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欢而散,对于闻实和苏沅沅来说,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闻实拿着手机,在路边站了许久。
这一刻他心里思绪万千,有懊悔,有愤怒,有失望,也有迟疑。
思量再三,他翻出陆瑾寒的号码,打算把一切告诉陆瑾寒时,屏幕上突然跳出苏沅沅的名字。
他怔忡许久,直到苏沅沅第三次打来电话人,他才接听。
刚接通,那头传来苏沅沅抽泣的声音:“闻实哥哥,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闻实抿唇不语,心里有些不忍。
苏沅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早就后悔了,可是我不敢告诉寒哥哥,他那么在乎姜清梵,他知道了会恨死我的!还有姜清梵,你知道她的脾气,我现在要是出现在她面前,她肯定会恨不得掐死我。”
闻实:“既然你心里清楚这些,为什么还要去做那种事呢?”
“我、我当时只是鬼迷心窍,我以为没有姜清梵,寒哥哥就会喜欢我的,是我太天真了,现在他们又在一起了不是吗?闻实哥哥?我会去向他们我道歉的,但不是现在。你也知道,就算我的死,也阻止不了寒哥和姜清梵在一起,他们迟早会结婚的,他们会淡忘因为我而产生的存在,等到那时候,我再回来向他们坦白,求求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苏沅沅哭着说她回家后有多么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又说家里不只她一个孩子,她回家后的处境并没有多好,又说:“闻实哥哥,你和寒哥哥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一直把你们当成我最亲最亲的人,本来我爸妈他们不想让我联系过去的朋友,可是我真的太想你们了。”
说着,她又止不住的哭泣。
闻实终究还是不忍心,“你打算什么时候向他们坦白。既然你知道他们一直相互喜欢,早点让他们解除误会,对他们,对你都更好。”
苏沅沅抽噎着:“我会尽快的,最迟年底前,我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就去找你们。在此之前,闻实哥哥,你一定要帮我保密好不好?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了,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真心对我好。”
闻实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说道:“希望你说到做到,沅沅,你也不小了,成年人要为自己的犯过的错负责任,不要让无辜的人为你的一时冲动买单。”
“好的闻实哥哥。”
挂断电话后,闻实松了口气,心道,既然苏沅沅有心弥补,那么他就再等等。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电话另一头的苏沅沅,看着镜子里神情扭曲的自己,气得狠狠扫落了化妆桌前的所有的东西!
有佣人听到动静闯进来,着急地问:“小姐,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苏沅沅抓起桌上的还剩下的玻璃罐就砸了过去:“谁准你进来的了?给我滚出去!”
咚的一声,佣人脑门上被面霜罐子砸得通红,急忙退出去。
房门关紧,苏沅沅犹不解气,在房间里大发雷霆!
她不明白,怎么都过去三年了,闻实明明对姜清梵恨之入骨,为什么这种时候却不选择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上。
在她面前,他永远都是清梵姐清梵姐,现在又逼着她给姜清梵道歉,为什么所有人眼里心里都只有姜清梵!
姜清梵那个贱人到底有什么好!
不过是仗着自己有点钱,施舍他们一点而已,闻实他们就像狗一样贴上去讨好对方。
幸好自己不是真的死了,如果自己是真的死了,那么过不了多久,他们就都会彻底将自己遗忘,会像从前一样,轻易地被姜清梵蛊惑。
她好恨!
当初姜清梵为什么不去死呢?
还有陆瑾寒和闻实,口口声声说拿她当亲妹妹,但她‘死’后,一个安安分分上完在大学,一个出国继承家业,没有人想为她报仇。
哪怕想办法把姜清梵弄进监狱呢?
他们都没有!
而现在一个是知名的年轻主治医师,一个是陆氏集团的掌权人,甚至淡忘了她的‘死’,又和姜清梵那贱人搅和到了一块儿。
她怎么能不恨!
