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红日》 第一章 第一章活着 “操,我的腰……”龚越呻吟着醒来,眼睛因为不适应明亮的室内环境,几乎睁不开,只能微微眯成缝。 “你醒了?”一道女声很是惊喜地响起,“别乱动,我去叫医生。” 等到龚越好不容易适应这明亮的光线时,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就拿着小手电筒朝他的眼睛里乱晃悠,激得他差点条件反射挥拳出去,只是碍于身上疲软一片,一点力气也提不上来。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任由一群医生护士围着自己瞎摆弄,一会问自己头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一会又有人摸着他赤溜溜的小腿肚子和膝盖骨问他有没有感觉。好不容易一圈折腾结束了,一群人又全部凑在一起低喃着奇迹奇迹。 龚越硬撑着想让自己的上肢能挺立起来,却被一个护士伸出小指轻轻一戳,就戳了回去,“躺好躺好,才醒来就瞎闹腾,这都躺了快一年了,能动就不错了,别想着能坐起来了。” 一年?龚越蹙眉,在心里自嘲,当年被子弹擦着心肺打过去都没事儿,现在一颗爆炸的流片,居然要趟一年,果然是离开了那个环境,身体就松懈了。 一群人围着他转了个把小时后,开了一堆常规检查的单子交给他床旁边的护士,交代她第二天带着他去检查,然后只留下这个照料他的护士,其他人一边嘀咕着不可思议,一边成群结对地撤了出去。 龚越吃力地扭过脑袋,透过窗户看了看窗外的天,天空还是瓦蓝一片,劫后逢生的喜悦感被身边这忽然而来的冷清冲淡了。 除了医生,他连一副熟面孔都没看到,他才躺了一年而已,居然一个熟影子都没看见!龚越心里颇不是滋味,虽然他从十几岁开始,便早已一个人摸打滚爬地生活了。 “高舜、高舜、高舜!”他身旁的护士一连三声叠呼才引回了龚越的注意力,他不解地看着身旁的护士。 “你在叫谁?”大概太久没开口,声音很哑。 护士当场傻眼,“你……你不记得你是谁啦?” 龚越比对方更傻眼,什么叫不记得自己是谁,他记得很清楚,他是龚越,三十岁,退伍一年,在保全公司保镖做得好好的,为了保护他的“老板”,被一颗流弹给击中了。 但看着对方那越来越凝重的表情,常年养成的谨慎让他不再贸然地开口,他沉吟半天,顺着对方的话说道:“我不记得了。” 护士当机立断地再次按响了床头铃,将刚刚散去的一伙人又给招了回来,如此这般一说后,主治医生也当机立断的让人带着龚越去做检查。 在龚越被一个一米七五的男护工抱到轮椅的一刹那,他低头看到自己耷拉在轮椅上的手背和脚背才惊觉一件事——这不是他的身体! 在这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震撼里,龚越几乎能感到自己背后都泛起了白毛汗。而站在他周围的护士医生却全无所觉,推着他去七楼做各项检查时。他透过电梯的合金大门,朦朦胧胧地看到自己投射在门上的影像,是一个少年的样子。 少年是坐在轮椅上,手长脚长,看起来个子应该不算矮,五官算不上出彩,但是浓眉大眼,方毅刚正,再长个几年,倒是很有男人味的一张脸。在龚越一瞬不瞬地盯着电梯门上的少年看时,对方也回以他对视的眼神。 也许是惊骇过大,也许是脑子早已懵了,更或者只是龚越在怀疑自己做梦,总之,一堆检查项目做完后,龚越一直没有吭过声。 这要是放在今天以前,龚越大概只有在自己的队长,以及后来的上司面前才会有这么配合指令的时候,其他时间,想指挥一个龚越,比指挥一千头羊驼还要困难。 一圈检查坐下来,只有一份十分高端的报告停在龚越面前——创伤后遗症,亲眼目睹自己的父母于车祸中丧生,无法接受,所以屏蔽了自己的记忆。 龚越勉力提起手指。脸色虽然还是有些难看,但是大脑在这一刻却出奇的冷静和镇定。他将报告提溜到自己眼前,挑着自己能看懂的部分,一目十行地扫完,最后定睛在报告的日期上。 2012年4月28日,离他最后失去意识时只差三天。而他醒来也恰好三天,这一切对龚越来说只有三天,没有什么躺了一年,更没有什么车祸父母双亡,他龚越的双亲去天堂都不知道多少年了。 良久,等到他再次侧目时,不小心扫到床头柜上摆着的镜子,镜子里的还是那张普通的少年的脸孔,不是他龚越的脸。 所以,他是被那颗流弹给击毙了,然后灵魂跑到这个少年的身上了! 那这个少年的灵魂呢?他原本的身体呢?这种灵魂跑错身体的事情是一时的还是永久性的?龚越木着脸躺在床上,大脑飞速运转着,竭尽所能地回忆自己醒来这三天发生的一切,看看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遗漏的信息。 得到创伤后遗症诊断的龚越,又陆陆续续在医院里做了各项检查,终于在半个月后被确诊为身体各项指标基本恢复,只需要再去康复中心接受为期一个半月的全方位身体康复即可。 而这半个月里,龚越终于将自己需要的信息给收集齐全了。 他龚越确确实实已经“因公殉职”牺牲了,连后事都已经由他保护的那位老板出巨资给办了。 而他现在成了高舜。 想到这里,龚越,不,高舜,觉得整个人都有种悬空的不真实感。 在康复中心中,高舜变成了一个没有需要几乎不开口的人,他不能解释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理解不了自己现在算是个什么状况。 而终于,在康复训练中,一轮一轮的刺痛的康复训练使龚越终于意识到,不管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想要做点什么都得先好好挺直了腰杆,有了身体这项本钱再说。 在资讯如此发达的时代,足不出户了解外界的方式也多得是,于是在这个设施齐全的康复中心中,高舜几乎只要一有时间就泡在电脑前。 在各大搜索引擎里键入“借尸还魂”“灵魂转换”一类的关键字去搜寻信息,只是搜到的东西十有八九都是各种小说情节或者志怪乱谈,间或有一些外国某某死而复生借尸还魂的传闻,但基本都没有什么科学能解释这种现象。 突然,高舜停下了一直拖动是鼠标,他看到一条新闻—— ……疯狂粉丝独占男神不成,欲与男神共赴黄泉,引爆歌迷会现场的几枚炸弹,造成现场一人死亡多人受伤,闵阔暂时无事。 死亡人员:龚越,男,29岁,系闵阔贴身保镖之一。 前后不超过十五个字,就向世人交代了他作为龚越时的一生。 龚越愣在那里许久,直到自己的康复教练找到了微机室里,他才知道自己已经在电脑前呆了两个多小时,以至于都错过了下午的康复训练。 “抱歉,一时忘记了。”龚越立马关掉页面,起身迎向教练。 王教练是个中年男子,在康复中心做康复教练一做十多年,什么样的康复病人他基本都接触过了,最开始接到高舜的案子时,他曾做了不下数十种的备用方案,最后却发现,所有法案都是多余的,这个病人配合得简直不像话。 甚至,没有一个家人在身旁陪伴,不会抱怨,不会叫苦,训练休息时,永远都自己去拿水喝,自己调匀呼吸,痛得冷汗直流时,也没吭过一声。神情永远都是平静到吓人,所有对他心生同情的工作人员,看着他这幅样子,都不知道自己的同情该往哪里撒。 总而言之,若不是机构全面了解这个少年的背景,谁也不敢相信他是一个失去父母,做了一年植物人的十七岁少年。 王教练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他面前的电脑,联系了一下他的反应,嘴角逸出一丝了解的善意的微笑,应该是在浏览自己父母事故的新闻吧! “没关系,下次记得就好。” 龚越看他神情便知道他猜差了,却也不准备解释,径自跟着他去做康复训练。 晚上躺到了床上后,他才忍不住再次回想起自己下午时看到的消息。 龚越死了,他变成了高舜。 或者说,龚越似了,高舜死了,但他还活着。 龚越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像是一抹干涩的笑。心中充满怪异的滋味儿,这种死了又活的事情不是随便谁都能体会的,但起码,他还活着。 第二章 在 “高舜、高舜”的称呼中,作为龚越时的一切离他越来越遥远,也渐渐认可了,自己就是高舜,高舜就是自己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只有偶尔在活动室里和同期病友一起看电视娱乐,看到属于歌坛巨星闵阔的那张脸庞或者背影闪过时,他才升起一些不真实的感觉。 他上辈子做保镖时最后一个“老板”,一个他曾经一度以为他们之间有点不一样,并且也许会破坏他的原则,超过“老板”与保镖关系的男人。 可显然,自他“离开人世”后,两个多月的报道中,没有任何一条关于这个男人去他“灵前”祭拜的新闻,有的只是一场新闻发布会中,对大众的感谢鞠躬。 此时的高舜说不清心里头的感受,好像失落,但却又没有那么失落,像是早预料到的一样,他只知道,做龚越时的种种正在一点一点地从他身上抽去。 在康复中心的一个半月训练,让龚越发现,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素质居然比他以前的还好,甚至,内在的潜能完全超过了他以前的身体,无论是灵活性还是肌肉骨骼的抗击打能力都超出同龄人两倍不止。 只要训练得当,别说超过以前的龚越,就是超过龚越当年死活没赢过的大队长都不在话下。这对现在的高舜来说,无疑不是一件上天赠与的宝藏。因而,他康复训练起来也更加尽心尽力,偶尔还会依据自己上辈子在部队里学到的方式给自己的训练加餐。 这直接导致本来一个半月就能结束的训练,硬是被他给拖了三个月——因为康复中心的营养餐饮和康复设施实在是不可多得,离开这里后,高舜想找到这样一个地方去训练自己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而三个月的训练结束后,高舜的体格不但恢复到了出车祸前的水准,甚至还隐隐显得比同龄的少年都高大健硕得多。 同时,高舜也终于迎来了自己自由的时刻。康复中心的人带着社会工作中心的员工出现在他面前。在说了一堆心理辅导性的话语后,告知他,他父母虽然去世,但是他们已经为他联系到他的新的监护人,之前因为自己躺在医院里,而且不知道能不能苏醒。 如果不能苏醒,自己将一直躺在医院里,由此产生的高额费用,先是由这具身体的父母留下的遗产和保险理赔来支付,等到这笔钱用完了以后,他如果还不能苏醒,就只能将重担落到他的现有监护人头上了。 在这一个大前提下,社会工作中心的成员耗费了几条三寸不烂之舌,都没能成功地说服他父母两步任何一方亲戚来收养他,就在他们毫无办法准备走法律途径的时候,龚越代替了高舜醒来。 社工也终于劝服了众多亲戚中的一户,“他”现在的姑姑一家来收养他。 而显然,这一位愿意收养的姑姑,本身的意愿并没有那么强烈,如果不是高舜父母的遗产还余下不少,想必,这位姑姑应该也依旧极难说服。 高舜甚至能料想到,自己如果真的听了这个社工的建议,带着龚越父母留下的东西住进这个姑姑家,极有可能在他一年后完全成年时,只能净身出户。 在社工带着他现在身体的姑姑到来前,高舜先一步溜出了康复中心,几番辗转,终于到了曾经属于龚越的小屋子——他要庆幸,两个城市离得不算太远,交通也足够发达,赶着点,从康复中心到他过去的家,来回一天也就够了。 回到他自己前世屋子前的高舜,脸上浮现了极其复杂的神情。在两个月前,这还是光明正大属于他的屋子。但现在,他要是想进去,就只能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他在自己的小公寓门前,假装无所事事地晃悠了两圈,趁着没人出现,撬开了门,避开各种安全系统,进入了屋子。 进门口,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略显沉默地走到电话旁,然后他点开自己的电话答录机。 但两个月来几乎没有一通电话。 他静静地坐在电话前的矮机上,看着屋内的光线由明到暗慢慢地变化着,直到太阳下山的最后一刻,他才缓步走到内室,将属于他的个人财产和存折都给收拾了出来,又将一堆属于“龚越”的旧物给挪到一起,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回到康复中心后,高舜几乎是保持着一种无意识的虚无状态度过了剩余的几天,期间社工又来了几次,主要还是关于高舜的监护问题。 高舜听了想笑,其实做孤儿,高舜还是很有经验的,有没有监护人对他来说根本没差别,因为从上辈子起,龚越就已经习惯做个孤儿了。 但,最后高舜还是迎来了自己现在的“姑姑”,在社工的引导下,整个会面完成得还算顺利,除了高舜表现出来的超常的成熟和沉默外,几乎没有任何人觉得这次的会面不够完美。 给了高舜三四天的时间适应后,社工安排他跟着他现在的姑姑回到“家”中,这三四天的适应,和每日一见,让他发现他这个便宜姑姑好像没有他想得那么龌龊,或者说,虽然这个姑姑是因为血缘亲疏的缘故不得不收留他到十八岁,但是倒也没有带着伪善的面具,一开始,这位姑姑和姑父便私下里向高舜明示,她只能收留他到十八岁,让他自己早作打算。 这个便宜姑姑家是一个普通的工薪阶层家,姑父和姑姑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靠自己能力在市区买下了一间不到九十平米的房子,一家三口住是刚刚好,但是多出他这样一个“孩子”却十分拥挤。 他的到来,显然只能得到入住书房的权力。索性书房也不算特别小,摆下一张行军床的空间还是有的。 第一天高舜只和自己的姑父一家见了一面,然后共享了一顿晚餐,就各自洗漱睡去,整个过程中高舜都表现得都异常沉默,几乎不主动找话题,更不会提起自己过世的父母和自己曾经的往事。 姑姑一家没有表现出一点诧异,高舜在心中思量,估计社工已经把自己的现状和姑姑一家说过了,包括那个创伤后遗症所造成的失忆。 睡在书房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以及这样一张简陋的床上,本应该失眠的高舜,却睡得异常安稳,也许是因为所有的精力都已经在对新生的接受和否定中消耗殆尽了。 第二天天际刚刚擦亮时,他就习惯性地睁眼,醒来怔忪了一会后,才一点点想起自己这几个月来的遭遇,他死了又活了,只是,不再是原来的他了。 就这段时间的生活来看,他对自己这具新身体几乎没有任何不适应,而原本的龚越已经完全消失了,但原本的高舜到哪去了,他还真说不好。 可是他心里又隐隐有一个想法——如果不是他来到了高舜身体里,也许高舜就真的要做一个植物人,靠机器永远地呼吸下去,再也醒不来。 所以他在高舜的身体里醒来,现在的他就是高舜,高舜就是他。这么赋予哲学命题式的结论,让高舜心中为自己突然展现的高智商感叹。 既然他以高舜身份活下来了,就不得不以高舜的角度去想他现在面临的问题了,也不知是走运还是倒霉,新生之后,他依旧做了孤儿,暂住在一个并不情愿收留他的亲戚家中,从法律层面来说,需要到十八周岁。 而现在的他手中握有他作为龚越和高舜两个身份的资产,两厢相加,即便他没有任何收入,也差不多也足够他安心生活个六七年不愁。所以,一晚的修整后,大脑重新清明运转起来的高舜,几乎是立刻就做了个决定——不能依赖任何人,搬出去,独立。 想到就做一向是高舜的行动准则。 一周后,高舜在一处老社区前找到一套五十平米的小公寓楼,与房东签订协议交了一年房租,然后又里外将屋子给收拾了一遍后,他才将自己的这一决定对姑姑一家全盘托出。 便宜姑姑虽然诧异,但和姑父对视一眼,倒并没有急着反对。只象征性地挽留了两句,在得知高舜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这件事放在这里说,只是通知他们而不是与他们商量后,她便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只说起另外一件事。 “上学?”高舜不禁微微提高了音调。 “嗯,你下一周就要开学了,本来看你最近早出晚归的,以为你没想起来,没想到你连房子都租好了,看来上学的准备也弄差不多了,我和你姑父就不再多事了……”高姑姑对高舜的这份异样有些诧异。 这个孩子连自己独住这么大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怎么说起上学却是这个反应?高姑姑有些想不透。 “我……上几年级了?”高舜顿了一会儿,忽然问。 “高一。”高姑姑说道,表情有些奇怪地看着高舜,“就是因为你考上了一中宏志班,你爸才带着你们一家三口出去旅游的,谁知道……” “咳咳!”姑父重重一咳,引开高姑姑的注意力,然后他才说道:“不过幸好当时就给你办了一年的休学,你今年进去刚好可以跟这一届的一起念书,事情我打听过了,重点班的名额也照旧给你留着。” 高舜抬眼看了看两人,终于确认,他们说得是真的。 最让人额头青筋跳起的是,他不但进了本市最好的中学,同时进得还是所谓的重点班,这在他前世看来,根本就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 看来,这具身体的元身,不但身体素质潜能高,连智商都高人一等。 可他现在不是原主了,那点智商他还能继续用吗? 第三章 第三章 开学日当天,高舜背着一摞子书来到学校。 高舜的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楚姓女人,据说这是她带的第四届重点班了,是个经验和脸上皱纹一样多的严肃老教师。 高舜一出现,她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其他事情也没问,就提了两句注意身体,然后就直接让高舜先自己去找高一一班的教室安分坐着,有什么事等开班会时统一说。 高舜背着书包从办公室走出来时,心里发虚得紧,他何止修学了一年,他是前后将近十二年都没摸过课本了。 当他现在的班主任提到基础知识的一刹那,高舜都觉得自己脑中完全一片空白,不该记得的,该记得的,他统统不记得。 心虚的同时,高舜已经走到了班级,他朝上看了一眼门框左边悬着的班级标牌,打了个喷嚏,走进了教室。 教室已经坐了三分之二满了,而且基本都是前排座被坐完,高舜背着书包,在一片仰视的目光中,走到班级最角落的地方坐下了。 刚到位子上,前排一个颇为机灵的瘦猴一样的男生就回过头来跟他打招呼,“嘿,兄弟,我叫屈震,屈原的屈,震撼的震,总体来说,就是如屈原一般震撼世界。你叫什么?” 高舜抬头看了看自己面前这个少年,被这个年纪的孩子以这种口吻称兄道弟,高舜觉得有些稀奇,他慢慢将书本都拿到桌子上,头也不抬地回道:“高舜。” “高舜?”对方猛地音量拔高几度,惹得全班眼光都朝他看来,以一种了然而好奇的眼神悄悄审视他。 高舜被这一群眼神盯得头皮发麻,尤其是每个人都想像观看稀有动物一般来看他,但又拙劣地故作不经意地扫过来,更是让他心里毛得紧。 在全班的仰视中,屈震这才反应过来,唰地一下重新坐下,然后喋喋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有点激动!” “不过这真是巧了啊,我算是你学弟,我跟你同一个初中的,你当年摘了全市中考状元后,咱们学校一整年都拿你当教板啊!没想到我俩居然一个班了,诶,不对啊,你怎么留级了?” 高舜听着,只觉得脑仁一阵阵抽着疼,得了,原来这具身体元身不单是智商高,而是已经高到非人的地步了,中考状元,这即便对现在的高舜来说,那都是传说中的人物。 不过这么一来也说得过去,为什么他都休学了一年,学校还是愿意为他保留重点班的名额。 “出车祸,休学了一年。”高舜回道。 “啊?车祸啊?挺严重吧?那你不是一年没看书了?”屈震口气中带着些许关怀,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窃喜。 “嗯。”高舜点头,思绪又忍不住飘远,他搬出来独居也有一周时间了,几乎一周时间里,他都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来上学,因为 重新读一次书,似乎并不符合他的性格……以及他作为龚越时的智商。 可是,在高舜的这个年纪,不读书也找不到什么正经事情做。所以,最后,他还是来了。 也或许,在他心中,对读书教育这点事儿也还是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憧憬。 “……就不知道你和徐英比起来,谁更胜一筹了。” 高舜回神,“什么,你说什么?” “徐英啊,咱们班这一届的中考状元,喏,那个女的。”屈震努嘴指给高舜看。 高舜下意识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扎着马尾的瘦弱背影,收回眼神后,因为没什么心思跟一帮小孩儿在这种事情上面较真,便随意道:“嗯,挺厉害。” 高舜自认说得是大实话,而屈震却以一种“我懂”的眼神看着高舜,顺溜的接口,“我也觉得厉害,像我就不行,我成绩一向不怎么好,尤其英语和数学,这次进这个班级纯粹是运气。” 高舜:“……” 没想到听了一整个学生时代的专属于好学生的虚伪话,居然会有在他身上重演的一天。 开学日的第一天,各科教师挨个上了一堂思想教育课。 在傍晚的班会课上,他们的班主任带着一个穿着光鲜亮丽的男学生走进他们的班,扔下一句,他也是你们的同学,大家好好相处,然后随手指着最角落的一处,没错,就是高舜现在身处的位置,让对方过去坐。 高舜看着那个脸上附着一些冰霜和傲慢的男孩子,迎着全班神色各异的目光,慢吞吞地穿过走道走到自己身旁。 男生满脸冰霜的表情和周身那种穿戴气度,给了高舜以前伺候过的“老板”的感觉——一个十分麻烦不配合的富家小孩儿,不把保卫他生命的人当成人看。 想到这里,高舜一声不吭朝旁边又挪了挪,将更宽敞的空间留给对方。 对方显然也很是满意高舜的态度,似乎高舜如果此刻开口和他热情的相互介绍,反让他更受不了。 重新背上书包上学堂的第一天,对高舜来说,基本就是无悲无喜的一天,但是倒出奇地不会让他觉得反感。傍晚,他背着自己的书包从校门口走出来后,走到学校旁边的一条美食街上去了。 正是放学时候,狭窄的街道上人流很多,四周的食铺和摊子都是食物的鲜香味,高舜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中午食堂的饭菜因为不合胃口,根本没吃下多少。 他随手挑了一个铺子走了进去,铺子中人很多,空着的位子有是有,但基本都是四空一的那种,高舜手长脚长的,就算能坐下,也要蜷着点,所以他有些不乐意委屈自己,正准备走人时,看到一张桌位只有一个少年坐着。 高舜立马走了过去,将书包放下后,高声对着老板喊道:“老板,一大份扬州炒饭!” 食铺里喧嚣的人群有一瞬间怪异的静默,但也只是一瞬,几乎像闪电一样,一闪而逝,而这对曾在生死边缘滚过的高舜却已然足够,他安静坐在原处开始找刚刚那一瞬人群异样的原因。 几乎没有任何困难的,高舜立刻知道源头在哪,源头就是他对面的少年。看着应该十五六岁的样子,个子不高,一米七上下,身材偏瘦削,一张脸长得特别精致秀气,甚至超过高舜以前见过的任何美人的脸,但打扮却不是那么回事。 一头半长不长的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还染得和五颜六色的鸡毛掸子一样,刘海长得都将眼睛遮住了大半。 耳朵上打了一排的耳洞,上面挂满了叮叮当当的金属,手指和手腕上也都是金属的骷髅装饰品,身上套着夸张的短袖T恤,下面是肥大的裤子,站起来大概是那种裤裆都要掉到膝盖的款式。 而现在,这个男孩正以一种十分暴戾并危险的眼神扫视着他。 高舜打量完对方后,在悄无声息地扫了一遍周围的人群和环境,心里立刻有了数——横行街头的小流氓,或许还能称得上是个小头目,估计是这家店的常客,所以才在这么忙乱的店铺里,他能一人霸占一张桌子悠闲地吃喝。 高舜鉴定完毕后,随手从旁边的筷子篓里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然后拆掉封袋掰开筷子,对里头的老板喊道:“老板,扬州炒饭快一点。” 他这一声一出,他对面一直狠戾地以眼神威胁他快点离开的少年就是狠狠一愣。 他显然以为高舜既然盯着他看了这么久,应该看出了苗头不对,并且这人看着也不像个傻的,这种情况应该立马找理由撒丫子跑才对,反倒还真跟木桩子一样,扎稳了根,不挪地儿了。 还和他拼起了桌,叫上了餐!? 高舜催促完毕,回头就看到少年满脸奇异的表情,心中不禁莞尔,却也不搭话。 他这样的态度显然令对面的少年生了火气,他重重地将筷子啪地一声扣在了桌子上,挑衅地看着高舜,“混哪的?叫什么名字?” 高舜瞄他一眼,心里好笑更甚,但面上倒一点不显,只答道:“市一中,高一一班,高舜。你呢?” 男孩一怔,嘴角抽了抽,似乎没想到高舜将这一句问话当成了新朋友认识的问话,顿时熄了火气,觉得十分不得劲,只嘟囔了一句:“切……傻逼,书呆子一个,懒得计较。” 然后放下吃了五分之三的牛肉炒面,从口袋里掏出饭钱放在桌子上,抄起一旁的书包,甩着头发走了。 男孩走远后,老板才让人从后厨那里热气哄哄地端上了一份大份的扬州炒饭,上饭的是个中年妇女,她看了看对方没吃干净的餐盘,不屑地撇了撇嘴,收起了对方放在桌子上的饭钱,对着高舜善意地笑了笑,说道: “学生,你是一中重点班的啊?那将来都是名牌大学的苗子啊,你是新生吧,不知道这街上的事,下次你再看到那种人,你就离远一点,你们以后可不是一路的。” 高舜看了妇女一眼,没有应声。 对方等了半天,看高舜完全不想搭理她的样子,便也讪讪地走开了。 高舜瞄着少年远去的身影,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那个少年却莫名给高舜一种熟悉的感觉,高舜确信自己在这之前绝对没有见过这个少年。但这种熟悉感却也不是一种错觉。 想了一会儿还是毫无思绪,他便也甩开了这阵忽如其来的怪异熟悉。 第四章 开学两周后,高舜终于又发现了一件天上掉馅饼儿的好事——他这具身体的智商确实很高,更幸运的是,他这个芯子完全可以正常驱使这具身体的任何一个硬件部位,包括大脑。 不过他能运用的是机能,而不是记忆。属于这具身体原先的记忆全部没有,现在的高舜虽然觉得书中一些原理理解起来基本没有难度,甚至偶尔还能举一反三。但是等到做题时,因为涉及的各种基础知识都是属于龚越留下来的,久远遗失,并且杂乱无章,所以题目还是写十道错九道。 认清这一点后,高舜收起了自己早先混过高中的想法,先前是因为觉得自己没有资本,所以难以在学业上提起信心和志气。只一门心思想着好好混过三年,等现在的身体成年了,再去找点事情做。 但现在既然有条件,自然就不能放弃这到手的机会,不是每个人在失去生命后还能重新获得,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在重新获得后得到如此之多。 而尤其,当年的高舜离开部队时,并不完全处于自愿,但是像他那样从部队一点点混到特种作战的何其多,他们永远只能做冲在一线的武器,立下再多的功劳,等到了年龄或者身体受损太严重,失去了武器原本的锋刃后,能留下来的寥寥可数。 要么接受安排转业去小地方维护一下治安,然后庸庸碌碌到死,要么直接换成转业基金,离开体制内,自己去拼一番事业。 他选了后者,不是他自信自己能拼出一番成就。而是如果注定不能留下,他不想让自己最后那点属于军人的东西被庸碌给消磨殆尽。 但现在…… 高舜觉得这简直就是老天特地关照了他一把——他可是知道,当年他那帮兄弟里留下来的基本都是军校里选拔出来的科技特种兵。 说白了就是比他当年多拥有了一项精深的专业技术和可望不可即的学历。 学历与资本,是立于当前社会的基石,不管哪行哪业都是如此。以他现在的能力,加把劲,就算考不了军校,考个大学转国防生肯定没问题。 高舜盘算了一通自己现在拥有的资本。即使加上上辈子的记忆,也不过是多了解一些格斗和枪械知识,最多再加一点特种作战技能。而且对高舜现在这具身体来说,还都只算是知识储备,完全不能进行实战,身体素质摆在那里一时半会也根本提不上来。 如果以现在的状态和年龄来看,如果有意识地训练起来,到达他上辈子巅峰期体能差不多也就大半年时间。 想到这儿,高舜心念一动,抽过了纸开始做训练计划表。 训练表制定出来以后,高舜的生活就更加忙碌了,课余除了恶补各种学科基础知识外,就是在做体能训练,拼起来的时候,一天几乎只有四小时的休息时间,比当年特种选拔时还苦,但随着体能一天天可见的提高,以及做起题来越来越随心应手的感觉,高舜倒在心中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一晃,三个月时间过去,高舜体能训练的明显成果就是他又拔高了几厘米,刚好达到一米八。 体能训练的内在效果比他预想的要好得多,高舜身体的可塑性实在是太高了。以目前的状态,大概再有三个月,基本就达到他上辈子巅峰期体能水平。甚至再训练下去,超越他上辈子也完全是指日可待的。 而比之体能上这些见效明显的收获,学习方面,就要显得平庸得多了。在这三个月期间,学校里先后两次月考,高舜的成绩显然都没有达到他当年“中考状元”的水平——年级排名在百来名徘徊。 索性第二次进阶了十多名,让对他多次欲言又止的班主任略感欣慰。 为了不让这略感欣慰的班主任下次又垮了心情,高舜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加强一点业务训练,于是这天放学他便特地暂停了自己的负重拉链训练,找了家书店,准备再收集点题库做个几套。 还真别说,高舜现在的脑子用起来十分灵光,做起题来不但没有所谓的挫折感,还能产生莫名的亢奋和成就感。 于是,做题库成了高舜继体能训练之外的新爱好。 这是一个朝内延伸的狭长的店面,中间两排书架长长得朝里排了进去,三面靠墙的地方也打着贴墙的书架,书架和书架之间仅够一个人走动的距离,两个人同时进出就必须各自背对着错身而过。 里面卖的东西也很单一,或者也可以说丰富,但仅限于各种辅导资料,初高中的各年级各科都有,时下受推崇的,某些老师偏爱的,或者冷僻但出题者着名的……各式各样,几乎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找不到的。 此时正是放学后的黄金时间,书店里基本每隔一步就站着一个学生在书架前挑选自己需要的资料,而高舜要找的资料恰恰摆在最里面。 高舜顺着书架上的简单标示,一步一步的就摸到了最后面的一处书架前,整个过程里,高舜一而再再而三地庆幸自己现在顶着个青春体态嫩脸皮。 不然就他以前五大三粗的大汉模样,别说这一堆小屁孩的怪异眼光,就是这两排书架间的空隙就能生生让他折了腰。 他正前方一个将校服穿得不伦不类的少年,正弯着腰埋着脑袋在书架的下层寻找着什么。而高舜要想找的题库因为比较冷僻,都被束之高阁,放在了最上面。就是以高舜现在的身高,都要踮着点脚才能摸到。 高舜在后面站了半天,准备等前面的少年找到了东西后,自己再上前去拿自己需要的资料。但谁知道前后等了三分钟左右,对方虽然摸到了自己想要的书籍了,可完全没有拿着出门付账的意思,把书包往地上一扔,就背对着高舜,面朝着书架,一屁股坐了下来,就地翻阅了起来。 高舜被低头看了一眼对方捧着的书本,很厚的一本,翻开的扉页上密密麻麻都是字,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让他有些眼晕的什么本能性的冲动、内里自我搏动性矛盾、同性恋转移等等。 高舜左脚换右脚,转移重心又等了三分钟,发现对方已经看进去了,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咳了两声。 对方受惊似的,“啪”地一下合上书本,拿起书包将书的封面一罩,便猛地站了起来。 少年转身凶狠地瞪向高舜,只是这一对眼,两人都有些发怔——原来是“熟人”。高舜暗忖。 他瞅了瞅对方那十分具有杀马特风格的发型和那一身要掉不掉的衣服,抿了抿嘴,正欲开口,对方却气势蛮横地推了他一把,“你看见什么了?” 高舜本能地一捉对方的手腕子,顺势一带,膝盖差点就本能地抬起来给对方一击,只在抬腿的一刹那,他才忽而意识到,对方只是个孩子。于是便立即收了势,拦腰搂了对方一把。 却不想,对方立即像炸毛的猫,原地就蹦了起来,龇牙咧嘴地瞪他,好像被高舜刚刚那一瞬间的动作给震慑了,只在原地站着,手里那本书捂得更严实了几分,气冲冲地质问高舜:“你想干嘛?” 高舜沉默而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对方的身后,“我找书。” 对方狐疑地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书籍,初中总复习类的辅导资料,再看回高舜的时候,脸上透着浓浓的不信任。 高舜心想,这孩子脸长的真好看,但就跟离群的小野兽一样,对谁都龇牙咧嘴张牙舞爪。 随即,也不再理他,往前进了一步,少年被逼得往后一退,差点又跳起来跟高舜杠上,但高舜随后的动作又让他迟疑了一下——高舜微微垫脚,从他背后的书架上方抽了一题库出来拿在手里。 高舜无意与他争执,径自将手里的书朝少年摆了摆。 最终,少年紧紧抿着嘴,裹紧了书包下藏着的书,恨恨甩下一句:“别再让小爷看到你,否则看到一次揍一次,揍得你妈都认不出你来。” 高舜无声地看着对方揣着书本,跑到柜台前结账,然后一溜烟跑不见了影,心里莫名滑过一阵愉悦的滋味。 他又随手抽了几本题库下来,觉得都还不错,就统统叠加在手里了。而后,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蹲下身子去看最下面的一排到底是些什么书,让一个少年能别扭成那副德行。 这一打眼扫过去,高舜不禁在心中微微咋舌。 最下面一排,都是一些《梦的解析》、《精神分析导论》、《我的生命哲学》一类的书,看不出来那孩子居然会喜欢这种深奥的东西,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高舜想了想,顺手摸了一本塞在自己的资料里,走出去付钱去了。 随后近两个月时间,高舜全面地投身在书海习题中,脑子越用越活这点,还真是一点不错,前后做了两个月的习题,高舜就发现自己基本将知识给贯通了。 紧接着便迎来的期末考试,高舜抱着试水顺便测查自己现在水平的心态,不紧不慢地考了过去。一考完,班里平时的尖子生在屈震的号召下,都围了过来,各个都抱怨自己这道没做,那道没写,还有好多大题没算清楚,等等各类抱怨听得高舜头都疼。 随即,有人看到高舜蹙眉,便也问他考得怎么样。 高舜低头想了想,“还行,会做的都做了,不会做的好像也没有。” 众人:“……” 屈震哈哈大笑,踮着脚尖拍打高舜的肩膀,对他挤眉弄眼道:“那不是肯定能把徐英挤下去,坐第一喽?” 高舜瞟他一眼,摇摇头,“难。” 然后便收拾了书包往外走。因为期末考,放学放得早,高舜又不想那么早回去,便又在路上溜达起来,忽然看到一群其他学校的少年凑在一起叼着烟,嘻嘻哈哈地又万分张扬地从他身边走过,心里不禁一动,手指下意识地搓了搓。 重生后,因为高舜的身体年轻,也从来没抽过烟,所以就没有什么烟瘾问题。但是龚越有,在部队时,无论有没有任务,酒管制得都非常严,无论是上下级还是兄弟间交流情感,甚至高兴了烦闷了沮丧了送行了,都是要抽上几根的。 这一刻,看着这一群少年装腔作势地抽着烟从他旁边走过,高舜心底乍然升起一股想抽烟的冲动。 这不是生理上的原因,而是一种源自心理上的渴望。 第五章 时隔半年多,当高舜终于在暗巷里的垃圾车后面再次吸上了一口烟时,他心里才实打实地觉得,活着真是一件好事儿,谁他妈知道人要真死绝了,到了下面还能不能抽上这一口呢。 他猛吸了几口烟,缓过心理上的一阵瘾后,才终于掐着烟头,慢下了动作,他随手扒拉下自己身上的一中校服,摔在地上,坐下,一边吸着烟一边梳理着自己这大半年来像梦一样恍惚的时光。 思绪正飘得远时,巷子里一阵西里哐当的打斗声将他的神识给拉了回来。 高舜站起身,捞起地上的校服随意一摆,往外一探,就看到一群将校服穿得奇奇怪怪的少年在打群架。 他再次瞥了一眼,发现居然还是一场不平等的军事行动——两个少年跟五六个少年在打,平均都是以一敌三。其中一个菜了点,另一个倒是打得虎虎生威,而且一细看,巧了,就是高舜见了两次的那个彩色鸡毛头的少年。 他顿足,站在离他们十米远的巷尾,借着垃圾车做障碍,一群打得难解难分的少年谁也没注意到他。 这一群少年,虽然都是没有章法地拳打脚踢——要么就是赤手空拳地肉搏,最多也就是提着木棍往人身上打,但是显然他见了两次的那个少年这一方论单兵实力要强不少。尤其是那个少年,虽然同样没章法,但是胜在身手敏捷,肢体柔韧。而且看动作,还很有实战经验,所以即使是二对六,双方还是战得水平相当。 不一会儿,那个少年被人一棍子打到腰上,高舜脚下一动,有点冲动想上前,但是少年接下来的表现却让高舜歇了这些心思。 只见少年表情狰狞了一瞬,龇牙痛忍了这一下,然后像是终于发了狠。先前都还是赤手空拳跟人打,现在也不客气,抄起墙角的一个啤酒瓶,就拍到刚刚给了自己一棍子的那位身上。 众人被他这种狠意弄得有些呆怔,一时间都停了手里的动作,而他则握着碎了半截的瓶酒瓶狠戾道:“妈的,再来呀!现在谁上,老子直接捅了他,捅死了大家都清净!” 站在少年对面的六人,各个面面相觑,尤其被他刚刚一瓶子砸在头上,已经汩汩地往外冒血的那个少年,胆都吓破了。 “呸——”六人之一吐了口吐沫,放狠话道:“算你狠,汪洋!本来跟你没关系的事儿,你非往身上揽,你等着,不会有你好果子吃的。” “要滚快滚!”少年,或者说汪洋,也不客气地反啐了一口。 等六人走开后,叫汪洋的少年才踉跄了一下,他旁边的少年立即跑过去扶他,汪洋不客气地推开了他,然后朝巷尾处喊道:“可以了吧?看够了就出来!” 高舜一愣,虽然他没有刻意想藏着,但是,以他训练过的身手,居然会被这个少年发现?就在高舜要动身的时候,却看到垃圾车的另一方刚好当着一个巷口,巷口拐弯处随着汪洋的说话声,正走过来一个穿着比较讲究的人,看年纪,和汪洋应该差不多大。 “你还好吧?”对方关心地问汪洋。 汪洋撇嘴,“看也看了,活儿干完了,钱呢?” 对方被汪洋堵了一下,却也不敢生气,立即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百元钞票塞给汪洋,然后期期艾艾地看着他,“那以后他们还来找我……” “傻逼!”汪洋不客气地骂道,“我说你们这样的都是念书念傻了不成?你刚刚躲那里看了那么久,没听他们说这事儿以后就落我身上了,跟你没关系了!” “真的?”对方惊喜地睁大了眼,转而看到汪洋脸上和身上的伤,不禁又觉得羞愧,“谢谢你,那你……”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不就是听到别人这么说才找上我的吗?假惺惺个什么劲儿!”汪洋不屑地冷笑,对方被汪洋弄得十分下不来台面,局促地原地磨蹭。 汪洋拿了钱,也懒得再搭理他,胡乱将钱塞进口袋里,便朝着高舜所在的方向走。 走到垃圾车旁慢不经心一瞥,恰好看到站在那里的高舜,顿时怔愣在那里,他身后跟着的另一个少年目睹这一幕,顿时显得有些警惕,戳了戳汪洋,:“咋了,洋洋,熟人?” 汪洋复杂地收回视线,给了对方一肘子,“尼玛,再叫那个名儿,信不信我削你!” 高舜一瞬不瞬地盯着汪洋,将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全都收到眼底,也不开口说话。他心里其实也有些复杂,这一整场看下来,他差不多都看明白了,这刺猬一样的少年以这种方式在获取金钱。 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幕。高舜相信,再过个几年,这少年差不多就是能拿钱替人卖命的主了。这么一想,高舜的眼睛又深邃了几分,让人看不透他心里在琢磨什么。 汪洋也被他盯得心里莫名有些虚,这事儿其实他早做惯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大个子好学生的注视下,就觉得有些难堪,连塞进口袋里的那几张票子都好像有些烫人,这在过去,是从没有的事情。 最终,汪洋被他盯得恼羞成怒,出手便握拳想打掉高舜的眼神,“看什么?再看挖掉你的眼珠子。” 高舜毫不费力地拦了下来,顺势一扭,就将汪洋给反手制住,脸朝内,压在了墙上。 汪洋眼珠子瞪得老大,连带他身旁的那个同伴都反应不过来。 “诶诶,你他妈干什么?”对方回神后立即冲上来,被高舜一脚踹到墙边去缩着了。 汪洋的眼珠子瞪得更大,在对方收拾他同伴的一瞬间,他居然都没有逮到任何空隙挣脱掉高舜制住他的手,“你他妈想干嘛?想分一杯羹就明说,小爷当可怜乞丐了,施舍一点给你就是了!” 高舜看到这种时候,汪洋还是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眼里也确实有些冒火,这火气来得他自己都莫名其妙,但是高舜从来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主,有火就发,才是他惯常的性子。手下当即用了点力,汪洋便吃亏地闷哼了一声。 汪洋的脸上冒冷汗了,都不哼一声疼,只兀自忍着。好不容易有些适应这种疼痛了,他一只手背高舜反扣到背后制住,便只能用另一只手不断敲打着墙面。半晌也没寻到脱身的办法,这才哑着声音,稍稍放低了点气势道:“你到底想干嘛?” 就着初升的月亮,高舜看着被自己钳制在墙上的少年,少年的脸侧贴着墙壁,努力地想扭头用眼神杀死自己,虽然顶着一头五颜六色的毛发,耳朵上也叮叮当当挂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饰物。 但就是这么一张轮廓清晰的侧脸,忽然让高舜又涌起了那种强烈的熟悉感,原来是眼神!高舜忽而明了。 少年的眼中布满怒火,但这种愤怒却并不单薄,也不单单源于他,而是源于太多太多无法言喻的东西,是一种困在笼子里的小兽对命这种东西进行抗争的怒意和悍勇。 这种眼神,与前世还没进到部队里的自己简直如出一辙。 想到这儿,高舜忽然就松了手,不待汪洋和他的同伴反应过来,人便走进了巷子里,扔下一句:“回家去吧,以后别做这种事情了。” 汪洋愣愣地站在原地很久,直到他的同伴呻吟地捧着肚子挪到他身边:“这煞神哪冒出来的啊?你什么时候又得罪了这号人物,我去,这一脚真他妈要命。” 汪洋回神,挑衅而又暴戾地朝高舜消失的地方看了一会儿,甩头走人。 一周后,高舜迎来了自己的期末成绩,同时也迎来了自己的寒假。 拿成绩单的那天,屈震捧着高舜的成绩单和试卷,嘴角抽抽地问他:“哥,你跟我说实话,你是准备玩什么游戏呢?是想爬一边成绩的楼梯,然后再傲视群雄吗?” 高舜自己快速地翻阅了一通试卷,便也不奇怪屈震有这种诡异的想法。 他的这次排名又前行了十多名,进了年级前五十。高舜前身的“中考状元”之名早在开学之初他连着两次成绩都在百名开外就丢了,班级中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早已不降他作为重点的对象了。也就只有屈震,因为前后座的关系,总还固执地认为高舜是真人不露相。 而这一次,屈震扫过高舜的试卷,发现他的试卷上失分点基本都是往日中学里学过的基础知识,真正的大题和难点,他却都答到了点子上。 所以,他不得不怀疑高舜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对了,寒假你怎么安排?”屈震看高舜丝毫没有回答他问题的意思,便耸耸肩,识趣地换了个话题。 一学期相处下来,他早摸清了高舜的脾性。虽然看着挺淡漠的,除了自顾自地做题学习,对一般事情都不感兴趣,整个人有种超脱年纪的成熟感。好似与他们谁都合不来,但是周围人只要真有点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时候,他都会出声指教两句,每每那两句都是刚好戳在刀刃上的。 自己这学期就受过他指点三次了。 “没有安排。”高舜边说边往外走。 屈震忽然伸手拦住了他,“诶诶,别急着走啊,你没安排正好啊,我有安排。” 高舜顿步看着他。 “你知道不?”屈震神神秘秘地凑近了高舜,“南五环那里新开了家俱乐部。” 高舜皱眉,“俱乐部?” “对,打枪的那种俱乐部。”屈震笑得有些骄傲,“听我舅说,后面靠着部队的,里面都是退伍军人。而且不是打一般的运动步枪和气枪的那种,可以打军用枪的,手枪、步枪、狙击枪,好多种呢!” 高舜神色间微微有些异动,屈震看着就觉得更骄傲了,瞧瞧,果然没有对枪不感兴趣的男人。他在心里默默自得。 “你想不想去?”屈震问他。 “我们也能进去?”高舜有些意外,这种射击俱乐部他以前玩过几次,但都是跟在他的“老板”身后去的,按理说,这种地方是不会对外开放的才对,而且,他现在的身体还没有成年。 “你要单独去,肯定不行。但是如果是跟着我舅,自然就可以了。”屈震比了个手势,一副我舅老大我老二的模样。 高舜看了看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无意识地搓了搓,像是在找什么手感,最后,他看着屈震说道:“好,我去。” 第六章 放假休整了两天后,屈震便和自己的舅舅定下了去俱乐部的时间。 约定的当天,高舜起了个大早,在自己简陋的公寓里随便洗漱过后,便下楼到了约定的地方去等屈震和他的舅舅。 在古海公园公园门前刚站定,高舜便机谨地朝一个方向猛地一回头,而后不禁蹙眉——奇怪,从刚刚起就总觉得好像有道若有似无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打转,好不容易那一下子确定了位置,看过去却什么不对劲的人也没有。 就在高舜估量着自己是不是要采取点什么措施试探有一下的时候,一辆汉兰达的SUV停到了他面前。 车窗摇下来,副驾驶上坐着屈震,一身防军用作战服的户外迷彩服,鼻梁上还驾着墨镜,看到高舜的时候,牛逼哄哄地对他招手,让他上车。 高舜眯眼朝刚刚的那个方向又看了一眼,沉吟了一下,打开后座的门钻进饿了车里——果不其然,一进来,那种被人盯梢的感觉立即就消失了。 “这是我小舅。”屈震给上了车的高舜介绍着,然后又伸手比了一下高舜,“小舅,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高舜,我铁哥们。” 屈震的小舅年纪并不大,大概三十四五的样子,样貌和屈震有五分相像,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应该算是比较宠屈震这个外甥的,因为屈震为他介绍完高舜后,他倒并没有像敷衍小孩儿一样不当一回事,反倒挺正式地打量了一番高舜。 高舜像对对方的这种评估和打量毫无所觉一般,径自点头,客套地称呼:“小舅。” 屈震小舅很受用地应下了他的这声称呼。一边重新发动车子,一边在心里喟叹,看着高舜这种沉稳的样子,再看看自家外甥藏都藏不住的得瑟样,这哪里能看得出来对方只比屈震大一岁。 “小震跟你说过了吧?”屈震小舅透过后视镜看高舜,“今天去的那个俱乐部其实不对外开放的,只是我跟着我一个朋友去过几次,老板好歹给几分面子,所以偶尔也能自己去玩玩。只是你们……” 高舜几乎立即就接上了对方迟疑的话,“小舅,我们没成年,到了那里也不一定能玩上。反正到时候该怎么做,怎么玩,我们都听你的。” “什么什么?玩不上?为什么?我从一个月前就开始期待的,你不能匡我!”屈震立即震惊了,不乐意了,也没心思再摆弄自己一身装扮了。 屈震的小舅满意地从高舜身上收回了眼神,顺便又瞅了眼坐在自己身旁的屈震,心里顿时生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来,“什么时候说不让你们玩了?只是毕竟你们未成年,按理确实不能玩这些的,只是毕竟我们去的那家俱乐部不是对外开放的,到时候给你们配一个专业的教练带着,再让老板通融通融,肯定能让你们玩上。” “真的?!”屈震又乐呵起来。 “假的!”屈震的小舅没好气地道,“但是小兔崽子你给我听好了,多学学你同学,到时候有点眼力介儿,我怎么说,你们怎么做,听到没?” “当然当然,小舅,全听你的。” 屈震的小舅无奈地摇摇头,不再说话。 坐在后座的高舜神思早就飘远了,脑海里回想着自己当年摸过的那些宝贝,揣在口袋里的手则无意识地模拟着扣动扳机的动作。 车行了一个多小时,三人才算到了目的地。 一下车,映入高舜眼帘的便是一处占地很大的废工厂,老旧颓废的劲儿从门框子歪歪扭扭斜着的牌匾就能感觉到。 屈震不禁哦呜了一声,“弄得还挺有感觉,这场景还真像枪战片里决战时的那一幕。” 屈震的小舅停好了车后走过来,领着他们往里走,高舜跟在两人身后,一边走一边习惯性地快速熟悉地形。 一番记忆后,高舜心里微微有些诧异,看来这俱乐部还真的是如屈震所说,应该是有点军事背景的,因为这个厂房的设计确实有几分像部队里作战训练时的布置。 进了厂房里面后,这种感觉就消失无踪,里面布置得虽然也很有一种粗犷和随性的风格,但总的来说其实很现代化,和外面那种颓废老旧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小舅领着他俩穿过休息区,径自走到柜台前。 柜台边上正有两个男人在说话。 “快!快!别磨磨唧唧的了。我知道老马他们新淘汰的一批好货,你肯定拿到手了。拿出来给我玩两把过过瘾。”其中一个四十冒头胡子拉碴的男人说道。 站在柜台里的男人年纪更大一点,头发的鬓角处都有些花白,他无奈地睇着说话的男人,道:“老徐,大爷,我求你了。你别在我这闹腾了,才从死神边上跑了一圈,你能不能安分点?等你伤好的彻底了,回你的地盘去,什么好宝贝你摸不上?” “操蛋的玩意儿!”胡渣男嘟囔,“我要是回我地界了,我还需要到你跟墨迹半天?就你这些破烂玩意儿,我都看不上眼。” “是是是,我这都是破烂,你看不上眼的,那你趁早修养,修养好了,你就回你地界儿去!”花白鬓角的男人说道。 “看你吝啬的!你这子弹本来就是上面打不完怕回潮,让你到这来弄这么个地方转销出去的,你倒鸡毛当令箭,还压着我了?”胡渣男看软的不行,立马梗着脖子准备来硬的。 而花白鬓角男显然极熟他这套路,根本不吃他这一套,看到高舜他们三个走过来,立刻甩开了他,走到前面来接待。 “小廖,有段时间没来玩了。你这是带两个小辈来见世面?” 廖小舅一边上前一边从怀里摸出一包软中华递给花白鬓角男,“昆哥,我带我两个外甥过来见识见识,如果方便,也让他们玩两把,你知道的,男孩子嘛!” 图昆轻飘飘往后扫了高舜和屈震一眼,高舜依旧面无表情,屈震则不禁紧张地抿紧了唇,生怕对方说出个“不”字。 图昆笑了几声,接过那包烟,点了点头,“有什么不行的,我找两熟手陪着玩几发,就当提前熟悉熟悉,以后成年了,就能自己过来玩了。怎么样,你还玩老一套?” 廖小舅笑着点头。 图昆朝外摆了个手势,立马有三个伙计一样的人抱着个盒子走过来,盒子依次打开,里面放着一把54式手枪,另两个盒子里的则都是奥运会上用的那种运动气手枪。 高舜微微怔了一下,询问地目光就投到了廖小舅脸上。 “你们第一次玩,先找找感觉,玩这个就差不多了。”廖小舅解释,不止高舜,连屈震脸上也露着显而易见的失望。 图昆在旁大笑着拍着屈震的肩膀,“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天下哪有一口吃成个胖子的。慢慢来,以后有的是机会。” “你先去玩吧,你这两个小外甥我照顾了。”图昆一边说一边又招来两个休息区里的人,让他们陪着高舜和屈震,教导他们的同时也留意他们的安全。 高舜略为憋屈地拿起运动手枪,知道对方说得都在理,只能暂时一步一步来了。 走的时候,一个刚刚打完的男人抱着一把狙击枪进来,高舜的眼神瞬间亮了一下,他的目光在那把狙击枪上停顿了几秒,然后才艰难地挪开视线,心里一阵叹息。 在他跟着教练走后,本来倚在角落里的胡渣男也顺势抬脚跟了上去。 “哎哎,你去哪?”图昆头疼地拦住了他,“那边是靶场,你又不能玩,你去干什么?” “我去看看那个孩子。”胡渣男答道。 “哪个?”图昆纳罕,这是什么新手段? “更高更壮的那个。” “你想干嘛?”图昆不解,“他有什么不对?” “你不觉得,这孩子的体格和步态很有些军人的感觉?” “我没留意,但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说着,图昆的眼神一凛,“怎么,你想到了什么?” “先看看。”胡渣男摸着下巴,“只是他这面相很生,这一片儿哪家子弟如果有他这风范,我不应该一点没听闻过啊。而且,他刚刚看枪的眼神……太像了。” “像什么?” “像我们这些人看枪的眼神。” “什么眼神?我怎么没看出来?”图昆丈二的和尚,有些发晕。 “你不懂的。”胡渣男嘎嘎地笑。 “砰——” “砰——” “砰——” 高舜旁边的教练才刚刚只讲了握枪的身姿要领,然后让他比划比划找找感觉。 而高舜站定在二十五米外,刚刚站直了身体,教练还没来得及夸他很有悟性,第一次握枪就有模有样的时候,高舜已经毫不犹豫地,将拿到手的十分子弹给一一射了出去。 教练有些反应不及,他在高舜开第一枪的时候就有些愣,然后就没跟上趟,看着高舜一次次射击然后快速装弹,直到所有的子弹都射完了,他才皱眉,正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后面一个声音说道: “去把靶纸拿下来我看看。” 教练回头看了一眼,立即恭敬地点头称是,快速地用电缆将靶子拉到近前,才将将靠得近些了,教练一回头就愣住了。 ——居然都在十环内! 而高舜自己看着这样的成绩则微微有些郁闷,二十五米的距离,一发一换弹一定位,居然只在十环内打出了十个孔,果然太久没摸枪了! 胡渣男有意思地看了看靶纸又看了看高舜的神情,眼底闪过一道精芒。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高舜。”高舜瞥了一眼胡渣男,眼里也闪过些奇异的情绪。他将运动气手枪给放回盒子里,像是没什么意思的样子。 胡渣男看着,笑了,“是第一次玩吗?” 高舜迟疑了一下,衡量了一下骗过眼前这个男人的可能后,半真半假地道:“不知道。” “不知道?”胡渣男诧异。 “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高舜回道,“有时候我会自己在网上找些类似的游戏玩,玩着玩着觉得挺有感觉,而且准头也高。” “网上的游戏和这个可不是一回事儿。”胡渣男失笑,“你怎么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出车祸。” 胡渣男眼神微微亮了亮,像是在评估什么,最后他对教练招招手,“你去找老图,让他拿把92过来,我们去后面那个大场。” “啊?额、是!”对方一听,差点立正敬礼了。 “换把更有意思的枪给你玩玩,敢不敢?”胡渣男笑着看向高舜。 高舜挑挑眉,没说什么话,径自朝后面更大的那个靶场走去。 第七章 第七章 “报复”难成 当高舜的手触及到92式的刹那,他不否认自己的心口有样东西微微地扑簌簌地颤动了一下。 “试试吧!”胡渣男鼓励地道,“刚刚几个要点,你听清了吧?” 高舜迅速回神,瞄了一眼站在自己近旁的这个男人,心中快速地衡量了一番,闷不吭声地拿起了枪,眼神盯在百米外的靶子上,对准了后,在即将扣动扳机的刹那,枪口微微动了一下,然后…… “砰——” “砰——” 一连两枪毫不间歇地打了出去后,微微收手,他手指滑过掌心里的手枪,故作困扰和不适应地摇头,然后将手枪放了回去。 胡渣男看着,没说话,只对着旁边的人使眼色。旁边的人立即将靶子拉过来,取下了靶纸而后快速地递给了胡渣男。 胡渣男瞄了一眼,眼底微微闪过诧异和激赏——一枪十环擦边,一枪八环! 胡渣男又摆摆手,让人把靶纸拿下去,然后看着高舜道:“还打吗?” 高舜收敛眼神,平静地摇头,“不打了。” “只打两枪?你要知道今天要不是我的面子,你可摸不上枪,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玩了?”胡渣男似笑非笑地看着高舜。 高舜瞟他一眼,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个笑跟当年他队长有意考校他时一模一样,可见能做到一定位子上的这些人都是一路的。 “人贵自知,爬都没学会,学跑会摔死。”高舜将当年他队长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搬出来。 这是他在摸枪的刹那脑中闪过的一句话,所幸他虽然欣喜时隔这么久,又正儿八经地摸了一把枪,但他也知道,自己现在不是龚越了,龚越在这里,百米距离打出个十枪一孔那都是正常的,但高舜却是第一次摸枪。 胡渣男眼中的欣赏更甚,他摸了摸下巴,问他,“你多大了?” “十七。” “这么小?”胡渣男惊讶,上下又打量了一番高舜,随后点头,“看来真是,骨骼还没张开呢!” “还在念书吧?” “读高一。” “成绩怎么样?” “还可以。” 胡渣男不由挑高了眉,“还可以是怎么个回事?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高舜沉默。 胡渣男笑了,“没事,就算成绩不好,就你这体格和天赋,以后一口饭肯定有的吃,没得吃你来找我。” 高舜踟蹰了一下,还是道:“我不当兵。” “什么?”胡渣男一下爆了起来,对高舜怒目而视,“你什么意思?瞧不起军人?你他妈知不知道你现在过得安稳日子是谁的命一点一点堆出来的?” “不是。”高舜直视着胡渣男,“我不想现在去当兵。” 胡渣男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高舜:“我想接着念书。” “我又没说让你现在去当兵。”胡渣男摸了摸鼻头,不愿意承认自己确实有了点想动员他去当兵的想法。 高舜没有再接腔,心里默念:你刚刚那番说话的语气神态,跟当年在街头忽悠了他去当兵的大队长简直如出一辙。 “行了,你还是换气手枪玩吧,玩顺溜了再换运动步枪玩。”胡渣男被高舜这么一搅和,什么心情都没了,“以后有空就过来玩,我跟老图打声招呼,什么时候底子练好了,就换真枪,一把一把往上玩吧,老图这里还是有些好货的。” 高舜眼中闪过欣喜,“谢谢,徐……” “叫徐叔吧。”胡渣徐摇摇头,失笑。 “徐叔。” “嗯。”胡渣徐摇着头走了。 高舜从善如流地跑去又折腾了回儿气手枪,打了一个多小时,觉得一些感觉和准头都找回来了以后,就把放下了,交给了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教练,让他帮忙归还,自己则在俱乐部里胡乱逛了起来。 走到休息区的时候,听到一群年轻人凑在一起说改造枪支的事情,步子不禁一顿——这里难道还涉黑? 顿足一看,发现中间的玻璃矮机上放着一把仿真枪,这才明白这几个人说得是打真人野战赛的事情。 这几个人组了个团队参加了本市举办的一个野战比赛,他们得知对方团队里有个很有门路的土豪,给团队里每个人都弄了一套十分不错的设备,大大提高了对手的实力。 于是他们这边也动起了心思。市场上能弄到的设备肯定比不上对手的土豪设备,但是他们这边又没有相应的门路去弄同样的一套,所以就动起了自己改造的心思。 高舜站在五步之外的距离听了一会儿,暗暗摇头,准备走开,但这才迈出步子,突然听到有人喊:“哎,小孩儿!” 高舜顿足,回头看,“叫我?” “不叫你叫谁,这里除了你,谁还是小孩儿?”对方调侃。 高舜微微蹙眉,有些不爽,“有事儿?” “我刚刚看你对我提的改造方法摇头了,怎么,你有更好的法子?”对方道。 高舜怔了一下,摇头,“没有。” “那你摇什么头?”对方不依不饶。 高舜不再搭理,往外就走,对方气急,他的朋友按住了他安慰,“别起毛啊,人家一孩子,你跟他计较什么啊?” “是啊是啊,小孩儿懂什么?枪大概都没摸过。” 高舜走到半路听到这些话,刷刷几大步走了回来,拿起对方放在桌子上打野战用的那种枪,手指翻飞,三两下拆成了一对零部件,然后他指着其中几个部件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部位,这些材料全部都是高塑的。你们如果按照他说的方法改造,这几个部件在你们打了几枪后,就直接报废了,整把枪都没用了。但如果你们把这几个部件也换了,就犯了枪械管辖的条文。” “……”众人自高速拆枪开始,就已经有些傻愣了,半天,那个提出改造方案的人才开口,“那你说怎么办?” 高舜快速地瞟了他一眼,“不知道。”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傍晚,廖小舅载着玩了一天兴奋莫名和依旧满脸淡然的高舜又去吃了顿大餐,然后才依次将两人送回家。 高舜在自家小区门前下车的时候,屈震依旧兴奋难耐地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自己今天打靶的成绩多好多好,教练也被他震惊了一类的。 廖小舅一边无奈地敷衍着他,一边暗暗地瞟高舜,虽然后来他自己找朋友玩去了,但是中途他曾经跑过去找过两个孩子,屈震早就一门心思沉浸在兴奋里了,根本没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 而高舜却安安静静坐在休息区的角落里,他本以为他是被人轻待了想想这孩子的遭遇,也觉得怪可怜的,本想找图昆让他训一训带着高舜的那个教练。 谁知道人家教练直接告诉他:“这孩子根本不用教,天生就是玩枪的人,人家是自己觉得没趣了,所以才跑到一边去坐着休息的。” 廖小舅一边震惊,一边又觉得教练吹捧的话很受用,让他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我们家小震比较缺心眼,以后还希望你能多照顾着点。”廖小舅隔着车窗对高舜道。 屈震在一旁哇啦哇啦抗议,“小舅,你这什么语气,高舜就比我大一岁……” 高舜瞟了他们一眼,点头,“屈震挺好的。” “……”屈震哀怨地扭头看高舜——你这什么语气,怎么还配合上我小舅当起我长辈了。 廖小舅不再多言,载着屈震驱车走了。 高舜也信步朝家走去,走了没有十来步,忽然又有了早上时的那种感觉,他顿了顿足,心思飞动,脸上不动声色,脚下却慢慢地转了方向。 他一边闲庭漫步似地朝社区后面的一条老街上走,一边调动全身感官来感知周围的环境。 直到他踏入了人烟稀少的老街后,他才终于明白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来自何方——街尾两个面熟的小痞子装扮的少年。 他借着路边轿车的后视镜往斜后方看去,不巧正看到那张精致的脸上闪动着一股跃跃欲试的兴奋。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件麻烦事,但他的心情陡然就变得好了起来。 他继续做着漫无目的的样子闲逛了一会儿,可后面跟着的两位少年依旧蹩脚地猥猥琐琐地跟在自己身后,一直没有上前。 他沉吟了一下,悄悄地四外一扫,发现前面不远处一个夹口巷子,他故意一顿足,做出发现了什么的样子,加快了步伐就朝那个夹口巷子跑去。后面跟着的二人明显怔了一下,而后,高舜便听到两人中那个叫汪洋的漂亮少年急了:“操,果然被发现了,快追!” 高舜先一步跑进了夹口巷子之后,猫一样地顺着一面墙用足一点就翻进了一个人家的院子,然后又从那个人家的院子正门走出来,重新绕到夹口巷子那边去。 巷子里的两人看到自己跑进来后,高舜的影迹早已不见,不由一阵火大,正骂骂咧咧地垂着墙,高舜悠闲地靠在巷口外面的墙壁上,听着壁脚。 “操!让他跑了!”汪洋的声音说道。 “洋洋……额,汪洋,算了吧。我就说他早发现我们了。反正就是堵上了,你也打不过人家的。”是上次跟在汪洋身边的另一个少年。 “二木!”汪洋暴躁地低吼,“你他妈到底站哪边?” “我当然站你这边的。”二木立即表态,这种时候忠心是妥妥的必须有。 “但是……今天这做法可不像你,你不是一直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又没人给钱,我们为什么非得敲这个小子一通暗棍啊?” 高舜在巷子外面听了不禁微微挑眉,问得好,他也想知道。 良久,汪洋道:“你要不乐意,我下次自己干,问那么多干嘛?” “我没说不乐意啊……”二木嘟囔,“不过问问嘛!是不是上次那事儿你觉得特别跌份,所以想从他身上找回场子啊?” “操……”汪洋低喃,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朝外走着,走到巷口的时候,齐刷刷地傻在了那里。 高舜支起靠在墙上的身子,目光淡淡地飘向两人,而后停留在汪洋的身上,随即不由自主地蹙眉,好像一段时间不见,这个小孩儿变得更像野生的了。 头发拉拉杂杂都长到了脖子了,耳朵上面叮叮当当的玩意儿又多了四个,一个好好的耳朵差不多都要穿到底了,而身形却更瘦削了。 他看到自己半靠在墙边的刹那,眼里茫茫地滑过了一些难堪。 高舜抓住了他这一瞬间的情绪变化,心里默默咀嚼了一下,突然像是能明白对方这种感觉的由来。甚至有种共鸣——不单单是因为上次,可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有这样一个人让自己陷入这种莫名的难堪里。 这种感觉就像,虽然自己一直知道自己身上掩藏了多少脏污和糜烂,但总是会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自己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同,所有人都在生活的泥潭里挣扎,只是自己挣扎得力不从心而已。 但有一天,忽然有人将生活里的最后一块遮羞布扯走,让自己人生和生活里最肮脏不堪的东西赤裸裸地曝露在世人的眼下,连最起码的自欺欺人都再也做不到。 这时候,心里所想的并不是扯回遮羞布,而是想将扯了自己遮羞布的人也给拉到泥潭里,让他也尝尝这种在泥潭里挣扎的滋味儿。 “你是想‘报复’我?”双方诡异地静默了一会儿,高舜开口,说道报复两个字的时候,高舜莫名有想笑的感觉。 第八章 第八章寒夜之冷 待到寒假过半的时候,中国的传统年便也就到了。 这样的节日除了能让天朝的铁路运输压力剧增以外,还会莫名带上一种红火、团圆和幸福的氛围,当然,这种氛围也并不是遍及每一个天朝人的。 流浪在街头的老汉和狗、为了每年年夜饭营销额的各大饭店、以及被迫加班的各种奇葩行业里的从业人员,几乎都是无法融进这个节日里的一批人。 哦,今天的他大概也算半个。高舜漫不经心地想。 因为有胡渣徐打过招呼,在过去的半个寒假里,他隔三差五地就会去俱乐部里玩枪,他现在基本已经能摸上真枪玩两发了,虽然离他真正想玩的那几把还差得远,但怎么也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反正有胡渣徐的照应在前,不怕最后玩不到,所以高舜也不急。 但今天才刚在俱乐部玩了一小会儿,图昆就带着伙计来赶人——快过年了,今天是俱乐部最后一天营业,而且还只开放半天。 高舜跟着人群一起依依不舍地放下了手里的枪,踱了出来。 出来后,满街张灯结彩,到处大红色的中国结灯笼和年终大促销的海报,来来往往的行人,无论稚龄还是老迈,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各个脸上都洋溢着一种高舜解读不了的笑容和满足。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高舜遽然生出一种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 他没有亲人,无论是做高舜还是做龚越,他都是独身一人。 