猛子爹的名字)闺女:11月18,小麦13斤8两小麦=馍馍11斤5半。11月18,1斤6两。11月19,1斤6两。11月20,1斤7两。11月21,1斤6两5半。11月22,1斤6两。11月23,1斤6两5半。11月24,1斤6半。共11斤4两。真是见天都来拿馍馍啊,到今儿个就剩一两馍馍了,四个馍馍一斤还多,一个馍馍都快三两了,给你们一个馍馍还嫌少,还去抢人家的馍馍。还真是不说理她娘给不说理开门,不说理到家了。” 二猛子奶奶听二狗子娘念出的一连串数字,还声声句句的指责她们,又拍起了大腿。 “俺妮儿这几天一个馍馍也没有往家里拿过,到她这儿咋就记着俺每天都拿,账是她成福老婆记的,她想给俺写多少就是多少,反正俺就是没有叫妮儿来拿过馍馍。” 二猛子的奶奶,一再强调二猛子没有来我家拿馍馍,奶奶的账本上的数字,是糊弄人瞎记的。住在我们家斜对门的秀江,每天都看见二猛子来我家拿馍馍的孩子,从看热闹的人群里挤出来,替奶奶说话了。 “我在俺家门道里,每天前晌都看见你们家二猛子拿着一个布袋子,去三妮儿家拿馍馍。在三妮儿家门口,把拿出来的馍馍都装到布袋里,装满满一袋子。拐到俺家房后头,找一个背地旮旯里偷偷吃,她还不叫我给别人说,说要是我说了,她就要叫她哥哥揍我。” “你个孩子家懂个屁啊,啥也不知道就甭瞎说。俺妮儿的布袋是装羊核的,臭哄哄的咋能装馍馍?装过羊核的布袋里装馍馍你吃啊?真是的,这孩子掏起瞎话来一套一套的,说的跟真的一样。” 第102章 看杀猪 “婶子,说句实话,夜儿个前晌我套碾子,看见你们家二猛子躲在碾道里吃馍馍。她拿的馍馍就是成福家的馍馍,成福家的馍馍和我们平时蒸的不一样,一看就看出来了。当时,你家二猛子一个手里拿着一个馍馍,另一个手里提溜着个小布袋,里面装的也是鼓鼓囊囊的。我问你们二猛子。这么冷的天,咋在碾道里吃馍馍,她说你儿媳妇儿去她姥姥家了,锁着门进不了家。” 在二猛子奶奶咬死嘴不承认,二猛子来我家拿过馍馍的时候, 一向不爱说话的支书家儿媳妇儿说话了。支书家儿媳妇儿一说话,看热闹的人中就有好几个人都纷纷表示,自己来换馍馍的时候,也碰见过二猛子来我家拿馍馍。 面对这么多的人的证明,二猛子奶奶也不说二猛子没有来拿过馍馍了,反过来怪奶奶私自让二猛子把馍馍拿走。 “没有见我的话,你就叫俺妮儿把馍馍拿走,叫她这几天光吃凉馍馍,吃的得她都吃出毛病来了。你这做买卖的光想着自己赚钱,也不想想,俺孩子光吃凉干粮身体受得受不得,你们的良心都叫狗吃了。” “看你这老娘子说这话,你家二猛子每天前晌吃了早上饭来这儿拿的馍馍,拿的时候都还是刚出锅的热馍馍。我知道她啥时候吃啊,我是换馍馍的,不是给你们家看孩子的,换给你们的是热馍馍,等你们放凉了还撵着给你们熥熥。” 被众人说的无可反驳,二猛子奶奶的矛头只能对着奶奶,说出来的话还全是无理取闹的责备。奶奶被她胡搅蛮缠了半个上午,跟她说话也不客气了。 “谁叫你给俺熥来,你也不问问我,就叫俺一个孩子把馍馍拿走,你不知道孩子们办事没准儿?” “来俺家换馍馍的不是你们家一个孩子,你说咱村里谁家没有叫孩子来换过馍馍啊,比你们家二猛子小的孩子有的是,我要是一家一家的都去问问,那我一天到晚啥活不干也问不过来。” “这老娘子就是这样不懂理儿,自己家孩子办了不是,不说自己家孩子没出息,还来找人家的麻烦,往后谁还敢给她们共事儿。” 看热闹的人群里议论纷纷,吐槽二猛子奶奶做事情不地道。二猛子奶奶脸上挂不住,一边往她家的方向走,还一边嘟囔着我奶奶糊弄她家二猛子了。 “别人家孩子精明会算账,没人敢糊弄,有人看着俺妮儿老实,糊弄糊弄俺就过去了。” 面对这样不讲理的人,奶奶也很生气,冲着二猛子奶奶的背影喊。 “怕被糊弄了,以后就甭叫你们家二猛子来俺家换馍馍了,你也甭嫌我说话不好听,往后谁家孩子来了我都换,就你们家二猛子来了我不换给她。你们家不来换馍馍也就算了,要是再来换馍馍就大人来,二猛子来了我们家一个也不换给她。” 进入腊月二十后,村里摊煎饼蒸年糕做豆腐的人家越来越多,换馍馍吃的人少了,爷爷奶奶蒸馍馍也从一天两顿减成了一日一顿。 腊月二十一开始,学校里放假,三姑不用去学校上学了。家里其他孩子都还在学校没放假,三姑一个人在家没事儿做,每天和她的同学去街里玩耍。上午,三姑和她的同学去看杀猪,一直到中午才回家吃饭。饭桌上,三姑一边吃饭,一边兴致勃勃的给奶奶讲她看杀猪的趣事儿。 “娘,你没有出去是没有看见,今儿个前晌二狗子家的猪有多可笑。” 三姑往嘴里拔了一口饭,继续说道:“本来二狗子的娘,用泔水桶和挖糠瓢把猪哄出了猪圈。杨子叔伸手去抓猪耳朵的时候,那头猪的头一甩,杨子叔的手滑脱了,猪又钻回了猪圈。往后,任凭二狗子娘把挖糠瓢都敲烂了,那头猪就是不出来。后来二狗子娘回去拿了一个小鏊子煎饼,放在猪圈口上哄猪出来,那头猪磨磨蹭蹭的挪到猪圈口上,叼起煎饼扭头就跑。围在猪圈口的几个人紧抓慢抓,都没有抓住它的猪头,只能眼看着它回了猪窝。杨子叔实在没有办法了,又去叫了几个人,下到猪圈里,拆了猪窝,把猪从猪圈里抬了出来。把猪抬到院子里后,我以为杀猪匠一刀下去,就没有啥看头了。” 三姑又咬了一口煎饼:“杀猪匠把刀子捅进猪的气嗓后,猪血都放干了,那猪看着也没有动静了。谁知道杀猪匠的脚刚从猪头上挪开,没了气儿的猪突然活了,一下子从杀猪桌子上跳下来就往门口跑。街门被二狗子娘插住了,猪跑不出去,扭头就围着院子转起来。猪像疯了一样,在院子里横冲直撞,吓得我们赶紧跟着二狗子娘躲到了屋里。猪在前面跑,杨子叔和几个人在后面追,院子里的杀猪桌被掀倒了,盛猪血的大盔子也被猪踢翻了,猪血在院子里洒了一大片。院子里的猪血,叫猪和杨子叔他们一踩,院子里都是人和猪的血脚印。最后,还是猪自己跑的累得跑不动了,自己倒在院子里死了,他们才把死猪抬到杀猪桌上。” 三姑接着喝了一口汤,接着说:“更有意思的是那个杀猪匠,死猪都被抬上了杀猪桌,他的手还在哆嗦,嘴里还嘟囔着。不怨你,不怨我,怨你主家交给我,猪羊一道菜,玉皇都不改,此去修修福,下辈子转人来。二狗子娘拿着烧纸,在院子里到处烧香磕头,也不嫌地上的猪血腌臜,跪的膝盖上血呼啦啦的也不顾。看杀猪太有意思了,吃了饭后晌我还要去看杀猪,晚上回来写寒假作文我就写《看杀猪》。” “去吧,去了早点回来,今天黑夜里要祭灶王,不能晚了。你早点回来给我帮忙,祭完灶王我还得和明天早上起来的馍馍面。” 奶奶叮嘱了三姑两句,就去收拾了。快过年了,除了每天早上蒸馍馍,家里要收拾的太多了。 第103章 酒枣儿 傍晚,奶奶和三姑一起,准备祭灶王的祭品,照例,奶奶拿出了腌了快半年的酒枣儿。奶奶做的酒枣儿,是村里独一份。因为做不好又嫌麻烦,除了奶奶,村里人没有一家人做酒枣儿。 这做酒枣儿的枣儿,是初秋枣子刚刚成熟的时候,从树上一颗一颗摘下来的。以前,枣树都是队里的,不能随便去摘,只有去打枣的时候,奶奶才有机会捡几颗好枣儿,用来腌酒枣儿。 腌酒枣儿的枣儿,必须是没磕没碰过的囫囵枣儿,不能有一点瑕疵,最好还是一颗一颗从树上摘下来的,而不是用杆子从树上敲打下来的。 还有就是,腌酒枣儿用的枣子,不能用果肉薄酸味大的酸枣。那样腌出来的酒枣儿,酸溜溜的不好吃没甜味不说,除了枣核就剩一张枣皮儿。用腌酒枣儿的枣儿,也不能用大紫枣,大紫枣虽然枣核小果肉多,但是大紫枣味道淡,干巴巴的没水分。腌出来的酒枣儿淡淡的面糊糊的,没有酒枣儿该有的香甜味儿。 腌酒枣儿的枣儿,最好是用一种算盘珠子一样大小的甜酸枣。这种枣果肉厚,汁水充足,浓浓的甜味儿遮住了原本的酸味,吃起来又脆又甜。 知道家里孩子们爱吃酒枣儿,在队里分枣树的时候,奶奶让爷爷要了一棵甜酸枣树。在秋天枣子成熟的时候,为了腌酒枣儿,奶奶带着三姑,摘了三天,才摘够了要用的枣儿。 摘枣儿费劲,腌酒枣儿也不省事儿。摘回来的枣儿,先一个一个的检查一遍。有干疤湿疤的不能用,有虫眼的不能用,不是满红的不能用,红的太狠发软的不能用。选好枣子后,再用干净布把枣儿一个一个的再擦干净,然后放到盛满高度白酒里滚一遍。最后放进提前刷净晾干,无油无水的坛子里,装满后盖好盖子,再把坛子口封住,不能透一丝气息。这样才能让酒枣儿在坛子里,安全度过一个秋天一个冬天,不会腐坏变质。 趁着天亮,奶奶搬出了酒枣儿坛子,打开封口,一股带着浓郁酒香的的甜枣味儿扑面而来。腌了几个月,酒香已渗透到甜枣内里,甜甜的枣香也被酒香激发到极致。在夕阳的余晖里,一个个红润透亮的酒枣儿,褪去初时的一身紫红的外衣,换上了鲜艳亮丽的外袍。初秋时节的枣儿嘎嘣脆,变成了酒枣儿入口绵密,醇郁浓香。 奶奶拿出一个细白瓷盘,把酒枣儿装了一盘,像是在洁白的盘子里,堆了一座红光熠熠的珍珠玛瑙山。 “娘,这么多酒枣儿,咱们吃的完昂。”三姑兴奋地问奶奶。 “以前咱家没有枣树,你们几个大小馋猫,馋酒枣儿馋的口水二尺长。今年咱有了枣树,腌这两大坛子,叫你们都吃个够。今儿个开一坛子,等你哥哥姐姐他们回来吃完了,三十黑夜上供再开一坛子。正好能当正月里待客的零嘴儿,这个比花生稀罕,花生家家户户都有,这酒枣儿可村就咱家里有。” 一听奶奶说大年三十晚上,家里还要开一坛酒枣儿,三姑对手里的酒枣儿有了想法。 “娘,咱家这酒枣儿能不能分分吃?” “分啥分?这么些酒枣儿哩,只要你自己尽量着自己,不吃坏肚子,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不用分。” “娘,我不是说我想吃多少,是我想用酒枣儿办别的事儿。” “办别的事儿,酒枣儿能给你办啥事儿,它能替你学习考第一,还是能咋的?” “我想把它给别人……” “给吧,今年咱腌的多,一下子吃不了看放坏了,跟你玩的好的你想给谁点就给吧。一会儿我拿个碗,你去给你姨姨家送点儿,叫她们也尝尝。” “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把多少酒枣儿分给我,我要是吃不了拿着它们去换东西。” “你甭出怪了,一个酒枣儿能换啥?你想吃就吃,想给谁就给谁吧,叫人家换啥啊?咱家里吃的喝的啥都有,想吃啥了给我说咱自己做,不用拿酒枣儿去给人家换。” “我不换吃的东西,换别的,就跟咱家用麦子换馍馍一样。