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扑朔迷离
古塔就在一条小沟的对面，四周全是荒地，若非一群顽童到此，人死古塔之中，可能永远不会发觉。
萧小龙拾级登阶，向塔中走去，这座古塔因年代久远，已有倾圯之象，底层一片黑暗，到处散发着一股霉腐气味。
萧小龙因为刚从外面走进来，受了积雪映射的影响，定了好一会神，方始看清一切。
你道他看见了什么？
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什么女人的死尸。
好个可恶的小家伙，大年初一就跟过路人开这种玩笑，真是太没有一点家教了！他决定退出去找上那个小家伙，好好训诲一顿。
可是，他念头尚未转完，右肩已经顶住一柄锋利的匕首！
身后有人冷冷喝道：“别动！”
萧小龙没有动，同时，心底则止不住暗暗好笑！
居然有人以这种手段来对付大名鼎鼎的浪莎公子岂非滑稽之至？
那人沉声又道：“你动一动，就要你的命，身上有多少值钱的东西，快替老子乖乖的拿出来！”
这下萧小龙可从声音中听出来，原来此君不是别人，竟然又是那位尤门高足毒太岁游志宏！
萧小龙忍不住暗骂一声：“真是阴魂不散。”
他故意装成很害伯的样子，颤声说道：“壮士饶命，有话好说……”
毒太岁恶狠狠地道：“没有什么可说的，银子交出来，万事皆休，否则，嘿嘿，可别怪老子这把刀不讲情义！”
萧小龙道：“壮士请别性急，在下只问一句话，问完了马上交银子。”
毒太岁问：“快问！”
萧小龙道：“刚才那个小弟弟说这里死了一个人，是不是壮士教给他的？”
毒太岁道：“是又怎样？”
萧小龙道：“不怎样。”
毒太岁道：“银子呢？”
萧小龙道：“身上没有，全放在客栈里。”
毒太岁勃然大怒道：“放屁！你从张四烂眼那里出来之后，根本就没有回过什么客栈！”
萧小龙忍住笑，问道：“这就怪了！壮士……你怎知道我去过张四烂眼那里？以及离开那里之后尚未回过客栈？”
毒太岁一怔，知道露了马脚，索性刀尖一拨，冷笑道：“你转过身来，且看看老子是谁！”
萧小龙转过身去，佯惊道：“是……是游大爷！”
毒太岁扬了扬刀子道：“如何？现在你小子该知道，赢了我姓游的银子，是什么滋味了吧？”
萧小龙故作惶恐之状道：“这怎么办？我那几百两银子刚才全给了那个为我看庄的汤宏吉，不信，游爷……你……你怎不早说？”
毒太岁道：“鬼话！”
萧小龙道：“在下说的句句是实情。”
毒太岁上下打量了一眼，发现萧小龙身上果然是不像带着几百两银子的样子，几百两银子，分量不轻，刚才萧小龙是以青布打包。提在手里，如今那包裹已经不见，要将这么多的银子藏在身上，当然是不可能的事。
毒太岁似甚诧异，瞪眼问道：“慷慨的人，我姓游的也曾见过不少，像你这样、无缘无故的，一送就是几百两，尚是第一次看到。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将几百两银子一下全送给那个姓汤的？”
萧小龙道：“当然有原因。”
毒太岁道：“什么原因？”
萧小龙道：“是……是……一个……不足为外人知道的原因，在下……实在……无法启口。”
毒太岁道：“那你要不要命？”
萧小龙道：“是……是……这样的……请游爷别见笑。我……是想以这笔银子……拜托……他打听……那位花大娘子的住处。”
毒太岁道：“他答应了你没有？”
萧小龙道：“答应了。”
毒太岁哈哈大笑！
萧小龙佯赧道：“我知道说出来游爷一定会见笑，不过，在下这个毛病，总是改不过来，在下住处，囊资尚丰，如果游爷愿意成全……”
毒太岁笑声一收，打断他的话头道：“你住那家客栈？”
萧小龙道：“请游爷先说出这位花大娘子的住处，在下决不食言。”
毒太岁哼道：“你做梦！”
萧小龙道：“这样说来，你游爷也不知道她住哪里了？”
毒太岁道：“我问你的话，你听到没有？”
萧小龙道：“游爷问什么？”
毒太岁道：“我问你住城中那家客栈？”
萧小龙不答，轻轻叹了口气道：“想不想到凭我这样一个名公子，居然也有追一个女人，追不到手的一天！”
