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汪洋带着又惊又喜的表情看着自己。
高舜记得这是自己捣毁了图昆所在的恐怖组织后,得到十天的休假,悄悄赶回去见到汪洋的那一刹那,他脸上的表情。
“哥?!”汪洋带着哭笑不得却十足感动的眼神看着自己。
高舜记得,这是自己从背包里掏出自己一年半时间做任务的缝隙里,收集到的各种奇奇怪怪丑陋无比的小玩意时,汪洋脸上的表情。
“哥……”汪洋神情茫然地坐起来,而后眨眨眼,惊讶地瞪大了。
高舜记得,这是自己第二次休假半夜潜进汪洋宿舍时,他露出的表情。
“哥……”汪洋脸上带着戚戚然的不舍,宛若被丢下的小狗一样,最后却又故作无事地带着笑脸看向自己。
高舜记得,这是自己休假到一半被召回时汪洋露出的表情。
“哥!”这是汪洋笑的神情。
“哥——”这是汪洋怒的神情。
“哥……”这是汪洋求饶的神情。
“哥~”这是汪洋撒娇的神情。
洋洋……
忽而,汪洋一副从未出现过得哀戚绝望的神情闪过,高舜心脏一阵抽紧,一抖,他额前冒着冷汗,从厚重的梦里醒来。
他身边守着的黑狐惊诧地看了一眼时间,低声道:“头儿,你才睡了十五分钟,再休息一会儿吧,你都熬了都快一百个小时没合眼了。”
高舜暗暗调整了一下心率和呼吸,才开口道:“怎么样了?”
黑狐比了个手势,低声道:“一切照常。”
高舜点头,从蜷缩的地方站了起来,活动了几下筋骨,黑狐忍了几下还是没忍住,伸手拦住了高舜,“头儿……你再休息一下吧。”
高舜冷冷一个眼刀子丢过去,黑狐缩了缩脖子,但还是没退缩。
高舜合眼微微想了一下,“为什么?”
黑狐顾左右而言他,“头儿,我们知道你是铁人,但是你也看出来了,图昆现在意图不明,摆明了是专门冲着你来的,你只有保持最佳状态才是我们全队的福音。”
高舜盯住他,“为什么?”
黑狐呐呐地道:“你刚刚说梦话了。”
高舜下颚紧了紧,唇线变得异常冷峻严酷。但终究,高舜却没有做其他动作,只再次原地蜷缩下来,开始闭目养神。
黑狐站在那里,暗暗松了口气,然后悄悄拿出通讯器给其他成员发短讯。
说梦话这种事似乎很寻常,但是放到高舜身上是绝对不寻常的。
高舜的自制力和自控力超出一般人起码十倍,尤其在出任务的过程中,即使是睡觉和休息,高舜也是绝对能掌控自己大脑的人。
说梦话这种意识游离不受控制的情况出现,只代表了两件事:高舜的体能到了极限,或高舜的状态不对。
这次任务接到手后就一连串地冒出各种蹊跷的地方,图昆像个恶鬼一样从地狱里爬出来,而且还故意把自己的影迹留在他们的影像中,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行为。
他们在飞机降落的刹那,就已经策划了不下数十种应对方案,但这些方案的大前提是——找到图昆,摸清他到底想干什么。
但等他们到了这里后才发现,图昆就像个幽灵一样,只在他们的影像资料中一闪而过,别说人了,连影子都没摸到,各种摸排了一圈当地暴恐案的痕迹后,也没有明显的证据指向图昆和他那已经覆灭了的国际恐怖组织。
以十七小队这三年的战绩来看,当前这种困兽一样的局势,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一种耻辱。
而其中最不能容忍这种情况的人,正是高舜。
和其他人不一样,图昆的出现带给高舜的不仅仅是一种战绩上的嘲弄,更是一根不定时的炸弹,不把图昆给送回深渊,高舜觉得自己永远也无法安心地睡上一觉。
所以即便开始的时候一群人跟无头苍蝇一样,丝毫摸不着线,最后也在高舜超人的毅力和非人类的兽类直觉生生破开了当下的困局,找到了一条儿缝。
他们终于从这场动乱中找出一些痕迹,虽然无论是策划的源头还是手法上看,跟图昆以前的所在的国际恐怖组织有很大出入,但是却奇异地和早期牢笼的行动模式有些吻合。
想想图昆如今的心态,丧心病狂到拿牢笼里培育国土卫士的手法去培育毁灭者,大概不但不会使他心有愧疚,反而能让他生出一些不同寻常的成就和变态的满足感。
于是高舜便顺着这一点点的线索,带着十七小队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各种风餐露宿且不说,光是从边界避开多方势力和他国的国防军就折腾得够呛,终于,他们在第七次跨过国界窝在一个被遗弃的小石屋子里时,弄到了一些图昆的信息。
只是这些信息杂乱而且混进了太多其他的东西,可信度不高,还需要再次编码分析才能变成有用的东西。
在这编码的整个过程里,他们小队里除了M19也就高舜能帮上忙了。
一群四肢发达的外勤们,迎着M19鄙夷的目光,暗搓搓地表示,卧槽!不是每个人都是高舜那种非人类好吗?三年时间里除了各种体能值数不断增长外,他居然还有时间去牢笼里各种充电,变成现在小队里的第二技术。
比技术,M19是他们队伍里当之无愧的第一,但是比体能,任何一个人都能甩掉M19十几条街,所以在整个破译和重新编码的过程中,主力变成了高舜。
M19在支撑不住的时候,会很简单地仰头倒地就能呼呼睡去,但高舜高强的自控力却能阻碍正常生理需求的运行。
M19睡睡醒醒整整三次的过程中,高舜一次眼也没合过。
直到刚刚,二十分钟前,高舜编排错了一组暗码,他才心甘情愿地从第一线上撤下来。
只是这前后小寐都没超过十五分钟,就光怪陆离地做了一连串的门,最重要的是,高舜还嘟囔了一句梦话。
他喊了一句,虽然很不清晰,但是守在他身边的黑狐还是听见了,“洋洋——”
在高舜又抱胸重新睡过去后,十七小队的队员在这种高强度的任务模式下,还是忍不住燃起了自己熊熊的八卦之火——洋洋是谁?人还是物?十有八九是人!