我拿酒枣儿换他们的东西,用啥都能换。” “那可不沾,大人谁稀罕酒枣儿,你给孩子们换就得从家里挖麦子。人拿麦子换馍馍吃了顶饱,酒枣儿吃到嘴里就是香香甜甜,不顶饥不顶渴的,没有人换。再说了,你忘了二猛子偷偷来咱家里换馍馍,她奶奶找咱家里闹腾了?要是你叫人家孩子们拿麦子换酒枣儿,不知道得有多少人找咱家里给闹腾。” “我不叫他们用麦子换,用他们自己捡的东西换,不从家里拿东西,碍不着大人们的事儿,没人管的。娘,我就是想试试,也不一定有人愿意换啊,我试试还不沾啊?” “先给你姨姨家送一碗酒枣儿过去,剩下的愿意玩就拿几个去玩吧,换不了就分给人吃了,拿出来的酒枣儿不能再往坛子里放了。” 奶奶被三姑缠得没法,答应了三姑的请求。她让三姑先给会计老婆送碗酒枣儿,送了回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在奶奶看来,三姑就是一时兴起,出去转一圈回来就忘了。给三姑倒了两碗多酒枣儿,让三姑提溜着笆斗篮子去给会计老婆送酒枣儿,奶奶就去忙着收拾东西了。 三姑提溜着篮子从街上一走,酒枣儿的香甜,就跟着她从村东传到了大街南北的大小巷子。闻到酒枣儿香味的孩子们,三三两两的被从四面八方吸引了出来,看到三姑提溜着的笆斗篮子,好奇地围了上来。 “三妮儿,你家今儿个蒸的是啥馍馍,包的是枣儿馍馍还是啥馍馍,味儿怎么这好闻?” “对呀,清素,这么香的馍馍咋换啊?还是一斤二两换一斤吧?” “今儿个我的篮子里装的不是馍馍,是酒枣儿。是俺娘腌的酒枣儿。” 第104章 换酒枣儿 “这就是你说的你娘腌的酒枣儿,真的是这么香啊,比你说的还香哩,你这是给谁家送啊?” 三姑班里的一个同学二丫,在学校里听三姑说过我奶奶会腌酒枣儿。当时她还不太相信,以为三姑在吹牛,没想到光闻味儿就感到比我三姑说的还好吃。三姑从篮子里拿出一个酒枣儿,递给了她的同学。 “我去给我姨姨家送了,这是剩下的,二丫,你尝一个看看好不好吃。” 二丫欣喜地接过三姑递过来的酒枣儿,红艳艳的酒枣儿,醇甜醇甜的香气直入肺腑。二丫把酒枣儿拿在手里,反过来倒过去的看着,舍不得往嘴里放。周围的孩子们,看着二丫手里的酒枣儿,馋的眼里冒光。 “二丫,你快尝尝,好吃不好吃?” “三妮儿,给我一个呗,叫我也尝尝。” “对,三妮儿,都是一个队的,你不能光给二丫,也得给我们一个。” 几个孩子围着三姑,叽叽喳喳的要酒枣儿。二丫咬了一口酒枣儿,高兴得尖叫起来。 “哎呀,太好吃了,比脆枣好吃多了。清素,你娘的手真是太巧了,过年秋天说啥也得叫你娘也教教俺娘咋腌酒枣儿。” 被二丫这么一喊,围着三姑的孩子们,更是往三姑的篮子跟前凑,就差掀开布上手抢了。看着孩子们迫不及待的样子,三姑掀开了盖在篮子上的布单子,露出了篮子里的酒枣儿。 白亮亮的细瓷盘里,静静地躺着五六个红艳艳亮晶晶玛瑙珠子一样的酒枣儿,在微微的天光下熠熠生辉,把装它的盘子映衬得更加洁白如玉。在盘子旁边敞口透明的玻璃罐头瓶里,也装满了红艳艳的酒枣儿,婷婷袅袅的枣香向四处散开。 “三妮儿,你要给我们发酒枣儿是不是?我排在第一,先给我发沾不沾?” “我这儿才是正队,应该从我这里排。” 看着俩孩子为谁是第一争论,三姑往后退了一步,用布单子盖住了篮子。 “你们还是甭排队了,我们家的酒枣儿不是白送的,得用东西换,用你们知了皮和羊核都可以换,十个囫囵知了皮换一个酒枣儿,破了的不算数,我不收。” “那羊核呢?几个羊核换一个酒枣儿?” 寒冬腊月里,没有知了蜕皮,夏天捡的多数都卖过,孩子们家里的存知了皮都不多。羊核是秋天开始捡的,现在冬天还有人去捡,还没有来得及去卖掉,手里存有羊核的孩子占多数。 “羊核不论个儿,论茶缸,一茶缸羊核换一个酒枣儿。你们想换几个酒枣儿,就回去拿几茶杯羊核。不过,你们得用你们自己的知了皮和羊核来换,要是谁拿你们姐姐哥哥的来换,我就不换给你们了。” 三姑拿出了篮子里的一个小搪瓷茶缸,这个茶缸,是大伯以前上学刷牙用的小茶缸。因为漏水不能用了,奶奶准备过年用来当香炉,被三姑拿来当量杯了。为了防止孩子们拿哥哥姐姐的羊核知了皮,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三姑又特意嘱咐了一句。 “麦子沾不沾?俺家没有捡羊核了,也没有知了皮,俺家有麦子,多少麦子换一个酒枣儿。” 听说羊核和知了皮可以换酒枣儿,孩子们都飞跑回去拿东西,只有二猛子盯着三姑的篮子没有挪脚。她家的知了皮都是他哥哥摸知了猴捡的,夏天的时候,早就被她拿去换冰糕吃了。 二猛子今年不上学了,在家里没事儿干,天天出去捡羊核,她捡羊核捡的是不少。公社所在的村子五天一个集,每隔一个集,她奶奶就去赶集卖一次羊核儿。过了腊月二十后,村里人家天天有人杀猪做豆腐的,她光顾着看杀猪磨豆腐了,没有捡到羊核,就想用麦子换酒枣儿。 “麦子不行,我不要麦子,只要羊核和知了皮。除了羊核和知了皮,别的东西都不要。” 其实,三姑早就看到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篮子的二猛子,所以才在一开始就说只要羊核和知了皮的。二猛子有没有羊核和知了皮,三姑不知道,就是有也不打算换酒枣儿给她。 先不说之前二猛子偷了二狗子家的西红柿,被杨子发现后,试图嫁祸给三姑。嫁祸不成被杨子教训后,让她奶奶去我们家里闹腾,害的三姑挨了打生了病。 单是她瞒着她家里人,偷偷从我们家里拿了馍馍不承认,她奶奶闹腾到家里还不算,还楞拉着我奶奶去街里败坏我们家的名声。要不是我爷爷奶奶人实在在村里名声好,我奶奶的账记的清楚,我们家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现在二猛子没有羊核和知了皮,正合了三姑的意。才又回答除了羊核知了皮,什么东西都换不了酒枣儿,打消二猛子想换酒枣儿的念头。 二猛子换不了酒枣儿,也不肯离开,就站在三姑身边往三姑的篮子瞄。篮子上盖着布单子,除了闻闻味道,她看也看不见什么,三姑也就没有理会二猛子那直勾勾的目光。 回去拿羊核和知了皮的孩子们,陆续回来后,换到了自己能换的酒枣儿。三姑的篮子里,罐头瓶已经空了,盘子里也没有几个酒枣儿了。看着天要完全黑了,没有人再来换酒枣儿,三姑把布单子盖在篮子上,准备回家吃饭。在这时,秀江拉着他奶奶来了,她奶奶手里还端着一个葫芦瓢。 “三妮儿,还有酒枣儿呗?俺秀江这孩子,回去愣说要换酒枣,俺家里没有知了皮,也没有羊核,我挖了一瓢酸枣,俺用酸枣换酒枣儿沾不沾?” “四奶奶,沾了,你要换几个酒枣儿,我拿酒枣儿给你。” 三姑说着,掀开盖在篮子上的布单子,让秀江奶奶看他篮子里的酒枣儿。 “我挖了一瓢酸枣,我都给他换成酒枣儿,你看看能给几个就给他几个。俺秀江是个吃嘴精,要是不给他换酒枣儿,怕他今个儿黑夜他睡不着。” “四奶奶,你这一瓢子酸枣儿太多了,我这小茶缸量着麻烦,篮子里也盛不下了,我把你的瓢子端回去,一会回去我倒了酸枣儿给你送回去。你看我就剩这几酒枣儿了,把我都给你吧。” 第105章 酒枣儿风波 三姑一边说着,一边端出盘子,要把酒枣儿给秀江奶奶。 “三妮儿,你不是说只要知了皮和羊核,为啥秀江奶奶用酸枣儿能换酒枣儿。我家也有酸枣,你换给她也得换给我,你不能把酒枣儿都换给她,我这就回去挖酸枣儿,你换给我。” 二猛子跟在三姑身边,眼睁睁看着三姑把篮子里的酒枣儿,换给拿了知了皮或羊核的孩子。馋得不停地咽口水,只是自己家没有羊核也没有知了皮,只能眼巴巴看着闻闻味儿。 看着秀江奶奶端着酸枣儿来换酒枣儿,三姑能换给她,那就能换给自己。要是三姑把酒枣儿都换给了秀江奶奶,那自己端来了酸枣儿还换什么,于是站出来挡在三姑前面,试图阻止三姑把酒枣儿换给秀江奶奶。 “二猛子你这孩子咋这样?俺不来换你也不说换,俺一换你就说你要换。这酒枣儿是三妮儿的,不是你的,你做不了三妮儿的主儿,三妮儿,来,给你酸枣儿,把你的酒枣儿给我倒手里。” “二猛子,你这孩子咋这样?俺不来换你也不说换,俺一来换你就说你要换。这酒枣儿是三妮儿的,不是你的,你做不了三妮儿的主儿,三妮儿,来,给你酸枣儿,把你的酒枣儿给我倒手里。” 秀江奶奶在家里被孙子缠得没法,才端着酸枣儿来找三姑换酒枣儿,要是被二猛子搅黄了,回去秀江不定怎么闹腾。眼看就换到手了,怎么可能让个二猛子,出来给搅和黄了。她嘴里指责着二猛子,把二猛子往一边推了推,把自己的瓢子放在三姑脚边的地上,拍了拍手上沾的灰尘,去拿三姑递过来的酸枣儿。 二猛子被推到了一边,又一步跨过来挡在三姑面前,伸手去推秀江奶奶的胳膊。 “又不是你家的酒枣儿,你做得了主啊?我来的比你早,我先来三妮儿就得还给我。” “二猛子,我啥时候说换给你了,我们家和四奶奶是邻家,我愿意还给她,我可没有说要换给你。” 二猛子跟在自己身边半天,三姑本来就烦她,只是不好意思赶她走。好不容易忍到现在可以甩开她回家了,她又出来搅事儿,三姑忍不住生气的推开了二猛子。 “三妮儿,都是一个村的,我咋着你了,为啥不能还给我酒枣儿?” 二猛子被我三姑推开,很不服气,扭头怒视着三姑,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啥也不为,就是不想换给你,我的酒枣儿我做主。四奶奶,这些个酒枣儿都给你了,你端着盘子回去吧,我去给你送葫芦瓢的时候再拿回来。” 三姑把二猛子扒拉到一边,把篮子里盛着酒枣儿的盘子,递到了秀江奶奶手里。端起地上的葫芦瓢,放到篮子上面,㧟着篮走了。看着三姑离开,二猛子生气又无奈,在后面放狠话。 “三妮儿,你给我等着!” 三姑提溜着篮子回家,正给奶奶炫耀自己换来的羊核和知了皮,二猛子奶奶端着半瓢子酸枣来了。自从上次来我家闹过后,二猛子奶奶再也没有来过我们家换馍馍,她家需要换馍馍的时候,她不是叫她儿媳妇儿来,就是叫她孙子来。 今天二猛子奶奶来我们家,一是来换酒枣儿,二来就是在我奶奶跟前告三姑的状。 “你说你们家三妮儿真不是个好的,在街里换酒枣儿,就是不换给我们家妮儿。俺妮儿回去不吃饭,在家里哭了一个黑上了,黑灯瞎火的还得叫我来你们家找你换酒枣儿。” “你家二猛子那个吃嘴精,看我换酒枣儿,没有羊核没有知了皮,空着手啥也不拿,硬跟我说要换酒枣儿。