毒太岁嘿嘿冷笑道：“死到临头，尚且不觉，竟还有这份心情胡思乱想！你算是哪号的‘名公子’？”
萧小龙道：“天字第一号！”
毒太岁道：“你再这样疯疯癫癫的，看老子不先赏你一刀才怪。”
萧小龙道：“真的吗？”
毒太岁怒道：“你以为老子在跟你开玩笑？”
萧小龙摇头道：“奇闻，奇闻，就是换了令师，那位什么谈笑书生，谅他也不敢在我浪荡公子面前这样说话，你这位毒太岁，真是青出于蓝……可敬……可佩……”
毒太岁一呆道：“你……你就是那位浪荡公子？”
可怜这位毒太岁，在这一瞬间，一身武功似乎消失净尽，他忘了身后有门，也忘了手上有刀，呆在那里，就像一座泥偶。
萧小龙缓缓说道：“你想跑是跑不了的，想活大概也活不成，不过本公子仍愿给你一个机会，这是本公子的一贯作风，务使对方口服心服，死而无怨。”
毒太岁还有什么选择呢？蓦一矮身，银光闪处一刀猛向萧小龙双膝划去！
这是他聪明的地方，他自知不是这位浪荡公子的敌手，如果一刀攻向咽喉要害，绝无得手之可能，像这样退而求其次，或能侥幸，亦未可知，只要这一刀有了交代，就不难取得脱身机会。
萧小龙头一点道：“这样就对了！”
口中说着，单掌一挥，一股无形的劲气，迎向来刀，撞击过去！
双方的功力，实在差得太远了，结果毒太岁的那支匕首由右而左，在身前虚划了一圈，终于在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道下，刀尖回转，唰的一声，一切插入自己心窝！
分舵中的那些宗众见萧小龙空着双手回来，以为他是输光了回来搬本，不待吩咐便去后面抬出一只小银箱。
一名锦衣护法，就是输光了分舵的全部财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区区千百两银子，能算什么？
萧小龙摇摇头笑道：“今天手气不佳，改天再说吧！”
接着又向那些宗众问道：“钱护法和闵护法呢？”
一名宗众抢着回答道：“也去了北门一家赌场，说是护座如果有事，派人叫一声他们就回来。”
萧小龙点头道：“好，去叫他们回来。”
那名宗众离去后，萧小龙又向余下的那些宗众问道：“苏分舵主在不在？”
一个叫吴正雄的宗众答道：“在后面睡觉。”
萧小龙目光微转道：“你们之中，过去有没有人在张四烂眼那里赌过钱？”
一名宗众笑道：“老吴去过。”
萧小龙望向那个叫吴正雄的宗众道：“你去过？”
吴正雄点头道：“往年去过，不过跟护座一样，手气都不怎么好，差不多每次总要送掉几个月的俸银……”
萧小龙道：“在那边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称作花大娘子的女人？”
吴正雄微怔道：“花大娘子！”
萧小龙道：“怎么样？见过没有？”
一听提到花大娘子这个名字，吴正雄那张本来显得憔悴无神的脸孔上，登时浮现出一片异样的光彩。他忘了自己的身份，竟向萧小龙反问道：“这女人今天也去了？”
萧小龙好气又好笑，只得耐着性，点了一下头道：“是的……这里分舵上，有没有人晓得这女人是何来路？”
吴正雄似因今年未能赶去张四烂眼那里，感觉很遗憾，深深叹了口气，方才摇着头说道：“不清楚，这女人小的只见过一次，听说一身武功相当了得，连过去这里的关家兄弟，都在这女人手上吃过亏。”
萧小龙又问道：“那么，可有人知道，这女人住在城中什么地方？”
吴正雄连连摇头，“不知道，这件事谁也不敢打听。”
萧小龙道：“为什么？”
吴正雄道：“过去有个姓马的和姓薛的，仗着一身武功不弱，曾在张四烂眼那里夸下海口，说一定要找出这女人的身世秘密，结果两人均是有去无回，从这以后，大家都死了心，谁也不敢再提……”
萧小龙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将话题岔开，改口问道：“今天大家是不是感觉好一点？”
这样一问，众宗众立即相继打起呵欠来，一个个唉声叹气，摇头苦笑不已。
不一会，回春郎中钱山涛和三才刀闵全寿双双返回分舵。
