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寒点头表示赞同:“确实。”
他又问:“方欣去翻了苏沅沅的墓?”
他问得突然,姜清梵脸上的笑容都没收起,缓缓凝固。
陆瑾寒:“你授意的?”
姜清梵没想过能一直瞒着陆瑾寒,但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知道。
她点头,“嗯。”
陆瑾寒:“翻到什么了?”
姜清梵反问:“你希望我翻到什么?”
陆瑾寒:“把她的骨灰放回去,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车子匀速前进,车里的两人第一次谈起苏沅沅这么的心平气和。
姜清梵想,也可能是她单方面的觉得平和,陆瑾寒看起来虽然不至于咄咄逼人的兴师问罪,但也着实算不上心平气和。
不过她能理解。
毕竟那是他心心念念记挂着的好妹妹。
但是,骨灰?
姜清梵笑说:“什么骨灰?方欣拿到手的时候,盒子里就只有石灰,你想要骨灰,得问当初处理苏沅沅尸体的殡仪馆。”
陆瑾寒转了个弯,车子开往市区商业区,最后在一个餐厅停下。
霓虹灯的灯光透过窗落在陆瑾寒的脸上,他转头盯着姜清梵,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她的骨灰是我亲手收敛的,是石灰还是骨灰,我最清楚不过。”
姜清梵扯了扯嘴角,“行,我让方欣放回去。”
“嗯。”
陆瑾寒把车钥匙交给泊车的保安,径直走向电梯。
姜清梵跟在后面。
领路的店员帮两人按下楼层键,被电梯里的气氛给吓到,不敢支声。
姜清梵率先打破这沉默压抑的气氛,替尴尬局促的店员解了围,“你定位置了?”
陆瑾寒嗯了声,“姓陆。”
“好的陆先生。”店员大大的松了口气,将二人带到包厢。
姜清梵没理会陆瑾寒,兀自点了几样餐厅的招牌菜,将平板交还给店员,对还站在旁边的店员道:“你先出去吧,有需要我再叫你。”
女店员:“好的。”
人都走完后,姜清梵端起茶壶给陆瑾寒倒了杯茶,算是道歉:“方欣这件事是做的不对,但她是替我办事,还请陆总大人大量,不要为难她。”
陆瑾寒:“不为难她,为难你?”
姜清梵点头:“可以,算我头上。”
陆瑾寒不理她了。
不多时,饭菜上桌,姜清梵接过店员手里的工具,亲自替陆瑾寒拌了一份蟹黄饭,双手捧起来送到他眼皮子底下:“我不是非要跟苏沅沅过不去,她在你心里有多重要我最清楚不过了,不会不自量力去为难一个死人。方欣是帮我调查姜家的事情的时候,不小心查到苏沅沅坟头的。如果我早知道她会打扰苏沅沅,或者她早知道苏沅沅是你忘不掉的心上人,就是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会去刨坟。”
不知道哪几个字眼刺到了陆瑾寒,他凉凉地抬起眼皮子,没什么情绪地盯着姜清梵,默不作声地听她在眼前得吧得吧的说个不停。
姜清梵以为他怒气难消,放下小碗,去要了一瓶白酒。
兀自满上一杯,一脸诚恳道:“陆总要是还生气,我自罚三杯,就当是代方欣向你赔罪。”
她说完就要一口闷,男人抬手,截走她手里的酒杯,放下。
“姜清梵,她已经不在了,你别去扰她清静。”陆瑾寒语气淡淡的,把装好的蟹黄饭推回她面前,“希望这种事不会再有下一次。”
这句话后面应该有个‘否则’,陆瑾寒虽然没说,但姜清梵会意。
她举起手做发誓状:“我保证!”