我看她就是想白吃我的酒枣儿,我凭什么要给她?俺四奶奶领着秀江来换酒枣儿,你们二猛子当着不让我换给人家换,她就是没安好心儿。你说我不是好的,你们二猛子这样就是好的了?” 不等奶奶说话,三姑小嘴机关枪一样,冲着二猛子奶奶突突了起来。 “你这妮子咋这样说话,俺妮儿咋能管住你不叫你给别人换,俺知道你个小三妮儿精明。那你不能啥事儿都往俺老实妮子身上推,叫你娘你说说,你在街里换了半天,把酒枣儿都换完了,咋就说俺妮儿不叫你换啊?”二猛子奶奶一副她孙女受了多大冤屈的样子 知道二猛子奶奶是个不讲理的人,说浅了她比你还有理,说深了又得起争执。快过年了,奶奶不想跟二猛子奶奶发生口角,也不想和她有牵扯。 “哎吆婶子,你看你这话说的,都是一个街里住着,要是有三妮儿咋能不换给二猛子。俺家也没有腌多少酒枣儿,一共就一罐头瓶子,除了俺家上供的,没剩下几个。三妮儿舍不得吃,要拿去街上换物件,我怕孩子们瞒着家里大人从家里拿物件换。叫她只能换孩子有的物件,不是孩子们自己捡的不能换。这不街上孩子们多,有换到的,也有没有换到的。刚才还有俩孩子来要换酒枣儿,我们家里没了,就把他们打发走了。要不这样吧婶子,我留着几个上供用的酒枣儿,你在这儿等等,也甭说换了,等一会儿我上完供了,给你拿几个回去给孩子吃吧。” 听奶奶这样说,二猛子奶奶再强势,也不好意思真的等着我奶奶上供后,拿供桌上的供品。她一边端着酸枣瓢子往外走,一边嘴里还不满意的嘟囔着。 “不用了,你们自己吃吧,早知道就这么点儿,在街里换给我们不就行了,黑灯瞎火的叫我白跑一趟。” “娘,二猛子奶奶又来告我状,我还以为你又得说我,没想到你会替我说话,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了。” 以前,她和别人发生冲突,只要人家找上门,不管有理没理,奶奶总是批评她,去安抚别人。终于有一次是站在自己这边为自己说话了,等二猛子奶奶走远了,三姑高兴搂着奶奶的脖子撒娇。 第106章 进城 “你在外面和人家孩子搿呮了,要是人家孩子找来了,不管是不是你的错,在外面给我惹事儿就是不对的,我得先说你。人家孩子找过来,一定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我凶你一顿哄哄人家孩子是应该的。今儿个黑夜二猛子奶奶找咱家里,是她不懂理,今个儿黑夜家家祭灶王,一般人就是有事儿也不在这个时候说。她要是真的俏人,来找咱换酒枣儿,就只说换酒枣儿。不专意说那些个埋汰你的话,甭说换了,咱肯定痛痛快快的给她点都行。她占上风头惯了,不分轻重光想着给别人添点堵,这样的人,咱不跟她一样,也不惯她那毛病。以后你一天天长大了,跟人处事不能光想着占上风,咱不能总吃亏,也得学会从别人身上想咱咋处事儿。” “娘,我知道了,我可不学二猛子那个吃嘴精,好吃得吓死人,去人家家里玩,人家做了好饭都不敢掀锅。我也不学二猛子奶奶,明明就是她二猛子做的不对,她不但不说她家二猛子,还把不是都推到别人身上。那样的人,别人当着她的面不说她们,背地里都不愿意搭理她们。她们自己不知道,还觉得自己很光棍儿,其实就是很丢人。” 二猛子奶奶找到家里,奶奶以没有了酒枣儿为由,没有换酒枣儿给她。第二天,三姑就没有提溜着篮子,去街里换酒枣儿。不过,头天晚上换过酒枣儿的孩子,吃馋了嘴,自己拿着知了皮和羊核,找上门来换酒枣儿。 只上午半天,三姑就把属于自己的那部分酒枣儿换完了。受二姑和我爹的委托,三姑花了两天时间,把家里的酒枣儿换的只剩下大伯大姑的。不算那些酸枣儿,换了十几斤羊核,两大篮子知了皮。冬天,收购站不收知了皮,三姑和我爹卖了羊核,卖了二十六块多钱。 二十六块多钱,在当时可是一笔巨款,顶一个正式工人半个多月的工资。看着一堆大大小小的票子。三姑又起了批发本子的心思,和我爹二姑商量了一下,三人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打听到公社里的供销社,不搞批发,我爹带着三姑直接去了县城。我爹虽然在县城里上学,但是学校在城边上,他也很少有机会去城里玩,对县城里也不熟悉。这是三姑长这么大,是第一次进县城,对看到的一切都好奇。 “哥哥,你快看,那个冒大烟的大黑长虫的是个啥?” 坐在我爹自行车后面,看到远处飞驰的火车,三姑惊奇地扯我爹的衣服。 “傻闺女,显着咱土了吧,那不是长虫,那是火车。” “火车,火车不是绿色的吗?咋弄得这样灰土噜脏兮兮的。” 三姑心目中的火车,就是在图画书上看到的绿皮火车,和眼前这个灰糊糊的大长虫一点也不沾边。看着大惊小怪的三姑,我爹忍不住笑了起来。 “火车分客车和货车,拉人的火车是绿色的,干干净净。拉货的车车厢是黑色的,什么货物都装,加上会落尘土,所以拉货的火车都是灰土噜的。” “我说哩,要是火车都这样灰土噜的,那不把坐火车的人的衣裳都沾脏,那谁还愿意去坐火车啊?” “坐人的火车里面不脏,有列车员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二哥,你说当了列车员,能天天坐火车呗?” “那当然了,火车上是列车员上班的地方,当然是天天坐火车。就像是售货员站门市,邮递员天天送信,我们农民天天去地里干活一样。” “那我决定了,我以后就当列车员,天天坐火车,想想都美死了。” “列车员都是考的,你得先考上大学,铁路专业,毕业了就可以当列车员了。要是不好好学习,考不上大学,那就只能当地球修理员了。” “你看不上谁啊?我在班里可是没考过第二的第一名,要是我考不上大学,那就没人能考上大学了。” “小三妮儿你可不能骄傲自满,你知道全县有多少所小学吗?咱们全县有三百所小学,每所学校一个年级里少的有十几个学生,大点的村子有六七十个学生。平均下来,一个年级有一千四五百学生,每年咱县里中学最多也就招二三百人。县城里的小学教学质量高,多数学生都是从县城小学考进去的。我们村里这边的孩子基础差,就是你能考上县中,跟一大堆基础好的学生比,学习也要费一些力气。到了高中,好学生更是一抓一大把,更显不着我们了。一不留神松口气,别人就超过了你,再想超过去就不容易了。” “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吗?我觉得学习也不难啊,好歹学学就学会了。” “你啊,常年待在村里,没有见过厉害的。等你以后考上了县中学,进去看看那里的学生,就知道咱村里的孩子们跟人家的孩子的区别了。” 我爹和三姑,俩人骑着自行车,一边说着话,在县城里转了大半天,把城里热闹繁华的地方都转了一圈。 虽没有找到一块钱一领的白纸,在百货公司买到了两块钱一领的白纸,一张纸比代销店便宜了三分钱。除了白纸,他们还买了铅笔橡皮小刀和大小两种作业本。 那个时候,作业本没有那么多品种,孩子们用的都十六开和三十二开的语文本和数学本。小学的时候用三十二开的小本子,到了初中高中,才能用十六开大本子。 买好要买的东西,太阳已经偏西,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了。为了早点到县城,早上起来后,俩人只匆匆喝了一碗鸡蛋汤。在城里不停的转悠了大半天,这时候,早都饿的前心贴后心了。 那个时候,去饭店吃饭,不光要钱,还要粮票。出门的时候,奶奶给了父亲一斤粮票,让他们晚了就在外面吃点。我爹带着三姑,从桥东骑到桥西,转了两条街,才找到找到他听同学说过的那家饭店。 第107章 挂汁肉 听同学说,那家饭店里做的挂汁肉,是县城一绝,每天去吃的人都排着队等候。 正如同学说的那样,还没有到饭店门口,远远就看到从饭店里面排出来长长的队伍。为了能早点让第一次进城的三姑吃点好吃的,我爹去存放自行车,让三姑去队伍后面排队。 这家饭店果然名不虚传,站在离饭店十几米的队伍尽头,就能闻到一股股香味儿从饭店里飘出来。随着队伍慢慢变短,浓郁的酱香肉香和葱香直入口鼻,渗入肺腑,让人口水充盈,饿意更浓了。 我爹光听同学说挂汁肉好吃,没有问价格,排队排到了才知道挂,汁肉要四毛钱一碗,二两粮票。站在饭店的窗口,犹豫了好久,直到里面的开票员和后面的排队的人催促。我爹才拿出攥在手里的钱和票,给三姑买了一碗挂汁肉和一个馍馍,给自己买了一碗素烩饼。 等了一会儿,挂汁肉和素烩饼都陆续端上了桌。在饭店门口都能闻到的香味儿,此刻美食就摆在眼前,味道更加浓郁了不知道有多少倍。挂汁肉盛在一个深褐色的粗瓷碗里,花生黄豆大小的肉丁儿上,裹满了浓浓的色泽油亮的酱色汤汁。青青白白的葱花儿丁儿,嵌在酱色肉丁儿中,显得格外养眼。 我爹要的素烩饼是包菜烩饼,盛在一个粗瓷大碗里,包菜被切成了好看的象眼片。 在村里,村民们种的都白菜,不管切的怎样,一做熟了就皱巴巴的。这是三姑第一次看到包菜,看到做熟了还棱角分明的包菜,三姑惊奇。 “二哥,你看人家饭店里就是不一样,咱家的白菜一炒熟就枯楚了,人家的白菜熟了还是支棱的。” “这个白菜和咱家里的白菜不一样,咱家里的白菜叫大白菜。这个白菜叫甘蓝,有的人也叫灰白菜或圆白菜。它的味儿和咱家里的白菜不是一个味儿,我们学校里的菜园子种了这个灰白菜,炒出来的菜,吃着也是脆脆的,没有大白菜烂糊。” “挂汁肉是给你买的,你就着馒头吃吧,要是一个馒头不够,吃了了再买一个。我待见吃烩饼,不待见吃挂汁肉,我吃烩饼。” 我爹推说自己爱吃烩饼,把挂汁肉放到三姑面前,把馒头也给了三姑。经常在一个锅里吃饭,谁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一家人都知道。我爹在家里最喜欢吃肉了,什么肉都喜欢吃,煮的炖的炒的,没有他不喜欢吃的。过年家里吃肉,别人吃一顿后就不想吃了,我爹吃几顿也不烦,吃饭的时候,谁把不吃的肉夹给他他都吃。他现在说不喜欢吃挂汁肉,三姑知道,他不是不爱吃挂汁肉,是挂汁肉贵,他舍不得吃,想留给她吃罢了。 “我看着这个肉也不好吃,我也不想吃,还没有烩饼好吃,我吃烩饼吧。” “你没尝咋知道不好吃,我同学说了,这个挂汁肉是这个店里最好吃的菜。