萧小龙屏退众宗众，向两人说道：“本座今天在张四烂眼那里推牌九，遇见一个叫花大娘子的女人，听说这女人不但人生得标致，一身武功，亦极高明，这女人或与本舵兄弟中毒事件有关，看来亦非全无可能。”
三才刀道：“这女人住在什么地方？”
萧小龙道：“请你们两位回来，便是为了这件事，你们不妨立即分头去找，打听出这女人的住所，有消息快向本座报告。”
钱、闵两人闻言精神大振，颔首领命而去。
萧小龙无事可做，跟着也走了出来，他于僻静处改了容貌，然后悄悄去到北门外的逍遥宗分舵。
丙寅长老上官亮和葫芦叟乐九公均不在舵中。
前者系下乡去为一名贫姐治病，后者则以小扁鹊那五十两黄金，兑成散碎银两，在四乡寻找贫户，视人口多寡，加以济施。
那位逍遥宗分主听萧小龙问起花大娘子这样一个女人，想了想说道：“这个女人的确像谜一样，很少有人知道她的来历，以及落脚城中何处，本宗有几名弟子，也产生出好奇之心，想跟踪打听究竟，但结果均未能如愿，不是半路跟丢了人，便是接到警告……”
萧小龙插口道：“什么警告？”
那位分舵主道：“当那女人走在前面时，有时是一片树叶，有时一根野草，这些东西往往像具有灵性一样，会突然无风迎面扑至，触肤生痛，利如刀刮，这样经过几次，大家有了戒心，便不敢再轻易尝试了。”
萧小龙点头道：“她对你们逍遥宗，还算客气的。”
那位分舵主道：“是啊，过去听说有个姓马的和一个姓薛的，便因跟踪这女人送了性命，所以后来我便叫他们不必多事，就是能打听出来，也没有什么好处，何苦自找麻烦？”
萧小龙沉吟了片刻道：“他们二位回来之后，请代转达，就说毒太岁的那支鬼参，已落入一个叫花大娘子的女人手里，我正在设法探听这女人的身世，明天我再跟他们二位联络。”
那位分舵主道：“少侠坐一会儿，喝一杯再走怎么样？”
萧小龙笑道：“不，谢谢，今天喝得够多了。”
萧小龙回到龙虎分舵时，天色业已昏暗，不久，回春郎中钱山涛，也跟着回来了。
萧小龙问道：“有没有一点消息？”
回春郎中摆头道：“无从打听起，就好像城中没有这个女人一样。”
萧小龙道：“闵护法呢？”
回春郎中道：“没有看到，我们系以令公坊为界，他访西城，我访东城，分手之后就没有再见面。”
开饭时刻到了，酒席排开，大伙儿坐下来吃喝。
那些宗众因为精神萎靡，胃口欠佳，一个个只喝问酒，对满桌肴撰，很少动筷子，回春郎中因为未能尽到责任，看见这种情形，心头也很沉重，这一顿饭可说吃得相当不愉快。
一顿饭吃完，三才刀闵全寿仍然未见回来。
大家正在厅中品茗闲聊之际，一名宗众忽然从院外捧进一只盖着木盖的大海钵。
分舵主瞎眼判官苏光祖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那名宗众回答道：“不知道里面盛的什么东西，是闵护法刚刚差人送回来的。”
瞎眼判官道：“打开看看！”
那名宗众伸手去揭钵盖，竟然未能揭开。
瞎眼判官道：“饭桶！”
跟着扭头手一摆道：“吴正雄，你去帮帮他的忙。”
吴正雄走过去，两人合力，一个紧紧抱住体身，一个双手去拔那木盖，方才“通””的一声，将盖子打开来。
瞎眼判官问道：“里面什么东西？”
吴正雄和那名宗众，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就像未曾听得一般，两人脸上的神情，比死人还要难看。
瞎眼判官又问了一声，吴正雄才期期地道：“是……是……一颗人头……”
众人无不大吃一惊！
回人春郎中忙问道：“谁的人头？”
吴正雄结结巴巴道：“闵……护……法……”
回春郎中跳了起来道：“胡说！拿来我看看。”
吴正雄将海钵拿过来，回春郎中迎着灯光一瞧，证明一点不是胡说，钵中放着的，正是一颗人头……三才刀闵全寿的一颗人头！
回春郎中转过身来，望着萧小龙道：“护座，您看，这……这……是怎么回事？”
萧小龙冷冷回答道：“这就是说本宗的蓝衣护法全都是徒有其表，再不然就是这位闵兄根本就不够格跻身蓝衣护法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