苏沅沅气得捂住心脏,小脸霎白霎白的,额头上的汗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她强撑着从床头柜上拿出药服下,待到情绪平稳些许,她阴冷着脸,捡起被她摔碎屏幕的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电话一接通,她便质问道:“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姜清梵的死讯传来?你到底还行不行了?”
对面的人笑了两声,声音透过变声器,听不出来是男是女:“苏小姐,你得容许意外的存在。你也不是第一次想弄死她,但你成功了吗?你这些年暗地里耍了那么多招数对付姜清梵,她不是依然活得好好的?不要这么严于律人宽于律己嘛。”
苏沅沅小脸看起来比刚才脸色更白了,眼底甚至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到底是什么人?”
“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不想让姜清梵翻身。”对方始终带着笑意,“而你,苏小姐,你比我还无情,你现在想直接弄死她。与其担心她死没死,我更建议你赶紧看看自己有没有把手摘干净。万一让陆瑾寒查到半点蛛丝马迹,你三年的等待与蛰伏,就全化为光影了。”
苏沅沅被对方说中心思,心中暗恨。
镜子里映出狰狞的脸,但她的声音温温软软的,起听起来十分无害:“既然要合作,那就不妨真诚一点,我出钱,你出人,赶紧找到姜清梵的下落,在陆瑾寒找到她之前,把她弄死怎么样?”
对方叹息:“真是最毒女人心呐。”
苏沅沅无声冷笑,就听对方说:“成交。”
就在快要挂断电话时,苏沅沅突然说:“还有一个人,我不希望他跳出来多事,你帮我处理一下,不要弄死了,给他找点麻烦,最好让他从B市离开。”
“谁?”
“闻实。”苏沅沅毫不避讳道:“本来以为能利用他一下,结果是个指望不上的废物,但他以前对我还不错,我不想让他死,只是他如果待在陆瑾寒身边,总归是个麻烦。”
那头的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语气颇为感慨:“苏小姐,你真是个心狠的女人。”
苏沅沅以此不置可否。
她从懂事起就在地下场,那里鱼龙混杂,她最先想办法弄死的,就是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养父。
对方想把年幼的她卖给一个七十多岁的变态老头,她为了生存,在养父逃赌债的时候,把他的行踪告诉给了追债的人,养父死了以后,她跟着追债的人,也是为了生存,她帮对方骗了很多小孩子的。
对于那些被骗走拐卖到不知道哪个山里的孩子,她没有半点愧疚。
她只是想好好活下去而已,谁叫他们那么天真愚蠢呢。
后来那群追债的人得罪大佬,全被弄得死的死残的残,她无处可去,被一个好心的阿姨收养。
再后来就遇见了闻实和陆瑾寒。
她学着做一个听话的小妹妹,一直以为他们会永远对自己好,永远疼爱自己,原本她过得很幸福,陆瑾寒和闻实会拼尽所有,为她赚钱治病。
原本,她会一直那样幸福下去。
直到姜清梵的出现,一切就都变了。
她到现在都记得姜清梵第一次闯进地下场,把擂台上浑身是血的陆瑾寒带走时的画面,张扬明艳的千金大小姐,仿佛浑身都发着光,与浑浊泥潭里挣扎求生的他们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那天,她看到很多人向陆瑾寒投去羡慕的目光,也从很多人眼中看到了对姜清梵的渴望或嫉妒。
还有一种生为下等阶层的人,对上流阶层的人天生的畏惧感。
姜清梵第一次来到她面前,笑眯眯地揉着她的脑袋,说她是可爱的小妹妹的时候,她恨不得砍掉那只手,刮花她的那张脸!
她想,姜清梵一定是仗着自己漂亮的脸,和她首富千金的身份,才能得到那么多人的喜欢。
如果她也有那些东西,那些人也会像喜欢姜清梵一样喜欢自己。
可是为什么呢?