一顿饭吃得还算满意,仿佛刚才的不愉快已经翻篇。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姜清梵和陆瑾寒都处在这样的平静之中。
至于貌似平静的湖面下是不是暗流涌动,两人都没在意。
至少看起来不在意。
姜清梵照旧每天去兰苑上班,因为兰苑的上班时间,她的作息和陆瑾寒的作息冲突,如果不是刻意,两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甚至都碰不上面。
每天早上她起床时,陆瑾寒已经去上班了。
她下班回来时,往往已经快到凌晨,陆瑾寒已经熟睡。
当然她其实不需要每天都准时准点的守在兰苑,但她也不想过早的回去,像个听话的小情人一样,守着金主过日子。
她把她和陆瑾寒的这种相处模式告诉方欣的时候,旁边正在打游戏的方欢欢从手机里抬起头,说了句:“你俩就像凑在一起勉强过日子的老夫老妻,临到快死了,就连装都懒得装了。”
闻言,姜清梵差点儿眼泪都笑出来了。
此时三人在姜清梵的公寓里,没有旁人,方欢欢说话就更没有顾及了。
见她笑得不能自已,方欢欢不解:“笑什么?你难道就不担心吗?我可是听说陆瑾寒最近和方家联姻的事又被拿出来说了,据说两家最迟在年底就会举办婚礼,到时候陆瑾寒和江静心一结婚,你怎么办?赶紧想想自己的出路吧我的朋友。”
她劝的苦口婆心,姜清梵应得毫不走心。
“担心啊,担心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金主了。”
那懒洋洋的像只走神的狐狸。
方欢欢劝到一半,被她的美貌惊艳,来了句:“姜大小姐,你怎么这么好看啊!”
姜清梵:“……”
什么毛病。
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方欣在旁边笑弯了腰。
两人都拿方欢欢当妹妹宠着,当着她的面东聊西扯,什么也不说。
等方欢欢说约了朋友出去玩,刚离开,方欣就递给姜清梵一沓照片,“这里头的人你认识几个?”
姜清梵一看,全认识的。
“一小半是姜家以前的股东,一半是姜氏的大客户。怎么了?”
方欣指了指其中几个,“这几个现在在慕商手底下做事,不过明面上,那几个公司和慕商毫无干系。尤其是这个,”
她着重指着其中一个中年人,“他原来在姜氏算是个大股东,但在姜氏破产之前,他就把手里的股份全抛了,你家破产的时候,他跑到国外没了踪迹。我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就让秦特助帮我打听了一下这个人,据说他以前是你父亲最信任的人之一。”
姜清梵看着照片上那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男人,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是安叔。”
“这人现在就在东南亚了,在慕商手底下当组织头头。上个月慕商在那边的生意出了点状况,他上了对家组织的通缉名单,刚好被我的人发现了。”
方欣目光灼灼地盯着姜清梵:“想不想亲自去见见他?”
在她说出安叔是慕商手底下的人时,姜清梵就明白了她的意图。
她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有些事情,还是当面问本人,最清楚不过。
她有些担忧:“既然他现在是慕商的人,会见我吗?见了我,他也未必会真话。”
方欣道:“所以,你问陆瑾寒借一下那个叫楚丞的家伙。”
姜清梵:“楚丞?”
“你可能不知道,楚丞在国外佣兵界,被称之为刽子手,他最大的强项,除了杀人,就是折磨人。”方欣冲她眨了眨眼,“所以,如果你那位安叔不配合,那咱们就只能先礼后兵了。”
姜清梵在这方面不如方欣清楚,但她相信她的判断。
“行,我试试,陆瑾寒不一定会把人借给我。”
方欣笑得意味深长:“他会的。”
姜清梵总觉得她话里有话,正想发问,方欢欢去而复返,一路推门进来一路嚷嚷:“清梵清梵清梵!外面有个氛围感帅哥找你!”
姜清梵:“啊?”
什么叫氛围感帅哥?
她起身出去,只见门开着,闻实站在外面。
走廊里灯光昏暗,他本就人高腿长,穿着干净得体,虽然不是让人一眼惊艳的长相,不过确实是氛围感帅哥无疑。
姜清梵挑眉:“你来干什么?”