大概也是这个理由,所以他比其他人更喜欢部队。部队里年年都是一伙大男人凑在一起过年,一边全员警备提高防御警戒,一边又凑在一起挤着时间吃吃喝喝。不管你有没有亲人,那一刻,在你身边的兄弟就是你最亲的亲人。 高舜站在马路豁口边发了一会儿呆,直到觉得脑仁里的血都有些冷时,他才重新迈起步子,朝最近的那个大型超市走去。 家里的存粮都消耗的差不多了,要去重新储备一点了。 路过中间的喷泉广场的时候,高舜一个侧目,看到喷泉前长椅上做着个他熟悉的少年。对方正很闲适而放松地半躺在长椅上。一如既往地霸道,一个人霸占了广场上最好位置的长椅,完全不给其他行人留点空隙。 他一手支在椅背上撑着脑袋,一手自然地垂着。双腿横在椅座上,一只腿弓着,一只腿平伸着。耳朵里塞着耳塞,应该是在听歌。眼睛正闭着,脑袋一点一点的,连带着他满脑袋五颜六色的杂毛也跟着一晃一晃的,很有节奏。 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背后就是正不断喷洒向天际的水花,即使脸庞被大半的头发给挡了起来,但透过他露出来的尖尖的下巴和弯了个美好弧度的嘴唇,依旧能看出来是个美好的少年,尤其是他脸上的神色是高舜从没有看到过的安静祥和。 高舜一边看一边不自觉地走近,直到只剩三五步距离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他皱了皱眉,正准备错开视线,往左继续朝大卖场走去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在错目的一刹那,少年正好睁开眼。 高舜与喷泉前长椅上坐着的少年四目相交,对方本来闲适的动作立刻僵硬了一下,整个人就像迅速武装起来的士兵一样,又竖起了一身无形的刺。 少年将腿放了下来,戒备地看着高舜。 “干嘛?”少年讥诮地勾起一边嘴角,“偷袭啊?” 高舜放开了拧起的眉头,看了看少年,神色气色都挺好,看来上次的教训对他来说已经没事了。 是的,教训。 上次汪洋携自己跟班二木跟踪并准备敲高舜暗棍,却被高舜反抓包之后,不但没有丝毫悔意,反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鲁莽,奔着高舜就准备和他干一架。 只是和第一回一样,他才出手,就被高舜顺势给反手剪住一只手缴到背后,压在了墙上,连着两次都败在同一招下,让汪洋又屈又辱,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这么窝囊过,两次栽在同一个人同一手下,而且还是个四肢不勤的“乖乖牌”好学生! 怒火攻心之下,他的另一只手飞速地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小刀,弹开了刀刃就愤恨地朝着高舜的肚子就捅过去。 高舜当场被唬了一跳,往旁边一躲,闪过去后,一股无名的怒火随即从五脏六腑里燃了起来,他是真没想到这个野孩子居然真的会拿人命来博。 当即,他便有些失控,下手也不再留情,在汪洋还嚣张地舞着刀,得意自己从他钳制下逃了出来时,高舜便一个擒拿,夺了他的小刀,毫不客气地将他压在地上揍了一顿。 一切发生的太快,一旁的二木本来还欣喜汪洋逆转了形势,却没想到片刻间逆转了形势的汪洋就被这个大个子给压在了身下揍。他正准备去支援,却又被对方一拳给塞倒在地。 几拳下去后,高舜稍稍恢复理智,但心里还是觉得这野孩子也太张狂了,随随便便就有取人性命的心思,还是得吃点教训,于是专门下手朝能让人生疼却不会伤筋动骨的地方打去。 一通饱揍后,高舜才停下了手,看着整个过程里只拿要吃人的眼神看着他,却一声痛也不叫的汪洋。 他微微叹息了一声,站了起来,伸手给汪洋,要拉他起来。 汪洋露出一个被恶心到的眼神,自己踉跄地站了起来。 高舜看了看对方身上的伤痕,心里生出一些愧疚——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他将地上的刀捡起来。 汪洋戒备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顺势将二木拉到自己身边,两人相互依偎着,这一刻,两人看高舜的眼神再也不是什么“乖乖牌”好学生或者四肢不勤只有脑的优等生了。 高舜刚刚那一通行止已经让两人知道自己今天踢到铁板了,但是汪洋依旧梗着脖子一声不吭,一句认怂的话也不往外吐。 两人现在看捡起刀的高舜无异于看死神来了的神情。 高舜一抬头就看到两人这个表情,心里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他单手将刀给折了,扔在了汪洋和他之间的地上。 汪洋不禁低头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分两半的刀具,有些惊愕,他不懂高舜的意思。 “打架也就算了,人命是你不该随便动的。”高舜看着他说道,“你要是背上了人命,赔得可不止是下半辈子的自由,还有良心上的重担。” “这次是我,如果刚刚是随便哪个人,你想过捅了他之后的后果没有?”高舜问。 汪洋怔住了。 高舜微微叹息,“回去吧。” 说完,高舜率先走出了夹口巷子,在转出巷子口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瞥道小孩儿咬着牙狠狠踹了一脚墙壁,不知道是在撒气还是在发泄。 只是,自那之后,高舜倒一直没再见到过汪洋。也不知道是这个孩子想通了自己说得话,还是被自己给打怕了,总之再也不敢在他背后搞跟踪敲暗棍了。 想到这儿,高舜深深看了一眼坐在长椅上的少年,对他脸上那种挑衅状的讥诮并不放在心上,他微微抿抿唇,道:“路过。” 说完,就朝着旁边的大型卖场走了进去,徒留满脸愕然的汪洋坐在长椅上。 闪身进了卖场的高舜透过落地大玻璃看到汪洋那一瞬间的表情,不由心里一阵乐,顿时购物的心情也有了。 一个小时候,当高舜大包小包抱着一堆东西从卖场里走出来的时候,长椅上的汪洋早就不见了,高舜心底闪过一丝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失望,随即便也消散了,他抱着一堆东西朝家里走。 虽说对即将到来的年节并没有什么感觉,但好歹,需要做的高舜还是有条有理地一一做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通,春联也买了一副贴在最外面的房门上,鸡鸭蔬果一类的吃食他本来也就备了。 除夕前夜,高舜接到自己那便宜姑姑的第三通电话,还是邀请自己去她家一起过新年的事情,高舜耐着性子听高姑姑说了千百种一起过年的理由,依旧只用一句:“我在这里陪着我爸妈过。”给拒绝了。 这句话里渗出来的恐怖感终于让高姑姑放弃了找他去过年的想法。 挂了电话后,高舜拿过自己列的事项清单,一项项扫过去后,发现居然没有把祭拜高舜爹妈的一些祭祀用的东西给列上。 虽然自己这个高舜没有一点关于高舜爹妈的记忆,但是既然做了人家的儿子,就要尽做儿子的责任。 时间已经近傍晚了,大部分店铺可能已经关了。但明天就是除夕当天了,一早就要摆香案祭扫的,东西必须今天置备齐全。 高舜套上了外套,从自家小区附近的店铺一家一家找过去,终于在三条街外面的一家烟花炮竹店里买齐了自己要的东西。往回走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还飘起了点小雪花。 路上除了匆匆而满足地归家行人,好像连流浪汉都回去过年了,路灯的映照下,一个人的影子更显的孑立寂寥。 为了快点赶回去,高舜没按照来时的路走,从石海公园的西门穿了进去,准备直接穿过这个小公园抄个近路。 而就在他快要到达公园的东门出口时,一个窝在路灯背影处木椅上的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停住匆匆的步伐,眯眼打量了一会儿,那人蜷缩着,衣衫单薄,却并不脏污,显然不是流浪汉,而那一头极具标志性的五色杂毛让高舜几乎立刻知道那是谁。 他在原地踟蹰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 “你这是怎么了?”高舜坐到了汪洋身边。 蜷缩着的人僵了僵,忽而又将自己缩得更紧,声音哑哑的,“滚!” 高舜忽而看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部青青紫紫的,脖子侧面还有三道深深的瘀痕,他心里一动,拉住了汪洋就往灯光下拖。 “你他妈要干嘛?让你滚没听到吗?”汪洋被这猝不及防的举动拉得踉跄了几步。 高舜却在看清汪洋的面庞的刹那,暗暗抽了口气,“谁把你弄成这样?!” 忒狠了点,全身上下几乎每一块完整的地方。 第九章 “关你屁事儿?管得倒宽!”汪洋甩开高舜的手,讥讽地看着他,眼里竖了保卫自己的刺,似乎这一刻,全世界都是与他为敌的。 高舜忍住揍他一顿的冲动,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 全身上下都是伤口,有的还渗着血丝,像是皮带抽出来的,有的则是拳打脚踢后留下的,但这些都不是罪严重的。 高舜的眼睛忍不住定睛在汪洋脖子上的那道指印清晰的瘀痕上——那是被人掐出来的!而在那一刻,出手的人是想要汪洋的命的! 透过这到瘀痕,高舜能做出如是判断。 但以他看到的几次汪洋打架的风格,即便跟人打架处于下风,也不至于到这种完全受制于人的地步,他满身狼狈无比的伤口,必须是对方处于对汪洋的绝对控制才能弄出来。而且如果对方是想掐死汪洋,为什么在最后一刻反而松手了? 汪洋在高舜的这种打量下,脸色青了白白了红,既像羞愤又像怨恨,手上蠢蠢欲动,像是想出手,但可能想起自己连着两次都没在他手里讨到好处,所以也不敢妄动,最后,他只嘲弄地看了高舜一眼,转身便要走。 高舜却快他一步,挡到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些是……你家里人动得手?”高舜直视着汪洋的眼睛。以瘀痕的颜色来看,对方在那一刻应该是处于失控中的才对。集合种种情况,高舜发觉,汪洋这一身“精彩绝伦”的伤并不是他的战绩勋章,反而更像是——家暴所致。 汪洋眼中忽然飘过一丝痛苦,他反手狠狠推了高舜一把,“你他妈以为你是谁啊?谁打的跟你有个屁关系?怎么?你是觉得我这一身不够精彩,你也想再添两笔是不是?好啊,来啊!老子怕了你不成!” 汪洋忽然暴走的状态,让高舜越发显得平静,他的眼底如沉着一潭深水,一动不动地映着汪洋的种种反应。 人在被戳中软肋时,就会披上铠甲武装自己。这铠甲,有时候是龟缩到壳里,有时候是竖起更多的刺,即便自己已经被刺得血流成河。 汪洋吼完后,发现高舜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中并没有他以为的同情或怜悯,更没有厌恶和不耐烦,他就是这么看着自己。 面对这样的高舜,汪洋忽然间觉得无力,不知道自己还做些什么了,他觉得好像自己所有的一切难堪和伤疤在这个傻大个面前总是会变得无所遁形。 每一次的每一次,只要和这个傻大个相遇,自己就会陷入一种十分难堪的境地里,简直就像拴在了一根叫“孽”的绳子上一样。 “你们这些叫人作恶的人!”汪洋忽然也平静了下来,他平静地看着高舜说出这样一句话。说完后,迅速地转身,迈起双腿就跑,三两步跃过灌木丛,朝着石海公园后面一片人造林子跑去了。 他单薄的衣衫被风一吹,便变得鼓鼓囊囊了起来,衬得他瘦削的身形更加纤细。 高舜站在原地紧紧皱着眉,脚下已经迈了出去,下意识准备追。却忽而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多事,也没什么立场。在原地顿足半晌,最后只深深地看了一眼汪洋消失的地方,便还是抱着自己买到的东西往家走去。 回家后,高舜拍掉自己身上的雪花,将祭拜的东西一一摆出来,照着他杂货店老板给他普及的一些知识,捯饬完了后,也还挺像模像样。 他看着香案正前方“幸福的一家三口”的照片,丝毫不觉得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出现在照片中有什么不对,倒觉得很合适。毕竟,“高舜”其实也不在了。 他站在自己摆出来的临时香案前看了一会儿,便转进了厨房,准备给自己简单弄点吃的,站在灶台前的时候,一个侧目,透过窗户发现,本来稀稀松松的小雪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 他不禁又蹙起了眉,盯着窗外看了几秒,忽然敏捷地将灶台上的火给熄了,转身出了厨房,将自己的厚外套重新套上,临出门前,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衣柜里又拿出了一件厚外套,然后锁了门往外走。 重新来到先前汪洋消失的那个人造林前面的时候,高舜便没了先前的那些踟蹰犹豫,大长腿一迈,便跃过了灌木丛,然后一步一步地朝汪洋消失的方向走去。 走进十多米后,他先是蹲下看了看四周,又仔仔细细辨认了一下已经被鹅毛大雪覆盖了许多的痕迹,最后站起来选定了一个方向加快步伐往前走。 足足走了七八分钟,高舜才重新停下步子。 他站在一处亮着昏黄灯光的公共厕所外面,浅浅地叹了口气,走进了男厕所。然后一个隔间一个隔间地找过去,终于,发现第四个隔间是从里面反锁的。 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暗哑的声音:“妈的,这么多间都空着,你非得蹲这个坑啊?” 高舜顿了顿,收回了手,没说话。抬头看了看,将手里的厚外套卷成一个卷,抬手一发力,将衣服卷从隔间的上面扔了进去。只听闷闷的一声响,应该是直接砸到里面那个少年的怀里了。 随后,高舜才道:“不想第二天新闻报道在石海公园的厕所里发现一具冻死的尸体,就穿上。” 里面忽然就没有了声音,好像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高舜侧耳留意了一会儿,忽然便勾了勾嘴角,也不再出声说话。他径自靠在隔间外面的门板上,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为自己点上了一根,一边惬意地仰头看着天花板,一边吞云吐雾起来——虽然这具身体其实没有烟瘾,但是自从那回在暗巷里破了这个先例,高舜便就喜欢在自己身上揣上一包烟。 良久,隔间里终于重新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服声音,高舜顺势掐灭了烟头,将烟头丢在地上,隔间的门打开了。 汪洋套着那件宽大的外套,站在了高舜面前,他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烟头,又抬头看了看高舜,眼里闪过些惊异——原来刚刚闻到的烟味真的是他在抽烟!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对高舜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出声,好像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高舜伸手很自然地就在他脑袋上的五彩毛发里捋了一把,然后转身往外走,“走吧。” 汪洋僵了僵身体,站在原地不动。 高舜迈出几步后回头看着他,眉头微挑,“你真想冻死在这里?” 汪洋咬着下唇,强硬而倔强地抬头看着他,声音嘶哑地问他,“你为什么对我做这些?” 高舜闻言微微闪了一下神,他看着套着自己厚外套的少年,他应该和自己现在的身体差不多大,但是他的体格却整整比现在的自己小了一号,一方面是自己重生后有意锻炼的结果,另一方面也未尝不是这个少年却是比同龄人更瘦的原因。 自己宽大的厚外套罩在他身上,简直就像一个皮褥子罩住了一只小动物一样。而这个小动物的眼里还闪着戒备刺人的目光,好似自己给不出他一个合理的答案,他立刻便会扑上来咬杀了自己。 “因为……”高舜微微有些晃神,看着少年,又不像在看着他,少年身上似乎有一另外一个人的影子重叠了上去,“你很像我。” “?!”少年愕然,完全没有想到是这么的原因,他不相信地睁大了眼,低声咆哮,“你是觉得我这种人的脑子完全是摆设吗?” 高舜无所谓地看着他,“信不信随你,我没说谎的习惯。” 汪洋还在那里磨磨唧唧,高舜顿时有些摸不清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当即举起手臂便道:“你若不想走,我敲晕了带走也是一样的。” “!”汪洋愣住。 高舜挑眉,那意思——你大可以试试。 最后,不知道是出于高舜的威胁,还是这寒夜实在太难一个人熬,又或者还有些其他什么原因,总之,汪洋跟着高舜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人造林,跨过灌木丛,从公园的东门出来,朝着高舜的小公寓走去。 高舜大踏步走在前面,汪洋错开两步跟在他后面,越靠近高舜的小公寓时,汪洋的走步调越迟疑。 高舜一边走一边以眼角的余光去瞟汪洋,在汪洋的步调变得更迟疑前,他加快了步伐,并对汪洋道:“快点,雪越下越大了!” 五分钟后,两人进了高舜的小公寓。 进屋的一刹那,汪洋木着张脸,准备迎接他以为的来自高舜家人的“热情”垂问。但低垂着眼等了半天,却还是只有高舜的催促声,“把外套脱下来,雪花抖掉。” 他默默地照做,在抖雪花的同时,发现这间五十坪的小公寓真的是“简朴”极了。 屋子里的灯都是那种老式的黄灯泡,光线并不亮堂,尤其映着惨白的四壁,显得更磕碜了。屋子里没有客厅,只有一个小小的餐厅,里面一张四方桌配四把椅子。 而原本该是客厅的地方居然吊着一个沙袋,旁边都是一些简易的运动器材,看样子是被改成了一个室内运动场地。 里面一间卧室,正对着这个室内运动场地,此时,卧室的门是开着的,一眼就望到了头,一个柜子,一张书桌,一台电脑,一个简易的书架,然后正中央是一张大床,床上的被子叠得像豆腐块。 整个空间里,没有电视,没有沙发,没有多余的装饰或摆设,更没有多余的什么“其他人”。 汪洋一阵惊讶,回头看高舜的一瞬间,看到高舜身后的一个简易的香案,那种会在除夕夜摆上的祭拜家中去世亲人的香案。 他微微朝旁边探了探头,看清香案上照片里的人后,一股恐惧陡然间从脚底升了上来,脊梁上都蹿过战栗。他瞳孔猛地缩放了一下,然后瞪大了眼,定睛朝高舜看去。 ——他到底是不是人? 高舜回头的时候就看到汪洋一脸惊恐地盯着自己看,他莫名其妙了一下,随即想到自己身后的那个简易香案,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 高舜顿觉好笑,他微微勾起唇角,眼中闪过愉悦的光芒,开口解释:“我能找到的照片只有这一张。” 汪洋依旧大气都不敢喘地看着高舜。 高舜忽然觉得这一幕确实十分有趣,他忽然猛地一下凑到了汪洋近前,又吓了小孩儿一大跳,高舜哈哈大笑起来,“我还以为你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呢,没想到会怕鬼。” 汪洋忍住想夺门而出的冲动,又看了看相片,然后看向高舜。 仔细看后,发现照片里的人比现在的高舜要稚嫩的多,应该是一两年前拍的了。 “我拿衣服给你洗澡。”高舜看汪洋眼底的惊惧散去,便也不再逗他。 将汪洋打发去洗澡后,高舜才重新回到厨房准备吃食,他揭开锅盖的时候,看到锅里原先煮的面已经糊成一团,只能倒掉,重新烧水煮面。 等水开的间隙里,高舜翻出自己备下的一些外伤药,扔在了浴室门口,然后敲了敲门,“外面有伤药,自己看着弄。” 等到高舜端着两碗面上桌后,汪洋已经洗漱干净了,正坐在四方桌前面,身上的伤口也都做了简单的处理,手法都很熟练,看出来不是第一次了。 而那头五颜六色的长毛因为沾水的原因都软趴趴地贴着他的头皮,小孩儿大概也觉得长发确实麻烦了,将额头前的长刘海全部拨到后面去了,第一次,将自己的整张脸都露了出来。 尖尖的下颚,秀挺的鼻梁以及饱满的额头,确实是张出色的脸孔,高舜暗忖。 两人默默地吃着各自碗里的面,好似都没有什么交流的欲望,实则是高舜知道,这个孩子能跟自己回来就算是一大进步了,想再进一步唠点家常打听详细的情况基本没可能,所以他便也不去费这个口舌。 而汪洋……静默了好一会儿,像是终于意识到,他现在能不至于在大雪天流落街头的主要原因是什么时,才斟酌地开口道“你也是一个人?” 高舜深深看了他一眼——也? 汪洋倏地又沉默了下来。 在这种怪异的无声中,两人扒拉完自己碗里的面。 等到晚上休息的时候,高舜才发现自己压根没有多余的被子能给汪洋打个地铺,当即只能邀他一起挤挤了。 谁知道,这个提议一提出,汪洋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我不用睡!” 高舜挑眉看向这个孩子,半晌之后耸肩,“随你。” 第十章 高舜睡到后半夜的时候,忽然从睡梦中惊醒——有声音。 他睁开眼盯着天花板苦恼地发了会呆,那阵声音还是在,他微微在心里叹了口气,掀开被子爬了起来,就着窗外莹雪的白光,高舜走出卧室。然后来到声音的“发源地”,客厅的四方桌前——趴在桌子上睡得很不安稳的五彩杂毛头的少年。 少年的呼吸声很大,似乎呼吸不通畅似的,发出的声音都是呼噜噜的。两颊也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眉头紧紧拧着,嘴里不断发出絮絮不安的呓语。 高舜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被他额头上的热度给吓到了。 “汪洋、汪洋……”高舜伸手去推他,想叫醒他。 但汪洋整个人似乎已经陷入了一片混沌中,高舜一推他,整个人便软趴趴地朝着地面倒去。 高舜眼疾手快地伸手捞住了他倒下的身体,将他整个人一抱进怀里就知道,汪洋已经烧得没有意识了。 他当即找了衣服将他包起来,然后自己套了外套,抓起钥匙抱着他就往楼下跑去。 幸好社区外面一百米处有一个小小的社区诊所,里面有一个男医生在值班,看到高舜抱着人跑进来,二话不说便拉开了诊室的门,让高舜将人放到里面的躺椅上去。 一通诊疗之后,汪洋在输液室里打上了退烧的吊针,而高舜则坐在旁边陪护,半瓶盐水输进体内后,少年脸上的红晕开始有所消散,情绪也渐渐平稳下来,呓语也消失了,但整个人还是惨白得像张纸一样。 看着陷在白色床褥里,几乎和病床融成一体的汪洋,高舜不禁想起值班医生对他说的话: “你弟弟这烧发得是正常的,不用大惊小怪的,你看看他那一身的伤,渗着血丝的那些都发言了,要是不烧才不正常了。这烧发出来,身上好的坏的都要被烧死大半,虽然身体亏了些,但总的来说倒不会再有其他问题了。” 说完,医生犹豫了会儿,可能是看高舜还算是和善老实的那种,不由又提点:“要是惜命,就应该让这孩子以后少惹事儿,好好念书就行了。虽然你只是他哥哥,但是多少还是要尽点责任的。像他这样的孩子,你们现在再不管,早晚有一天要丢命的。” 这个值班医生将汪洋的一身伤误认成街头小痞子斗殴所致了。这并不奇怪,就汪洋的这副形象来说,想不误认都不可能。 后半夜,汪洋的点滴输完了,但开始发汗,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覆着一层薄薄的水膜,湿淋淋的,五彩的毛发也极没有精神地贴着他的头皮和脸颊。 高舜只得在医生的指导下,用酒精又给他擦了一遍身子,直到凌晨四点多得时候,汪洋所有的症状才开始消失,身体各项指标开始恢复。 高舜重新将他包起来抱回了家。一时也顾不得这孩子不愿跟人同床睡的意思了,直接用被子裹严实了扔在大床的一边,然后自己也爬了上去。 起先还有点意识,直到要顾着点他,但等到确认汪洋的呼吸完全平稳顺畅了后,人便也睡熟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还是窗外晃动的光点把自己给叫醒了,结果一醒来,就发现床上另一人不见了踪影。 高舜在自己一眼就能看个通透的小公寓里扫视了一圈,确定汪洋确实不见了人影后,他才慢悠悠地起了床。 下床的时候,发现昨晚裹着汪洋的杯子掉落在床的另一边,他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周围的痕迹,除了散落在地上的被子外,浴室里那个孩子昨晚换下来的衣服也都被拿走了,但却楼下了一件上衣,客厅旁边的临时香案也被人碰了一下,发生了些许位移。 只稍稍观察一番,高舜就差不多能模拟出那孩子醒来然后溜走是怎样一副仓皇的样子,他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不但没有对那个小子不告而别表示不爽,反而有些莫名其妙的愉悦。 于是接下来的一整天,高舜都是轻哼着歌词过的,直到晚上,他一个人端着碗面坐在电脑前,一边逛着论坛一边吃着自己的“年夜饭”,忽然,窗外一簇烟花哧溜溜地冲到了天际,然后绽放开来。 是那种极为简易的三色爆炸花型,因为便宜,所以经常会被买来哄小孩儿。 高舜捧着面碗看着这簇烟花,正寻思着,他住得这栋楼里并没有小孩儿,而且他卧室窗户正对的这个方向并不是什么空地,怎么会有小孩儿在这放烟花时,又一簇烟花冲上了半空中,啪地一声绽放开来。 高舜站起身,透过窗户往外看。 他的窗户正下方只有一个十六响的烟花,已经点燃了,正一个一个地按顺序冲向天际,但周围却并没有放烟花的小孩儿。 他若有所思地眯眼,极目朝着正前方望去,在一棵老树下,影影绰绰地看到一个少年的影子。随即,高舜便控制不住自己的唇角,无声地笑了,心里暗暗啧啧了两声,果然是个孩子。也只有孩子会想到这些把戏了。 虽是这么想,但高舜还是安静地半倚在窗户前,没在走动,直到下面的十六发烟花全部冲到了天上绽开了之后,高舜才微微动了动脖子,再朝那边的老树下看去的时候,树下少年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高舜微微勾了勾唇角,然后伸了个懒腰,继续端着自己没吃完的面碗坐回电脑前吃了起来。 这之后的十多天里,高舜再没有看到过汪洋,不过仔细想想,他与汪洋的交集实在有限,不是刻意为之,能见到也不容易。 年初五过后,他接到屈震的电话,说他小舅又有空了,可以在开学前再去俱乐部玩一次枪了。 高舜笑笑答应了,在开学前,高舜又给自己的体能训练提了一个档次,因为他确实有点手痒了,十分想玩一玩图昆的俱乐部里更好的几样东西,但是这几样的后坐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抗住的。 时间潺潺流失,客厅里的临时香案撤掉了,那张三口之家的照片被高舜换了个大相框,摆在了显眼的地方,他现在只要一看到这张照片,就能想起那天小孩儿被吓得脸色发白的有趣场景,虽然不厚道,但时不时地高舜就忍不住会把这些当成趣事拿出来回味。 随着开学日的临近,在高舜有意识的调整下,他规律到严苛的生活作息又回来了,每天沉浸在自我训练和做题中。 和屈震碰面去俱乐部玩的时候,屈震一个劲地关怀他的新年过得如何如何时,他便极自然地提起了汪洋,掐头去尾只说自己除夕前夜的时候捡了个野崽,年过得不错。 但除夕夜的烟花却没有提起,像是觉得太不值一提,又像是因为旁的原因,他只将这个印到记忆深处去了,一时半会不愿拿出来晒晒。 开学前,为了试试自己现在的水深水浅,他又独自去了趟图昆俱乐部,结果因为图昆不在,没有权限,好东西他还是玩不了。 他失望之余只能随便挑了两把枪玩了几发,准备走的时候,隔着大半个休息区看到好久不见的胡渣徐。 他正听着一个长相十分普通没有任何特色的男人说话,随着那个男人的话语,胡渣徐脸上神色越来越严肃。 而他们周围的几张桌子都是空着的,显然做了些隔离处理。高舜自觉现在不是什么打招呼的好时机。便也不往前凑,只在这里站着,准备等一会儿。而十多分钟之后,两人越说眉头皱得越紧,即使隔着这么长一段距离,高舜也能感觉到他们之间那种沉闷和焦虑的气氛。 显然这个谈话一时半会是结束不了的。高舜想着,左右和他没关系,而且胡渣徐也没看到自己,不会觉得自己不懂礼什么的,便也不再等了,转身就出了俱乐部回家去了。 本以为是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事情,却不想,只一周后,便成了他甩不掉的责任了。 恰好是开学一周的周五,明天便迎来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寒假结束后还未收起的玩心在这一刻又蠢蠢欲动了起来。这直接导致下午放学的时候,学校门口尽是逗留着商量去哪玩的学生,和各种小摊贩,人山人海,堵得各种车辆都进不来。 高舜正顺着人群龟速地往外挪,忽然在人群里看到两张熟悉的脸——胡渣徐和那天跟他谈话的人,两人逆着人流在人群里艰难地穿梭。 一边走还一边皱着眉回头看,高舜暗暗地顺着他们几次回头的方向观察,意外地发现他们正被一群人跟着,虽然这些人的动作都很隐蔽,但是还是能发现。 正在这时,胡渣徐也看到了高舜,两人四目在半空中交汇了一瞬,胡渣徐便挪开了视线,脸上继续状若无事,但眼底却隐隐滑过拼此一搏的狠断。 不一会儿,高舜便发现胡渣徐和那个样貌普通的男人像达成了什么共识一样,在逆流的人群里分别朝不同的方向走了,而胡渣徐正朝着他的方向走来。一边走,一边总是和身边迎面而来的一些人相撞。跟在他们身后的人陡然提高了几分警惕。 高舜一时猜不透胡渣徐想做什么,却也不改变行进方向,继续顺着学生的人流往前慢慢地挪动,忽然,胡渣徐与他擦肩,然后,他的耳际便传来非常细微的一个声音:“孩子,帮我一把。” 随即,胡渣徐又快速地离开了他身边。 高舜则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直到穿过学校前拥挤的大道后,他才机谨地朝四周四外扫了一圈,确定没人后,快速地将手里的一个芯片一样的东西塞进自己上衣口袋。 然后回头望了望,那两个人和那群跟着他们的人早就隐没在人群里,连影子都看不见。 他将自己的校服拉链拉到底,埋着头,状若往常一般,慢悠悠地朝家里走去。 第十一章 回到自己租来的小公寓,一进门,就扔下书包,快速地将所有的门窗都反锁了起来,然后才将口袋里的那个芯片给拿了出来,他神色莫测地盯着芯片看了一会儿,心里揣摩着胡渣徐和那帮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胡渣徐到底是什么身份,高舜并不能确定,但是看胡渣徐的行为举止,多少他还是能猜到一点的。 世上有种气息是同类能闻到的。 虽然高舜身上的气息随着他离开部队,又莫名重生后,变得淡的不能再淡,但是有些东西不是刻在骨头上的,而是刻在灵魂里的。 所以,即使高舜并不能确定这两方人马到底各自代表了什么势力,这个芯片里藏着的又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正是这种出自同类的气息,让他本能地选择相信胡渣徐一次。 他盘腿坐在床上,盯着芯片看了半天,打消了想一探到底的念头,将芯片塞进一个小小的纸袋子里,随手放在了床头。 第二天一早是周末,他特地起了个大早,晃晃悠悠地摸到了图昆的射击俱乐部,旁敲侧击半天才打听出来胡渣徐今天没来,也不确定会不会来。 高舜便只能一边装作无所谓地玩着枪,一边在里面等人来。 但一连周六周日两天,别说胡渣徐,连之前跟在胡渣徐身边的那个男人他都没看见。 高舜摸不准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又找不到人打听更深层次的消息,便只能先遵照胡渣徐的那声嘱托,贴身保管着那枚芯片。 一周后的一个午休时间,高舜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台前,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了他一身,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轮廓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魅力。 他正单手把玩着手里的黑色小芯片,心里暗忖,这玩意儿落到他手里已经有一周多了。 而这一周中,胡渣徐和那群奇怪的人都没再出现。看来,他不得不做点其他的打算。 “这是什么?你在玩什么?”屈震忽然从他背后带着好奇的笑容探头。 高舜眼疾手快地将手里把玩着的芯片塞回口袋里,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开话题,“老班找你谈什么了?” 问句一出,屈震脸上的笑容便全部坍塌,他垮着一张脸,苦哈哈地道:“别提了,说我这次开学考的事情。” 高舜了然,“嗯,你这次成绩下跌了一百多名吧?” 这孩子寒假时玩疯了,又加上摸到了枪,估计心思早就飞了,开学两周了,成天不是炫耀去玩枪的事情就是嘀咕着什么时候再去玩一把。 高舜提到这个,屈震的脸色更加黑了,“我说哥,你记得你自己的就行了呗,你还关注我干啥?下滑多少名你都记着!” 高舜斜睨他,默默地陈述事实,“我不是关注你,我是估摸着我这次成绩出来差不多能跟你齐名了,但是放成绩的时候,我在前后都没看到你,才发现你掉到一百名外去了。” 屈震一窒,像吞了苍蝇一样,不耐烦地摇头晃脑,“得了得了,我知道哥哥你现在玩刷分刷名次玩得正乐呢,你别跟我说你这次又爬了多少名,神烦!” 高舜默然,心里嗟叹,不搭腔。 静默了一会儿后,屈震大概也觉察到自己话语里的冲撞,主动示好地跟他说笑:“哎,我说,你准备什么时候把徐英那丫头片子挤下来啊?你看那丫头神气的,见天儿捧着她那年级第一的宝座跟什么似的。” 高舜听着,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屈震说得是谁,他对这个叫徐英的小姑娘并没有很深的印象,只大概知道个长相,瘦瘦高高,戴着副大镜框,脾气淡淡的,在这个集体中基本不吭声的那种。 这么一想……高舜不禁似笑非笑地看向屈震,“人家小姑娘怎么你了?我看大家都觉得她是挺温和一姑娘啊,怎么就你不待见她?” “哈!哈!”屈震嘲弄地大笑两声,“就她?还温和?牙尖嘴利,没理也要缠三分的,还温和?” 正说着,话题的中心人物徐英抱着书本从教室外面进来,高舜看了看背对着门口一无所觉的屈震,又看了看正站在门口对他们俩皱眉的小姑娘,颇感兴趣地眨了眨眼,问屈震,“看样子,你跟她过了招了?怎么?败在人家小姑娘的尖牙利齿下了?” 屈震立即一挺胸脯,“怎么可能?赢她,我是妥妥的!” “难怪我说今天雾霾好多了,原来功劳都在你这儿呢!”小姑娘抱着书,慢吞吞地走进来,听到屈震的话后,随口便接道,“这吹的,吃奶劲儿都用上了吧?” 屈震顿时后背一僵,不敢回头,只瞪大了眼看高舜,那意思——兄弟,你怎么坑我? 高舜无辜地耸肩,以唇形对他道:“你不是说,你赢她妥妥的吗?” 屈震一愕,满脸苦相,却又不得不强撑起自己在兄弟面前的脸面,转身和徐英对上了。 高舜在旁看着,心里忍不住觉得好笑,还真是一群无忧无虑的孩子。 正想着,高舜一错眼,在校园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虽然对方里面穿着个兜帽衫,帽子罩住了脑袋和大半脸,外面套着他们学校的校服,但是仅凭那几缕桀骜不驯地四处乱飘的五彩长毛,高舜就知道自己一定没看错人。 他站在窗台前看了一会儿,倒没有认为对方是来找自己的。因为自除夕那一夜后,他就再没看到这个少年过。那依照这个孩子常做的那些事情来看,他特地乔装打扮趁午休时间混到一中的校园里来,只有一个可能——他又接了什么“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交易。 想到这茬后,高舜的脸忍不住便黑了下来,他阴沉沉地朝外瞥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伪装过后的汪洋身后跟着他的那个二木跟班,心里对他们混进来准备干什么更是有了几分笃定。 无名火从高舜心底升了起来,同时又升起一种叫不上名字的悲哀,不知道是为他心底埋着的那个龚越,还是外面那个叫汪洋的少年。 等到怒火稍降,理智缓冲完后,高舜发现自己已经从楼上跑了下来,正悄无声息地跟在汪洋和二木的身后。 两人毫无所觉一路低着脑袋畅行到学校后门处的小花园旁,果不其然已经有三个人等在了那里,还是跟高舜同年级的三个人,体育课上,篮球场上和这几人有过一面之缘。 高舜趁着众人没注意,一个闪身,藏到了旁边一个圆形灌木后面。 汪洋和二木到了那三人面前后,轻蔑地说道:“就你们三个,你们确定不再多拉点人来?” “你他妈什么意思?”对方显然不禁激,当场便有一人暴走,被拉住。 “这不是你们这些优等生的习惯吗?上厕所都要成群结队的,我担心你们人少缺乏安全感。”汪洋嚣张地笑嘲。 高舜在灌木丛后面抽抽嘴角,暗暗忍住想将汪洋揪回来痛揍一顿的冲动——这孩子别的本事没有,挑衅的技能倒掌握个十成十。 对方这轮可忍不下去了,摞起袖子就要朝汪洋冲去,高舜心里暗暗叹息一声,忽而出声道:“王主任,在这儿,你说的那几个打架滋事的学生好像在这边!” 王主任,王船山,他们高一年级的教导主任。上不管天,下不管地,刚好足够管死他们。 对方三人一听,当即慌了神,对视一眼后,正想采取什么行动的时候,忽然听见灌木那边传来沙沙声和一阵急促而来的脚步声,听声音好像还带了学校的保安,三人立即慌不择路,不约而同地选择朝后方的小树林蹿去。 汪洋和二木则没有反应过来,等看对方三人跑了,他们两人才从这突发的状况里回神——大概以往都是约战暗巷的,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形——正准备脚底抹油跟着溜的时候,高舜从灌木丛后面出来。 “跑什么?” 汪洋一愣,拉住二木,回头看着高舜,眼睛睁大,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会儿后,一边恍然一边怒,“刚刚是你捣的鬼?” 高舜不承认也不否认,“难道你还真准备在这里打架?” “关你……”汪洋下意识要驳斥,但像想起什么似的,又把剩下两个字深深咽了回去。 “很好,看来你没有失忆。”高舜阴测测地低头看着他,对他那四处支愣着的五彩毛发忽然生出一种深深的厌恶感。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高舜沉着脸,直视汪洋的眼睛。 汪洋微觉难堪,想低头,又不甘心,只梗着脖子看着他,“你不是优等生吗?都看到两次了,你还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你的脑容量不至于这么小吧?” “第一,脑容量大小与智商无关;第二,我问得是‘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高舜努力压制着心里的火气。 汪洋讥诮地扬起嘴角,“你……” “等等,等等!”一直跟在汪洋身边的二木忽而插嘴,“洋……呃,汪洋,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好起来了?” “你他妈……”汪洋忽而像被踩了尾巴的小兽一样,暴跳着就要发怒。 但没等到他爆发,刚刚逃窜小树林的三个学生又跑了回来,一看汪洋他们还站在这里,当即便怒道:“好啊,我说呢,王主任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事情,果然是诓人的!你还有帮手啊!也好,三对三,省得一会儿把你们打得哭爹喊娘你还说我们以多欺少!” 说着,便抬脚上来要揣汪洋。 汪洋的注意力本就被二木刚刚的话给引走,一时根本反应不及。 第十二章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汪洋这一脚挨定了的时候,斜刺里忽然飞来一脚,赶在对方踢到汪洋身上之前,踹到了他的腰后背处,直接将对方整个给踢趴到地上,摔了个狗吃屎的造型。 众人的神色与动作都是一顿,看向这突然飞出一脚的人——高舜。 高舜慢条斯理收回了动作,看了看地上趴着的那位,又看了看被震慑住的另外四人,略显头疼地道:“抱歉,下意识的动作。” 骗谁呢?众人齐齐用眼神这么诗意。 尤其是二木,高舜这种横里飞踢的本事,他领教过不下三回,虽然事后并没有大碍,但当场疼的真要人命。 看着地上好半晌爬不起来的那人,他抽抽嘴角,替对方觉得疼。 “你不是……一班的高舜吗?”呆愣住的两个一中学生这才看清了高舜的样子,不由惊道。 高舜微微挑眉,显得有些诧异,“你们知道我?” 他自觉自己和这三人确实没有什么交集,最多只能算面熟,却不想对方居然能叫出自己的名字。 高舜不由觉得有些麻烦,如果不认识,就让他们把自己当成和汪洋一伙的,一会儿行事可能还方便些,现在认出来了,一会儿动作起来,难免有些束手束脚。啧! 被问到的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皱眉——何止是知道他。 高舜在他们学校不大不小也算个名人。 他出车祸后父母双亡,自己又在医院里做了一年植物人的事情全校基本都知道,因为,学校里将自己秉持“以人为本”精神,替他保留了重点班的名额的事情,在校报和他们的地方报纸上都报道了。 而后高舜自己复学后,在学校里又掀起一股学典型的风潮。他复学之初,成绩和早先已经完全不能比了。即便不是一落千丈,也差不多落了百丈。 本来大家在学习之余,难免八卦或抱怨一下,一边不带几分真心地为他可惜,顺便觉得对这样的人,照顾一下进个重点班也是可以原谅的,他们就不计较了吧,一边觉得自己虽然成绩不好,但好歹家庭圆满幸福终生。 但谁知道,就在他们自我阿Q着的时候,这厮只用了一个学期的时间,成绩就慢慢追了上来,甚至在这次的开学考里已经进了年级前二十五了,怎么也算名副其实的重点班学生,这名额再也不是施舍的了。 但凡学校,总是要以成绩来衡量一个人的优秀与否的。可是,如果一个学生,进来时就成绩优秀,一直名列前茅,那外界多半还是觉得是这孩子本身底子好,根正苗红的,到你学校教不好了才奇怪。 而像高舜这种情况特殊,因为学校特地照顾,老师悉心教导,同学各种关怀,而后德智体美健全发展的同时,成绩还慢慢攀升到数一数二的位置。简直就是教育教学最为成功的典型案例,不多拿出来说几次,激励一下,顺便给学校打点名声,那都是一种极大的资源浪费。 于是,不光高舜他们高一一班,各种校会班会上,高舜都已经被当成了典型。 两人面对高舜这极度拉低人智商的问题,不知道该怎么答时,被高舜踹到地上的那位学生已经呻吟着爬了起来。 比起心中稍有顾忌和不解的两人,爬起来的这位根本就是满腔怒火,管他是高舜还是矮舜,踢了自己还有好话说? 当即握了拳头便准备冲过去打高舜。 却不想,这头汪洋终于反应过来,伸腿一绊,又将他给弄倒在地。 地上那倒霉蛋的两位同盟看到这一幕,顿时怒从心中起,也管不得对高舜怎么在这儿的诸多疑惑,此刻都只抱定了一个心思——是兄弟,就打了再说。 当即两人联手冲着汪洋和二木打去,双方撇开高舜,顿时缠斗到一起,高舜本欲出手,但是看到汪洋三两下将对方给压在了地上猛揍,顿时明白过来,汪洋和二木的实战经验远远不是自己学校里的这三个书呆子可比的。 看着一群少年毫无章法地乱斗在一起,高舜一边觉得脑仁抽痛,一边还想着怎么将双方给分开,正苦恼着,一个中年男声忽然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四下里,众人顿时呆住,齐刷刷回头看。 地上三个一中的学生脸色顿时白了——这次真的是王船山带着保安来了。 “你们!还有你们以及你,马上滚到我办公室来!”王船山气得假发都发飘,他指着地上一群,又点了点汪洋和二木,最后将高舜也叫上。 众人尚未出声,汪洋和二木便十分不屑地“嘁”了一声,两人懒懒散散地将校服一扒,“我们又不是你们学校的!” 王船山眉头一拧,“不管哪个学校的,混进我们学校来闹事,罪加一等!还真当我制不住你们?” 说完,他便示意自己身边的保安将这两个看着就十分讨嫌的小流氓给制住,只是他身边的保安还没有动,高舜就站了出来。 “主任,这是我弟和他同学,他有急事来找我,门卫不让进,所以他才穿了我们学校的校服混进来。结果他们还没找到我,就被这几个同学看到了,他们认出他俩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想好心提点他们,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不能在校园里乱晃,结果一言不合,双方这才起了点矛盾。”高舜一边慢吞吞地给汪洋和二木找理由,一边也不忘记给对面那三个学生找个台阶下。 “我才不……”汪洋当即要反驳,高舜眼刀无声地射过去,将他的话给堵了回去。 二木立即识趣地上前很狗腿地点头,并圆谎。 另三位一中的学生一听这个说法将他们也从“寻衅滋事”的罪名里摘得干干净净,当即也点头附和。 王船山撇头看着高舜,粗短的眉毛紧巴巴地皱在一起,像是在评估高舜话语的可信度,半晌后,他才慢悠悠地道:“你还有弟弟?” “表弟。”高舜眼也不眨地接口。 “那也不行,在学校里打架闹事就是不对,先跟我到办公室去再说!”王船山虽是这么说,但口气终究比刚才缓和很多。 众人沉默地排成队,跟在了王船山的身后,朝他办公室走,心里却已经打定主意,不管怎么问,咬紧牙关就按照高舜刚刚的借口编。 汪洋和高舜落在队伍最后,高舜只轻声道:“想好就按我说的做。” 汪洋做不屑状地瞥着高舜,嘴角扬起嘲弄,“你怕啊?” 高舜嗤笑,“我怕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信不信将你刚刚的事情给捅上去,就算你不是我们学校的,这个老头也有办法弄得你退学。” 汪洋无声地勾着嘴角笑得十分得意,“也就你们这些人才在乎什么退学不退学,你觉得我现在这样退不退学有什么差别?” 高舜无语地看着他,眼神深沉,眼底泛着一些黑色的漩涡。 汪洋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高舜的这个神情让他想起上次在夹口巷时吃得大亏,于是,他不情不愿地道:“行了,看在你刚刚帮了我一脚的份上,我也帮你一回,不会拆穿你的话,照你的话往下编行了吧?哥。” 汪洋那一声敷衍的“哥”顺口而出后,两人不由一起愣了一下,就在刚才,那一声哥,好像带了什么解释不清的生物电一样,哧溜溜地就将两人都麻了一下。 互相对视一眼后,汪洋率先摸着鼻子扭开脑袋,只觉得刚刚那一眼跟之前每一次和高舜对视的感觉都不太一样,心口处搏动的地方有点不听使唤了。 高舜看着汪洋的这一系列反应,则低垂了眼睑若有所思起来。 众人跟着王船山到了办公室后,高舜先被叫了进去,思想教育课上了半小时,王船山才语重心长地让他不要辜负学校师长的栽培,也千万不能忘记父母的厚望。 高舜木着一张脸,还算配合地从头听到尾,最后以点头和“是”为谈话做结,走得时候,王船山直接让他把他表弟和表弟同学给带走,便坚决表示,以后决不许再出现类似情况。 比起汪洋,另三位可就没这么好命。 汪洋跟着高舜走的时候,这三位只敢静悄悄地以眼刀扫射他,汪洋非但不以为意,还在拐角处悄悄冲三人比了个中指。 高舜眼角的余光瞟到他这举动,又气又笑,却并没有出声阻止,他一路沉默着将两人送到校门口,可能是高舜的神情实在难看,汪洋莫名就觉得有些害怕,一路走过去七八分钟时间,也倒老实,不管旁边的二木对自己打什么眼色,他都装作没看到,视线始终放在自己前方十步距离外的某一点上。 一到校门口,不等高舜发难,两人就飞一般地溜远了。 看着两人跑远的身影,高舜才慢慢吐出了胸腔里的一口浊气,说不清这么一通闹腾到底都带给了他什么感觉,只在这一刻他才算有点这两熊孩子总算是安全送走了。 起码今天接下来的时间,他算是能安生了。 却不想,高舜脑门中才蹿过这个想法,不到五个小时,安生的日子就离他而去了。 有人!刚触到自家公寓的门把手上,高舜就提起了十二万分警惕,他提起门边上的一根废弃的椅子腿,慢慢地,如常地,插进钥匙,扭动开锁,然后……开门。 “别动手!是我。”门开的一刹那,高舜提起手边的椅子腿便准备朝门后的一个人舞去,千钧一发之际,对方大喊出声。 高舜的动作顿在半空中,漆黑的屋子里,隐隐约约能看清来人的模样——胡渣徐。 “徐叔?”高舜出声确认。 胡渣徐立即点头,“是我。” 高舜并未完全放下警惕,他横着椅子腿,挡在自己和胡渣徐的面前,既是一种警戒,也是一种距离,“你怎么进来的?” 胡渣徐看高舜这动作,眼睛瞬间便亮了一下,那意思——好小子,警戒心不错! 第十三章 “……所以,我才敢在最后一刻把那样东西交给你。”胡渣徐眼神认真地看着高舜。 高舜也严肃地看着他,像是在衡量他话里的可信度。 最后,高舜放下了椅子腿,将屋子里的电灯都打开,然后对胡渣徐点头,“坐吧,徐叔。” 胡渣徐有些诧异,一时没反应过来,因为高舜的这个举止和他预想的差得有点远。 “我做得这些,你就没有什么想法?” 高舜微微挑眉,平静地道:“什么想法?你找人调查我这回事?嗯……我只是没想到你在第一次见面后就会调查我,我以为你是把东西交给我之后才派人调查我的。不过想想也是应该的。” 毕竟,不管他手里的芯片到底是什么,看胡渣徐那谨慎的态度,和追踪他们的那一群不明势力,怎么也不会是个无关紧要的东西。 这种东西,即便是在那一刻要拼一把,胡渣徐这样的人也不会随随便便拼一把,肯定是基于一定的资本。 胡渣徐眼里闪过些许不明的意味,他看着高舜,对他不按常理出牌的举止表示惊叹,“你可真不像个孩子!我还以为你起码要跟我辩一辩隐私权什么的,你们现在的孩子不就讲究这些吗?” 高舜:“……” 孩子!他真有些痛恨这个词了。 在胡渣徐一通简短的交代后,胡渣徐终于获得了高舜的许可,能坐在他家小客厅里的四方桌子前。 在高舜五十坪的小公寓中,胡渣徐端坐在饭厅的四方桌前,借着晕黄的灯光,他终于有时间打量这个屋子。 不得不说,以他的眼光来看,这个屋子真的是又小又空荡,屋子里像样的摆设基本没有,客厅还被他改成了一个简易的室内运动场所,其中几样运动器材设置得到很有趣,不是市场上买来的,倒像是自己改造的。 整个屋子,不但没有单身大男孩儿独居的脏乱,还透着一种严谨的有条不紊来。他眼神闪了闪,视线最后停在那张一家三口的照片上。鲜活的生命现在只剩下了一个。 高舜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捏着那个黑色的小小的芯片。 胡渣徐的视线立即调转到那张芯片上去了。 高舜站在自己的卧房门前,没再往前走,他看着胡渣徐,视线在他与自己手中的芯片之间打转,良久,他声音沉稳地道:“在把东西给你之前,我想知道几件事。” 胡渣徐的视线立即停到了高舜的脸上,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孩子,这个东西代表了什么,不是你可以知道的。” 高舜摇头,“不是这个。” 胡渣徐怔住,显然不知道除了这个还有什么会在这紧要关头让高舜感兴趣,他迟疑了一会儿,又或者说,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只要不违反规定,不危害国家,能说的我都会说,你问吧。” 高舜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就摇了摇头,道:“我没有问题了,东西给你。” 胡渣徐被他这一忽儿要问一忽儿不问弄得一愣一愣的,他伸手接过了芯片,看了看芯片,又看了看高舜,“孩子,你没想做恶作剧吧?这个芯片是我给你的那张吗?这种事情可不能玩笑。” 高舜要笑不笑地看着他,“你拿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什么底细不都尽在你的掌握,如果我给你掉包了,你完全知道怎么找到我。” 胡渣徐为自己的这份警戒失笑,芯片在他手里翻了一下,忽然消失不见。 看着胡渣徐的动作,高舜的眼睛亮了亮,心里暗叹:好快!他差点都没看清他的动作,若不是他知道这个动作里的猫腻,指不定就以为对方是凭空让芯片消失了。 胡渣徐一抬头,看到高舜盯着自己一瞬不瞬地看着,不由失笑,自觉他是对自己刚刚那一手有些好奇,“一点小把戏,以后有空教你。 ……我能知道你到底想问什么吗?为什么又不问了?” 高舜点头,走到他对面坐下,“我本来想问你到底是谁,虽然不知道那个芯片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这世上,但凡能让人这么暗地里抢来抢去的,就不会是太能摆到明面上的好东西。我只是不想自己这一举动一不小心成了‘助纣为虐’。” “那你为什么又突然不想问了?怕惹麻烦?”闻言胡渣徐眼底那种见到猎物的欣喜光芒更甚了,他感兴趣地连忙追问,“还是你知道我是谁了?” 高舜摇摇头,“都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不会是‘纣’就对了。” 胡渣徐听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不得不倚老卖老地指点他,“孩子,感觉这种东西太飘渺了。你只靠感觉就觉得我不是,那万一我真是呢?” 高舜抬抬眼皮,瞥他,“你不是。” “为什么?” “因为你心里有规定,也有国家。”高舜定定地道,“我知道这样的人出自哪里,那些人……永远都是站在国家身后的。” 胡渣徐满眼愕然,心里顿时飘过许多东西,使得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坐在他面前的高舜,好半晌,胡渣徐才深深呼出一口气,然后沉声感慨,,语中有些说不清的停顿,像是哽咽“孩子,你……你真是好样的,狼一样的直觉。这是好的,你以后都别丢。” 高舜无声地扬扬唇。 半晌之后,胡渣徐像做了个决定。他慢慢地将藏好的芯片又给拿了出来,他将芯片给放到了桌子上,慢慢地朝着高舜的方向推过去。 高舜不解,并不伸手去接那张芯片,他看着胡渣徐,“?” “孩子,你知道咱们国家后面永远站着一群人,他们是这片土地最坚实的后盾,无论什么险情什么困难,他们永远要做第一批冲上去的人。”胡渣徐慢慢地对他笑,看他的眼神饱含着莫大的鼓励。 高舜点头。 “那你知道,这些人中会有拔尖的一些人,他们所在的部门要求他们,即使是在这样的和平时期,也要永远滚在生死线上,无时无刻不在用热血和性命垒砌堡垒吗?” 高舜怔了一下,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了一张张面孔,他曾经的队长,战友还有许多可能永远不会出现在人前的人。那里面,有依旧还在生死线上拼斗的人,也有已经永远离开的人。 高舜依旧点头,“知道。” 胡渣徐的语速更慢了,他火亮的眼睛盯住了高舜,像是不能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一样,“那你知道,在这之上还有一个部门,永远并且也‘只’为最高的荣誉和国家的安全而战吗?” 高舜瞬间僵了一下,他睁大了眼看向胡渣徐,微微缩放的瞳孔正表示他内心情绪的巨大起伏。 胡渣徐的话确实有些震慑到他了,他一早看出来胡渣徐和他同出一路,但最多最多,他觉得胡渣徐应该是和自己的大队长一样的人,却没有想到,他居然是那个部门里的。 在高舜还是龚越的时候,是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菜鸟的。做菜鸟的时候,他和他的那帮兄弟最喜欢的莫过是互相吹嘘自己所在的单位战力值了。 对此,老鸟们是非常不屑的。起先,高舜还跟所有人一样不服气,直到后来进了里面,也成了老鸟后,他才知道,老鸟们的不屑不是源自自身的自负,而是他们知道更高更难以触及的那个编制。 这个编制,在龚越所有的扛枪生涯中,他都从来只听过没看过。那个单位和那个编制,甚至从来不参加任何军事演习和活动。 记得有一年,军事演习时,他们大队长不知道从哪打听到“敌军”靠私人关系借了四个“那个”单位里的人,当即紧张地给他们加了一个月的训。 当时他们一边加训一边将“那个”单位里的人骂的狗血临头,但是临到最后一刻,才知道这是敌军的心理战,对方根本没借到这四个人。 高舜不知道他的兄弟们当时是什么感觉,他自己是一边跟着兄弟们骂娘,一边掩不住心里的一种失落。 而现在……高舜慢慢收敛了情绪,要说原先对胡渣徐还有点怀疑,此刻也散得干干净净了。他定定地看着胡渣徐。 胡渣徐则慢慢地对他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高舜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望了望桌子上的东西,继续不解地看着他,“……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胡渣徐微微勾起唇角,难怪读书那会儿老师就喜欢聪明孩子,“帮我把这个东西送出去。” 高舜忽而挑眉,“送到哪里。” “衡阳。” 高舜眨眨眼,“那儿?” 胡渣徐摇摇头,“你送到那儿就行,会有人接应。” 高舜还是有些疑惑,如果只是那里,这点距离……“你……不可能连这个都送不出去吧?” 胡渣徐摇头晃脑,“不是送不出去,而是没有你送方便。而且,我本来不是这个‘任务’里的,我前段时间受了点伤,是到这来来修养。做这个‘任务’的两个人一个现在下落不明,另一个已经被盯牢了,根本走不出这个城市。如果前一次我没被盯上的话,我去送自然是最好的。但现在……我决定,我做诱饵,由你这个土生土长的H市人去送。” 高舜沉默下来,低垂着眼,像是正在考虑要不要答应,又像是在衡量什么。 胡渣徐也不催促他,甚至对高舜这一刻的沉默带着几分欣赏,好像如果高舜想都不想就立刻答应他,他大概会觉得这孩子只是被自己早先的那番话煽动得热血沸腾了一番。 高舜此刻的沉默和衡量反而让他觉得,这个孩子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所以他如果答应,那就是一个承诺。 所以胡渣徐只是静静地等在一旁。 “你们原先的计划是准备其中一人送东西,另一人做饵吗?”高舜忽然抬头看向胡渣徐。 胡渣徐点头。 “但你这个非任务内的人也在上一次暴露了,不管谁送谁做饵,其实都差不多等于……” 胡渣徐接着点头。 “所以,幸好,你们可以放弃你们原先的计划了。”高舜扬着唇,眼底燃着一簇旺盛的火焰,照得他整个人都闪出一种别样的光彩,让他介于青年和少年间的形体陡然间变得更厚实,更有力量。 第十四章 高舜接下了胡渣徐的嘱托后,胡渣徐一边觉得自己果真没有看错人,一边又不断自我怀疑。一方面是觉得高舜毕竟小了点,而且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自高舜的资料来看,这孩子虽然自车祸巨变后,整个人快速地成长了起来,和那些这个年纪还呆在妈妈怀里做乖宝贝的少年显然不同,但终究,他的成长环境还是不足以应付这种事情。 另一方面,这个孩子不是编内的人员,而且还未成年。说白了,他没有任何义务为自己做这件事。讲得更难听点,他们这些人就是牺牲了,以后都是能进烈士园的。但高舜完全就是他自己给拉进这个局里的。 别人不懂也就算了,但是自看了高舜的资料,胡渣徐就知道,这个孩子自车祸醒来后,一直都活得认真又努力。 他安心复检,努力念书,作息规律,甚至不知道从哪弄了点锻炼身体的方法,将自己躺了一年的干瘪身体给锻炼成如今这副健硕的样子。 说白了,胡渣徐是突然过不了自己突然冒头的良心那一关了,虽然在很多时候,尤其是这种事关重要“任务”的时候,他的良心基本都处于关禁闭状态。 高舜像是一眼看透了胡渣徐的这些纠结和犹豫,直接将芯片收到了自己兜里,然后跟定定地告诉他,“你与其担心这些,不如趁有时间,把能说的,我需要注意的留心的地方都告诉我。这一次你能甩掉那些人潜到这里,下一次就不好说了。” 胡渣徐被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敢情还是他白担心了!正主儿压根儿不觉得他想的那些能叫事儿。 不过,高舜说的这些,他确实也反驳不了。时间紧迫,他也不再矫情,一一将一些事项定了下来,并明里暗里将有关任务的消息尽可能多地透露给高舜。 虽然规定摆在那儿,但这种时候多一些信息,可能直接决定高舜在这起事件里是死是活。 两人最终定下来的时间是一周后的清明节。一来,这个时间点里,高舜不用请假,走得不动声色;二来,空出足够的时间,让胡渣徐做一些部署,同时,也还要找人给高舜集训一下,将能教的都教了,省得他不知不觉就折在半路上了。 虽然对于最后这一点,高舜打心眼里觉得根本没必要,但他聪明地没反驳。 两人一通商量后,时间便到了半夜,胡渣徐不走寻常路地从高舜家卫生间的小窗户里翻了出去。 高舜站在卫生间里,全程平静地看着胡渣徐,他钻通风口的时候,周身骨头像是一瞬间错位了然后又复位一样,直到胡渣徐走了好半晌,高舜还站在那里,最终,他摸了摸下巴看了,暗自决定明天就要想过办法把这个安全隐患给解决了。 他可不想自己的私人空间随便别人进进出出。 接下来的一周,高舜无形中变得更忙了,除了正常的上学放学以外,他要将所有的时间都挤出来,到图昆那里接受一些“专业”培训。 是的,胡渣徐给他找的人就是图昆。也是因为这个,高舜才知道,图昆当年也是“那个”单位的一员。 那个单位里最具人情味又最冷血的一条条例就是——除了胡渣徐这样等级的,其他任何人进入其中服务,都需要而且也只能服务五年。五年后,必须离开这个系统,既是为了保护他们,也是在残酷地淘汰他们,这里面服务五年所需要的精力和生命力几乎相当于任何一个体系里呆了十年甚至二十年。 五年后,他们的精神状态和体能都已经不能达到他们被招进来时的指标了。 图昆对胡渣徐把高舜搅进来带着几分不认同,但两天教下来后,图昆几乎立即就感受到了胡渣徐更深层次的意图。 他可不仅仅只是这一次想借着高舜的手完成一次任务而已,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想到这里,图昆对高舜的要求立即又提升了几个档次。 高舜本来略有伪装的水平在图昆的这种刺激下,立即变得溃不成军,使得他不得不拿出看家本事来应对。 “……一根银色细针,长两点五厘米,尾部有穿线孔;一个一元硬币大小的三色贝壳,三种颜色分别是黄青紫;一把玩具剪刀,长十厘米不到,把手出是红色和灰色相间。一共四十七样东西。”高舜凝神看着图昆道。 图昆将小盒子里堆着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随手划拉了一下,终于微微扬了扬嘴角,“不错,有进步。下次可以挑战零点五秒内五十样东西了。” 闻言,高舜缓缓呼出一口气,提醒图昆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我明天就走了。” 图昆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不反驳,只道:“说不准。你明天几点走?” “上午十点的火车。”高舜道,随即顿了顿,“徐叔……” “他那边你不用担心,都是老油条了。”图昆毫不在意地摆手,高舜便也不再问。 第二天,高舜起得很早,五点他就醒了。 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等着窗外的太阳升起,他睁着眼,屋子里静悄悄的,但他依稀能听到一种潺潺搏动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但实际上,高舜知道,这种声音就是从他的身上发出来的。 他知道这个声音,甚至可以说,太熟悉了,但是,也太久远了。 上辈子,还与他的兄弟们呆在一起时,每一次任务的前夕,他与他的兄弟们都会在这样的时刻醒来,一起静静地听着这种声音从骨髓慢慢传到心脏中。 他不知道这种声音代表了什么,也许有不安,也许有恐惧,但更多的好像是平静和坦然,隐隐的,还有一些埋藏在血液里的嗜血的兴奋和癫狂。 真是太久没有这种感觉了!高舜带着些许回味,慢慢地从床上做起,太阳的光透着窗帘缝隙照进来了。 他起身,洗漱,换装,收拾东西,最后背起包,一一检查自己小公寓里的门窗是否关严实了,整个过程就像每一个他出门去上学的早晨一样,做得有条不紊又不疾不徐。 最后,他拿起钥匙,出门,锁门。 门合上的一刹那,高舜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顿了一下,他确定自己没有少带任何东西,最后,他恍悟少了什么,是少了人,没有等着他回来的人,也没有与他同行的人了。 他牵了牵嘴角,自嘲自己这一刻的感受,然后漫步下楼,朝小区外的公交站走去。 到火车站的时候,还差五分钟检票,他状若漫不经心地走进候车室里的厕所,快速地扒拉下自己身上的黑色运动外套,卷卷扔进垃圾桶。 然后从背包里抽出灰色兜帽衫套上,又带上了鸭舌帽,然后随意调整了几下背包,不知怎么双肩包立刻变为了单肩斜跨包。五分钟后,一个灰色兜帽衫的嘻哈少年便顺着检票的人群穿过了检票口,上了火车。 几站路后,灰色兜帽衫的嘻哈少年下了火车,出了站,在附近的商店里晃了几圈后,一个驾着黑框眼镜的斯文少年便走进了车站,拿着车票又进了站。 循环往复几次后,在晚上十点的时候,高舜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单手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又重新出现在今天一早他离开时的车站,拿着票,跟着人流再次检票入站。 他耳边响起那天胡渣徐跟他说得每一句话,“孩子,你记得,从今天开始到你安全完成任务为止。你只能相信你自己,你的行程,你的一切都不能对别人说,即使是我也不行。我坚信我不会出卖你,但是我的身体却不一定能履行我的信念。” 高舜自记住这句话后,只有一个人打听过他的动向,而这个人如果和胡渣徐出自同样的地方,他就应该知道里面的这些道道,就不会问。但他问了,高舜也他给了准确答案。他知道自己不能不给,也幸好,他不是一个真正全凭他教导和雕琢的璞玉,他有自己的那套东西。 在走前,高舜以自己能想到的方式给胡渣徐留了信息:图昆。只希望他能懂。 一边在心里思量着这些,一边拿着票对着座位号,终于找到了座位。 只是这还没坐下,旁边就传来一声咋呼:“你怎么在这儿?” 高舜诧异地挑眉——汪洋?! 一瞬间,高舜心头飘过几百个念头,其中不乏一些阴谋论下产生的怀疑,但最后,凝结到他脸上的神情,是一抹轻松的惬意,“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说着,高舜将自己的行李放到了上面,然后紧挨着汪洋坐下。 汪洋还张着嘴,愣愣地看着高舜,高舜坐下的瞬间,汪洋蹦了起来,“你他妈为什么在这儿?” 高舜好整以暇地看他,半天后,看得汪洋终于又觉悟到自己没有嚣张的资本时,他才慢吞吞地给出答案,“探亲。倒是你,怎么?终于捅破天了,这是准备跑路?” “滚你妈蛋!”汪洋条件反射地爆粗口,话一出口,高舜就给了他的脑袋一下。 “好好说话。” 汪洋龇牙咧嘴,愤恨地看向他,想还手,又自知不是对手,很显犹豫,好半晌,才在对坐两人的好奇视线里狰狞地笑了几下,重重地坐下,“我也探亲。” 高舜挑挑眉,不再追问,只道:“那真是巧了。” 汪洋用鼻子哼了哼气,根本不搭理他。 