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村民,还没有硫磺有毒有害一说,每到过年蒸馒头,为了好看,家家户户都用硫磺熏蒸熟的馒头。
“爹,我觉得三妮儿的法子行了,我们学校有个同学家里是炸油条的。他爹推着排子车在四下村里用麦子换,听他说卖的可好了,每天都能卖光,没有剩过。”二姑心动,也帮三姑说话。
“还有就是,我们作业本用的白粉面纸,我们去李家村代销店买的时候,五分钱一张。我那个转到城里上学的同学,他家里人给他买一领,一百张纸,只要两块钱,一张纸就省了3分钱。你说我们家里有了钱,我们也能一回买一领纸,我和一起二姑二哥用本子用的费,用不了一年就用完了,我们不就又省下了三块钱。不光纸,还有其他本子,这样我们家就能省很多钱了。”
“你这孩子想出一出是一出,要是有那好事儿,村里人为啥都不去贷款?还有就是大佬吹家那个二流子小子想贷款,支书不贷给他,我去就贷给我了?”爷爷有点心动,还是拿不定主意。
“别人家里有钱,花的地方又少,人家都不想去贷款。傻混儿想贷款,就他那好吃懒做的样,自己地里的活都不想干,他就是想借了不还,支书敢贷给他才怪哩。咱们家不一样,支书知道我们都不是赖人,不会赖账,咱买抽水机是发展农业生产,是好事儿。支书都去找杨子叔了,二狗子她娘说杨子叔不贷款,要是你去找支书,他肯定乐意贷给我们家的。”
在三姑二姑的极力劝说下,爷爷奶奶商量了一夜,终于决定找支书贷款。
支书在村里跑了好几天,找遍了村里条件比较好的人家,愣是没有一家愿意接受无息贷款。一是这两年分田到户,村民的劳动积极性高了,各家仓里都有了余粮。手里的钱也够自己花了,自己家的钱够花了,干啥没事找事儿该去借钱。二是村里人觉得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谁的钱也不是白借的,乡里乡亲亲戚朋友还得搭个人情。说是不要利息随便借,那么大的国家,要是钱都白借,那得多少钱往外借啊,咋就偏偏找上了自己?
爷爷去找支书的时候,支书正在家里为找不到贷款人犯愁,听爷爷说了来意,支书一下子精神了。本来他也打算去找爷爷,但是知道爷爷一辈子小心谨慎,家里有糠,不会去借米下锅。现在爷爷自己来找来了,支书自然抓住机会不放了,恨不得把指标都给爷爷。
当听爷爷想趁着冬闲,买一套抽水机,把家里的旱地都变成水浇地,支书还挺高兴。当得知爷爷只贷三百块钱时,支书立马摇头,当下给爷爷分析情况。
“买抽水机,你得买一个差不多的吧,还有管子和水泵,一套下来得六七百块钱。三百块钱就只够买个柴油机,没有管子水泵你咋浇地,不还是不能用啊。”
“我不买新的,我买个旧的,我打听了一下,一套旧的三百块钱使不清。”
“咱既然花钱买了,就要买个能用的。多掏俩钱咱买个六七成新的,也能多用几年,多打点粮食,早点把本捞回来。李家沟的会计前一阵子刚买了一套,有个七成新,花了五百六,我赶集的时候去看了看,用个三五年不成问题。要是用个过五六年后,我想他二百块钱卖了还是赚的。你也是种了半辈子庄稼了,七成新的抽水机用个五六年,二百块钱你要不要?”
“七成新再用个五六年,那都旧成啥了,那个肯定是不能要的,要了回来炼钢铁啊?我买也得挑个能用两年的,要不来来回回太不合算了。”
“还是哎,俗话说一分价钱一分货,图贱买老牛,买了老牛上锅头。你三百二百买一套,买回来了三天两头坏,急等着浇地不能用,你光花钱伺候它吧。你还说打算蒸馍馍,别的不说,你蒸馍馍得用大锅大笼屉吧,一套下来也得一二百块钱,再加上买煤炭的钱,没个千数来块钱下不来。村里一户最多可以贷一千块钱,我给你申请一下,争取都给你贷出来。”
“不用,用不了贷那么多,光买抽水机,贷六百块钱就足足够了,多了在家里放着也没用。蒸馍馍蒸不蒸还两说,锅家里也有,分地的时候,我把队里的十四人特号锅买了,其他的到蒸的时候叫人给做吧,花不了几个钱。”
一听支书说要申请贷一千块钱,爷爷连连摇手。本来打算贷三百块钱,支书的游说下,爷爷自己又算了一遍账,勉强答应贷六百块钱。
六百就六百吧,有这六百块钱顶着,总一分没有总比当个光杆司令强。实在不能说服我爷爷,支书也不再坚持,领着爷爷去公社的信用社办理贷款业务。
那个时候,有的村里有专管信贷的信贷员,村里人办业务去信贷员家里就能办。我们的村里没有,谁要办信贷业务,都是支书领着去公社信用社办的。
贷款申请下来后,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抽水机,买抽水机的事情就暂时搁置下来。爷爷和奶奶商量,趁着冬闲,先试着蒸几锅馍馍去周遭村里试试。要是不好卖,就歇了蒸馍馍的心,趁着冬天没事儿好好耪茅草沤肥。要是好卖,回来再想找人,给做一套蒸馍馍的笼屉。爷爷一边卖着馍馍,还能一边顺便打听,哪个村里里有卖半旧抽水机的。
奶奶把自家的麦子,在碾子上磨成细细的面粉,蒸了两大箅子馍馍。蒸熟后,又像过年时一样,把馍馍闷在大簸箩里,里面点上硫磺盖上笼布熏。闷了一会儿后,掀开笼布,半簸箩白嫩嫩的馍馍。奶奶掰开一个,里面颜色有一点点的暗,外表比大队长家儿媳妇拿的那个馒头还要白嫩。浓郁的麦香里,带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儿,随着热气直入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