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兴文也没想到自己会对赵元升生出异样的情愫。如果可以,他并不希望自己对赵元升动心思。他是皇长子,又是皇后所处,是储君最有力的竞争者,这样的他容不下任何污点。
可是感情并不由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目光就离不开那个人了。是开小差代替自己被先生责罚的时候?是被母后罚写,替自己出主意蒙混的时候?还是爬树掏鸟窝的时候?
顾兴文刚刚发现自己对赵元升动了情的时候,也害怕过,也克制过。为了斩断自己不该有的念想他同意了母后为自己挑选的皇子妃。
婉言是个端庄温柔的女子,足以母仪天下。可是他不爱她!新婚之夜,他就对妻子坦白了自己另有所爱,只是求之不得。顾兴文请求妻子宽恕,他不能给她爱情,却愿意将她当做朋友、家人。
婉言很委屈,可是她同意了。皇家的婚事更多的是利益的牵扯,哪里会有爱情?就在这盲婚哑嫁的时代,真的有爱情的婚姻又有几个?夫君愿意尊重她,将她当做亲人,她已经赚了。
顾兴文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俩人婚后的日子在外人看来是琴瑟和鸣,夫妻恩爱。顾兴文渐渐忘却了那份注定见不得光的感情,可以从容的在那人面前谈笑风生。
几个月后,皇子妃传出有孕。顾兴文大喜过望,更是下定决心斩断过去,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妻子和孩子身上,对赵元升愈加疏远。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赵元升找到了他,“殿下已经不喜欢子敬了么?”子敬是赵元升的字。“子敬终于等到皇子妃有孕,殿下已经有后……子敬一直爱慕着殿下,是那种男女之间的爱慕……”
顾兴文不记得当初自己是怎么回答赵元升的,只记得自己逃得狼狈。他一遍遍告诉自己,自己已经有了妻室,他不能对不起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而且身为皇子,他绝不能走了歪路!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渐渐超出了他的控制,某日饮宴之后他在赵元升的身边醒来。两人一丝不着,身上暧昧的痕迹和干涸的液体均昭示出他醉酒期间发生了什么事。顾兴文不得不承认了他对赵元升的感情。这之后,赵元升对他的纠缠愈发紧密。日子久了,他就发现了蛛丝马迹。为了保护娇妻幼子,他顶着骂名与妻子和离,将妻子和孩子送回了岳家。
果然不多久,他就被陷害了逼宫。其实自从他父皇的勤明殿醒来那一刻,他就知道了这事儿与谁有关。饮宴之后在一个绝对想不到的地方醒过来,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原本,顾兴文是打算认了的。这次逼宫疑点颇多,可是父皇下令将他软禁。顾兴文被皇后保护的有些过,但是帝王权术他也是学过的。父皇是忌惮他的外家了!父皇迟迟不立他为储君,不就是怕他登基之后,范家势力愈发庞大,届时,这武朝就不知道是姓顾还是姓范了!
顾兴文一方面是对父皇失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全了自己心底那份情谊,终归是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利用也就这一次了。顾兴文已经打定主意必死的时候,他的四皇弟找了来。告诉他,他的妻儿死了,在他被诬陷逼宫的时候,被歹人冲入府内乱刀砍死了。他查到线索指向赵府。
顾兴文崩溃了,他端庄温婉的妻子,娇憨可爱的孩子!赵元升怎么能这样狠?那一刻他是恨的。就如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对那人动情一样,顾兴文也不知道明明一直在自己眼前的人怎么就变了?
以为那人拼尽全力,当朝与皇帝叫板是为了他,可是实际上那人却是为了自己!那人利用了他还不算,竟然还不放过他的妻儿!
顾兴文当时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为妻儿报仇!他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四皇弟,可惜他只被当做傀儡,知道的并不多。
他心中充满仇恨,却被皇帝下令软禁,只能度日如年地被困在深宫之中。就在他以为自己今生都只能困在这方寸之地的时候,四皇弟又找了他,告诉了他报仇的计划。
那一夜,放任那人走入埋伏圈,虽然没有看到,却也是听到了利箭破空的声音,他可以猜到那人死得有多凄惨……
就在顾兴文觉得自己大仇得报的时候,有兵士来报,说他前岳家进入了乱党,他的妻子为保护稚子不幸身亡!
顾兴文顿时明白自己是被四弟设计了!可是妻子却又确实是死在赵元升手下人的手上!顾兴文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个笑话!
“大皇兄节哀,幸好皇侄安然无恙,算得上是不幸中的大幸。”四皇子这样安慰他。
顾兴文知道四皇弟这样安慰他必有所图,可是为了儿子他只能让四皇子如愿。
没多久皇帝驾崩,四皇子登基。顾兴文作为皇长子被封为忠王。顾兴文明白了四皇弟的打算,他是想让自己做几个皇弟的表率,老老实实地侍奉君王。
顾兴文苦笑,他不老实又能怎样呢?母后和外祖父为他培植的人脉早在先皇的时候就被拔除了个干干净净。
从受封之日起,顾兴文就老老实实地做了他的忠王。新皇对他的表现颇为满意,甚至隐隐有了启用他的意思。最突出的表现就是让他负责万寿节的守卫工作。
顾兴文摸不透新皇的意思,却不敢抗旨,只得走马上任,面对陌生的工作,顾兴文只想挠头。从来只有别人保护他,他哪里知道怎么保护别人?