第十五章 漆黑的夜空上,繁星点点。天地相合的地方生出了土地,这土地微微起伏着向远处伸去,弯弯曲曲的铁轨就像一道突然冲入天地间的人的影迹。 随着匡次匡次的节奏声,一节节车厢互相紧挨着,顺着蜿蜒的轨道朝着一个方向驶去。 一节晃动的车厢里,大部分人都互相倚着睡着了。高舜静静地在一群睡熟的人中半阖着眼,他的左肩膀微微下陷,因为上面倚着个五彩的脑袋。 他的嘴角微微弯起一些无奈的弧度,像是对对方这么不客气地将自己当靠枕用有些不愉,但每当肩膀上的脑袋要往下滑的时候,他又会轻轻将五彩的脑袋给扶回来,甚至有时候还会主动配合着让对方睡得更熟一点。 应该有段时间没好好休息了。高舜暗忖,视线从旁边那个少年乌黑的眼袋上扫过,然后依旧半阖着眼,开始盘算起下火车后的许多事情。 “你们兄弟感情真不错。”对面的中年女人神色复杂地说着,像是还是有些怀疑两人是兄弟的可能性。 高舜唔了一声,不答腔。 中年女人自寻了一把无趣,包紧了胸前的包,也合上了眼。 凌晨两点半左右的时候,高舜的目的地到了,他轻轻推了推身旁的汪洋。 汪洋猛地惊醒,带着些茫然地与高舜对视。 高舜动了动自己的左肩膀,然后站起身,背起包,“我到站了。” 汪洋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睡了过去,而且貌似还枕着人家的肩膀了。他张着嘴,有些语塞,手指挠着脸颊,眼神闪烁,发现自己记忆像空了一块儿一样,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怎么就枕着高舜的肩膀睡过去了。 他记忆最后的意识好像还停留在与周围人换位不成,独自坐在位子上生闷气,将高舜当成空气的那会儿。 他坐在位子上坑坑巴巴好半天,才像是终于建设好了心理,顾左右而言他地道:“哦,到站了,到哪了?” “衡阳。”高舜示意他起身,自己要出去。 谁知高舜话音才落,汪洋猛地蹿了起来,结果两人撞了个满怀。高舜下意识揽住汪洋的腰,省得他又跌了出去。 高舜本来就比汪洋高大半个头,体型也更健硕一点,所以这么一来,倒好似显得汪洋窝在了高舜的怀里。 汪洋泪汪汪地抬起头,不知道撞了哪里,整个眼眶都泛着红,急步往后退了两步,涨红着一张脸,好半天才在高舜的注视下道:“我也到站了。” “?”高舜的眉头飞快地皱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不动声色,只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背着自己的包慢慢地穿过走道,挪到车厢的门前。 汪洋在原地顿了一下,随即抄起自己的小包裹,噌噌两下冲到高舜面前,炸了毛一样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高舜不解地看他。 汪洋窒了一下,还是道:“你刚刚看我那眼神什么意思?弄得像我是个跟踪狂要跟踪你一样!你他妈搞清楚,是我先上的火车,然后你才上来的。” 高舜微微诧异,这孩子还挺敏锐。他自信自己刚刚那一刹那的表情应该没有展露太多东西,但汪洋居然能读懂? 他在心中快速地组织了一下,然后才调侃地提醒他:“你可是有前科的。” 你是跟踪过我的。 汪洋顿时傻眼,哑然地愣在了那里,正在这时车厢门打开了,高舜看着他的这副样子,不禁失笑,摇了摇头,率先踏出车门。 汪洋反应过来后,有些气堵,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狰狞,心里将高舜已经虐死了几遍,但表面上,还真找不到任何有力的话语去反驳高舜。 他像被恶心到了一样,大踏步走出车厢后,气冲冲地选了个和高舜相反的出口走去。 高舜眼角的余光瞟到这一幕后,一抹复杂的神色飞速地从他的眼底掠过,他径自背着包出了车站,大路上静悄悄的,两旁的路灯是挑高的那种,将周围照得亮堂堂的。 除了熄火停在路边的一顺排出租车,路上什么也没有。高舜背着包,压低了鸭舌帽,走到出租车的最前面,上了车,报出一个地址后,便不再吭声。 到达目的地后,高舜付了钱,下车后,立即穿过一条长街,跑到另一个街区,又打了一辆车,报出了目的地。 就这样,高舜花了整整四个小时。在衡阳的街头不停的下车,换街区顺便换装,然后再打车,几乎将整个衡阳市区给转了个遍。 早上六点的时候,天空忽然飘起了雾蒙蒙的小雨。 高舜仰脸看了看天,从街边买了把雨伞,然后坐上了一路公交车,做了七站路后在一个社区的站点前下了车,顺便将一个被小偷摸走了的皮夹子又摸了回来,给失主塞了回去。 下车后,他又一连转了多趟车,每一次下车,都会穿过一条街区去另一边上车,中途装扮就会大变样一次。在这五个小时的乱转悠中,他没有再发现汪洋的踪影,心里多多少少松了口气,看来和汪洋在火车上相遇并在同一站下车,真的是巧遇。 一路兜兜转转后,在上午八点钟的光景,他抱着一束鲜嫩的白百合,顺着人群坐上了一辆开往衡阳郊区一处公墓的大巴。在车上颠簸了四十多分钟后,他终于到达目的地。 他快速地看了一下时间,比约定的时间早半个小时。 他不动声色地朝周围打量了一圈,发现了约定地点中的那棵半腐朽的长椅,椅子周围没有任何人。 看来接头的人还没有到。高舜暗忖。 为了不显得怪异,高舜像模像样地抱着手中的白百合顺着人群朝公墓里走去,一边走一边留意周围人群的分布,想找个僻静的没人探望的墓碑,将手中的花束给放下。 走了十多分钟,终于发现靠近墓园最边角的地方,有两排十分简陋的墓碑,周围基本没人探望,他快速地衡量了一番,随意找了个年代看着有些久远,有些荒芜又不至于太荒芜的墓碑,草草将手中的花放下后,正准备离开,突然察觉到隔着几个墓的斜上方三点钟方向有人。 他警戒地压了压帽檐,偷眼望去,愣了一下——汪洋!?又是他?! 他很快收回视线,心里莫名有些乱和闷,就像当年执行任务中发现了自己队里出现了奸细一样的心情。他稳了稳情绪,觉得还是需要探查得更清楚些,于是他又继续定睛朝汪洋的那个方向瞧去,再这么一看,觉得好像有些蹊跷。 高舜的视线快速地挪到墓碑前方的照片上,虽然照着玻璃罩,但是照片还是有些发黄。不过这并不影响人去辨认。 照片上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唇红齿白,模样靓丽,最重要的是,和汪洋有八分相似。高舜在心里估量了一番,又悄悄打量了一下墓前那个少年的神态。 墓碑前没有任何花束和祭祀用品,可能是因为他一下火车就来了这里,深更半夜也无处买这些东西。 此刻的他,正半跪半坐地蜷缩在墓碑前,没有打伞,细蒙蒙的小雨尽情地浇洒在他身上。 他闭着眼睛,将额头抵在墓碑的一角,手指慢慢地描摹着墓碑上的刻字,动作很轻,像是怕吓到谁一样。 如果非要用点什么来形容此刻的汪洋,那就是悲伤。 这一刻,汪洋的整个人就像被浸在了悲伤的河流里,河水直接漫过了他整个人,隔断了他与世界的联系和交流。 即便他现在从他身边走过,他大概也感知不到。高舜心里冒出这个念头,而后很快将这里的形势评估了一番,慎重起见,他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墓园,走到进门前看到的那个长椅那儿,四外望了一下后,手掌在椅背上摩挲了几下,像是在怀念什么一样。 随后又朝四周围看了看,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返程的大巴,回到了市区后,高舜又倒了几趟车,换了几次装,出现在一个公园的湖边。 在岸旁站了一会儿后,一个相貌普通,个子中等的男人忽然慢慢踱步到了他身旁。 “明年的清明应该不会下雨了。”男人看着被雨点打破了平静的湖面,感慨般地道。 高舜瞟了他一眼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然后接话:“因为哭得人少了。” 对方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微微挑了一下,有种松了口气的神色,“真的是你。早上那会儿在墓园那里看到,我还不敢相信,他们居然开始用童工!” 高舜嘴角微微抽搐。 “早上怎么回事?你被人跟踪了?” 高舜微微摇头,“谨慎起见。” 对方眼中滑过一抹赞赏,随即道:“回去也要小心。” 高舜点头,两人不再废话,交付了东西后,快速别过。 高舜又在市区里转了几轮,确信没有人跟着自己后才终于放松下来,随便找了个代售点准备买返程车票时。早上那一幕忽然蹿进了他的脑海里。 应该不会还在那里吧?高舜心中嘀咕,但还是从买票的窗口前走开,他打着伞,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下午四点不到,但天已经沉了大半。 他站了一会儿,又买了束白菊,重新坐上了去墓园的大巴。 到的时候,他毫不意外地看到汪洋还在那儿,而且还保持着早上他看到他的动作,丝毫未变。整个人像被时间凝成了雕塑。 高舜慢慢走过去,将花束放到了墓碑前。 汪洋睁开眼,微微仰头,两人目光相对。 第十六章 汪洋傻愣愣地盘腿坐在床上,身上套着干爽的衣服,脑袋上盖着大毛巾。他扭了扭脑袋,窗外的天已经漆黑无比了,窗子上有雨水不停地滑过,留下一道道水痕。 他怎么就乖乖跟着走了呢?直到现在,汪洋心中还是有些迷茫,像是不能理解自己那一刻的动作一样。 就在他靠着墓碑,一边怨恨一边怀念地在心中与墓碑那头的女人说话的时候,高舜就忽然出现了。 而且还买了束白菊,虽然他知道躺在里面的女人根本不喜欢白菊,但是汪洋还是觉得奇特。然后他就撑着伞站在自己面前,一半的伞遮挡在自己的头顶上。 他无声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心里生出许多念头,一方面是“哈,这次看你还怎么诡辩?是你跟踪我吧!”一方面又有一种深厚的厌恶,自己在这个让人厌恶的傻大个面前简直就像被解剖了一样,什么东西都晒了出来,这在汪洋有限的生命里实在不是件让他快乐的事情。 汪洋觉得,自己起码应该抓住个立足点,狠狠教训嘲笑或者谩骂一通这个傻大个,但最后,他只觉得自己心底生出一种很累很累的感觉,比被学校里的一群小流氓追着跑过大半个H市还要累。 累得让他什么都不想做,什么也不愿做。 他爱看就看吧。汪洋如是低喃,又重新靠回了墓碑上,像是切断了一切对外的感知。 但他其实还是能感觉到,高舜就站在他旁边,因为雨水已经不再落在自己身上了,好像过了很久以后,又好像只有几分钟。 高舜忽然对他说道:“天黑了,回去吧。” 他又睁开眼看着他,傍晚的雨越下越大,高舜撑着的伞大半在自己头顶上,所以他已经被淋得半湿。 但他的眼睛在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好似出奇的亮。汪洋在心里描述,然后恍惚了一下,依稀好像听到是自己的声音在问他:“我能回哪儿去?” 然后自己就被高舜强硬地从地上拽了起来,他能看到高舜的眼中冒着火,眼睛更亮了,里面盛着的东西,像愤怒又像无奈,可,这是为了什么呢?汪洋看不懂。 高舜扔掉了伞,拖着他一路走一路走,就近找了宾馆,开了房间,放了一大缸满满的热水,然后就要扒自己的衣服。直到那时,汪洋才生出反抗的心思,手脚舞动,既打又逃,既怒又耻,还有一些他永远不愿意去正面相对的因素。 可惜,他饿了一天,又淋了一天雨,根本拗不过高舜两只铁一样的手臂,三两下就被他扒光了扔进浴缸里。 然后高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一尊石像,眼中除了些许嘲弄——像是嘲笑他先前死活不肯扒衣服的扭捏,又像是嘲弄他这身体可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情感。高舜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即走出了浴室,他一个人被留在了空荡的浴室中。 温暖的水包裹着他的身体,让他刚刚赤裸裸被高舜注视时产生的忿恨和耻辱感慢慢散去,他的脑袋变得像浆糊一样迟钝,又开始不愿意思考了。 等他泡到水温慢慢变凉的时候,浴室的门又打开了,高舜拿着一套新衣服放在了架子上,“洗好就穿上衣服出来。” 汪洋只觉得自己其实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地完成穿衣出浴室的一整套行动,他出去的时候,高舜又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拽出一个大毛巾盖在他头上,“擦干。” 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汪洋心底嘟囔,手慢慢挪了上去,开始擦头发,而高舜则在一旁满意地看了他一眼,拿起衣服,走进了浴室。 等到汪洋头发擦得差不多的时候,高舜也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单手擦着自己的短发,身上套着棉麻的休闲服,身上还有一种湿润的水汽,晕得衣服都紧贴在他的躯体上。 高舜真不像是个高中生,身材高大,宽肩窄腰,胸膛和肩臂处肌肉微微勃起,充满了一种爆发感。 汪洋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才在高舜似笑非笑的眼神中恍悟自己在干什么,当即觉得脸上火烧,下意识便嘟囔:“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闻言,高舜脸上笑意更甚,他坐到了对面的床上,两张床之间隔着一个床头柜的距离,“据我所知,我的学校比你好。” 汪洋一窒,又吃了一次瘪,他眼神闪烁,拿着毛巾盖在脑袋上狠狠一通乱揉,然后率性地丢开大毛巾,一头五颜六色的乱发便蓬松地乱张着,他甩了甩脑袋,狠狠地往床上一倒。摆明了不想再与高舜有交流。 高舜看着并不觉得厌恶,只径自坐在自己的床上擦着头发,等到头发干了,便也甩开毛巾,然后问他:“想吃什么,我让人送点上来。” 汪洋躺在床上不吭声,假装自己死了:“……” 高舜看了他一会儿,拿起电话拨到前台去叫了两大碗热汤面,并要求多加辣椒面。 面送上来的时候,汪洋真的是有些睡眼迷蒙了,高舜把面端到他面前,他恍恍惚惚地除了会审,然后才坐起来,跟高舜一人一碗面,各自坐在自己床上,面对面吃了起来。 澡也洗好了,面也吃完了。房间里的灯就跟着熄灭了,时间才刚刚走到晚上八点的地方,窗外的雨根本停下的意思,窗子被打得沙沙作响,衬得屋子里更安静了。 “你为什么会在那儿?”良久,黑暗里,汪洋出声。 高舜有些混沌的意识停滞了一下,随即变得清晰,几乎是从昨天早上早早起床开始,他就没有休息过了,躺到床上后他才觉出一种疲倦。在汪洋出声的前一刻,他几乎快要睡过去了。 汪洋的问题他听到了,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不知道为什么,高舜并不想骗这个孩子。 “真的睡着了……”半晌,没等到回答的汪洋喃喃自语。 随后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时间一点点流走,就在高舜的意识陷入最后的混沌时,他仿佛又听到汪洋的声音了,“妈……” 后半夜,窗子外的大雨以一种不可控制的状态倾盆泼洒着,天地间的一切都被雨声席卷了,高舜在睡梦中隐隐能感知到外界的恶劣天气,意识里还浮沉着一些对明早天气的担忧。 但等到第二天真正醒来的时候,居然是阳光普照的好日子。 高舜洗漱好后,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路面半干,空气清新得像洗过一样,庭院大概一早就有人打扫过了,根本看不出受了一夜风雨的摧残,枝干和草地上还时不时有飞鸟来回停落跳跃。 日子还真他妈是蛋疼,管你昨天如何,一个日出就翻过一张新页。高舜暗忖。 此时汪洋呻吟着从床上醒了:“操,二木,能别一大早就作死吗?把窗帘拉上行不行!” 高舜回头,看床上的人像个虫子一样,将被子全部卷到自己身上,一拱一拱地将自己的脑袋包住,大概几秒后,蚕茧猛地爆开,汪洋一把做了起来,头上的呆毛乱翘,抬头看向高舜,眼里尽是尴尬和说不清为什么的一些受挫感。 “我今天要回去了,你回不回去?”高舜适时抛出话题。 汪洋的尴尬稍稍缓解,矜持地沉吟了一会儿才说,“我还有事。” 高舜点头,心里倒不怎么相信,但也不追问,“需要我帮你买票吗?” 汪洋顿时又炸毛,像受了侮辱一样,正准备开口喷毒液,高舜便煞有其事的点头,“懂了,不用帮你买。” 汪洋一口气堵在那儿,高舜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皮夹子,“那我先下去买票,你吃什么早餐?” 汪洋依旧堵在那儿,还没缓过劲儿。高舜已经走出了门。 等高舜在附近的代售点买好了票,带着早餐回来的时候,汪洋已经消失在房间里了。高舜不意外地放下手中两人份的早餐,低头看了看被扔在床上的衣服——他昨天才从附近的商场里给对方买的那套干净衣服。 “看来下次得绑住了才行。”高舜自语了一句,转身将这些事情扔到脑后,径自吃了早餐,然后收拾了一番,最后将被汪洋扔在床上的衣服塞进自己的包裹里,背着出门退房,然后去往火车站。 比起来的时候,回去的路程倒显得单调无聊得很了,上了火车后,就安静地等着下火车就行。来的时候因为特地挑了普通列车,整整坐了四个多小时。回去的时候,换了快车,一个多小时便到了目的地。 下了火车后,刚到家门口,对门便忽然打开了,胡渣徐的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边脸颊上还有三道不浅的血痕,此时正既疲惫又愤怒地瞪着高舜,“臭小子,怎么才回来,那头明明说东西早就送到了。” 高舜诧异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屋子,“……你……” “屋主出门了,屋子我临时征用。”说着,像突然想起不得不征用这间屋子的原因四的,胡渣徐更怒了,“熊小子,长能耐了,居然在浴室的通风口给我设套,你他妈当你家是金库呢!!” 高舜深深地看了胡渣徐脸颊上的那三道血痕,识时务地步搭腔,赶紧将他迎进自己家门。 房门一关上后,胡渣徐便一屁股无奈地坐到了餐桌前,“我们的任务基本完成了,后续不是我们需要跟进的了。” 顿了好一会儿后,胡渣徐五味杂陈地道:“……老图那个孬种,跑了。” 第十六章 高舜默然地看向胡渣徐,抿了抿嘴唇,下巴的线条变得更坚毅了点。他的眼里透着一些了然,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幕似的。 高舜的这种视线让胡渣徐感到丢脸,他狠狠一抹脸,脸上露出了一丝狠意,“总有一天……” “对了,你个熊娃子,底怎么发现他不对劲的?”胡渣徐忽然话锋一转,问高舜,“还有你那套留讯息的手法,从哪学的,坑死老子了,破译了一个多小时我才看明白。” 高舜心底微微叹息,看来胡渣徐是不准备把事情说清楚,也没有意愿告知自己图昆到底在这次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了,他配合地转开话题,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怎么发现图昆不对劲的,其实说来主要还是他曾经的经验所带来的敏锐,只是这不能说,只能含含糊糊说就是觉得不对劲,至于留讯息的手法,随便编了个军事爱好者论坛,就说在那上面看到的。 胡渣徐一点没怀疑,一边赞许地朝高舜点头,一边带着些惋惜的语气道:“你这份敏锐,这份机谨,简直就是天赋,其他人比不了的。只是……唉!” 高舜询问地看向他,不知道他无缘无故叹什么气。 胡渣徐叹了口气,看着高舜的脸,又强打起精神,自言自语地低声道:“不过不要紧,只要能找到图昆,应该就没问题……反正你还小,各方面还有发展空间,不急不急……” 高舜不由高高挑起眉头,心里一个念头冒出——胡渣徐是想拉自己进他所在的那个单位? 这念头刚冒个头,高舜就在心里不由自主揣摩起胡渣徐话语背后深刻的含义。 其实,高舜到现在也并不清楚胡渣徐所在的“那个”系统,成员招募那块儿到底怎么操作的。 他前世在部队只听说过一点传言。据说,胡渣徐的“那个”系统招募的渠道是非常广的。并不像他们这种特战大队。一年一度会给军区各个营地,以及各地军校和国防生单位的发放红头文件。他们特种部队里,招募的成员还是有限定在有军籍的军人这一块的,招募渠道也比较强硬,有时候和下面一些营地为了几个好苗子打起来都是常有的事。 但是“那个”系统具体怎么招募,怎么选拔,他们还真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只有一点他们倒是可以确定。那就是“那个”系统里招募的对象确实是没有定数,只有极少的一部分是从他们特种作战大队的精英团队里选的,而且这些选上去,还基本做不了太核心的任务,只能在外围做做保驾护航的工作。 他们都不知道系统里绝大部分能人异士,到底是从哪里挑出来的。反正被挑上的说是百万挑一都不为过。 所以,听胡渣徐的这些话,可能就是他猜到的那个意思——胡渣徐这是看上了自己,有意招募自己。 只是,胡渣徐后半句话好像是他想招又不能招。 高舜微微阖眼一思量,就归纳了两个比较靠谱的原因:其一大概是他还没有成年,或者体能智能身体状况等等,并没有完全达到胡渣徐他们招募的条件。还需要考验训练或考察,总之。应该还有一套什么程序。 另一个,则可能是因为图昆。 他想起图昆最后一次给自己做集训时的话和表情。图昆也是那里面出来的,在所有人都还没有怀疑他的时候,他无疑是胡渣徐能信任的一员,所以胡渣徐才特地将自己交给图昆培训。 那么依照图昆对胡渣徐的了解,肯定会先自己一步看透胡渣徐的意图。知道胡渣徐有意招募自己。 但图昆现在下落不明,立场嘛……也许明,也许不明。 想想胡渣徐所在的那个系统,可能最紧要的一条就是保密,不但是对任务保密,可能内部编制和具体的人员都是要全部保密的,最不济,也不能让任务对象知道执行人员的信息。 而高舜现在则失去了这一基本要素,图昆知道他,甚至还亲手训练了他一段时间,不说百分百掌握了高舜的基本信息,起码也握有百分之二三十的信息在手上。 这百分之二三十已经足够他们系统内任何一个执行员死几百次了。 所以,胡渣徐才又苦恼了。 高舜花了十来秒钟在大脑中理清了这些内容后,倒更淡定了。反正目前来看,决定权和选择权都不在他手上,该苦恼纠结的也不是他。 胡渣徐在高舜家中坐了一会儿,岔开了图昆和任务的话题后,又旁敲侧击地问了问高舜以后的打算和志向一类的,听到高舜有意考军校,并对信息技术和科技前沿的东西感兴趣时,胡渣徐倒是真的为他感到高兴,兴奋地直拍高舜的肩膀,翻来覆去地夸赞“有志向”、“好小子”一类的。 聊了一会儿后,胡渣徐颇为认真地交代高舜,图昆走了,但是图昆的那个射击俱乐部并不是他私人的,上面马上会有人来接手,里面的人员和势力可能会大洗牌一次,一方面为了肃除图昆残留下的势力和隐患,另一方面也是权力更替的一次洗牌。 但不管谁最后接手射击俱乐部,他都依旧会帮他提前打招呼。既然对枪有天赋,就不能浪费。等这段更替的混乱时期过后,还是要经常去练练手,有进步自然最好,没有进步起码不能生手。 对此,高舜倒是十分乐意。 送走胡渣徐以后,高舜颇有闲情地将自己的屋子给收拾了一通,然后报了一打啤酒回来,自娱自乐地炒了几个菜——上辈子野外生存训练时练出来的,他们那群大男人几乎每个人都有两三道拿手菜,不然混不下去。 酱红色的汁浇筑出的鲜香扑鼻的咕老肉,散发着野菊花香气的香草名目鱼,还有一道冰糖马蹄。再就着一罐又一罐的啤酒,不一会儿,高舜便有了微醺的感觉。 这也算是延续上辈子的传统,任务圆满之后,是要庆功。 即使,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高舜微微有些黯然,随即,眼前恍然滑过一张少年的脸,精致美丽,但却顶着一脑袋的怪异的毛发。 不知道那孩子回来了没。高舜一边灌着啤酒一边暗忖,眼前开始无端地一一闪现少年每一个不同表情的脸庞,有炸毛的,有受挫的,有嚣张的,有放肆的,有茫然的,有尴尬的,还有,悲伤到无以言喻的。 所有的表情在这一刻汇聚成了一个鲜活的少年,高舜想,那孩子确实好看。这么多表情,没有一张是丑的。 清明过后,高舜回到了学校。 短短一个清明假期,这些学生们都还没尝出假期的滋味,时间就溜走了。回到学校里的一众学生,除了课本和考试外,也就只剩下一些明星八卦娱乐和班级小八卦可以派遣这“寂寞如水”的日子了。 明星的八卦,实在离现在的高舜太远,所以即便有一群姑娘们每天捧着各种杂志津津乐道地到处传播,高舜也没记住几个。 但班级里疯传的几个小道消息,高舜倒是留意到了两个,原因无他,就是觉得八卦中心的两位主角名字很令人熟悉。 其一,是屈震谈恋爱了,和隔壁班的谁谁谁,到底谁谁谁,高舜没搞清楚,问屈震的时候,屈震也颇为惊讶,随后一脸受辱的样子,“我怎么会看上她?!” 高舜心说,你都不知道,我哪能知道。 其二,是“别看洛奕成天摆少爷架子,其实是个私生子,他妈是小三!” 哦,洛奕。高舜反应了两天才惊觉,这洛奕不就是他现在的同桌吗? 因为开学时高舜就看透洛奕高贵冷艳的气场,以及他绝对不会屈尊与人和平相处的本性,所以,高舜一开始对自己的这位同桌就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再加上洛奕来学校上课基本是两天打渔三天晒网,一整个学期下来,高舜和洛奕甚至连名字都没有互相通过,都是听别人喊,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 所以,他与洛奕的关系,是远远不及和他坐前后位的屈震的。 若不是高舜在听到这些班级八卦消息的第三天看到他这同桌背着书包来上学,他大概一时半会还是想不起来洛奕是谁。 于是,这一天,高舜和他这同桌又无言地并肩坐着,度过了一整天。 晚上放学的时候,高舜因为一些事稍稍耽搁,走出校门的时候,放学的高峰期早就过了,周围只有三三两两值日的学生在往家走。 高舜顺着长街准备填饱肚子再回家的时候,恰好看到洛奕被一个二十来岁穿着贵气逼人的女人狠狠甩了一巴掌。 而他离这两人的距离只有五米不到,因为毕竟是熟面孔,高舜看到这一幕便有些怔,随后又听到那个贵女嘲弄道:“想做洛家人,就别学你妈那种下贱货色,只知道抱老头子的大腿有什么用?别忘了,你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和我这个姐姐。以后最好少到我跟我妈面前晃!我们在着一天,你就别痴心妄想,学着点乖,这样我们以后还能漏点给你跟那个下贱货!” 洛奕侧着脸,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握得死紧,高舜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估计也不会太好。 就在他抬步准备若无其事地从旁边绕过去的时候,贵女说完话刚好抬头,看到高舜最后一瞬注视的眼神,不由恶意地扬起唇,凑到洛奕身边不知低声说了什么,洛奕猛地回头,和高舜对视上了。 洛奕的眼中有一种难堪的愤怒和暴戾,高舜只平静地承接他的这些眼神,然后轻忽地挪开视线。 贵女上了她的座驾,扬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奔驰而去,高舜则慢悠悠地继续往前面的美食街走去。 在和洛奕擦身的一瞬间,手掌一伸,拦住了洛奕飞过来的拳头。 高舜侧目,看着面红眼赤的洛奕,“我对别人的私事没兴趣。” 洛奕粗喘了一声,鼻子里喷出嘲弄的鼻息,像是不相信高舜的话。 高舜借力用力,将洛奕推开几步,准备继续往前走,走出去不过两步,便察觉到身后一阵风袭来,他微微鼓起肌肉,准备还手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闷哼。 高舜回头,看到洛奕被打倒在地,捂着肚子皱眉呻吟。 而汪洋则站在高舜面前冲地上的洛奕一个劲地皱眉,高舜只能看到汪洋的后脑勺。 “你他妈混哪的?报个号上来!”汪洋一脚踩到洛奕的胸前,压得洛奕痛哼一声,“不知道这一片是小爷我的地盘,这人是我罩的吗?招子放亮点,下次敲暗棍,看清楚了再下手。操,一出门就看到这一幕,晦气!” 高舜站在他身后,听他这黑话一套一套的,脑仁一阵抽搐,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狠狠一伸手,揪着面前的汪洋就是一巴掌。 18 第十八章 汪洋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看高舜,眼底滑过忿然,眼神妥妥地向高舜透露着一个信息——你丫找死! 高舜眨眨眼,忍不住又拍了一掌上去——只要一看到汪洋这副人厌狗嫌的模样,高舜就觉得手痒。 汪洋怒,踢脚就想踹高舜,被高舜一个擒拿给捉住,又一个连带,将汪洋的双手扣到背后,反手剪住,就控制住了,然后,高舜微微叹息着道:“怎么老学不乖呢!” 汪洋暴跳如雷,“你他妈搞搞清楚行不行,我是在罩你!地上那个混蛋要偷袭你,我在帮你,你有没有长脑子?” 高舜微微颔首,“我知道。” “你……知道?”汪洋惊愕,随即更怒火冲天,“那你他妈的还敌友不分?!” 原来我们之间算是“朋友”。高舜对这个说辞觉得有几分稀奇,控制不住地想笑。嘴角微微翘了翘,便又压了回去,他直觉自己一旦笑出来,汪洋的火气差不多能玩一把***了。 还是要找个理由哄住他。高舜以看麻烦的眼神看了一眼正扶着肚子慢慢站起来的洛奕。 “……他是我同桌。”高舜眼底透着光,看着洛奕慢慢地道,“你把他给揍了,他明天在学校报复我怎么办?” “?!”汪洋睁大了眼,像是完全跟不上高舜的这个节奏。 半晌,他才用一种看“奇葩”和“废物”的眼神看着高舜,像是在说——你见天儿在我面前又横又牛气的,怎么到关键时刻居然认怂?! 高舜装得像是真的不想惹事的样子,无辜地看着汪洋。 “算了,算了。”汪洋无语了一会儿,才大度地摆手,一副很了解高舜这种好学生的心理的模样,“算他走运。” 高舜嘴角微微扬起,看了看时间,顺口便接话道:“走吧,请你吃晚饭。” “为什么?”汪洋狐疑地看着高舜,眼底飘过一些戒备,好像高舜请他吃个饭,是有什么预谋的。 高舜将汪洋的反应收在眼底,脑子微微转了一下,就差不多,猜到汪洋这么避讳自己的原因,应该是不想自己借机提起清明那两天的事情,或者探听他的私事。 从高舜那两天的所见来看,每年的这个节日对汪洋来说,大概都是既恨又惦的。 而发生在清明里的事情,汪洋大概不想任何人知道,不然他也不会一个人走那么远,只为了能在墓前蜷缩一夜。 但自己却不小心撞破了他的这个秘密。或许,他的这种撞破对汪洋来说,并不完全是难堪。可不管是什么,汪洋自己都不想去翻开那一页。 就好像一直从垃圾堆里翻食物的流浪汉,忽然吃了一顿满汉全席。 这对流浪汉来说,自然是美事。但过后,他依旧是个在垃圾堆里求生活得流浪汉。真实的流浪生活并不可能因为这一顿满汉全席有改变。 所以他不愿时时刻刻回忆这一顿满汉全席,以免衬得他现在的手中的垃圾食物更无法下咽。 “因为你‘罩’我,而且是‘朋友’。”高舜正儿八经地给出两个理由。 汪洋下意识张嘴准备反驳一句“狗屁朋友”,但迎着高舜盛着笑意的眼神,忽然想起,这两个理由是自己送到高舜手里的。 “走吧,去吃你喜欢的牛肉面。”高舜不给汪洋拒绝的机会,强制地拉着他朝美食街里面走。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汪洋的眼中有些愕然,他们还没有熟到连对方喜欢吃什么都互相告诉过吧? “留心点就知道了。”高舜敷衍地道,一边拉着汪洋走,一边漫不经心地瞟了眼地上的洛奕。 实则是因为第一次见汪洋的时候,他吃得就是牛肉炒面,一盘面里牛肉片全部被挑出来吃掉了,但面还剩下一些。第二次在除夕前夜的时候,自己随手下得两碗面,一份上面堆得全是牛肉,另一份上面是些许牛肉和喷香的老干妈辣酱,而汪洋毫不犹豫地接过了全牛肉的那碗面。 汪洋眼里飘过一些诧异,脸上表情有些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周身那种不配合的气场却一下弱了,没有再拒绝高舜请自己吃饭的提议。 早在高舜拦住汪洋的时候,莫名挨了一拳一脚的洛奕就已经扶着肚子慢慢站起来。汪洋这突然冒出来的刺头顿时将他脑门上的怒火给浇熄了。 尤其在听到高舜那句:“……同桌,我担心他报复我。”后,洛奕就完全歇了要找高舜麻烦的念头了。 高舜这话是说给他听的。自己今天若是在这里真的打了高舜,看高舜刚刚制服那个小混混的手段,他能不能讨得了好还不一定,但是回到学校里,真正吃亏的只会是他自己。 因为高舜握着他的软肋,而自己对这个做了他一学期同桌的人却一无所知。 洛奕一向挂着清贵高冷表情的脸上像凝结了寒冰,他狠狠抿着唇,一直一直地看向慢慢走远的两人,就在刚刚,在高舜带着那个小混混转身的刹那,他是准备将那个小混混加在自己身上的一拳一脚给还回去的。 高舜动不了,难道一个小混混他还得捧着?! 但就在他这个念头刚刚冒起,脚下步子才刚刚挪了几分时,高舜忽然扔了个若有似无的眼神过来。这一眼,让他后背生寒。洛奕狠狠咬牙,为自己的懦弱和无能感到一股深深的恶心和厌恶。 他站在那里,脸上全部都是不甘心。他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突然,老头子——那个给了他妈一颗精子造就了他这一生的的男人,说过的一句话闪到他大脑:“当你不能收服一个人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先结盟。” 洛奕朝着早看不见高舜踪影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洛奕打得什么主意,此刻的高舜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现在只知道,他无意间又发掘了自己的一个兴趣点——看汪洋吃饭。 两人最终没去吃牛肉面,因为正是用餐高峰期,都是学生。高舜便穿过美食街,到了隔壁的街上找了家小饭馆,点了三菜一汤,其中有一道铁板牛肉。 然后高舜便发现了汪洋的一个特点,就是吃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是,眼底都是透着光的,而对自己不喜欢的,则多一眼也不会看。如果你夹给了他,他只会为难地皱眉表示不满,却不会拒绝。 除此之外,还让高舜感到意外的是,汪洋吃饭时居然是没有声音的。仔细回想一下,他见汪洋吃过两次面,都是饿得狠了的时候,但好像也没有发出很大的声音,起码和他吃饭时呼噜噜的声音比几乎是可以忽略的。 这与汪洋通身的流氓范儿,杀马特的装扮风格可是大相径庭的。 高舜一面端着自己的饭碗,一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汪洋。第一次,他对汪洋背后的事情有了几分好奇。 一个人的所有都是可以被修正和掩饰的,但是一些刻在骨子里的细节却没有办法变更。汪洋吃饭的这种习惯,显然是小时候长期受到良好熏陶形成的。 应该是他的母亲。而现在,他的母亲离世了。但母亲的墓碑上却没有看到父亲的墓碑,也不知道是父亲健在,还是父不详。 如果是父亲健在,怎么说,一个大男人也不至于养不了一个孩子,让汪洋沦落到街头做混混做打手来换钱生存才对。而且,还有家暴的迹象。 但,如果是父不详,那现在汪洋到底和谁在一起生活,为什么要以做打手来换钱,甚至被家暴,却没有招架之力? 在高舜默默无声的猜疑中,一顿饭很快过去。 汪洋吃到八分饱的时候,就放下了碗筷。高舜看了他一眼,将桌子上所有的剩饭剩菜都扒拉到自己碗里,风卷残云地消灭了剩下的食物。 汪洋看得傻眼,“……你是饭桶吗?” 高舜被呛得咳嗽,这孩子真会说话。 “这就是鸿沟的由来。”咳过一阵后,高舜意有所指地瞄了瞄汪洋瘦削的身材,又扬了扬自己健壮的手臂。 汪洋再次气堵,心里十分纳闷,为什么自己就是不能从这个傻大个身上讨得便宜,不管是实质的还是口头上的。 这顿饭过后,汪洋莫名地对高舜开始亲近起来。 用“亲近”形容可能过了点,但对高舜来说,从以往一两个月偶遇一次汪洋,到现在几乎每天都能在校门或美食街附近看到汪洋的身影,简直就是一种巨大的进步。也证明了一件事,现在这种情形才是常态,而之前一两个月都碰不着人的情况是汪洋有意躲着。 遇到汪洋的时候,一般只分为两种情况:一种,他是在做活;另一种,就是他正带着自己的小跟班在四处瞎转悠。 虽然高舜依旧不喜汪洋做的那些“活”,但因为之前对汪洋现状的一些猜测和怀疑,明白自己没有太多权利对汪洋的选择和生活强加干涉。 这个认知让高舜从心底透出一股不爽,像是本应该属于他的东西被剥夺了。而为了排遣这种不爽,他时不时就“偶然”地碰到汪洋在做,然后……搅局。 汪洋也从最初被他撞见时的尴尬和难堪,慢慢变得敢怒不敢言地怒瞪他。 通常为了安抚他的怒火,高舜会选择对汪洋和他的小跟班进行定点投喂。汪洋是不乐意的,但架不住小跟班的“卖国求荣”。 一来二去,高舜和汪洋倒真有了几分饭友的意思,唔,小跟班显然被高舜给自动屏蔽了。 又缝一个周末,高舜收到胡渣徐的信息,说是射击俱乐部那片已经整改好了,让他过去玩两把。顺便教他点东西。 高舜知道,这是胡渣徐要走了,胡渣徐本来在H市逗留是因为要养伤,现在伤已经养得七七八八了,他自然就要走。这一走,除非胡渣徐主动联系他,他是别想轻易找到胡渣徐了。 所以,高舜这天起了个大早,赶到了射击俱乐部,结果刚到门口,就被一个有几分眼熟的年轻人拦了下来,对方腆着一副笑脸看着他,道:“小帅哥,有空吗?请你吃个饭。” “?” 第十九章 高舜盯着对方的脸,稍稍回想了一下,便想起了对方是谁——他第一次来俱乐部时遇到的那群玩真人野战赛的年轻人之一。 高舜静静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眼神,跨步准备往里走。 对方明显怔了一下,他大概设想过N种高舜的反应,其中肯定没有高舜将他视为无物这一种。 “诶诶,小帅哥,别这么冷艳啊!哥哥跟你说话呢。”年轻人反应过来后,倒没有生气,立即又拦住了高舜。 高舜顿住脚步后,并没有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而是借着眼尾的余光,扫向一个与俱乐部大门形成死角的阴影处。在那里,一群年轻人正静悄悄地站着,偷着眼朝他和这个年轻人望过来。 高舜的视线转回面前的人身上,对方正嬉皮笑脸地看着他,丝毫不见被故意忽略的怒意或尴尬。高舜有些明白为什么一群人里选了他出来负责拦人。 “大清早的,你想请我吃饭?”高舜终于吭声,神色还是淡淡的,嘴角带着些弧度。 对方毫不在意地摆手,“这不是就随便找个搭讪的借口嘛!我叫刘凯盛,小帅哥怎么称呼。” 高舜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才道:“高舜。” 刘凯盛自来熟地上前准备搭高舜肩膀,被高舜伸手阻挡了,刘凯盛识趣地换个方式,握住了高舜的手上下晃了晃,“现在认识了,也算是朋友了,哦?” 高舜还是一副淡淡的神情,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不否认也不附和刘凯盛的话。 刘凯盛笑得脸都要抽筋了,如果高舜有透视的能力,也许能看到他内心有一个小人正翻滚着哀嚎:我了个擦,今天还真踢到铁板了!这孩子其实是面瘫吧,讲了半天,高兴不高兴,心里想什么,好歹给个表情,或给个提示啊,整个就一副看自己猴子耍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模样到底是要哪样啊? “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直说吧。”高舜等了半天,也不见刘凯盛再接着说些什么,只看着自己傻笑,耐心也有些告罄,便单刀直入地将问题问了出来。 刘凯盛惊愕了数秒,然后盯着高舜啧啧称奇,“你看到他们了?我去,你这侦查能力忒强啊,有没有兴趣玩真人野战啊?” 高舜无奈地瞥他,“你们是来找我玩游戏的?” 刘凯盛顿时意识到自己跑偏了,立马拉回来,“不是不是,这个是顺带,主要不是这个问题。你看,反正你也发现了,不如我把他们都叫过来,大家敞开了聊,行吗?” 刘凯盛问得有些小心翼翼,像是担心高舜记仇上一次他们嘲笑他是个小屁孩的事。 高舜朝藏匿着一群人的角落里看了一眼,点头,“那还是进俱乐部里说吧。” 刘凯盛对着那群人吹了个口哨,将一群人叫了过来,大家一起进了俱乐部,一群人加上高舜,一共是十一个人,进了俱乐部,到休息区里,拼了两张茶几才刚好团团围坐下来。 众人坐下后,脸上都挂着几分尴尬和不自在,像是对上次的事情还有点隔阂,又像是一群平均年龄二十五六的大男人,今天全部腆着脸求事情求到一个貌似还未成年的男孩子身上,有些拉不下脸。 刘凯盛倒是众人中神情最正常的,如果忽略他已经笑得有些发僵的脸颊的话。 看众人坐定了后,刘凯盛清了清喉咙,先将自己这边的人员一一介绍了过去,高舜顺着他的介绍一个个看过去,眼睛像相机似的,将这些人的相貌和名字一一对应好了后,形成图像资料存储到大脑里。 介绍结束后,刘凯盛乘着场子热了,便又一通好话像不要钱似地往外倒,顿时将高舜捧到了天上。 其实在这一拨人突然出现的时候,高舜就差不多能猜到他们的意图,心里早有了自己的衡量和打算。所以不管刘凯盛说什么,高舜都是不急不缓地随口应着,对他们的吹捧,高舜心里只觉得滑稽,却并不打断。 直到刘凯盛嘴快将上次他与这群人交锋的事情给带了出来后,高舜才微微挑眉,表示了点自己的兴趣。 刘凯盛说得口干舌燥,好不容易见高舜有了点不一样的神情,立马更来劲,本来只是想借机将上次的事情随口提两句,然后以误会揭过,但看到高舜的神情后,他当即改了主意,将上次高舜给他们露的那一手大吹特吹了一番,甚至还拖出了自己的队友——上次的挑衅者袁立做对比。 高舜看他说得他身边几个队友脸色都要不好起来了,才终于唔了一声,打断了刘凯盛的话,“我一会儿还有事,你们到底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他这话一出,刘凯盛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话语权转到了袁立那边,他看着高舜,脸上还有些拉不下脸的尴尬,但看了看他周围的队友,像是想到了什么,才下定了决心一样,开口对高舜道:“我们找了你很久,但是这段时间,根本不见你到俱乐部来。今天好不容易碰上了,也就不绕弯子了。我们想请你帮我们改造一下仿真枪。” 高舜毫不意外地看着他,没有立即拒绝。 对方一看有戏的样子,稍稍松了口气,顺势干脆地道:“虽然我摸不清你的底,但凭你上次露的那一手,肯定比我强。我们已经输了一次,再输一次,就要出局了,所以想请你帮个忙。当然,忙不白帮,我们按市价的两倍付给你酬劳。” 高舜挑眉,还是不说话,只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靠椅的扶手,像是在斟酌的样子。 一众人不知道为什么,不自觉地就都屏住了气息等着高舜的回答。 终于,高舜道:“只改造仿真枪,你们确定你们的防护服不需要改一下?” 袁立他们先是一愣,忽而反应过来,高舜这是变相答应的意思,刘凯盛当即赞道:“高舜,你简直就是武侠小说里的世外高人啊,小小年纪看不出来,居然还有这一手本事。你要能改,我们当然再高兴不过了。” 高舜微微扬起嘴角,笑而不语。 大概刘凯盛他们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一众十个人脸上立即都松快地笑开了,本来就是一群年轻人,事情说顺了,便立即觉得什么隔阂啊代沟啊不自在啊都不存在了。 众人就着仿真枪和防护服的改造问题就聊开了,他们先是说了自己输掉的那场比赛,总结归纳了半天,觉得如果他们的武器设备能更好一点,不说打得对方屁滚尿流,起码也是旗鼓相当的。 再又说了说他们现在对武器改造的需求。当初高舜指出了袁立的改造不可行后,他们虽然有些泄气,但还是想方设法找了些人帮忙改过一轮,只是结果却是不如人意。因为天朝枪支这一块管得还是很严的,一不小心改过了界,大家都要惹祸的。 也是比赛输了后,他们才动了心思想找高舜的。 虽然队员里也有对高舜到底有没有本事改造仿真枪抱有极大的怀疑,但在袁立这个资深玩家的几番分析和推测下,便纷纷倒戈,将自己剩下的那点怀疑都给扔掉了。 高舜一直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也不插话,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拿了纸笔,当听到这些人哪一位特地在聊天里提出自己的仿真枪所想要的改造效果时,才会以自己能看懂的符号记下几笔。 一通乱侃后,虽然高舜从头到尾说得话很少,只有极个别时候,他会就其中几人提出的期望效果做出一些追问和解释外,基本不参与他们之间的废话调侃。 但众人还是莫名觉得和高舜的距离就拉近了,而在听到高舜问的那些专业问题,和对他们的疑惑所给出的解释时,他们心里对高舜的佩服和信任也上升到了一个莫名的高度。 连带着,他们也佩服起自家的队员——袁立。当初他们还怀疑袁立是不是看人家孩子落过他一次面子,为了不让自己显得低能,故意抬高这孩子的水平呢。 毕竟,如果高舜只是小学水平,那在队伍里一直受到他们追捧的袁立不就立即降到了幼儿园水平去了。反之,如果袁立把高舜抬到大神水平,那被高舜比下去的袁立,好歹也是小神了。 谁想,这一通接触下来后,他们才发现,高舜是真的很有水平,是不是大神他们不知道,但是起码袁立输给他是一点也不丢脸。 嗯,看来以后不需要每次都拿这事来糗袁立了。众队员在心里一致决定。 等高舜将袁立他们的需求记录的差不多时,胡渣徐也恰好到了。高舜便收了自己的记事本,给他们留了个联系方式,约定下次见面时间和地点,让他们把自己的武器和一些设备都带过来。 等高舜走开了后,袁立的队员之一才后知后觉地说道:“你们不知道啊,刚刚等他回答的时候,我简直跟站在我老头子面前一样,大气都不敢喘,跟个孙子似的。他那手指一下一下敲的,就跟落在我心上似的,那个挠心挠肺的劲儿。呼……幸好这小子答应了。尼玛,这小子,气场贼大。” 众人闻言,不由自主地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在各自眼中看出了赞同。 “交上朋友了?”胡渣徐看高舜从一群比他大七八岁的年轻人中走出来,不由笑问。 高舜耸耸肩,“算是吧,生意上的朋友也是朋友。” “生意?”胡渣徐顿足,眼里有些疑惑,也有些好笑,像是不把高舜所说的“生意”放在眼里,在他看来无非是小孩子的玩闹,“缺钱了?” “是有点。”高舜摸摸鼻子,有些赧然。 他原本离开高姑姑自己独住的时候,钱是算好的,简朴一点的话,生活个五六年肯定没问题。 但显然,他忘记了自己的字典里可从来没有什么“简朴”的概念。以前住部队的时候,吃喝穿行都是部队的,虽然花样没得选,可是规格也都是刚刚的。 等到他从部队里出来后,因为干得是保镖,跟着的老板都是非富即贵的主儿,吃喝住行上从来没得说。 也就偶尔在两个CASE之间休息的时候,他是用自己的钱的。那时候也都是有多少花多少,反正在花完前肯定已经进入了下一个CASE里了,吃吃喝喝又不用掏钱了。 其实说白了,就是高舜高估了自己作为单身男人的消费理念和理财能力,他只粗略算过自己有多少钱能用,并以最低生活标准衡量了一番能用多久,却从来没有具体规划过应该怎么用钱。 尤其自从他发展了来俱乐部玩耍的这个小兴趣后,钱用得就更烧一样。 胡渣徐只是打了招呼让人给他行方便,想玩什么就玩什么,不用太估计年纪和资格限定。但是这里面玩的每一枪都是钱。 规格不同,等级不同,一发子弹就越贵。 他现在玩的,已经是五十块钱一发子弹了。每次来玩个十多发,小一千块钱就没了。所以他账户上的余额正以一种在炮弹里敌人倒下的速度瘪了下去。 这也是他答应给那群人改造仿真枪的主要原因。 果然还是要有赚有花才自在。高舜暗忖,难怪那么多人都想着成土豪。因为“钱”这小玩意儿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什么地方拦你一道。 第二十章 胡渣徐看高舜煞有其事地点头,顿时想起高舜现在的境况,不禁为自己的粗心生出尴尬,他大力拍着高舜的肩膀道:“是叔忘记了,这次任务你又出力又出钱的,过两天叔把该你得的那份奖金和补贴给你送过来。” 高舜侧目无语地瞥了他一眼,补贴一事高舜相信是有的,就是他们队伍以前出任务,借用了非军方物资和人力都是会有事后补贴的,但是奖金嘛…… “熊娃子那是什么眼神?老子难道会骗你个小孩儿吗?”胡渣徐举手就要去揍高舜。 高舜闪过去了,一边摇头一边激灵地朝柜台那里走,“什么眼神也没,你不是说今天要教我几招吗?” 胡渣徐看了看自己挥空的手掌,又看了看已经走到三米开外的高舜,面上带着无奈地摇头,表示对高舜没辙。 心里却不自禁地涌现出期待,小子反应又灵敏了几分,这种几乎分分钟都在进步的人他都多少年没见到过了,也不知道等着小子发展到巅峰期的时候会是个什么境况! 在柜台旁看到高舜花钱买子弹时,胡渣徐才猛然反应过来为什么高舜说缺钱,他一把抄起了高舜给出去的钱,脸上带着些怒火地看着准备收钱的“新”老板,“你收他钱?” 新老板眨了眨他的眯缝眼,丈二和尚的表情,“你发什么疯?到这里来的,有几个不收钱?” 这是实话。高舜在心里点头,他在这个俱乐部玩了也有一段时间了,明里暗里也算是把这里摸清了。 这个俱乐部确实是依靠着一个军方做后台的,主要是帮助部队脱销一些打不完的子弹,控制上面很严格,而且基本不对外开放的,来这里玩的都是人托人介绍进来的。可以说,来玩的都是有一定关系和人脉的,但是每个人来这里都是自觉掏钱玩的,以前图昆在的时候,最多也就是给熟客算便宜点,从来没有免费的情况。 胡渣徐经新老板那么一说,大概也想起了什么,怔了一下,脸上的神情还是冷了下来,他冷哼道:“别人能收,他的不能收。” 新老板还待说什么,胡渣徐一个眼刀子射过去,“不让你难做,他在这里花的费用算专项经费,我回去就让人划给你。” 新老板看了看胡渣徐,张了张嘴,貌似想问哪一项专项经费,但看了看一直沉静地站在旁边不插一句话的高舜,好像有点明白,便干脆地点头,提笔哗啦啦划了几下,道:“行,我记下了。” 高舜静静地看着整个事件的走向,对于胡渣徐说得什么专项经费也没去问,只待胡渣徐和新老板谈好了,便径自提出了自己一直想玩却不怎么有机会的那些好货。 新老板看高舜这种坦然接受的样子,不由又对他高看几眼,高舜提出的要求,他想也没想就同意了,根本不记得什么资格审查不审查的。 随后,胡渣徐和高舜找了个清净的靶场一教一学起来了。 胡渣徐教的大部分都是高舜知道的,他只需稍稍找几个关键点问一问,装装样子就过去了。但即便是这样,高舜所表现出来的这些便已经足以叫胡渣徐惊叹了。 而等到高舜真正上手射了两发后,胡渣徐的眼珠子都快要瞪掉了。 从第一次看高舜射击开始,他就知道高舜是有天赋的。但是,他从来没想到高舜的天赋是这么高。 第一次玩狙击型的枪,两枪居然只打出一个孔?! 高舜自己也微微有些诧异,他承认自己这次确实没有隐藏实力。一来,是他知道胡渣徐既然开始教他东西,就是对他有别的打算的意思。这种情况下,藏头露尾只会让你的价值被贬低。 二来,他这个身体是第一次玩这个等级的,虽然他以前的经验都在,但是身体毕竟换了,不管是识别环境,还是承受后坐力,都完全是个生手中的生手,所以他也有意想看看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承受底线到底在哪。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两发就打出了比他上辈子还好的成绩。 高舜微微拧眉感受了一下,随即二话不说,又扛起枪,对着一排靶子一一扫过去,直到十个靶子都打完后,他才呼出一口气,嘴角高高扬起,眼睛又亮又黑——看来,他以前还小看了自己这具新身体。 胡渣徐也在一旁露出惊醒的神色,呼吸都不由急促了起来,他盯着被击倒的是个靶子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来,像盯着猎物一样盯住了高舜,“孩子,你跟我走吧。” 高舜脸上笑意忽而收了起来。 胡渣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高舜直视胡渣徐的眼睛:“不。” 胡渣徐顿时颓然,伸手又像揍高舜,高舜不躲不偏地迎着他,眼睛依旧直直地看着胡渣徐。使得胡渣徐反而下不去手,他狠狠拍了高舜肩膀一记算作罢,“熊娃子,熊娃子……” 高舜露出得胜一般的笑意。 “为什么不跟我走?”半天后,胡渣徐问高舜。 “跟你走,只能走五年,最多不会超过八年。”高舜很平静地道,“八年后,我才二十五岁。徐叔,你有没有相过,图昆叔……到底为什么走上了不一样的路?” 胡渣徐被高舜的问题问住了,他出神地站在那里,脸上神色瞬息万变。 图昆到底为什么?图什么?胡渣徐从来没有太深究,他一直告诉自己没必要,叛徒就是叛徒,再多理由也改变不了事实。但其实潜意识却是害怕去深究,因为他隐隐约约知道答案。 高舜看胡渣徐不再出声,神色里带着些惆怅和迷惘,心里明白,胡渣徐是真的看重他,既有惜才的心思,又有提携后辈,或者培养需要的人才的意思。但是他现在的无论是体能还是其他各方面其实都还没有达到最佳状态。 而胡渣徐所在的那个系统只能留人五年,即便是十分特殊而受到重视的人才,也就再延长三年。一共八年。 高舜头脑很清醒。他明白,这八年,是他作为高舜最重要的时期,他以后的一切都会在这八年里奠定。但进了胡渣徐的系统,这八年不管他学到了什么,拥有了什么,或曾经做过什么,在走的那一刻,是全部都要抹平归零,连记忆都不能带走。比他当年从特战队里出来还要光杆。 他从来都是觉得,男人为了家园国土抛头颅洒热血,不是为了荣誉,也不是为了被铭记,而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 但如果他真的抛掉了头颅,那一切便也作罢。 真正可怕的永远不是这些,而是从热血里重新冷寂下来,过普通人的生活,那时候,才发现,日子不是靠头颅和热血就能抹平的。 他见过太多,他曾经的兄弟们,枪林弹雨、人血临面尚且不改一丝颜色,但褪下军装后,却会被怎么让老婆孩子过得幸福安康而拦在路上。 这些兄弟中,有些人被磨去了棱角,有些人则慢慢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他至今记得,他进特战队第二年的时候,一次出任务,到西南边境剿一个毒窝,是大队长领的队。 任务完成的很顺利,但是大队长和队里的老鸟们回来后,却整整半个月没有睡过好觉。后来,他们这些新人才知道,这次的行动,他们剿灭的毒枭毒瘤里,有一个是他们当年的队友。 那位队友转业后的前两年还有联系,后来就慢慢没了消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再见面居然是这种情况。 刀如果不是悬在头上,大概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人做了那样的选择。就像图昆,虽然胡渣徐基本不说图昆的事,但图昆为什么走到这一步,胡渣徐不会一点都不了解的。 所以他不会现在跟胡渣徐走。起码要等到他按照自己的规划走出一条路时,才会去找胡渣徐。五年,即便不是为了这个生他养他的土地,是为了感受一次血液被唤起的沸腾感,他也愿意给。只是什么时候给,必须要依照他的蓝图走。 这个话题就这样被搁置,胡渣徐没有再追问,高舜也没有解释。像是双方忽然达成了某种默契。 胡渣徐让高舜又练了几次后,只交代以后常练,便也没再说什么。 中午两人又一起吃了顿便饭,饭局上高舜才知道,胡渣徐明天就要走了。不过两人都不是扭捏的人,气氛怎么也伤感不起来,倒是借着要胡渣徐要走的借口,高舜撬开了胡渣徐一向严实的嘴巴,套了一些他感兴趣的消息出来。 胡渣徐走后,高舜一边念书一边抽着时间又去了俱乐部两次,不把枪感丢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为了和袁立刘凯盛他们碰面。 他这边已经将袁立他们的想法都做了一个统计,也和每个人都交流过了,基本双方已经达成一致,就等着动手改造了。 高舜本来是想都抱回自己的房子里改造的,但袁立显然对高舜到底准备怎么改造仿真枪很感兴趣,他为了图方便,便也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双方说定到袁立家里去改造这些仿真枪——袁立家里改造的各类器材用具比市场上能找到的还齐全,完全省了高舜去搜罗工具的功夫。 又是一个周五,高舜背着书包出校门的时候,本准备去附近溜达溜达,看看能不能逮到汪洋和他的小跟班,然后一起吃个饭,再去袁立那里,袁立已经把他需要的改造材料全部弄好了,今天可以动工了。 但是刚转到学校旁边的一条街,一个声音叫住了他:“高舜。” 高舜回头,有些惊讶,是他的同桌,洛奕。 自上回的事情后,洛奕回家歇了整整一个多星期没露面,这一周来上课时,跟高舜也像以前一样,两人都是淡淡的,谁也没提那天的事。 但实际,高舜还是能察觉到他时不时逗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像是观察,又像是估量。 他有什么可估量的?高舜想不通,但现在看到洛奕站在自己面前,不禁觉得,今天也许会出答案。 果不其然…… 十分钟后,高舜嗓音里夹着一些不可察觉的笑意,“你今天就为这个?” 洛奕脸色有些发黑,显然他看出了高舜压根不把他刚刚说的那些当一回事。他握了握拳头,冷着脸道:“有钱送上门,难道你不要?” 高舜双手抱胸,胸前的肌肉微微鼓起,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洛奕,眼里确实有些看小孩子的轻视,因为在他看来,洛奕刚刚所说的,就是小孩子的异想天开。“送上门的钱,谁不喜欢,可问题是……这钱算是送上门的吗?” 第二十一章 高舜勾着唇角对洛奕摇头,“找我补习?价钱随我开?十万八万的都有人买单?” 洛奕抬着下巴,矜持地点头。 高舜第一次觉得,他这高贵冷艳的同桌居然这么蠢萌,半路拦了自己,说让自己给他补习,然后价钱随便开,开得越高越好,反正会有人买单。但是到手的钱,双方对半分。 洛奕说得前半部分,有人买单那一点,高舜都是相信的。虽然这小子的境遇好像并没有多好,但是不差钱这点,从他的底气看,还真的是有人给撑着的。 但是……到手的钱对半分?这是想借他的名头去骗家里的钱?因为从洛奕的话里,高舜听不出丝毫这小子有认真补习提升成绩的意思。 高舜不知道他这想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且不说,他高舜一个过气的中考状元,到底能不能低得上现如今满天飞的各种高端补习机构,就说买单者能答应买单的充要条件——洛奕成绩的提升必须等价于买单者付出的金钱,洛奕根本不打算配合实现,这钱能轻轻松松到账吗? 但显然,洛奕根本没想过这些。高舜边漫不经心地瞅了瞅洛奕,便认真地瞟着街角的各处,眼神凌厉地搜索着汪洋他们的身影,直到看到五百米开外熟悉的两个人影——两人正无所事事地抖着三七步在那里猥琐地吸着烟,吸两口还咳几下。 他重新将视线转回来,看着洛奕道:“你觉得我哪点像个老师?” “还是说……你觉得你像个天才学生,给你补习,就像教个数学天才三角函数一样简单,随便几下,所得的成果就像洪水一样,涨了起来?对了,你应该知道三角函数吧?”高舜有些不确定地看向他。 洛奕的脸刷地一下黑下来,他阴测测地瞪着高舜,不相信高舜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可没想过真的去补什么狗屁的习,这只不过是他想了多日才想出来的一个“一箭双雕”的办法。 “你用得着揣着明白装糊涂吗?”洛奕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高舜看到街尾处的汪洋发现了自己,顿足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然后似乎还冲着自己的这个方位眯了下眼睛,瞬间像认出了洛奕一样,立马掐灭了烟头,往这边奔过来。 高舜无声地在心中一阵好笑,随即看着洛奕,也不再兜圈子,“我不知道你到底想从谁手里掏钱,也没兴趣知道你需要这笔钱做什么。但是,你不能把所有人都当傻子。我不是,我相信能掏钱的那人也不是。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自己的……”高舜指了指太阳穴的地方,“这里要是清楚的。” “别想着谁都算计,起码,你得有个能信的人。” 话音刚落,汪洋已经冲到了高舜面前,机谨地看了看高舜,又看了看洛奕,便扭曲地狞笑了一下,摆开了干架的阵仗,“又是你小子啊?怎么,上次教训不够啊?来来来,小爷教教你什么叫识趣!” 高舜从后面一把夹住汪洋,拖走。 “我擦嘞!高舜,我他妈警告你,你赶紧把老子给放下来!”汪洋挣扎地叫嚣着。 高舜不为所动,继续夹住拖着走,汪洋开始试图讲点“道理”。 “尼玛的,我可是看到了,这次是他先招惹上来的,这种人就跟水蛭一样,你不狠教训一顿,他就是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往上贴。你顾着你乖学生的面子,我帮你出手,你还不乐意,早晚他要骑到你头上的。” “他不是来找麻烦的。”高舜头也不抬地继续走,发现离离洛奕已经有一段距离,汪洋不会再跑回去了,才放开他。 “真的?那龟孙子来干嘛的?”汪洋斜着眼,显然不信。 “找我帮他补习的。”高舜道。 “啥?!”汪洋觉得自己的脑容量瞬间跟不上节奏,“被我揍傻了?部队啊,我上次没揍他脑袋啊!” 高舜失笑,“跟你没关系,是他自己有些魔怔了。” “说到补习,你成绩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补习?”经过洛奕这一茬,高舜发现,自己无意中开发了新技能,虽然能惠及的人不多。 汪洋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看着高舜,“别恶心我了,我补习干什么?又不念大学。” 闻言,高舜神色一凛,但不到一秒,又恢复正常,他状若轻松地看着汪洋,“不念大学?那你准备干什么?” “什么来钱快干什么呗。”汪洋无所谓地答。 高舜的脸色沉下去。 汪洋嗤地一笑,眼中是许久没在高舜面前露过的嘲弄,“干嘛?看不惯我这样的?钱可是好东西,你难道不知道?只要有了钱,我想干什么不行?如果当初我有钱……” 有了钱如何,汪洋倒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要有钱,就什么都干?”高舜危险地眯眼看着汪洋,好似汪洋只要一说是,手便会化为利爪当场解决了他。 汪洋看着这样的高舜,心里升起一阵寒意,背上的白毛汗也被吓了出来,嘴上却还想强硬地答“是”,但是硬生生地,唇瓣张张合合半天,“是”字就是不敢吐出口。 最后,汪洋狼狈地扭开头,躲过高舜的视线,他像困兽一样,低吼,“你他妈懂什么?钱这么好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要?如果当年有钱,如果当年有钱……” 汪洋不断地重复最后一句话。 “如果当年有钱就怎么样?”高舜逼问。 “如果当年有钱,我妈就不会自杀,我爸也不用娶那个女人,我就还有个家!”汪洋狠狠转过头,红着眼睛对上高舜的视线,大声地叫道。 高舜一怔,心脏的一角像被蚂蚁咬了一下,有些发酸,为眼前这种模样的汪洋发酸。他下意识地要伸手去摸汪洋的脸。 但就在高舜的手碰到汪洋的脸的刹那,旁边传来一声叫唤:“我去,终于赶上你了,汪洋,你丫跑这么快干嘛?” 两人一瞬间都有些愣,高舜率先回神,看着赶上来的人,“二木。” “嘿嘿,舜哥。”二木狗腿地打着招呼,随即看向汪洋,汪洋也反应了过来,眼眶依旧发红,但神色已经变得平静了。 二木后知后觉地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汪洋抢在高舜前道,“没事儿。早说你该动动了,这么点距离,跑这么久。” “哪是啊,我这不是看出前方有敌情,想把机会留给你表现嘛!”二木道,忽而像想起了什么,“你怎么没收拾那人啊?我从那小子身边走过,他还好好地站那儿装沉思者呢!对了,你刚刚的不对劲是不是那龟孙子干的?” 那架势,像是汪洋只要点个头,二木立即便要上去灭了洛奕。 汪洋微微尴尬地看了看高舜,虎着脸,很有气场地拍了二木脑袋一记,“就你多事儿,我都说了没事儿!走!去吃饭,老子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汪洋压着二木的肩膀,踢踢踏踏地往前走。二木将信将疑地看看汪洋,又扭头朝后看看高舜,最后眯着他的小眼睛朝顶后方的洛奕看去,忽闪的小眼神里藏着一些东西。 高舜站在原地,盯着汪洋的背影看着,眼底闪动着一些旁人读不懂也看不透的东西,好一会儿后,他才常常呼出一口气,抬脚追上前面的两人。 汪洋这一次的爆发,像石子落入大海一样。 在汪洋看来,这次的事件就是石子掉完之后,依旧平静的海平面,其实什么也没翻起。高舜既没在他的跟班面前拆他后台,也没有唧唧歪歪地再次提起他那时红着眼眶差点哭出来的怂样。 这只不过是一次他没控制住自己的出糗表现,除了起到告诫自己,还需要将这些藏得更深一点外,其他什么用也没有。 而对高舜来说,则是那颗落入了大海的石子。它永远是在那儿的。但明面上,高舜却并没有太多动作,只是在他自己都没怎么留意的一些地方,他开始关注汪洋的一些私事。 不过能接触到这些的实在是太少,汪洋自己是越藏越深,一般撬不开口,而二木知道的也很少,模模糊糊的,也就知道汪洋现在的妈不是他亲妈,但爸是他亲爸。 然后,还有一对同父异母的龙凤胎弟妹,比他小八岁。所以,他亲爸他后妈因为要照顾这对双胞胎,基本不怎么管汪洋。 汪洋也很少回家,除非是手里一分钱都没了,短期内又接不到活,实在凑不到钱,不然根本就不回家,每天到处溜达,有时候去二木家蹭几天,有时候也不知道去哪。 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 不对。高舜在心里将二木给出的讯息划了个叉,汪洋还有被家暴的迹象,这一点二木好像不知道。看来,二木知道的确实少。 几番试探后,高舜终于发觉二木对汪洋了解的可能还没有自己多和系统,便也不再从他那里套消息了。 只是在没人发现的间隙里,他对汪洋的方式倒并不若以往那么简单粗暴,直接以武力让他屈服。再次遇到汪洋“做活”的时候,大部分情况下,他会先听一听汪洋给出的一些理由或者借口,然后再粗暴地镇压他。 对此,汪洋只更加恨得牙痒痒,见天儿盘算着什么时候能让高舜吃一记狠的才好。 只偶然一天,二木恍然道:“汪洋,咱们最近的生意好像淡了好多。” “废话。”汪洋飞他眼刀子,“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口碑,都被高舜那个傻逼给弄没了,生意还能自己找上门吗?” “但是……你最近好像也没回家要钱。”二木有些后知后觉。 汪洋一怔,细细算来,他也有快二十天没回家了,这一次,他居然撑那么久?不对啊,他最近根本没做什么活。 “是舜哥天天请我们吃饭。”二木兴奋地找到答案。 汪洋脸又黑了下来。 