那到底是什么人?
想想就很值得深入挖掘一番啊!!!
高舜这边进展得不那么顺利时,千里之外的S市中,汪洋的心情也没那么阳光。
一方面是因为毕业临近,他既要忙于毕业作品的编排和各种事宜,又要衡量各方因素,考虑自己毕业后的去向问题。
另一方面,他三年总共就见了高舜两次,虽然这三年中高舜会借用自己各种在三区里混得比较开的人脉,经常从那边传消息给汪洋,时不时也能和汪洋用文字传递一下互相的近况和相思之情。
但总得来说,汪洋对高舜的感情并没有因为距离或分别而变淡,反而随着时间的叠加和年龄的增长而变得更加浓郁。
由此,可想而知,高舜唯二两次休假,悄无声息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惊讶和喜悦,根本不亚于在在非圣诞节看到了送礼物上门的圣诞老人。
只是这种喜悦来得有多强烈,当礼物拆到一半又被收走时的愤懑就有多强烈。说好的十天假,掐头去尾,怎么着也得满打满算八天九夜的,结果次次都是休一半,又被急匆匆地招走。
如果是三年前的汪洋,可能还真的会撒泼打滚甚至挂在高舜身上做背后灵,但是这三年过去,汪洋别的长进不一定有,看事情却已经能够透过现象微微窥探到一点本质了。
高舜一走三年,回趟家都难上加难,而且即便回来了,也都是猫在家里和他腻歪,轻易不出门,连他的老师周栀也不让知道。
再加上高舜越发内敛锋芒的沉稳气质和身上增添出来的各类疤痕,汪洋这几年虽然在念书,但是借周栀那个小剧团之便,国内外也是跑过不少地方,形形色色的人也都见过,他基本已经能大概猜到高舜是在帮谁做事了。
所以高舜要走,汪洋心里即使呕出了血,也不敢露出一点让高舜不放心的表情来,只能尽可能地做出风轻云淡的样子送别。
即使他再不舍,高舜还是要走,如果让高舜带着不放心走,也许下一刻,这个不放心就会让高舜交代在外面了,所以汪洋宁愿什么也不表现。
但高舜这次一走,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汪洋怎么自我调适,心里还是没底得很。
不但没有随着高舜的离开慢慢恢复以往的平静,即使忙碌也不能带走他心底潜伏的一丝焦躁。
这天,汪洋正在学校的舞室里盯着他的毕业作品排练进度。
本来每届毕业生只需要合排一出大型舞剧便算集体的毕业作品,但是汪洋这届恰好赶上学校改革,说是集体大型舞剧看不出学生个人水平,毕业成绩不好鉴定,他们这届就试行一套新方案。
新方案里要求学生自拟作品,可以组成小组合作,但小组成员不能超过五人。此方案年初的时候一出台,引起无数本届毕业生无数抗议声,但在校方的强力镇压下,这个方案还是毫无悬念地被执行了。
瞬间,汪洋班里几大风云人物纷纷成了被抱大腿的对象,汪洋在其中占据首位。
原因很多,但最终还是汪洋自身的实力在那里说话。
汪洋这三年陆续出演了几部舞剧,有周栀小舞团里排出来的剧,也有慕名而来专门找汪洋客串一些角色的国内外知名舞团。各类说得上名头的一些国际性舞蹈大赛也在周栀的安排下参加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头名冠军之类的奖杯捧回了不少。
最近一部剧是年初时周栀舞团里新排出的一幕剧,叫《乌啼》,后现代主义强烈的独幕剧,汪洋担当主跳,舞剧落幕后,周栀后继有人,天才舞者横空出世的各类报道也占据了S市各类新闻的头版。
用周栀的话说,那就是汪洋天生就是走这条路的料,虽然这其中确实有她用心培养的因素,但是汪洋自身的天赋却也不能忽视,天才的名头也算实至名归。
所以学校毕业作品的新方案一出台,无数男男女女蜂拥而至,各种手段横出,只求能和汪洋组团一起刷过“毕业作品”这一关。
头疼地被围追堵截了一周后,汪洋的合作小组终于敲定,只是这组合只让一众学生差点喷血。