顾兴文开始考虑去跟皇帝说自己干不了的时候,他认识了宋宣。第一次见宋宣的时候,他在屋里,宋宣带着灿烂的阳光走了进来,一脸肃穆地跪地行礼。
“啊?呃,宋统领不必多礼,今后还要仰仗宋统领多多辅助了!”顾兴文愣了一下下之后连忙弯腰扶宋宣起身。
皇帝下令让两人负责万寿节期间的安保工作,时间紧迫,俩人也没多耽搁就开始了讨论。“此处并无旁人,宋统领不必多礼,尽管坐下来详谈便是。还有,宋统领若是觉得热,可以不用穿……”顾兴文指指宋宣身上的皮甲。顾兴文身体偏弱,此时并未觉得天气多么炎热,可是他也知道习武之人火力旺,尤其身上还包着厚实不透风的皮甲。
顾兴文的话音刚落,宋宣就跳了起来,手脚麻利地开始脱身上的皮甲。顾兴文有些傻眼,好在宋宣还知道自己的行为欠妥,“属下失礼了,只是这天儿实在热,多谢殿下体谅!”说完还对顾兴文露出一个暴露后槽牙的笑容。
顾兴文顿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对了,刚刚那个沉稳可靠的侍卫统领哪去了?这人怎么可以这么……憨?顾兴文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顺利完成皇帝交付的任务了!不过,看着那人像只小猴子一样跳来跳去,只为将紧紧绑在身上的皮甲脱下,顾兴文的心情变得好起来,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了?”听到顾兴文的笑声,宋宣不再蹦来蹦去,手臂一番,扯开身侧的一根细带,皮甲就松脱了,一抬手就脱了下来。“笑出来就好,不过是万寿节期间的防务,没什么大不了的,有属下在肯定没问题。就算有问题不是还有宁王和屈将军么!殿下实在不必愁眉不展!”
原来他刚刚是在故意逗自己么?只因看到自己愁眉不展?自从妻子亡故那一夜,他就再也不知道展颜而笑是什么滋味了!顾兴文忽然觉得有些热,以为冰冷的心也变得暖暖的。
接触的越来越多,顾兴文看到的宋宣的面貌也越来越多。在番邦使团面前,他沉稳可靠;在同僚面前,他精明干练;在自己面前,他会偶尔耍点小无赖;在儿子面前,他又像一个大男孩。他第一次看到儿子这样放肆大笑,肆无忌惮的大叫……
孩子的母亲虽然早早地离开他,可顾兴文觉得儿子或许是幸福的,起码在此刻,比他的父亲要幸福的多!
顾兴文坐在树荫下,看着儿子骑在宋宣的脖子上,扯着风筝一边笑一边大叫,“快一点快一点!”他静静地享受此时的宁静,不自觉微笑起来。明天,即使他还要再回那尔虞我诈的朝堂,继续做他的傀儡王爷,他也觉得没什么不能忍受的了!
新皇登基两年,西南王叛乱。宁王复出平叛,宋宣作为副将随军出征。送行那天,顾兴文看着队伍越走越远,他觉得自己心空了一块。
顾兴文猛然间发现自己的表现不正常,这是又爱上了宋宣了么?不,不可能啊!他跟宋宣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那种心跳加速,喘不动气的感觉啊!这跟他喜欢赵元升的时候根本不一样啊!
顾兴文懵懵地回到王府,烦躁不已地想找个人聊聊,“来人,备轿,去宋府!”
“王爷是要去找宋大人么?宋大人今天一早就出征了,王爷不是还去送行了么?”小厮的话让顾兴文回神。原来他已经习惯了遇到问题就找宋宣商量了么?
小厮见自家王爷又失神了,悄悄放下茶盏退了出去。顾兴文无意识地端起茶盏,闻到一阵清香扑面而来,“宋宣,这茶……不错……”顾兴文悻悻然吐出最后两个字。原来他已经习惯了发现好东西就找宋宣分享了么?
宋宣出征的这些日子,顾兴文越来越多地发现自己生活里到处都有宋宣的影子。他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可是他只能再次把这份感情压在心底。他知道宋宣跟赵元升不一样,可正因为这不一样,他更不能说出这份感情。他不能毁了这个青年的前途,便只能疏远!
宋宣出征归来,身负重伤。顾兴文心惊不已,日日上门探望,各种珍贵的药材不要钱似的往宋府里送。
顾兴文知道自己的表现令人侧目,可是他管不了了,他一想到宋宣再也不会对他笑得露出后槽牙,他的心就揪在一起。他告诉自己,只要宋宣没事,他就离他远远的,绝对不会毁了他!
新皇登基三年,宁王骤然薨世。宋宣一脸悲伤地到了忠王府。顾兴文知道他原先是在宁王麾下,两人除了上级下属的情谊,还有更多友情。宁王骤然薨世,作为朋友,宋宣会悲伤是肯定的。
于是,顾兴文强忍着心中的醋意安慰。谁知宋宣将脸埋进了顾兴文的颈窝,顾兴文以为他哭了的时候,模模糊糊地听见宋宣说,“宁王都熬出来准备去跟媳妇双宿双栖了,我追媳妇都追了三年多,怎么媳妇还不开窍呢?”说话间,宋宣的双臂悄悄环紧了忠王殿下细瘦的腰身。
宁王丧礼后三个月,忠王上表自请去守卫皇陵,金蟒将军宋宣请求同去,皇帝准!
“你真的要跟我去守卫皇陵么?你爹娘怎么办?”
“我有三个哥哥,一个弟弟,个个都比我孝顺,等过些日子,回来看看二老就好!”
“那,那,那二老不催你娶亲么?”
“还记得我上次出征时候受了重伤么?我跟我娘说,我以后不能让姑娘有孕了,还是不要祸害人家姑娘了!”
“宋夫人信了?”
“信了,她还说通了我爹,我哥还说要把大侄子过继给我,将来给我养老送终,不过被我拒绝了,谁家的孩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以后,我会让皇儿孝顺你,让他给咱俩养老送终!”
“哈哈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