你看来这儿吃饭的人,大多数都要了挂汁肉,你吃一块儿尝尝,肯定很好吃。” “你那么待见吃肉都说不想吃,它能好吃到哪里,除非你自己也吃,我们俩一起把它吃了,再一起吃烩饼。” 在三姑的一再坚持下,俩人把馒头分开,就着馒头吃挂汁肉。挂汁肉肥瘦适中,入口即化,酱香浓郁,咸香开胃。馒头是饭店里蒸的方馒头,看上去个头挺大,面发的有点过,因为太暄了没有嚼劲儿。 “二哥,你说这饭店里的菜炒的这么好吃,馒头蒸的不咋样,还没有咱娘蒸的馍馍好吃呢。咱要是拿着咱娘蒸的馍馍来饭店门口卖,吃饭的人肯定会买咱的馍馍,不买这里面的馒头了。” “别想好事了,你这是要抢人家的买卖,饭店门口谁叫你摆摊卖馍馍啊。再说了,人家饭店是公家的,收钱收粮票,我们家的馍馍是麦子换,谁来饭店吃个饭还背着麦子来?来饭店吃饭的大多数是城里人,他们都没有麦子,想换馍馍也没办法换。” “我们也能收钱收粮票啊,我们收钱的话,往兜里一装就行了,回去的时候也不用带着麦子,还轻省了。” “你想的挺好,咱娘起早蒸的馍馍,带到县城里就半天晌了,热馍馍变成了凉馍馍。在这里也不能熥,凉馍馍谁还愿意吃啊。再说了,咱爹起早去别的村里换馍馍,不到半天晌就可以回家干活了。要是来城里,半天晌刚到,卖完不知道都啥时候了,头晌午也回不了家。” “咱家要是离城里近就好了,城里人这么多,来城里卖馍馍,肯定比在村里换的多。城里谁也不认识咱,也就没人欠账,也不用我㧟着篮子要账了。” 村里有的人拿馍馍没给麦子,让记账赊着。快过年了,还有人家没有还麦子,爷爷奶奶就让三姑去收欠账。开始三姑还挺积极,转了两天就烦了,嫌收账占了她玩和学习的时间。 “你好好学习吧,等你考上大学工作了,给咱爹买一个汽车,叫咱爹开着汽车来城里卖馍馍。” “我要是有钱了,就不叫咱爹换馍馍了,就在离城里近的地方盖一个有前檐砖瓦房,叫咱爹咱娘和咱奶奶都住进去,每天都吃挂汁肉和烩饼。要是吃烦了,就吃烧饼麻糖糖糕大麻花,每天换着样吃。每天吃了饭也不让他们去地里干活,他们愿意坐着就坐着,不愿意坐着就去百货商店里逛逛。” “光叫咱爹咱娘和咱奶奶住,那我住哪里?” “也叫你住,还叫你媳妇儿和你孩子们都一起住。” “那你可得好好学习,要不以后我的房子就没人给我盖了。” 从城里回来后,三姑把从城里买回来的东西分类整理好,都放在她屋里的大铺柜上面。 白纸是最娇嫩的,一不小心就会撕裂。代销店的白纸都是放在宽大的柜台上,有人来买的时候,展开揭开一张卷成筒。卷成筒的白纸,得小心翼翼的拿在手里,一不注意风都能给吹个口子。 第108章 生意兴隆 为了方便,三姑花了半天时间,把一领白纸的一半揭开折叠成十六开和三十二开本子的形状,分两组放开。这样,有人来买的时候,要几张直接拿几个给他们,也就可以不用再费劲卷纸筒。这样降低了买纸的人,在路上被风撕裂的风险,买回去的纸直接可以订成本子,节省了再折叠的麻烦。 不过三姑这纸也不是白叠的,每张白纸不折叠和邻村代销店一样,卖五分钱。折叠好了的白纸加了工钱,一张六分,两张一毛一,三张一毛六,反正就是买的越多越合算。 过年前,大人们都忙着准备过年的吃食,打年糕磨豆腐的时候,要让孩子帮忙烧火推磨。孩子们抽空了,还要忙着看杀猪,没工夫聚在一起玩。三姑的货物虽都备齐,没有机会找客源,便没有开张。 过了年,聚在一起玩的时候多了,三姑告诉她的同学,说我家里卖铅笔卖本子卖橡皮,还有白纸,和邻村代销店的价钱一样。孩子们都贪玩,能少跑几步腿多玩会儿,都愿意少跑几步多玩会儿。听三姑说有本子笔卖,还跟邻村代销店的价格一样,需要不需要的,都来我家看热闹。 三姑是孩子,知道孩子们的喜好,买回来的东西都是孩子们喜欢的样子。同样的价钱,邻村代销店的铅笔,只有深红色和草蓝两种颜色。三姑的铅笔除了这两种颜色,还有浅蓝色的笔身上,带着各种动物图案的铅笔。削铅笔用的小刀,邻村代销店那里,只有红绿两个颜色,都是没有造型的一般小刀。三姑的削铅笔刀,多了好几种颜色,形状也是各异的,鱼形的,汽车形状的,飞机形状的都有。 刚刚过完年,正是孩子们手里富裕的时候,谁都攥有几毛压岁钱。看到这么多图案新奇的铅笔,形状可爱的小刀,孩子们都抢疯了。需要的买,家里有不需要的也买,半天时间,三姑买的二十根花铅笔二十把削铅笔刀就被抢空了,本子也卖去了不少。还有折叠成本子的半领白纸,虽然价钱贵了一点,架不住孩子们现在手头上宽裕,也都售卖一空。 以前孩子们的压岁钱,都是在正月里看戏串亲戚的时候,买了瓜子和冰糖葫芦等零嘴。今年的压岁钱,买回去一堆学习用品,虽然现在放假用不着,等开了学那样都得买。对于孩子们大把花钱行为,家长们没有一个人责备孩子,还夸奖孩子会过日子了。 受了夸奖的孩子备受鼓舞,不管去街里玩还是串亲戚,得意地拿着自己的铅笔削笔刀四处炫耀,妥妥成了三姑的广告宣传员。 那些没有买过三姑东西的孩子,还有邻村的孩子们,三五成群的来找三姑买东西。铅笔和削笔刀,在正月初三就卖空了,因为百货公司正月初六才正式开门营业,三姑和孩子们约定,让他们正月初八来再来买。那些孩子临走时也没空手去,本子白纸多多少少也买了一些,大点的孩子,还问三姑能不能买到墨水和钢笔。 第一次做生意,来了个开门红。从正月初三早上开始正式营业,到了正月初六早上,只剩几个本子和几张有残缺的白纸。 三姑算了一下账,不算剩下的白纸,她投进去二十五一毛块钱,赚回了十一块五毛七分钱。这不光对三姑,对我们家来说,也是赚了一笔巨款。三姑与二姑和我爹商量,不分钱,把本钱和赚到的钱都用来去买货。 知道了什么样的东西好卖,也就找到了进货的方向。正月初六再次去县城买货的时候,好卖的东西多买,不好卖的也不能没有,拿个三五个充数,不叫买东西的人觉得缺货就可以了。 一直到正月十六开学,三姑去了四趟县城,从开始的二十多块钱的成本,变成了八十三块六毛一,翻了将近四倍。这次,三姑二姑和我爹他们几个,一个人分到了十块钱。 因为最初主意是三姑出的,买东西也是三姑卖的多,我爹和二姑又把自己分到的钱,一人给了三姑一块钱。 有了这两块钱做动力,三姑做生意的兴趣更浓了,再次去城里买货时,她不仅买了学习用品,还买一些了头绳,顶针,针头线脑等日用杂货。她去上学的时候,让老奶奶替她卖东西给来买东西的人,条件是老奶奶用的顶针和针头线脑都不用掏钱。 老奶奶不下地,在家里除了做做饭,闲着也是闲着。要是应了三姑给的差事,自己做营生活的针线白用,还有人来买东西的时候给自己说话解闷儿。老奶奶爽快地答应了。老奶奶不会算账,但是不把几样东西的价钱往一块加,一样一样的卖,还是可以的。 三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一时兴起的小打小闹,为爷爷奶奶成为十里八乡有名的个体户,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为爷爷以后的农转商铺好了垫脚石。 三姑做生意做的如火如荼,这期间奶奶也办了一件大事儿。正月初三上午三姑卖东西,二狗子的娘下午就知道了,来我家看热闹。 跟我奶奶闲聊的时候,二狗子娘说,她家大狗看上了张二婶子的二闺女。张家二婶子的家大闺女和我大伯定了亲,她觉得我奶奶能和张家二婶子说上话,想让我奶奶去给她说媒。 自从分田到户后,张家二婶子的二闺女,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以前在队上,没有出过一天工,在家里也是什么针线活也不干。分开地第一年,就跟着她娘下地锄地薅草,她姐姐在学校里教书,小三妮儿上学,从春天下种开始,一直到初冬收完萝卜,她一天到晚长在地里。 我奶奶觉得自己一辈子不会说好听话,自认不是当媒人的料,一下子有点为难。 “按说这事儿是好事儿,成就一桩姻缘,也是行善积德的事儿。可是我这个人嘴笨,也没有说过媒,要是我说不成反而坏了你的好事儿。” 第109章 写信 “你就是先去问问,探探桃花的口风,看她是想让她二闺女招女婿还是要嫁出去。她要是想叫她二闺女招女婿,咱就啥也不说了,她要是想叫二闺女嫁出去,我们回头再商量着说媒的事儿。知道你难出头,我也不叫你一个人去说,找个人给你作伴儿,你就䞍等着吃媒人食箩就行了。” 受二狗子娘之托,我奶奶去探张家二婶子的口风,张家二婶子没有让她二闺女在家招上门女婿的打算。 村里有没儿子的几户人家,为了早点让女儿顶门立户,多数是让大闺女招上门女婿。大闺女找不到合适的结婚对象,才让二闺女招上门女婿。上门女婿过门后,和家里下面的几个妹妹之间的矛盾不断。厉害的女婿,把岳父岳母和妻妹们管的死死的,一大家子的日子都不好过。窝囊的女婿,又被妻妹们欺负得没有好日子过,家里的日子也是鸡飞狗跳的。 张家二婶子不想这些事情在自己家里发生,打定了主意让上面俩闺女出嫁,留三闺女在家招婿。她以为奶奶去她家打听,是打算给我姥姥那边的亲戚说亲,说不打算把二闺女嫁到远处,要在十里以内的地方。张家二婶子没有儿子,让闺女嫁的离自己近一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得到了张家二婶子的准信儿,二狗子娘托大队长媳妇儿和奶奶一起,去给她家大狗提亲。大闺女说亲说在了本村,虽说想让二闺女嫁近点儿,张家二婶子开始没打算在本村给二闺女说婆家,等大队长媳妇儿进门说和了一番后,居然答应了亲事。 二狗子家虽是村里的独姓,但是杨子性子刚强急躁,在村里没人敢惹。杨子勤快手又巧,种庄稼一把好手,还有一手木匠好手艺。大狗从不上学后,跟着他爹学手艺,自己已经能单独出去给人打嫁妆,其他的木工活更是不在话下。二狗子娘虽然好热闹爱八卦,没有歪心思,但是是个实在人。自己家二闺女也是个没星子的称,嘴快心直不会拐弯,有个这样的婆婆,嫁过去不会婆婆的气。 张家二闺女和大狗定亲,在村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村里人以为,就张家二闺女前几年在村里的名声,能在村里找到婆家就不错了。没想到张家二婶子这个咋咋呼呼名声不好听的人,居然划拉到了两个好女婿。 我大伯就不用说了,起初是学校老师,和张家大闺女是般配的。我大伯考上大学后,村里有人就揣测着,我们家什么时候提出退婚。一年多过去了,邮递员隔三差五给张家大闺女送信,每封信都是省城大学寄来的。