一垂眸,就看到了他手里拎着的袋子。
闻实:“路过这边,给你带了点袪疤的药。”
姜清梵没接。
她盯着闻实,后者被她盯得有些受不了,肉眼可见的局促起来。
方欢欢藏在门后,探头探脑的看。
姜清梵道:“谢谢,不用,我想我和闻医生的关系远不到能够相安事互相串门的程度,请回吧。”
她说着就要关门,闻实赶紧上前:“清梵姐……”
姜清梵咣地把门关上,隔绝了方欢欢打探的眼神。
身后的闻实有一种故作淡然的忙碌,像极了姜清梵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伫在那儿,木头一样安静又木讷。
有时候姜清梵都不知道陆瑾寒身边怎么会有闻实这种性格的人,陆瑾寒身边应该是苏沅沅那种人多一些才是。
心眼多,城府深。
不像闻实,人如其名,爱恨分明,老老实实。
但这种人,也最难处理。
太认死理。
是那种不会变通,会让人头疼的人。
而且一眼就能让人看透他的目的。
——
“据闻,三年前红极一时的顶流小花林知意昨夜从国外回来正式宣布复出,东辰集团总裁沈晏亲自现身机场迎接,有记者拍到两人于今天早上六点左右从酒店出来,姿态举止亲密,据知情人透露,这段中断了三年的感情或将有望破镜重圆……”
机场里,高大挺拔的男人与娇小漂亮的女人紧紧相拥;某酒店门口,他搂着她的腰将她小心的护在怀中。
不论是哪一幕,都能看出来他多在意身边那个女人。
江蔓关了手机。
墓地的工作人员了走过来询问,“江小姐,要下葬吗?”
江蔓捧着奶奶的骨灰盒,看了看山下湿冷的长阶,知道她的丈夫不会来了,僵硬地点了点头。
“下葬吧。”
她已经等了几个小时了,从奶奶抢救到世去,从早上到晚上,可是沈晏始终没出现,电话也没接。
她已经不想等了。
老人很快入土为安,她跪下来摸了摸墓碑上老人的照片,苍白的脸上满是悲伤和失望:“奶奶,你让我报恩,我嫁他三年,自问掏心掏肺仁至义尽。现在你走了,我也该离开了。”
良久,她起身走下山。
青石长阶上,她的身影纤细而倔强。
一个小时后,江蔓回到家。
她身上的衣服和头发都带着水气,刚下车,风吹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门口的佣人见了她,疾步迎上来,低声说:“太太,先生回来了,看你不在家,他很生气。”
江蔓点了点头,走进去。
客厅里,男人满身戾气的坐在沙发上,听见声音,抬眸望来,眼神里带着冷意。
和视频里他面对林知意时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结婚三年,她一直以为沈晏是天性冷淡,原来他也有这么温柔体贴的一面。
原来,他只是对自己冷淡而已。
可笑她今天才终于看明白。
“去哪儿了?”
江蔓弯腰换鞋,这时候佣人递过来一条毛巾,她接过后随便擦了擦头发,仿佛没看见男人一般,径直往楼上走去。
周围的佣人们觑着沈晏的脸色,大气也不敢出。
沈晏脸色阴沉地叫住她:“江蔓。”
连名带姓的,显然是生气了。
江蔓停下脚步,呼出一口气,嘴角勾扯出一抹嘲讽:“那沈总从昨天到现在,又是去哪儿了?”
像是没看见男人难看脸色似的,她冷冷道:“你在陪着林知意,连我的电话都不接。沈晏,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现在我不需要你了。”
“你什么意思?”沈晏皱眉,总觉得面前这个一向听话的人此时浑身都是刺:“就为了这么点小事,你就给我甩脸子?我身边出现过那么多女人,也不见你在意过,现在你闹什么闹?”
“因为她是林知意。”江蔓突然前所未有的疲倦,满心的狼藉和愤怒无处发泄,她怕自己再跟这个男人多说半个字,她都会原地爆炸。
“离婚吧。”她说,“顺便恭喜你们破镜重圆。”
沈晏静默了几秒,薄唇一掀:“江蔓,你是不是有病。”
江蔓压着心头密密麻麻的刺痛,冷笑了一声,泪水却盈满眼眶。
是,她可不就有病么。
三年前他车祸受伤导致下半身瘫痪,与他青梅竹马的林知意毅然出国远走他乡,嫁给了某国贵族。
身体残废,又被情人抛弃,她嫁给他的时候,他脾气差到了极点,她放弃一切陪在他身边,三年里哄着他捧着他,把他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
她就是焐块石头也该焐热了,可沈晏的心比石头还硬。
如今林知意一回来了,他就又贴了上去。
既如此,她就当这三年的感情与付出都喂狗了。
她回到卧室,洗了个澡便裹着被子睡去。
楼下,沈晏俊脸黑如锅底,周身气场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