明明陆瑾寒和闻实,一开始因为她的‘死’,那么憎恶姜清梵。
明明他们应该为她报仇,让姜清梵付了代价的。
可他们却什么也没做。
这让她怎么能不恨!
为什么姜清梵不去死?
她早就应该死了!
苏沅沅死死握紧手机,用一种古怪的语气回道:“我只是想好好活着而已,谁叫她不识趣,非要挡我的路呢。”
对方大概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好几秒都没说话,最后短促地笑了笑,结束了这通不怀好意的通话。
叩叩叩……
这时,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一道沉稳的男声:“沅沅,周妈说你不舒服,快开门让我看看,不舒服要尽早去医院知道吗,有什么不高兴就跟大哥说,不要关起门生闷气。”
听到这个声音,苏沅沅脸上的狰狞之色瞬间消失干净,眨眼间她又是那个无辜天真的可爱女生。
眼泪瞬间从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流淌下来,占据了整张脸,配上她苍白如纸的脸色,真真是我见犹怜,任谁看了都会心疼。
她走过去,打开门,直接扑进来人怀里:“哥……”
——
姜清梵猛地惊醒!
天色已经黑下去,偏房里的灯还亮着,那是顾老在为楚丞治疗还没有结束。
圆圆等不了,已经跑出去疯了。
而她坐在躺椅上,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又梦见了苏沅沅。
不过这次,梦里不再是苏沅沅在她面前自己跳下楼,而是对方狠狠把她推下楼。
楼下是万丈悬崖,那强烈的失重感即便是她醒过来,依然感觉很清晰。
“汪!”
脚边传来一声狗叫,姜清梵垂眸,就跟大黄狗对上了眼。
大黄名字就叫大黄,似乎不明白眼前的人类为什么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又汪了一声。
姜清梵伸出手,大黄便自觉地起身,把脑袋凑上去。
姜清梵瞬间被治愈。
她自言自语般对大黄说着话,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你说,要是有坏蛋要害我怎么办?她害了我一次,肯定会害我第二次,可是她有很多人维护……”
“不过没关系,我也有人,这次我不会再让她得逞。”她用力揉着大黄的脑袋,笑眯眯道:“大黄,这次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不好?”
大黄化身嘤嘤怪,也不知道是被撸舒服了,还是真的听懂了。
姜清梵看得好笑,撸狗撸得越发快活。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细微,不仔细听像是风卷起落叶刮在地上的声音。
姜清梵和大黄同时看向大门口,大黄瞬间警觉地起身,冲到大门口,隔着铁门汪汪地叫着。
姜清梵问:“大黄,有人吗?”
她拿起拐杖起身,一瘸一拐地朝大门口走去。
大黄来来回回的叫着,肯定是有陌生人来。
然而,等姜清梵走到门口,外面能看到路灯,却没有半个人影。
大黄还在叫,姜清梵俯身摸了摸它的狗头,“好了,没有人,别叫了,会影响顾爷爷治病的。”
大黄显然没听懂,还是对着一个地方汪汪叫着。
狗的反应这么大,搞得姜清梵也不确定了。
她索性打开门,带着大黄走出去。
大黄呼地一下冲出去,但只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冲着一个地方叫着。
姜清梵眯着眼睛看了半晌,还是什么也没看见。
乌漆嘛黑的。
“大黄!你疯啦?连我都不认识啦?”圆圆的声音响起,满是不高兴。
紧接着她便脚步轻快地从拐角处跑了出来。
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大黄瞬间止声,嘤嘤着甩着尾巴扑上去,围在圆圆的身边撒娇。
姜清梵看向她出来的那个拐角,心下异样:“你从那边过来有没有看到什么人?大黄一直在叫。”
圆圆非常心大的说:“大黄就是这样,老疑神疑鬼的,那边就几只流浪猫,什么也没有。”
她拍拍大黄的脑袋,假装板起脸:“好了大黄,以后不要乱叫,大半夜很吓人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