大伯每次放假,待在家里吃饭的次数,还没有在张家二婶子家多。 大狗家的条件,在村里也是数得着的。以后,有这两家人撑腰,张家二婶子在村里还不是横着走。村里人都说,张家二婶子这一辈子的精明,都用在找女婿上了。一时间,有羡慕的,有妒忌的,也有人觉得张家二婶子和二狗子娘,尿不到一个夜壶里,早晚有一天得散了。 不管村人怎么猜测,张家二闺女和大狗定亲的日子,还是到来了。村里别人家定亲,都是在媒人的见证下,男女双方自己家的人在一起吃顿饭。 为了显示自己对这门亲事的重视,二狗子娘不但请了我奶奶和大队长媳妇儿,还把我们家和大队长家支书家都请了来,过大事儿一样,请了村里办红白喜事的厨师,在家里摆了四大桌。 姑跟着奶奶,在二狗子家吃过定亲宴席,奶奶留在二狗子家,帮着包饺子。三姑背着书包,去同学家找她同学,一起去上学。 三姑走出二狗子家没多远,碰上傻混儿在街口转悠,看见三姑过来,拦住了三姑。 “三妮儿,你从哪儿来的?” “从二狗子家来的,今儿个二妮儿姐和大狗定亲,二狗子娘叫我们全家都去吃席了。” “二妮儿真的要跟大狗定亲?是她愿意的?” “对啊,大狗给二妮儿姐买了两身衣裳料子哩,可好看了。村里人都去看热闹了,你没有去啊?他们家现在还有很多人,你要是想看就去看看吧。” “我不去看,走,三妮儿,你去我家给我写封信。” “不行,不行。我只会写作文,不会写信,你去找别人吧。我见村里人找校长写过信,你去找校长吧,他会写信。” “我不找别人,就找你,我给你说你写,只要你会写字就行,我说啥你写啥,写好了你就甭管了。” “我还要去找秀萍上学,下学我来的时候,秀萍说在她家里等我,我怕她等不到我自己走了。” “没事儿,我刚才从秀萍家门前过,秀萍娘还没有做中饭,秀萍不吃饭不会去学校的。你去给我写了信,回来再找秀萍,她也吃了饭了,你就不用等她了。你要是给我写了信,我叫我娘天天去你家换馍馍,让你娘赚麦子。” 在傻混儿的步步利诱下,三姑背着书包去了傻混儿家,替傻混儿写信。三姑站在傻混儿家的方桌前,等着傻混儿给她拿信纸和钢笔。 “傻混儿,你给我拿信纸和钢笔,赶紧写了我还要去找秀萍。” “我不上学,哪里有信纸和钢笔,用你的吧,你书包里肯定有纸和笔。” “我书包里有钢笔是我上学写作业用的,要是给你写了信,把我的钢笔水用完了我就不能写作业了,不能给你用。我上学不写信,没有信纸,你自己去找吧。” “看你那小气样儿,给我用用咋了?给我用了你不能回去再吸点笔水啊。没有信纸不要紧,从你的本子上撕一张就行了,啥纸都能写字儿,只要写字儿就行了。” “不沾闲,俺娘说不让随便撕作业本,用完了还要给俺爹当卷烟纸。你叫我给你写信,还得给你赔信纸笔水,你去找别人吧,我不管你了。” 第110章 写信风波 三姑站起来就要走,傻混儿没法,只好在自己家里翻腾出一个他爹大佬吹当羊倌时候的一个记工本,从上面撕了几张纸,递给了三姑。 “将就着用这个纸吧,用你的钢笔,我给你几个铜钱做毽子。” 傻混儿拿出了几个长了绿锈的铜钱,是他没事儿的时候,去村里老坟墓里扒拉出来的。白捡的东西,平时拿来哄孩子们去给他家地里薅草,现在拿出来哄三姑给他写信。按照傻混儿的要求,三姑一笔一画的在发黄的记工本上,给他写了一封不像信的信。 “你说过,以后就要跟我结婚,你咋这样没有良心,和别人定亲了。我命令你马上和他退亲,跟我定亲,你要是不和他退亲,我就说你和我睡了,败坏你的名声。要是他知道你和我睡了,看他还要不要你,要是他不要你了,你再来求我我也不要你了。叫你一辈子也找不到婆家,你就在家里当一辈子老姑娘,扎女坟吧。” 按照傻混儿要求,三姑一笔一画帮他写信,感觉信的内容奇怪,就随口问了一句。 “傻混儿,你这是给谁写的信,你这不是吓唬人啊?” “叫你咋写就咋写,别的甭问,出去对谁也不要说你帮我写信了。你要是敢说出去,我把给你的铜钱都要回来,你家里要是有啥事儿,也不能怨我。” 在傻混儿的威胁下,三姑写完信,不敢在他家逗留。一溜烟跑回了二狗子家,找奶奶要钥匙,重新吸了笔水去学校。 和大狗定亲的第二天早上,张家二婶子在自己家的门道里,捡到了没有署名一个信封。她拿给自己大闺女看了,上面写的,句句都是威胁的话。家里二闺女昨天刚定亲,今天早上就收到了信,一看就是威胁二闺女的。 敢有人这样污蔑恶心自己,张家二婶子暴怒,当下就要去大街上骂写信的人。被张家大闺女给拦住了,能写这样信的人,肯定是不满二妮儿定亲的人,为了搅黄二妮儿的亲事。她娘这要是出去一骂,影响二闺女的名声,正合了写信的人想恶心人又看热闹的心。她们家里要是当做没事儿一样,不搭理这个茬儿,别人用心再险恶也是白搭。 张家二婶子听从了她大闺女的话,没有声张,把信扔到灶膛里烧了,就当什么也没看见。家里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个事儿,也没人跟二闺女提起,二闺女出来进去毫无异常,完全没有被威胁的慌张。 自从张家二闺女定亲那天晚上,傻混儿趁着黑夜,把信塞到张家的门道里以后。每天都去张家二婶子家附近转悠,希望二闺女出来,给他说句软话。等了好几天,张家一点动静都没有,二闺女出来进去,看都不看他一眼。他故意吹口哨闹出点动静,想引起张家二闺女的注意,二闺女就跟没听见一样,根本不受他的干扰。 傻混儿在张家二闺女那讨不到回音,急得在村子里混转悠。那天放学的时候,看见三姑一个人回家,就在路上堵住了三姑。 “三妮儿,走,去俺家里再给我写一封。” “我不给你写信了,你去找别人吧,我回去吃了饭还得来上学。” “写封信能耽误你多大工夫,你娘现在还没做中饭哩,你给我写完了再回家吃饭,不耽误你上学。” “俺家里俺奶奶做饭,每天我一下学回去,俺奶奶就做中饭等着我了。” “那天刚刚给了你铜钱,你就不听我的话了,那你把铜钱还给我吧,我去叫别人给我写。” “傻混儿,你咋这样赖皮啊,那天你给我的铜钱,是那天我给你写信用了我的墨水和钢笔。你那个信纸太粗了,把我的钢笔尖划的都不好用了,我没有叫你给我赔钢笔尖,你倒还给我要那俩破铜钱。行,你先去给我买个钢笔尖,我把你的破铜钱还给你,你当谁稀罕你的破铜钱。” “三妮儿,几天不见你长本事了,还敢讹我个钢笔尖。不给你点颜色你不知道我是谁,你给我等着,看我咋收拾你。”傻混儿嘴里说着就往三姑跟前靠近。 “别以为你个子大我就怕你,打人犯法,你要是敢打我,就是违法犯罪了。我去告诉支书,让公安局的把你抓去,让你把牢底坐穿,一辈子也不能出来。” 三姑嘴里说着硬话,扭头就往学校的方向跑。她知道,学校里虽然放学了,有两个老师是常年住在学校里的,傻混儿不敢追到学校里打她。三姑还没跑到学校门口,碰上张家大闺女,跟着两个本村的老师,从学校里出来。 “老师,傻混儿要打我。” 看到有老师过来,三姑大声求救。在三姑后面追着的傻混儿,看到几个老师,止住了脚步。原来今天后一节课,校长召集全体老师开会,老师们刚散会。走到学校门口,就看到我三姑往学校这里跑,傻混儿在后面追。 “傻混儿,你干啥呢?追人家一个小女生干啥?你想挨揍哩是不是。” “没事儿,我就是给三妮儿闹着玩的,她不认闹,说我打她,我打她干啥。” 傻混儿一边说着,一边急匆匆的走了。看着傻混儿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张家大闺女问我三姑。 “三妮儿,不是早就下学了,你咋还没有回家?” “班长说他感冒了头疼,叫我替他往黑板上抄作业,我替他写黑板上后,才开始往本子上抄我自己的作业。下学的时候还没有抄完,我怕后晌被值日的擦掉,想着抄完了再回去,回去的就晚了。” “傻混儿就是一个流氓小混混,你一个小学生,你没事儿去惹他干啥?”另一个老师问三姑。 “我没有惹他,是他在半道上截住我,非叫我去他家给他写信。我那天给他写信,他家的信纸粗粗拉拉的剌笔尖,把我的钢笔尖儿写的都不好使了。我怕给他写信晚了耽误我后晌上学,不给他写,他就给我要铜钱。我不给他就说要收拾我,我怕他打我,我就跑,他就撵着我不放。” 第111章 写信后遗症 “怪不得他叫你一个孩子给他写信,给他爹往监狱里写的信,大佬吹也不认几个字,大人写的他认不得。” “不是给他爹大佬吹写的,是不知道给谁写的吓唬人的信。” “啥吓唬人的信?他叫你写信吓唬谁了?”另一个老师也问。 “我不知道他吓唬谁,他信上没有说名字,光说让那个人退亲给他定亲。那个人要是敢不退亲,他就说那个人和他睡过了,坏她的名声,让她一辈子嫁不出去。” “不知道谁家的闺女倒霉被他看上了,这小子比他爹大佬吹还坏哩,真是欠收拾。” “歹笋出不了好竹,就那样的家庭,能教出啥好孩子,只能是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了。就这样的物件,没人管教,早晚是个祸害。” 三姑和几个老师的对话,张家大闺女在一边,都听的清清楚楚。虽然没有再问三姑话,她也知道了,二闺女定亲第二天,她家过道里的那封信是谁塞进去的了。 三姑回到家,爷爷奶奶都下地回来了,等着她吃饭。看三姑回来晚了,奶奶以为三姑贪玩,责备了三姑几句。三姑就把在放学路上,遇到傻混儿截住她,要她替自己写一封信。三姑不帮他写,傻混儿给三姑要以前写信的铜钱,还撵着要打自己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爷爷奶奶。 同龄的孩子打架,除了责备自家孩子,爷爷奶奶从来没有干涉过。傻混儿比三姑大六七岁,在半路上威胁三姑,爷爷奶奶不能不管。爷爷拿着傻混儿给的铜钱,怒气冲冲的去了傻混儿家。 爷爷进门的时候,傻混儿和他娘正在吃饭。傻混娘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饭,一边骂着傻混儿,傻混儿生气把饭碗摔到地上。 “不吃了,吃个饭也不叫安生,不知道每天都闲着没事逼叨叨个啥。” 爷爷也不问他们娘俩的官司,把傻混儿给三姑的两个铜钱,扔在他家的饭桌上。 “傻混儿,离俺家三妮儿远点儿,以后你要是再敢找俺三妮儿的事儿,在半道上截俺三妮儿,我打断你的狗腿。” “我没有截她,就是和她说了几句话,要是不认说,不认说以后不说了。” 