班里几个大神直接强强联合了,一众平常混日子的学生们谁的大腿也抱不上。
除汪洋外,其余四人在班里也都是风云人物,有刚从一档十分热门的国内电视舞蹈大赛上捧了冠军奖杯的优质舞者,有会走就开始练跳舞,二十年从未间歇过的实力派人物,总而言之,这是名副其实的强强联合小组。
从敲定组合选曲目到编排,五个人分工明确默契十足,汪洋出于经验和人脉上的优势,担了导演一职。
为了毕业舞剧的顺利展演,汪洋也算是使出了十二万分力气,招兵买马,利用自己的魅力,从低年级中招了不少好手,将舞剧里无关紧要的角色全部冲满。
然后又从舞团里把郭茂给拖过来,担当了一个分量不轻的三号角色,这几年,郭茂凭借自己的努力,和他后面那个十分给力的金主支持,也在圈子里混到了一席之地。
时至今日,离毕业舞会也不过就半个月时间了……
“洋洋,你最近状态很不对啊。”郭茂坐在汪洋身边,一边擦汗喝水,一边找他搭话。
汪洋瞥了他一眼,拧开盖子,自顾自喝水,喝完后一抹嘴角,懒洋洋地道:“哪儿不对?”
郭茂被汪洋这一眼瞄得,脊梁骨蹿过一阵战栗的滋味儿,他砸吧两下嘴,嘟囔,“妖孽。”
三年时光对于迟暮之人是残忍得剥夺,而对于向汪洋这样的少年人,确实敦厚得给予。
三年过去,汪洋的身形早就抽展开来,一米七八的个子,颀长的身形,常年练舞而紧实优美的肌理,长有力的四肢,以及那张越来越出彩,明艳到刺目的脸孔,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简直是造物主的一件杰作。谁能想到,他多年前是个混迹在小街暗巷里的小混混。
“你看你前几天,天天乐得跟捡了钱一样,中了大彩一样。每天简直恨不得回三趟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家里藏了个狐仙呢!这两天又跟丢了魂似的,要不是我知道你那家那高材生……”说到这,郭茂忽然住了口。
高舜三年前忽然就在人前失去了踪影,郭茂也曾打听过。
但是高舜走前又各种叮嘱过,事情也做了遮掩,所以对外一致都是高舜心脏病复发,去国外治疗去了。
郭茂刚开始还为高舜有心脏病一事惊奇不已,但看汪洋沉静如水的面色,也不像作假,当时还唏嘘了一番,各种安慰汪洋,说一定能康复。
但是这么一走,已经三年,三年中,汪洋从来没在外面说起过高舜的事情,高舜也再没有出现过。
郭茂心里早对这种情况做了各种猜测,其中有两样,他觉得最为靠谱,一是,高舜心脏治好了,但是人心变了,汪洋和高舜算是拜了;二是……高舜没挺过去。
郭茂想了想一年多钱有段时间汪洋的不在状态,那时,汪洋好像在舞团里请了十多天的假,那时舞团也正在排一出剧,不过好在是前期,并不特别赶,请也就请了,但是还不到十天,第七天的时候,汪洋忽然就失魂落魄地回来了,而且排起舞来,勤快地简直像要拼命。
自那以后,郭茂在心里就落实了最后一种可能,舞团里其他人心中估计也是这么认为的,大家统一了口径,轻易不会在汪洋面前提高舜这个人。
而今天,郭茂一不小心走了口风,他简直恨不得抽死自己。
“洋洋……”郭茂战战兢兢地看向汪洋。
汪洋听他话说一半忽然不说了,奇怪地看他,“怎么了?你说我哥怎么了?”
郭茂看汪洋这神情这语气,有点和想象中的“深深掩埋的不能触及的悲伤和黑暗”有点对不上号,不由也一愣,“啊?就是高材生?额,你哥还好吧?”
“挺好啊。”汪洋莫名其妙看他。
“啊?”郭茂傻眼,“不是死了吗?”
汪洋身体狠狠一僵,眼底浮出恐惧和绝望,“什么?你说什么?谁死了?你怎么知道的?”
……
在汪洋和郭茂陷入语言的乌龙中时,高舜这边也终于有了新进展,只是这进展里透着一股鬼气森森的味道,高舜的十七小队一个个都有些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