第二十二章 高舜今天挺轻松,因为改造仿真枪的事儿,他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了。而改装完的枪,那些枪主人,一个个都收到了都不住地赞叹,同时,丰厚的报酬便也就到了帐。 直到接到袁立划出的第一笔报酬,高舜才知道,原来高于市价的两倍是这个数,这真他妈是个来钱的行当。 他一边估算着等这次改造的事情结束了,到账的钱够他花多久,一边又盘算着,是不是想办法再接点类似的活儿。毕竟,经过这次的事,他对自己花钱的能力不再那么低估了。 尤其是,他现在几乎变相地养着一只小兽崽儿——定时投喂,还得偷摸着进行,想想,也挺他妈憋屈,但是高舜却做得乐此不疲。 所以,对钱的危机感,高舜是空前的敏感。光棍的时候,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嘛,总要留足了喂养的资金才好。 于是,高舜也不矫情,眼看着手边的仿真枪要改造完另,找了个空档就直接问袁立,他们圈子里还有没有人像改造仿真枪的。 袁立听了有些惊讶,像是没想到高舜会问这个。从这段时间高舜所露的这一手高端技能来看,袁立对高舜做了不少揣摩。 经过这段时间从旁观摩高舜改造仿真枪,袁立对高舜的本事和技艺基本是服得透透的,但袁立自己内心深处一直自叹不如的却不是这些技艺,而是高舜的这个心胸。 高舜这人吧,看体格,看说话,看处事,甚至看他改造枪的那一手娴熟的本事,大概谁都想不到他还是不满十八周岁的未成年,但袁立知道,这还真就是个在读书的高中生。 而就是这样的高中生,硬是在不少方面把他们这批大男人给比了下去。 有高舜这手本事的人,圈子里也有。但能像高舜这样,知道自己对这个感兴趣,就不遮不掩地在自己面前改造,让自己光明正大的偷师的人。除了高舜,他没听过有第二个。 直到今天,袁立都觉得,要不是自己当初硬着头皮找上了高舜,大概高舜永远不稀罕帮别人改造仿真枪,因为他的心思不在这上头,袁立能感觉得到。 改造完了,自己和队友们给他转账的时候,他连价都没问过。还是他们自己守规矩,全部都按照市价的两倍结的账。所以今天听高舜这么乍提起这茬,袁立还有些想不明白,高舜这是改造改出了瘾了? 对于袁立的好奇和惊讶,高舜倒是挺淡定,“我缺钱。” “啊?啊!”袁立先一愣,然后又一点头。到底是真明白了还是假明白了,只有他自己知道。 虽然,从私心里,袁立并不希望将高舜介绍给其他人,毕竟,哪个队不想有个私人武器设备整改师呢?这无形中就是一种战力储备。 但冲着高舜让他偷师这点,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拒绝高舜的这个要求,更何况,这段时间处下来,袁立也早就将高舜当自己人了,于是,也就不矫情,当下便也直接回道: “咱们H市里玩这个不是特别多,而且,这次比赛是地域出局赛,我可不想给哪个对手送你这么个人才过去。不过近期因为咱们这里举办比赛,来参赛的人挺多的。就我所知,有好几个队在比赛中途都有想提升武器和装备的意图,不知道落实了没,我下次帮你问问。” “谢了。”高舜点头。 袁立办事也确实有效率,在高舜所有的改造任务完工的那天,他就给高舜联系到了两个参赛队,都是外省的,一个首都那边的,一个邻省的。 袁立牵头,刘凯盛调度,两个参赛队分别和高舜见了一面,邻省那支队伍一看高舜的模样和年纪,便打起了退堂鼓的意思。袁立和刘凯盛本来还准备从中斡旋,帮高舜证实证实能力,但高舜看对方不情愿的样子,也懒得勉强。双方喝了几杯茶就散了。 第二队是来自首都的,因为第一队的教训在前,袁立知道让完全没见识过高舜本事的人,仅凭他们几句话和吹嘘就相信高舜的技术,实在太难。可这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办法能解决,高舜那张脸和年纪就摆在那儿,难道让高舜出场的时候罩块黑布? 差点准备让高舜蒙着脸出场算了。但幸好,高舜自己是个有办法的人,第二队的人来得时候,高舜特地拆了一把仿真枪在桌子上,一边和他们聊天,一边眼也不眨地就把枪给组装起来了。 那一手玩的,看得第二队的几个人一愣一愣的。 第二队领头的队长也是个有魄力的人,看高舜露得这一手,什么唧唧歪歪的怀疑抱怨都咽了下去,双方愉快地谈定了改造枪支的事情。 工作台定在了这队人住的宾馆里,这意味着,高舜的工作模式和在袁立家里一模一样,对方全权提供高舜需要的东西。顺便,可以全程围观自己的武器改造全过程,甚至,能在中途提出新想法,直接改一把合乎自己心意的仿真枪出来,当然,对喜爱此道的一些人来说,还可以顺便偷师。 于是,众人便只见袁立在一旁听得心痒难耐,但碍于行规,又不能说光明正大地去参观他们小队的武器改造。只不停地用一种哀怨的眼神告诉对方的几人“你们占了大便宜”。 只可惜,双方还没有达到心灵默契的水准,对方表示,完全看不懂袁立的小媚眼是个什么意思。 当然,这不懂也就维持了三天,三天后,当高舜站在工作台前,留下第一把需要改造的枪的主人,让他全程观看,甚至中途可以提出新意见和想法时,他才明白袁立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将信将疑地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后,等到了中午的时候,心里已经一个劲地大呼,他们这次赚到了! 午餐时候,参与了改造枪支的那位队员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乐晕晕的。 众人一看他出来,都围上去,“怎么样?怎么样?那小子到底有没有两把刷子?不行,我们就赶紧找下家,我家宝贝可不能随便给人拆着玩儿!” 他晕乎乎地摆手,“自己看,自己看,我得下去给人家买中饭。对了,这附近哪家饭菜最好?算了算了,你们知道什么,我下去问前台。” 说完,一阵风一样刮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才多大会儿,居然还巴结上了那小子?!” 为了不砸自己的招牌,高舜这次比给袁立他们更上了点心,于是进度也没有那么快,而且他白天要上课,放学要训练,只能将周末空出来做这事儿。 所以个周末过去,也就弄好了两把枪,但这一队人也已经对高舜心服口服了。就算时间慢,这支队伍也表示愿意等。主要是因为他们也才刚刚打完了一场比赛,得到了晋级权,离下一场比赛的时间充裕的很,他们也需要调整新战术,所以根本不急。 他们不急,但是高舜本来就紧凑的作息却依旧变得更紧张了。只是这么忙的情况下,他依旧坚持每天去给汪洋投喂。 只是不知怎么,汪洋又变得忸怩了,又经常遇不上人了,一连两周,首都那支队伍的武器都改造的七七八八了,而汪洋却一面都没见上。 高舜心里涌起一些莫名的不爽,有种忽然找不见常用物的烦闷。 这天,因为是课堂随测,他特地早早交了试卷,翻墙跃出了学校,背着书包溜达到汪洋的学校——也是当地知名的一所烂学校。 他到的时候,学校还没有放学,大门锁的严严实实,高舜晃了一圈,恰巧遇上墙壁上一群翻墙的小子,对方几人也刚好看到高舜。骑在墙头上的那位在看清了高舜胸前别着的校徽和名牌时,不由吹了声口哨,“哟,一中的好学生怎么混到我们这儿来了?来找咱们学校哪个小姑娘,要不要哥哥我帮你叫一声?” 高舜眯了眯眼,一弹一纵,人便轻轻松松地蹲在了墙上,他微微撇头,侧目看着还骑在墙头上的那个少年一眼,“汪洋认不认识?在哪个班?” “在……高一(4)班,那栋楼的二楼。”骑在墙头上的少年傻愣愣地回到。 “谢了。”话音刚落,高舜轻巧地跳了下去。 下面一伙人并着骑在墙头上的那位少年已经全部傻掉,好半天,他们才想起来,“刚刚那人……怎么上来的?你们看清了吗?” 众人摇头,忽然,有人期期艾艾地问道:“他刚刚找的是不是四班的汪洋?” “好像是。”众人忽视一眼,忽然变得有些振奋。 “我去,那个嚣张的小子居然惹上了这么个人物,他死定了!干!走,今天不出去乐了,看热闹去。”说着,骑在墙头的少年又跃回了墙内。 就在这群少年猥琐而艰难地驾着人梯继续往回翻的时候,高舜已经顺着墙脚摸到了教学区了,他小跑地上了二楼,一路连只鸟都没碰上。 汪洋所在的高一(4)班刚好在楼梯口旁边,高舜一上到二楼就看到了班级的标牌,他半隐在墙根处,透过窗户朝里看,发现教室里嗡嗡的,一个中年秃头的男人在上面上课,下面的学生,前两排勉强算是听课,后面五排干什么的都有。 高舜一圈扫下来,只在角落里看到二木抱头呼呼大睡,汪洋连个影儿都没看到。 高舜想了想,卷了个小纸团,砸到二木的脑袋上,引起二木的注意后,让他想办法溜出来。 二木隔着窗户看到高舜时,瞪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他弓腰缩背,猥琐十足地从后门溜了出来,“舜哥,你怎么在这儿?” 高舜看他一眼,不答反问:“汪洋呢?没来上课?” 二木听高舜这么一问,脸上露出一种奇特的神情,“他今天倒是来了……” “那人呢?翘了?” “不是……被我们班主任叫办公室喝茶去了。”二木很平常地道。 “他犯什么错了?” “没啊,这事儿常有。喏,汪洋前段时间又翘了一周多的课,老班不是按常例叫他过去给他一顿排头嘛!”二木点头表示一直如此。 “翘了一周多的课,他干嘛去了?”高舜蹙眉,心里有些阴云飘来。 “好像是回家了一趟,他每次回家后,都要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来上课,大概心情不好。”二木含糊地答。 高舜听完,却一震,隐隐约约知道为什么汪洋回一次家就一周多不来上课,大概不是不想来,而是不想带着一身伤来。 “他在哪?带我去!”高舜拽过二木的胳膊要求。 “哈?你去干什么?”二木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他,“他马上就回来了,每次都这样,无非就是先给一顿排头,踢两脚,然后拍着桌子让叫家长。反正汪洋也从来不听,没事没事儿!” “喂喂,走道上那位,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我们这儿还没放学呢,你是干什么的?从哪儿跑进来的?” 第二十三章 这个声音一响,一向跟在汪洋身后有些二和傻气的二木立即白了一张脸,僵直着身子根本不敢转身。 高舜朝后看了一眼,是一个高瘦的中年男人,鼻梁上驾着一副黑框眼镜,吊脚眼,瘦脸颊,颧骨高高凸起,下颚微微抬起,走路是一大步一大步地迈着,好像在故意营造一种气势,整个人给人一种十分刻薄的感觉。 高舜忽略掉二木不断对他使得眼色,很平静地站在那里,安静地等着那个瘦高的中年男人走到近前,他才有礼而恭敬地道:“老师您好,我是汪洋的哥哥,我听说,汪洋的班主任要见家长,但汪洋的父亲实在太忙了,所以就让我过来看看洋洋出了什么事儿。” 瘦高男人狐疑地审视了一下高舜,眼神在瞄到高舜胸前的名牌和校徽时,嘴角的刻薄线条像稍稍松了些,但说出的话依旧十分不客气:“你就是那个汪洋的哥哥?” 高舜眉头飞快地拧了一下,像是十分不喜对方提及汪洋时那种蔑视的口吻,但他还是配合地应道:“如果你说得是高一(4)班的汪洋的话,我是。” “你们家长呢?”瘦高男人显然不准备就此放过他,“你们家的家长真是比我们市长还难请,几请几不到,实在逼急了,就让你这个小毛孩儿来,你能做主吗?汪洋要被开除了,你们家也都无所谓是吗?” “什么?”高舜尚未出声,一旁的二木就惊呼。 瘦高男人像是才发现二木的存在,他狠狠拧着眉,瞪向二木,“林淼,你不去上课,杵在这里干什么?” “我……许主任,汪洋要被开除?为什么?汪洋又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翘课逃学,打架斗殴,寻衅滋事,屡教不改,这些事情,随便哪一项,放到任何一个学校,就早就被开除了。就这,你还喊叫没什么?”瘦高男人——教导处,许主任蓦地拔高音调,“那不如你教教我,对你们这些学生来说,什么才叫‘有什么’,是要等杀人放火、坑蒙抢砸的事情都犯了,才叫有什么吗?” “许主任,真不好意思,您先消消火,您说的这些,我们是真的不知道。不管怎么说,我先代我弟弟给您道个歉。真不好意思,我弟弟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其实主要是因为家里最近……”高舜故意说得犹犹豫豫,像是很难以启口,“家里实在是发生了些特殊情况,让洋洋性子变得越来越古怪,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高舜说得像真有其事一样,“也是因为家里实在已经焦头烂额了,我们才一直没注意到洋洋居然在学校闯了这么多祸。您先别生气,我能先去见见洋洋和他的班主任,具体了解一下情况吗?”高舜抢在二木再次呛声前开口。 许主任瞅了瞅高舜,大概是觉得他这态度还不错,面色稍有缓和,矜贵地轻轻一颔首,“跟我一块儿过去吧,我正好也要问问。” “我也跟……” 高舜跟在许主任身后走的瞬间,将二木的话给瞪了回去——回班去,老实点。 二木顿时安静下来,高舜和许主任一前一后从他面前走过,二木看着高舜宽厚的肩膀,比许主任还高出半个头的背影,心里莫名有些安定,他在原地发了会呆,最后回了教室。 到了教师办公室后,高舜第一时间便去观察站在那里的汪洋。 他背对着办公室的门,吊儿郎当的站在一个怀孕的年轻女人面前,应该就是他的班主任了。 套着长袖长裤,一头乌七八糟的头发盖过了脖子,裸露在外的皮肤不多,又背对着高舜,高舜能收集到的信息实在有限。 “张老师,我把汪洋的家长带过来了,汪洋的问题,今天要严肃处理。”必要时,可以杀鸡儆猴。许主任虽没有说,但他的眼神却对高舜透露着这个消息。 高舜平静地将许主任的眼神在心里玩味了一圈,并没有出声接话,倒是汪洋,在许主任说到“家长”两个字的时候,他明显僵硬了一下,然后飞快地转身。 随即,高舜与汪洋的视线对上了。 汪洋的神情顿时变得古怪,像是有些啼笑皆非,又像是有些失望和猜疑,“你怎……” 高舜上前一步,抢话道:“张老师,您好,我是汪洋的哥哥。” “哥哥?”汪洋与张老师同时发问。 大概是从担任汪洋班主任起,就没见过汪洋的任何家长,今天好不容易来了一位,却不是父母亲长,而是个看着比汪洋大不了几岁的哥哥,心里有些疑惑。 而汪洋的神色则精彩多了,他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向高舜,像是在问——你是哪门子的哥哥? 高舜视而不见,稳步走上前,站在了汪洋的旁边,他微微低头,看了看汪洋的脖子,没有看到类似上次的掐痕,心里微微松口气。然后以肃杀的眼神看了汪洋一眼,在许主任和张老师都看不到的地方,快速地对汪洋做嘴型:“现在起,你闭嘴。” 汪洋挑衅地看向高舜,神情之间暗藏的意思——凭什么,你这个冒牌货。 高舜动作细微地对着汪洋比了个揍人的手势,汪洋看后,身体顿时一僵,各种被高舜武力镇压和一面倒挨揍的记忆全部回来,他一边狐疑地猜测,他再怎么大胆也不会在这里跟自己动手吧,一边又否决自己的这个猜测,这可说不准,他认识高舜这段时间来,不说多了解高舜,但是他的脾气,还是能摸到几分的。 高舜根本不是他表现出来的好好学生的样子,起码不全是。他平日里对自己和二木的各种挑衅一般不放在眼里,尤其这段时间,还变相地接济自己。 但他火起来的时候,揍起人来,也是从不手软的,更不看场合。尤其是在撞见自己做活时,对自己下的那个手才叫狠,不打到自己认错说服,他都不停手。 汪洋神色不定地站在那里,又气又闷地呆立了一会儿,最后,不甘不愿地对高舜叫到:“哥……” 高舜受用地点头,然后转向汪洋的班主任,“张老师,我代洋洋给你道个歉……” 汪洋听着他的称呼,鸡皮疙瘩一抖,掉了一地,他斜眼抽搐着嘴角看高舜,眼里塞满了质问——你他妈今天到底来干嘛? 高舜对汪洋的眼神视而不见,继续对张老师道:“您看,您要是方便的话,我们是不是先私下里谈一谈?” 说着,眼神飘向汪洋,汪洋立即跳起,“我不同……” “好。”张老师看着比汪洋大不了几岁,但行事上面似乎稳健许多,甚至有种成年人的魄力的高舜,不由点头。 于是汪洋被请了出去,高舜、张老师和许主任三人留在办公室里说起汪洋的事情。 三人刚坐定,许主任便抢在张老师之前,将汪洋从高一直到现在的种种劣迹一一细数给高舜听,期间,不断以各种骇人听闻的词句形容着汪洋这些事件影响之恶劣,对学校荣誉之不利,对教学教育工作开展之阻碍。 高舜一直安静听着,直到最后,许主任吐沫横飞地说道汪洋再这么下去,杀人放火也都是早晚的事时,高舜才定定地出声:“不会。” 许主任一怔,脸上有被打断的不满和不解。 “我家洋洋不会走到那一步。”高舜平和地与许主任对视,眼里却盛满笃定。 许主任刚想嗤笑反驳,张老师在一旁若有所思地接过话头,她一手轻轻摸着自己鼓起的肚皮,一边轻轻赞同地道:“汪洋的根,其实并不坏。” 许主任鼻翼微微张了两下,喷了口气,像听到十分好笑的笑话一样,他正准备咧嘴时,他的手机适时的响了,他接起后,脸上神情立马变得亲和伪善,他一边笑一边和电话那头说着话,三两句后,他挂了电话,站起来道:“张老师,汪洋的事情先交给你,人家家长来一次可不容易,一定要严肃处理,以正校风。” 他又看向高舜,神色又变得刻薄阴郁,“对了,汪什么,也不知道你叫什么。这事你今天主要是听听,回去跟你们父母好好转达一下,然后让你们父母来一趟!不要以为人不到场,我们学校就不能那汪洋怎么样!我们学校是有规定的。” 说着,许主任匆匆走了出去,路过走廊时,似乎还对着走廊上站着的汪洋狠狠骂了一句什么。 许主任走后,办公室里稍稍静默了十多秒,然后张老师才说了起来。 说得几件事情和刚刚许主任说得大同小异,但立足点和看事情的角度却天差地别,高舜也能从中听到更多东西。 听到最后,高舜沉默下来,他其实知道汪洋的生活很颓废,比起他上辈子的少年期,简直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最大的区别是,高舜上辈子只是为了生存,并没有对学校有太大的敌意,虽然读得也是烂学校,打架斗殴也是常态,但却从没有像汪洋这样,来学校也不过是因为这里有更多的人,能打更多的架,甚至,能开发出更多的生意。 现在的汪洋就像一个被陷阱伤了小兽,对世界开始充满敌意,对人也充满恨意。 他主动去找架打,主动寻衅滋事,光明正大的逃学翘课,对学校对老师对知识,或者说,他对任何东西都没有敬畏心,甚至……不觉得活和死有什么区别。他活着,可能只是因为不甘心随随便便就死。 高舜沉默的越久,张老师看着他的眼光就越期待,像是指望高舜能做出点什么,她一手慢慢地摸着肚子,感受自己肚子里胎儿的心跳,一边静静地等着。 良久,高舜才道:“老师,您给汪洋一次机会,别开除他。我回去教他。” 张老师并没有当即就答应,她看了会儿高舜,才模棱两可地说道:“这不是我能做主的……我在的话,还能保一保他,可是,再有四个月,我就要回家待产了,到时候换了班主任……” 高舜眼神深邃地接话,“到时候,他就不会再惹麻烦了。” 张老师这才慢慢点头。 高舜出来的时候,学校里已经放学了,汪洋正和二木烂泥一样地倚在走廊的护栏上,看到高舜出来,汪洋嬉皮笑脸地问他,“怎么样?你的口才说服那个女人了没?” 看样子,他大概也从二木口中得知了自己要被开除的事情了。 高舜深沉地站在那里,眼睛略带危险地眯起。 汪洋见他这样,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没成就没成呗,你拿那副嘴脸威胁我干什么,刚好,我也不想念了,反正……” “你不会被开除。”高舜忽然出声。 汪洋一怔,眼里闪过纠结,随即洒脱地道:“那也行,多混两年呗。” 高舜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汪洋面前站定了,高舜高大的身影罩住了汪洋。 汪洋本能地抬头去看他,但一向喜怒哀乐藏不住的眼里,此刻却是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漆黑的瞳孔只单纯地印着高舜的倒影。 他无声地看着高舜,也不问他想干什么。 “操,原来在这儿。亏我们在后面的小空地上找半天!” “哟,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们赶上好戏开场!”身后忽然传来一群少年的声音。 高舜和汪洋同一时间扭头看过去,看到一群穿的跟汪洋的杀马特风不相上下的少年闹哄哄地站在离他们五米的距离处正在围观。 高舜和汪洋不约而同地一起挑眉——这什么情况? 第二十四章 在H市第二中学附近的一家小饭馆的包间里,十多个杀马特风格的少年,和一个高大健硕,面容英俊,着装正常的高中学生,围着一张大圆桌坐在了一起。 桌面上林林总总摆了二十多道菜,每个人面前都摆着啤酒和饮料双份饮品。 高大而正常的那个学生,高舜,举起面前的一大杯啤酒,对着满桌子的人道:“既然大家都给面子坐到这了,我也就说两句。” 高舜面容沉静,嘴角带着笑,无形中拉近了他与这群杀马特少年的距离,但仔细看还是能发现,他的笑容并不代表着亲和。 “首先,我代我弟弟敬各位一杯,他年纪小不懂事,以往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得罪了各位的,都是我这个当哥的教的不好,这杯酒,当我替他给你们赔罪。”说着,高舜仰头将一大杯啤酒灌进了肚子。 在座的众杀马特眼神相交,像是对这个情况有些懵,还没摸着头绪。 而坐在高舜旁边的汪洋,额头的青筋已经暴起了一根又一根,若不是高舜的手正死死按在他的肩膀上,他差不多就要跳起来了,但即便现在跳不起来,汪洋的一双眼也像蛇一样,正死死地盯着高舜,靠近了,还能听到他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细微的声音:“高舜,你他妈今天一套一套的,到底搞什么鬼?玩得哪套把戏?” 别说坐了这一桌的众杀马特少年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汪洋也确实弄不明白高舜今天抽得哪门子风。 他为了他所谓的“生意”,基本上把自己学校里的以及周边学校的一些流氓小痞子都给得罪个遍。不过因为他确实够悍,打架也够不要命,所以虽然结下了一堆仇家,时不时就要抄家伙打一次,但总得来说,汪洋与这群“仇家”们的交锋还是胜多败少的。 一大堆人在汪洋手里都吃过狠亏,个个都对汪洋恨得牙痒痒,所以这群人在见识到高舜露的拿手翻墙功夫后,纷纷觉得汪洋这回大概在外面踢到了铁板,有望目睹汪洋吃一回苦头。 而这些人几乎一出现,骂骂咧咧几句脏话一说,汪洋就基本弄清了他们的目的——一群傻逼,以为高舜是来找自己麻烦的,所以就聚了一群人过来看自己好戏的。 当汪洋知道这群人的意图后,只恨不得能当场仰天长笑几分钟——真是送上门来的蠢蛋,想看自己的好戏,这下倒可以让他们常常怎么去演一场“好戏”了。 就在汪洋筹谋着怎么说动高舜和自己联手,给这群人一顿“好排头”时,高舜就主动朝那些人发话了:“这里不方便,我们到外面去。” 汪洋顿时乐了,嘿,骨子里果然就是个好学生,打架还分地点,在学校里还不方便了,果然事儿多。不过看在他这么上道的份上,自己自然还是要挺一挺他的。 于是他便煞有其事地附和着高舜的话,跟高舜一起,将这群人给引到了校外。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到了校外后,高舜径直带着他和这群人走到了这家饭馆,进了包厢,然后还点了一桌子菜! 最后,他居然……还代自己跟这群瘪三赔罪!!汪洋的肺里充满了火气,简直快炸了,但高舜紧紧制在他肩膀上的手和深邃的眼睛都无声地暗示着他——不想死,就乖一点。 哈!他汪洋是谁? 这在座的随便拉一个出来问问,也知道他汪洋可是这一片出了名的一霸,桀骜不驯是他的代名词,怕什么不拍疼不拍死可是他的座右铭,仅凭他一个高舜傻逼一样的一只手和一个眼神就想让他乖乖顺服,一听,就是痴人说梦! 汪洋一边咬着牙红着眼,暗自腹诽,但身体却怎么也不能顺应心中的这些想法站起来和高舜对着干。 汪洋一边气堵地在心中辩解自己并没有怕了他,但一边又有个声音问,如果你怕的并不是高舜会揍你,那你怕得是什么? 是什么? 这么深奥的问题,汪洋怎么可能找得到答案,鬼知道是什么,反正他就是不怕他的,就是高舜经常会武力镇压自己的一些活动,他也从来没有怕过的。 骗鬼,就在刚刚,在学校里,高舜看着你的时候,你还怕从他眼里看到鄙夷和失望呢!心里一个声音悄悄地说。 汪洋咬牙将那个声音打压下去,手上愤愤地准备端起面前的啤酒往肚子里灌,结果半路被高舜给劫走了。 高舜无声地看了他一眼,以眼神示意了一下摆在另一边的杯子——一杯可乐! 你他妈别欺人太甚!——汪洋的眼都快冒出火了,代他给这群傻逼道歉也就算了,居然还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自己喝啤酒,然后让他喝可乐! 汪洋眼里的火都快化为实质了,但高舜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手边的可乐,汪洋一口牙差点崩断,最后还是抵不住心里的火气,一把抄过可乐,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 高舜满意地微微颔首,然后举起自己从汪洋那里劫来的啤酒,再次举杯,“这一杯,当我提前感谢你们。我这弟弟不好教,也不好管,想必你们也见识过了。所以,以后不管他在学校里不管惹了什么事,闯了什么祸,或者冲撞了你们什么地方,希望你们别计较,有什么只管来找我。他做错的,我绝不包庇;该他受的罚,我也一点儿不会省。我这弟弟不好教,你们不用觉得这是告状或丢脸。这是在帮我!” 说着,高舜将杯中啤酒又灌了下去,“谁帮了我这份忙,我记着他的情。” 旁边,汪洋一口可乐喷出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看着高舜——他这是在发动这群人给他当监控机? 这难道才是他今天的最主要目的?汪洋在心里猜测,眼里透着对高舜的浓浓反感,他不知道高舜到底凭什么。 一众杀马特少年的眼神也更加狐疑,同时眼底也透着些摇摆,像是在评估高舜话语的可信度。他们看看高舜又看看汪洋,还是不出声。 “最后,大家坐到一起,也算是一种缘分,看得起的,我们就交个朋友,看不起呢,我也不勉强,喝完这顿酒,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只希望你们以后能记得……”高舜眼神微含震慑地扫了在座的众人一眼,“汪洋是我弟。” 一众杀马特少年顿时呼吸一窒,也不知道到底听懂了其中的含义没有,只见他们终于有了统一的反应,纷纷朝高舜正对面的一个高个少年望去。 高舜也随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眼底透着一些评估和威慑。 高个少年匆匆和高舜对视了一眼,呼吸乱了几分,眼神挪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生出了类似寒意的东西。终于,他一拍桌子,强撑气势地站起来,端起面前的啤酒举起冲着高舜道:“冲你这番话,这顿酒,这个朋友我交了。汪洋的事……算揭过去了!以后……汪洋也是我兄弟!” 虽然话语中依旧有些迟疑,但最后那声兄弟倒也算铿锵有力。话说完,他咕噜咕噜将杯中啤酒喝干,随即,他周围的其他少年纷纷效仿,都端起酒杯将酒喝干。 高舜见状,嘴角终于挂起了点真实的弧度。 而此前一直莫名暴躁的汪洋,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平静下来,高舜低头看了看他,只见他的神色里有些诧异和不可思议,同时又若有所思的样子。 高舜嘴角的弧度微微拉大,伸手轻轻叩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汪洋抬起头来看他。高舜以口型对他道:“这才叫本事。” 汪洋微微眯眼,像是心有不甘,却找不到什么好的武器反驳。 一顿饭以诡异的局面开始,以和谐的氛围落幕。一群血气方刚的少年,本来还带着点被逼与汪洋说和的不悦,但几杯啤酒下肚后,连亲妈都扔到了墙后面去了,一个个举着酒杯对着高舜不停喊哥,还要和他碰杯。 啤酒拆了三箱后,桌子上基本没一个是神智清醒的了,对上汪洋的时候,一会儿骂他是个狠茬子,每每对上都十分不给他们面子,一会儿又举着杯子不停地夸汪洋够本事,够狠,打架够漂亮,十分值得一起喝一杯。 汪洋捧着自己的可乐杯,心中百感交集,笑是笑不出来的,但是愁眉苦脸也不像样。一旁的二木在旁边看得稀奇不已,大着舌头对他道:“汪洋,没想到我们和他们居然还有坐在一起喝酒的一天!这世界真他妈奇妙!” 汪洋不接话,只看向脸上微醺,眼神却明晰透亮的高舜,高舜也恰好与他视线相交。 三个小时后,饭局结束,除了被迫滴酒未沾的汪洋外,也就只有高舜还是清醒的了,高舜下楼要去结账的时候,却被老板告知,帐已经有人结了。 高舜一怔,顺着老板指过去的方向,看到店里一角坐着个熟人——洛奕。 洛奕也恰好看过来,高舜顿了顿步子,便走过去,拉开洛奕对面的椅子坐了下去,眉头微皱,“你怎么在这?” 洛奕指着高舜道:“我来找你的。” 高舜一挑眉,“又有什么事儿?” “找你做个合伙人。” 高舜勾着嘴角一笑,径自伸进口袋里掏出钱包,“多少钱,我把饭钱还给你。” 洛奕恼怒,恨恨地看着他,“我不缺钱。” “我知道啊。”高舜理解地点头,“但我不能因为你不缺的这点钱,就把我自己给卖了吧?” 洛奕一窒,顿时接不上话。 高舜刷刷数出六张红票子,放在桌子上,推过去给洛奕,“应该只多不少。” 说完,站起来要走。 洛奕忽而道:“我说真的。” 高舜回过头看他,“什么真的?” 洛奕抬头看他,眼里有一种仇恨的火苗,“找你做合伙人,我不是玩,也不是无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说其他的,我保证,你跟我合作,十年……不,五年,五年我就让你得到回报。” 高舜沉默了一下,审视着洛奕,半晌,他才问他,“为什么找我?” 洛奕自嘲地一笑,“你以为我还能找谁?老头子身边是有人,可是有谁能把我当回事?至于什么哥哥姐姐的,不被弄死就不错了。而其他人……连你都觉得我不过闲的蛋疼找个游戏玩玩,还有谁能觉得我能正儿八经做出点什么事来” 连同龄人都看不起他,觉得他可笑,那些所谓的成年人更不会把他当回事。 第二十五章 “好。” “你答应了?”洛奕眼神带亮。 高舜摇头,“不是我说的。” 汪洋忽然从高舜身后冒出来,看着洛奕,显然该听的不该听的,他都听到了,他看着洛奕道:“反正你不过找个合伙人,他能做的,我肯定也能做。我当你的合伙人算了,五年之内就有回报,听着挺不错。” 高舜头疼地将汪洋给抓回来,“又没你的事,你瞎掺和个什么劲儿!” “呵,现在说没我什么事儿,敢情刚刚在楼上自称我哥,当我的家做我的主的不是你啊?”汪洋兴奋地反击,眼神一亮一亮的,像是终于找到了能炮击高舜的武器了一样。 高舜揉着眉心,克制自己将汪洋压倒腿上很揍一顿的冲动,“一码归一码。” “现在想算得那么清楚?晚了!”汪洋翘起了自己小人得志的尾巴,洋洋得意。 说完,根本不等高舜反应,敏捷地闪过高舜,坐到洛奕的对面,很有兴趣地问他,“说说你的那什么合伙的事情,你找人合伙准备干什么大买卖?” 洛奕的眉头自发现出声答应的人不是高舜而是汪洋起,就一直拧着,现在对上汪洋,也没什么好表情,嘴角下垂,唇线抿紧。 汪洋自然瞧见了他的这种轻蔑和无视,他看着洛奕越过自己停在高舜身上的眼神。心里一阵自己也说不上来的不爽,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随即勾着唇角狠狠冷笑两声,“瞧不起我?你瞧不起我还找我哥干嘛?” “你哥?”洛奕终于正眼瞅向汪洋,随即又将疑惑的眼神投注到高舜身上——你有弟弟的么? 高舜瞬间觉得头更疼。他的情况,也就能冒充汪洋的兄长,到汪洋这边骗骗老师和同学了,但想骗过自己学校里的人基本不可能。 他的基本资料,几乎已经和他成绩攀升史,写成了他们学校建校八十多年来最励志的典型故事了。 高舜不想汪洋再闹腾,上前拦腰将他给提了起来,“帐已经结了,走了,回家。” 汪洋手脚无意识地在空中划了几下,然后怒道:“我了个擦,高舜你够了,显摆你力气大啊,把我当小狗一样提着,快放我下来!” 高舜将汪洋放到地上,手掌撸了几下他毛绒绒的脑袋,然后就势轻轻将手掌压着他的前额,安抚地道:“好了好了,今天闹腾得够多了,回家了。” 汪洋不自在地拨开高舜的手掌,嘟囔,“本来根本什么事儿都没,就你多事才闹了这一出又一出的。” “行!打住,别再说了啊!回家回家的,就你有家啊!”汪洋看高舜又准备说什么,立即打断,“回回回!我上去找二木,我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说着,转身准备上楼,却又被高舜揪住领子给拉了回来。 “又干嘛?”汪洋是真火了。 高舜似笑非笑地看他,“不用找二木了,你跟我一起。” “一起干嘛?”汪洋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问。 “回家。”高舜看他。 “我不回。”汪洋脸上忽然挂满厌恶,像是高舜刚刚提到的是世上最恶心的东西。 高舜揣摩着他的反应,然后开口道:“不是让你回你家,是跟我一起回去。” “哈?”汪洋傻眼,愣在那里,“去你家?为什么去你家?” 高舜又忍不住想去揉他的脑袋,“不然你还能去哪?也不知道你这几天都是在哪窝着的。” 说着,拽了汪洋的胳膊拉着他准备往外走,踏出去两步时,像是又想起什么,他顿了顿,看向坐在桌前变得颓然的洛奕,“你的事……后天上学我们再说。” 说完,拉着汪洋出了饭馆。 饭馆外的小风一吹,茫然的汪洋立即便清醒了几分,他任由高舜拉着自己在宽阔的街道上慢慢地走着,他脑子里好像还回荡着高舜刚刚的话。 他就那么理所当然地对他说:“不然你还能去哪?” 不是什么同情,也不是什么怜悯,更不是什么别有所图,就那么自然,又那么顺畅的,那句话就被他说出来了。 虽然打死汪洋,他也不会承认,在那一刻,他鼻头差点就酸了。 好像、好像……就好像他曾经期望的一样,那个躺在冰冷坟墓里的人,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用理所当然又不可怀疑的语气告诉他,一切都没有变得不堪过。 虽然高舜只是简简单单地扣着自己的手腕,但他还是觉得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处有一种火烧般的炙热感,直到走出去数十米远后,汪洋才微微平复了些自己胡乱缠绕的思绪,然后神色复杂地望向高舜的侧脸。 高舜的五官拆开了看,其实长得都不算好看,但每一处的线条都非常明朗,鼻梁尤其高挺,凑在一起后,衬得他的脸庞充满一种奇特的魅力。尤其是现在,高舜的嘴角带着一种惬意的弧度,眼底印着灯光的影子,神采间满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深沉自信。 汪洋正看得出神,高舜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盯住了他。汪洋不自禁地屏息,瞳孔无意识地放大,倒映着高舜一点一点靠近的脸庞。 他的无声里忽然多了一种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期待,忽然,高舜将汪洋额前长长的一撮刘海给揪了起来,啧啧两声:“这头发……什么时候剪剪吧,这头发都戳眼睛了。” 汪洋气息一僵,心里一阵沮丧,等明白过来自己居然感到沮丧时,蓦地脸上又是一阵火烧,有种从骨子里爬上来的丢脸感,他龇牙咧嘴地道:“管天管地,你还管老子留什么发型了还!” 高舜不解地看着他,有些无奈,“怎么又炸毛了。” 汪洋怒火滔天地瞪他,“你他妈会不会说话啊,怎么说话的呢?什么叫又,什么叫炸毛了,你当我是猫还是狗啊?” 看着汪洋这气焰嚣张的样子,高舜不气反乐,心里一阵愉悦。于是,他将自己为数不多的耐心给拉出来透透气,静静地等着汪洋的这阵气头过去后,又十分有技巧地顺毛捋了一段时间,终于将汪洋给捋顺了,才继续领着他往自己的小公寓走去。 一路上,两人说得话很少,偶尔一两句,都是无关紧要神思游离的扯淡话,空气里荡着一种奇特却并不叫人难过的静默。 再次跟着高舜踏进他五十多坪的小屋后,汪洋已经没有了第一次的那种惊叹和警惕。 他拿着高舜塞给他的衣服——清明节那次在酒店里,他给自己买的那套衣服,他居然还收着!走进了他曾经使用过一次的浴室,洗漱得整个人微微发红后,才带着蒸腾的热气从里面跑出来。然后毫不客气地占领了对方的床位,并嚣张地道:“我要睡床。” 高舜诧异地挑眉看他,“我也没说过让你打地铺啊!这么大一张床,再多两个你也挤得下。” 汪洋脸上微微露出点不认可,同时还有些有话想辩解的尴尬,他伸手指挠了挠脸颊,欲言又止了几番,最后抄起被子蒙住了脑袋,一副不想再多说的样子。 高舜对他这反应实在摸不着边儿,观察了一会儿后,也不想为难自己的脑子,从衣柜里拿了衣服进浴室洗了澡后。 再出来的时候,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占据了床的一角,将被子全部裹在身上化身毛毛虫的汪洋,扔开大浴巾后,并没有让汪洋将被子分自己一半,而是从一旁的柜子里重新翻了一床被子,放到了床上。 是夜,两个人并排躺在一张床上,分别裹着一张被子,相安无事地一眠到天明。 第二十六章 第二天一早,高舜难得没有遵守自己变态的作息时间,只是静悄悄地出门跑了五公里就回来,顺便从楼下带回了早餐。 他进了家门,将早餐放到桌上准备去浴室冲了澡的时候,床上裹得像毛虫一样的汪洋才睡眼惺忪地爬了起来,“几点了?” 高舜一边拿换洗衣物一边道:“快七点了,起不起?” 汪洋嘟哝了一声,抱着被子又躺了回去,高舜耸肩,正准备往浴室走的时候,汪洋又炮弹一样猛地弹坐了起来,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看向高舜,眼神慢慢变得清明,脸上的表情有尴尬和一些不易察觉的赧然。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刚刚又睡迷糊了,这才恢复了意识。高舜摇了摇头,拿着衣服走进了浴室,顺便交代:“桌上有早餐,你先吃。” 但等高舜出来后,汪洋并没有在桌前吃早餐,而是正跟床上的被子较劲。 他正试图将被自己蹂躏了一夜的被子,整得尽量像旁边高舜叠出来的那块豆腐块一样,不过折腾来折腾去,始终不得其中要领,被子还是一副软趴趴的样子,摆在高舜的豆腐块旁边,怎么看,怎么怂。 就像站在高富帅旁边的矮矬穷,越对比越让人不忍直视。 终于,汪洋觉得自己是搞不定这玩意了,泄气地在一旁一手抱胸一手托着下巴,喃喃自语:“操,果然是‘物’如其人,一床被子都要叠得这么变态……” 高舜:“……” 他走过去,不客气地从后面给了汪洋的后脑勺一巴掌,“是‘物’如其人,一床被子你都能叠成一团烂泥。” 不等汪洋跳脚,高舜重新将汪洋的叠得那团被子给打开铺平,然后一边动作一边将几个要领给说了一遍,汪洋挑眉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着。 十多秒后,又一个豆腐块摆在了高舜原先的豆腐块旁边。 汪洋准备打开了自己再叠一边,高舜好笑地拦住,“一床被子也较劲?走了,吃早饭去。” 说着拉着汪洋走到客厅坐下,两人便吃起早餐。 整个过程中,两人的交流又被沉默代替。高舜不说话,是因为他习惯了,重生至今,他一个人生活了一年,无声是他生活中绝大部分时间的状态。 而汪洋不说话,应该也是不习惯这种场合,虽然他极力掩饰,并且保持最高的用餐精神——静悄悄。 但是高舜还是能看出来他的不自在,更精确点说,是别扭。高舜在心里给汪洋此刻的状态找了个更贴切的词。 并且他的这种别扭不仅仅是因为两人坐在一起吃一顿早餐,更多的大概是自昨晚共眠开始就有的。 “吃完刚好一起去一趟商场。”吃到一半的时候,高舜实在看不下去汪洋埋头吃饭的别扭劲儿,主动开口。 汪洋怔了一下,询问地看向他。 “今天要买的东西不少。”高舜看着他,像是回应汪洋的疑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而汪洋则直接将他这句话理解成:“一晚收留一顿饭,换你给我做一次苦力。” 汪洋在心里合计了一下,暗自点头,觉得这笔买卖划算。 而当汪洋被高舜领着在家具市场里晃了一圈,不停地被问及各种诸如“这张床怎么样?”,“这个书桌行吗?”“书架呢?隔层会不会不够?”“需不需要买台电视?”的问题。 刚开始,他也只是象征性地应付两句“还行,不错”,心里则腹诽,不知道怎么今天突然开窍,知道要给他那间小屋子添两样像样的家具。 但等到汪洋看到凡是自己点头说行的东西,高舜都一一招来销售下订单时,他才觉出点不对劲来——这走得什么节奏?! 终于,在高舜指着一套沙发问他是不是有点大时,汪洋忍不住拉住高舜,奇怪地道:“你要买什么你就买,总问我意见干什么?” “都给你用的,不问你意见问谁?”高舜比他更奇怪地低头看他。 汪洋忍不住拔高音调,“什么?给我用?” 高舜对他点头,然后指着沙发旁的宣传彩页问有没有套组稍微小一点的沙发问有没有货。 汪洋连忙拦住准备开单的销售,一把抓过高舜的手腕,“给我用个毛啊用?我要这些东西干什么?摆都没地儿摆!” 高舜对销售摆手,让他去下单,反手拉过汪洋的手继续往里面走,瞥他一眼后道,“摆我公寓里的。我屋子旁边还有一间小卧室,你以后就住那儿。” 汪洋彻底傻住,他愣在那里,任高舜拉也不动,他不可思议地睁着眼看高舜,“你脑子被门夹了?谁说住你家了?” 高舜慢吞吞地站定了,转过来,眼神深邃地看着汪洋,“那你准备住哪儿?” 汪洋刚张嘴,高舜又道:“如果你想说你有地方住的话,那就免了。家不见你回,钱你也不多,二木那里平均一个月才借宿两三回,除了整夜泡网吧,住三无黑旅馆外,你还有什么地方住?” 汪洋的脸上有种被揭穿的狼狈和尴尬,他倔强地挺着脊背,硬邦邦地道:“那也是我的事。” 看着瞬间便刺猬,还是带着高级冷冻技能的刺猬的汪洋,高舜心中微微叹气,这孩子什么都没有,偏偏自尊心高得爆表。 他缓和了一下神色,走到汪洋面前,“如果你真的有地方可以住,我就什么也不管。汪洋,我做这些从来不是为了侮辱你,也不是同情你,我只是觉得,这些是你需要的。而我刚好能提供而已。” 汪洋脸上闪过嘲讽,“需要这些的可不止我,天桥下一大堆人需要呢,怎么不见你去提供呢?” 高舜定定地看着汪洋,想从他脸上解读出更多东西。 半晌,高舜确信自己从汪洋眼底看到一抹无措——他不习惯接受好意。 高舜心中对汪洋的这种反应有些心疼,他直直地与汪洋的双眼对视,认真地对他说道:“因为他们不是你,能让我想提供这些的,只有你而已,汪洋。” 汪洋脸上闪过猝不及防的无措和些许掩藏不及的狼狈,他咬了咬唇,转开了脸,不敢再与高舜对视,陷入了沉默。 终于不准备再竖着爪子继续叫嚣了。高舜满意的猜测,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接受了吧。 随后的购物旅程中,无论高舜再问汪洋什么,他始终都不吭声,但是也没有中途溜走什么的,只是非暴力不合作而已,一点也没有影响到高舜高昂的购物欲。 他兴致勃勃地将所有他能想到的家具用品都给买了下来,然后又领着汪洋去逛商场,给自己和汪洋各买了两身应季的衣服。 自然,换衣服的过程中,汪洋依旧保持着木头人的不合作模式,直到高舜压着他进更衣室,威胁他不换,自己就把他扒了给换上,才终于让汪洋的脸上带着敢怒不敢言的表情进了更衣室。 汪洋一出来后,高舜眼前就是一亮。 看惯了汪洋一身乱七八糟吊裆垮肩五颜六色的装扮,突然间只简单的长袖针织加水洗牛仔,合身地贴合着汪洋的体型,让他整个人忽然变得不一样起来。 高舜摸着下巴将视线停留在他身上还让人不满的一处——头发。 “恶心……”汪洋扫一眼镜中的自己,便又走进了更衣室,将身上的衣服给褪了下来。出来后,他看到高舜正在付账,立马走过去,皱眉拦住,“喂,这些我可不要。” 高舜挑眉,手里的卡已经递了出去,“我是买单人。” 汪洋挑衅,“我可以不穿。” 两人视力相交,开始角逐。汪洋丝毫不退,莫名地坚定。 半晌,高舜先退一步。选择适可而止,今天已经一而再再而三挑战这小子底线几次了,逼急了,也许真的要反咬。 但最后收到手中的衣物除了汪洋会穿的两套——“嘻哈吊裆”风以外,那套简单合体的休闲服也被高舜买下。 在外溜达了一上午,两人中午随便找了点对付过去,然后便带着一堆东西回家。 随即,高舜又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将他屋子隔壁的房间给收拾出来,将床给组装好了摆进去,然后找了被褥出来让汪洋自己铺上。 吃晚饭的时候,高舜端着一大碗卤肉饭来找汪洋的时候,正看到汪洋背对着房门,坐在铺好的床上,望着窗户想事情。 高舜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才出声:“吃饭了。” 汪洋闻声回头,静静地看着高舜,“我还是不懂。” 高舜琢磨了几秒,也不知道汪洋这没头没脑地不懂是在问什么。 是不懂我这么做的原因?还是弄不懂他自己的现状?或者,两者都不懂? “你想懂什么?”高舜走过去,双手抱胸,影子模糊地投在汪洋扬起的脸上。 汪洋看着高舜,眼中到没有被威压的不自在,只是一个劲地盯着高舜的脸和眼睛看,像是想从中挖出他想要的答案。 “算了。”汪洋轻轻呼出一口气,跳下床,“反正我也没那脑子想得太明白。” 一个人过得时候,好像生活里处处都是自己的影子,寂寞不一定,但是孤独感总是如影随形;而两个人过,却也没有想象中的美好,尤其是当同住的两人性别同为男,其中一个还处于复杂的青春期时。 汪洋的入住本来就是非自主意愿,所以高舜倒也不敢直接就定下各种规矩逼得太紧,只能在大家都认可的范围里约法三章,按时归家,遵守屋主作息,三餐正常之类的。 高舜定制这些规章的时候,本以为要大费一番心神才行,但谁知,汪洋居然异常地配合。 弄得高舜反倒不适应,汪洋被高舜看得脸红,火大地朝他吼,“你他妈够了,不顺你意,就武力镇压,顺你意,又怀疑东怀疑西的,怀疑个毛啊!当我谢你收留我这个小可怜了,配合你一把不行啊?” 高舜立即从善如流,并乘胜追击,强制性地依照自己的作息表,替汪洋也制作了一份简易的。 但就是这份简易的,压得汪洋整天暴躁地直骂娘。 而通常这种时候,高舜一个眼神杀过来,他又不敢真的反抗。因为高舜的那张作息表比自己更恐怖,但高舜却告诉自己,他坚持了一年。 真他妈不是人,变态的作息表,还有那些不知道他怎么想出来的变态的体能训练方式,难怪长得这么五大三粗的。汪洋暗骂,同时也憋着一股劲,高舜这个变态都做得到,自己怎么可能做不到? 坚持不过两天,汪洋便实在忍不住暗暗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和“变态”一较高下,但面子上又不能就这么输了。于是,他开始只当着高舜的面装模作样的完成一些他能完成的,然后天天去学校补眠。 对此,汪洋的班主任差点喜极而泣,当高舜再次来校询问汪洋最近表现时,班主任老师以充满希望的语气道:“汪洋现在表现好了许多,简直不敢想象。” 高舜心中微微欣慰,听班主任老师接着说:“……基本已经不翘课打架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脾气倒没有变好,不过学校里其他人即便被他挑衅了,也不会闹起来。” “当然了,如果,他每天上课能不从头睡到尾,偶尔听个一两节课就更好了。” 高舜瞬间黑脸:“……” 第二十七章 因为强制将汪洋纳入自己的生活中,高舜不得不开始重新规划自己生活中的一切。 虽然在最开始的时候,高舜抱着的想法很简单,将汪洋抓在自己的爪子中,狠狠一顿收拾调教,什么好的不好的,还不都整顺溜了。以前在部队时,不管是作为新兵蛋子还是特战队里的菜鸟,他们的顶头上司都是这么对待他们的。 当年的事实证明很有效,于是,高舜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些手段用在汪洋身上也一定是有效的。 而现在的结果,却像五指山掀翻了孙猴子一样,高舜原本的满腔自信,全部被汪洋班主任的一席话给冲得烟消云散。 两个人住在一起也有两周了,为了将汪洋尽快扭过来,高舜几乎每天都在调整自己的日常规划,射击俱乐部不去了,替京都那支队伍改造武器和设备的事情,也暂停了一周,连他自己的体能训练计划和学习时间也配合着汪洋更改了。 但汪洋能看得到的变化却太少了,他依旧保持着自己的生活习惯和穿着打扮,即使他自己其实明白,他所拥有的那些固执,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同时,汪洋也会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尽量做一些让自己会露出满意表情的事情,比如尽可能地完成他布置的一些体能任务或者基本的练习作业;规矩地遵守他们定下的同住公约;甚至有时候还主动跑到厨房去帮着洗碗。 现在想想,这些可能并不是他以为汪洋身上逐渐发生的“质”的变化,而是汪洋在用自己的心里的尺子在衡量他们之间的关系。 高舜将汪洋收到自己的爪子下,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顺从自己的本心,就那么做了。如同他告诉汪洋的,汪洋需要帮助,而自己恰好能提供,所以就提供了。 可汪洋的心理大概并不这么想,他只是觉得享受高舜提供的这些东西,是需要付出相应的回报的,而那些他所做的事情,就是他回报的方式。所以,他在高舜面前空前乖巧地收起了爪子上的利刃。 他们之间的相处进入了一种奇怪的模式,高舜在尽可能地配合汪洋,而汪洋也在尽可能地配合着高舜,两个人互相配合的同时,却都并不认可对方。 汪洋班主任的话在他脑海里回旋: “汪洋吧……本质上还是个孩子,你不能一味顺着他,但也不能一味地压着,你要是想让他明白什么,只能想办法先让他开窍,必须让他心里变得明亮才行。所以要慢慢来,你别觉得他现在这副样子对你们是在阴奉阳违。这实际已经是一种进步……” “教育这种事情,像建楼,但比建楼难,一栋楼建得不合格,你能拆,最多多耗点人力物力和资金,但是孩子没教好,你不能说拆就拆,是吧?” “汪洋这是地基没打好,你怎么能指望一下就盖起来摩天大厦呢。所以啊,得慢慢来,什么时候他能进步到听一两节课了,才能有下一步。” 高舜深吸一口气,走到楼下的花坛前。汪洋正抱着书包,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难得的,二木那个小跟班居然不在他左右。 四月底的这个时节,每个傍晚,落日基本都会染红整个天际,汪洋背对着他,一头五颜六色的毛发在映衬着这无边红霞的天空,看上去格外奇特。 听到脚步声,汪洋回头看过来,眼里闪着奇特的光芒。 如果高舜没有解读错,里面居然有一种正常孩子会有的“家长来见班主任,好忐忑”的情绪,高舜满肚子的火气被这一眼看得立马散去一半。 高舜没好气地喊他,汪洋看高舜眉眼间并没有什么诸如失望、无奈或者恼火的情绪,当即也变得眉开眼笑起来,蹿起来,跑到高舜身边去了。 “我们老班跟你说什么了?”汪洋故作不在意的问道。 高舜似笑非笑地瞥他,“怎么?你也知道自己在学校表现不好,怕她告状啊?” 汪洋一比中指,“屁,小爷我有什么好怕的,小爷这段日子的表现,天上地下,好得没边儿了都!” 高舜看他这副样子,心里动了动,面上煞有其事地点头,“这倒是真的。” 汪洋一时傻眼,头上呆毛乱飘,“啊?” 高舜想笑,“看在你表现好的份上,今天不训练也不做题,带你去个好地方。” 直到被高舜领着到了射击俱乐部里,汪洋还有些不真实感。 高舜站在柜台前和老板闲聊了几句,当老板调侃地说道他再不来,胡渣徐那边拨下来的专项经费可就浪费了时,高舜明白对方是在替胡渣徐提醒自己不要松懈。 他一句话带过他最近不来的原因并表示心里有数后,才从老板手里前领了自己要玩的枪械,同时也给汪洋拿了一把气手枪,然后朝他走过来。 高舜将气手枪递给他,“先熟悉一下,我去玩两局,然后带你去你的场地里教你玩。” 汪洋握住气手枪,脸上有些兴奋,显然,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儿还真少有对武器不感兴趣的。 随即,他又看了看高舜抗在肩膀上的那把,明显比他这手枪高级多的狙击枪,不由撇嘴,有些不乐意,“凭什么你玩那种,我玩这个?” 高舜拍了他额头一记,“先学爬再学走。” 汪洋依旧不满,“那我什么时候能玩你这种的?” “你?”高舜眼带审视地看他,“十年八年后吧。” 汪洋牙疼地咧了一下嘴,“我擦,照你这么说,你七八岁就玩这些?你真当我没脑子吗?” “我?我去年才过来这边玩的。”但玩枪史十年都不止了。高舜一边调整着手中的枪械一边朝自己常去的那个场地走过去,汪洋跟在他后面。 汪洋脸上表情一窒,先是不可思议,然后又变成恍然大悟,“吹吧你,刚刚还说玩到你这阶段要十年八年呢,到你身上就变一年了。要么前面蒙我,要么后面是吹你自己的。” 高舜不置可否,到了自己的场地后,将一旁的耳塞递给站在自己身后的汪洋,示意他戴上。 “那你呢?”汪洋一边戴一边问高舜。 高舜弯起嘴角,眼底闪着自负的光亮,“我不需要。” 汪洋迎着高舜这副表情,呼吸不由一乱,下意识地低头掩饰了一番。 高舜莫名扫了他一眼,然后双腿分立,将枪架了起来,五秒后,前方开始跑靶,高舜眼神忽而锐利,神色严肃,唇瓣紧抿,从肩膀道臂肘,从腰腹到大腿,肌肉收紧,力量透过身上的衣服勃发出来。 这样的高舜,让汪洋看得移不开眼。 “砰!砰!砰!……” 高舜射击发出的声音被消音耳塞阻去很多,但这一阵阵的枪声还是能穿透汪洋的耳膜,似乎和汪洋这一刻急速鼓动的心跳声合到了一起。 一轮过后,高舜微微眯眼,满意地放下了枪,对着控制靶台的操作室打了个手势,操作室里显然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始操作,横在他面前的栏杆慢慢撤出去,靶台后面的墙往后退去,空间距离拉大,一排移动靶竖了起来。 高舜调整了一下,将枪带缠绕在自己的手臂上,跨了进去,五秒后,前面的移动靶开始左右移动,高舜一边超前突进,一边不断点射。 汪洋在后面看得几乎屏息,眼帘中此刻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模糊淡了出去,只有高舜的身形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鲜活,那个以各种方式不断跃进的人所展现的爆发力,所透射的勇猛劲儿,所散发的力量感,几乎全盘包围了汪洋。 又一轮过后,高舜原地跳起,背对着汪洋这边,似乎在观察自己这一轮射击的结果。 “操,帅爆了!袁立,把他拉到我们队来!” 忽然,一个声音在汪洋耳边响起。 汪洋一惊,迅速回头,不知什么时候,他身后站满了人,其中一个身材中等的男人满眼闪着炙热的光芒说道。 被称作袁立的那个无奈地瞥说话人,“能拉我早拉进来了,还要你说。” 这几人说话间,高舜已经跑了回来,看到围了这么多人,也有些惊讶。 袁立上前解释道:“我们刚刚在隔壁练习,突然发现这里有人挑战突进靶,所以就过来看看了。” 这里的突进靶一般很少有人尝试,就是他们这些玩真人野战的,也几乎不太会挑战这里的突进靶,不是俱乐部里设了等级限制,而是难度太高,一轮挑战下来,几乎一个致命点都打不中,到时候丢得可是自己的老脸。 这些靶子的距离和移动速度不是一般人能玩的,他们都怀疑这些突进靶的设置,是不是按照某些特别的训练标准设置的。 正在这时,横栏处亮起成绩,围观众人一阵哗然——致命点全中!这是什么概念?! 神人!简直神人!围观的人群蠢蠢欲动,都想上前来和高舜攀谈几句,顺便讨教经验。 袁立看了看周围,笑着对高舜道:“要不要换个地方聊聊。” 高舜扫了一眼,点头,将手里的枪递给旁边的工作人员,带着汪洋和他们一起到休息区去了。 坐下后,众人对高舜身边的汪洋投去好奇的目光。 他们都习惯了高舜的独来独往,忽然间身边带了一个人,看样子还挺照顾的,都有些好奇,而更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他们两人凑在一起的这种组合——好学生与小流氓? 对上平白比他们打出不少的年轻人,汪洋脸上有些僵硬和不自在,他知道他们在打量自己。 高舜以眼神示意对面这些人收敛点,然后才道:“这是我弟,汪洋。洋洋,这是我在这里认识的一些朋友。” 第二十八章 众人纷纷对高舜露出极度无语的表情,他们这么多人居然就这样一语带过,要不要这么敷衍啊?显得他们就跟菜架子上的一堆大白菜一样,一点特色都没有! 于是众人拿出空前的热情开始向汪洋自我介绍,汪洋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不知所措地看向高舜。 高舜嘴角含笑,任由他们折腾,和一旁的袁立说起事情来。 京都那支队伍的枪支改造因为耽误了一周,比赛在即,时间有点紧张,所以高舜决定让他们把需要改造的东西送到自己家里来,加班加点争取在比赛前帮他们弄完。 袁立点头答应帮他去联系,众人闲侃几句,说了说比赛进程的事情,转而又各自聊起了其他事情。 玩枪是个烧钱的消遣,所以袁立队伍里的队友们,大多也都是当地的小土豪,虽不至于上升到亿万身家,但是身后多少有点自家的家族支撑产业在本市发展得都还行。 所以这些人凑在一起玩枪之余,闲侃也是一种信息交换的方式,高舜一无恒产,二无背景的,平常听他们聊也就是随机听那么一耳朵。 但今天,却觉得脑中有扇门忽然被打开了。他们说的是五一长假和端午相继要到了,家里老头或者顶头上司让他们置办点给下面员工的假日福利,同时对上也要借着假日的由头送点孝敬东西上去。 每年都弄这么一茬,其实差不多也就是那些东西,对上就是高档的烟酒茶,间或看个人关系亲疏,再搭配点就行,对下就是一些民生福利柴米盐一类的。 但是采办起来很琐碎,又是比价又是品质把关的,他们最不耐烦这些。 高舜听得灵机一动,忽然插话,“你们要能信得过我,其中茶和水果柴米盐那一类的,我帮你们弄。” 众人一起看向高舜,连汪洋也看过来。 高舜弯起嘴角笑了一下,“我有个朋友家里开茶行的,什么档次的茶他那里都有,而且都是今年的新茶。员工的那一块福利,每年柴米盐也不一定讨喜,混几样南边的水果放到一起,在弄两张超市卡大概更得人心意。” 前一项高舜说得是真的,屈震家里就是开茶行的,他也是前几天听屈震咕哝说今年新茶出得比较多,但是销路没有往年好,弄得他老头天天在家发火。 而后一项,高舜是想起了洛奕。 那孩子也不知道入了什么魔障,一门心思想招自己做合伙人,他被他缠得没办法,又想起那天汪洋调戏人家神经的事情,才敷敷衍衍地地答应了。 谁知道这孩子第二天就像模像样弄出了份策划,志向宏伟,前途开阔,目标务实,还知道要分阶段完成,大前提却无法满足——巨额资金和强大的人脉。估计受家里企业的影响,这孩子想开的是一家贸易公司。 而洛奕手里虽然存了十多万他老头给的零花钱,但根本不够看,就是高舜愿意把自己现在的家当拿出来,想支撑起一家贸易公司,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更何况,在开公司这类事情上,他们都还是不会走的婴儿呢。 高舜本来是准备先吊着,每天揪着洛奕的策划书指出点错误和不现实的地方,然后让他再考量考量。他打算拖到什么时候洛奕自己想通了也就算这事儿完了。 但洛奕却空前地摆低了姿态,凡是高舜指出的策划里的那里不到位,或者不可能,洛奕都是一句话不吭,拿着就回去改。 一天一天的,弄得高舜都对他有些侧目,这孩子是玩真的。 于是在刚刚,当袁立他们提到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便提了这么一句,能成的话,茶叶销路上应该可以帮屈震一把。 而另外一项,可以扔给洛奕练练手。这些事情看着没什么,但是高舜知道,后勤这一块的事情,文章和猫腻一项说不清。而袁立他们这边几家合在一起,员工怎么也有上千人了,做得好的话,既能让洛奕拓展一下人脉,也能给洛奕弄到第一桶金。做不好,那刚好,让洛奕打消了这个念头,大家都不用再纠结。 高舜这边提出的请求,袁立他们那边倒是应得很爽快,还有一种高舜帮了他们大忙的意思。 高舜一边漫不经心地勾着唇角,一边暗忖,看来人跟人之间也是一种资源,丝毫未注意到一旁的汪洋正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盯着他看。 众人聊得尽兴时,又凑在一起吃了顿饭,等到高舜和汪洋下了出租车,踏上回家的路时,整个社区静悄悄的,只有路灯还亮着。 清凉的夜风拂动着社区绿化带里的树木,带到鼻尖的都是草木的清香,高舜亢奋的情绪平复后,才发现今晚的汪洋居然异常的沉默。 “怎么了?”高舜扭头看走在自己身边的汪洋。 汪洋抬头看了看他,眼神闪烁了两下,又低头,懒洋洋地道,“什么怎么了?” 高舜瞥他,摸着下巴回想汪洋这状态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自己打完突进靶回来后开始的,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了? 一时半会高舜还真摸不清汪洋这会儿又闹起了什么情绪,或者汪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高兴的小鸟就突然远离自己而去了。 不过,高舜也没有因为这种情形困扰太久,因为随后几天,汪洋身上这种懒洋洋的劲头忽然就消散无踪了。更准确地说,应该是被一种莫名的冲劲和干劲给取代了。 也不知道他是忽然开窍了,还是被什么刺激到了,开始正儿八经开始做起好学生来了,虽然很不明显,依旧一副杀马特的装扮,全身上下叮叮当当的东西还是一堆,但是高舜确实能感觉到汪洋确实变了。 思来想去,高舜总结,汪洋这番变化是那日见过袁立他们之后。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许这孩子终于通过袁立认识到,世上还有更广阔的人与事,并不是他学校里天天吆五喝六的一些小混混就是生活的全部。 而他与这些更广阔的人事之间巨大的距离给了他紧迫感和压力,所以他才有了现在奋起的状态。 越琢磨,高舜越觉得事情就是这样,心里不禁对自己歪打正着的教育方法有些自得。 而高舜忽略了,汪洋和袁立他们不过一面之缘,如果这么容易就被影响,那就不叫中二病患者晚期了。 汪洋的这种状态确实是因为意识到了距离,但他与这世上大多普通人都有距离,也从不见他奋起直追,怎么会在这一刻有了想追上某些人的动力? 别说高舜,就是汪洋自己也不清楚,自那一晚回来,躺在床上做了一夜乱七八糟的梦,又萎靡了两天后,在高舜无意的一句话里才生出的这些干劲。 汪洋的这种自觉让高舜这段时间松快了不少,不用一直盯着,也就腾出了时间将那天和袁立他们说定的事情说给屈震和洛奕知道。 两人听了之后,屈震脸上立刻便显出了高兴,只差没有立即上前抱住高舜的大腿表示感谢,而洛奕却显得若有所思。 好半天,洛奕却突然拦住要兴冲冲给自家老头子打电话报喜的屈震道:“先别忙,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屈震不解地瞅了瞅洛奕,然后询问地看向高舜,显然更看重高舜的想法。 洛奕见屈震这样,也没什么不满,只跟屈震一起看向高舜,也再征询高舜的认可。 虽然洛奕和高舜一样都坐在屈震后面一排,但屈震对这个洛奕还真没有什么好感,准确来说,是他们全班对这个洛奕都没有太多感觉,既不厌恶,也喜欢不起来。总的来说,就是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交集,所以更谈不上信任不信任之类的。 如果今天不是高舜将他们两都叫来,他觉得自己和洛奕还将继续没有交集下去。 高舜看两人都看着自己,他倒是很感兴趣不知道洛奕有什么想法,便点了点头,“说说看。” 洛奕微微沉思了一下,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想法,两分钟后,他才开口,条理清晰,层次分明,越说事情越顺,而听着的两人眼里也各自闪着或沉思或振奋的光芒。 洛奕说得事情很简单,他是想将茶叶这一块也纳入囊中。 为此,他愿意将屈震也拉进来,合伙人的名单上多一个高舜看重的人,对他来说大概是稳赚不赔的事情。 高舜本意也是帮屈震家里的茶叶打开一点销路,索性,不如由他们三人合伙把这次的事情全部揽下来,茶叶这一块都从屈震家里批发,价格稍微压倒市场批发价下面一点就行。 他初步设想,是将他一直策划的那个贸易公司的名字给挂起来,借着这一次的机会,赚取他们公司的第一桶金。然后再慢慢地开展自己的发展线路。 高舜沉思,屈震兴奋而有些跃跃欲试。虽然他听得并不狠明白,但是怎么听怎么觉得这游戏高端啊,比他平常鼓捣的那些都有意思也更有挑战。 所以洛奕话音一落,屈震就点头同意,“反正我家老头现在销路打不开,货压到明年就亏到死,我们完全可以压到市场批发价两成以下。” 高舜要笑不笑地瞥屈震,“那可是你亲爹。” “亲父子明算账,我这不是在挖掘资源追求自我发展嘛!”屈震理智气壮,“再说,我们又能帮他走那么多量,最后他肯定还是大赚特赚。” 就像屈震自己说得,他们是亲父子,他老头生意里的情况就算他并清楚,但是常年耳濡目染的,知道的肯定也比他们多。 高舜看两人都同意的样子,便也不劝,直接帮忙参详这件事到底要怎么操作才能达到利益最大化。 其实事情并不难,差不多也就是倒爷干的事,一边以尽可能低的价格大宗买进,然后另一边加点包装,以市场价或者稍微高于市场价卖出也就行了。 主要就是买进时手里资金够,卖出时,那头确保能销货。两头都有人脉,有人给面子和信息,基本就没问题,到底能赚多少,就看他们能将买进的钱压到哪了。 三人借着中午这点时间,将各种细节问题给商量了一通,事情也就算敲定,高舜自己最近改造设备赚的二十来万都拿了出来,洛奕思前想后,也凑了十五万,再加上屈震可怜巴巴地将自己存了几年的压岁钱三万多一点也拿了出来,拼拼凑凑,四十万不到,算作启动资金。 但是洛奕为了收买人心,大方地表示,只要屈震能从自家老头手里将茶叶价压到最低,就算他技术入股一次。 于是,高舜坐镇指挥,洛奕去采买置办员工福利那块儿,屈震回家坑自己老爹。 五一前,总算事情都搞定,高舜带着东西约袁立见面去交货,洛奕和屈震都要跟着去。 洛奕是有意想拓展关系网,顺便宣扬一下自己和自己公司的存在感,而屈震纯粹是为了去凑热闹,难得觉得自己干了件大事儿,悄无声息地低调可不是他的作风。 于是三人便一同前往。 第二十九章 三人到的时候,袁立他们脸上露出了惊讶,看高舜顿时有了看小孩儿的味道,那眼神那嘴角,无一不透露着——哟,自己出来玩,还带着两娃娃呢。 高舜一边无奈地落座一边在心中叹气,好不容易在这群人面前树立起的沉稳形象,今天算是被身边这两熊孩子给毁了。 坐下后,洛奕和屈震倒是不惊不怵,很有些初生牛犊的意思,双方寒暄结束后,洛奕就条理清晰地一边叙述他们所做的事情,一边将他们购买的琳琅满目的礼单分门别类地发给在座的几人。 甚至屈震还特别有心地将礼单上的茶叶,和一些福利礼品各带了一份展示给对面的几人,看着两人万事俱备的样子,高舜心里一边好笑,一边也觉得这两小子还真挺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 众人看过一轮后,都不由挑眉,眼里的戏谑少了一些,多了点赞赏,“乖乖,比我当年强!” 