傻混儿理亏,低声辩解,傻混娘却不干了,也顾不上骂傻混儿,冲着我爷爷就来了。 “干啥,干啥!这欺负人欺负到俺家里来了。这是看着俺孤儿寡母的没个人撑腰,谁都想站俺头上拉屎撒尿,这还有俺的过头啊?” “谁欺负你们了,你不看看你家傻混儿干的啥事儿。十七八的大小子,闲着没事儿干,去半道上截俺一个十来岁的小闺女,还要打俺。这俩破铜钱我今儿个给你们了,俺三妮儿的钢笔尖也不用你们赔了,要是再敢截俺闺女,我打不烂你。” “赔啥钢笔尖,俺该你们钢笔尖还是欠你们钢笔尖了,凭啥赔你们钢笔尖。”傻混儿娘尖着嗓子喊。 “娘,你甭喊喊了沾不沾?我没有截你们三妮儿,我就是和她商量一下,我给她俩铜钱做毽子,叫她给我写一封信。” “我信你的鬼话,村里面那么多有文化的人,你找谁不沾,偏要找俺一个小学没有毕业的孩子写信。你就是没安好心,下回再让我知道你欺负俺家三妮儿,你自己掂量着吧。” 我爹的话还没有说完,成奎黑着脸进来了。他进门后也不说话,拿起院子里的铁锹,一铁锹就把傻混儿拍倒了。这一锹来的太突然,在场的人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傻混儿已经倒在地上了。接着,成奎又照着蜷缩在地上嚎叫的傻混儿,又狠狠地拍了几锹。 我爷爷正在骂傻混儿,冷不防成奎冲进来把傻混儿打倒,愣怔了一下,才想起来去拉住成奎。 “成奎,咋了,有事儿好好说,咱先不动手。” “咋了?你问问这个缺德冒烟的玩意儿,都他干了啥恶心人的事儿。我今儿个不打死他,留着他再去祸害别人。” 直到这时,傻混娘才醒过神来,上去抓住成奎的胳膊去挠成奎的脸。 “俺傻混儿跟人家成福家三闺女说个玩话儿,爱着你这王八啥事儿了,谁脱了裤子露出你。俺傻混儿是挖了你家祖坟还是睡了你老婆,跑俺家来打人,走,咱这就去找支书来给咱评评理。真是看俺家里没人了,谁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欺负人不带这样欺负的。” “我欺负人?你问问你儿子干了啥好事儿,成天不干好事儿,净干一些偷鸡摸狗没屁眼的事儿。这次成福在这儿看着,今儿个我不跟他一样了,放过他。你以后好好管好自己的儿子,下回再敢出东拐西,我废了他这个王八犊子。” 成奎甩开傻混娘,把铁锹扔在地上,恶狠狠的瞪着她。别看成奎个子不高,又长得干巴瘦,平时看上去蔫里吧唧。真要发起狠来,让欺软怕硬惯了的傻混儿娘的身体抖了抖,对着成奎的态度,也低声下气起来。 “成奎,咱们没怨没仇的,俺傻混儿到底哪儿得罪了你,你给我说说,我叫他改。” “你问他自己吧,他要是不改,我保证把他打改。” 成奎扔下一句话,喊着爷爷一起,走出了傻混儿的家门。看成奎不说什么事儿,爷爷也没多问,反正也教训了傻混儿,跟着他离开了傻混儿家。 升入五年级后,三姑的班里,多了一批复习生。这些复习生,都是今年夏天小学毕业后,没有考上理想的初中,就想复习一年再考。 能够复习的学生,都是学习不错家境也不错的学生,都很自信。以前,他们也听说三姑学习好,把原因归结于我大伯是老师,给三姑开了小灶。现在,我大伯上大学走了两年了,三姑的优势没有了。 这几个复习生,进入三姑的班里后,根本没有把小他们三四岁的三姑放在心上。考试测验了两三次之后,都是三姑稳居第一,丝毫不动。那几个复习生坐不住了,觉得自己一个复习生考不过一个应届生开,丢了自己的面子,开始挑刺儿找三姑麻烦。 第112章 被孤立 在一次测验后,三姑又是满分,他们觉得终于抓住了找茬儿的机会。因为这次测验有一道数学题,老师还没有讲到那里,就出了那个知识点的问题,除了学过一遍的复习生,全班同学都做错了,只有三姑写出了正确答案。 放学路上,几个孩子截住了三姑,非得说三姑在考试中作弊了。 “刘清素,怪不得你每次考第一,原来你的第一都是作弊得来的。” “你瞎说,我没有作弊,都是我自己做的。” “数学卷子的第三题,老师还没有讲到那里,就出了那里的题。除了我们几个复习生,全班同学都不会做,就你自己做出来了,你还敢说你没有作弊?” “老师还没讲过的,我提前预习早就看过了,我会做就做出来了,你们也不能因为我会做就说我作弊了。” “看把你能耐的,老师还没有讲到你都会了,那你还上学叫老师教你干啥,你自己在家就考上大学了。” “我也没有说我都会,为啥不上学,学校又不是你们家开的,凭啥你们说不让我上我就得不上?你们要是再来找我的事儿,我去老师那里告你们。” “告我们,你告我们啥?告我们揭发你作弊?正好省得我们去告你作弊了。你要是不去找老师说明你作弊的事儿,叫老师把你的分数改过来,我们一起去老师那里揭发你,叫你以后在这个班里待不下去。” “你们敢!我才不怕你们,你们复习生有啥了不起,除了孤立人,就会挑拨离间。” 几个孩子下了狠话,三姑也狠狠的怼了回去,她心里还是不踏实。 这几个复习生,原来是一个班的,年龄比一般孩子都大一两岁。插进三姑的班级后,就组成了一个小集体,在班里看谁不顺眼说孤立谁,一句话就把那个学生孤立起来了。三姑年龄小,平时和那几个复习生本没有交集,也不怕被她们孤立自己。 三姑低估了那几个复习生的能力,几天时间,不仅复习生们不和三姑说话,连三姑原来和三姑一起玩的同学,也不和玩了。上学放学,三姑去找同学一起的时候,早就被那些复习生勾肩搭背的叫走了。 这样独自上学放学走了几天,三姑实在受不下去了,去办公室里找老师。三姑虽然年龄小,也明白是自己每次考试都考一百分,才惹得自己被全班孤立。她觉得,只要老师扣了她那道没学过题的分数,那些人就不会再孤立她了。 一进老师办公室,三姑开门见山,要求老师减掉那道没学过题目的分数。张家大闺女正在备课,听到三姑的要求,有些困惑。 “你考了一百分,是好事儿,为啥要扣你十分?” “因为那道题是我们还没有学到的题目,同学们都不会,我也不该得分。” “这算啥理由,那你会不会做那道题?” “我会做,发新书的时候,我把书翻了一遍,没事儿的时候,自己在家里预习。书上的题目基本上都会做了。” “你都会做,也做对了,为啥要把分儿给你扣掉。” “我想和同学们一样,我不想搞特殊。” “学习好是你的本领,不叫搞特殊,咱班里要是多有你这样的学生老师才高兴哩,那样过年升学就不成问题了。” “我想好好学习,也想和大家一起玩。” “学习好和大家一起玩没有冲突啊,你学习好也不影响你和大家一起玩。” “是不是你在班里被孤立了?”另一个老师插话,“现在有的小闺女就是事儿多,看谁比自己学习好就嫉妒,教唆其他人孤立那个学习好的同学。去年我教的那个班,就有好几个这样的学生,不光孤立,还在下学的路上堵人家,我把她们好尅。对了,她们没有考上初中,好几个都在你们班里复习。” “还有这事儿?我一点也不知道。三妮儿,是不是她们有人孤立你了。” “她们都不和我说话,也不叫别人和我玩,放学回家的时候,我去找谁一起回家,她们就去拉着谁。下课的时候,我去找谁玩,她们就去搭着谁的膀儿把谁叫走。她们还搅和着别人不去我家买东西,谁要是说买本子买笔水,她们就说哪里有比我们家更好更贱的东西,领着别人去买。我看见他们买的东西还都没有在我家买的好,她们就是故意的。” 刚一开始时,三姑还绷着,被老师们一说,又有张家大闺女这一问,三姑一下子憋不住了,委屈地大哭起来。 “真是太过分了,自己不好好学习,还不允许别人比自己学习好。平时看她们几个成绩还可以,每天下课放学和同学一起勾肩搭的,以为她们是和气,没想到一群孩子们还有那么多弯弯搭道。” “这几个就是平时成绩还行,自己不上不下也不允许别人优秀,动不动就孤立别人,想着法儿去找成绩好的同学的麻烦。去年为这事儿,我没少克她们,今年复习,毛病还没有改。这样的学生,自己不求上进,光顾着拉别人的后腿,复习几年也考不上学。有这样的学生在你班里,让大家都和她们看齐,要是不管管,今年的升学率又危险了。” 说话的老师,是送过几届毕业班的老教师,三姑班上的几个复习生,都是她的学生。去年她教的五年级毕业班,本来估算能有几个学生考上县中,结果成绩出来后,全都落榜。 除了几个不想再上学,留在家里干活的,大多数学生去公社的中学上初中。有几个家境好点的学习也差不多的,在家里大人支持下,回来复习打算明年考县中。 安慰了三姑几句,哄的三姑不哭了,张家大闺女让三姑回了教室。上课的时候,张家大闺女上完课,留了作业后,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就去了班公室。没有说一句关于孤立学生的事儿,更没有责备那些责备那些复习生,这让三姑更加郁闷,觉得老师也不敢管那些欺负人的人。 第113章 不交作业 第二天早上上课,张家大闺女狠狠地点名批评了昨天没有完成作业的学生,其中包括两个复习生。勒令她们在放学前,完成作业才能回家,否则的话下午就不用来上学了。以前有学生不交作业,她也惩罚过,从没有说过不让来上学的话。 “别以为你们是复习生,学过一遍就觉得自己啥都会了,作业也不写了。要是你们真的啥都学会了,也考一个一百分让大家看看,考试考不了满分,还自以为自己啥都会了,懒的作业都不想写了。去年你们没有考上县中,想回来复习一年再考,照你们现在这样的状态混下去,今年你们也够呛。如此,复习几年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和其他人一样去公社的学校上学。要是不愿意每天起早贪黑跑着去公社上学,就早点回去给你爹娘多锄两垄地,让你们爹娘也松快一下。” 批评了复习生,对于没有写完作业新生,当然更不会放过了。 “升到了五年级,眼看着就要升初中了,你们这一个个的不说想着怎么好好学习,把自己的成绩提上去,考个好点的学校。一天到晚还和以前一样,连作业作业都写不完,还学会了拉帮结派孤立人的毛病。要是孤立成绩好的同学,能把你们自己的成绩提上去,也算是有点儿收获。可你们呢?作业都不想写了,一个学生要是不写作业,那还来学校干啥,回去炕上躺着,不比每天坐在学校里舒服啊?你们之间和谁玩不和谁玩我管不着,但是谁要是不好好学习,完不成作业的话,那就不要再来课堂上浪费时间了。” 张家大闺女的一通火,没有单独去批评某一个人,看似好像是批评没有完成作业的人,实际上是给全班同学一起敲警钟。新生没做完作业挨罚,可以推脱是不会做,多少有点儿说得过去。复习生已经学过一次,再学一次还是不会,再因不交作业挨罚就说不过去了。 那些复习生在课堂上受了批评挨了罚,气焰收敛了许多,下课后不再主动针对三姑。新生本来就是和三姑一起玩了几年的同学,没有那些复习生的拉拢挑拨,自然而然的又和三姑走在了一起。 有人和自己玩,不再被孤立了,三姑很高兴。为了不让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和同学们打成一片,这几天每天一放学,匆匆干完奶奶指派的活计,就跟着一帮来找她玩的孩子满街跑。不到天黑睡觉时间不回家,回家后倒头就睡了,根本没有时间写作业。在学习上,三姑历来让人省心,从不用人催促,爷爷奶奶也就没有留意,三姑一连几天都没有在家里写过作业。 三姑一次二次不交作业,张家大闺女以为是她写完了,忘了交给班长。她知道三姑的作业,基本上没有出现过错题,也就没有在意。到第三次又没交作业的时候,张家大闺女才觉得不对劲,直接找到三姑要查看她写的作业。 “刘清素,把你昨天的作业拿出来,我检查一下。” 第一次没完成作业,三姑心里也犯嘀咕,怕老师发现了爱尅。毕竟老师批评了全班没有完成作业的同学没几天,自己这样做,等于是撞到了枪口上。加上老师和自己大哥的关系,对她的惩罚,只能厉害不会轻松。忐忑不安的度过了半天,老师居然没有找她,三姑也就放了心。 于是在第二次没有完成作业后,三姑就坦然多了,以为老师不会再发现。当张家大闺女站在三姑面前,要求三姑拿出作业时,三姑彻底慌了。 “我作业本落……落在家里了,夜儿个黑夜里我写完作业,忘了……忘了放进书包里,今儿个起来背着书包就走了,忘了作业本还……还落在桌子上。” 三姑不善撒谎,没完成心里有鬼,所以在回答张家大闺女问话的时候,深深地低着头,不敢看老师一眼。张家大闺女多精的人,一看三姑的慌乱的样子,就知道三姑肯定没有写完作业。她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以三姑以前的表现,完不成作业肯定是有原因。 “以后注意记得拿作业,五年级了,不能和以前那样马马虎虎了。” 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张家大闺女没有批评三姑,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下次注意,就开始讲课了。三姑以为老师不再追究,就这样蒙混过关了,长长出了口气。放学回家后,该干嘛干嘛,没有一点紧迫感。 吃完晚饭,按照前几天的惯例,又有同学来站在我家巷子口,大声喊三姑出去玩。三姑似乎忘了学业的事情,跟奶奶说了一声就急忙出了门,刚走到巷子里,迎面碰上张家大闺女。一看见老师,三姑想起了没有完成的作业,有点心虚,生怕老师是来我家告状的。 “老师,你这是去干啥啊?” “我来找你,白天在学校里,你不是忘了拿作业本,我这会儿没事儿,来给你看看作业。” “老师,今天……今天黑夜天黑了,明天到学校……学校里看吧,我明天前晌不会……不会忘带作业本了。” 一听老师要来家里检查作业,三姑心虚得说话都不完整了。自己这几天根本就没有写作业,让老师检查什么啊。没有其他拒绝的理由,只能以天太黑了明天再看为借口,想搪塞过去后,赶紧回家补上露写的作业。 “天黑有灯怕啥,今儿个黑上我有空,给你检查完了,明天前晌到学校我们可以直接讲新课,不耽误大家的时间。” 三姑无奈,带着张家大闺女回了家,在张家大闺女的一再催促下,拿出了自己的作业本,还想给自己争取一点补写作业的时间。 “老师,今天的作业我还没写完,我一会儿写完了给你一起看看吧。” 张家大闺女却没有给三姑缓和的余地,拿过三姑的作业本翻看了起来,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第114章 达成协议 “三妮儿,你咋这么多作业都没写呢?这几天放学回家后,你都干啥了?” “我给俺娘干活了,俺娘忙,叫我干活。”三姑低着头诺诺道。 “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可是问了俺大娘,听俺大娘说,这两天就天黑前叫你干会儿活,吃了黑夜饭就没有给你派过活儿。你每天吃了黑夜饭,都去干了啥,为啥不写作业?” “我吃了黑夜饭出去玩了,每天黑上有人来找我玩,我就和他们出去玩了。玩的回来就晚了,困得不行了就睡了,忘了写作业。”眼看瞒不过去了,三姑说了实话。 “三妮儿啊,你现在不是一年级,也不二年级,已经是五年级了。再有半年你就该升初中了,你要是这样下去的话,甭说县里的中学,公社的中学也够呛。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学习从来没有叫人费过心,我在家里经常叫俺三妮儿以你为榜样。你现在连作业都不写,还咋做别人的榜样。你看见咱们班的几个复习生了没有,她们不是学不会,而是是学习上不踏实懒散惯了。她们上年没有考上县中,被家里大人送来复习,我敢说,就她们现在的学习态度,今年也够呛。你要是向她们学习,我也不说你了,你等着你成为你们家第一个没学上的人吧。” “老师,我没有不想不写作业,每天下学回家给俺娘干完活,她们就来找我玩。别人来找我玩了,我也不好意思不去,一玩起来就回来晚了。我本来打算第二天早点起来写的,可是每天一睡都睡过头了,没有工夫在写了。” “那你觉得现在是玩重要,还是学习重要?” “我也知道学习比玩重要,可是同学们都来找我了,我要是不跟着她们出去,显着我不近人情。我和她们的关系刚刚好了,她们也都开始来找我买东西了。我要是专意不搭理她们,她们一生气,又都不来找我买东西了。” “她们先前为啥要来你家买东西?” “因为我的东西和邻村代销店的价钱一样,但是我的铅笔小刀,都比邻村代销店的东西好看。我卖的粉面纸,都叠成了本子,还白给他们用订书机定本子,省了她们不少劲儿。她们来找我买东西了,还能省下往外村跑的时间。” “这么说来,她们以前都是来找你买东西,是因为你卖的东西比邻村代销店的好,不是因为你放弃写作业的时间去她们玩了。她们后来孤立你,跑去外村买东西也不来找你买东西,不是因为你卖的东西不好而不买,只是为了逼你和她们一样,让班里多一个不写作业的人。你要是和她们一样不写作业了,她们的目的达到了。” “可是,她们要是不来买东西,我和二哥二姐就赚不到钱了。” “那你现在觉得卖东西重要,还是学习重要?” “都重要,要是学习不好,就考不上初中了。要是没有人买我们的东西,我们就会赔钱,这两样都重要。” “其实在你心里,还是卖东西重要一点儿,是不是?” “不是的,我觉得学习最重要。”三姑辩解道。 “你要是真的觉得学习重要,那就会把学习放在第一位,她们来找你的时候,你就不会和她们出去玩了。你能放下作业不写出玩,说明在你心里写作业不是很重要,和她们出去玩才是重要的。要是你真的觉得学习重要的话,她们自己愿意去外村买就让她们跑腿去好了,绕远的是她们而不是你。买回来的东西用着不顺心,有损失的是她们自己,跟你没有关系。你的东西不卖给她们,还可以卖给其他的同学,村里面那么多的学生,你差她们那几个人?再说了,你家也不指着你浪费写作业时间,来拉那几个买卖。三妮儿,你说你知道学习重要,却还在有人来找你的时候,不写作业也要跟着她们出去。这样下去,耽误的就不是你卖出去的那几根铅笔几个本子的事儿了,耽误的是你以后要走的路。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那么聪明,不用我再多说了。” 张家大闺女说完,把三姑的作业本放在了桌子上,起身要离开。三姑怕张家大闺女去爷爷奶奶那里告状,急忙拦住向她保证。 “老师,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认真完成作业,你不要给俺爹俺娘说,也不要给俺大哥说。我说话算话,我要是说话不算话以后再不写作业,我就是小狗。” “今儿个的事儿,就你和我知道,我谁也不给谁说。要是你再这样不写作业,我不光给你娘说,还会写信给你大哥。你大哥可是经常夸你自律,说你学习自觉,从不用别人操心的。你这回没有写作业,只是一时贪玩糊涂,我相信你以后肯定不会再这样了。所以这件事儿是我们俩人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等待你以后的表现。” 张家大闺女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敲打批评了三姑一番后,又鼓励夸奖了一番才离开。 张家大闺女走后,三姑没有再出门,把最近落下的作业都写完。去爷爷奶奶屋里转了一圈,看奶奶的神色,确定张家大闺女确实没有告诉奶奶自己没有写作业的事儿,才放心去睡。 进入腊月以后,地里没有什么活了,家里的活儿却多了起来。临近年关,结婚的上供的人家多了,为了供桌上的供品好看,一般人家都是换馍馍,所以换馍馍的也就更多了。到了年根底下,一般人家都是忙着准备过年的吃食,我们家除了忙着准备年货,换馍馍的生意也更加忙碌了。 爷爷每天两趟忙着串着村子换馍馍,奶奶除了蒸馍馍,还要抽空套碾子磨面准备过年的东西。老奶奶更忙了,除了一天三顿饭,拣做豆腐的黄豆,蒸豆包的江豆,磨杂面的绿豆。还要挑拣蒸馍馍打年糕的红枣儿,晾晒打年糕摊煎饼的黏米和饭米。 第115章 买盐(一) 进入腊月以后,地里没有什么活了,家里的活儿却多了起来。临近年关,结婚的上供的人家多了,为了供桌上的供品好看,一般人家都是换馍馍,所以换馍馍的也就更多了。到了年根底下,一般人家都是忙着准备过年的吃食,我们家除了忙着准备年货,换馍馍的生意也更加忙碌了。 爷爷每天两趟忙着串着村子换馍馍,奶奶除了蒸馍馍,还要抽空套碾子磨面准备过年的东西。老奶奶更忙了,除了一天三顿饭,拣做豆腐的黄豆,蒸豆包的江豆,磨杂面的绿豆。还要挑拣蒸馍馍打年糕的红枣儿,晾晒打年糕摊煎饼的黏米和饭米。 