众人笑嘻嘻的附和,洛奕宠辱不惊地接着往下说,然后说到价格时,对面袁立他们故意为难了几句,洛奕倒是不卑不亢地道,“大家是朋友,这个价已经比市场价低了半成,算是低价了。” 对方挑眉,“对我们来说是低价,对你们来说,还是很有空间的吧?” 洛奕一顿,像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接,气氛有些僵。 高舜放下抱胸的手,扫了对面几人一眼,当即看出来他们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意思,只是在逗洛奕和屈震,心里好笑的同时,也开口打圆场,“说笑归说笑,但不能过了啊!” 屈震立即机灵地接口:“刚刚我们报得也不是最终的价格,怎么说,各位都是哥哥,我们做弟弟的以后都是要求着抱大腿的。我们再降一成价,这可是底价了,虽然我们是大宗采购,但这些东西也不是人家白送的。怎么也得给我们留一点零花钱的赚头吧。” 众人一愣,顿时都大笑了起来,“哟,高舜,果然物以类聚啊,你身边这两个小孩儿也不简单,成了,不闹了,就按你们最开始的价来,反正也不是我掏钱,你们把报表给我一份,我们回去交一下,过两天帐给你们打过去。” 事情顺利谈完,还将下一次端午的事情也给承接了下来,高舜倒是早有所料,因为在来之前,高舜就看过这两人置办的东西,显然都是做足了功课的,可能还各自找了自己家里的智囊团或者长辈套过信儿,比他预想得好的多。 所以袁立他们看了才会有赞赏,说比他们当年强,其实并不夸张。 袁立他们当年初办这事儿,肯定也就是家里让他们练着玩儿,他们并不精心,但对洛奕和屈震来说,是事业而不是玩闹,自然用心程度不同,效果不同。 能接下端午的那一轮儿,一来也是看高舜的面子,二来,事情确实办的不错,给他们省了不少事儿,所以,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洛奕和屈震却没有想太多,只觉得端午能谈成,完全是因为他们这一轮事情办得靠谱。 两人面上带着隐隐的兴奋,尤其屈震,一张脸乐得都快没边儿了,高舜心里明白,却也不拆穿,让两人带着这种劲头继续把事情做得更好也是大家都想看到的局面。 过了两天,袁立他们那边的钱纷纷到账,洛奕做了笔账目拿给他和屈震看,除去本钱,居然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到账的最后资金总计六十多万。 这种光鲜亮丽的节礼就是个暴利行业!高舜微微挑眉,看到数据和他心里相差不远,便也有些认可洛奕的本事了。 以低于市场价一成的价格把东西给销了,居然还能保证这种利益,可见洛奕把进价压得多低,也算是术业有专攻了。高舜暗忖。 一旁的屈震可就没这么淡定了,利润分到他头上应该是最少的,但屈震只要想想,这些都是他凭自己本事弄到手的,就不由振奋得恨不得昭告全世界。 一时间,他是真恨不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过个什么节,家家公司都要弄节日福利。 高舜看两人兴头正浓,便也不想着把资金抽回来,直接让两人将账面上的资金整合了,代入端午那一轮节礼置办中。顺便让两人靠自己想办法,再多拉两家小企业小公司进来,扩大规模再生产,争取一次性赚到位。 毕竟,他们也不能真靠这个吃饭,一次两次救个急积累点资本也就成了。 显然洛奕比他更懂这个道理,不但账面上的资金不准动,他自己又添了十多万进去,显然他也明白,这次端午过后,三个月内基本没有重大节日,所以最好一次捞够本,然后才能做他想做的事情。 而他这再次增添资金的举动让高舜心里对他略有侧目——小孩儿心眼其实还挺多,第一轮里特地谨慎地留了一半的资产,以防万一。 现在看情形大好,又加了十多万进来,现在是因为他们只有三个人,以后到底怎么办还没人提,但如果那个什么贸易公司最后真被洛奕弄出来,那最后显然是洛奕占最大份额。 不过也好,起码也能证明洛奕确实不是随便玩玩,除了还不会掩饰的野心和愤恨外,脑子也是有的。 虽然现在种种想法还是让人看着就觉得可笑,但冲着这份心思和谋略,指不定将来还真让他达成目标了。 有了五一采买的经验,再加上时间充裕,端午这轮节礼置办,洛奕和屈震更为得心应手,高舜基本拿个大方向,顺道联系联系袁立他们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新要求,其他琐事一应不需要高舜出手。 高舜自己也落个轻松,把更多精力集中到自己该做的事情上去了,其实说来说去,一直也就三样事情,管教汪洋,训练体能,提升课业。 这天放学,高舜放学又一次十分“顺道”地绕到汪洋学校,准备领着汪洋去吃了晚饭今晚一起加练一个小时。 最近高舜感觉自己速度和敏捷性好像又有提升,但是可能因为增幅比较小,自己评估得不准确,所以准备找汪洋帮自己测一下,顺带溜一圈汪洋,最近他把自己逼得有点狠,几乎不出门溜达儿。 而刚到学校门口,就遇二木,他正站在校门左侧一个巷口处,像是在望风,看到高舜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往巷子里隐蔽地看了看,又转过来对高舜眨眼睛。 高舜愣了一下,直觉汪洋是不是又惹麻烦了,加快步伐往那里走,结果吓得二木不停冲他又摆手又是抽眼角的。 高舜顿足,站在那里看了半天,实在看不懂他那猥琐的小眼神到底想说什么。但是二木不想让自己过去这点他倒是看明白了。 高舜脸一沉,不由分说走到二木面前,然后就准备往巷子里去,却被二木拉住,硬往后拽了一下。 二木拉着高舜,小声道:“舜哥,不是让你别过来吗?” 高舜黑着脸,眼神锐利地盯住他,“洋洋在里面又干什么呢?” 二木抖了抖,又是安抚又是解释地道:“舜哥,你想多了,汪洋这次觉不是在做活儿,也不是在闹事儿。” 高舜懒得听他啰嗦,径直要往里走,再次被拦住,“舜哥,你别进,进了汪洋肯定要生气。” “他到底在里面干什么?”高舜的耐性即将告罄,不知道为什么,对上汪洋时,只要状况不在他掌控里,他的耐性总是不够用。 二木悄悄拉过高舜,“小点声,小点声。汪洋正跟他弟妹会面呢。” “?”高舜一愣,完全没想到这茬儿,随即觉出不对来,“跟他弟妹见面用得着这样吗?” 躲躲藏藏,还要人望风,知道的是跟弟弟妹妹见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做黑活呢。 二木看高舜一眼,脸上也带上了郁闷,“舜哥你不知道,主要是他这对弟妹忒不省事儿,小小年纪不知道跟谁学得,从来不讲人话。汪洋每次跟这两孩子碰面,都恨不得出手掐死他俩,但这俩小的也贼滑溜,每次汪洋还没动,他们就又是喊又是闹的,像是汪洋要杀人了一样。闹大了,汪洋回家肯定难做。” “这次嘛……”二木说着,露出猥琐的笑,“嘿嘿,汪洋决定好好治治这两小的,就这么个小巷子,喊破喉咙也没人管。” 高舜一听,脸更黑,这两人也就这点智商,两小的现在喊破喉咙是没人管,但是到家还不是会告状。 再者说,汪洋的弟弟妹妹可比他小七八岁,汪洋居然准备对两个孩子出手,这是男人该干的事吗? 高舜一把推开二木往里走,“胡闹。” 而才朝里走了几步,高舜便听到一个稚嫩的女声说道:“你真幼稚,以为把我们叫到这里我们就怕了吗?你敢动我跟哥哥一根毫毛,我就回去告诉爸去,看他不打折你的腿。” 汪洋狰狞一笑,“在他打折我的腿之前,我先毁了你的容!” 小女孩尖叫了一声,“你敢!” 汪洋作势上前了一步,吓得小女孩躲到了和她一般高的男孩儿身后,高舜这才注意到,这两个孩子的面容十分相像,看来就是汪洋的那对双胞胎弟弟妹妹了。 汪洋看到高舜进来后,脸上表情尴尬了一下,收起了吓人的神情,看了看高舜,又看了看两个小孩儿,一时间觉得挺没意思的,直接盯着两个小孩儿,流氓兮兮地抖着腿,嘲弄地问道:“你们俩今天来到底什么事儿?” 小女孩儿看到高舜忽然出现,汪洋就变了嘴脸,眼珠子转了转,忽然跑到高舜面前,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道:“大哥哥,这个坏人要打我和哥哥,你帮帮我们好不好。” 高舜低头瞟了眼还不到自己胸口处的这个小女孩,眼底飘过些许厌恶,他还没开口,汪洋就抽着眼角插话,“我说汪小贱,你能不能看清形势再抱大腿啊!这人是不是你那边的都没看清就哭诉,你不觉得特别掉智商吗?” “你才是汪小贱,不,你是野种,你根本不姓汪!你是你妈跟野男人生下来的。”小姑娘忽然扭头,一脸恶相地瞪着汪洋。 汪洋的脸瞬间被怒火给扭曲了,他刷地一下冲到高舜和小姑娘的面前,举手就朝着小姑娘的脸挥下去,小姑娘被吓得闭眼尖叫,他们身后的小男孩也叫了出来。 眼看着巴掌就要打到小姑娘的太阳穴上去时,忽然,手停在了小姑娘脸的五公分处,汪洋的胳膊从手肘处被高舜给制住。 “高舜,你他妈给我放手,今天我不教训一下这丫头,我就跟你姓。”汪洋脸上的怒火如果有实际形态,差不多能将这个小巷子给烧成灰烬。 高舜牢牢制住他,“你这一巴掌下去,她可能小命儿都没了。” 第三十章 “没了刚好,这种从小就嘴贱的孩子你以为能平安长到大!”汪洋满脸嘲讽。 小姑娘看汪洋被人拦住,立即躲到高舜背后,“你不能让他打我,他打了我,我妈妈会告他的,我妈妈说了,你再动我跟哥哥一根指头,她再也不会跟爸爸告状了,她会到警察局去告你虐待幼童!你要坐牢!坐一辈子!” “哈,你可以让她试试!”说着要挣开高舜的手把他身后的小姑娘给揪出来。 高舜一边对他身后的小姑娘皱眉,一边慢慢收拢手臂将汪洋给困在自己的臂弯里。当汪洋的背贴到了高舜的胸膛时,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即,变成剧烈的挣扎,“我操,高舜,你最好赶快放开我,不然等老子挣开了,我保证,你跟这两个小的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汪洋的叫嚣,高舜一点也不放在眼里,他只淡淡地道:“你如果挣得开,我随你处置,如果挣不开,就闭嘴。” 然后禁锢着汪洋,微微侧身,低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问道:“你们今天找他到底什么事儿?” 小姑娘看了看高舜又看了看还在挣扎,但是已经不出声乱骂的汪洋,眼珠子转了转,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他们背后一直被忽略的小男孩抢先道:“我们想让他别回家了。” “什么?”高舜皱眉,他怀里的汪洋忽然停止挣扎。 小男孩几步走到高舜面前,将小姑娘拉到自己身边,眼一闭,心一横,将他们想说的快速说了一遍,然后就拉着他妹妹一溜烟地跑了。 只留他说得最后一句话还在风里飘荡,“……你以后最好都别回来了。” 汪洋像丧失了所有力气一样,再不挣扎了,软软地靠在高舜的怀里。 高舜下意识地收紧胳膊,将汪洋整个圈在自己怀里,即使看不到汪洋此刻的表情,高舜也能感知到他怀里的这具躯体,已经被那番话刺得遍体鳞伤。 小男孩刚刚说,因为汪洋这次三个星期没回家了,比以往每次都久,所以汪洋的父亲在家中有些坐立难安了。一边让他们母亲准备生活费,一边想着要出来找汪洋。 而双胞胎的母亲显然不乐意,觉得汪洋难得这么久没回去,家里终于不用闹得鸡飞狗跳,大家都能过个安生日子,简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最重要的是,她觉得汪洋还有不到一年就成年了,从法律上来说,他们基本可以不用再履行养育义务了。 这个话题一出,自然就牵扯到家里金钱上的问题,结果一言不合,夫妻双方就吵了起来。吵完后,就一直在冷战。 双胞胎的母亲更是每天都以泪洗面,比起父亲和汪洋这个哥哥,双胞胎自然更心疼自己的母亲,加上常年受到母亲对待汪洋的影响。 即便当时汪洋根本不在场,但是在他们俩看来,觉得这一切的罪魁祸依旧是汪洋,所以两个孩子便背着大人跑出来,找到汪洋的学校,只为了警告汪洋,让他以后最好都别回去了。以便他们一家人能“幸福生活”下去。 巷子不深,但很狭小,一面是学校里特地加高的高墙,另一面是高高的住宅楼的南墙,这个时间点,只有头顶的方寸之天还有一些光亮,两边完全照不进来光。 高舜甚至能感觉到巷子里的空气都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变得阴冷潮湿,但这些阴暗的东西都没有此刻他抱在怀里的人让他觉得窒息。 他一点一点放慢自己的呼吸,几乎和怀里的人同步,汪洋的反应实在太过安静,安静得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能做的,只有在这一刻调匀呼吸与他同步,告诉他,他的身后还有人在。 “真他妈够操蛋的……”忽然,汪洋发出咕哝,慢慢地从高舜的怀里站直了身体,等到他转过来的时候,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嚣张,眼角微微上扬,嘴角带着嘲弄的笑,丝毫不见上一刻的伤,他眼神一瞬不瞬地看向高舜,“你也看到了,这就是我不愿意回家的原因,真是一家子操蛋的人。” “说来说去,还真是谢谢你可怜我,提前收留了我,不然我大概真的就要流浪街头了……” 高舜不停地蹙眉,猛地出声喝断他的话:“够了。” 汪洋顿了一下,嘴角弯曲的弧度更大了,“这是事实,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我说,够了。”高舜冷下了脸,看着汪洋道。 汪洋面上的笑忽然都收了起来,瞳孔里的情绪像潮水一样,一点点地都退了下去,只留空茫在里面,高舜上前一步,将汪洋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给拿了起来,慢慢地掰开,只见两手的掌心中四道深深的血痕,因为握拳太紧,指甲都陷入了掌心中。 高舜低头看了一会儿,忽然抬头看着汪洋道:“我曾经也觉得人生真他妈操蛋……不,应该说,我的人生就像垃圾一样,随便谁来都能踢一脚踩一脚,然后笑着走开。但后来,我不这么觉得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汪洋直愣愣地看着他,没有反应。 高舜张开自己的手,将自己的掌心盖到汪洋带着血痕的掌心上,“因为,现在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握不住的原因。” 说着,高舜双手忽然发力,将汪洋的掌心狠狠握在手里。汪洋一吃痛,眼皮跳了跳。 高舜看着汪洋的反应,不再多说,两人相视着静默了一会儿后,巷子口的二木忽然探头,“喂喂,舜哥,洋洋,那俩孩子跑了有一会儿了,咱们到底追不追?” 高舜反手拉住汪洋,头也不回地道:“追屁,吃饱了撑得,我们回家。” 说完,便拉着汪洋走出巷子。几步之差的距离里,便早就了一个天一个地的风景,外面的天空像血染得一样,鲜红里透着悲壮。 红色的天染就了红色的大地,和大地上一切的人与事,汪洋侧过脸的瞬间,看到高舜刀削一般的脸迎着这光彩,也变得发红。 猛然间,他意识到,高舜正拉着自己的手腕,他的心漏跳了一拍,手腕被握住的地方,像有烙铁一样,让他生出想挣开的心思,但终究,他却保持了沉默和安静。 这一个傍晚的事,过去三五天后,高舜都没有再提,汪洋暗自松了口气,然后开始不停地琢磨那天高舜跟自己讲的话。 想来想去,他还是觉得,那天的话,是不是高舜随口那么一说,主要是为了安慰自己激励自己。 虽然他对高舜称不上多了解,但他也知道,高舜在失去父母前,过得即便不是锦衣玉食,也是幸福美满的,什么时候还有了垃圾般的人生这一段? 难道是说他父母去世后,他被人像踢皮球一样踢来踢去的一段时间?会这么想,主要还是因为高舜那一天的神情和眼神,让汪洋一直无法将那些话只当场面上的安慰话。 但除开那天之外,高舜却也没再提起过,而他自己也不想就那天的话题再展开讨论一番,所以,纠结了一段时间后,汪洋也就把这事儿当揭过去了,不再提。 而他不提,不代表高舜真的忘记了,在巷子里的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高舜就托人找了点关系,找到一家靠谱的私家侦探,去挖汪洋家里的事情。 倒不是他控制欲这么强,而是他隐隐有种感觉,汪洋背后的这个“家”就是汪洋身上毒瘤源发的地方,如果不把那里的事情弄清楚,他永远也无法把汪洋给扭过来。 就像现在,汪洋虽然已经在行为举止上收敛了很多,先不管到底有没有成效,起码,他确实有些变化了。但他外面那一身招摇的装扮却变成了他的壳,永远不愿脱下来,也脱不下来。 在基本信息没有掌握完全时,高舜则保持着以往的态度,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对汪洋,对其他任何事,都是一样的态度。 等到高舜将那份资料拿到手的时候,时间又恰巧临近了端午,洛奕屈震那边需要和袁立这边碰头交货了。 一通忙碌之后,学期便也临近了尾声,期末联考将要到来。 开考前一个月,他们的班主任一一将他和徐英一类的人分别找去谈了一次话,谈话重点基本不离夺冠这一话题。 原来是这次联考是全省性质的,又恰巧是在高考结束后的一个月,之前要是有哪个学校在高考中滑铁卢了,显然就十分需要这次联考来证明一下自己后两届的生源质量,若是已经拨得头筹,自然就更需要保持下去。 他们学校显然是属于后者。所以学校里也空前重视,而他们这个重点班自然也就肩负了重任。 尤其,临走的时候,他们的班主任还特地将他给留了下来,语重心长地表示她对自己尤其厚望。就差没有直接告诉高舜:“我们学校能不能在这次联考捧回全省第一,就看你的了。” 班主任一番颇有深意的话,说得走出门外的徐英平平朝里面侧目,眼里也透出些危机感——因为最近一次的测试,高舜离她只有七个名额的差距了。 如果按照高舜的每次必然攀升几名的定律,下一次,高舜就是压在自己头上的那位了。想到这儿,徐英脸色微微沉下来,加快脚步回了教室。 高舜挂着笑走出来后,脸上神色一变,变得比当年被大队长委任了第一个带队任务还凝重!心里则不断骂着脏话,问候着各路神仙的祖宗。 好学生当了快一年,他还是没有真实感!!虽然他的成绩一直在攀升,但对他来说,不过是,挖掘自己潜能,开发自己大脑的一个过程,从来没有被他赋予过什么意义或者任务性质。 不管怎么说,大小也算是这个对他颇为照顾的班主任第一个凝重请托,能不能做到,他不敢保证,但去不去拼一把努力试试,却在他选择。 于是最后这一个月,高舜压缩了自己训练和去射击俱乐部的时间,一门心思扑到了学业上。 比起高舜突然转变的状态,汪洋先前表现出来的用功基本不够看,高舜闭门学了两天,忽然意识到,这次考试是全省联考,汪洋的学校也必然要参加的,刚好可以看看汪洋的水平。 于是,一人的地狱式练题瞬间变成了两人,凡是高舜觉得不错的题,基本都会拿给汪洋做一遍,这一做,把汪洋弄得苦不堪言不说,也终于让高舜认识到汪洋学渣的程度,不,应该叫学沫的程度。 当即,高舜也没心思管班主任的嘱托了,抓了汪洋,让他做了一份摸底卷,弄清了他的水平后,开始一边给自己加题库,一边给汪洋补起了功课来。 “去哪?”汪洋一动,高舜就从自己的试卷里抬起头看他。 汪洋一脸苦相,龇牙咧嘴,“上厕所啊!” 高舜下意识将视线挪到汪洋下半身,汪洋不由一颤,脱口就骂:“你看什么看?!变态!” 高舜一怔,随即笑开,单手支着脑袋,难得开起了荤笑话,“这就叫变态?我要再做点什么,不就直接丧心病狂了!” 这种状态的高舜,汪洋还没怎么见识过,当即有些傻眼,下意识地便烧红了脸,兔子一样蹿进了厕所里。 高舜不由在外面大笑出声,汪洋在厕所里一边挠着发红的耳朵,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第三十一章 “洋洋,起床了!”高舜站在汪洋的卧室门外,一边轻扣他的房门一边转动门锁准备推门进去。 里面传来汪洋慌张而尖锐地声音:“等一下!别进来!” 高舜微微诧异,眉头微挑,不知道他在里面又做什么怪,听到自己叫他“洋洋”居然没有反驳? 高舜原本并不这么称呼汪洋,只有几次为了在外人面前显示他们是兄弟俩,关系亲近时这么叫过,几次下来便顺口了。 但谁知,在外人面前,汪洋多少知道一致对外原则,并不拆高舜的台。但私下里,汪洋十分厌恶被人这么称呼。 偏偏高舜最近为了替汪洋补习提升成绩,被汪洋这个毫无自觉意识的学沫折磨得头疼脑大的,便更加不乐意顺他的意,一次两次的,这个称呼就这么叫下来了。 只不过每次高舜这么叫,汪洋从来不配合,不是出声驳斥高舜的这个叫法,就是以无动于衷来表示抗议。 而这次,这孩子居然给反应了,只不过这反应并不太正常。高舜摸着下巴在门前暗忖,转念一想,反正联考已经结束,左右汪洋也不会为了逃避题海战术整出什么,便也不再动作,很配合里面的指令,站在了门外不动。 几分钟后,汪洋顶着自己一头鸟窝来开门。 门只开了一个能探出脑袋的缝儿,汪洋表情尴尬,脸颊带着不自然的红,眼神闪烁不敢与高舜对视。 “都考完试了,你还一早就抓人起床干嘛?”汪洋不高兴地呛声。 高舜没有说话,眼神快速地通过门缝朝里面扫了一眼,眼尖地发现,床上的床单被套都被拆了下来,乱糟糟地堆在床边。 他稍稍一琢磨,再一看汪洋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像是明白了什么,忽然暧昧地冲汪洋笑道,“看来联考前要死要活的样子是装的,这精力不是挺足的嘛,一夜之间就长大成人了!” 汪洋立即露出惊愕的神情,傻愣愣地顺着高舜的视线朝身后望了一眼,看到那堆被他慌忙拆下来的被套床单,顿时有些结巴,“你、你说什么呢?” 高舜脸上的笑容加大,伸手揉他脑袋,“得了,跟我还遮遮掩掩,出来吃早饭,顺便把那些拿出来扔洗衣机里,刚好今天天气不错。” 说着,转身往餐厅走,忽而又停下,对着傻眼的汪洋调侃地笑道:“昨晚梦见的是谁?你的哪个同学?我认识吗?漂不漂亮?” 汪洋闻言,眼睛下意识地就去看高舜的脸,神色间飞速闪过一丝局促不安,最后化为一阵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的表情。 最后,只见他臭着一张脸,当着高舜的面,狠狠掼上自己的房门,然后传来声音:“关你毛事!” 高舜笑着摇头,只当他这忽起的一阵脾气是被嘲笑的恼羞成怒,等到汪洋收拾好了自己出来后,他也不再去逗他。 吃早饭的时候,他在餐桌上说起联考结束但依旧这么早将他叫起的原因: “联考结束了,乘着成绩出来前,带你出去玩一圈,省得你天天叫我暴君,时刻准备起义。” 汪洋一愣,脸上刚刚露出点意外的神色,随即便像想起什么一样,表情又冷了下去,硬邦邦地回他:“我不去。” 高舜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筷子搅拌着碗里的米粥,眼睛微微眯起,盯着汪洋,“你今天很不对劲……” “我哪不对劲了,我对劲的很!”汪洋立即紧张地回他,端起面前的碗,西里呼噜地喝粥。 高舜手掌轻轻放到自己大腿上摩挲了一下,看着汪洋为了掩饰什么,连一向十分好的餐桌礼仪都丢了,心里不禁猜测,这小子又抽哪门子的疯,“你是不是……” “我去。”汪洋啪地一下把喝空的碗放到桌子上,然后站起身,“我去行了吧。” “你……” “我去洗被单。”说着,汪洋不给高舜再开口的机会,像兔子一样蹿进了房间,把自己褪下的被套床单卷吧卷吧带进了浴室里,扔到洗衣机中去。 高舜盯着汪洋放在桌边的碗看了一会儿,嘴角慢慢浮起一个笑,心里哼着小调,开始闲适地吃起早饭。 早饭后,高舜简单将屋子里外收拾了一通,然后在汪洋要把床单晒出去的时候,拦了下来,直接拿了简易支架晒在了家里。 因为他们这一轮出游,并不是当天就回的,高舜计划的这次出游,是一次五天四夜的野外宿营,地点就选在H市旁边一处开发并不全面的生态保护林。 这个计划高舜早就有了,或者应该说,这是个习惯,只是碍于他做了高舜后,一直抽不出正片的时间和机会,才没有付诸行动。 高舜上辈子在特战队的时候,十天半个月就要被拉去深山老林里呆上个五六天。 说好听了,是生存训练,他们训练中的重点科目之一;说透了,就是那段日子他们一堆人歇得皮痒了,上串下跳,把大队长给惹怒了。然后大队长大手一挥,就把他们丢进各种老林子过五六天野人的日子,一个个整乖实了,再派人将他们集体拉出去。 当高舜离开特战队进了保全公司后,其他各种习惯强制地慢慢也就改了过来,只有这野外宿营,慢慢变成了他释放自己的一种消遣方式。 临出门前,汪洋看高舜背了一大包东西,脚边还有一个稍小一点的登山包,一看就是他给自己准备的,汪洋这才诧异地开口:“我们这到底是要去哪?” 高舜蹲下换鞋系鞋带,“去了你就知道了,保证你会喜欢上这种感觉。” 汪洋十分怀疑地看着他,鬼知道他的大脑又跳到哪个频道上去了,联考前,他还保证自己会喜欢上在题海里畅游的滋味儿呢! 但他被压着游了七八个来回,也没找到爱上的滋味儿,只一次次觉得自己绝对会在下一秒不是淹死在题海里,就是变成脑残——因为用脑太多,脑细胞死光了。 汪洋一边将沉甸甸的背包背上肩膀,一边去换鞋,装备齐全后,一起踏出大门。 最终,不到十二个小时,汪洋就验证了自己的怀疑,他吭哧吭哧地躲在帐篷里挠着胳膊,边在眼里透着愤恨的光,边咬牙切齿地嘟囔,“……尼玛蛋,高舜,下次再信你,我就跟你姓!鬼他妈才喜欢这种感觉……” 汪洋觉得自己快要痒疯了。 高舜拿着一个小瓶子,掀开帐篷门钻进来,看着汪洋气红了眼地坐在那里不停地左挠挠又挠挠的,啧了一声后,将手里的小瓶子扔给了汪洋,“别挠了,赶紧擦点。” 汪洋接过瓶子,打开闻了闻,“你又整的什么东西?” “止痒有效的好东西。”高舜道。 汪洋咬着牙道:“三个小时前,你还告诉我,防蚊水喷一喷就绝对不会招虫!可尼玛,你看看我现在!” 盛怒到有些暴走的汪洋让高舜莫名有些心虚,仔细看看汪洋的样子后,确实有些可怜,但同时,他又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虽然汪洋整日将自己装扮五颜六色德爹厌娘嫌的,但显然,这里的蚊虫是绝对能透过现象看本质的,一身养得贼好的细皮嫩肉今天全贡献给它们了。全身上下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部都是大大小小的红疙瘩,尤其是那张脸,乍一看,就跟被蜜蜂群给亲吻了一样。 “就当做善事了,这林子里的蚊虫难得饱餐一顿,你今天来这是做大贡献了,上天会给你记一功的。”高舜眼中带笑,嘴上没什么诚意地安慰着。 汪洋气急,“尼玛,你怎么不去做贡献?!” 高舜状若无奈地耸肩,“你看到了,皮粗肉厚,它们不好我这一口。” 汪洋气到极致,发了一通颤,反而冷静了下来,“高舜,我他妈警告你,赶紧把我带出这鬼林子,现在,立刻,马上,我要回去!” 高舜好笑地瞥他,“你拿什么警告我?我把你扔这儿,你连出去的路都摸不清,还警告我。”说着,他放下帘子,将汪洋关在里面和外面的蚊虫隔绝,“止痒的药水擦一点,然后安生呆着,我去弄晚饭。” “高舜!”汪洋气吼。 “不呆足五天四夜,我不会走的。”高舜朝帐篷摆手。 因为这坑爹的体制,一进林子就吃尽苦头,但还是被高舜忽悠着一路跟了进来,没能在半路溜走的汪洋。明知道高舜十有八九不会应自己,但还是一直中气十足地在帐篷里叫嚣个没完。 高舜在外面一边头疼地做晚饭给他进行投喂,一边转动着大脑,觉得自己必须想个辙儿,让汪洋安静下来,否则照他这个闹腾劲儿,晚上不用睡了。 结果,在晚上休息时,高舜钻进帐篷的那一刻,汪洋就自觉地安静了下来。 高舜诧异地去瞅他,却发现小孩儿裹着薄毯子将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睡在帐篷的一角,高舜见了,微微挑眉,“里面没蚊子,不用裹这么严实。” “要你管。”汪洋在毯子里扭动了两下,声音闷闷地道。 高舜顿了一下,无奈地道:“那也可以往中间睡一点吧?你都快贴到帐篷边上去了!” 几秒后,汪洋不甘不愿地往中间挪了点。 高舜只当他被蚊虫折磨狠了,心情郁闷,便也不计较,径自将他从毯子里扒拉出来,汪洋眼神躲闪,不想与他对视。 高舜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药水瓶子呢,再给你擦一遍药水。” 汪洋指了指角落,高舜伸出长臂将药水瓶子钩到面前,扭开了,倒出一些放到手心,搓了一下,让药水布满掌心,然后给汪洋擦药水。 当高舜粗糙的掌心贴上汪洋的一瞬,他身体不自禁地颤了一下,高舜停了下来,“这么敏感?” 汪洋咬着唇,懒得搭理他的调侃,只催促他,“你他妈快点行不行?” “真上辈子欠了你的……”高舜动作加快,粗鲁地刷刷两下,将药水给他抹完后,拉了灯,拽过另一条小毯子,与汪洋并肩躺倒。 帐篷是特制的那种,顶端是透明的,仰躺在简易被窝里的两人,隔着透明的顶,可以清晰地将这夏夜的天空尽收眼底。 帐篷中无人说话,呼吸也慢慢变得绵长平缓,甚至,原先的两个呼吸声,慢慢地调整变得同步后,帐篷里只有一呼一吸的声音了。 虽然谁都没有说话,但是两人却都能清醒地意识到对方并没有睡着,他们都睁着眼,在这静谧的夜里,无声地仰望着高空。 高高的夜空中,银河的迷雾轻轻忽忽地飘荡在其上,周围的星子明亮异常,洒下的光辉透过帐篷的顶端微微透进来一点,让黑夜不那么难以忍受。 周围的世界里只有虫语蛙鸣和夏风拂过树叶枝蔓的沙沙声,恍惚间,特别容易让人觉得,这世间除了大自然外,就只有身边躺着的人与自己同在。 “哥……”汪洋忽而轻声道。 高舜有几分惊讶和欢喜,刷地扭头看躺在自己旁边的汪洋,这熊孩子,这么长时间,倒是第一次心甘情愿这么叫自己。 第三十二章 汪洋一声哥叫出口后,两人间的气氛第一次变得和缓微妙起来,对着夏夜的星空,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这一聊就不知不觉入了眠。 而到后半夜时,汪洋忽然被梦中一阵强烈的坠落感给弄醒。一睁眼,便看到原先的透明帐篷顶上落满了林子里的飞虫,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还在蠕动或爬动,把汪洋恶心的,差点晚饭都给吐出来。 他赶紧半坐起身,将帐篷里面的一层黑尼龙布的顶给拉上,将那些飞虫给阻断在视线之外,但,即使这样,猛一睁眼刹那看到的印象还是深刻地印在了脑子里,那种万千虫子爬动的恶心感还是飘在汪洋的心头。 尤其,他还知道,这层尼龙布只是阻隔了视线,他们的帐篷外面确实有数不清的虫子在爬动。 在这种强大的心理作用暗示下,汪洋只觉得自己身上被蚊虫咬出的疙瘩又开始发痒了,甚至毯子里也好像钻进了虫子,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左右不安地挪动着,无意间,碰到身旁高舜的胳膊,高舜微微动了一下,汪洋下意识地僵了一下。 高舜躺在他的旁边,动了动,翻个身,刚好将胳膊横在了汪洋的胸前。汪洋顿时整个石化在那里,笔挺挺地像一块板砖一样躺在毯子里,一动也不敢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汪洋确信高舜是没有醒的,他才慢慢转动自己有些僵硬的脑袋去看高舜,但因为帐篷顶的黑尼龙布阻绝了唯一的光源,帐篷里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凭借其他的感官去感知。 汪洋眨了眨眼,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个脑袋的轮廓,但他总觉得,其实高舜的眉眼他都看清了,因为只要一闭眼,他几乎就能在大脑里模拟出高舜此时的状态模样,甚至连嘴角抿起的弧度,他觉得都清晰得不得了。 汪洋静静地听着高舜规律的呼吸声,慢慢将脑袋又转了回来,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帐篷顶,所有的知觉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敏锐,似乎脖颈之间都能感觉出高舜呼出的每一口气息的热度,他平静地躺在那里,睁着眼睛。 如果此刻有光,那一定能照出是盛放在汪洋的眼底的某些星钻。时间慢慢滑走,汪洋睁着的眼终于也合上,帐篷里恢复真正的静谧与温馨。 一个微妙静谧的夜晚之后,汪洋在接下来的几天宿营中,终于稍稍收敛了自己的不满,虽然依旧被蚊虫咬得要发疯,但也都咬牙忍了。 人就是这样奇怪,当汪洋不断夸大蚊虫叮咬的痛苦时,高舜总是会在同情的同时不掩藏自己的一些幸灾乐祸;而当汪洋开始隐忍并吞下抱怨时,高舜反而开始正视汪洋被蚊虫叮咬的痛苦,真心觉得被蚊虫咬成红豆包的汪洋确实可怜极了。 实在不忍心让汪洋继续在这里喂养蚊虫,高舜便将原本定下的五天四夜改成了三天两夜,稍稍过了把野外宿营的瘾就收了心,带着汪洋回家了。 而汪洋一边欣喜的同时,还要极力摆出“老子其实不在乎,你再呆两天也是可以的”装逼表情。高舜看了,心里忍笑,面上还配合地摆出“确实都是我的决定”的意思。 两人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抢浴室,显然,在任何涉及到武力值方面的较量时,汪洋绝对不占优势。 最终,以汪洋不愿合洗又打不过高舜而惨败,只能干巴巴地坐在外面等着高舜洗完。 一番梳洗后,两人从臭烘烘的泥猴又变成了青春好少年。随后又在家休整了几天,说是休整,其实就是在联考成绩出来前,在家宅了几天——汪洋是躲在屋子里等满身的红豆包消散,高舜则开始制定自己的假期规划和作息。 几天后,联考成绩出来,两人各自回自己的学校领成绩单。出门前,高舜提溜着汪洋的领子警告不许把成绩单给毁尸灭迹,最好一拿到那张纸儿就乖乖到他的学校去报道,自觉地奉上成绩单一份。 汪洋以吞了苍蝇的眼神看高舜,眼里明晃晃的写着——有必要吗?! 高舜嘴角微勾,“起码我得知道,这段时间我到底有没有做白工。” 汪洋翻白眼,不耐地甩手答应,两人下楼,走出小区大门,各朝一个方向走去。 汪洋那边有没有从学沫进化到学渣高舜暂且不知道,但他自己有没有光荣完成任务,他基本一进校门就有了数。 高舜抽着嘴角地看着大门前悬挂的新横幅,就挂在庆祝高考状元横幅的正下方:“热烈庆祝我校高舜同学在2014年全省联考中拨得头筹”。 这宣传技术和宣传手段……高舜无力吐槽,径自快步通过校门,朝班级走去,进班的一瞬间,明显感觉到班级氛围凝滞了一下,随即变得热闹,一群人刷地一下朝他围了过来,话里话外除了称赞和奉承,就是讨教学习方法,询问最近在看得辅导资料,以及讨要学习笔记。 高舜不耐应付这些,三两下之后,脸色便微微有些沉下来,屈震及时冒头,抬头挺胸土霸王一般将一群人驱散:“都给我滚蛋,我兄弟的成果当然我先享用。” 转而腆着脸衔着笑搓着手看高舜,“哥,来,把你笔记拿给我,我去复印个百十份拿去卖。肯定大赚。” 高舜尚未开口,他们的班主任便一脸喜气地抱着一叠成绩单和奖状证书走了进来,众人做纷纷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班主任的眼睛隔着眼镜儿片扫了全班一眼,眼底装的都是满意的笑意,她声音洪亮情绪高昂地先将班级整体情况拉出来说了一遍,该夸的一个不落,该骂的轻轻放过,随后话锋挑到最高处,将高舜单独拎出来,好一通赞。 赞完后,又以自己的“慧眼识英雄”式自我肯定和“有教无类”的教育理念做结尾。一场成绩分析会开得有铺垫有高潮的,大概也是她从教这么多年来开得最舒爽的一次。 成绩分析会结束后,高舜随手将成绩单揣进兜里往校门外走,刚走到校门,就看见徐英正站在校门外,神色复杂地仰头望着校门前悬着的横幅。 高舜步子顿了顿,莫名对这一直很努力的姑娘有些歉意,荣誉和名次对于他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多价值,但对像徐英这样从不敢有丝毫懈怠的学生来说,应该意义不一样。 他慢慢走到徐英身边,徐英也看到了他,脸上露出被抓包的尴尬和局促,她主动对高舜打着招呼,“还没恭喜你呢。” 高舜不喜不怒地看了看她,没接她的话茬,只说道:“屈震拿了我的一些笔记和资料去复印,你要是需要的话……” 话音尚未落,徐英脸上露出欣喜,当即接话道:“谢谢,我确实需要。” 闻言,高舜微微挑眉,对这个瘦高的姑娘有些另眼相看,没有莫名其妙的小家子气,也没有扭扭捏捏地放不开,比同年的男生都爽直的多。 高舜的脸上带出赞赏的笑,接着道:“我跟屈震打声招呼,让他给你留一份。” 徐英露出浅浅的微笑,“谢谢。” 忽而,徐英像感觉到了什么,脸上笑容散去,疑惑地朝高舜左后方看去。 “怎么了?”高舜下意识地快速转过脸,恰巧只看到一个五彩的脑袋在人群里跑动的样子。 “那个男生……”徐英低喃。 高舜回过头,拧眉,“他刚刚怎么了?” 徐英摇头,“没有,他好像就看了一下咱们头上悬着的横幅,然后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神色……很古怪。” 最后,徐英想了想,强调道:“我不认识他。” “是来找我的,我先走了。”高舜飞速地抬头看了一眼横在自己头上的横幅,想起汪洋来这儿找他的原因,不由猜测是不是成绩考得没脸见人,这才一照面就落跑。 高舜忽略了,以汪洋一直以来的学沫水平和承受心理,可能压根儿不在乎成绩。 他追在汪洋身后,一边追,一边在心里惊讶,以往练起体能时就各种喘得慌的汪洋,今天居然像只矫健的小豹子一样,灵活而飞速地在学校附近的各个小巷子里胡乱蹿着,使得他一时半会还追不上人。 就在高舜摸清了汪洋的前进路线,准备绕到后面去截汪洋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一个麻袋一样的东西兜头罩下来。 高舜心里一惊,身体立即反应过来,长臂一伸,以自己的躯干为半径,在周围就划了圆,一把摸到了一个人的手臂,顺势一扭,压制之后狠狠过肩摔出去,然后便立即要去掀脸上的面罩,却忽然感到腰肌处一麻。 他伸手一摸,一阵微微的湿润和一个小针头的触感,随即,他便失去了意识。 高舜在恢复意识的一瞬间,大脑还沉甸甸的像一团浆糊,只隐隐约约听到有人的说话声在不停地想起,稍稍等了十数秒后,他便记起了失去意识时发生的事情——他被人绑了。 也几乎是在意识到自己处境的同时,他的大脑进入了一个极度冷静镇定的状态里去了,他第一时间就开始评估自己的状态:他的眼睛被绑了黑布,嘴上贴了胶布,手脚都被不知名的绳索给捆绑了起来。 而身下的触感和规律的晃动感告诉他,他现在正在一辆面包车的车厢里。 此时,又有说话声响起:“你别尽顾着跟你小媳妇儿聊天,留意着点后面啊。” 闻声,高舜被绑在身后正在微微动作的双手忽而停下。只听又一个声音说道: “得了吧您嘞,嫉妒你就直说。那一针麻醉剂能直接让他睡到目的地。” 高舜微微松口气,手上动作继续,一只手掌三两下就已经从绳结里脱了出来,他依靠单手去解身上剩下的绳结。 “谁说怕他突然醒了,我是让你留意别把他给憋死了。”第一个声音里也透出玩笑的意思。 高舜的脚上的绳结已经打开,他轻轻地动了动脚腕,动作不敢大,怕引来前座二人的注意力。 “信不过我技术,你当时别让我绑人啊,这么容易就憋死,那还玩个毛啊,早死早超生算了。”第二个声音依旧不正经地回应。 高舜双手和双脚都已经解放出来,他调匀自己的呼吸,手慢慢摸上脸,揭开蒙住眼睛的黑布一角,让自己适应车厢里的光线。 几个呼吸后,他将车厢内的情况尽收眼底,车子好像是在一段郊区的道路上行驶着,车厢里除了自己,只有前座的两人,而两人出于对自己麻药的自信,完全没有注意到高舜这边已经解开了束缚。 “我信不过我自己也不会信不过你啊……” 最后一呼一吸。高舜在心里告诉自己,当气被从肺部慢慢挤压出来的瞬间,他猛地由车厢底部跃起,一个手刀劈向坐在副驾驶上的人,同时双腿抬起,成剪刀状准备去绞杀驾驶座上的人。 “……这不是徐立要的人……” 高舜的动作因为熟悉的一个姓名,忽而停滞,驾驶座与副驾驶上的人一惊之下,车子的方向盘猛地一打滑,撞向路边的行道树。 车厢里的三人纷纷随着惯性朝前摔去,高舜在十分之一秒间,变换了动作,攀住了驾驶座的椅背,将自己的要害给护好。 车子重重撞在了树上,发出刺耳的轰鸣声。 第三十三章 H市东南方向与M省交汇的一条山野小路上,一辆没有明显特征的黑色面包车撞到了路旁的行道树,前轮悬空翘起,车前盖也都翻了起来,前车窗的玻璃碎成了渣滓,引擎处冒着一股股的黑烟,前座处像是已经被烈火烧过了一回一样,四处都是黑漆漆的。 如果当时车前座有人没逃掉,估计这会儿已经是一具焦黑的尸体了。 只看这副事后的惨状,就可以预见事故发生时的惨烈——车在行驶时速度太过,突发意外后,撞上大树惯性太大。 而离这事故现场两百米开外的马路牙子旁边,两个相貌普通的年轻人,正一人仰躺在草地上,一人蹲在路边。要说有什么相似,那就是脸上都是一副悲愤欲绝的神情。 “马勒戈壁的,阴沟里翻船了这回。”蹲在路边的一人,狠抽一口烟后,气闷地道。 另一人捂着自己的胸口,一边疼的抽气一边质问,“你他妈不是说那分量足够他睡到目的地吗?” “以我的计算,睡到目的地都是最起码的,一般人这剂量,指不定就得睡个三天三夜。但谁知道,这小子体质的抗药性居然这么高!”回答者显然比提问者更郁闷,“真是见鬼了……” “阴沟里翻船,真是阴沟里翻船……”仰躺着的人脸上表情除了愤怒就只有郁猝,一张原本普通的脸,五官都快纠结地缠成一团了,“被那小子撂倒就算了,居然还被他给救了……” 事故发生时,前座的两人本来就被高舜偷袭了一把,反应不及,在车撞上大树的瞬间,因为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昏死过去。 还是躲在后座的高舜在车烧起来前,将两人给拖到了安全地带后用水给浇醒的。 两人像是同时想起被高舜被浇醒时那一瞬间的心情,不由相视了一眼,确信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愤郁。 忽而,他们齐齐地深深一叹,如果不是还需要在高舜面前端着点面子和架子,他们大概早就一口老血喷出来了! 他们几乎可以料到等接应他们的队友到了,迎接他们的绝对是未来半年内都不会过时的嘲弄和把柄!只这么一想,两人脸上神色更阴郁了,他们一起抬眼去高舜。 高舜正站在离他们五步远的大树下。 “我说,小孩儿,要不是我们说了徐立的名字,哥俩个今天就被你玩死了。你现在倒好,一言不发在那里冲英雄啊?” 高舜双手抱胸靠在树干上,掀了掀眼皮子,朝两人递过去一个眼神——没死,你们就偷着乐吧! 两人被高舜的这副神情气到胸口翻腾,蹲着的青年猛地跃了起来,准备揪住了高舜要给他一顿教训,刚走两步,被躺着的青年给绊倒在地。 “我说你消停点行不行。”躺在草坪上的青年一个翻身,将他制住。 “干,教训他一顿怎么了!现在就这副吊样,集训时还能压得住吗?”摔倒在地的青年不满地嘟囔。 “那也不是你该干的事儿,自然有牢头收拾他们。”压在他身上的青年道,“再说,你这弄后勤的,连我都玩不过,还去教训人家,别被反过来教训了。” “后勤怎么了?没有我们强大的后勤奶妈,你以为你们还能活蹦乱跳到现在?”被压住的青年趁对方一个不注意,反身脱逃,而后洋洋得意“我先前那是没留心,不然凭他一个小毛孩儿,就是我这个后勤里的战斗渣也绝对能玩死他!” 这莫名的自信来得并不是毫无缘由的,虽然他们组基本都是后勤奶妈,但是关键时刻地流出来也是要当一个外派员用的。 两人你来我往故意半遮半掩地说了一通似是而非的东西,然后再用眼角的余光去观察高舜的反应。 这一看,两人都愣了一下,因为高舜对他们两你来我往故意说给他听的这通话完全没有反应。 高舜就那么兀自站在大树下,半阖着眼,一副出身琢磨什么事情的模样。 两人顿时感到一阵浓厚的无力涌上心头,双双消停了下来,木着脸望天,内心早已一片愤恨——我擦嘞,怎么这个新人完全不按照预想的走,双料任务一项都没达标,他们未来半年的笑料把柄“宝座”是稳坐无疑了。 当两人都陷入无声的静默状态后,靠在树上的高舜才动了动自己抱胸的双臂,右手的手指富有节奏地轻轻叩击着自己的上臂,他以眼角的余光将那两人的神态收入眼底,紧绷的神经这才微微缓和了一点,他抓紧时间调整自己的状态,大脑飞速地运转着。 是的,虽然在车上时,高舜是因为听到这两人报了胡渣徐的大名才手下留情了一次;也在最后一刻面包车烧起来前将这两人从车里给拖了出来,救了两人一命;而在将两人叫醒后,两人虽然神神叨叨不能直接将绑他的原因告知,但也郑重说明,他们绝对不是想加害他或者拐卖他。 而最后,高舜也亲眼监督着两人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通讯器,接通了胡渣徐和他们所谓的同伴,让他们过来接应。 但本质上,高舜从头到尾都没有放下过对这两人的防心。这个时代,即便真人站在你面前,都有可能造假,何况他只是隔着电波听到胡渣徐的几句话而已。 二十分钟后,一辆黑色SUV从远处的盘山公路上下来,朝他们开过来。 两个青年纷纷站了起来,高舜也闲散地从树干上支起了身体,和两人一起看着由远而近快速驶来的车子,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神经却紧绷到极致。 终于,车子一个大刹车,尖锐的声音响起,车门打开,第一个跳下来的人让高舜的神经终于获得了真正的松懈——是胡渣徐。 胡渣徐直接无视了站在路牙子边两个正一脸沮丧的青年,径自大笑着走到高舜身边,狠狠拍打着高舜的肩膀:“臭小子,我就知道他们轻视你要吃大苦头!哈哈——” 此时,车上又走下来三个人——两男一女。两个男的都是理着平头,其中一个体格很有史泰龙的范儿,黑面无须,眼神锋锐,一下来就走到路旁两个年轻人面前,十分不客气地一人赏了一脚:“看看你们这组儿办的事儿,都想回炉重造了是吧?” 两人有苦说不出地望着面前的黑面煞神,不敢辩驳什么。 黑面煞神的视线紧接着便转到了高舜身上,上上下下毫不掩饰地打量了起来,甚至手指还无意识地弹动着,半晌后,嘴角露出一个莫名的弧度,像是目测出了什么让他欣喜的数据。 另一个男人则是很常见的那种平头正脸的老好人相貌,但只要一看那双被平光镜挡住的眼睛,就知道这不是和好相与的主儿,眼神里深深藏匿的都是让人战栗的算计和深沉。 他和黑面煞神的直露不一样,他是一边走到两个年轻人身边轻声细语地问着他们事故的具体情况,一面悄无声息地观察着高舜。 三人中唯一一个女性,一眼看过去,猜不出年纪。本来她站在一群男人里就扎眼,再加上她那一身将她的妙曼的曲线显露无疑的紧身衣和姣好的面容,基本是看一眼就让人印象深刻。她正嘴角含笑地倚在车门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实则眼神从没有离开过高舜身上。 在这三人以各自的方式打量高舜的同时,高舜也一点点地通过观察收集着这三人的资料,数十秒之后,高舜只有一个结论——深不可测。这三个人给高舜的感觉,无一例外都是深不可测。 这边胡渣徐已经将这次乌龙闹剧的起因原原本本地跟高舜说了一遍,原来,是胡渣徐回归体制内后,依旧对高舜这根好苗子念念不忘。 辗转反侧心焦难耐之下,他把高舜的资料汇总了一份交了上去做备案,这样他还是不放心,总担心如果就这么对高舜不管不顾,高舜最后成了方仲永,那就亏大发了。 于是借着这次他们招募新人的机会,死皮赖脸撒泼打滚给高舜求了一个预备名额,对上的名义,自然是为了储备人才资源。 而实际上,其实就是胡渣徐觉得高舜刚好暑假有两个月的空档期,想把高舜提溜到自己眼前好好盯着,确保高舜不会随随便便在这几年里长歪了。 同时,也有提前让高舜长长见识,并熟悉熟悉他们地狱般的训练方式的意思。当然,胡渣徐没有说出口最高的期待,是这些训练方式可以进一步开发高舜的各方面潜能。 但是,因为高舜的这种情况本来就特殊,是胡渣徐一力保驾护航才得成的。而胡渣徐在里面的身份远不如他自己所说的毫无分量,一个大佬的这种力荐,再加上高舜这才还有两个月才成年的事实,让胡渣徐身边的一众人既吊足了好奇心,又难免有些攀比的意思。 于是,负责去接高舜的负责人在众人的示意下,也故意不按流程走。安排了这么一出,既有想给高舜一个下马威的意思,也有试试高舜水深水浅的意思。而谁知道,最终被摆了下马威的反倒是他们。 想到这里,刚下车的两男一女纷纷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去扫站在路旁的两人。 “行啦!”胡渣徐脸上神色十分虚伪,“这臭小子也就机灵点,反正人也接到了,别耽误时间了,我们上路吧。” 众人纷纷赞同,正准备上车的时候,高舜无奈地开口,“徐叔,你们是不是都忘记了一件事儿?” 胡渣徐和众人一愣,回头看高舜。 高舜忍住揉太阳穴的冲动,“你们有没有征询过我的意见?” 众人傻眼,纷纷去看胡渣徐——擦,头儿,敢情弄半天,这事儿还是你一厢情愿的?! 胡渣徐面子有些挂不住,但他是谁啊,他可是胡渣徐,一脸胡渣,就是面子挂不住也绝对不能漏出来给人看啊,他咳了两声,脸一虎,瞪着铜铃一样的眼望着高舜,“臭小子,你还敢不乐意?” “不是不乐意,只是,我们当时不都说好了吗?”高舜面色如水地提醒胡渣徐。 胡渣徐依旧板着脸,“熊娃子懂什么,训练要从娃娃抓起,不都说了,又不是让你现在就进来,是储备人才,储备人才,懂吗?就两个月时间,当去耍了一趟。两个月一到,我送你回来。你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高舜看胡渣徐这副耿硬的样子,知道一时半会也说不通,而他心里也有些蠢蠢欲动,他现在的训练方式对他这具身体的提升来说已经基本没有太大成效了,但他心里隐隐觉得,他的潜能还并未达到临界值。 他在原地低头想了几秒,才道:“那好吧,去玩儿两个月。” 胡渣徐当即笑开,高舜又道:“但你们要帮我个忙。” 胡渣徐严肃地看向他,“什么事儿?” “把我手机还我,我打个电话。”他们绑他的时候,将他的手机都给摸走了。 胡渣徐看向站在路边的两人,两人则无辜地看着已经毁掉的车子,那意思很明显——跟咱们的车一起阵亡了。 胡渣徐嘴角一抽,询问地看向其他人,有没有带了手机一类的东西过来,结果所有人都对他耸肩,最后,胡渣徐只得无奈地转过脸看高舜,“你要通知谁,我找人给你递个信就是了,是不是你姑姑家?” 他们专用的通讯器不能接外面的东西,一时半会这么六个人,还真没一个人身上带着私人通讯器材,本来嘛,他们也很少需要用到外用的通讯器材。 高舜无奈地瞥了眼烧得发黑的车架子,摇摇头,“不是。这样吧,他现在住我家里,你找人跟他说一声,我暑假结束就回去,让他乖点……就这些吧,通知到人就行。” 高舜本还准备说什么,但想想这些话是要人转达的,便摇摇头,将剩下的话给掐掉了。 第三十四章 当最后一抹夕阳贴着山头落下去的时候,嘹亮的哨声便在营地里响了起来。整个营地八个区域里,原本站立着的生物忽然一个一个地摊到在地,全营上下一片哀嚎。 “又挺过了一天,老子真他妈棒!”躺在高舜身边的一个瘦猴一样的男人大声道。 高舜躺在他旁边慢慢调匀了呼吸,感受着吹到身上的热风因为少了太阳的普照,开始慢慢变得凉爽。 这时,躺在高舜旁边瘦猴一样的男人忽然侧过脸看高舜,“075,怎么感觉你今天情绪不高呢?是不是牢头今早找你说了什么?” 高舜扯着嘴角无声地笑了一下,摇摇头,“不,就是有些累。” 对方立即露出夸张的被吓到的表情,“累?怎么可能?从进牢笼开始,我就没见你075累过。” 不怪对方会这么诧异,高舜自进了牢笼开始,体能上的表现一直是他们这批人中的佼佼者,完全不输给那几个显然是特战部队里出来的大汉。 所以高舜喊累,在对方看来,简直比晚餐吃上了满汉全席还让人诧异。 对方夸张的神情逗了高舜,但他却也没心思解释这是因为从这周开始,他被牢头给私下加餐了,每天除了要和他们一样完成各种体能开发式集训外,晚上还要被抓去进行脑力训练与开发,他已经连着两个晚上休息时间少于四小时了。 高舜的无动于衷忽然让对方想到了什么,他十分猥琐地贴近了高舜道:“来来来,075,跟哥哥说说,是不是每晚在我们都不知道的时候,还有什么青春期的烦恼困扰着你?” 高舜被对方的神情噎道,他无语地扫了对方一眼,慢慢爬了起来,“去洗澡。” “诶诶,075,别走啊,哥哥在这方面肯定比你有经验,我们交流交流啊。”对方也爬了起来,跟在高舜身后。 远山上,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黑暗将要席卷这片大地,而在这个四面环山,被他们戏称为“牢笼”的营地里,也即将迎来一个月一次的特训检验。 是的,高舜来到营地已经一个月了。 一个月前,他跟着胡渣徐一行人来到这个四面山,只有一条山道能出去的小山坳里,在还没摸清情报的状况下,又被那群人摆了一道。 那群人这次伙同胡渣徐,趁他不注意,又给了他一剂麻醉针。被药翻了后,再醒来时,他就呆在了新人区密不透气毫无光亮的营房里,全身上下只有一套绣着“075”编号的土灰色制服和球鞋。 周围都是和他差不多装扮的人,若不是高舜早一步对自己的境况有些基本了解,他应该跟这里面的绝大部分人一样,面临着心理崩溃,或许这也是他们需要面对的第一关。 随着高舜周围的人一个接一个的醒来,声音慢慢变得嘈杂后,高舜也差不多摸清了他们的现状。 他周围的人都是这一批的新人,也是在进入小山坳后,被药翻了送了进来,而此时,他们都还没弄清楚情况。 一翻快速的信息交流后,众人得知,在来这前,找到他们的人都是这么告诉他们的:你们的某一天赋被国家看重,想要吸纳你们为祖国效力。 而现在……在被药倒再醒来时,他们一个个就成了犯人一样被集体收押在这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并且没有一个人出来向他们说明情况。 众人的大脑不受控制地开始走向阴谋论的那端——他们是真的被国家看上,还是被什么暗黑组织给骗了?退一步讲,真的是被国家看上了,那么现在又是什么意思?是真的需要他们某方面的天赋来效力,还是把他们圈养在这里做点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一时间,各种猜测和往日里在电影大片里看到的,各种非人类的技术试验和生化研究,开始在脑海里争先恐后地浮现。 整整一天两夜,没有一个人出来安抚过这些人的情绪,甚至没有一口水与粮食出现在他们面前过。高舜静坐在黑暗的营房里,发现里面的人已经开始向两极化发展了,一批人的精神状态已经到了临界点,而另一些则在这巨大的恐慌下,走向极致的冷静与镇定。 就在这时,营房的大门第一次打开,门外站着一高一矮两个男人,他们宣布:“第一轮筛选结束,叫到编号的人可以离开了。” “剩下的人……”稍矮一点的男人脸上露出诡异的笑,“欢迎来到‘牢笼’,从今天起,你们将成为牢笼里最低层的囚犯,而我们是你们的牢头,直到你们被释放或者攀升到更高的区域去。” 这个下马威比他当年进特战队时还强!当时,高舜心里闪过这个念头,若不是他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作弊器,他觉得自己应该属于被淘汰的第一拨人。 时至今日,两个牢头当时的话语犹在耳边,而高舜却已经在里面呆足了一个月。一个月下来,高舜越对这里的训练方式感到匪夷所思,同时也对能进这里参训的人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若说以往特战队选人时,还有一条选拔军事人才和战争机器的标准,那么在这里,所有的标准都不是标准,这里的准则就是没有标准。 每个人在这里都只有编号,他们需要遵守的第一条准则就是不打听不提起。 不打听每个人编号之外的事情,不提起自己的事情,在这里,他们就像一组被打散的数据,也只能是数据。如果你变成了有过去有具体代号的人,那么等着你的也只有淘汰。 所以,你永远不知道他们衡量你合不合格的标准在哪里,因为高舜亲眼见到有些人每次集训完成的都很好,但是还是被无声无息地送走了,而有些人的集训成绩烂得惨不忍睹,却依旧能留下。 也是近一周,高舜才从自己身上的情况了解到,最初阶段的集训虽然侧重体能开发,但却并不是必要因素,大部分人只要能保证集训结束后,能有高于普通人的自保能力和一些反侦察能力,就不会被淘汰。 因为体能开发式集训只是这里最初等的一个环节,慢慢的,体能集训会变成他们集训的常规项目,而常规项目之外,每个人会增加特殊项目,这些特殊项目是什么,除了当事人外,大概也只有牢头知道了。 瞎琢磨间,高舜已经走到了澡堂,此时的澡堂里已经是人声鼎沸了,一堆男人,逛着膀子遛着鸟儿在里面穿梭。 时间紧迫,高舜三下五除二地将身上衣服褪去,拿起架子上刻着075编号的洗漱用品就往澡堂子里面走。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位不由对着高舜的身材又羡又妒地吹了声口哨。高舜本就生得高大健硕,加上他自己一年多来的训练,体型虽然赶不上那位黑面煞神史泰龙的体格,但是宽肩窄臀,全身上下都是古铜色的腱子肉,让同为男性的他看了都忍不住赞叹。 但随即想想自己的瘦猴儿身板,心里不免有些妒恨,虽然他也不缺胳膊少腿的,体能训练时,不管耐力还是速度也并不比一般人差,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练不出高舜的这个体型。 而高舜,大概也是因为他这体型和沉稳的性格的关系。牢笼里的人都只觉得高舜挺年轻,估计年纪不大,却没几个能猜到他其实还未成年。 牢笼里的人,大概除了牢头,所有受训的人年纪其实都不大。一般都集中在二十五六岁左右,小一点的话,二十一二是肯定又的,最大的不超过三十。 大概跟每个人自己的体质和状态有关,每个人达到自身巅峰期的状况应该略有差异。 所以对高舜的年轻鲜嫩,众人只当他确实状态特殊,从没有一个人怀疑高舜是走后门被塞进来体验两把的,其实并不跟他们走同一个批次。主要原因可能也是高舜本身的优异大家有目共睹。 高舜听到哨声,无奈地撇头看他,“476,你能消停点吗?” 一直跟在高舜身边,十分喜欢逗高舜的476闻言,淫笑着将视线不住地往高舜下三路瞄去,“鸟儿够大的呀,不过看颜色就知道没干过活,真不要哥哥跟你分享分享经验?小孩儿嘛,多点经验,晚上那啥的时候,幻想内容也丰富点不是?” 高舜耐心用尽,抬脚将他踹翻在地后,抱着自己的洗漱用品进了里间。 目睹这一场闹剧的几人哄堂大笑,顺便调侃476,“476,我看你这本事和075差得远着呢,还是让075找个时间先传授传授你两招吧。” 476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嘴角含笑地看着高舜的背影,对其余人不断挥手,“滚滚滚,哪儿都有你们!” 一番洗簌后,众人迎来了一个月来最丰盛的一次晚餐。 而越是丰盛的前奏,就代表他们迎来的暴风雨愈加猛烈,这是他们一个月下来最深刻的一项认知。 高舜看众人食不下咽的神情,思绪不由有些飘远,不知不觉地,他就忍不住猜测汪洋现在在干什么,是在家里一个人守着他们的那张餐桌吃晚饭呢?还是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拉着二木又在街头游荡? 高舜直觉应该是第二种情况更有可能,因为他走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更别说给他留伙食费了,不知道这一个月,他是怎么过的?如果没有走老路子去想办法搂钱,那就只能回他父亲跟后妈家。 而在那次听到双胞胎的话后,汪洋会回家吗? 一想到这个,高舜想起一早送到自己手里,却被各种事情一再耽误的那份关于汪洋的调查报告,心里暗自决定,这次回去天大的事情落在自己面前,也要先把那份报告给看了。 神思恍惚里,晚餐时间滑过,急促的短哨和警钟声相继在营地上空响起,高舜迎来他第一次集训测试。 与此同时,在南方沿海的一个城市的角落里,一个五彩头发的少年跟在一群流里流气的人身后,走街串巷。 在城市阴暗的角落里,在群魔乱舞般的人群中,他的眼底带着麻木和疲倦,木然地看着面前似乎每天都会上演的一幕幕逼良为娼的戏码。 深夜之后,少年呆在自己的出租屋里用电话和远在H市的另一个少年联系。 对方在电话那头道:“……舜哥还没回来。” “……知道了。”良久,电话这头的少年才道,“二木,你以后不用去看了,把钥匙从他家门缝塞进去吧。” 说着,他准备挂断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忽然叫道:“汪洋!” 汪洋动作顿了一下,还是把电话拿到了耳边,“嗯?” “汪洋,你……真的不回来了?” 二木屏息等着汪洋回他话,但几秒之后,电话里只剩一阵盲音。 第三十五章 “075。”牢头语气冰冷地叫道。 “到。”高舜出列。 “你可以走了。”牢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如同每一次宣布出淘汰者一样,淡漠地告知众人这个消息。 高舜身后的众人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尤其是高舜所在的小队——一个在第二次月末检测中,在高舜的力挽狂澜下获得组队第一成绩的小队,队员一个个变得蠢蠢欲动。 虽然他们从来没摸清过这里淘汰和留下的标准到底是什么,但能在这里坚持两个月的人,除了身体素质强硬外,脑子没有一个是空。 基本,心里有数的人都能看出来,075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不会成为淘汰的那个。 他身体爆发力强,体能超越他们这里所有的人,接纳新东西快,思维缜密,临危不乱,战略点把握精确,团队意识强烈。 最让人恐怖的是,他比他们都年轻,他们中绝大部分在这两个月里已经逐渐达到自己巅峰的临界值,即使有进步,也只有精确的测量才能看到,而他还在以肉眼看得到水准一天天上攀。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虽然还没彻底摸清075的特训项目是什么,但一溜排开所有人的特训项目和时间,在比对高舜和他们重合的一些项目,根本不难猜出,075是被当全能王牌在培养的。 这样的人,居然在今天被淘汰了?所有人眼中除了震惊就是惊骇,无形中一把刀悬在了众人的头上,他们更加摸不准上面的意思了。如果075都会这么随便被丢弃,那他们呢? 所有人开始不停地在内心拷问自己,并企图找到答案。 “是。”高舜像是完全没感受到身后的异动,没有表示出任何异议,如同他执行每一个命令时的完美,他冲牢头行了个礼,准备走人。 “报告!”在高舜即将踏出第一步的时候,他身后终于有人发声,是476。 牢头冷漠地看向476,“说。” 476上前一步出列,“为什么075会被淘汰?我们队昨天在他的率领下获得区域第一。” 众人一致屏息,牢头嘴角挂着冷酷的蔑笑,“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476。我只说一次,希望你们全员都能记住:这、里、我、就、是、规、则!” “可是……”在476之后,又有一个在检测中被高舜救过一回的人发声。 牢头像毒蛇一样盯住了他,“没有可是,没有但是,也没有解释。如果你们有疑问,就先拷问自己。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们,也许下一个就是你,不用为别人打抱不平,先想好怎么保存你自己。” 牢头说话间,高舜微微侧身,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地递给他的难兄难弟们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跟在外围的一个专员身后走远。 众人看着高舜走远的身影,内心不由一阵萧瑟,同时为自己下一刻的命途多舛而奋力。只有476的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高舜的背影。 半个小时后,高舜走出营地,坐上了一辆军用吉普,看到前面驾驶座上的人后,高舜眉头挑了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地唤道:“徐叔。” 胡渣徐透过后视镜打量了高舜一圈,更黑,也更加魁梧了,身上原本的孩子气和学生气的那层伪装的表皮都被磨掉了,骨子里的一些狼的凶狠劲表露无遗。 胡渣徐又惊又喜,看着这样的高舜有种自己雕琢了一块璞玉的自豪感,这样的高舜配上他此刻的表情,让胡渣徐更乐了,“哟,熊娃子,生叔的气了?” 高舜瞥他,身体靠到座椅上,懒洋洋地将腿搭到椅座上,伸了个懒腰,爱搭理不搭理地道:“不敢。” “啧啧,才两个月就狂上天了。”胡渣徐嘴上这么说,眼里的欣喜劲儿却怎么也藏不住,“得得得,这次确实是叔不厚道,喏,后座旁边那个包看到没?里面的东西都是给你的。” 高舜伸手将包钩到自己面前,打开扫了一眼后,脸上表情才微微缓和了点,胡渣徐从透视镜里看到高舜的表情,脸上也露出一抹笑,“那张证收好,有麻烦了,再拿出来用。通讯器里只有三个频道,第一个是我的私人频道,第二个是许章的频道,哦,就是这段时间给你培训信息传导和网络操控的那个牢头。” “他要求你回去后,还是要每周最少要跟他通讯一次,让他知道你在这块儿的练习进度,第三个频道是我们组里的公用频道,上面偶尔会有组里的公用信息,平常别乱发言,多看少说话。” 高舜一边听一边已经把包里的两个东西拿到了手上,通讯器做得很小,跟个别针差不多大,随便赛到身上哪里都不容易发现。 证件倒是让高舜有些稀罕,他翻开看了一眼,看到部门时,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所以不惊讶,但看到职称时,却微微挑了挑眉头,询问地看向胡渣徐。 胡渣徐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如果现在就留下,不出一年,你的职称绝对只高不低。” 高舜合起证件,不再言语。胡渣徐郁闷——又没拐成功。 两个小时候,高舜被送到火车站,胡渣徐不方便再送,两人没什么离别情绪地就告了别,等真正上了车,火车发动的一刹那,高舜的心中才有了一种归心似箭的感觉。 这种感觉对高舜来说,是极为陌生的,上辈子也就出任务回到营地时有一种安稳感,却从来没有生出这样一种迫切而期待的感觉,期待什么? 答案不用想,几乎立即浮现在高舜眼前——汪洋的脸和他那头标志性的五彩的杂毛。高舜忍不住弯起嘴角,锋锐的眼神微微和缓。 五个小时的车程,到站后,高舜拎着包,连票都懒得捡,跃过人群后,直接撑着跳过检票口,引来门前武警的注意,高舜在对方冲过来前扔过去一张车票,甩下一句:“我有急事,票给你们。”就跑远。 半个小时的路程,硬是被高舜压着司机缩短到十五分钟,高舜甩下钱往楼上跑,而到达自家门前的那一刻,一个声音惊喜地叫道:“舜哥。” 高舜顿足,看着本来蹲坐在自家门前,此刻正一脸欣喜欲狂地站起来的二木,心里一阵阴影飘过,“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原本惊喜的二木在看清高舜的一瞬间,忽然像瘪了气的皮球一样,喏喏起来,“舜哥……你好像不太一样了……” 若说原本的高舜还只是偶尔有些淡漠感,但总得来说,身上多少还是有些学生气和同龄人的一些特征,是可以让他和汪洋能生出一些狐朋狗友式的信任感的人。而此时的高舜,却莫名让二木感到畏惧。 像是原先的那些东西都只是浆糊一样的外层,褪去那些之后的高舜,无端地让人觉得锋利而具有威慑性。 “到底什么事?”高舜一边开门一边问,在门被打开的刹那,高舜看到门后被塞进来的备用钥匙,是他给汪洋的那把。 高舜看了一会儿,弯腰把钥匙捡了进来,盯着看的同时,整个人陷入一种让人胆颤的黑漩中。但也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下一刻,高舜脸上的神情便恢复了正常,他把包扔进玄关前的地板上,转过身,与二木直视:“这是怎么回事?” 二木眨眨眼,有些不确信自己这么贸然地跑来找高舜到底对还是不对,尤其在看到现在这个不一样,而且刚刚有一瞬间好像黑化了的高舜。 “二木……”高舜耐着性子,声音低沉地再次开口。 二木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开口:“汪洋出事了,被警察给抓了,贩毒杀人几项罪名,还说是证据确凿。” 二木敏锐地感觉到空气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而后,以二木对高舜的理解,高舜应该要发起滔天怒火,但等了半天,二木却什么也没等到。 他只看到一直和自己对视的高舜没有将视线挪开,漆黑的瞳孔里也没有他预期的暴怒,只是一点一点变得更深沉了,像潮水一样,慢慢地将一切情绪都遮掩了下去。 怎么会是这个反应?二木有些慌,心底泛起一些冷意,他一把抓住了高舜的手臂:“舜哥,你相信我,汪洋虽然坏,但肯定不会杀人贩毒的。你千万别不管汪洋,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找谁了,我去找过汪洋的老头,但汪洋后妈挑拨了两句后,他就说不管汪洋了……如果,如果你也……” “他现在人在哪?”高舜忽而开口。 “……在G市。”二木下意识地答,手上握住高舜手臂的力气加大。 高舜低头看了一眼二木抓在自己手臂上的双手,然后慢慢地将他的爪子给拨开,二木眼底弥漫上了一丝绝望。 高舜转身进了屋子里面,二木的身影像根杆子一样杵在高舜家门前,神色恍然,像只丢了脑袋的苍蝇。 而一分钟不到,高舜又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叠资料,身后背着一个背包,二木眼神一亮,“舜哥……” “走,跟我去G市,顺便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高舜的脸上像浮了一层冰,让人看不透喜怒,而二木却像重生了一般,整个人重新有了光彩。 “哎,舜哥。” 在高舜包下的出租车上,二木坑坑巴巴将高舜离开后这两个月里,汪洋的种种事情告知于高舜。虽然二木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但对高舜来说,整个事件还是东缺一块西少一块的,与他想得知的详细情况差之千里。 汪洋在自己离家后,在家里住了几日后,确实如高舜所想的,安分没几天后,就开始领着二木又四处逞威风做活去了,但毕竟是到了暑假了,学生都放假了,即使高舜不出来干扰,他们也接不到什么活儿。 但汪洋还是就这么领着二木四处晃悠,没几天,就被一伙社会人士给盯上了,对方看重汪洋的狠劲,想吸收汪洋为他们的一员,汪洋没同意,双方杠上了。 自杠上后,汪洋自知惹了事,便也夹起尾巴做人,不再见天儿地往外蹿,随后还回家呆了几天,这期间,二木也安分地在自己家里呆着,但不到一周,二木就接到汪洋说要跑路的消息。 汪洋将高舜的房门钥匙交给了二木,说让二木转交,然后自己就南下去了G市。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这么做,汪洋一概没有给理由。 等汪洋去了G市后,二木几乎每天都会来看一趟,看看高舜回来没有,然后等汪洋给他打电话时,报个信什么的。但汪洋去了G市住哪,在做什么,二木却一点也不知道,汪洋也从来不透露。 一个月前,汪洋让他把钥匙塞进门缝就别管了后,二木停了这项工作,而汪洋与他的联络也跟着骤减。 以前几乎每天一通电话,到后来,一周一个电话都没有。二木一边担心,一边也发愁,因为自汪洋去了G市后,一直都是汪洋联系他,他几乎找不到汪洋。 直到五天前,汪洋忽然给他打了电话,让他赶紧帮他找他老头子,他说自己出事了。二木一听,人也顿时急了,急忙追问之下才知道,汪洋说得出事,是他忽然背了杀人贩毒几项罪名正在被通缉。 二木慌了,连忙帮他去找他老头,过程糟心不说,最后的结果也让二木心寒,而就在这时,一直关注G市那边新闻的二木也在网上看到了汪洋落网的消息。 心寒胆颤之下,二木还是不相信汪洋真的做下了那些事,他慌里慌张把自己能找的人给筛了个遍,最后发现还是只能来找高舜。 但高舜还是没回来,心灰意冷之下,二木采取了最笨的办法——等。 说到这里,剩下的事情高舜也就能接上了,他抿着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大腿骨,忽然,他翻开了自己带上车的那份资料——一直被高舜忽略掉的汪洋的家庭调查资料。 快速浏览了一遍后,高舜周身原本低沉的气压变得更低沉了,半晌,他合上眼,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又或者只是喃喃自语:“……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二木在旁边又是诧异又是震惊,唇瓣蠕动,几次想问这话什么意思,却又不敢对此时的高舜开口。 因为他生物的本能告诉他,这一刻的高舜,已经黑化了,是一头极度危险的野兽。 第三十六章 汽车在高速上疾驰了六个小时才到了G市,天才蒙蒙亮,黑夜的黑正一点点慢慢散去。高舜扫了眼窗外的景象,将他旁边的二木给戳醒。 “到了。” “舜哥……”二木睡眼惺忪地坐直了身体,脸上微赧,顿觉比起高舜来,自己对汪洋的哥们情谊差得远了,“你一夜没睡啊?” 高舜还维持着二木迷迷糊糊睡过去时拿着文件想事情的姿势,他看了眼二木,淡淡地道:“你在我家门前没日没夜守了两天,撑不住睡过去再正常不多了。” 二木听高舜给自己找的理由,心里微微松快了几分,脸上对高舜更是敬佩了。 “舜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二木看着车已经进了市区,正在街道上左绕右绕的,现在才想起来要问高舜他们到底要做些什么才能把汪洋捞出来。 高舜没有吭声,手里摸着一样别针大小的东西,沉吟半天,还是把那样东西塞进口袋里,随手卷起文件,对前方的司机道:“到市公安局去。” 二木疑惑,“舜哥,你觉得汪洋会在那儿?” 高舜低沉地道:“这种事件,不管在G市哪个区犯的,抓捕后都会移交到市局。” 二木听了,张了张嘴,想帮汪洋辩驳几句,绝对不是汪洋干的,但是又觉得自己这种空口白话很苍白无力,便只复杂地看了一眼高舜,不再吭声。 高舜忽然瞥他一眼,冷声道:“我知道不是他干的。” 二木惊喜地望高舜,“舜哥……” 高舜抿嘴,不愿多说,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市公安局门口,还没到上班的点,但是里面灯火通明,有人值班。 高舜带着二木下车,数了两千块钱给司机,司机愣了一下,“我们说好一千就……” “师傅,麻烦你等我们一下,今天大概还要继续用你的车。”高舜解释。 司机有些不好意思,“那也不用这么多……” “师傅,你拿着,后面事情多,跑得路肯定不少,如果事情办得快,回程我们肯定还得跟你的车回去,到时候车费另算,如果事情办得慢,多的一千块就当今明两天的车钱。” 高舜的这种爽快劲儿,让驾驶座上的光头司机顿时笑开,“那行,你们进去吧,我在这等着。” 高舜转身带着二木进里面,一路问道局里的重案组来,二木至此才真切地感受到,汪洋这回是载大了,以往他们在外面干得再多混事,最多也就是被片警儿逮住训几句,这回汪洋的这事儿居然连重案组都成立专人小组了。 负责接待的人看到高舜和二木的时候挺惊讶,两半大的孩子摸到他们这里来干什么? 结果一听来意,顿时严肃了表情,呼啦啦喊来几个正捧着大碗吸溜吸溜吃泡面的汉子,指着高舜说道:“这两人是来找前天被送进来的那个小黄毛儿的。” 其中一个穿着制服裤子套着白汗衫,没穿制服衬衣的汉子刷地一下放下了碗,目光如炬地看向高舜和二木。 高舜和二木不约而同怔了一下,二木怔愣是被这气场吓得,而高舜……他下意识低喃了个名字:“二关……” 看向高舜的那个汉子瞬间也傻了一下,跃过长桌子站到了高舜面前,“小子,你刚刚说什么?” 高舜自控力瞬间回笼,看着站到自己面前和自己一半高壮的汉子,勾起嘴角摇了摇头,“没,我想知道我弟弟汪洋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汪洋是你弟?”后面又一个四十多快五十,头顶微秃的男人放下了碗,看向高舜,“你叫什么?是你亲弟不?你们家长呢?他犯的事儿你们清楚不?我们早打电话去了,这都多少天了,才来?” 一连串的发问像机关枪似的,问得高舜压根儿回不上话。 半晌后,对方才弄清楚高舜他们这边的意思,高舜他们就是什么都不了解,所以特地来局里了解情况的,而且这高舜不是汪洋亲哥,汪洋的直系亲属和监护人对汪洋的事情一概不管,也难怪他们好不容易查到了小黄毛的亲属信息,打了几个电话,对方都是敷敷衍衍的。 而高舜也从对方的嘴里知道了一点:在二木找到汪洋的父亲之前,这边就已经给汪洋家里打过电话,去过通知了,但是也不知道是被汪洋后妈给拦截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汪洋父亲一直不知道。 直到二木跑到他们家去当面求人,汪洋父亲才知道这事儿,但显然,知道也没多大用,反而在汪洋后妈的挑拨下,把他对汪洋最后一点挂念给磨灭了。 等到双方都摸清了点意图后,对方知道高舜其实跟汪洋没有任何实质和法律上的关系后,对高舜想要了解汪洋事情的态度又三百六十度大转变:“那不行,这事儿不是你们小孩儿该知道的!一个两个都没成年,连自主行事能力都没有,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回去回去,你们要真是为了你们同学好,就想办法找他家里人来,实在不行,找他老师亲戚也行。” “那见一面儿呢?”高舜见机换个要求,二木一听,眼睛都亮了,在旁不住点头。 对方看了看他俩,叹了口气,“我只能说,你们同学的这个情况确实特殊,现在一切都在调查当中,还没有定论,除非是他监护人来,不然……你们还是回去找他家里人来吧。” 眼看着他们要被驱逐了,二木急红了眼,愤怒地踹了一脚桌子腿:“干,家人家人,他家人要来,我们就不会在这了。我们要走了,就更不会有人来了,我、我们……对了,舜哥成年了,我们有自主行事能力。” 说到这茬儿,高舜也才意识到,自己在“牢笼”的两个月里,这具身体应该刚好跨过了十八岁。 可对方只狐疑地看了看他俩,还是摇头,只一个劲地说汪洋情况特殊,不能按常规条例走,他们真想帮他,就必须找他家人来。 但高舜却从这严丝合缝的拒绝里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门阀——汪洋未成年。 他低头沉吟了一下,拉着二木出门,走到办公室外面后,找了个没人的卫生间让二木守着,自己掏出怀里那个跟别针差不多大小的通讯器,点开后,直接转接到胡渣徐的频道上。 几秒后,胡渣徐懒洋洋的声音在那头响起,“熊娃子,到家了?” “徐叔,帮我哥忙。”高舜沉声道。 胡渣徐好像听出高舜声音里的认真,不由也严肃了声音道:“怎么了?没安全到家?路上出事了?” 高舜快速否定,并将自己这边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这……你要我怎么帮?那小子是不是真没犯事儿,也不是你一句话能带过去的。” 高舜微微蹙眉,但也清楚胡渣徐会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他避开这话题道:“徐叔,汪洋还没成年,你能想办法把汪洋的监护权给挪到我名下吗?” “你……你自己还没成年吧?”胡渣徐惊讶。 “成年了,就在你送我回来的前几天。”高舜耐着性子道。 胡渣徐显然尴尬了一下,“哦……在牢笼的时候成年的啊……哈哈,怎么跟叔说一声呢?” 高舜不接话,两头都尴尬地沉默了一下,半晌,那头道:“这事不难办,但是,高舜……那孩子的事情……” “徐叔,我要求不多,你把汪洋的监护权挪我名下,其他的我自己办。” “行吧。”胡渣徐不知最后出于什么考虑,不再拦着高舜,“今天下午就给你弄好,剩下的事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还是尽管说。” “谢谢徐叔。”高舜挂断电话走出来。 二木期待地望着他,“舜哥……” “等两个小时。”高舜瞥他一眼,带着他走出这个角落。 二木一喜,“有辙了?” 高舜看着他,点头又摇头,“试试看,先要了解情况,然后再说下一步,不管怎么样,要先把洋洋弄出来再说。” 说着,闭上了眼,开始养神。 直到眼睛闭上后,高舜的思维才像绝了堤的洪水一样,四处奔涌,涨得他脑仁发疼。一连串的事情在他脑子里像走马灯一样,不停地闪过。 尤其他昨夜在车上看到的文件资料,像刻到关盘里的数据一样,牢牢地盘踞着他的大脑。如果、如果……如果更早一点看到这些数据,他一定不会这么贸贸然扔下汪洋就失踪两个月。高舜悔得肠子都青了。 汪洋在七岁前,还是有个美满的家庭的,父母双全,父亲经营一家体育器材厂,规模不算小,母亲是个舞蹈演员,没有什么名气,但人长得十分漂亮,汪洋应该就是继承了她的容貌。 但七岁后,他母亲忽然被爆和一个三流的小明星有染,当时在汪洋住的那一片里闹得沸沸扬扬。汪洋母亲是个刻苦的舞蹈演员,而且自身条件一直不错,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怀孕,也不会匆匆就嫁给了汪洋的父亲。 生下汪洋后,她曾经一度想要重新回到舞台上,但汪洋父亲并不支持,一来怕自己好不容易娶到的漂亮老婆跳舞跳着跳着,就撇下他们父子俩了。汪洋父亲很有自知之明,自己不过一身铜臭的三流商人,他老婆又美又有才气,接着在舞蹈艺术圈里混,早晚会嫌弃自己。 二来,汪洋确实也小,爷爷奶奶也早就不在人世,根本没人能照顾他。最终,汪洋的母亲选择向生活妥协,一家三口表面上过得也算和和美美。 但从高舜拿到的资料里,他却能看到,汪洋母亲虽然回不去,但是却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汪洋身上,人生的整个重心都是围绕着汪洋在转。 而那段时间,正是汪洋父亲事业的上升期,经常不着家。等到汪洋父亲缓过神,想起家里还有娇妻爱子的时候,却也听到他们那片儿疯传的谣言:他老婆爬墙了。 他当时心里就咯噔了一声,赶回家又是质问又是诱哄,最后自然不可能从汪洋母亲嘴里问出什么,汪洋母亲根本就一门心思在培养汪洋,外面的疯言疯语,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过,又从哪里知道这谣言是从哪冒出来的。 汪洋父亲虽然面上相信了他妻子,但是心里却埋下了一根刺。自此,他也不想着发展事业了,天天准时回家守着妻子儿子做好丈夫。 一段时间过去,汪洋父亲的工厂出了生产上的问题,各种卖出去的器材都被强制退了回来,事业走向悬崖。 这时,一个女人衔着橄榄枝和大笔金钱出现在汪洋父亲的面前,出于感激,汪洋父亲对这个女人礼遇有加。正在这时,汪洋母亲爬墙出轨的事情又被翻了出来,不光是他住的那片了,就连他工厂里的工人,都见天儿别后八卦着老板漂亮老婆出轨给他戴绿帽子的事儿。 汪洋父亲急得上火,谣言传到最后,变成汪洋根本就不是汪洋父亲的种儿,是汪洋母亲当年不知跟谁怀的孩子,找不到正主了,才随便拉了汪洋父亲做冤大头。 越说越像有那么回事儿,汪洋父亲终于坐不住了,回家对着妻子那张仙女似的脸还是不太敢质疑,但却背地里偷偷抱着汪洋去做亲子鉴定,鉴定结果出来后,汪洋是他父亲的种,正当汪洋父亲要松一口气的时候,汪洋母亲却知道了汪洋被他父亲拉出去做亲子鉴定的事情。 结婚这么多年,汪洋母亲第一次撕开脸和他父亲吵了起来,随后的日子就像被瘟疫沾染过一样,父亲俩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汪洋的母亲开始天天抱着汪洋说如果当年没有生下汪洋,没有嫁人,继续跳舞的话,现在会如何如何。 慢慢的,汪洋母亲换上了抑郁症,汪洋父亲的工厂再一次经历大危机,见天儿忙得只能呆在工厂里和他的最新合伙人一起想办法共度危难。 最后,在汪洋母亲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汪洋父亲木着脸回来要求离婚,因为他跟他的新合伙人共度为难的过程中,一不小心度到床上去了,对方已经怀了孕。 对方态度摆的很低,只说孩子是无辜的,她是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的。如果对方不能和她结婚,她也不会纠缠的,但是她也不可能留下来继续面对孩子的父亲,因为她以后不知道该怎么对孩子解释,他父亲明明在眼前,他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叫爸爸。 她走的同时,自然要将她当年带来的资金全部抽走…… 最后,在一片混乱中,汪洋的母亲在他面前自杀了,第一次自杀。没有成功,送到了医院里,抢救了回来。 医生建议这种心理上的疾病最好还是要找专业人士解决,不然有一次就有两次,能送到疗养院就最好。但好得疗养院费用太高,汪洋父亲当时资金紧缺,三五万一时半会都抽不出来,只能继续将汪母接回家,由汪洋看着。同时,婚也离不下去。 那半年里,汪洋每天跟在自己母亲身边,学校也不去了,舞也不跳了,只每天不错眼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生怕自己一个没注意,就没了妈。 汪父也开始重新回归家庭。 就在汪洋觉得自己做得不错,母亲好像慢慢有点恢复的样子时,那个和他父亲滚上床的女人,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乘汪父不在的时候,找到了他家。 他妈妈将他给赶到屋外,独自和那女人呆了一下午后,当天晚上,她乘汪洋和父亲熟睡之际,割腕死在了浴室里。 汪洋是第一个发现他妈妈尸体的人。 再之后的事情似乎变得非常顺理成章,那个女人安然若素地进驻了他曾经的家,并将他母亲的一切东西都给扫了出去。 他变成了这个家合格的女主人。 汪洋变得愈发沉默,像是对一切都逆来顺受了一样,直到一天,他忽然像爆发了一样,和那个女人吵了起来,混乱中,将那个女人撞到了地上。 孩子流掉了。 再之后,这个家就变成了汪洋和那个女人的战场,那个女人第二次怀孕的时候,她说服汪父,换城市,搬新家,并将汪洋送到了一个寄宿学校去——那个学校别无其他,只体罚管教学生上面十分有一套。 等到她孩子生出来,长到五六岁的时候,汪洋小学毕业了,不得不接回家,这时候,那个家又变成了新的战场。而那个女人除了自己以外,还增添了两个新的战斗力。 汪洋的父亲永远忘不掉汪洋的母亲,他对汪洋有深深的愧疚,所以,前期,他还能公正甚至偏袒地站在汪洋这边,但慢慢的,等到汪洋开始对他两个小儿女都出手大骂时,他也终于歪掉了心理的天平。 汪洋在他父亲打他的时候从不还手,也不反抗。因为他知道,越是这样,事情过后,他父亲会越加愧疚和心伤。 他对那个女人和他所在的家都恨,但汪父也许才是汪洋最恨的那一个。 所以,他一次次回家,不是为了找哪怕一点点的港湾安慰,而是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回去搅得大家一起不得安宁一次了。 汪洋痛恨那个家,但是他又不得不一次次回去。因为他觉得自己如果不回去,正是那个女人所期待的,也恰好能让汪父做鸵鸟逃过内心的谴责。 只是,汪洋大概没有想过,这种内心的谴责,到最后,不是逼疯了一个人,就是把这个人逼到反方向上去,他不再谴责自己,而开始谴责迁怒别人。 第三十七章 如果不是这些资料,高舜相信自己大概一辈子也难以察觉汪洋深藏在心中的恨意和满腔怒火。因为汪洋和自己住在一起的两个月,虽然不够乖,也不够顺从,时不时就想亮一把爪子,露个獠牙,但总体来说,却是高舜能感受到的一种平静的状态。 是的,平静。两个多月,在他有意的压制下,汪洋确实是平静的。现在想想,高舜都不知道汪洋是怎么做到的。 或者是自己的高压政策,还是什么新鲜事儿暂时暂居了汪洋满腔的怒火,让他的恨意处于休眠状态。高舜毫无头绪地猜测着。 但不管怎么说,汪洋确实做到了。整整两个月,汪洋并没有再跑回家去戳破那一家四口幸福生活的假象,也没有闹得天翻地覆,带着一身伤跑走。 就是那次,那对双胞胎跑来对他耀武扬威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也只是让他沮丧并难堪,却也没有将汪洋的心里深藏的怒火给点燃。 而这次…… 高舜手握成拳,指甲深陷在掌心中,眼底闪过懊悔,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不告而别给汪洋带去了什么负面讯息,使得他又一次跑回那个“家”,然后一步步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高舜甚至能想象,自己前一刻才像个独裁者一样,将他收押在自己的爪子下,规制他的言行,调整他的作息,更改他的习惯,一切的一切,就像一个自以为是的长者一样。 而汪洋,虽然炸毛愤怒,但却一点点地在接受。也许是他还是能分辨到底什么是对他好的事,也许只是太久没有一个像自己一样的人去为他做这些事,所以他也生硬地逼迫自己去接受。 对汪洋而言,当一切似乎开始有些不一样的时候。后一刻,自己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两个月,没有解释,没有留言,甚至没有一声面对面的招呼。 原本压制在火山最低层的怒火与恨意,像遇到了地底岩浆,又饱受气压而终于像脱了缰的野兽一样,咆哮着,怒嚎着,嘶吼着,需要一个巨大的缺口来发泄。 这时的汪洋回到那个“家”里会做什么,高舜已经不想去细猜了。 汪洋的怒火受限于他的年纪,他的眼睛的视角,也受制于他满腔的恨意,所以他的报复或者反击,从来都是直来直去,像一根两头尖锐的钢刺,即便用力刺向对方的同时,自己也会鲜血淋漓,也愿意去做。 而正是因为这样,他大概从未看清过他的“家”,和家里一直蛰伏着的毒蜘蛛。 但身为局外人的高舜,透过白纸黑字的资料和信息,却一眼看到了永远置于整个事件背后那个心思深沉的女人。 汪洋父母的结合虽然有些缝隙,但却又不到会随随便便就分崩离析的地步。汪洋的父亲对他的母亲,既爱又不敢付诸信任。缘何而来,他们是无法得知的。 两人结婚多年,婚姻顺风顺水,尤其后期,汪洋母亲全然放弃事业,只奉献于家庭。而偏偏这个时候会在他们的生活圈里传出那些不堪的谣言?汪洋父亲的工厂又总是那么巧地在关键处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出问题。 只要细细一想,高舜就替汪洋背后生寒,汪洋的这个后妈让他想起他们当年围剿过的一个边界军火贩身边的情妇。 那个情妇潜伏到军火贩身边整整十一年,获得对方信任后,一步步撒网布局,人心、局势、各方因素和力量,无一不在她的算计和考量里,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将军火贩的人头送到国家手里——因为她的家人和爱人被对方全部绞杀,而且死无全尸。 最后,军火贩死了,她才出来,将军火贩这些年手里的每一笔血账都交给了国家,然后自己一投身,跳海自杀了。 女人的耐力和计谋,从来不能小视。更多时候,她们的爱或者恨只出于一次偶然,但不知名的毅力会让这些女人做出比男人还惊人的事情。 军火贩身边潜伏了十一年的女人,让他钦佩。而汪洋的后妈,则让高舜忍不住感到厌恶甚至恶心。 而这样一个人,就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直潜伏在汪洋的身边,将汪洋当成她最大的猎物,细细布下了弥天大局,一点点从心里从根本上瓦解着汪洋作为人,作为汪洋所应该拥有的一切。 高舜甚至忍不住想猜测,汪洋在G市发生的这一切也许也有那个女人伸手的痕迹。 而这种时候,他居然放任汪洋那只鲁莽的幼兽就这么坦荡荡地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中。 忽然,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传来,高舜的思绪被打断,他睁眼看向二木,二木红着脸对高舜直摆手,“那啥……舜哥,我不是故意的。” 高舜微微收敛心绪,将眼中的情绪一点点藏进眼底,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递给二木,“你去买点东西吃,顺便到附近租两间旅馆,这事儿今天大概结不了。” 二木踟蹰了一下,“舜哥,这一路都花你的钱,你……” 二木想起高舜现在也是无父无母全部靠自己的孤儿,而为了汪洋,就将高舜拉进来…… 高舜瞥他一眼,将钱塞进他口袋里,“费什么话,快去,顺便给我带一份炒饭过来。” 二木得令,也不再矫情,揣好钱就往外走。 等二木走了,高舜坐在长椅上,安静地半阖着眼,像是在思量什么,这时,一个汉子走到他旁边坐了下来。 高舜侧目看了一眼,心里微微有些诧异——是二关。 对方显然有些踟蹰和犹豫,五大三粗一汉子,坐在高舜旁边后,不知道怎么开场,反而一个劲地在那里搓手,要不是高舜知道他的性格和小习惯,还以为他这是在跟相亲对象会面呢。 “你有什么事儿?”高舜率先打破僵局,他知道依照二关此时的举措来看,十有八九是想问什么问题,却不知道从而而起。 果然,高舜这么一问,二关立即松了口气,顺着梯子就爬,“小孩儿,你刚刚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是喊了一声‘二关’吧?” 高舜为二关的称呼微微蹙眉,听到他的问题后,眉头快速拧了一下,恢复正常,他奇怪地看着他,“没有。” 二关的神情立即纠结了起来,“不可能啊,我这听力,要是在这种场合要是能听错,我早就死了几百回了……” 高舜淡定地坐在一旁不再搭腔,二关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不依不饶地问,“小孩儿,你实话说了吧,你肯定在哪听过我看过我照片吧,是越老大那里,还是三多子那儿?三多子应该不可能……应该是越老大吧?” “你认识越老大?”二关忽然兴奋地看着高舜,“他人现在在哪儿?有几年没见着他了,他现在在做什么?找媳妇了没?” 高舜看着这样的二关,脸上几不可见地闪过一丝悲伤,然后打断二关连珠炮似的问话,“……我不知道你说得谁。” “嗨儿,看我,说越老大你不认识,龚越你该认识的吧?”二关期待地看向他。 高舜动了动唇,本准备继续否认,脑中一根线动了动,最后带着半真半假的恍惚道:“龚越……名字有点熟,好像在什么新闻上看过。” “我们越老大都上过新闻了?”二关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情。 “对……好像是个什么明星受到恐怖袭击的新闻,你自己有时间去找找看吧。”高舜匆匆结束话题。 也许是因为得了龚越的消息,自觉马上能联系到许久不见的兄弟,二关的情绪亢奋了起来,他看高舜还坐在这里,以为他是在弄什么无声抗议还是想证明自己的恒心一类的,便好心跟他道:“小孩儿,你别等了,回去吧。我们组长说不行,一般就真的是不行。” 高舜瞥他一眼,心思动了动,脸上忽然做出懵懂的神情看向二关。 二关一看他这神情,便接着道:“你同学那事儿,有蹊跷,反正不是普通情况,一时半会定不了罪。你要真想帮他,听我一句,还是能把他监护人给找来。你那同学……也真他妈够犟……” 高舜一听似乎有眉目,不由顺着他的话道:“他怎么了?你们严刑拷打他了?” “怎么可能?”二关只差没跳起来反驳,这种动私刑的拷问是明令禁止的,别说做了,就是被“人民”怀疑了投诉了,也都够他们整组吃一壶的了。 二关苦笑,“他吧,就是死活不吭声儿。两天了,我们也摸不清他的底儿,看样子像在等什么,也不知道是人还是事儿。是不是他干的,话得给两句话吧,不管是冤枉还是自愿替人抗黑……” “关孝河!”就在二关快要顺口说出点什么的时候,他们背后忽然一阵呵斥。二关猛地意识到自己差点嘴没把牢。 他吃了一惊,瞪大了眼回头看了一眼呵斥自己的组长,又看了看跨坐在长椅上的高舜,随即讳莫如深地闭紧了嘴,站起身走到自己的组长身边去了。 二关的组长,那个中年头顶微秃的男人,看了眼二关,似乎也有些惊讶。 二关一脸苦笑,他平常确实不会这样,但不知道为什么坐到那个小孩儿身边后,神经就不知不觉地放了松,该说的不该说的,到了嘴边就想往外倒,他这副样子,除了从前在越老大和三多子面前,出来后,就再没有过。 二关苦恼,最后将今天出人意料的表现归咎为,是忽然得到越老大的消息,兴奋到一时大意了。 在秃顶组长带着二关准备走的时候,高舜忽然低头看了眼时间,然后站到对方面前,拦住了两人,“我要见汪洋。” 秃顶组长脸露不耐,“跟你说了,你不行,叫他监护人或者老师来。” “我是他监护人。”高舜镇定地看着秃顶组长道。 秃顶组长和二关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后,脸上纷纷带上了无奈,“小孩儿,你别闹了……” “为什么,你们不再查一下数据库呢?”高舜打断两人的话,直直地与秃顶组长对视。 秃顶组长看着高舜这副神情,脑中一根筋也动了动,忽然,他快速转身进了办公室,大声喊道:“查一下,汪洋现在的监护人是谁?” 高舜跟进去,半分钟后,一办公室人都以一种奇异的目光看向高舜,他们确信在两个多小时前,这个系统里显示的监护人一定不是这个叫高舜的刚成年的青年。 高舜安之若素地站在那里,又半个小时候,高舜终于在二关的陪同下,获得和汪洋见面的权利。 高舜安静地坐在长桌的一边,直到长桌另一边的门后传来脚步声,他才微微仰头,脸上表情微动,但站在他旁边的二关读不太懂。 门慢慢打开,门后站着的身形更加单薄的少年慢慢出现在高舜眼前,高舜瞳孔缩放了一下,门全部打开后,站在汪洋身边的看守者让汪洋进去,汪洋才踏出一步,看到坐在长桌后的人后,整个人僵在那里。 下一刻,他便本能地转身就要往回走,嘴里带了些慌乱地说道:“我不见……” “你信不信你再往回走一步,等你出来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断你的腿。”高舜眼一眯,一直压抑的火气在看到汪洋扭头就跑的动作的瞬间,终于爆发了出来。 汪洋僵了几秒,忽然暴怒地转过身,三两步走到长桌前,跟高舜隔着一条长桌凶狠而嘲弄地对视:“谁他妈让你来的?” “我不来,你就得进去蹲一辈子。”高舜眯眼,眼底射出火焰。 汪洋双手猛地一拍桌子,怒吼,“你他妈以为你是谁?我亲哥?还是我老子?你管天管地,管得到我身上吗?我蹲一辈子还是两辈子,跟你有屁关系?我今天就告诉你,高舜,我乐意进去蹲一辈子。事情就是我……” “啪!”高舜忽然站起身,眼睛通红地一挥手,狠狠一巴掌打到了汪洋的脸上。 汪洋白皙的脸上立即出现了手掌形状的红印子,可见那一巴掌之狠辣。汪洋慢慢转过头,眼底漫着滔天怒火,他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看着高舜,“你他妈敢打我?” 就在刚刚,汪洋差点就口急认下了罪。 这里可没有电视里演得那么光明正大,一旦你开了这个口,想再改口,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你最好明白,不是你干的事情,一辈子也别给我乱认。你要是不懂这个道理,我不介意把你锁在身边,直到教会你为止。”高舜一把揪住汪洋的衣襟,将他拉到自己近前,然后危险地在汪洋耳边低语。 汪洋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随即,他用力准备狠狠推开高舜,却被高舜反手制住,就在两人间要暴动起来时,一旁的二关上前打断,“冷静点,如果是这种情况,你们就不用见了。” 高舜怒火高涨的头脑瞬间冷静下来,他看了一眼二关,在对方眼中看到一抹狐疑和关心,顿时明白,他现在要做的不是这些。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放开汪洋的双手,慢慢地又坐了回去。 汪洋像是也被兜头浇了一头冷水,脸上虽然怒气未消,但理智也终于重新回笼,跟着高舜的节奏,慢慢坐了回去。 第三十八章 决断 再次坐下后,两人都冷静了许多,虽然自始至终汪洋嘴角都噙着一抹讥讽的笑意,说出的话里,五句有三句都是质问和嘲弄高舜的多管闲事,以及狗拿耗子。但总得来说,在高舜的耐心再一次到达临界点前,起码他弄清楚了事情的大概情况。 这一次见面的时长是受到严格控制的,当二关提醒他时间差不多了的时候,高舜虽然被汪洋这小刺头弄得一肚子火要爆,但还是在最后一刻,将对方揪过来,看着他的眼睛,硬声道:“这次的事是我不对,什么都没说,就忽然消失了两个月……” 汪洋一听他提这茬,本来还带着三分嘲弄笑意的脸立即沉了下来,脸上黑漆漆的,张嘴就准备呛声,被高舜快速伸手,一把捏住了他的唇瓣,“你跟我闹没事儿,但是不能拿自己玩儿。” “你在里面还是什么都别说,我从外面想办法。最迟后天,一定先把你捞出来。”高舜和汪洋对视,“听到没有?” 汪洋气鼓鼓地看着他,就是不应声,眼底闪烁着跃跃欲试的挑衅光芒,高舜看得十分头疼,他狠狠吸了口气,忽而俯身到汪洋耳边低语了一句:“你的监护权现在在我手里,乖,你哥等你回家,回我们的‘家’。” 话音一落,汪洋就整个人怔住,直愣愣地立在那里。 二关在旁看着这兄弟俩,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但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什么,只能对着高舜又催促了几声该走了之类的。 高舜微微扭头瞥了眼二关,随即才无奈地松开汪洋,眼中带着锐利的精光,直直地扫了汪洋最后一眼,才起身跟在二关身后准备出去。 就在高舜人要踏出门外时,汪洋忽然低声道:“你会后悔的……” 高舜一愣,蹙眉回头看他,“什么?” 汪洋脸上洋溢着一种奇异的神情,像是茫然,又像是担忧,还有一种隐隐的决断,他看着高舜,神采奇特,带着些挑衅和肯定地道:“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你今天做的一切的!” 高舜原地呆了几秒,咀嚼了一下汪洋的话,像是回味过来什么,又像是看透了一样,他比汪洋更坚定地回话道:“不可能!” 说完,转身跟着二关走了出去,铁门慢慢地合上,高舜和汪洋最后对视的视线被阻断,汪洋最后的眼神里映着一种倔强的笃定的光,高舜最后对他勾起嘴角。 当汪洋完全看不到了之后,二关才忽然道:“你那样对他没好处。” 高舜侧目看他。 二关指了指合上的门,示意自己说得是汪洋,“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前后两小时,就能在不经当事人同意的情况下弄到那小子的监护权,但是,你刚刚其实应该让他配合我们的调查。” “这宗案件涉及了七条人命,以及咱们市目前最大毒品交易量。就算所有的证据目前都指向这个小子,但用屁股想想,我们也知道不可能是他一个小毛头干的。你现在让他什么都别说,不是帮他,是害他。” 二关认真地看着高舜,试图说服他,“只要他随便说点什么,能有助于案件进展,就算最后证据还是对他不利,我们都能将他转为污点证人,加上他没有成年,最后才能从轻处理。” 高舜勾了勾嘴角,“你也说了,是从轻处理,而不是不处理。他没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他承担这些。” “先不说他到底知不知道里面的条条道道,如果真的知道……你觉得他今天说了,牢子里呆几天,出来后,他还有宁日?还有生路吗?就算跟他关系不大,那些人也会变成跗骨之蛆永远攀附在他的骨髓上。这一点,我觉得你们应该比其他人更清楚才对。” 二关睁大了眼看他,高舜无视他的震惊,继续道: “三个月前……你们组里才有一个警察被逃掉的毒枭报复,灭了全家。” 二关忽然沉默,不吭声地带着高舜往外走,直到除了羁押所的大门,他才猛地一回头,眼里是血红的恨意,“所以,老子才不能放过里面那个小毛贼,他妈的,我们为你们做牛做马,剿灭一个又一个社会毒瘤,而回报就是全家被灭?” “没有宁日又怎么了?没有生路又怎么了?老子们扛着子弹雨,冒着生命危险做这些就是应该,他一个社会小渣滓就不能……唔——” 二关后半截话被忽然快速锁在喉咙上的铁腕给堵了下去,他睁大了眼睛,瞳孔微微放大,里面盛满了不可置信和些微不易察觉的恐惧。 高舜慢慢松掉手上的劲道,眼里闪过恼怒,也有些对不住兄弟的愧疚,最后,他低哑地道:“别让我再听到骂他的话,小孩儿是我没教好,可以骂我,别挑他的刺儿。” 二关摸着脖子猛咳了两声,眼里对高舜的防备和探究变得更浓厚,高舜本事不凡,在一个多小时前,亲眼见证了监护权转换事件后,他已经略有所知。 但他只觉得这是高舜背后站着的势力,或者依靠着的什么人什么后台,他从部队出来后,在这里混了这么久,什么牛鬼蛇神光怪陆离的事情见得多了去了。比高舜神通广大的他也见过几个。但高舜这身手,却完全不在他的预料里。 他自诩身手是他们队里顶尖的,即便高舜出手的很突然,但也不可能就这么一招就制住了他,还将他的生命捏在手心里。 二关能清晰地感受到,就在刚刚,如果高舜有心,手上微微一用力,他的喉骨就会断掉,小命儿也就离他而去了。 想到这儿,先前升起的怒火开始慢慢地落下去,冰冷的理智一点点回笼,最后,他直起身,直直地看向高舜的眼睛,像是想看出点什么,“是我不对。既然选择穿这一身皮,就不应该有抱怨,你那弟弟……” 二关像是想说什么,最后顿了一会儿,还是换了话题,“你准备怎么做?” 高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二关咬牙,“你刚刚跟你弟说得那些话,我也听到了。在这宗案子里,他要什么都不吐,就想被捞走,除非你炸了我们整个组,不然就绝不可能。” 高舜微微挑眉,“我知道。” 在二关追问之前,高舜话锋一转,“你们排查了这么久,怎么也该有几个准嫌疑犯才对,能说说吗?” 二关眉头一拧,“你到底想干嘛?” 高舜迈步朝外走,侧目看二关,“你们查了这么久,圈定了几个嫌疑犯,但是一直摸不到确凿的证据,又没有肯开口证人。总而言之,你们查到现在,心里一定有数,犯事儿的到底是谁,但是证据和证人你们都没有,所以才一直束手束脚的,现在把所有心思压在一个明显被下了套的小孩儿身上。” 二关看高舜这么直白地指出他们的现状,脸上有些挂不住,想出言挽回点面子,但又不知道从哪开口。 “所以,你把名单给我。”高舜微微眯眼,像是谋算什么一样,“明天中午前,我帮你们挖出证据来。” “你准备怎么弄?那几个人现在油滑得很,我们都没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不是正规渠道弄到手的,根本不能做为证据的。”二关拧着粗眉有些不解地看向高舜。 高舜冷静地道:“这你别管,反正我保证弄到手的东西能给你当证据用,甚至……也许还能帮你弄到几个证人。” 二关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良久之后,他才道:“我有个条件。” “说。” “带我一个。” 高舜蹙眉,张嘴就欲拒绝,但二关却抢在他前面道:“我不想我兄弟一家三口死不瞑目,我只是……对那些条条框框有些失望了。”二关咬着牙低声道。 高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点头,“行,但你只能跟着,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许多说,也不许多问。” 当天下午,二关直接给组里挂了电话,请了假,开着自己的小破车,带着高舜在G市转了起来。 二关在高舜的要求下,带着他在各种电子产品的卖场,和一些奇奇怪怪的批发市场里乱转悠,在高舜采购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后,两人直接回了二关在G市的房子。 高舜示意二关将门窗关好后,从采买的东西里摸出了一些工具,拿起一个手机就开始拆,拆完后,又扒拉了一个收音机开始鼓捣。 一样一样,从电子产品,到批发市场里的一些钓鱼线,从一些药房里的常用药物,到卖场里的一些女士化妆品。高舜自坐下后,手就没有停过,整整八个小时候,当时针指向十一的时候,高舜才终于停了下来。 “好了。”高舜将其中的几样东西给收拢起来,其他的全部扫到一边,“这些可以处理掉了。” 二关神奇地瞅着高舜和他面前的几样东西,“这些都是什么?” “好东西。”高舜道,顺便摸出两样递给二关,“你的枪今晚不能用,用这两样。弩箭和催泪弹。小心箭头,弩箭上抹了迷魂药,沾上一点,就能让你神智不清,问你什么说什么。” 二关惊愕,“这些……合法吗?” 高舜:“……不要算了。” 二关抢过来,“我擦,你怎么跟机器猫似的,这种东西都能弄出来。你今晚到底准备干什么?” “找点说真话的人。”高舜最后一次瞥向二关,“你要是心里有坎,就躺你床上去,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明天一早,该有的东西都会出现在你们办公室就对了。” 二关瞬间严肃了表情,“老子不是怂蛋。” 是夜,G市几个平日里装腔作势的老混蛋们一个接一个地,无一幸免地糟了秧,时至凌晨,当高舜带着二关七绕八绕,甩掉几波人后,回到二关的住所时,二关才将脸上的面具往地上一扔,神清气爽地道:“干,这么多年,就今晚最爽!” 高舜不吭声,快速地扔下背包,对二关道:“将所有的东西拿去烧了,灰烬分十份,扔到附近的海域去。” 二关认真地点头,“我马上去,你呢?接下来准备怎么弄?” “找一个最嚣张的老家伙,将他的视频放到网上去炒作。”高舜头也不抬地打开二关的的电脑,先更改了IP地址,又设置了几个程序和防护软件后,才开始动作。 “但你昨晚不是……”二关有些困惑。 高舜抽空看了他一眼,“这才是最后一步,让那些老家伙知道,这不是玩笑。不然以那些老家伙的油滑,不出三天,一定能让他们想到解决办法。” 二关一听,不住点头,“行,你先弄着,我去销毁那些东西。” 高舜点头,刚好一个视屏已经上传完毕,高舜在视屏旁边做了点手脚,保证不会被网络警察立即查封,然后才退出系统,然后等着效应的出现。 高舜上传的这段视屏正是他们昨晚的杰作之一。昨晚,高舜将二关给出的名单仔细研读了一番,并在二关的帮助下,将名单的人与本市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几个大佬的关系全部圈了出来。 二关起先还不明白,高舜做这个人际谱干什么。因为虽然名单上的人大部分不是本市的,但与本市几伙势力的关系都是联在一个利益圈里的,关键时刻都是会环环相互的,这才让他们插不进针去。 而是本市的那几个,不是这里盘踞多年的势力蛇头,就是蛇头的二代子弟。谁都知道,他们陷进去了,上面那些人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但等到高舜带着自己潜进了人物关系网上几个边缘化的大佬家中后,二关正一边懊恼自己居然差点成了拖高舜后腿的人,一边赞叹高舜的身手和本事时,在看到高舜的举动后,瞬间明白了高舜的意图,同时脸上的表情也终于有了绷不住的抽搐——这小子,真他妈够毒,够高杆,也够不要脸。 他用自制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倒了外面一群人后,直接奔着那个大佬的房间,将大佬给扒光光,喂了他和他身边四五个心腹一点“好东西”后,就架起了视频在旁边录像。 虽然高舜从头到尾都带着面具,将自己的表情遮得严严实实,但是二关还是能感受到高舜面具下的那种快意,因为他自己看着躺在床上哭爹喊娘的那坨肉,心里也止不住涌起一阵阵的快意。 平常天天揣着好老百姓面具,在你面前耀武扬威的一群恶棍,在这一刻,全部不分你我地搅在一起,像猛兽一样,蹂躏着最大的那个恶棍,然后在他们都力竭了之后,高舜才轻飘飘扔下几张纸,纸上留下他们的要求: 带着证据和证人,去警局里将名单上那几个嫌疑人所犯的事,一条一条给罗列清楚了。 如果不照做,明天他们就会成为最新的网络名人,甚至世界名人。 对于这群人的心理,二关还是比较懂的。 混地界的,谁身上都肮脏,也不排除有几个人也许就是变态,好的就是这一口。但是再怎么喜好,那也是自家的事情,被人拿到台面上当喜闻乐见的八卦看,可就失了威名,以后还怎么带领下面的人。 再者,高舜选得这几人,本来就是人物谱里手里握着一些东西,平日里是和那些名单上的人交易的本钱,但本身又不是核心圈的,就是那几个人真的被提溜了出去,也绝对不会对自己造成太大的伤害的。 两权相害之下,谁轻谁重,心里都是有杆秤的。 再加上高舜最后这一举,二话不说,先放一段视频上去,不信邪的,大可以试试。 …… 高舜坐在电脑前,点起了一根烟,看着短短时间内,点击过万的视频,嘴角勾了一下。 二关这时也兴奋地冲了回来,“成了,组里刚刚来电让我赶紧过去,来了几波人说要揭发举报名单上那几个人。” 高舜看了他一眼,“我弟能出来了吗?” 二关一愣,挠头,“这……得问我们组长。” 高舜点头,“你帮我去问,我去羁押所门口等。” 当天下午,羁押所的大门前,汪洋单薄的身影从大门里慢慢走出来,风一吹,他身上夸大的汗衫和吊裆裤都贴到他身上,将他瘦削的身形都勾勒了出来。 高舜深吸一口气,站在门前看着他。 第三十九章 两人在羁押所的门前碰面后,双方都一言不发,直愣愣地互相看了一会儿后,还是高舜率先开口:“走吧,回家。” 汪洋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高舜,继续保持最高的沉默是金品质,跟在高舜身后,不质疑,也不反驳,更没有暴跳如雷或者讥讽嘲弄,使得高舜都不住地侧目看他。而汪洋如一无所觉一般,木着脸,安静地跟在高舜身边,与他的步伐出奇一致地走着。 高舜忍住想扯他脸皮的冲动,看了他一会儿,心里一个念头冒出来,也不往二木定的旅馆方向走了,眼睛四外扫了一圈,找着一个点,定位了一下,就带着汪洋朝那里走去。 直到走到近前,汪洋才突然反应过来对方带着他来了什么地方——一家理发店。 汪洋的脚不动了,高舜站在门前回头看他,眼里带着点促狭的捉弄:“跟上啊。” 汪洋摸不准他想干什么,原地站着不动,只睁着一双大眼睛迎向高舜的眼神,好半晌,才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冷幽幽地冲高舜勾了勾嘴角,那意思像是在说——今天的所有,以后都是要还的。 高舜摸着下巴琢磨他那表情里的意思,还没得出结论,汪洋已经擦着他的边儿,进了理发店,径自坐在了一张理发椅上,一个瘦高挑染着一头紫色头发的青年一扭一扭地走过来。 “兄弟,补染还是换色?”对方捏了捏汪洋一头及肩碎发,很懂地介绍:“不过你这发型不太时兴了,要不要换一个。把头顶做蓬,上面打薄,下面接一段。再染个三层色,拉风爆了!这是我们这里最新款,出去能迷倒不少小姑娘。” 汪洋隔着镜子看着走进来的高舜,嘴巴动了动:“问他。” 紫发青年愣了一下,回头看高舜。 高舜比了个手势,“染黑,推个板寸。” “啥?”对方傻眼。 高舜瞥了他一眼,再次重复。 这次不止对方,连汪洋都有些坐不住,屁股在椅子上动了动,看了又看高舜,最后还是硬生生忍住,符合道:“听他的。” “啊哟,小帅哥,又不是劳改,推什么板寸啊,再说你这发质这么软,板寸推出来,也立不起来,反而衬得人难看!”紫发青年说着,忍不住斜视高舜,“别听外行人叽歪啊,他们哪懂什么风格和造型啊,小帅哥,我看你眼光就很不错的。” 高舜阴测测地瞄了一眼紫发青年,看得他有些哆嗦,老实地闭上了嘴。最终,汪洋的板寸没推成,但那头五颜六色的毛发也没留住,乖乖地染黑后,剪成男生常见的那种短发,比板寸长一些。 看到汪洋最后的样子,柔软的黑发乖顺地垂在头颅上,一张美丽到雌雄莫辩的脸也终于第一次毫无遮挡地露了出来,高舜上前,一样一样地将汪洋耳朵上的饰品给拿了下来,最后,忽略他那一身不伦不类的衣服,只看脸的话,相信任何人都觉得,这是个乖巧的少年。 汪洋透过镜子看着这样的自己,是陌生,也是不习惯,他微微撇开眼,最后又忍不住认真看了一眼,同时也看到了高舜眼底闪过的满意和惊艳,他微微抿唇,似乎也觉得这样的自己不那么难以接受。 一旁动手剪发的紫发青年看着这样的汪洋,眼中不但没有认可,反而不住闪过可惜可惜的神色,像是觉得这样的汪洋才是暴殄天物,丝毫没有品位。 高舜却不管这些,径自满意地掏了钱。随后带着汪洋继续往旅馆走。 一直呆在旅馆里等消息的二木,开门看到站在高舜身后的汪洋时,先是有些愣。因为没认出来,等到看清了长相后,顿时高兴地蹦了起来,跃过高舜就要去拉汪洋的手。 “汪洋?!是你?!你出来了!!” 汪洋脸上略有些挂不住,但看到二木发自肺腑替自己高兴的样子,勉强也在脸上挂起了笑。 高舜侧目看他这副表情,心里微微觉得好笑,汪洋从踏出羁押所开始,一张脸就没什么表情,他让走东,汪洋绝不跑西,他让上车,汪洋也不会故意犟着。 就连他一向看得宝贝不让动的头发,和那一身叮叮当当的骷髅饰品,也都面无表情地让高舜在回来的路上全部给收缴了。 但这样的汪洋可不是高舜愿意看到的那个汪洋,他宁愿对方暴跳如雷的反抗,再被他镇压,也不愿意对方这个样子——整个人冷冰冰的,像个冰碴子似的,故意把自己冻起来,不显露一点自己的真实情绪。 既不给高舜好脸色,但也不表现出生气暴跳或觉得丢脸挂不住面子的表情。就像是,将高舜和其他所有人与事等价,在他眼中一般无二,所以他连装相都懒得装。 两人一路上连句正面交流的话都没有,就这么沉默地走了回来,直到现在,汪洋脸上才露出了点正常的神色。 高舜看二木将汪洋拉进去,自己双手环胸,靠在门框上说道:“你们先在这里聊着,洋洋最好去洗个澡……” “你去哪?”闻言,汪洋猛地一回头,眼睛像狼崽一样盯住了高舜,眼底隐隐闪着危险的戾气。 汪洋的这副凶狠劲儿让高舜怔了一下,随即他意识到汪洋的反应缘何而来,他放下抱胸的手臂走过去,伸手要摸汪洋的脑袋,被汪洋闪过,汪洋的眼睛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他快速出手,将汪洋的脑袋给压住,“我去给你买换洗衣服和吃的,你要不放心,跟我一起去。” 汪洋眨眨眼,用力甩开高舜压在他头上的手,像是没听到高舜的话一样,自顾自地走进浴室里,准备洗澡。如果忽略他微微泛红的耳尖和脖子的话,高舜可能就相信了他的这种淡定和漠视。 高舜的心情终于莫名愉悦了起来,他步调愉快地往外走,一个小时候,抱着大包小包的衣物和一些食物回到旅馆。 汪洋套着浴袍坐在床边,正向二木打听他们是怎么把他弄出来的。但二木知道的实在有限,他只不停地吹嘘高舜的本事,至于高舜到底怎么做的,他基本是一问三不知,气得汪洋掐着他脖子不停地来回摇晃。 高舜推门进来的时候,恰好看到汪洋像疯子一样骑在二木身上蹂躏他,他将东西放在地上,挑了挑眉。 骑在二木身上的汪洋恰好也看到了高舜,他僵硬了一下,慢慢从二木身上爬起来,穿着浴袍坐回床边,又木了一张脸,对高舜采取三不政策——不给反应,不给表情,不跟他说话。 高舜终于回过味来,闹半天,汪洋的种种反应只是针对自己,跟自己怄气呢。他又好笑又好气,唤来两人准备吃中饭。 三人一时无话,凑在一起吃了个中饭,饭后,高舜又准备出门。 汪洋又下意识地看他,这一轮却忍住了没再冲口而出问他去哪。而高舜依旧留意到了他的眼神,脸上神色放缓和,看着他道:“你把衣服换了,我们一起出门办点事儿。” 汪洋狐疑地了盯着他看半天,最后还是依言换上了高舜刚买来的衣服,两人出门的时候,二木可怜巴巴地抓着门框看他们:“舜哥,你们去哪儿?汪洋都出来了,你怎么办事还是不带我去啊?” 高舜摆摆手,“我们晚饭前回来,你去联系一下那位光头司机,晚上大家一起吃顿饭,今晚就回H市。” 二木挠了挠脑袋,看看高舜,又看看汪洋。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两人之间好像有些不对,处处透着一股别扭劲儿。转念一想,这两人也许就是为了排除这股别扭才出门的,当即便也收了自己想跟在他们身后的心思,点头,“好吧,我去联系那位司机大哥。你们早点回来。” 高舜点头,带着汪洋走出门,七拐八绕的,又回到了市公安局。汪洋看着这地界儿,有些惊愕,但看了看高舜,还是什么都没问,闷不吭声地跟着高舜走了进去。 两人径直走到重案组那边,一间不大的办公室里今天忽然挤满了人。 二关在人群里一眼看到高舜,对他挤眉弄眼了一番,高舜看到微微颔首,带着汪洋站到了门外,不一会儿,二关从里面挤了出来,脸上都是乐呵。 “你怎么来了?你弟不是说给放了吗?怎么?出岔子了,没接到?”二关看着高舜,顺带扫了一眼旁边的汪洋,眼神没多做停留,只以为这个点儿高舜还有心思来找,肯定是他那弟弟又出了什么事儿。 高舜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身旁的汪洋,“你眼神呢?旁边不就是我弟。” “哈?”二关定睛又看了一眼汪洋,惊讶地差点瞪出眼珠子来,十多秒后,他才抹了抹脸,点头道:“还真没认出来,这前后才一天不到啊,兄弟你真行,把你弟这改造的,够彻底啊。” 汪洋听着他这似嘲讽又似调侃的话,脸上面色更沉,抬脚想走,又碍于高舜站在旁边,心里添堵,却知道自己终究理亏,最终也只能自己生闷气。 高舜深深地看了一眼二关,警告他别过分,二关见识过高舜的本事,便举着手做投降状,“得得得,知道你护短。既然你弟已经出来了,那你来这儿是还有什么事儿?” 二关又看了一会儿汪洋,啧啧称奇地摇摇头,最后看向高舜。 高舜点头,“你们现在得到的证据够了吗?” 提到这,二关就眉开眼笑,“那必须够啊,你看里面排着队的人,审讯室都不够,搁这儿等着叫号呢!不光这一次的,前面好几次无头案都找到了主了。” 高舜了然,“你们审讯的时候能帮我问个问题吗?” 二关迟疑了一下,但想想高舜所做的事情,还是点头,“你先说说,什么问题。” “你帮我问问,这里面有人知道李凤丽吗?” 汪洋顿时一惊,扭头盯着高舜,那意思像问——你怎么知道这个女人? 高舜安抚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看着二关。 二关等了一会,看高舜没有再说的意思,才接话道:“就这个问题?” 高舜点头,“就这个,你问问有人知道李凤丽吗?如果有人知道,你再问问详细情况。都知道点什么。” 二关当即点头,“这个容易。那你们是在这里等着,还是等问完了,我给你们递个信儿?这要等的话,估计到天黑都不一定成。” 高舜朝闹哄哄的办公室里看了一眼,摇头道:“我给你留个号码,你问出来了,给我个信儿就成。我就不等了。” 二关也赞成,两人交换了号码后,高舜又带着汪洋走出来。走了不一会儿,汪洋终于忍不住,快高舜一步走到他面前拦住他,咬着牙,凶狠地瞪着高舜:“你怎么知道那个女人的?为什么在这里打听她?她找到你头上了?” 高舜看了汪洋一眼,眼底带着愉悦的笑,“你怕她找我?为什么?” 汪洋狠狠一抿唇,犟着脖子看高舜,眼底泛着凶狠的红,“我他妈怕她?我他妈是怕你被她毒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高舜失笑,“既然她那么毒,你为什么还一次回去找毒?”、 汪洋一窒,答不上话。高舜不再追问,绕开汪洋继续往前走。汪洋回过神,跟上去,“你别他妈转移话题,你到底打听她干什么?” 高舜瞥他一眼,半真半假地道:“报复。” “你跟她结仇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汪洋惊诧,随即有些恼怒,不知道是出于自己没意识到那个女人跟高舜结仇这件事,还是那个女人居然绕开自己找到高舜头上这件事儿。 高舜看着汪洋纠结的小模样,脸上发笑,心里却一片阴暗,如果这次从这些地痞流氓口里问出李凤丽这个人,那就说明汪洋的这次事情就不是单纯的黑帮嫁祸。毕竟,谁嫁祸嫁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卒,起码也要扔一个“军”出来才能保帅,这个道理相信没人不懂。 如果没有人指使,这事情是怎么也落不到汪洋头上的。但在一切还没有明朗前,高舜不想说太多。 两人走到一个快餐店,高舜掏出一笔钱,给重案组那边定了黄金套餐做晚饭,还买了一堆饮料,让人到时间就给送去。 汪洋在旁看着高舜眼也不眨地就掏钱给局子里那群人买食物,有些不解。 高舜侧目看他,“不是为了他们,是为了你。” 汪洋眨眨眼。 高舜笑,不再解释。汪洋这么快出来,并不单单是他弄了那些证据就行的,毕竟悬在汪洋头上的那些东西并没有失效,既然有人给他行了便利,他给点小恩惠做回报,是绝对赚了的。 “行了,这下是真能回家了。”高舜抬起双臂,伸展了一下躯体,带着汪洋朝回走。 傍晚的余晖洒下,两人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 汪洋扭过头,看着高舜的侧脸,眼底映着落日的余晖,黯然的眼底盛着一种神秘的光亮,与一种势在必得的决心。 他轻喃了一句:“……” 高舜蓦而转过脸看他,眼里闪过一抹奇异的神情。 第四十章 回程的路上,不知出于什么心思,高舜撇了副驾驶的座位,毫不留情地将想和汪洋好好联络联络感情的二木踢到了前座去了,自己和汪洋肩比肩坐在了后面。 刚上路时,顶着二木怨念的眼神,高舜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跟汪洋说话,汪洋只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时不时就走神望着窗外发呆。 二木看自己眼神的杀伤力基本是负值,便也不费那个劲了,恰好高舜说得话题——探问汪洋为什么就想到了南下G市,什么原因促使的,到了G市之后又怎么辗转着被拉进了这么一个坑里。 正是二木也想知道的,从头到尾他对所有事情都一知半解,汪洋到底因为啥进去的,高舜又怎么把他捞出来的,他都没弄清楚过,可别提多挠心挠肺了。 于是听着听着,他便也兴致勃勃地扭着脑袋加入追问汪洋的行列中,时不时还替高舜问两句他不好直接问的话。高舜倒乐得便利,因为汪洋对他还是冷冷淡淡的,不知道是那股别扭劲儿没下去,还是因为那晚他说得那句话自己没放在心上,让他又生出了新的别扭劲儿,反正,他现在不愿意多搭理高舜。 而二木问得几乎话里,汪洋总还是会答上两句的。 高舜也很有耐心地在一边听,只偶尔开口引导这二木朝他想知道的事情上问几句外,基本也就不开口,只看着两人隔着椅背瞎聊。 二木问得很多,好奇心重啊,没办法。但是汪洋答得上来的很少,或者说,汪洋自己可能也还比较稀里糊涂。 下G市这念头他早就有了。还是初三毕业那会儿,有一回儿,他在家里闹了一场后,出门瞎晃悠时,听家附近的几个社会小青年说的,说G市这两年发展好,遍地是金银,只要狠得下心,来这里混两年就能出头。 他当时也就在旁边听了一耳朵,事后并没有往心里去,但是四处游晃的时候,难免因为对这个地点熟悉,时不时只要听到说这个地儿事情的,他就会下意识地多听一点。有段时间,他经常逗留的几个小公园烧烤摊上,也能看到一些带着五大三粗金链子的男人们在说从G市回来后怎样怎样的。时间久了,与家里闹得最凶的时候,汪洋一度会生出这个想法,什么时候实在呆不下去了,就去G市混一段时间。 等发达了,回来弄死那一家四口之类的。但是后来也一直没成行,直到这次暑假,回家闹得比较大,抄起一把椅子,要砸他那后妈的,结果被他那双胞胎弟弟给挡了一下,砸到他那弟弟的肩膀上去了,把汪洋老头气得半死,下了狠手打他。 汪洋硬是一声不吭地抗了下来,被打完了后,他挺着脊梁出了门,结果走出没几步,倒在邻居家门口了。邻居家与汪洋家住了也有好几年了,知道汪洋家情况,本来都懒得管他这事儿。 但是看汪洋昏倒在她家地界了,也不好不管不问,打了个急救电话把汪洋送医院去了后,还特地上汪洋家敲门打招呼,结果一家四口一听是跟汪洋有关,直接说,这小子以后死了也不关他们的事儿,让邻居们以后别拿着小子的事儿来烦他们。 如此这般,汪洋在医院里苏醒后,第一次将南下去G市的念头给付诸行动了。来了G市之后的事情,汪洋就说得更含糊了。 如果只有二木在,汪洋可能还愿意吹一把,毕竟在汪洋这年纪一个人南下跑这么远,还搅进了这么一滩浑水里,怎么听怎么有股勇猛的“黑道风云”的味道。 但一看到高舜眨着那双越发深沉的眼眸听他讲话时,汪洋就不想提起这事儿了,在高舜面前,这可称不得是什么长脸的事儿,更何况,他怎么出来的,他自己心里也有数。 他不提,二木觉得有些可惜,高舜也不想多问。他想知道的东西差不多也摸清了,别看汪洋见天儿横得跟狼崽子似的,从小童年过得就不怎么好,又是在寄宿学校里长大的,回家也就顾着跟那娘三儿斗了,一没社会经验,二没几道心眼,一下火车被人拐去做小流氓根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只能庆幸好歹他不算太笨,真正沾血的事情没干,不然就算这次能捞出来,高舜觉得自己也会打折他两条腿。本来也不是长脸的事,自然不想多提。 听到后半截,窗外的夜幕越发深沉,车子上了高速,行驶得很平稳。高舜慢慢觉得有些困,左右他想知道的东西都已经知道个七七八八了,其他不管什么事儿肯定得等回去才能开始,索性就靠在了椅背上打起了盹。 几乎是高舜意识刚一迷糊,汪洋就扭头看了他一眼,说话声音立即降了下来,连带着还示意二木声音小一点。 二木瞅了高舜一眼后,心领神会地点头,声音立即轻了下来:“舜哥铁血真汉子,两天两夜没合过眼,刚刚一点看不出来倦意。” 汪洋闻言复杂地看了一眼高舜,扭扭脖子,说不出的一股别扭劲儿,他看二木:“两天两夜没睡?” 说到这个,二木又来了劲,“可不是,我看舜哥对你是真好,比你老头好几百倍。我去你老头家,你那后妈挑拨两句,他就赶我走。我在舜哥家门口等了两天,他风尘仆仆刚回来,一听你出事儿,二话没说就包了辆车带着我过来了。 “车上那一夜基本没合眼,一直在翻个什么文件,下了车就各种忙,昨夜也没回来,不知道在哪跑关系,估计也没睡,今晌我一开门,你就跟他一块儿回来了。” 汪洋听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哦。” “兄弟做这份上,你就这反应啊?”二木有些不满,“赶明儿我也认舜哥做大哥,让他也照应照应我这个小弟。” 汪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嘴一张,就不客气的拆台“滚你妈蛋,你当年抱着我大腿求着我给你做老大时,可说好一辈子只认我一个老大的,这才多久就变卦。就你这样,谁能要你做小弟?” 二木嘿嘿两声,“那舜哥是你老大,你是我老大,我怎么也算是小弟的小弟。那舜哥也是我大老大了。嘿嘿,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不亏。” 说着,还得意地摇了摇头。 汪洋看他那副平白比人矮了几辈还觉得自己赚到了,都替他羞耻数学没学好。 忽然车子微微颠簸了一下,本来笔挺挺靠着椅背睡觉的高舜朝汪洋这边斜了几分,因为他比汪洋高出不少,这么一倾斜后,脑袋挨不着靠,只肩膀碰到了汪洋的肩膀。脖子那块僵硬地弯着,看得人都替他酸。 但汪洋却因为高舜贴上来的肩膀变得整个人莫名僵硬,一动不动,想把他推回去吧,好像又有些舍不得,想就这么着吧,又替高舜累得慌。 还是二木忽然开口:“你赶紧把我大老大上半身放平到你腿上睡吧,这么个姿势,睡得人多难受啊!大老大照了你这么一回儿,你给他当回枕头太应该了!” 汪洋怔了一下,却没有多少挣扎,顺势扶着高舜,将他上本身放平,脑袋枕在自己的腿上。而后还瞥了二木一眼,发现二木一点就该如此的表情,心里有些堵,又有些欢喜。 随着时间的推移,高速路上越发安静,车里除了开车的光头司机,慢慢也没了声息,汪洋丝毫没有睡意,他一双黑亮的眼,透着车窗往外看,虽然看到的也只有一片黑,但不知为什么,嘴角就有了弧度。 自然,因为他的心思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自然也就没有看到上半身仰躺在他腿上的高舜,嘴角也挂起了个惬意的弧度。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三人回到了H市,舟车劳顿了几天,二木也不乐意跟着两人混了,苦着脸说自己得回家跟自家老头老娘报备一声,虽然他老头老娘可能连着在外面摸了几天麻将,根本没留意到他这儿子根本两天两三夜没着家了。但怎么也得回去探个风不是。 于是在北三环将二木放下来之后,剩下一小截路,车上只剩高舜和汪洋两个人,这时高舜已经醒了,做起了身子,装作没注意到自己之前是睡在汪洋的腿上,汪洋也绝口不提他怎么睡到自己腿上的。 到了小公寓处,高舜下车,又塞了一千块钱给光头司机,司机连连摆手,说给的路费早够了,不需要再给。高舜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把钱往他兜里一揣,顺手摸走了司机一张名片儿:“大哥,下趟有事儿还找你,别闲麻烦就行。” 光头司机也乐了,“冲你这声大哥,甭管下次你什么点要用车,只要你开口,我没有说不的。” 两人回了高舜的小公寓,门一开,空了两个月的小公寓终于又迎来了人气,只是紧紧跟随人气而来的,就是全面扫尘。 两人当下也不含糊,放下了包,拿起家什就开始打扫卫生,在这夏末热力依旧强劲的档口,一通大扫除干下来,两个人都大汗淋漓的,但高舜却觉得通体一阵舒爽。 扫完后,他下去扔垃圾,让汪洋先洗澡,回来的时候绕到附近的小菜场,拉拉杂杂买了不少菜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汪洋正洗好了澡,套着白汗衫下身大裤衩,两条长腿又直又白,正坐在沙发上,左右交叠着喝水。 高舜下意识就多看了两眼,恰好被喝水的汪洋逮住,他淡淡瞟了眼高舜,没吭声,低了头继续喝水,齐耳的黑发往下滑落了几分,耳朵尖冒出来,带着红气。 高舜心里一笑——这孩子这番出去,脸皮倒是磨厚了几分,但是耳朵每每都不够争气,老给他露馅儿。 当晚,高舜使出十八般武艺,捯饬出了好几道硬菜,五香酱肘子,蒜蓉虾球,老火炖牛腩,荷香鸭,五道里三道是以往汪洋在家事多吃了几口的菜,只是那时高舜没什么时间弄这些,时常还是带着汪洋下馆子解决三餐。 最后,他还特地熬了一锅艾叶水,让汪洋拿到浴室里再给自己淋一遭。 吃晚饭的时候,高舜特地开了一扎啤酒放到桌上,将其中一罐推到汪洋面前:“今晚情况特殊,下不为例。” 汪洋龇了龇牙,很不屑,这段时间他在外头喝得还少吗? 高舜用拇指一旋,拉开了一罐酒,跟汪洋的碰了一下,“先庆祝回家。” 说着,高舜先闷了一大口,汪洋见状,似乎对高舜的话有异议,嘴巴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不输气势地仰头也闷下一大口,然后将罐子放下看着高舜,一副等他接着说的表情。 高舜看着想笑,“你就没点想说的?一路上跟我讲得话不超过三句,还记仇呢?” 汪洋默默看了高舜一眼,端起面前的易拉罐,又灌了一口,声音有些哑,“说什么?” 高舜调侃,“你那天在路边不还说了吗?” 听高舜一说起这茬,汪洋就更不乐意说话了,脸上表情很精彩,显然也想起那天说的话,和高舜给他的反应了。汪洋闷闷地又灌了两口酒,一罐子就见底,他看了看高舜,没等他发话,又从高舜手边拿了一罐,自顾自拆开了喝。 