家里人都忙得团团转,过星期天的三姑,当然也不能闲着,去外村代销店买采购的任务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星期六下午,学校放假不上课,老奶奶给了三姑一块钱,让她去邻村代销店买盐。当时的食盐是一毛五一斤,一块钱七斤,怕三姑背七斤盐走三里路太累,老奶奶就让三姑先买五毛钱的。 吃完午饭,三姑带着奶奶缝的白布盐袋子,往李邻村出发了。因为是星期六,学校里放假,买不买东西,来代销店里玩的孩子特别多。三姑到的时候,代销店三间屋子已经都是买东西大人,和跟在后面要糖瓜糖球的孩子。刚进代销店的门,三姑碰上了同学秀萍。 “清素,你也来这玩了?你咋不早点说,你要是早点说,我就不跟我娘来了,去找你了。” “在学校的时候,我不知道要来,吃了饭我奶奶才说叫我来买盐。” “你要买盐啊,我说哩,你家里啥都有,我们还去你家买,你咋还来代销店买啥啊?盐背着多沉啊,你能背动吗?我跟我娘一声,不和她作伴了,我和你一谷堆回去,替你背着。” “不了吧,看你娘叫你回去有事儿,你和你娘一起回去吧。我不买一块钱的,五毛钱的盐我背得动,提溜着就回去了。” 俩人离得有点儿远,三姑和她同学说话的声音都很大,整个代销店里面的人都能听见。柜台后面正在卖货的人,瞥了三姑她们两眼,继续卖货。 轮到三姑的时候,三姑把手里叠的整整齐齐的一块钱递过去,说要五毛钱的盐。买货的人接过三姑的钱,扔在抽屉里后,拿过三姑的盐袋子,给三姑称盐。他舀了一勺子盐,倒进盐袋子里,在秤上称了一下后,把袋子里的盐又往外舀了点儿,拨拉了一下称星儿,拿起袋子递给了三姑。 盐袋子一到手,三姑就觉出不对劲儿。五毛钱的盐,按照一毛五一斤也有三斤多,代销店的人递过来的盐太少了,虽然不认识称,但是就那一点点盐,光感觉也没有三斤。 “我买五毛钱的盐,咋就这一点点儿,这么点儿盐有三斤多?” “你这孩子想啥好事儿呢?你拿一毛钱就想买三斤盐,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的盐卖一毛钱三斤。” 卖货的人很不耐烦的皱着眉头,一副三姑没事找事儿来捣乱的神情。明明给他的是一块钱,代销店卖货的人却说自己拿了一毛钱,三姑急了。 “我刚刚明明给你的是一块钱,你咋说是一毛呢?我要是给你一毛钱,咋会叫你给我打五毛钱的盐?” “你啥时候给我一块钱了?你是哪个村的孩子,你家里大人平常都是咋教你的?这样会掏瞎话,明明就拿了一个破一毛的钱,转个身称个盐的工夫,就变成一块钱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赖,我明明给你的是一块钱,你为啥楞说是一毛钱,你这是贪污。” “你这个孩子没有根据可不能瞎说,谁贪污了?你这样说话要被公安抓去坐牢的。” 一听说他贪污,卖货的人急了,把手里的盐袋子扔到了柜台上,开始恐吓三姑。三姑年纪虽小,却也没有被吓住,仍旧拿他昧了自己的钱说话。 “公安局的人来了也是抓你,我明明给了你一块钱,你楞说我就给了你一毛钱。你贪污了九毛钱,你说公安局的来了,是该抓你还是抓我?” 代销店这个卖货的人,是三里五村有名的精明人,因为在家里排行老四,所以村里人都不喊他的大名小名儿,都叫他鬼四儿。喊来喊去,他的大名就没人提了,鬼四儿倒成了他的大号。这鬼四儿还有一个外号,叫鬼见愁,意思是说他的精明难缠,鬼见了都发愁和他打交道。 本来公社的供销社,在每个村都设了一个代销店,由这个村里的人管理。自从鬼四儿接了他村里的代销店里的活后,三跑两跑,就让供销社找理由,把离他们村近的周围几个村的代销店都撤了。周围三四个村子的人买盒火柴买斤盐,针头线脑什么的都得跑到他的代销店来买,他的代销店是全公社规模最大的,听说他也是供销社里最吃得开的人。 刚才在我三姑进门时,秀萍说我们家里啥都有,鬼四儿就知道我三姑是谁了。自从分田到户以后,他不能在挣队里工分了,代销店的利润也都归他所有了。这一年来,他的代销店里的文具用品,买卖被三姑分去了一半多。他心里不舒服,又不能明目张胆的不让我们家卖东西,现在这家的小妮子碰到他手里,自然是要惩罚一下的。 当时的一块钱和一毛钱都是红色的纸币,远远看去颜色差不多,不仔细看旁人谁也不会注意他是故意的。所以他接过三姑折叠起来的一块钱后,扔在了抽屉里面,就装作收到的是一毛钱。 拿公安人员吓唬吓唬她吧,三姑没被吓唬住,反而据理力争。鬼四儿把三姑的盐袋子往柜台上一扔,不再理会三姑无理取闹的样子,询问下一个人要买什么东西。 看着鬼四儿无赖的样子,三姑知道鬼四儿这是认定了不认账了,不哭也不闹。走到要买东西的人跟前,大声喊道。 第116章 买盐(二) “鬼四儿收了我一块钱,扔到抽屉里就不认账了,楞说收了我一毛钱。大家给评评理,这样赖皮的人,你们以后还敢不敢买他的东西,不怕他也赖你们的钱。” 开始鬼四儿和三姑俩人说话的时候,声音都不大,只有旁边的人听见。现在三姑一大声喊,整个来代销店买东西的人都听见了,大家纷纷议论起来。 “这个小姑娘是谁?咋说鬼四儿昧了他的钱。” “这是咋回事儿啊,鬼四儿真的昧了人家小闺女的钱?” “这个谁知道呢,这个小姑娘也不像是个孬孩子,这样说说不定里面有啥门道。” “这个小闺女不是换馍馍那家的小闺女啊,她咋和鬼四儿闹上了。” “你还甭说,这鬼四儿也不是啥好玩意儿,今年秋天,俺家小三儿来买糖,一毛钱只拿回去三块糖。俺家那个问,俺小三儿说鬼四儿只给了他四个糖,他路上吃了一个。俺家里拉着俺小三儿来问,鬼四儿楞说给了俺小三儿十个糖,是俺小三儿半路上吃了。当时听了,俺也以为是俺小三儿偷偷吃了,还打了小三儿一耳巴子。这时候想才起来,从这儿到俺家没有几步路,俺小三儿就是嚼着吃不能那么快的吃六七个糖啊。” 我三姑刚站在柜台前喊叫的时候,鬼四儿还不在意,他以为,一个孩子,再能闹腾能闹腾到哪里去,他还满不在乎的给别人拿东西。旁边的人开口议论,他就受不了了,把三姑盐袋子里的盐拿回去倒在盐箱子里,从抽屉里拿出一毛钱扔给三姑。 “你这个小闺女怎么这样不讲理,你明明给我的就是一毛钱,非得说我收了你一块钱。你愿意去哪儿买就去哪儿买吧,我可不敢做你的买卖了,盐我也不卖给你了,你也别在这里瞎闹腾了,拿着你的钱赶紧走吧。” “你不卖给我甭卖给我,我还不稀罕来你家买哩,你以为就你家自己买盐?张家湾的盐也是一块钱七斤,人家还是细盐,回来都不用去碾子上轧了。我给你的是一块钱,你要还我就把我的一块钱还给我,这么大工夫你就赖我九毛钱,那肯定是不沾的。”三姑把鬼四儿扔过来的一毛钱又甩到了柜台上。 “你就给了我一毛钱,我去哪里给你弄一块钱去,你想平白无故的赖我给你一块钱。叫你家里大人来吧,看他们是咋教育孩子的。” “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赖我的钱,你去把你爹你娘也都叫过来吧。他们教育了你几十年也没有把你教育好,教育出来了一个贪污犯,连我一个孩子的钱都要贪污。” 一听三姑又说自己是贪污犯,鬼四儿很生气,很想好好的教训三姑一顿。可是当着那么多买东西人的面,要是动手,他就把自己弄得没理了。咽不下那口气,面对伶牙俐齿的三姑,他这个鬼见愁也有点无奈。 “我就收了你一毛钱,你说你给了我一块钱,谁能证明你是给了我一块钱。” 从三姑进门的时候,他就知道三姑是一个人来的,没有作伴的人,就没有人能给三姑证明,三姑给他的是一块钱。我家里大人是可以证明,可是一家人谁不向着自己,说了也没有几个人相信。再说了,即使家里人真给了三姑一块钱,腊月里,常有穿街走巷的卖糖瓜头花头绳的,搁不住三姑半路上花了,这也说的过去了。 钱都是一样的, 三姑的钱没有记号,只要他一口咬定三姑给他的就是一毛钱,谁也证明不了三姑给了他一块钱,即使我家里人来了也没有用。想到这里,鬼四儿又自信了起来,嘴角微微上扬。 “去吧,你要是能找人证明你给我的是一块钱,我今天就豁出去赔了,赔给你一块钱。” “我给你的钱,给了就是给了,为啥要去叫别人来证明? “你们这一个说给了,一个说没给,谁也不知道到底是给了还是没给啊?” 两个人僵持不下,代销店门口都围了好些人,门口一个看热闹的人插嘴道。三姑看了一眼旁边说话的人,他和鬼四儿是一个村的,说话多少向着点鬼四儿。 “我说我给了就是给了,我给他的钱就在他的抽屉里。” “我抽屉里面都是钱,你说都是你给我的,谁信啊?”鬼四儿指着柜台下面的抽屉说。 “我啥时候说你抽屉里面的钱都是我的了?我说我给你的钱在抽屉里,它能证明我的给你的是一块钱。” “你的钱会说话?你喊它它能答应你?那你赶紧喊它一声,把它喊出来跟你走。” 鬼四儿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笑了,他看似说了一句玩笑话,其实就是在耍赖。但是谁也不觉得他是在耍赖,都在他的玩笑话里一笑而过。 “我给你的钱,虽然不能说话,但是他有记号。我奶奶给了我钱的时候,我想这个钱能不能再回到我手里,为了好玩儿,我就在钱上做了一个记号。那个钱给你后,你就放在的抽屉里,它现在还在你的抽屉里面,你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就知道了。” “我抽屉里面收了那么多钱,哪有你说的带记号的钱?你甭没事儿找事儿在这儿瞎胡闹了。” 鬼四儿听三姑说自己的钱上有记号,不由有点心慌,以三姑无理取闹为借口,不肯开抽屉找里面有记号的钱。 “你不敢打开抽屉,说明你心虚了,你就是赖了我的钱。” “谁心虚了,我就是忙着没空搭理你,这么多人等着买东西,我还要卖东西。哪里有空跟你在这儿胡缠缠。” “你跟我缠缠了半天了,也没有见你没空,一说开抽屉你就没空了,你不是没空你就是做贼心虚。” “谁心虚了,你可不要胡说八道,不给你一个孩子一样了,你赶紧走吧。” “你把我的一块钱还给我,我二话不说就走,往后就是多跑十里地,也不来你这赖地方买东西了。你要是不还我钱,我就在这儿跟你耗到天黑也不走,你也甭做买卖了,咱看谁耗得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