高舜也不拦着他,眼底亮着一种光,一桌子菜,吃了一个小时左右,也就去得七七八八了,而桌上的人,除了高舜外,另一个已经晕乎乎的冒着酒气傻坐那儿了。 高舜摇摇头,随意将桌子收拾收拾,脏的碗筷送到厨房后,转过身来,就看到汪洋一个人坐那儿静悄悄地流眼泪。 高舜惊了一下,走到他面前,半蹲在他面前,仰脸望着他,“怎么了?” 汪洋愣愣地低头和高舜对视,眼里的泪止不住地趟,忽然一下,汪洋猛一低头,将嘴唇对上高舜的。 高舜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的时候,只感觉汪洋像个海豚似的,嘴巴在自己嘴唇上又磨又蹭,还喷着水。 他眼神变得深沉莫测,心里轻轻一叹——亲个嘴都不会,那天还学人放狠话。 那天,汪洋在路边上说:“你以后就是后悔了,也来不及了。” “嗯,我不后悔。”高舜如是回答。 第四十一章 汪洋坐着,高舜蹲着,这么一来,汪洋就比高舜高出了小半个头。就着这点优势。汪洋将两爪子压在高舜的肩膀上,低头将自己的嘴压着高舜的嘴,又是蹭又是磨,还喷着水。说是亲,但其实他半天不得其法,也就是胡乱对着高舜的嘴,蹂躏了一会儿。 不一会儿,他终于察觉高舜从头到尾没反应,亲他像亲一块木头似的。于是他便皱着眉迷瞪着眼,伸手就要推开高舜看个究竟。 就在此时,他的后脑勺就被高舜给压住了。整个人往前一扑,直接跌坐在高舜怀里。高舜也顺势就坐到了地板上。 高舜两个眼睛像黑珍珠一样闪着不知名的光,压着汪洋的脑袋就带到自己面前了,凑上去轻轻对着汪洋的嘴啃了一口,然后喟叹一声,将自己的唇覆上汪洋的。 高舜虽然也不善此道,但好歹比汪洋多活了一辈子,亲个小嘴这种业务,与汪洋比,那显然是一个天一个地的水平差。 不一会儿,汪洋这个只会喷水的小海豚就变成了缺水的小海豚,一张脸涨得愈发的红,两只爪子傻乎乎地搭在高舜的肩膀上,慢慢就变成了攀住高舜的脖子姿势。 他张着嘴,任由高舜的唇舌在他嘴里进出舔吻吮吸,眼睛里水汽氤氲,脑袋更加晕晕乎乎了。 一吻结束,高舜又是一声长叹,眼睛变得更加黑亮耀眼,闪动着火热而撩人的光芒。汪洋的神智则更加混沌了,他揽着高舜的脑袋蹭了蹭,又呜呜地哭了起来,吓了高舜一跳,忙不迭地问他到底怎么了。 谁知道汪洋根本不是清醒的,高舜问他也不答,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高舜在问什么,只一个劲地流眼泪,什么话也不说。 而且还有越哭越伤心的趋势,慢慢地就像小兽一样嚎了起来,哭声里满是委屈和悲伤,听得高舜心头一跳一跳的,莫名觉得难过。 高舜揽着他,心里有一种无奈的感觉,但隐隐约约又似乎能猜到他在伤心个什么劲儿。于是便也不再压抑着他,任由他去发泄。 高舜该蹲姿为盘腿坐,将汪洋搂进怀里,一手抚着他的后背,一手揽着他的腰,嘴里哼着一些小调,随便他去哭。 大声哭了十多分钟后,慢慢的,汪洋的情绪平静了下来。虽然眼窝子里还淌着泪,但却不再哭出声,高舜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起身将他抱了起来,抱进了自己的大床上。 两人平躺到床上,高舜将汪洋整个圈在怀里,拉过毯子盖住两个人身体。喝多了,又哭了好一通的汪洋,终于扛不住累,后背紧紧贴着高舜的胸膛,蜷缩成一个球儿,渐渐睡了过去。 高舜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汪洋的背,等到汪洋睡过去后,他的眼睛还是神采奕奕地睁着,似乎在想着事情。 夜风透过窗户,徐徐地吹进屋子里,屋中的人一睡一醒,不一会儿,两个人都睡去。而高舜所想的事情到底想明白了没有,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 后半夜的时候,汪洋忽然做起了噩梦,又是手脚乱舞,又是眉头紧蹙,高舜被他折腾得没辙儿,只好醒着,靠着床头压住他的手脚,将他半搂半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好不容易安安稳稳睡过去后,高舜再没有睡意。 他就着窗户里透进来的月光,给自己点了根烟咬在嘴里,半眯着眼看汪洋睡着的侧脸。忽然,他就回味起晚上汪洋稀里糊涂小海豚似的那个吻,嘴角就带上了弧度。 忽而,他又像起了什么烦恼,眉头又皱上了,盯着汪洋的侧脸就开始出神。 高舜本身就不是个直的。这在他还是龚越时,他就清楚这事儿,他第一个有好感的人是他最开始的那个老实班长,只是那班长是个实打实的直男,部队里也比较忌讳这种事情,他也就干看着他那班长,过过眼瘾,等到他班长退伍后,他也进了特战队。 那时候人累得经常得脱层皮,各种小心思也就来不及升起,再后来,一群男人混在一起,流血流汗又过命的,情谊深得比亲兄弟还亲,对兄弟起心思,高舜总觉得别扭,一耽误,就到他专业。 转业后倒是出去找几个伴儿,但是脚才刚刚往同志的圈子里沾了沾水,就发现这里面真不是一般乱。 三转两晃的,刚从特战队里退下来的高舜,觉得自己受不了这种众人都认可的生活。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绝对过不惯这种日子。在部队时,他每天一起床,就知道这一天他要和哪些兄弟一起,去做什么。 所以,他不觉得每天起来,自己旁边都躺一个新人,是一种成就或荣耀,反而让他心理生出大股大股的空洞感,像一个被拉坏的豁口,而且越拉越大。 直到他重生,一股前所未有的道路摆到了他面前,将他心里的那个豁口慢慢地掩盖上了。再之后,他到遇到汪洋。 汪洋到底什么时候对自己有了心思,高舜并不太确定。但是高舜可能比汪洋自己还要早就意识到他的性取向问题。 高舜眼角微闪,视线从他书桌一角的两本书上扫过——《精神分析导论》、《我的哲学》。这两本书是当初他第一次去书店碰到汪洋时,看到他买的两本书。 他买回来后,前后花了点时间给看了,第一本讲得玄玄乎乎,看得人懵懵懂懂,第二本就好懂多了——说同性恋心理的。 再一联想汪洋那反应,回忆一下自己上辈子初发现自己性向时的那种慌乱和惶恐,基本也就没什么不明白的了。 好歹汪洋并不是没脑子的,起码比自己上辈子强。弄不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也没想着瞎尝试,而是想着买书来自我诊治,只是目前看来,效果不大。 他第一次要领汪洋回家时,跟他说过,因为汪洋跟自己像,所以才领他回家。这个像,也只有高舜清楚到底指的是什么了。 而汪洋到底什么时候对自己起的心思呢? 高舜还真摸不准,但等到高舜意识到的时候,他发现汪洋对自己的心思就已经歪了。但高舜依旧不动声色,主要还是他觉得汪洋太小,心理小,身体也小。他的这种心思,也许就跟他当年对着他老队长流哈喇子是一个道理。 他们需要的不是回应,就是通过这样一个人,确定自己的性取向,然后暗暗喜欢着喜欢着,就成长。就像他现在,即便,再看到他那老队长,心动感也早就流淌得渣都不剩,剩下的,全部都是兄弟情了。 在高舜看来,汪洋里里外外都是个孩子。而他,虽然现在顶着一副年轻的躯壳,但是毕竟里子不是嫩黄瓜了。 汪洋可以悄无声息地将自己当成他成长,或者自我验证的一块奠基石。但自己却不能借着这种优势,去拐一个孩子,因为重生之后的种种,让高舜越来越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抓住什么。 如果他将汪洋真的抓住了,他是死也不可能再吐出去的。但汪洋还这么小,没定性,也没定型。所以,高舜一直将自己的情感控制在一个安全的线里。他尽可能地干涉汪洋的一些生活,但却不会走得太深,汪洋的一些小变化,高舜选择视而不见。 就像汪洋自己说的,他凭什么管他? 可谁知道,事情走着走着,还是变了轨道,然后到了现在的样子。 高舜伸手摸了摸汪洋的脖子,感到一阵汗,将他身上的毯子往下掀了掀。 说完全不心动,那肯定是假的。汪洋的闹腾,汪洋的各种笑,汪洋的炸毛,汪洋的不配合,汪洋的小聪明,诸如此类的种种,都印到了脑壳子里了,删都删不掉。 但只是出于一种心动?虽然,高舜现在的高能大脑比他当龚越时高端不少,但他依旧理不清这个问题。 这一想,就是一整宿的时间,等到外面天光大亮的时候,高舜还是那副沉思着的表情。临近九月的这个光景,外面的天亮得早,窗前的晨风将太阳的气息吹了进来。 半躺在高舜怀里的汪洋动了动,大概姿势不舒服,扭了扭身,翻到床上,又觉得少了点什么,转个身,刚好面朝着高舜的肚子。 他打了个哈欠,一睁眼,脑袋有些愣。十多秒后,一个鲤鱼打滚嗷呜一下坐了起来,对上了高舜一直看着他的那双眼。 “操!你为什么在我床上?” “你想想。”高舜嘴角微微勾起,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汪洋僵了一下,四外扫了一眼,发现自己睡得根本不是他以往的那个小房间,又狠狠惊愕了一下。又一会儿之后,大概昨晚的记忆全部回笼,脸上神色五彩斑斓轮番转变,精彩极了。 好半晌,他才像豁出去了似的。揪住了一个点,腰板蓦然挺得笔直,装腔作势带着一股子强硬,脸上挂着无赖的表情看着高舜,那意思,明晃晃地在告诉高舜——就这么着了,你想怎么样吧?老子早告诉过你,你一定会后悔的!不过你后悔也晚了! 看着汪洋这副表情,这副行动,困扰了高舜一晚上的问题忽然就迎刃而解了,就像一缕烟一样,忽忽悠悠就从他的脑仁里撤得干干净净了。 高舜心情好起来,嘴角的笑意便也忍不住了,他笑得甚为嚣张,抱胸靠在床头,继续看着汪洋:“你再好好想想。” 汪洋一时摸不清他这茬演得什么戏,拧着眉头又想了想,忽然,他脑子里蹿进了一幕画面,是高舜压着他亲,亲得他差点喘不过来气的那一幕。他脑门一热,红晕就爬上了耳朵尖。他对着高舜冲口而出:“那不是做梦?你真亲我了?” “哈哈——”高舜实在忍不住,笑倒在床头。 汪洋脸更红,但脸上神情也更固执,一把跃起来,坐到高舜肚子上,盯住了高舜的脑袋,不让他笑,神情很肃穆,语言很笃定:“你真亲我了!” 高舜忍住笑,拉过汪洋的脑袋,轻轻地亲了亲,然后一把含住汪洋的唇瓣。 火焰一下在两人之间迸发开来,唇舌夹杂着热气和烈火,吮吸、舔吻、啃咬,两人像憋了许久的野兽,肆无忌惮地互相拥吻起来。 第四十二章 这个早上两人最终没能擦枪走火成功。紧要关头,高舜憋着一股生理上的火气,硬生生咬牙给忍住了那股原始的冲动,将自己的手从汪洋的衣服里拿了出来,也将汪洋那两小爪子给从自己的裤头上给扒了下来。 汪洋睁着一双被欲货染得通红的双眼,不解地看高舜,看得高舜心口气血翻滚,还得好声好气哄他,就怕一个不小心又把这孩子的别扭劲儿给拉了上来。 但是汪洋的年纪正是气血旺盛,用下半身思考多过用脑思考的时候,在汪洋看来,他们前一刻的气氛差不多就是互相表白,然后热烈拥吻,再接着,顺势而为滚个床单,多理所当然的事情。 尤其他也看出来,高舜鼓鼓的裤裆里显然也不好受。 高舜一边苦笑一边挑白了直说,说来说去,其实也就一句话:“你还没成年呢!” 汪洋气窒,但却也知道高舜的性情。别看高舜长得五大三粗一身腱子肉的,其实高舜骨子里守着一堆在汪洋看来,既鸡毛蒜皮又婆婆妈妈,而且还十分没有必要的规则制度一类的东西。 高舜却不管汪洋怎么想,他决定了的事情,通常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他憋着劲儿跑到浴室给自己做了一次手工活儿,然后冲了凉。 汪洋被撂那里,傻愣愣地呆坐了一会儿,才确信自己真他妈碰上个史前生物了,居然还就真的因为成年没成年这件小事儿把那档子事儿给撇下了。 他蒙起被子往床上一倒,黑漆漆的被子里,汪洋心里抱怨着高舜性格的奇葩,脸上却止不住地漾开了一抹又一抹笑意。 虽然从头到尾,两人也没有腻腻歪歪地互相说一句稀罕喜欢,或者许个天长地久的承诺什么的,但是两人之间的关系和相处时的氛围还是自这天早上起,变得微妙了起来。 就像一坛酿造好,已经进入了发酵后期的老酒一样,其中蕴藏的的醇香滋味儿,只有处在其中的人才知道。 随后两天,高舜带着汪洋出了一趟门,打包了各种食物回来之后,两人在家里宅了整整两天。 两天里,除了屈震和袁立结伴来了一趟外,基本五十坪的房子里,就只有两个人单独呆着。 高舜本以为以汪洋的性子,可能指不定怎么别扭,但实际情况却出乎他的意料。汪洋的姿态……嗯,怎么说呢,用一句话形容,那就是从此翻身做地主。 还是周扒皮那种类型的土地主,不仅不见丝毫别扭劲儿,还把姿态端得高高的,一副“你曾经怎么折腾我的,现在我就要折腾回来,谁让你亲我了呢”。 但实际上,汪洋的段位也就摆在那里,想折腾,也折腾不起来。最多就是拒绝帮助高舜做一切杂事,并亦步亦趋地跟在各种忙碌的高舜身后监督他。 汪洋的这副样子,让高舜打心眼里觉得可爱,所以,便由着他闹。只在偶尔转身时,将撞到自己身上的汪洋提溜起来,吧唧亲一口,再放到一边去,接着做自己手边的事情。 一切就这样,很自然地发生着。捅破了一层窗户纸以后,两人的关系一日千里的进展着。 虽然高舜不是什么名人,前后也没有什么亲近的亲人了。但是他消失这两个月还是造成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混乱,汪洋这茬略过不说,袁立和屈震那边也是闹了一番兵荒马乱。 因为高舜被强制带走的时候,手机和那辆可怜的黑车一起烧毁了。在牢笼训练期间,所有人都是被管束的状态,根本没办法和外界联系。 屈震暑假里和洛奕本来准备找高舜商量着再做一票什么生意的,但是等到他们想联系人的时候,才发现高舜暑假一开始,人就不见了。 两人通过各种方法找了高舜不下十天,却发现高舜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两人本来还没多想,但是十多天不见他,高舜又是自己一个人住着的,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 这么一想,两人就有点慌,他们又联系了袁立他们,几番打探,高舜的下落无人知道,而高舜的身世和他不见了的消息却在他的朋友圈里传开了。 本来因为高舜的本事,和他对枪械的熟悉度,让这些人对高舜的家世一直都有猜测,但是高舜自己不说,他们也就从来不打听。现在乍一听高舜的身世,众人唏嘘的同时倒都生出一点对真汉子的佩服劲来。 现在听到高舜不见了,想想怎么也是朋友一场,便由衷地开始有些担心。 于是众人也不吝啬,在袁立的号召下,这些本市各行各业的二代们,都发动了自己手头的力量,天上地下地开始挖高舜的踪影。 但这边大张旗鼓找了才两天不到,忽然就有一股力量出现,从他们老头那边施压,让他们一个个地偃旗息鼓。 众人心里都是一惊,能让他们那几个在本市横着走的老头都喏喏称是的人还没几个呢?这高舜到底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了?还是另有隐情呢? 但在高舜出现前,这些人显然都得不到答案。 时日一久,除了屈震和袁立这些对高舜有真感情,相处时日又比较久的几人外,其他人早将高舜抛到了脑后。 只有这几人还变着法子在找他,几乎是他到家的第二天,屈震和袁立就找上门了。高舜心里一阵暖意,但是牢笼的事情又不能往外倒,就胡乱编了个由头糊弄了过去。 不过真正糊弄过去的人,大概没几个。他说那话的时候,汪洋也在场,汪洋倒没有十分怀疑,但是总觉得那个理由好像有点对不上号,但再多的,他也想不到。 除了汪洋外,屈震和袁立可都是人精,尤其两人在找高舜途中都遇到不小的阻力。 所以,几乎是高舜编出那个理由的瞬间,两人就看穿高舜没有讲实话。 但是高舜消失两个月回来,除了黑了壮了,气场也变得更纯粹精悍了以外,也不像糟了多大罪的样子。他俩便也就歇了追问的心思,只是径自在心里给高舜的情况下了另一种定义——既然不是惹上了大人物了,那显然就是傍上了大人物了,这小子以后了不得。 两天后,开学日到来,高舜一早起床接到G市二关的电话,他让问的那个李凤丽的消息,这里根本没人知道。 高舜心里怔了一下,随即猜想到一种情况——李凤丽的名字是假名,或者改过的。 他让二关给他一个邮箱,他发一张照片过去,让他将照片打印出来,再帮着问问那些地痞流氓里有没有认识照片里的女人的。 二关应承下来。高舜通过电话听出二关的情绪一直不高,以为是调查不顺利,便随口关心了一句,结果发现二关的情绪不高,是因为他在高舜他们走后,找时间上网搜了一下龚越的新闻,发现了龚越已经死亡的事实。 高舜一时无言,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对头的二关,尤其他伤心的还是自己的死。这种感觉真他娘的怪。好半天,高舜只能道:“有空来H市,我请你喝酒。” 那头二关怔了一下,良久才缓缓呼气:“……你跟越老大性子还真有几分像,他当年安慰人也就这一招儿翻来覆去用。” 高舜“……” 这头和二关的通话结束,高舜对李凤丽这个女人的警戒心倒是吊了一些起来,一个有手段有本事心够狠,而且还因为某些事情改名换姓过的女人。最让人不得不防的是,这样的女人对汪洋有巨大的恨意。 既然起了戒心,那显然就不能再等闲视之,高舜不是个喜欢放任危险在身边滋生的人。他摩挲着下巴,心里估摸着要找个时间去查一查这个女人。 “你还不走?”汪洋忽然在房门外探头喊他。 高舜收了手机,回头道:“马上来,你报名需要的东西拿齐了没?” 汪洋一听这茬,立即露出牙疼的表情:“人去就成了,你以为还需要什么东西?” 高舜瞥了他一眼,张嘴本来准备说应该还有暑假作业需要带着,但想想自己这一个假期也什么都没写,便觉得没立场说教,当下便也什么都不说,揣了银行卡后,就带着汪洋出门。 两人报名在同一天,时间也充裕,便也不弄什么分头行事,先去一中把高舜的名儿报了之后,再一起去二中。 到二中的时候,两人就发现汪洋他们班的老师换人了。原来那个好说话的女老师修产假去了,新来了一个大学刚毕业的老师,叫段小楼,名字虽然女气而且随便了点,但人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这位段老师长得白白净净,四肢修长,很书生气的一个年轻人。教学手段和方式不好说,但是看样貌,实在不像能压住二中学生的样子,再一听他开口说话的那股斯文劲儿,两人当即就觉得——得了,这以后绝对是被学生欺负到死的主了。 新来的这位段老师坐在位子已经皱了一上午的眉头了,骤然看到高舜领着汪洋走过来的时候,他还有些傻气地望着他俩:“你们有什么事儿?” 汪洋不客气地嗤笑了一声,“我来报名。” 段小楼顿时显得有些受宠若惊,他仔仔细细看了看汪洋,正常的黑色短发,合乎年纪的衣着,以及没有任何叮叮当当奇奇怪怪的饰品……这样的学生…… “你是我们班的学生?哪一个?”段小楼低头翻起了前任老师留给他的档案,和上学期临毕业前她和全班学生的一张合照,找了半天,愣是没找到是哪一个。 汪洋囧囧有神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指着站在最后一排末尾的自己道:“我叫汪洋,是这个。” 段小楼低头眯眼看着照片里的人,又看了看现在的汪洋,好半天才终于在五官上找到了点熟悉感。 最后,他匆匆翻开上学期的成绩单,看着排在首行的名字,终于嘘出一口气,把人给对上了——原来是他们班第一名。 虽然这第一的成绩根本没办法拿到其他学校去比,但起码也是个第一啊! 高舜从旁瞥了眼,看到分数和名次后,有些欣慰——虽然晚了两个多月,但起码看到自己辛苦一个月的收获了。 段小楼找着了名字和档案,随后的报名也就按照流程走了一遍,历经一上午的挫折,段小楼盯着跟照片上很不一样的汪洋看了半天,最后为了保持自己的好心情,不再失望下去,压决定,还是没把那句“作业写了吗?”给收起来。 回程的路上,汪洋似乎觉得这新来的老师很有趣,一个劲地跟高舜欢快地吐槽着他这新老师,高舜一边对他笑,一边暗暗将尊师重道一类的教养课程给提上了汪洋的日程表。 新学期开始,高舜对汪洋的管制忽然提升了强度。以往,高舜虽然对汪洋略有管制,但总的来说,只停留在尽可能地占用汪洋的时间,缩短他出去游混的可能性。 而现在,高舜则将汪洋的整个状态和未来规划都握在自己手里。汪洋的成绩一直都是一塌糊涂,一方面自然有他所在的学校环境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未尝不是汪洋心思不在此处的原因。 高舜也动过心思,直接将汪洋划拉到自己的学校里来,但是想想汪洋现在的成绩即便来了一中,也不可能大幅度提高。本质上来说,还是要让汪洋自己有学的动力。 高舜一边做着详细规划,一边不停地变着法子问汪洋自己的想法。 起先汪洋还并不知道高舜擦着边问得那些问题是什么意思,但是慢慢地,看高舜不停地在电脑上敲敲打打,便好似有了些自觉。 他直接看着高舜道:“我不喜欢念书。” 高舜手上动作停了一下,头也不抬地对他道:“早看出来了。” 汪洋撇撇嘴,接着道:“反正怎么念也念不出你这种成绩。” 高舜停下打字的动作,一边眉头挑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向汪洋:“这才是主要原因?” 汪洋揉着抱枕,低着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而其实汪洋没说出口的是,虽然不喜欢念书,但是上学期最后那段时间里,他也曾经费老鼻子劲儿努力过一把的。 因为他越接触高舜的生活,越觉得自己和高舜的差距太大。 他停在高舜身上的眼神越来越多,看着高舜的感觉越来越好,心口越来越像揣了块热烘烘的铁块,总让他又欢喜又担忧。 围在高舜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看着挺牛,而他,排除了他那个糟心的“家”,就什么也没有了。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这样的永远只能站在高舜身后,甚至,有一天,连身后都没有了他的位置。 他那些日子总是翻来覆去睡不好,因为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才能离高舜更近一点。直到后来高舜抓着给他补习,他才觉得好像还是有些什么途径可以帮他达成目的的。 但是直到那天,他拿着自己难得像模像样了一回的成绩单去高舜学校找他时,在校门口看到那副悬在大门前的横幅时,他猛然就觉得,自己被现实狠狠打了一个脸。 而那时,高舜还一无所觉地和一个女生站在横幅下有说有笑。 “那不喜欢念书,喜欢什么?”高舜等了半天没见汪洋有反应,只好接着问。 汪洋回神,脸上因为想到了高舜和徐英聊天的场景,不由有些难看,“不知道。反正不喜欢念书。你要是觉得我这样丢脸……” “你又想到什么东西上去了?”高舜好笑地打断他的脑补。 第四十三章 高舜难得民主一回,但汪洋却显然不是个需要民主的人。两人说了半天,高舜也没摸清汪洋以后想做什么,喜欢什么。于是,高舜只能大手一挥,当即拍板,不管汪洋到底喜欢什么,以后想做什么,现阶段还是乖乖去念书吧,不求混个学霸,起码脱离学渣。 随即用电脑给汪洋做了一份短期计划书,同时排了一份个人作息表。 汪洋在看到最后成果的时候,只差没一口老血喷出来,当即张牙舞爪地要起义,结果被高舜一句话给压了回来: “高中就剩两年,你现在不拼一点,我去念大学,你准备干嘛?” 汪洋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眼神里带着些迷茫,这是他目前最不能戳的软肋,他跟高舜之间的差距太大了。而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这其中的痛苦。 高舜手上一点也不停地继续修改着计划书,嘴上也激励道:“什么时候你想到以后做什么了,什么时候咱们就修改计划书。” 汪洋看着电脑屏幕前精确到分钟的作息表,后面居然还附注了每一项如果不按时完成要接受的惩罚!! 汪洋心里已经将各种能问候的上帝佛祖和各路神仙给问候了个遍,最后还是只能一边牙疼脸疼脖子疼,一边默默点头表示他没有异议。 只是,他心里还是不免腹诽,高舜越来越会装腔作势,脸黑心更黑,不知不觉就给他挖了个套,本来不是讨论他以后不念书做什么嘛?怎么讨论讨论着,最终结果变成“好好念书”了? 终究,汪洋的小细胳膊拧不过高舜的大粗腿,他在高舜的高压政策下,乖乖背起书包上学堂,而且也收了以往阳奉阴违的做派,虽然开始得不容易,但汪洋倒是真的收起了心,开始上起了课,学起了习。 只是,有些事情总不是按照人的预期去走的,在汪洋收起了心准备做个像高舜看齐的好学生之前,还是要先摆平一些三五六道儿的糟心事。 二中虽然几乎成了他们市流氓小痞子的代名词,但是里面还是有些好学生的。只是,再好的学生在这种环境里也难免会染上一点吊儿郎当的陋习。 寻衅滋事,打架斗殴不一定是每个人都敢干,同样,也不是每个学生都欣赏得了汪洋先前的风格,给自己整头五颜六色的毛发,套着吊裆裤、大汗衫或者这边挖个洞那边喷点漆的服饰。 但是,追追明星,模仿模仿韩流,穿得特立独行一点,或者戴一些校章里明文规定不让穿戴的衣物饰品,基本是上二中每个学生都会做的。 所以,当汪洋穿着高舜给他配备的一身标准好学生的行头——除了白T、水洗牛仔裤和球鞋外,身上干净得连一根针都找不到,出现在他们班级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一股轰动。 汪洋这前后造型反差太大是一方面原因,而最主要的原因,大概还是众人一直没发现,汪洋藏在吊儿郎当和邋遢装扮下的居然是这样一幅秀丽的长相。 不过轰动归轰动,还是没人敢将这轰动昭显到汪洋面前来。汪洋在学校里积威已久,班中众学生除了二木外,即使都对汪洋这副大逆转好奇,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打听他是受了什么刺激。 毕竟汪洋只是换了一张乖学生的皮,骨子里一定还是那个“汪洋”好吗? 要知道,虽然汪洋这副样子比先前那样子养眼得多,也气质得多。但在二中这样的学校,越是这样,反而越是显得跟其他人格格不入。 班里一群人偷着摸着围观汪洋的新造型,甚至有人偷偷开始拍汪洋现在的样子。按照汪洋以往的性格,在对方掏出手机对着自己的刹那,他差不多就该上前砸手机收拾人了。 在第一个人忍不住偷偷摸摸掏出手机拍照的瞬间,一群人还替她捏着一把汗,但在看到汪洋只是微微眯眼瞟了对方一眼,根本没有上前收拾对方的意思,众人才豁然意识到: 汪洋不止是转型,也真的转性了。 结果这个定论才传出去一上午,汪洋中午就被他以往的一些“故友”给堵在了学校的小操场那儿。然后天上地下,什么道上规矩,什么金盆洗手乱七八糟扯了一堆也没进主题。 “别唧唧歪歪了,你们就直说有什么事儿吧?”汪洋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站在他对面的那些人,基本都是他收钱揍过的人。 众人忽然看向其中两人,汪洋立即明白是这两人牵的头,这两人也不怵,脸上挂着点不难发觉的洋洋得意,他们向前迈了一步,挺着胸膛道:“你要金盆洗手也得看我们答不答应,道上的事情也不是你说不玩就不玩的。三刀六洞的,估计你也没命整儿,这样吧,你让我们到场的人每人打你一拳,再吐一口水,我们算认可你退出江湖了。怎么样,买卖划算吧?” 汪洋听着不禁觉得倒牙,终于明白了点以往高舜看他的那种感觉了,一群小屁孩儿,最大的也就是在H市找邻校学生打了一次群架,还一口一个道上道上的。 真让他们知道什么就道上,估计也就没几个人还能站这儿说话了。 汪洋抱胸,斜眼瞄着他们,显然很明白这些人的心思,无外乎以为他沉寂了几分,就以为他的牙和爪都被拔掉了,以为自己有了找回场子的机会了。 从这点上来看,他们学校这群和他在G市跟着混的那些人也没什么不同,欺软怕硬,顺杆子爬,借势打压一类的,一样一样的。 “划算你妈,怎么,这才两个月不见。到底是你们一个个胆儿都吃肥了?还是我脸上忽然写了‘好欺负’三个字了?”汪洋不屑地看他们。 二木狗腿地在旁边挺着胸脯,帮汪洋摆出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 就在汪洋已经摆好了要跟这群人干最后一架的架势时,忽然教学楼方向跑来另一群人,“汪洋,你哥在校门口等着你呢,说还有两分钟,再看不到你人,他就采取惩罚措施了。” “我勒个擦!”汪洋一看表,顿时就爆了句粗口。 “行了,你走着。这群瘪三交给我们了。”来得这群人纷纷解着衣襟撸袖子道。 汪洋这才看出来,这群人正是当初被高舜一顿饭收服了的那群,不过,这一顿饭的效力是不是太久了点? 汪洋自然不知道,后期高舜为了能在学校里将汪洋给提溜出来,又投资了多少时间感情和金钱了。 当汪洋急匆匆赶到校门口时,恰好迎上高舜似笑非笑的眼神,他神经一颤,赶在高舜开口前便道:“这次不算,我是被人堵了。” 高舜盯着汪洋看了一会儿,就在汪洋以为他差不多该答应的时候,他才忽忽悠悠地说道:“规则定出来,就是要人遵守的。犯了就是犯了,后面附录的惩罚,自己回去给做了。” 汪洋一瞬不瞬地盯着高舜的脸看,希望能看出一点玩笑的意思,而最终,只有汪洋一声“操”飘散在风里。 新开学第一周一般都比较轻松,学校里各种教学任务还没完全展开,学生们的主要任务也不过是收收玩心,开始进入学习状态。对汪洋来说,这更是一个艰难的调整周,除了要抗住学校里各种看猩猩的眼神外,还要一丝不苟地强迫自己去执行高舜给他定的变态作息表。 但,当汪洋精神高度紧张地度过了这一周后,事情似乎就慢慢变得容易上手了,各种变态和苛刻的作息和规则要求也变得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着,两人之间的关系在时间的河流里一点一点地发酵着。因为关系的转变,高舜对汪洋的态度越发随意,给汪洋设置的底线变得越来越没用底线。 而汪洋,作为一个除了直觉敏锐,也许没有太多有点的青春期小野兽,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高舜对他的认真,和他们两人未来规划的各种上心。 于是,渐渐的,汪洋也有了必须挖掘自己能匹敌高舜的潜能的意识,虽然目前为止,他还没找到一项靠谱的,但起码,他有了这个心不是? 半个月像流水一样走过去,两人各自也上了两周的学了,这天高舜正在电脑前翻着资料,眼睛一目十行扫着屏幕上二关给自己传来的文件,心里则估算着这段时间汪洋表现十分之好,可以带着出去溜两圈,别把他憋坏了。 资料上,李凤丽的照片贴在首页。 其他信息也一一被带了出来,详尽地几乎已经不需要高舜再另外找人调查了。 他不知道这应该是二关看他对这个女人的事情这么上心,特地动用关系帮他查的。 李凤丽果然是改过名字的,原名叫侯明兰,是G市二十年前叱咤一方的大佬的女儿,虽然是个女的,名字听着也很秀气,但她却实实在在是在道上也是混出过号的人,叫千机女。 她老头最鼎盛的时候,她在G市也是出了名的狠辣,而且狠辣得跟一般大佬的儿女还不一样,一般大佬的儿女仗着自己老头的势,多半也就是吆五喝六横行霸道罢了。 但她不是,她从来不跟人正面起冲突,人前一般都是笑,致使有人得罪了她,第一时间都没意识到。而转过身,这个得罪她的人,通常过段时间后就会悄无声息的不见了,偶尔有些人隔个一年半载再出现的时候,都惨得让人不忍直视。 后来他老头被人从背后捅了几刀,势力就开始分崩离析,最后倒台了。老头直接在自家后院饮弹自杀了,几个儿子要么跑到国外,要么进了牢子,只有她,是因为提供了一些重要信息而获得减免刑罚的好处。 等她在牢里呆了一年后,再出来的时候,就成了李凤丽。一个父母早亡,但是给她留下大批遗产,孤苦无依的美丽女人。 再之后的事情,基本也就跟汪洋那份资料连上了。也算知道她对汪洋置之死地的企图到底由何而起了——她流掉的第一个孩子。 说来也许可笑,但是李凤丽终究是个女人,虽然她最开始的时候是准备拿肚子里的孩子做砝码,但是随着孩子的一天天长大,李凤丽的母性一点点滋生了出来。 她确实是期待并一心一意地想看着这个孩子出生成长成人的。 但在与汪洋的一次冲突里,她的孩子流掉了。虽然医生的报告单里是说,主要原因还是她年轻时玩得狠,胎儿本来就不稳,但她显然已经看不到这些了。 在她看来,就是汪洋杀了她的孩子。对李凤丽,不,应该是候明兰来说,这怎么可能忍受。 看到这里,高舜不禁陷入沉思,以李凤丽以往的作风来看,汪洋和她的事情,基本就是不死不休的一个死结了,根本不用想着怎么达到和谐,虽然高舜也从来没有“和谐”的念头。 但到底怎么布局才能让李凤丽狠吃一个大亏,并从此歇了心思,只从二关给的这些资料来看,显然还是不够的。 李凤丽既然选择改名换姓,显然打定主意准备重头开始,过不一样的生活。 如果这样的话,她给自己造的假身份那么完美,无父无母,一大笔遗产,长得也好。完全可以找一个没结过婚,对她一心一意的男人过她想过的平静日子,怎么反而找上了当时已经结婚的汪洋的父亲? 高舜轻轻敲了敲电脑桌,最后决定换个方向,让人去查查汪洋的父亲或母亲那边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他习惯全盘掌握后,再一锅端。 “你看什么呢?”汪洋端着半个西瓜从客厅走进来,西瓜里插着两个铁勺子。 高舜极具技巧地将文件换成了一套PPT,“做个PPT,学校里有个演讲。” 汪洋撇嘴,“就你们学校事儿多。” 说着,他盘腿坐到高舜旁边,“做完了没?做完让我看电影。” 高舜往旁边挪了挪,让汪洋靠过来一点,心里寻思着,是不是该出去给两人再添置一点电子产品,尤其他最近需要做得牢笼那边留下的信息技术作业,面前这个电脑已经有点跟不上趟了。 “看什么?”高舜一边问,一边调出需要用的界面。 “《美国队长2》。”汪洋整整齐齐从中间无子的地方挖了一块瓜出来,自己啃了一口,然后将剩下的那部分递到高舜面前。 高舜一边打字搜索,一边低头咬掉送到口的西瓜,顺便调侃:“你不是就爱吃中间这段无子的嘛?怎么今天舍得分我吃?” 汪洋瞥他,耳尖有点冒红,“给你吃还废话多!” 第四十四章 开学一个月,高舜和汪洋的生活模式也慢慢摸到了门路,两人每天的作息内容被排得满满的,周一到周五,雷打不动要上学不说,早上要提前两小时起床,一小时各种跑,高舜自己是负重跑,他是轻装上阵,但就是轻装上阵,他也时常被高舜给落下。 中午一起碰头吃饭,回去午休半小时,然后在上学前二十分钟做。放学回来也先是锻炼一小时,然后吃晚饭,处理课业。 当然,处理课业的四小时中,有一半时间是高舜给汪洋补习用的。然后睡前用客厅里几样训练器械做力量训练,高舜自己做满两小时,汪洋连玩带歇儿地捣腾一小时便算完。 结束之后先洗澡,然后抱着西瓜在一旁看高舜继续自虐。 周末两日,不是去靶场,就是进行各种敏捷障碍力量训练,一张二十四小时制的作息表从早到晚排得满满的,连吃饭蹲坑的时间都给规划出来了。 汪洋这是算明白了,高舜这何止是想把自己往好学生路上扭啊,简直就是要把自己往全能超人路上扭。 但也还真别说,虽然这段日子,每天过得对汪洋来说,简直比他以前带着二木力战七人还累,可架不住高舜顿顿给他整好的吃,大鱼大肉什么的,就不用细说了,还有各种河鲜水产和蔬果的,就差没有撑开他的嗓子往里面灌了。 这不,才一个月,在这种高强度的脑力运转和体力付出下,汪洋还硬生生被高舜给喂胖了十五斤。 以前的汪洋因为有一顿没一顿,生活不规律而造成的病态瘦削,那现在的汪洋,虽然汗水撒的比以前多得多,但是架不住高舜弄得科学规律的作息和食物喂养。 穿着衣服看,虽然还是那副瘦嶙嶙的样子,但实际捏手臂搂腰就能发现,他已经悄悄长了不少肉,但因为不是肥腻腻的脂肪,而是紧实的肌肉,所以身材乍一看显瘦,但仔细观察就觉得很赞。 一身线条虽然远远追不上高舜,但是比起以前来说,却已经好太多。自然,汪洋一没有高舜的那种体能潜力,二又没有高舜那种对自己的狠劲儿,所以他也从来没想过要追上高舜的身板,虽然偶尔见高舜打着赤膊时,难免还是有点嫉妒。 这一晚,汪洋照旧捧着西瓜,略显忧愁地坐在沙发上有一口没一口地用勺子挖着吃,高舜一组负重深蹲做完,正在旁边擦汗,有些奇怪地问他:“又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汪洋又塞了一口西瓜,哀愁地看着高舜,用“你不懂”的表情对着高舜说道:“马上国庆了……” 高舜:“?” “国庆之后该中秋了……”汪洋继续咬着勺子愁啊。 高舜心念一动,眉头悄悄蹙了几分,这是想家了?但李凤丽那事儿他还没完全弄清楚。 “中秋之后,大概再吃不到西瓜了……”说着,简直感觉泪都要下来了。 高舜:“……” 顿了一会儿,汪洋脸上才露出狡黠的得意来,就像成功偷吃了糖豆的小孩儿一样,一股子高兴劲儿藏都藏不住。 高舜这才反应过来,汪洋这副模样是故意的,他摇头失笑,真有点拿汪洋没办法的意思。虽然还有大半个小时他今天的训练才结束,但是他也没了心情,他捞起一旁的大毛巾,盖在头上就朝浴室里走。 十多分钟后,高舜神清气爽地从浴室里走出来,身上还带着淋漓的水汽,他跨步走到沙发前,坐在汪洋旁边,搬过另外半个瓜,学着汪洋的样子吃了起来。 边吃边试探性地说道:“今年国庆和中秋……又刚好连一起了。” 汪洋看他一眼,唔了一声,继续低头啃西瓜。 “几天假……你想回去吗?”高舜状若漫不经心地问。 “回哪去?”汪洋换了个姿势,继续头也不抬地啃西瓜。 高舜有些哭笑不得,换了个方式问:“七八天假,屈震他们组织了个出游活动,中秋那晚大概会在外面过,你想不想去?” 汪洋眉毛动了动,斜眼看高舜:“你要去?” 高舜笑,“你如果中秋不在这儿,我就一个人了,和他们一起好歹也热闹点。” “我为什么不在这儿?”汪洋一边眉毛高高扬起,挑衅般地看着高舜,像是在警告高舜——你他妈是不是想后悔啊?嫌我累赘还是怎么地? 高舜无奈地勾起嘴角,汪洋在他面前这副无赖的派头倒是越来越足,像是摸清了他的底线一样,越来越有恃无恐。 “那就一起去,刚好轻松一下。”高舜挪开眼,伸手搓了一把汪洋的脑袋,最后拍板。 汪洋哼唧了一下,表示高舜决定得真随便,但是却也没有再出声反对。 高舜自将汪洋给捞出来后,就从没有提过他的监护权已经移到自己名下的事情。相信汪洋父亲那头也根本没发现这个情况,如果在汪洋十八岁以前,汪洋的父亲一直不行驶监护人的义务和权利的话,估计他大概一辈子也发现不了,汪洋的监护权早就被转移了。 而高舜不告诉汪洋这件事,是因为高舜不确定他的这种做法汪洋会不会喜欢。虽然汪洋一直以来都对他的那个家,他家里的父亲后妈和两个弟妹抱有极大的怨恨,就算明知道报复是把双刃剑,也要一丝不苟地将它们当成仪式,一次又一次地去实施。 一而再再而三,可能汪洋自己都没发现,他过去生命的绝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憎恨他的那个家上,如果忽然之间,他被告知,他跟那个家一根毛的关系都没有了。他的第一反应一定不会是欣喜若狂。 两人间的氛围于是又开始变得微妙缓和,各自安静地咔嚓咔嚓吃掉大半个西瓜后,高舜忽然想到,他最近从汪洋父亲和母亲的两条线挖下去,都没有挖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而且在侯明兰第一次用李凤丽这个名字出现前,汪洋的三口之家和这个女人好像全无交集。 会不会是有什么细微的东西被掩埋了呢?毕竟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化成具体的数据的,于是高舜迟疑了一下,还是对汪洋提道:“你后妈……” “她又怎么了?”汪洋猛地扭头,一双黑亮的眼闪着凶光看高舜。 高舜伸出一只手去抚汪洋的后颈,半真半假地说道:“没有,我就是问问,你看,我这边什么情况你早就摸个底朝天了,你的情况我都还是一知半解。” 汪洋神色纠结了一下,抬头看看高舜又看了看西瓜,最后情绪微微低迷了几分,道:“有什么好说的,还不如像你这样呢!” 高舜敲了他一记,指了指摆在案台上的一家三口的照片,示意他尊重点。 汪洋瘆了一下,嘟哝:“我去,早告诉你把照片上的你给扣下来,每天看香台前的照片就一股自己处在鬼故事里的感觉……” “别转话题,继续说你的事儿。为什么不喜欢回家?家里是谁对你经常动粗?我离开的两个月里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好端端的地就跑了?” 汪洋嘴角弯了弯,言语里说不出的讽刺,好一会儿后,他才慢慢地开口道:“还能是怎么回事,不就是男人管不住自己的那些破事儿嘛……” 随着汪洋特有的一股晴朗嘲弄的嗓音,他自己的故事一点点地在高舜面前披露开,高舜一只手捏着他的掌心一只手捧着瓜,虽然汪洋说得这些,他早已通过自己的办法知道了大概。 但是这一刻再听汪洋这样将自己伪装成冷硬的石头人,以说陌生人故事一样说着自己的故事,高舜心中还是止不住地一阵发酸。 也许是在回到这个小公寓的第一晚,汪洋已经将该流的泪都流过了,所以这一刻他说起这些事情来的时候,无论是情绪起伏还是眼底的神采,都是冷漠大过心心伤。 最后,汪洋道:“那天主要是你两天没回来了,我本来以为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突然有个人跑到这儿来说你需要去做一件事情,要两个月才能回来,让我不用担心,也别闯祸。” “我本来不太信那个男的说的,但是一听什么别闯祸别闹腾的嘱咐,立马就知道肯定是你让传的口信。我在屋子里呆了一周,实在觉得无趣……嗯,好吧,也是那天在路上看到忽然看到他们一家四口和乐融融地逛街,心里不爽,所以晚上就跑回去了。” “谁知道我一回去,那两个小屁孩儿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还把当天买的各种玩具衣服当着我的面藏起来,看着就烦,我就去抢了两件,搞了点小破坏……然后战火就烧起来了呗……”汪洋说着,似乎也有几分赧意,这段时间高舜见天儿给他灌输各种正三观,现在想想他回家就欺负两小孩儿出气,确实有些怂。 高舜捏捏他的手掌,“你刚刚说……你后……好吧,李凤丽第一次来你家的时候,你是觉得她挺眼熟的,所以才不设防,你妈叫你出去,你就出去了,你以为是你妈的朋友?” 说到这一点,汪洋的脸色痛苦地扭曲了一下,瞳孔缩放了一轮,低低地嗯了一声,忽而,他也被高舜的这个问题引起了几分注意力。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你是觉得哪里有问题吗?” 第四十五章 高舜最后也还是没说到底哪里有问题,只随便几句话糊弄了过去,虽然汪洋还是晕乎乎觉得高舜既然问了,应该是有什么的才对,但是高舜给出的理由,以他的脑袋瓜子来说,还是堪不破其中玄妙的。 高舜倒不是故意为之,而是他顾虑得比较多,虽然这一个多月来,汪洋已经渐渐收起了自己的爪子和獠牙。而且似乎有意无意地拿自己做榜样,行为处事处处有种像自己看齐的意思。 而且从来不提回那个“家”的事情,更不要说回去闹腾了,看着就好像已经没有兴趣再去对着李凤丽和他的父亲实施自己的“报复”大业了。 但高舜却很明白,汪洋此刻的种种不过是徒有其形,故意装着一股成熟劲罢了,他本质上对他的家,他的报复,他的父亲和后妈与他之间的关系没有形成理性的认知,一旦再有一个什么触发,汪洋毛躁起来可能就是失控。 他现在之所以收起了爪子,一方面是在他这里得到了巨大的慰藉,另一方面也未尝不是作息表上的任务将他所有的时间都占满了。 所以汪洋没有成长到能够冷静面对这么多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以前,高舜不准备做一个民主的家长和伴侣。 汪洋最后想了半天,还是摇头。童年的记忆本来就因为脑细胞的更替而出现断层,再加上这段时间的记忆对汪洋来说,几乎全是灰暗与压抑,而且其中各种情状都还与他母亲的死有关,大脑便有意识地阻断了这些东西,让汪洋现在回想起来总是模糊一片,甚至想得太深了,就会脑中一片蜂鸣,让汪洋疼得冷汗直流。 高舜见状,立即叫停,将汪洋揽到自己怀里,汪洋整个人蔫蔫的,看着很没有精神,大概一再回忆自己母亲的死亡实在让他心里承受不住。 尤其高舜还感受到,汪洋在一定程度上对自己母亲的死有些自责。 当晚,高舜允许汪洋与自己同住,汪洋的情绪这才有了些回升。 因为这一个多月来,除了第一晚他因为醉酒又哭又闹腾的,高舜将他挪到自己床上照顾了一晚外,之后的时间,高舜在各个方面对他都是较为宽松的,不管是课业还是体育锻炼方面,就算偶尔有不达标的时候,高舜也都是无奈一笑便算罢了。 只有一条,晚上不准往他的房间钻这个准则,高舜是守得死死的。 要不是汪洋见证过高舜实打实是个汉子,他都要忍不住恶意猜测高舜的真实性别了。 可是高舜确实是个汉子,而且对他也是有意思的,就算他非得学老八股守个什么成年不成年的界限,但是这也不妨碍他们睡在一起啊? 青春期里,满脑子都被爱情的多巴胺和血清胺给充斥着的汪洋,每天两人都要去各自的学校里呆着,回来也是各种课业和锻炼的压力,能够两个人什么也不干,就完全腻腻乎乎呆在一起的时间对汪洋来说,实在太少。 依照汪洋的标准,就他跟高舜这状态,还没有他们班几对小情侣够腻歪呢!他就是想不通了,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而且每晚睡觉只隔着一面墙,怎么就这关系处得还不如他们班那几对小情侣呢? 汪洋更想不通的,自然就是高舜那态度了?要不是高舜从来不反感跟自己亲吻,有时候还经常主动亲自己,他肯定要觉得高舜绝对是有问题了! 在汪洋见天儿翻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脑细胞想这些问题的时候,高舜自然也不闲着,他不断地加大自己的运动量,每天把自己的精力耗得透透的,还特地将汪洋赶到旁边小客房去睡,死死守住最后的底线,原因无他,不想让自己言而无信。 只是汪洋显然不懂其中真意,每天都将翻越雷池当成他每晚睡前必修课。 今天好了,汪洋还没提起,自己就松了最后一道防线,让这小子躺在了自己房间的床上,高舜几乎可以预见,自己未来的一年一定是在早晚各冲一遍凉水澡的日子里度过的。 汪洋兴致又有些起来了,高舜赶在他开口之前命令他:“睡觉,什么都不许做。” 汪洋眼珠子转了转,衡量了一下形势,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见好就收,于是他闭上了眼,等到高舜也上了床的时候,他便像蠕虫一样,挪呀挪呀,挪到了高舜的旁边,自己的肩膀和他的肩膀抵在一起。然后满足地缩在被子里安然准备睡去。 高舜看他这副模样,心里软了一下,随即无奈地摇头,伸出一只手臂将他半搂在怀里,在关灯闭眼的最后一瞬间,高舜脑子里蹿过最后一个意识:看来李凤丽在之前绝对和汪洋的母亲有过接触,好歹有了调查方向了,下一步只能慢慢来。 随后没几天,国庆夹着中秋就到来了,学校里开始放假。 屈震的出游计划在放假前,制定得七七八八了,还弄成了书面文件,主要是为了应付不肯放人的各路家长。 虽然这个时代成长起来的高中生,尤其还是他们班的一群高材生,基本没有傻的,但是只有这么一群半大的小孩儿出去玩,怎么也还是让人不放心。 屈震的这份出游计划书一出,倒是立即折服了不少家长。计划书里不但包含了出游路线,还有他们整个行程里准备做得事情,除此之外,还有一份详尽的自我安全保护手册,和财政预估。 条条框框,一项一项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不少开明的家长立刻意识到这群孩子确实是有准备有计划的,不是贸贸然出行。自然也动了让孩子们锻炼锻炼也好的心思,所以便松口同意了。 剩下的那一群家长则是属于死硬派,基本没有可能屈服,所以这些家长附庸下的小伙伴们也就只能挥一把辛酸泪,目送屈震他们上路了。 屈震这群人里为了降低家长的担心和不良影响,一个女孩儿都没有,加上高舜和汪洋,总共十个人。 在这十个人中,汪洋并不是唯一的外带家属,还有一个高舜的同班同学,带上了自己一个表哥。叫高启云,算起来,也算是他们的学长,今年刚考走,外省一所名校的大一生。 国庆放假前刚军训完,提前放假就跑回来了,谁知道回来才发现他以前的一些朋友基本都没有回来,乘着这几天假全部去各地玩去了,他一个人呆着也很无聊,一听自己表弟和班级同学弄了个这样的出游活动,便也就腆着脸加入了进来。 十个人在约定的地点一碰头,因为汪洋和高启云的缘故,众人也正儿八经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互相认识了一下,不一会儿就打成一片儿。 等到上火车时,汪洋和这群人的熟悉度,基本赶超了和他们做了一年多同学的高舜,目的地是南方一个海滨城市,从他们市过去,距离还是有的,这种快车一般也要十多个小时。 于是在火车上,汪洋空前来劲儿,不管那些人提出玩什么游戏,差不多都能掺上一脚。扑克三国杀一类的桌游自然不在话下,到最后,一群男生玩到后来,也不关注节操了,什么刺激玩什么,最后就玩到了真心话大冒险。 一群人找了个空的矿泉水瓶,十个人分布在两个卡位里,但是现在为了玩游戏,全部挤在其中一个卡位里,将将就就地就玩了起来。 一火车上都是要出行的人,每每被转到的那个人一旦选择大冒险,剩下的七个人能出的损招儿太多,所以保守起见,选真心话的人还是多过大冒险的。 一连转了六轮,忽然就转到了高舜,在瓶子挺稳前,众人都有些屏息和期待,心说,一定要是他,一定要是他。 为何众人意愿如此统一,原因无他,在班级里的时候,在座众人都是眼睁睁看着高舜的成绩一步步压到自己头上去的,而且压完后,就一直稳坐钓鱼台,从来没下来过。 现在好不容易出来玩了,结果刚刚一连五轮转下来,转到的都是别人,其中两个选了大冒险,就是他给出得缺德注意,这小子平常看着很稳重,谁知道关键时刻居然这么损?! 就连汪洋都不得不为高舜举大拇指,这才叫真腹黑。 终于,瓶子在高舜面前停稳了,众人一致握拳吐息——该! 众人兴致冲冲地等着高舜选个大冒险,他们都想好了,就让他到隔壁车厢里去,找个最漂亮的二十来岁的姑娘,上去就喊:“妈,我找了你好久,你是不要我了吗?” 结果高舜抱胸莞尔一笑:“那就真心话吧!” 众人表情瞬间垮了下来,高舜淡淡地道:“你们这反应……是准备连真心话都不问了?那感情好……” “我勒个去,问!怎么不问!”最后还是前一轮被高舜整惨了的小伙伴率先反应过来。 “那你们问吧?”高舜一副我完全没有秘密的样子,坦然地面对众人。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还真不知道探听点高舜的什么秘密,好半天,高启云才道:“说出你喜欢的人的名字。” 众人一听,顿时反应过来,这高舜每天在他们班几乎被捧成了男神,就是和他关系最好的屈震,好像也没听过他喜欢他们班哪个女孩儿? 顿时,众人纷纷叫好,汪洋也像毫无所觉一般在旁起哄。 高舜忽而收了笑,变得有几分神秘莫测,“你们真想知道这个问题?” “就这个就这个,快说,我要是知道男神的女神是谁,回去我们班那些女生还不得膜拜我啊?不,应该是我们全校的女生!” 汪洋一听,脸上笑虽然还在,眼里却有些阴森森,“高舜还是你们全校女生的女神啊?” “那可不,我跟你说啊……” 正在对方准备拉着汪洋宣扬高舜身后的粉丝团时,高舜忽然出声。 “汪洋。” “?”汪洋回头看他。 高舜依旧笑眯眯,坐在那里。 汪洋等了一会儿,不见他说话,便问道:“到底什么事儿啊?” 众人也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的感觉。 就在这时,高启云率先反应过来,他一副扼腕的表情,“真奸诈,被他钻了漏洞。” “啥意思啊?” “他刚刚说的那‘汪洋’是在回答问题呢!” “啊?” “他钻咱们话里漏洞,我们问得是喜欢谁,喜欢这事儿还不多了去了,他就是回答他喜欢他爸他妈也符合要求啊。我们又没说是什么喜欢?也没规定必须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生。”高启云一边摇头一边表示高舜抬精明,太难坑了。 众人反应过来,纷纷对高舜露出“你果然够阴险”的神情。 汪洋也在旁边不住点头附和,如果忽略他不敢跟高舜对上的眼神,和已经冒了红的耳朵,那一切就还跟之前一样。 众人吵吵嚷嚷闹了一会儿,觉得这游戏他们永远玩不过高舜,还是换个吧。汪洋乘机说自己休息一下,不玩了,高舜也做出一副无趣的表情,表示自己去他们的另一个车厢看会书。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另一个车厢。 两人面对面坐下,汪洋的眼睛这才重新对上了高舜的眼珠子,他的眼底闪动着欢快明亮的色彩,嘴巴不住地弯成一个大大的弧度,可见他的高兴和快乐就像小鸟一样,要一飞冲天,谁都拦不住。 高舜自然也很是愉悦。 火车在铁轨上匡次匡次地行驶着,车窗外的高树不停地向后飞去,风吹起,带着云飞得很高很高。 第四十六章 十多个小时的火车一坐,在亢奋的精神也难免要萎靡几分,而高舜他们一行十人中,大概除了高舜和高启云,剩下八个都是半大孩子,根本没有出远门的经验。 所以刚上火车的时候,因为第一次独立出游,精神尤其振奋,变着法子这么玩儿那么折腾,到了晚上熄灯睡觉那会儿,屈震几人还意犹未尽,外面走道的大灯熄了,他们就开着车厢里间的小灯,提议气氛正好,玩杀人故事,或者各自分享分享鬼故事之类的。 高舜明智地摇头,随口也说了两句,让众人早点休息,不然明早火车到站,各人该叫苦不迭了。 只是屈震几人正在兴头上,高舜虽素来在他们之间有威压,但是毕竟不是在班级了,又没有家长在旁边唠唠叨叨,众人显然都不太情愿,连汪洋都眼巴巴地瞅着高舜,让高舜松松口。 高舜无奈,只能白嘱咐几句,然后拖着汪洋去隔壁车厢睡觉。 汪洋虽有些对晚间游戏恋恋不舍,但是只要一想傍晚那会儿高舜借机表白那会儿——是的,在汪洋心里,高舜的那句话纯粹就是因为他脸皮薄,平常里不好意思总说喜欢啊爱啊的,只能借这种场合趁机对自己表个白呢。 但是汪洋一直觉得,在两人的关系中,他才是那个主动的。这种时候怎么能落于人后呢?只这么一想,汪洋不由有些泄气,傍晚那会儿高舜拉着自己到隔壁车厢坐着休息,他光顾着看高舜傻乐去了,完全没想到回应表白那茬儿。 等到他想起来的时候,刚好屈震他们又过来喊吃晚饭了,晚饭后一群人又坐在一起侃起了大山,根本找不到靠谱的时机去回应。 于是高舜这会儿拉着他去睡觉,他心里便揣着这件事儿,乖乖跟着去了,游戏什么时候不能玩?表白那是能随便的事儿吗? 两人去车厢尾稍稍洗漱了一番后,各自翻身上床,两人面对面睡得都是中铺,躺上了床后,高舜伸手要去关灯,汪洋忽然叫住了高舜。 高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我喜欢你。”汪洋侧躺着,脑袋微微抬起,一脸认真地看着高舜说道。 高舜微微怔了一下,虽然脸上闪过一些诧异,但随即还是温暖地笑开,“我知道。” 汪洋有些不满,依旧不依不饶地看着高舜,“还有呢?” 高舜想了想,看着汪洋,有些不确定地回道:“我也喜欢你?” 汪洋顿时毛了:“你这什么语气啊?怎么还不确定?” 高舜无奈,探过身体,半身悬空在外面,捞过汪洋的脑袋,吧唧一下,亲在他嘴巴上,温柔而又强势地一记深吻之后,高舜摸他脑袋,“我喜欢你。睡吧。” 汪洋的毛被理顺了,整个人的耳朵尖又泛起了红,翻身躺进了被窝里,只觉得这薄薄的被子搭在身上依旧有一种浓浓的燥热感,他瓮声瓮气地道:“嗯,睡了。” 终于,高舜嘴角带着愉悦的弧度,将灯给熄灭了,他单手弯曲枕在脑后,仰躺在床上,三五分钟后,汪洋那边已经传来平缓的呼吸声了,又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高舜忽地一睁眼,对上走进来的那人的视线,是高启云。 高启云微微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心想自己特地晚了十多分钟进来,本想两人都睡着了,没想到居然还醒着一个。 他举手朝高舜摆了一下,算打招呼。 高舜微微颔首,嘴角勾了勾,眼底飘过一些难懂的情绪,最终,他没有什么表情的继续闭上了眼,像是准备睡觉的意思。 高启云松了口气,站在两边床位的过道上,朝左看了看,那个叫汪洋的漂亮小孩儿显然已经睡了,再朝右看了看,喝—— 高启云倒抽一口凉气,正对上高舜再次睁开的豹子眼。 高舜微微想了一下,利落里翻身下了床,对高启云摆了个手势,让他跟自己出去。 高启云在原地踟蹰了两下,还是跟了上去。 一直走到车厢最尾端的吸烟区时,高舜才停了下来,高启云也在他面前站定。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比他年纪大,怎么说也是上了大学的人,但是站在高舜面前,他还是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也许是因为高舜身形魁梧不像个中学生的样子,高启云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借口。 “今天傍晚的事情谢谢你。”高舜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高启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眼神闪烁了两下,“什么事儿?我怎么不记得我干了什么需要你说谢谢的事儿了?” 高舜一眼就看出来他在装傻,他心里微微想了一下,既然他愿意装傻说明他肯定有自己必须装傻的理由,高舜也不逼着他承认,他只径自说道:“虽然我其实觉得没必要,但是你也确实帮了我忙,起码省掉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管怎么说,算我欠你的。”高舜说着,然后顿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后只对高启云点点头,就走了回去。 高启云看到高舜的身影走过长长的走道,最后隐进了汪洋所在的那节小车厢里去了。 直到高舜的身影在眼帘里全部消失,高启云才收回了视线,他目光沉沉地朝着黑漆漆的窗外望了一眼,最后像自怨又像无奈地微微呼出一口浊气,然后也慢慢地往回走。 第二天一早,火车到站。 高舜领着精力充沛异常活跃的汪洋,身后跟着一连串哈欠连天精神萎靡的人型动物。高启云跟在最后照应,就担心众人在人流爆炸的火车站里走散了。 好不容易众人挤出了火车站,屈震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才稍微打起了点精神问众人:“咱们先去旅馆入住,入住之后今天的行程稍微变动一下,有精力的就自由活动,没精力的就去补眠,晚上咱们去看几处知名夜景,再去这里有名的小吃街从头到尾吃一遍,明天咱们先上山玩两天。” 众人一致点头,尤其是队伍最末的那两个胖子,眼皮耷拉着,走路摇摇晃晃的,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两人连着开了三天三夜的夜车呢。 汪洋看众人这一副怂相,不由好奇:“你们一个个怎么这么困?你们昨晚到底玩什么了?” 队尾的胖子打个哈欠,连连摆手,“别提了,听了一晚鬼故事,睡前车道上来来回回都是人走路的声音,一睡就做梦,一睡就做梦,坑死爹了,比我考试前做一晚题还累!” 众人纷纷露出苦笑。 高舜看众人这副萎靡样,招来一个面包车,直接包车让司机送他们去旅馆。 到了旅馆后,订的都是标间,两人一间房,自愿组合分配了一番,就登记入住了。 汪洋自然跟高舜一间,两人到了房间里,稍稍规整了一番后,就换了装扮准备出门,下楼的时候居然还遇到了同行的三人,高启云也在其中,另两个虽然精神看着还是不够足,但是比起屈震他们,显然要好得多。 既然都碰到了,高启云自然提出大家结伴的意思。 汪洋脸上微微闪过一些失望,其他人没发现,但是对汪洋心里把握十分到位的高舜却一眼读懂了,他找了个理由拒绝了。 其他两人还要再邀,高启云倒很适时地接话:“那也行,我们准备先去府河区那边,你们要是已经有了自己的路线,那就各自行动吧。” 高舜两个同班同学看高启云都这么说了,当下自然也就不发话了,他们本来也就是跟着高启云混的,这个海滨城市哪跟哪儿他们都没摸清呢。 众人下了楼穿过大堂后,在门前拦了辆出租车,各自朝自己的目的地去了。 高舜和汪洋去的那地儿也是他们临出门前在网上查的,是几条大街合在一起形成的一个当地特色的艺术街区。 各种美术馆、雕塑馆、艺术工作室、摄影馆、书店、文艺手工小店等等,几乎只要能跟文艺啊艺术啊挂钩的东西,这片区里都能搜罗到。 初在网上浏览的时候,高舜是对这类东西完全没什么兴趣的,随便扫了扫就准备关掉,但是一张巨大的街头涂鸦忽然出现在网页上,汪洋忽然从旁边蹿过来,把高舜挤一边去了,他刷刷地点开网页,浏览了一遍后,便拍板道:“要去这个地儿。” 高舜瞄着汪洋点开的网页上的各种图片,都是各类污七八糟的街头涂鸦,还有一群跟汪洋以前穿着打扮很相似,但似乎又有那么些艺术感觉的年轻人聚在一起的图片。 他皱着眉头,嘴角抽了抽,果断认定自己果然还是欣赏不了,但他看了看汪洋那副坚定的神情,还是点头答应了。 所以他们现在就奔着这个艺术街区来了。 两人打车到了这一区后,因为时间比较早,整条街道上除了个别小店开了门,大部分店面都是关着的,很是冷清。 汪洋倒是很理解:“艺术工作者都这样儿,过了中午他们的一天才开始,到了晚上,才是他们一天中的黄金时间。” 高舜似笑非笑地瞟他:“怎么听着跟你过去的生活差不多,你确定这不是小流氓的生活作息?” 汪洋怒目瞪他:“俗人。” 高舜从善如流地表示认可,“嗯,是俗。” 汪洋:“……” 第四十七章 两人从街头慢慢晃悠到街尾,虽然开门的店家非常少,但实际上除了店里面的东西,这条街上的建筑本身就很具有观赏性,巨蛋型的影剧院,欧式风格的雕塑馆,钟楼状的多层高楼,民国时代的摄影馆,刷成洋红色的二层小楼,尖塔状的建筑群,还有暗巷里各种色彩张扬杂烩的涂鸦墙。 就是自认身上没什么艺术细胞的高舜,跟着汪洋走了这么一圈,也不得不承认这条街确实很有看头,嗯,起码让他长见识了——原来艺术就是一群疯子将天南地北的东西混在一起! 两人走到街尾后,正好赶上一家美术馆开馆,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高舜本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但是看汪洋兴致很高的样子,也不忍泼冷水,便顺了他的意。 两人排在长长的人形长龙后面,足足排了十多分钟,才踏进了美术馆。 让高舜诧异的是,汪洋很熟门熟路地从一旁的架子上抽了几张美术馆的手绘导引图、美术馆简介和一些正在展览的难得的美术作品介绍。 汪洋花了几分钟将这些简介看完后,抬头对高舜笑着道:“我们运气真好,最近这馆里正展览着好几副难得的作品。” 高舜微微挑眉,不做声,只笑了笑。 两人一边朝汪洋挑出来的第一个低点走,一边轻声聊着天。 汪洋介绍着他们将要去看得第一张画,虽然说得基本都是他刚刚看到的简介,但以高舜对他的了解,能在只翻阅一遍就复述出这么多内容,对汪洋来说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如果汪洋在学英语和古文时能有这功力,高舜也不至于每天盯着他背书了。 “你喜欢这些?”高舜听着听着,心里有个念头冒出来。 汪洋一顿,眼底闪过一些茫然,“我……也不是喜欢吧……我记得我妈还在的时候,除了天天和她一起练功外,好像就经常在美术馆博物馆里逛。” “她告诉我,艺术都是想通的,形形色色的创意都能点燃美的火花,都能化成自己的东西。那时候,我特不喜欢来这种地方,因为这里面总是静悄悄,除了偶尔一些人低声的说话声,就什么声音也没有,太静了,我实在喜欢不起来。” 汪洋说着说着,脸上浮起一些怅惘的神色,“我只要一想起,当我在这里面看着这些死气沉沉的东西时,我的那些小伙伴们都在到处疯跑疯玩,我就觉得难受。所以每次她带着我来,我都不高兴,但在她面前我都在走神,也从没听她仔细给我讲过这些东西。” “你知道吗,我妈懂得真的很多。每一幅画每一个作品,只要摆在了她面前,她都能说出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 也许是这一刻的氛围和环境,让汪洋有了再次回归到童年跟在母亲身边的感觉,随着汪洋对他母亲的回忆,慢慢地,汪洋就打开了话匣子,从他母亲的事情说到他小时候练舞偷懒的事情,从逛博物馆的事儿说到他上寄宿学校时闯的祸事儿。 林林总总,许多能记起的,记不清楚的,好事儿,糗事儿,他都毫无顾忌地对着高舜说了出来。 “现在想想,如果我知道她只能陪我十年不到,我一定会好好听她说,再难受,也要把她说给我的东西给记住。不像现在,只记得当时总是闷闷不乐地站在她旁边,却一点也记不住她给说的那些东西……”汪洋脸上的神色变得落寞。 “现在不是记住了?”一直做个安静的听众的高舜,忽然截断了汪洋的话。 汪洋微微一愣,随即意识到高舜说得是自己刚刚翻阅了一遍那些简介,就记住大半核心内容的事情。 他幽幽地看了高舜一眼,猜到高舜一半是宽慰自己,一半是拆自己台,说自己心思不愿意往学习上用呢。 高舜看汪洋的小苦脸,不由笑了笑,伸手揉揉他的脑袋,两人站到了一副画前。 汪洋忽而惊奇道:“我记得这副画。” 高舜扭头看他。 汪洋脸上带着些不可思议神色,他指着画,看着高舜,“我跟我妈以前也看过这副画。” 高舜闻言,眼里也闪过一些奇异,几秒后,他才笑道:“这也许就是缘。” 汪洋显然也这么认为,脸上落寞的神色微微松动了几分,傻愣愣地盯着面前的画看了一会儿,才酣然点头,“嗯。” 两人慢悠悠地在馆内转悠了一圈,走到没人的地方时,汪洋就会伸出自己的小爪在搭上高舜的手,高舜总是无奈却又包容地握住他。 等他们将汪洋想看的东西都看了后,两人肩并肩踏出了美术馆。 “艺术熏陶也熏陶了,说说有什么成果。”高舜看汪洋眼里还有几分意犹未尽,不由逗他。 汪洋摸着下巴认真想了想后,回答:“嗯,都挺深奥……也都没看懂,算成果吗?” 高舜失笑,“我还以为你跟我这俗人不一样呢!” 汪洋白他,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 高舜其实在汪洋说起他母亲的时候,就明白汪洋要进这里,倒并不一定是因为他很喜欢,可能只是单纯地想进来怀念一下他的母亲。 也许,对汪洋来说,与他母亲最近的地方,不是他母亲的坟墓前,而是这些美术馆博物馆一类的地方。而在这一刻,他大概想与自己一起来。 想到这里,高舜主动伸出手握住了汪洋的小爪子,汪洋惊了一下,下意识地四外张望了一下,然后紧张兮兮地对上高舜的眼睛:“你干嘛?” 高舜安抚地对他笑一笑,“放心,这里的人来人往,谁注意我们啊?就是有人看到又怎么样?又不认识。” 汪洋确认般地四外望了一下,发现他俩手牵手这一幕确实没几个人注意到,而就是有那么三五个人看到了,也就是诧异或怀疑地多看了两眼,但显然也不准备寻事,看完那几眼后,便匆匆地走开了。 汪洋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小爪子狠狠回握了一下高舜的手。 时近中午,两人早饭又都没吃,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们在路边四外瞅了瞅,找了家人多的馆子便冲了进去。 饭馆倒是弄得挺有艺术感觉的,吃得也不便宜,高舜看着特色菜眼也不眨,刷刷点了好几样,等上菜后,两人眼睛不由都一亮,这菜色确实不错。当即便甩开了膀子吃了个肚儿圆。 再出来的时候,两人还是手牵着手,午后的阳光满满变得有些烤人,两人晃荡了一下,也不想回旅馆,回去了,肯定就没了现在这份自在和清闲,于是便就近找了的露天的咖啡馆,坐到了巨大的太阳伞下,各自点了杯冷饮,慢悠悠地躺在椅子上发呆。 等到太阳从最热的温度慢慢往下降温时,一群着装时尚的青少年们忽然聚集而来,露天咖啡馆伞座下的客人纷纷露出了会心而有趣的笑意。 高舜和汪洋却有些摸不着头脑,正在此时,恰好听到另一桌的顾客对服务员发问:“这是干什么呢?” 服务员笑答:“这是隔壁街两家舞蹈室每周三下午例行的招收新学员的噱头。” “这两家舞蹈室是我们这条街区里两家做得比较火得舞蹈工作室,经常承接各大演出的群舞编排和伴舞工作,其中一家还给一个知名歌星做过一首MV,不过总的来说,两家实力还是旗鼓相当的。所以,每次招收新学员时,他们都是绞尽脑汁想要压过对方,独占鳌头。 “但是后来因为恶性竞争,反而使两家的势头开始下滑。让这一区里其他的舞蹈团队和工作室开始冒尖了。后来两家的负责人就碰头商量了一下,最后弄出了这么一出…… “每周三在这片街区随便定一个地方,然后以斗舞的形式招收新学员。按照一定规则,双方各自选出一些舞蹈教室里的学员或老师,然后用各种方式进行比拼,一来也算是在专业处一较高下,总好过以前的恶性竞争,二来,也实实在在展示了各自师资力量和学员的学习进度与成果。” “慢慢的,倒也成了这街区里的一道风景线。这斗舞的地点一般都是临时定的,前后大概两个小时,等到传开了,其他人闻讯赶来,这边也差不多要散了。”说着,服务员用“你们真幸运,能看一场免费的精彩演出”的眼神瞄了瞄问话的顾客。 果不其然,这问话的顾客听服务员这么一解说,也觉得自己很幸运,当即又续了几杯饮料,准备看一场免费的高水准的舞蹈演出。 高舜和汪洋在旁完完整整听完了这番话,不由也觉得他们确实运气不错,当即双双也续了杯,然后捧着各自的冷饮坐在伞座下面等着看演出。 刚开场,是一堆人推着几个大音响走到最前面,然后听到嘭地一声,像有什么炸开了一样,音响被人朝两边推去,中间的场地空出来。一群男男女女混在一起,迈着矫健的身姿走到前方来站定,再一声巨响,音乐就起来了。 一群人开始舞动肢体,抬臂,甩动,带动脑袋和腿,跃起,然后又落地。这群人踩着音乐的节点,像一群生机勃勃的野生小豹子一样,张开健美的身体,大起又大落,有劲的腰肢扭动着,有劲的大腿跳跃着,有劲的双臂挥舞着,张扬而肆意地跟着生命的律动挥洒着金色的光芒。 一曲结束后,围观的众人纷纷起立为他们鼓掌。汪洋的一张脸也涨得通红,像是从没有这么振奋过一样。 舞曲结束后,原本混在一起的男男女女们迅速分成了两拨,众人这才看出来,原来刚刚是两个工作室合作的一支舞蹈。 这才只是开场,重头戏在后面呢。 两支舞蹈队里各自走出来两个人,不知道是舞蹈工作室的负责人,还只是这次斗舞的领队,两人朝众人挥了挥手,简要介绍了一下各自的团队和工作室,算是一个口头简介和宣传,随即,又说起今天斗舞的目的和规则。 一共分为五轮,前面两轮是由他们各自的学员进行,分别是个人斗舞,和团队斗舞,只要求学员是学了三个月的,和学了半年的。曲目舞蹈自选,主要是给大家看看学员在他们工作室里的学习成果和进度。 好坏自然由大家评定,也不弄什么投票不投票,单看现场掌声和呼声的热烈程度了。 后两轮是由舞蹈工作室的老师进行,也是单人和团队各斗一场,教师这里难度就加大了,是同曲不同舞的比拼,除了舞蹈技巧外,也考校编排和对歌曲的把握度。 最后一轮则最能调动在场观众蠢蠢欲动的心思,也大概是他们每次斗舞的最终目的所在。 由双方各自从现场围观的观众里挑选出三名普通观众,然后各自半小时时间,教给这三位选手一些动作,自然,学会的动作越多,难度越大的那一队获胜。 这最后一轮,看似没有前两轮精彩,但实际上斗舞所有的精华却都浓缩在这里了。 他们斗舞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打响各自的舞蹈工作室,顺便招收有潜力的学员。前面只是他们在展示,如果现场挑选一些舞蹈学员,并用仅仅半个小时去教他们一些动作。 一来,是考验教师的教授能力,学会的动作越多,难度越大,自然证明老师会教,教得好。但是,这其中很有可能,会有一方因为挑到了有舞蹈基础或者已经在学舞蹈的人,这些人自然要比没有丝毫基础的人更具优势。 这么一来,似乎就不能证明老师的能力了,殊不知,这正是舞蹈工作室所需要考验的第二项内容。只要你有兴趣,舞蹈自然人人都可以学,但其实也不能否认,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天赋和潜力的。 挑出有潜力和天赋的人来教导,才能给舞蹈教室带来源源不断的动力。所以,挑人的眼力,也是两个舞蹈教室比斗的一个点。 第四十八章 十月的阳光虽然已经缺乏了盛夏的炙热,但是在这午后的时光里,露天咖啡馆前震天的音乐声,混合着人群所散发出来的蓬勃热情,让人有了一瞬间回到了夏天的恍惚感。 广场前两个舞蹈室斗舞已经进入了第四轮,教师团队舞蹈的比斗。 人群里虽然大部分都是不太懂舞蹈的外行人,各个都拿着手机或相机在录像,总得来说还是看热闹为主。但也不乏有些确实懂舞蹈或者懂行为肢体艺术的专业人士在其中,这些人只偶尔和身边的人品评上几句,大部分看热闹的外行人也就心里有了数。 而据混在人群里的专业人士评估,前三轮下来,两个舞蹈室的实力基本没有太大差异,有的是胜在创意,有的是胜在功底,也有的是胜在舞蹈意境,总之在看热闹的外行人,诸如高舜看来,就跟武侠小说里的江湖门派一样,各有特色就对了。 第四轮进行了一半,一个舞蹈室已经表演结束,跳得是爵士舞,这种舞向来都是好入门,但是难精深,一般场合里跳这种舞想吵个气氛其实都很合适,但是想通过音乐和舞蹈去更深一步地打动观众,尤其还是一群大部分都不太懂舞蹈的外行人,就有些难度。 但刚刚那一队舞蹈室的教员们,硬生生将那支舞跳出了不一样的感觉,让一众围观者也不自觉叫好不迭。 很快,这个舞蹈室的人纷纷退场,将场地交给另一边的舞蹈团队。 十多个青年男女穿着随意,也不怎么统一,只手臂一边都帮着黑色的布条,脸上带着嬉笑怒骂的白色磨砂面具,然后走到场地正中央。 音乐声一响,众人绑着布条的那只手臂高高朝斜上方杨去,黑色布条随风飘起,黑色的布条衬着白色的面具,再配着同样一首音乐,让围观的众人莫名升起一种奇特的苍凉感,同一首歌曲紧一个视觉上的动作就天差地别的感受,显然是众人没有体验过的,纷纷觉得有些新奇,精神不由更加集中。 音乐声被音响扩大了数十倍,砰砰砰地节奏感像是直接敲击在人的耳膜上,敲击在人的心口上。 人们的视线紧紧胶着在场中央的青年男女们身上,随着他们每一次舞动和跳跃,众人眼底欣赏的光彩也更甚。 就在舞蹈进行到高潮处时,高舜忽然侧目看了眼身旁的汪洋,毫不惊讶地发现汪洋的整个心神都沉浸在这场舞蹈表演中,眼底窜着一簇明亮的小火苗,整个人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下,就像被度了一层温润的光一样。 舞蹈逐渐走近尾声时,站在离高舜和汪洋不远处的有一个高个子,穿着麻布大长裙的女青年忽然开口: “……这两个舞蹈室有点意思啊!” “怎么?有猫腻?”她旁边的几个人问。 女青年笑着摇头,女青年大概有二十七八岁左右,五官长得并不出色,但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韵,让人看着就觉得很舒服。这一笑,这种气质就更明显了。她接着说道:“猫腻这种事情,哪儿没有?” “到底看出了什么啊?你这说话说一半的,我这心肝肺就跟养了只猫一样,挠得难受,能别卖关子了吗?” 女青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的同伴一眼,道:“这两个舞团其实应该是商量好的,你看,各自跳得舞看似都在发挥自身的长处,但是又那么巧,完全避开了和对方的重叠点,让看得人基本无法将两只团队放在同一个维度里比较。 “前面三轮我们就不说了,就说这第四轮吧。同一首曲子,现在表演的这个团队显然更侧重勾勒整支舞蹈的意与境,追求与音乐相辅相成,相契相合,跳得是不是爵士,或者有多少动作已经不是爵士,对舞蹈本身来说,就没那么重要了。而前一支团队虽然中规中矩,但是中规中矩里那种对舞种的把握和每个舞蹈演员自身的造诣,都已经不是三言两语能评价的了。” 她身旁的友人似懂非懂地点头,“反正你的意思是,这两个团队故意避开了各自的交合点,说好听点,是扬长避短,各自展现自己的优势。但实际上,两个舞蹈团队既然都是这里实力顶尖的队伍,怎么可能刚好,两个团队的优势反而都是对方想要避开的。只能说,他们是故意的。” 女青年点头,“差不多,就像刚刚那个服务员说得,这场斗舞的最大意义不是‘斗’而是一个噱头,估计真正能有‘斗’可看的,应该是最后一轮了。” “最后一轮?”她身畔的友人显然没想明白。 一边的高舜听到这里,虽然什么意啊境的,他听得云里雾里,但是该懂的他基本也都摸清了。 前面四轮基本都是两个舞蹈团队商量好的,所用的舞蹈演员也都是他们内部的学员和教员,作秀成分大于比试成分。但最后一轮是现场挑人教授,不可控因素太大,两个团队各自为了不丢面子和里子,只能选择全力以赴去参加。 正在女青年说话间,这边的舞蹈便已经结束了,两个舞蹈团体的领队双双从队伍里站了出来。各自对围观的群众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直奔最后一轮的主题去了——从现场观众里选出恰当的人选,当场教学,然后比试。 围观的群众有兴致勃勃想去试试自己有没有天赋的,也有漫不经心等着看热闹的,更有几个略有基础或者技巧,被这四轮斗舞引得跃跃欲试,想上去切磋两下的。 两个舞蹈团队的领队目光如隼一般,锐利而快速地在人群里刷刷地扫了一圈,最后双方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了一番,即便再不懂的人,也终于看出来,这两个团队四轮比下来,终于在此时此刻有了点火花的味道了。 两队大概已经事先商量好了,其中一队的领头人先站了出来,朝人群中几个方向看了看,一脸沉思,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一样,他最后眼神坚定地指向高舜和汪洋旁边,早先一直在发言的那个女青年,礼貌道:“那位美女,我们工作室想请你上台配合一下,你看行吗?” 他话音刚落,站在他旁边的另一团队领头人便如临大敌一般,看着这边事态发展,周围的观众也纷纷看过来。 女青年尚未开口,她身边的同伴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直爽地道:“你们的舞,我虽然不懂,但是你们这眼光和这胆量,我觉得确实够了。” 女青年含笑看了眼她身旁发扬的同伴,才慢慢地摇头,“不好意思,我只是来这里参观的,没有报名你们舞蹈室的意向,我觉得你可以把这么好的机会给真心想加入你们团队的人。” 点名邀请女青年的领头人脸上不掩失望的神色,而另一团队的领头人则是松了口气,围观群众尚有几分云里雾里,但是高舜却一瞬间就分析清楚了形势。 看来这两个团队领头人除了要有独到地看人眼光外,还要承担选人失败的风险。 就像刚刚,显然两个领头人都看出来站在他们旁边的女青年是有舞蹈功底,甚至有一定水准的,但是在开口前,那位享有优先选人权的领队显然迟疑了一下,迟疑的原因可能就是评估失败的可能性。 但最后,他还是选择试一试,可能是这位女青年身上确有什么不凡之处。只不过是他们这些外行人不太看得出来的。 想到这里,高舜又悄无声息地打量了一下对方,高高瘦瘦,身材挺拔,四肢修长,面容普通,实在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是高舜还是将这个女青年所有的特征都给储存在大脑中,就在高舜忙着收集信息的时间里,台上选人的权利已经轮到了另一队,享有优先选人权的那人在挑选失败后,显然不再具有第二次机会。 有了先前那一领队的失败在前,这一个领队立即在人群中选出了一个高挑纤细的女孩儿,并邀请成功。 高舜瞟了一眼,这个女孩儿看着不过十七八岁,各处都好,就是穿着平底鞋走路外八有些严重。 选人的权利再次回到第一次选人失败的那个领队身上,他深深看了一眼走到对面队伍去的那个高个女孩儿,像是有些懊悔,可能这个女孩儿正是他的第二选择,但他显然已经错过。 他深吸了一口气,从人群中挑了男青年,虽然看着显瘦,但高舜却能一眼看出他掩藏在衣服下的健硕身材,平常应该也没少锻炼。但从肌肉的蓬勃度来看,做得应该都不是力量型训练,十有八九应该是个舞者。 随后选人的权利又轮转,三轮之后,其中一队已经选出了三个合心意的现场学员,而一开始选了女青年的那个领队却对最后一个名额迟疑了。 女青年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忽然出声:“你要是有迟疑,我给你推荐一个人怎么样?” 对方惊讶地看过来,围着的观众也都有些诧异。 那个领队想了一会儿,看了看自己的队友,然后冲女青年点头。 女青年长手一指,指向汪洋。 汪洋诧异地睁大了眼,台上的人看到她指出的是汪洋,脸上不由闪过一些失望和惊讶,显然,汪洋应该不在他纠结的名额里的。 这也难怪,汪洋虽说小时候跟在他母亲身边练了不少年基本功,但毕竟隔得时间太久,该忘的都忘得差不多了不说,他这几年又光顾着打架斗殴去了,除了四肢修长外,基本没有任何优势。再者,高舜估摸着这围观的人群不少,像女青年一样的不一定还有,但是比汪洋强得肯定多。 女青年似乎看出了那个领队的心理,笑眯眯地开口:“有时候不要只看眼前的东西,你们挑的人,不是本身就是舞者,就是学了一两年有夯实基础的。但有时候,真正让人惊艳的,永远是未开发的璞玉。” 领队听到这里,身体震了一下,若有所悟,转过脸来认真地看着汪洋道:“你愿意上来试试吗?” 汪洋眨了眨眼,扭头看高舜,高舜莞尔:“去试试。” 汪洋想了想,眼睛里盛满了星光,熠熠发亮,最终,他走了上去。 而后就是各自的团队带着选出来的三个新学员到一旁的空地上去教学去了,高舜抬手看看时间,估摸着要半个多小时,便又叫了一杯饮料,顺便给女青年那边她和她的同伴们续了饮料。 女青年接到饮料的时候,有些诧异地看过来,高舜认真地看过去,勾勾唇,算是表示自己的谢意。 因为女青年不是第一个萌生让汪洋上去试试的想法的人。只是,高舜对这些东西确实一窍不通,而汪洋自己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不吭声,高舜只能看出汪洋对这场斗舞是很有兴趣的,可是他也说不上话,这时候女青年的一番话对高舜而言,无疑雪中送炭。 半个小时一晃而过,等到两队各自带着自己的三个新学员上前的时候,观众的期待值显然要过于之前的四轮,隐隐的,都有一种似乎自己在参赛的意味儿。 先表演的是汪洋他们的对手,一段两分钟的音乐,三个人以团队形式表演,好不好什么的,高舜其实看不太懂。但是明显能感觉到,这三人没有一个是真正意义上的初学者,虽然个子水平还是有差异,但是从他们完成的一些高难度动作来说,显然都是有夯实基础的。 两分钟几乎是一晃眼就过去了,三人表演完后,脸上也隐隐有着笑意,可见对自己的表演也比较满意。他们所在的团队脸上也不禁飘着欣喜的神情。 反观汪洋所在的那支舞蹈队,脸上神色都比较凝重。 汪洋三人上场,音乐初起时,动作都比较简单,应该是为了照顾汪洋,特地选得简单的动作。这些动作,比起前面那三人一开始就比较炫丽的动作,确实失色很多。 但高舜还是看得眼睛一瞬不瞬,心神全部都凝聚在汪洋身上。 慢慢的,三人动作开始分化,另外两人都开始跳起较为复杂的舞步和动作,而汪洋的动作在三人中依旧是最简单的。 但是除了动作简单外,到并没有任何不流畅的感觉,似乎这些动作汪洋已经跳了几百遍一样。 忽然,音乐走到高处时,汪洋旁边的两人朝他膝滑而来,汪洋在那一瞬间,扭腰摆胯,身体柔韧性发挥到最大,半跃起,半空一个旋转,稳稳倒立在他两个同伴的膝盖上,双脚一个并踢,翻身下来,动作和舞步陡然升级,变得更加流畅和繁琐起来,甚至难度隐隐超过另外两人。 高舜看得有些云里雾里,但在他看来,汪洋的每一次抬腿舞臂都是一种让人窒息的美。 正在这时,高舜又听到那个女青年道:“真是聪明,对他来说,半个小时想学完整两分钟的舞还是太难了,这种学一半,前一半用一些基础动作对付过去,不但保证了舞蹈的完整性,也有了先抑后扬的效果。” 高舜闻言,嘴角不禁勾起,恰好,汪洋他们的舞摆出最后一个定势,结束。 全场爆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汪洋微微扬眉,满脸明亮的色彩,眼底闪着动人的光芒,配上他本就出色的面庞,一瞬间,给了在场观众一种惊艳的感觉。 汪洋高兴地朝高舜奔过来,“哥!我想到我喜欢什么了!” 高舜不禁微笑,心想,我家小孩儿真不错。 第四十九章 两个舞蹈团队整个斗舞流程结束后,最终结果在普通大众眼中看来自然是平分秋色,不少当地的居民或在这里逗留比较久的年轻人纷纷涌上去报名。 高舜和汪洋两个则见机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挑了汪洋的那个领队一转眼看汪洋不见了踪影,一边扼腕居然没问问汪洋是不是本市的人,有没有兴趣参加他们的团队,一边又不住庆幸,幸好刚刚听了那个女青年的话,最终选了汪洋这匹黑马。 因为他算看出来了,今天在场其实有不少懂行的人,在这些人眼中,显然他们的团队要隐隐更甚一筹的。 毕竟汪洋的表现不是假的,虽然汪洋本身有一定天赋自不必说,但他们能在短时间内制定先抑后扬的策略,并发挥汪洋的最大优势,教授编排出那样一段舞也是他们雄厚实力的表现不是?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汪洋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振奋的状态里,时不时就要问一句高舜:“哥,我刚刚跳得怎么样?” 高舜很了解他这种少年心性,是以,基本上只要汪洋问,他都会很配合地答:“跳得很好。” 然后,便收获汪洋一抹闪瞎人眼的大大笑容。 直到他们返回了旅馆,和屈震他们在大堂的沙发卡座处相遇,汪洋的这种宛若打了鸡血的状态才收敛了下去,整个人恢复成一种又严谨又认真的表情,甚至还装模作样地跟屈震他们打了个正儿八经的招呼,看得屈震他们也有一种蛋疼的感觉。 这小子昨天还很high,怎么出去一遭回来变这样了? 高舜也诧异地瞟了他一眼,换来汪洋的一个白眼,意思很明确——这种事情我们俩高兴就得了,对外人,没必要到处宣扬。 内人外人分得妥妥的。 高舜失笑。 高舜汪洋与屈震他们碰头后,不一会儿,高启云他们也回到了旅馆,众人坐在大堂的沙发卡座里,稍作休整,顺便由出去的两组人交流一下今天一天的游览心情和路线。 屈震几人显然是睡够了,整个人又生龙活虎起来,在一旁听汪洋他们说起白天走过的艺术街区,结果,听得人比说得人还兴奋。 高舜看汪洋摇头晃脑地说着今天受到的各种艺术熏陶,时不时就爆出一些他不太明白的词汇,而一群半大小孩儿各个都一副心有戚戚焉,很懂很明白恨不得自己去一把的神情。 不由摇头感概,果然嫩黄瓜的外壳并不能等价于嫩黄瓜的内心。 一群十七八的少年,凑在一起说笑,傍晚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给一群少年度了一层温润的光,不少路过大堂的其他客人见此不由会心一笑,真是青春正好。 说了小半天,屈震一抬手,看了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便站起高喊一声:“兄弟们,杀向费林夜市去喽!” 一众人配合地嗷呜一声,纷纷起身朝门外走去。 费林夜市是本来是一个依靠大学城做学生生意的小吃街,但是因为随着近几年这个海滨城市的旅游业发展,和外来人口的增多,不知不觉间,这条不算长的小吃街便慢慢扩大发展,最后成了汇集南北美食和各类小商品的知名夜市。 一行十人杀到费林夜市的时候,天才刚刚擦黑,夜市里也才刚刚有了几分人气。 众人纷纷调出存在手机里的各种资讯,凑在一起交流,哪几家美食小店小摊是必须一尝的,哪几个小商品店铺是值得一去的。 结果一通讨论后,发现时间有限,而众人想去又值得去的小店太多,最后只能综合了一下意见,“志同道合”的自动分组,各自挑选自己最想去的几个点,十一点的时候在这里集合回旅馆。 屈震等白天睡得足足的人自然觉得十一点太早,但是高舜一句“你们明天还准备睡一天?”将一群人的抗议给堵了回去。 分组的最后的结果,在高舜的有意运作下,又变成他和汪洋单独一组,其他众人按照各自想去的地点自由分配,最后几声叮嘱后,众人分散在人群中。 等和屈震等人分开,走到人群里后,高舜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心被强迫塞入另一只略为凉一点的手。 他扭头看过去,汪洋状若无事地四外张望,高舜无奈莞尔,回握了他的手。一起在人群里穿梭。 费林夜市的各种美食确实多,而且南北各地都有,但最受游客欢迎的还是各类河鲜海鲜的摊子,内陆城市想正儿八经吃一次新鲜海鲜不容易,而且因为饮食习惯问题,就是难得弄到了点新鲜海鲜,也会因为生疏甚至不靠谱的厨艺,做出来的东西和这里的摊点完全没有可比性。 在费林夜市上,海鲜的吃法很多,有直接进店点菜的;有店里摆着海鲜池让顾客现捞现做的;还有去街尾的海鲜街上买自己合心意的食材,然后拿到各家小店里让厨师加工,或者自己加工的。 高舜选了最麻烦的那种,从街尾买了好些让汪洋两眼放光的食材,然后找了家店进店自己做了两道,然后把剩下比较难处理的几样交给店家处理。 汪洋坐在桌边,夹起一个蒜蓉虾球,一口咬下去,虾肉弹滑,汤汁正好,一入口就满口鲜甜,美得他当场眯眼,“这味道,绝了!” 高舜又叫了几瓶啤酒,汪洋偷偷摸摸看了他一眼,在他的默许下,开了一瓶,两人一边喝一边吃,冰凉的啤酒下肚,再配上可口鲜甜各种海鲜,五彩斑斓的大虾、贝类、鱼类还有螃蟹,吃得两人心里都是一阵舒爽满意。 在两人边吃边逗趣的档口,店里的人慢慢变多了,他们隔壁桌坐了一对母子,母亲正在逗自己两三岁大的儿子。 汪洋吃着吃着,注意力就被吸引过去了,高舜不由也跟着看了一眼,原来是一家三口,母亲带着孩子坐在那里等着吃,父亲则在前面自己操勺筹备大餐,准备一会儿喂饱这娘俩。 父亲在前面的灶台前,一边忙碌还一边抽空回来和母亲搭两句话,逗一逗自己的孩子。孩子也很幸福,在那里坐立不安,想往父亲那边凑。 汪洋忽然道:“我想起来了!” 高舜看他:“?” “我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看李凤丽觉得她眼熟了。”汪洋严肃地看向高舜。 高舜默默放下了筷子,将酒瓶子往旁边规整了一下,安静地回视他。 “我五六岁的时候,他……”虽然汪洋没有明确指出是谁,但是高舜还是第一时间意识到这是在指他的父亲。 “他中途谈成一笔大生意,很高兴,特地抽出来时间带我跟我妈出门玩儿。那时候,我们也像……”汪洋比划了一下坐在他们旁边的那桌母子,“也像他们一样,是自己买了菜,找了个地方,他做饭给我们吃,我们在桌子前等着。” “其实这很平常,他在家里的时候,对我妈对我一直都很好,只要他有时间,经常会给我们做饭,家里里里外外的事情,几乎都不要我妈操心。但是,当时旁边有个女的忽然就上来搭话,说他对我们真好,什么这样的男人已经很少见了一类的。” 说着说着,汪洋的脸上带上了一种愤然,“现在想想,她当时坐在我妈旁边,几句话就跟把我妈哄得跟她一见如故似的,两人絮絮叨叨说了很久的话。我当时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只觉得李凤丽应该是我妈的朋友,后来我妈还邀请她跟我们一起吃晚饭,但是她在我爸坐回来前就走了。” 高舜听完,心中嗟叹一声,伸手揉了揉汪洋的脑袋,又给他开了一瓶酒,汪洋调整了一下心情,自觉这种时候还要被李凤丽这个女人恶心一把,确实膈应人,便强制将她甩到脑后,和高舜继续乐呵地吃喝起来。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高舜起身去埋单,然后唤汪洋一起走,汪洋起身的刹那,隔壁桌的小孩儿终于脱离母亲的控制,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往他爸那头蹿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汪洋腿上,吧唧一下稳稳坐在了地上。 他懵懂地仰头,睁着雾蒙蒙地大眼睛,要哭不哭地看汪洋,汪洋先是有些尴尬,好在小孩儿母亲忍着笑将小孩儿抱起来,刮了刮小孩儿的鼻子,跟汪洋道歉:“不好意思,孩子皮儿,他爸不在,一般人都难管住他。” 汪洋挠挠脑袋,冲面前的母子笑了笑,摇头说没事,然后转身走出小吃店。 两人吃饱喝足,惬意地在夜市里逛着,实在遇到想吃的小食,也还能腆着肚子再撑几口,然后又林林总总买了不少小玩意儿。 回去的时候,和其他人相遇,发现大家都是差不多状态,众人相视一笑,往旅馆走去。 一夜好眠后,第二天一早众人备着包在门口集合,今天的行程是去爬当地有名的一座山,海拔有点高,人工开发的痕迹比较少,林业植被和奇石怪景是当地啧啧称绝的两大原生态景观。这在旅游业发达的海滨城市一带算是十分难得。 一行十人的行程里直接定了两天时间,当夜直接宿在山腰处的傍山宾馆里,准备第二天一早,能文艺又小资地找个好地儿看个日出和云海一类的。 只是规划虽好,但是现实太过残酷,因为山的海拔确实比较高,就是半山腰,也抵得上一般景区山的峰顶高度了,所以小伙儿为了敢进程,一开始就鼓足了劲儿,想以“健步如飞”的速度爬上去,只这状态才维持了半天,一众人里除了高舜和汪洋,就基本都歇菜了。 队伍里的两个胖子喘着粗气坐在山道旁边的石块上,死活不肯再走。 屈震也无奈,爬到现在,就高舜和汪洋两个人脸不红气不喘,整个队伍的战斗力量直线下降了。 高舜原地眺望了一下,对众人道:“再往上一点,应该有个休息区了,坚持坚持,去那里休息一下,正好弄点午饭。” 众人拖着灌了铅的腿继续网上挪。好不容易都到了以后,一个个地像死猪一样,躺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这个休息区修得很有特色,倚着山势而建,最外延修建了一排的护栏,从护栏往外眺望,风景十分好,很多游人正倚在护栏附近拍照。 不管体力好的还是一般的,爬到这里的时候基本上都能赶上午饭的点儿,所以这个时间段,这里的人倒挺多。 高舜习惯性四外扫一下周围环境,这一看,就看到了昨晚的那一家三口,母亲抱着儿子在护栏边,父亲在他们对面五步远的地方拍照。 小孩儿依旧是一股子调皮劲儿,但镜头感倒是十足,跟母亲拍完后,扭着屁股要求照一张独照,母亲无奈,将他放下,手却不敢松开,只拉着他,哄他说,父亲只照他一个人,不会把自己照进去的。 母亲微微往外挪了挪,小孩儿不满意,要求母亲再退退,母亲笑着答应。 而就在母亲侧过身要往一个护栏上靠时,高舜心口忽然一紧,脑中一阵警哨吹响,他像猛兽一样,忽地蹿了出去,他身边坐着的汪洋和屈震等人只觉得一阵风吹过去,高舜人影儿就没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位母亲的后背贴到那个护栏,全身重量依靠在上面,忽然护栏摇晃了两下,直立着的那个护栏往外微微一倾斜,那位母亲的身体就外翻了出去。 母亲脸上一阵惊恐,握住儿子的手先是一紧,随后又一松,可能觉得自己要掉下去了,怕连累到儿子,将儿子往旁边一推,结果儿子撞到护栏边上,一个轱辘,眼看着要从护栏下面的口子里滚下去,众人惊呼而起,尤其拿着相机的父亲,脸上全部被惊恐和绝望覆盖。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冲出来,一手从后面揪住小孩儿的衣襟,顺利地提溜起来,另一手拉住母亲的手腕子,顺势一带,将母亲从护栏边上拽到安全地带。 几秒后,父亲从几步外跑过来,母亲也微微回神,从高舜手中将自己的孩子抢抱在自己的怀里,这才惊魂未定的扑在自己的丈夫怀里。 父亲一边安抚母子两,一边感激地看向高舜。 人群里的惊呼声也立即平息,纷纷开始鼓掌安慰。 第五十章 看到人家一家三口抱在一起,虽然都有些受惊过度,但是起码人都安全了,围观群众里走出两个风景区的工作人员,他们才刚刚走出来,围观的群众一看他们胸前挂着的工作牌,立即便变了脸色,开始出声谴责。 虽然受难的不是他们,但是只要一想,如果不是这一家三口站那儿拍照,保不齐轮到的就是自己了,心里的后怕和愤怒显然难以抑制。 两个工作人员显然也知道自己工作失误,犯了众怒,笑脸虽然有些挂不住,但还是一应承接了群众的愤怒,解释确实是维修人员的失误,这边的栏杆松动了,都没有及时维护。 高舜看众人的风向标由关注他刚刚的义举转向谴责风景区工作人员,便准备从人群外溜回去。 只是他这才跨出一步,那边一家三口的里父亲就松开了妻儿,走了过来。这位父亲过了那一阵绞心的噩梦后,人已经恢复了镇定,他一边感激地看着高舜,一边惊叹于高舜的年纪小,他满脸感恩:“这位小兄弟,今天这事真是太谢谢你了,你是我们一家的恩人,要不是你……” 高舜不由摆手,示意不必在意,“举手之劳。” 虽然高舜这么说,但是人家一家三口显然不能这么想,对高舜是举手之劳,对他们可是救命之恩,这时那位母亲也稍稍平静了点,抱着自己显然有些惊吓过度的孩子过来,连连对高舜表示感谢,并要求知道高舜的名字和学校,说改日要上门拜访并给学校写表扬信才行。 高舜听得不禁一阵头大,冷着一张脸表示各种不需要,并示意他们赶紧带孩子下山去医院看看有没有什么伤到的地方。 他这么一提醒,那对父母才意识到,孩子自从被救回来后,就一直没吭过声,夫妻两当场有点慌了神,准备下山。 而一旁的工作人员一看这一家三口准备走人,不由有些慌神,硬是分出一人挤出人群拦住了他们。 高舜和那位父亲齐齐皱眉,那位工作人员视若不见,挂着虚假的笑意靠近那一家三口:“孩子没事儿吧?刚刚真是险啊!这位先生,你看,这事儿确实都怪我们,维护不到位,其实我们也是想等过了这个国庆的高峰期然后……” 那位父亲黑着脸,冷冷地打断他的话:“确实是你们的责任。” 说完要走,那位工作人员听了这话,脸上沉了一瞬,随后又腆着笑缠住了那一家三口,“对对,您看,咱们现在是不是找个地方商量一下解决措施?” 那位父亲当场气急,暴起了粗口:“操,你他妈真当我是泥人性子啊?当你们这里面的猫腻没人清楚呢?你们维修不到位到底怎么回事,我管不着,但是今天这事儿,我绝对跟你们没完!” 那位工作人员一听这话,眼神往傻愣愣的那个孩子身上转了一圈,眼珠子晃悠了两下,高舜看了不由皱眉,当即上前,将工作人员拦住。然后示意那一家三口赶紧下山给孩子看病去。 抱着孩子的母亲急躁里不忘对高舜报以感激的眼神,而那位父亲走之前,还在不依不饶地想问高舜的姓名。 高舜无奈,只能报上自己的名字,那位父亲匆匆点头,然后塞给高舜一张名片儿,再三叮嘱高舜一定要给自己打电话,高舜敷衍点头,那位父亲也看出了高舜的不上心,眼中无奈,同时心里对高舜的好感和激赏更甚。 这边叮嘱了最后一句要联系他们以后,夫妻俩也不再耽搁,当场就往山下走。 等到他们一家三口走远,高舜才让开了身体,工作人员看那一家三口走远,牙齿都快咬碎了,心里一个劲地抱着侥幸心理,只希望那一家三口一点事儿都没,那这事情就还好处理。 想到这里,他又看刚刚拦住他的高舜一眼,心里有些怨怼,但转念一想,刚刚要不是高舜出手,今天这事儿还不知道会怎样,面上顿时有些讪讪的。 高舜也不管他怎么想,只好心提示了一下:“你们要不要赶紧在那块儿先竖个警示牌?” 工作人员猛拍额头,顾不上和高舜寒暄,赶紧将人群里自己的同伴拉出来,回到值班的小屋里做处理后续事宜。 高舜回归队伍之后,顿时被众人膜拜的眼神聚焦了。他不自在地扭扭脖子,盯着一众人看:“你们怎么都这副表情?” “英雄啊英雄!”屈震和队伍里两个胖子高声疾呼,然后拜倒在高舜脚下,“高人,你收我们为徒吧!” 高舜一人一脚踹到一边去,“德性!” 三人打了个滚,拍拍身上的灰,爬了起来又围住了高舜,“不是啊,这位少侠,你如此潇洒非凡,心胸广阔。就算不愿收我们为徒,也一定愿意告诉我们你师出何门的。求问,我们现在去拜师什么时候能练出你这身手啊?” 高舜被这些人逗得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懒得搭理,汪洋借机以高人身边的狗腿子冒出来:“高人怎么会愿意回答你们这么俗的问题呢,来来来,都问我,问我,我现在就是高人的代言人。” 一众人配合极了,刷刷将汪洋也围到了圈子里,让他体验一把众星拱月的滋味。 为了显示自己的求知若渴,众人将圈子围得极小,使得汪洋不得不紧贴着高舜,高舜一只手搭在汪洋肩膀上,另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横在汪洋的腰间。 众人也没注意,只汪洋几不可查地僵了僵,随即,他意识到这似乎并没有引起什么异样的眼光,于是,他假模假样地咳咳两声后,开始发言。 在汪洋发言的时候,围在圈子最外面的高启云眼含不解和担忧地看了看汪洋,又看了看高舜,看高舜的时候恰巧与高舜神秘莫测的眼神对上,他震了一下,匆匆低头,装作认真听汪洋说话的样子。 汪洋的发言内容极具神话与童话的色彩,天上地下吹的那叫一个无边无际,就差没杜撰一个远超东西方神明的大神是高舜师傅了。 但是回到高舜身手怎么如此了得的份上时,他倒是将高舜每天的锻炼内容一五一十地说了。 众人听了一阵惊骇,只觉得汪洋这话通篇都是扯淡,尤其最后那什么一天负重五十公斤,早晚各跑十公里,然后再做各种闪避和体能力量训练。 就不说一般人哪有这个体力和耐力了,光时间一项,高舜就不可能做到。以汪洋所言,高舜一天除了上课和固定的四小时课后作业处理与自主学习外,基本都用来做训练了。 那哪儿还有玩和休闲的时间啊?就算高舜不需要玩和娱乐,那他们也不能接受高舜居然只在课后学习四个小时。 高舜可是一个学习牛逼,近来连连卫冕宝座的高材生啊,时间要不是都被拿来学习了,让他们班的徐英情何以堪?让他们这些自诩学霸的人情何以堪? 所以,即使汪洋说了真话,真正当真的人还是没有几个。只是众人心里对高舜的印象更加的神秘了起来。 屈震等一群人毕竟少年心性,对英雄的崇拜情结比较浓厚,是以,接下来的旅程里,一群人隐隐地居然以高舜马首是瞻了起来。 高舜察觉时,好笑的同时倒也不觉得这是坏事儿,一群半大的小子凑在一起玩,真有个人能让他们从心里产生敬畏总比他们无法无天好。 两天的爬山旅程扎眼即过,第二天一早,众人爬起来看了一通日出美景,除了高舜外,各个激动的热泪盈眶后,便心满意足地下山,回到旅馆后,又各自休整了一天,朝下一个目的地进发——滨海沙滩。 这一趟出游让屈震自认为高杆的地方也正是在此——一次出游,让小伙伴们上山下海玩全乎了。 少年人对海总是充满向往和憧憬,众人一早收拾了装备就杀向了目的地。 金色的沙滩,蔚蓝的海,碧蓝的天,绵软的云,再加上一堆穿着比基尼的海滩女郎,一众小伙儿差点没直接喷出鼻血。 高舜很是无奈,只能领着汪洋,提溜着一群血气方刚亟需通过鼻孔放放血的少年往更衣室里走,一边走一边叮嘱一群人,记得长点眼见力,什么是能看不能凑的,自己把握住。 屈震等人回神,又是尴尬又是羞赧,但好歹还知道高舜说得都在理,尤其这两天高舜在他们之间威势猛涨,他们也只有点头应是的份儿。 一群人说话间,便已经到了海滩旁边设置的更衣室处,十多间男士更衣室基本都有人,排到他们的时候,为了节省时间,众人还是两两一组往更衣室里钻。 先轮到高舜,他还没来得及唤汪洋,屈震就蹿到了他面前,要求跟他一组进去换衣服,这厮是等不及要往海滩上跑了。 只是高舜这边还没应话,那头汪洋就瞪着一双大眼,原地蹦了起来,“不行!” 屈震惊奇,正准备说话,高舜当机立断地道:“你跟刘长奇一起进去吧,我等等无所谓。” 刘长奇一听自己的名字,兔子一样蹿过来,“那我不客气了,谢谢了啊,兄弟!” 说完,拉着屈震蹿进了更衣室里。 不一会儿,他们一行十人两两一间,都等到了空出来的更衣室。 进了更衣室的高舜正和汪洋大眼瞪小眼,他一抬胳膊准备脱衣服,汪洋就龇牙,进来半分多钟了,两人连件T恤都还没扒掉。 高舜实在摸不准自家小孩儿又闹腾什么,他好声好气地看着他:“到底怎么了?” “你刚刚居然不拒绝屈震?”汪洋气鼓鼓的。 高舜想了想,其实如果不是汪洋蹿出来,他倒确实并不在意跟屈震一起挤个更衣室,他实在想不通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但是他还是聪明地决定最好顺着汪洋的话,“我还没开口,你不是就帮我拒绝了?” 汪洋愤然怒目,“你有没有点意识啊?” 高舜:“?”什么意识? 汪洋怒急,冷笑两声,不说话,伸手往高舜的腰上一圈,那意思——你是我的,怎么好随便给别人又看又蹭便宜!! 高舜低头瞄了一眼汪洋箍在自己腰上的两条小细胳膊,也不知道读没读懂其中深意,他只眼神暗沉了几分,慢慢低头压住了汪洋的脑袋,嘴巴凑到汪洋的唇瓣上,亲了亲。 “现在又了……”高舜声音低哑地道。 汪洋顿时觉得终于痛快了几分,往上一凑,吧唧回亲了一口,开始扒拉起衣服换泳裤了。 只高舜站在那里低头看了看,苦笑几分,背过身去开始换装。 等到二人出来后,其余人都已经等在外面了,屈震和其中几个等不及的,已经蹿到了海滩上面,径自玩起来了。 而高舜和汪洋一出来,就吸引了不少人眼球。 高舜的身材自是不必说,本就生得高大,一身腱子肉衬在黝黑发亮的躯干上,端是一种充满爆发力的美。而汪洋本身底子也好,虽然比不上高舜的高大,但是个子也算纤长,皮肤在他们十人里,算是最白的。 而这段时间他跟着高舜身后锻炼了不少时日,身上也附着了一层薄薄的肌肉,虽然看着没有高舜雄武健壮,但是完胜他们剩下的八人,还是妥妥的。 尤其,他那一双腿又直又长的,再搭上他那张脸,完全就是时下颇受一些小女生喜爱追崇的款儿。 一旁等着他们的胖子看到这两人出来后,不自觉地吸了吸肚子,又妒又羡地道:“你们俩这是绝配啊!” 汪洋一听,有些乐,撺掇着胖子接着往下说:“怎么配了?” “你看看你俩,一个通杀御姐,一个秒杀萝莉。你们一搭档,那就是人性泡妞神器了啊!乖乖,你们泡妞时一定得带上我,让我沾沾运气。” 显然,自认正处热恋期的汪洋不爱听这后半段话,上去踹了胖子一脚,就踢踢踏踏地往沙滩上走。 胖子呜呼,“这不是夸你呢吗?夸你也挨揍?这什么世道?” 第五十一章 一群人白天在沙滩上疯玩了一整天,晚上则直接在滨海沙滩附近的宾馆里宿下,虽然住宿费无形中攀升了许多,但是众人为了能参与晚间的活动,也就不在乎这些了。 滨海沙滩整个假期的晚上都特地开发了各种主题游乐活动,尤其在中秋那天,活动最为盛大,不但有篝火晚会,据说,还斥巨资请了一位巨星到场露脸给大家唱首歌。 众人一连在沙滩上玩了三天,三天下来,众人算是意识到他们和高舜天与地的差别了。 同是出来玩的,同是在沙滩上玩的,高舜硬生生是吸引了各路美女往他身上凑,而他们是只能对着各路美女流哈喇子。 因为嫉妒太甚,众人被遮蔽了双眼,自然没看出来总和他们站在一起,在眼底燃烧着熊熊烈焰的汪洋的火焰其实和他们不同。 第三天晚上正是中秋节,滨海沙滩这篝火晚会弄得还很有噱头,其实说是噱头也不算,就是当下商人们惯用的一些营销伎俩——将所有的节日都朝情人节的方向去经营。 晚上的篝火晚会上特地标注,如果是情侣入场,一人酒水饮料全免单。 这一条例一出,当天白天,高舜就被以此为借口邀请了七次,虽然汪洋的次数也不比高舜少多少,但是,以汪洋在某些方面米粒一点大的心眼上,自然不可能看到这些。 他只知道,自己的领土正时刻受到他人的觊觎。这让他不安焦躁,而反映到行为上,就是各种防盗意识爆棚后的疑神疑鬼。 高舜一边觉得无奈,一边又微微很有受用的感觉。 终于,熬到晚上篝火晚会时,他顺利地和他们小组里其他所有人一样,是单身一人入得场,这一行为让一众小年轻们感动的热泪盈眶——在这种时刻,舜哥也没抛弃他们啊!果然是兄弟! 虽然感动的点错了,但不可否认,误会往往比真相美丽。 众人一进场就发现,场内正中央的沙地上,架起了一个直径五十米的巨大篝火。篝火的正上方悬着一轮明亮的圆月,火光与圆月互相映衬,照亮了整个沙滩。 篝火的最外围,由各种美食小吃和饮料售卖点以及游戏摊位围成一个巨大的同心圆,篝火和这个同心圆之间面朝大海的那个方向还有一个临时搭建的舞台,应该是一会儿用来演出的。 而同心圆的最外围和篝火之间的其他空场地,间隔着摆了些长椅和茶座,还在附近悬挂了一些月兔灯笼。这里就是游人们能自由休息游玩的地方了。此时已经聚集了男女老少不下五百多人,而入口处排队等着进场的人起码还有五百多人。 火光,月光,美食,还有海浪轻轻敲击沙滩和岩石的浪涛声,这些混合在一起,无一不变成扣动少年心田的音乐。 入场之后,一众人刷地一下各自朝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奔了过去,高舜也领着汪洋在人海里围着篝火穿梭,两人晃过了几个点小食摊点买了点吃的,又拿了点饮料,一边喝一边吃。 人流尤其多的时候,两人为了防止被冲散,就会很顺势地牵起手,牵着牵着,也就忘记了放开。 八点的时候,准时开始了篝火欢庆晚会,先是舞台上开始陆陆续续有当地的一些女孩儿穿着大长裙跳舞热场,慢慢的变成各种风俗演出,最后压轴的是一个内地当红的一个男子音乐团体。本来似乎只表演一首歌的,但是因为气氛的膨胀和观众的不断安可声,表演增加到三首曲目。 三首曲目后,这个乐队离开,舞台上的舞者跳了下来,开始带领人群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舞蹈动作很简单,不一会儿汪洋便看得心痒痒,拖着高舜冲了进去,两人和人群结伴,几拍之后,汪洋就摸清了动作规律,跳得像模像样不说,还现学现卖,将自己前几天在艺术街区那里现学的那只舞蹈里的个别动作,稍稍改动了一下,然后加到了现在的动作里。 他一边跳,一边还指导着高舜的动作,不得不说有些东西真的是有天分之说,虽然高舜完美的协调能力让他不一会儿就掌握了汪洋现编出来的这些动作,但是本质上,跳得并没有汪洋那么有味道。 于是,慢慢的,汪洋身边便吸引了一批对他这舞蹈很感兴趣的年轻男女。 比起舞者们带领大家跳得那种老少皆宜的转圈踢腿,显然汪洋的这些动作更合他们的胃口,有一定难度,值得挑战,同时也比群体的那种更好看利落些,适合他们这些年轻人,同时也能融入大家。 不一会儿,高舜就被挤到了外围,汪洋被一群像他求教的年轻人给围在了最里面。 “嘿!”忽然,屈震高声笑着跑到高舜旁边。 他顺着高舜的眼神望去,不由吹了声嘹亮的口哨:“乖乖!没看出来啊,我们汪洋小弟还有这本事儿!果然是高舜你弟啊,都是真人不露相的主儿。” 高舜瞥他一眼,笑了一下。 屈震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几次三番想开口跟高舜说话的样子,但看到高舜专注地看着汪洋,似乎完全没有留心自己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好半晌,他才挠了挠头,一拍后脑勺,自语:“真是先吃萝卜淡操心,反正你们高兴就行!” 说着,对着汪洋大喊一声,冲进了人群里,三钻五扭的,就挤到了汪洋身边,向他讨教了起来。 直到屈震冲进了人群里,和汪洋围在了一块儿,高舜才微微眯了一下眼,眼底映着篝火的亮度,微微勾了勾唇,然后依旧无声无息地站在了外围看着。 看着看着,眼帘中,其他人的影像就慢慢淡去了,直到最后只剩汪洋一个鲜明的色彩在瞳孔里不停地跳跃,和悦动着的火红色篝火相衬相合。 让人的心脏似乎产生某种魔力,彭通彭通地跳动出一种难言的滋味儿。 篝火晚会一直进行到十二点过后,主办方才宣布结束,人群开始慢慢地散去。 而汪洋则因为在人群中跳得太HIGH,不知道什么时候扭到了脚,却毫无所觉,直到晚会结束,他被高舜提溜出来时,才感觉到脚踝处一阵一阵的刺痛,走起路来也有些使不上劲了。 高舜低头一看,脸色有点黑。 汪洋讪笑几声,谄媚地望着高舜:“哥……” 高舜抿了抿唇,伸手弹了汪洋额头一记,蹲下了身,汪洋笑着往高舜背上一趴,被高舜备了起来。 在门口和其他人集合的时候,一众人望着呆在高舜背上的汪洋,不禁纷纷调侃:“哎呦喂!咱们美少年今晚战况惨烈战绩不佳啊,这怎么一晚上不见,就光荣负伤了?” “嗨!这还不好猜,肯定是看我们汪洋小同志长得俊,一群怪阿姨一拥而上,把我们的汪洋给压在了最底下,这不,给一堆怪阿姨做了人肉垫子,最后就光荣负伤了呗。” “滚你们妈蛋,老子这是工伤,工伤,懂不懂?”汪洋在高舜背上挥舞着手臂,不停叫嚣着。 一众人看汪洋这反应,不禁逗他逗得更来劲。 说来也奇怪,他们平常在一中那样的环境里,在父母家长的影响下,看人总喜欢用成绩、家境和前途去将人化成三六九等,和他们一等的,他们才愿意去结交。 但这次出行,跟汪洋,这群人却真正的玩到了一起去。 也许起初,多少有些看在高舜面子上,或者有点巴结高舜的意思。但是随着这一群人的调侃打屁,他们和汪洋之间反而走得比跟高舜更近。 不知道是他们从没有接触过像汪洋这样身上略有匪气的小孩儿,还是他们在跟汪洋结交时,是难得不用像在学校,用其他太多外界东西去凭借值不值得交的缘故,反正,高舜察觉了这种现状,却也默许或者说催动这种情况往更好的地方走去。 这个世界,多一个朋友总是好的。 半夜一点,众人终于回到旅馆。 高舜将汪洋放在床上,然后去浴室拧了条湿毛巾,又让人送了点冰块上来,用毛巾抱住了冰块给汪洋敷脚。 汪洋坐在床上,高舜盘腿坐在地上,一手抓着汪洋的脚脖子,一手握着毛巾,将冰块贴在汪洋的脚踝上。 汪洋不自在地动了动,高舜抬眼,警告地看了看他,汪洋挠挠脸,有些郁闷。 敷了没一会儿,高舜正认真地观察着汪洋脚踝上的伤势,忽然听汪洋说道:“哥,今天我很开心。” 高舜唔了一声,心下估量,汪洋脚踝上的伤势因为第一时间没有发现,而且还继续蹦跶了两个多小时,现在肿的很厉害,骨头应该是没伤到,但是软组织和筋应该伤得不轻。 汪洋像是没注意到高舜的漫不经心,低头盯着高舜的发顶继续道:“哥,今天是中秋……” “一家人团圆的日子。”汪洋说着,停了一会儿,“我们以后能永远一起过这个节吗?” 高舜终于有了反应,他抬头看着汪洋。 汪洋黑漆漆的眼睛里盛满了认真和严肃。 高舜看着他,缓缓点头,“能。” “哥。”汪洋抱住高舜的脑袋,缓缓地靠近他,将自己的唇瓣印在高舜的脑门上,然后顺着鼻尖滑到高舜的嘴唇上。 高舜挑了挑眉,毫不客气地反吻回去,不一会儿,汪洋便有些眼神迷离气喘吁吁,但手下却一点也没安分,顺着高舜的脖子就往他胸前的摸去。 高舜眼神暗沉了几分,他的一只手还握着汪洋的脚脖子,随即,他一点不留情地施力,汪洋嗷呜叫了一声,可怜兮兮地看着高舜,眼里盛满了指责:“你偷袭我?” 高舜神色晦暗,盘着的腿隆起,互相交错了一下,掩饰住某些尴尬的地方。 他将毛巾递给汪洋,示意他自己给自己冷敷,而他准备起身去一下浴室。 汪洋接过毛巾,随手摆在床头柜上,看着高舜:“哥,你都不想的吗?” 高舜站住了身体,撇头侧目看着汪洋。 汪洋抱怨:“我勒个擦,真没见过你这样的老古板,宁愿天天冲冷水澡,也不越雷池一步,又不是娘们……” 高舜忽地一转身,以猛虎下山之势回扑到床上,将汪洋压在身下。 汪洋毫无所觉地一脸高兴状:“哥……” …… 第二天一早,高舜带着些懊恼地继续坐在地上,给汪洋冷敷他的脚踝。汪洋则抱着枕头靠在床头,一脸小人得志的表情看着高舜。 高舜瞥他一眼,又好笑又无奈,“你都被从里到外啃光了,你还得意个什么劲儿。” 汪洋的笑容凝滞了一下,随即笑得更灿烂,“但我从心里和精神上腐蚀了你。” “高舜,你们好了没?再晚赶不上回程的火车了。”忽然,他们的房门被敲响。 高舜高声回道:“好了,你们等我一下。” 高舜将收拾好的行李包拿到手上,去开门,然后将东西递给屈震他们:“帮我们拿一下,洋洋的脚今天走不了路了,我背他去火车站。” 屈震探着脑袋看了一下,汪洋好整以暇地坐在床上朝他们招手。 屈震:“嚯——怎么一夜不见,肿得更厉害了?不是冷敷过了吗?是不是伤到骨头了?要不要去医院?” 高舜心虚,摸着鼻子咳了两声,“没事儿,昨晚没敷好,他睡觉又不注意,压到了。” 屈震挠着脑袋:“真不要紧?这看着跟带着伤脚又跳了一晚舞一样呢,肿得太夸张了吧?” 汪洋在里面喊:“没事儿没事儿,小伤儿,小爷当年一挑七,被打断一根肋骨都没事儿,这点伤,小意思啦。” 听汪洋自己都这么说,屈震自然只能点头,只他心里略有些嘀咕,这都伤成这样了?怎么看着还更高兴了呢? 第五十二章 这个国庆小长假是以高舜背着负伤的汪洋返回小公寓而结束的。 但不论是对负伤的汪洋,还是做了一把苦力背人回家的高舜,显然都是收获不小的。 汪洋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趁着高舜做晚饭的档口,单脚蹦着,把自己小房间的东西全部拿到了高舜的屋子里,俨然一副,从此就要在这个屋子里扎根下去的神态。 高舜拿他还真没辙,不过有些事既然已经打破了原先的计划,再拧拧巴巴的也不是他的性格,索性也就由着汪洋了。 而且往长远需求来说,虽然高舜自诩自己有惊人的自控力,但是青春期的躯壳也确实并不那么好控制。 第二件事,既是汪洋的事,也是高舜的事。两人在回来的路上就商定了,要给汪洋找个靠谱的舞蹈班。 也许是见识过艺术街区的那两家舞蹈团队后,两人挑选舞蹈班的眼光无形中提了上去,看了本市多加舞蹈班后,两人都觉得和舞蹈街区的那两家差距实在太大。 尤其是汪洋自己,他可是亲身感受过那两家舞蹈团队编舞排舞和教舞的本事的,个中水平水准,他虽然说不出个二五六来,但感受却是最真切不会骗人的。 高舜与汪洋他们看得多家舞蹈班,在这两个团队面前,根本就是小打小闹,俩人根本看不上,但是两人有心想去的几个,又都是本市颇受推崇的几个知名舞蹈工作室,营业性质大于教学性质。 里面虽然有学员,但是也都是受过十多年舞蹈训练,进团队一来是为了更进一步,二来,也是人舞蹈教室在为自己储备人力资源呢。 而汪洋这样的,虽然说小时候有些功底,但是毕竟隔得时间太久,他们做舞者的可不比其他,只要有灵感就行,身上的硬功夫确实丢不得。 汪洋虽说底子好,柔韧性强,可塑性强,但是连基本物种都分不清,甚至收了他,还得找人给汪洋做教学,一切从拉韧带开始,这人力损耗和回收还不一定能成正比。 毕竟,舞蹈界不像音乐界,音乐界里混得好,出名之后的回报几乎是几百几千倍,但是舞蹈界里混得好,可能也就同行人中会对你竖大拇指,给一份敬重,尊称一声某某老师。 混到最好,也只是获得更多的尊重和认可,基本不可能像歌星或者歌手那样,红透半边天或者成为国民偶像。 所以,对汪洋的这个投资,一般人还真都不愿意做。 一周下来,汪洋不得不重新将视线调回普通的舞蹈班,因为确实如那些人所说,汪洋如果选这条路,要走的路实在太长,最基本的,他现在要把基本功给拾起来。 只是汪洋的上课时间让他不可能选报成人班,只能混在一群七八岁的小屁孩儿里,先从最基础的东西学起。 虽然很丢脸,每每上课,汪洋都恨不得在一群小屁孩儿指指点点的言论里,挖个洞把自己埋了,但是从报了这个班,汪洋却一次课都没逃过,更是一句怨言也没有。 因为汪洋选定了自己喜欢的东西,高舜也开始为他调整规划,首先缩减和变更的倒不是课业上的东西,而是体能训练上的内容。 从以往的强度体能训练逐项缩减变更为更适合汪洋学舞能用得上的东西,比如协调性,敏捷度,和柔韧性。 而汪洋练了两周时间就感受到了这些训练内容对自己的莫大好处,立即把以往训练的偷懒劲儿给收得干干净净。 就在汪洋咬牙挥汗忍痛拉韧带打基础功的时候,有段时间没联系的袁立忽然给高舜打了个电话。 “高舜,你是不是又招惹了什么人了?” 高舜纳闷,“怎么了?” 袁立在电话那头踟蹰了一下,才将事情说给高舜知道。 原来自国庆假期后,H市忽然冒出一个人在打听高舜的事情。说起来,这个人的来头并不小。他老子是当年第一批下海白手起家的人,先只是在国内倒买倒卖,后来跟国际搭上了线,做起了国际性贸易。 开始是给外国大品牌做贴牌加工的,后来就在一堆人上赶着去啃贴牌加工这块大蛋糕时,他又急流勇退,做起了自创品牌。 在一众国外大牌的冲击下,国内自创品牌多难做,不用说也知道,但慢慢的坚持下来后,还真给他做活了好几个品牌。 虽然品牌价值差国际知名的驴牌香奈儿一类的好几条街,但是人家能将国内的牌子做活,并在国际上占有一定地位,就已经是种本事了。 更何况,人家做活的这几个品牌,光品牌估价,就够国内一些中小型企业吃几年的了,甚至,近几年,人家不但早不做贴牌加工,甚至还让国外不少工厂给他们做贴牌加工呢。 现在人家的公司已经进阶为业内首屈一指的集团了,主要做得是家纺和快捷酒店,现在据说也在开发皮包和鞋子。 这财团发展到今天,虽说那位已经退位的老爷子才是第一代战将,但是他这继承人要没生好,一个公司也是说倒就倒了。 可偏偏人家不但继承人生得好,还一生就是三儿,大儿子掌握主要话事权,两个小儿子分管一个领域,公司慢慢发展成了一个集团。 而现在,打听高舜的这个人就是这三个儿子里的小儿子。 高舜听了沉吟一下,问道:“他叫什么?” “陈清河。” “耳熟。” “你别耳熟啊,你倒是想想,你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人家了?”袁立在那头替他着急,“他最近到咱们市开发新业务呢,也不知道从哪摸着的信儿,听说你在咱们市,大张旗鼓地到处打听你呢,幸好你就是个高中生,我们几个知道的,也都没漏气儿。” 高舜灵光一闪,记起来那张被自己随手卷吧卷吧好像塞行李包的名片,他示意一旁正压腿的汪洋帮自己拿一下。 汪洋莫名所以帮他翻出那张名片,递给他,高舜低头一看,乐了,上面的名字不不就是陈清河三个字吗?再一看头衔,汇川集团总经理,职位不低。 高舜随即对袁立道:“没事儿,我认识的人,不是找茬的。改天请你吃饭啊!” 袁立一听,松了口气,在电话那头笑骂了一句,“臭小子,吓我一身汗,我家这边还准备抱人家大腿呢,你要真撞到人家枪口上,我到时候都不知道能不能拉你一把。” 高舜闻言而知其意,“那行,改天你抱大腿时,我帮你美言两句,算是给你压压惊。” 袁立惊愕,“真的假的?你这是认识的程度吗?认识就能说得上话了?” 高舜实打实地道:“我美言我的,人家听不听是他的。我可没辙儿。” 袁立这才明白,不过有人说话总比没人递得上话要好,他道:“行,哥记你这情了,改天一起吃饭。” 挂了电话后,高舜低头捏着名片看了一会儿,照着名片上的电话打了过去。 “喂,你好。”那边的男声是陈清河的。 “你好,我是高舜。” 电话那头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高舜甚至能听到一家子的吵闹声,可见那头挺热闹。 好半晌,那头才重新传来陈清河的声音,“喂,高舜啊,你怎么才给我打电话呢!” 高舜仰头望天花板,要不是听到陈清河这么大张旗鼓地在找他,他可能都忘记那茬儿事了,还打个毛电话。 “忘了。”高舜道,然后想转开话题,“你孩子没事儿吧?” 那头顿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哭笑不得,还是更加欣赏高舜这宽广的心胸,反正最后胡清河说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点郁闷,“孩子是没事,但我有事儿。我把救了我妻儿一命的大恩人给弄丢了,你说我还能有好吗?” 高舜被他说得颇具压力,“我这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 “我看要不是我听口音知道你是H市的人,正在H市托人到处打听你的事儿,你大概还会继续忘下去。”对方现在大概也反应过来了,怎么这么就不给自己回电话,这回儿想起来给他打电话了,想来,还是他在H市发动的找人攻势起了效果。 高舜心虚,不吱声,等了一会儿,他才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还能有什么事儿?报恩啊!”对方道。 高舜继续百无聊赖地望着天花板,“不需要,就是一顺手的事儿,再说,我也不差什么。” 对面又沉默了一会儿,好半晌才传来严肃认真的声音,“这不行,我们陈家有家训,做人要诚,你救了我妻儿,这么大的恩,你不放在心上,那是你修行到家,我不能这么做。” 高舜听出对方的那股认真劲儿,不禁有些头大,他想了想,道:“那好吧,你请我吃顿饭。” 对方似乎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打定主意这次起码不能再让恩人跑了,于是先答应了下来,并当场选定了日期和地点。 就在和陈清河吃饭的前一天,高舜也终于依靠汪洋回忆起来的一些记忆片段,整理出一份关于李凤丽的完整资料,也算是将她的心理给摸清了。 这女人从头到尾除了她那双儿女外,大概也就最爱她自己了。她当年之所以选中汪洋老爹汪前和,正是看重他老实顾家,容易被掌握。 李凤丽性格强势,既是环境所致,也是被他老头子给宠的。但她老头子倒台和她家人前后被坑死的事情,让她认清她家原本那条路走到底,就是一抹黑。 李凤丽最大的优点,大概就是识时务,也有自知之明。她家除了她基本死绝了。她又不是一个能独当一方的人物,她了解自己,她更擅长做的,还是倚在男人背后弄权。 所以,不管是原先那条道还是带着钱白手起家做个清清白白的女强人,她都不乐意。选来选去,只有挑个她能掌控的男人,继续做背后的女人了。 只是她那底子摆在那里,虽然她改名换姓了,但是太高的身家,她根本不可能攀得上,就是攀上了,有些人一查她背后的底子,她所经营的一切又将是场空。 但是那些她能攀上,又能得她青眼的,不是成了家的,就是长得太磕碜,让她实在没有下手的兴趣。最后,终于让她想起自己家老头还没倒台时遇到的那一家三口了,她当时遇上汪洋爸妈的时候,大概确实是偶遇。 不过看汪洋父亲一男人在灶台上忙得团团乱,而汪洋母亲跟天仙一样带着孩子坐那儿,不占丝毫阳春水的样子,心里觉得逗趣,故意上去挑几句话罢了。 谁知道,多年后,当李凤丽挑挑拣拣找不到合适目标后,汪洋一家就这么被惦记上了。 从和汪洋母亲的谈话里,李凤丽基本摸出了汪前和的性子,顾家疼老婆孩子但又优柔寡断,耳根子软,容易听信别人的话,有能力有经济也有一点野心,最重要的,这个男人长得不错,年纪不大,而且是李凤丽觉得自己能全盘掌控。 于是,也便有了后来的种种。 摸清李凤丽的种种后,高舜反而陷入了沉思,对李凤丽这个人一时倒有了狗咬刺猬无从下手的感觉。 直接对李凤丽进行*人造毁灭,不说能不能让李凤丽尝到教训知道悔意,单这行为,高舜就不可能去做。 但是李凤丽在乎的,除了她自己,也就是她两个孩子,其他人,包括汪前和,她也从没有放在心上,他大概只是她必须挡在前面用棋的屏障。 对小孩子下手,高舜也不可能去做。 琢磨半天,高舜伸手点了点桌子,心里有了计量。 第二天,高舜独自一人去赴饭局时,特地提前给袁立打了个招呼,自然不是带着袁立一起去吃饭,毕竟,今天的饭局是陈清河的答谢宴,一声不吭带个外人去,大家谁都不自在。主要高舜是想给袁立透个口风,让袁立可以新一步在他们吃饭的酒店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偶遇陈清河。 就算饭前偶遇不到,饭局结束后,有高舜在,一场偶遇应该也跑不了。 抱着这个想法,高舜去赴局了。他到的时候,陈清河一家三口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夫妻已经等在了包厢里,高舜进门时,一家三口赶紧站起来迎接。 “这么隆重?”高舜有些惊讶地看了看那对老夫妻,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袁立口中的传奇老爷子。 陈清河笑着摸脑袋,“我大哥二哥也说要来,我都给拦了。” 高舜愕然。 老夫妻中的老太太笑着开口:“你可是救了我们家的独苗金孙,老太婆亲口向你道声谢,是应该的,也是必须的。” 陈清河笑得微微有些得意,“我唯一比我大哥二哥强的地方,就是早早娶了媳妇生了娃,那俩儿至今还打着光棍呢。” 高舜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陈家一家人如此慎重。 第五十三章 高舜和陈清河一家老小的一顿饭,吃得并不如想象中的欢畅。 陈家因为高舜那一救,现在是一门心思想报恩,虽然高舜现在也知道了这一家人的厚实底子,但他现在确实没有急难之处,根本没有需要对方帮把手的地方。 但陈家对这报恩一事却像有了执念,一时间不依不饶了起来。饭局进行到一半,陈家老爷子忽然半遮半掩地说了一些事,基本上都是高舜的一些近况。 先是问起高舜独自一人,生活学业上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又说到洛奕上学期注册的那家,登记在他、屈震和洛奕三人名下的小公司弄得挺有意思,夸赞了两句年轻人就是有想法有拼搏劲儿。 最后又说起他其实也是认识一点舞蹈艺术家的,不算业内大腕,但在业内也是佼佼者,让高舜不用客气。 听到这里,高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陈家在今天的饭局之前,已经把他的讯息都掌握得七七八八了。 而陈家老爷子说得这几项,对高舜来说倒并不是困境,但如果有这陈家搭把手,确实会让高舜的境况更惬意轻松一点,不说其他的,如果陈家真的给他弄来一个舞蹈界小有名气的舞者给汪洋做老师,那汪洋起码不用每天泡在一群小屁孩儿里腆着脸练基本功了。 至此,高舜算是摸清了这家人的想法。 他放下了酒杯,脸上微冷,静默地看着台面上的这一家人。 场面上气氛顿时有些尴尬,除了陈家老爷子倒依旧老神在在的,陈清河和他妻子脸上显然有些挂不住,眼神闪烁,不敢与高舜对视,显然对自家老头的做法是有非议的,但架不住老头子的威势,两人只能装聋作哑。 陈家确实是大诚大义之家,但终究,他们爬到了今天的位置,很多事情他们也不得不多想。他们欠下了恩情,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他们才从没有想过赖掉恩情。 但是,恩情怎么还,他们却有自己的计较。 他们之所以急着现在就要报恩,说到底,这个恩不趁现在给报了,十年二十年后,高舜再忽然想起这茬事,拿着大义上门,如果到时候,高舜所求是在他们能力范围内的还好,如果超出他们能力范围内的,那他们帮还是不帮? 说白了,人家就是看中高舜现在年纪轻,没经过什么事儿,就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绝对跳不过高墙去。他们基本上伸伸小指头就能搞定。 而如果高舜现在咬定了什么都不需要,他们家头顶上就永远悬着一块牌匾,如果幸运,就一辈子不会掉下来,如果不幸,不知道什么时候砸下来。 虽然强制报恩,高舜从没听过,但这陈家起码还是诚义传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比起这世道恩将仇报或者视恩不见的人好了不知多少倍。陈家就算有这些心思,高舜只是面上冷了下来,心里其实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高舜沉吟了一会儿,最后定定地看着陈家老爷子,“那行吧,陈家帮我做一件事,做完,大家算两清。” 陈清河听高舜说两清时,不禁张嘴想反驳,救命之恩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两清呢。 但是陈家老爷子一个眼锋横过来,陈清河还是闭上了嘴。 高舜嘴角微勾,“我有个朋友,他们家是我们市做皮革生意的,你们在找我的这件事儿也是他告诉我的,他说陈三公子准备到我们市考察并选几家合伙人,一通开发新生产线。” 陈清河听到高舜说道这一茬,脸上神情不由严肃了一点,对高舜点头,表示确有此事。 “希望你们能在见其他同行之前,先见一见我这朋友。至于后续到底合不合作,怎么合作我一概不管,但是如果可能,倒是希望在同等条件下,你们能优先考虑我这朋友家。”高舜说。 陈家人有些愣,最后还是陈家老太太开口,老太太面目慈祥,眼神和煦,“孩子,你就这一个要求?” 高舜淡然点头。 老太太看了看自家众人,陈老爷子除了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外,表现的似乎依旧无动于衷,好似对高舜提的这个要求没有任何惊讶或其他情绪。 而陈清河则显然就没有陈家老爷子那么高深莫测了,表情全部摆在了脸上——满满的都是诧异和不赞同,他不赞同倒不是觉得高舜信口开河要得太多,其实恰恰相反。 他是觉得高舜根本没有把握住自家老头话中价值所在,高舜提的这个要求,跟没提根本没区别。 但是他觉得高舜提这个要求,似乎又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虽然他与高舜接触不过才两次,但是只看这两次里高舜的行为处事,陈清河对高舜就颇有几分好感。 这年头,有高舜这身手的人不一定会像高舜这么会做人处事;而会做人处事的,也不一定有高舜这份坦荡胸怀。 最难能可贵的是,高舜年纪不大,身上却没有一点时下年轻人的浮躁和轻狂。再加上后来弄到手的那份高舜的资料。 父母双亡,独身一人,成绩优异不说,在本市里也处了好几位能论得上话的同辈朋友,最让陈清河惊奇的是,这小子才高二,就跟同伴两个同学弄出了个注册小公司。 虽然这个小公司到目前为止做得几件事,都是陈清河不屑一顾的——也就在节假日,为一些企业倒腾一些礼品福利之类。但是以他们的年纪家世和阅历,能想到做这样的事情,并将这样的事情做下去,就已经很难能可贵。 所以,在这一次饭局前,陈清河心理上对高舜的印象是升到一个难以捉摸的高度的,不说高看,赏识肯定是有的。 能得到他陈清河赏识的人,怎么也不会是个傻小子。 在对上他家老头时,依旧不卑不亢,只提这么一个对双方来说都不疼不痒的要求,可见,高舜是有自己的考量和算计的。 想到这里,陈清河也就淡定了,端坐一旁,做壁上观,看他家老爷子准备怎么接招。 其实高舜倒并没有陈清河想得那么高深,他只是懒得跟陈家老爷子斗法而已,既然人家为了求心安,那高舜就给他们心安便是。 至于陈家老爷子前面意有所指的那些话,什么学业生活、什么小公司、甚至汪洋的舞蹈老师一类的,高舜倒不是真的大义凛然舍己为人。 而是高舜现在的学业不出意外,重点大学已经不成问题,这一点上,高舜根本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至于洛奕弄出来的那个小公司,高舜从来没放在心上。就连前段时间国庆中秋那会儿,高舜也因为忙着将汪洋扭过来,前后置办礼品和福利的事情,也都是洛奕和屈震自己办的。 高舜基本没冒头,但就这样,洛奕还是按当初定下的份额,将该高舜的那份给了高舜,不说高舜的资金一直在账面上没抽走过,就光看高舜给他铺下的那份人脉线,洛奕也不可能撇下高舜。 但这在高舜眼中,终究只是小打小闹,也许有一天,洛奕的那个小公司真的能做出点什么,不过,高舜清楚,绝不会是现在。 所以什么公司不公司的,高舜根本不觉得这是事儿,就是陈家现在给他们搭把手又怎么样?一个个都还在读书,别跟他说弄什么聘用制,就洛奕那股阴狠把权的劲儿,不是他自己手里的东西,他会信才怪。 最后一项,汪洋的舞蹈老师,不可否认,这一项上,高舜确实有点动心。 但是想想汪洋现在才刚刚拾起一些基本的东西,虽然一步一步走得比较难,但是汪洋自己并不觉得苦。这比什么都难能可贵,只要汪洋自己能坚持下去,高舜觉得就是没有什么陈家李家,凭他和胡渣徐的那些交情,等到真正需要的时候,给汪洋找一个靠谱的指导老师,应该也不会难到哪里去。 而且汪洋的性子,高舜也清楚,太轻易就送上门的东西,他从来就没有办法轻易接受,就像他最开始面对自己时的永远卸不下去的戒心一样。 他无法相信世上的好事情会不问缘由地发生在他身上,他比自己更相信凡事要靠自己,才有出路。 汪洋现在的状态已经非常难得,高舜不想突然插一脚,将这种状态打破,想来想去,也就剩等在楼下的袁立可以用来讨个人情了。 高舜回完话后,场面上静默了很久,最后还是老太太率先轻笑出声。 在座的这几个男人里,高舜她不了解,但是其他两个男人,一个是跟她生活了快半个世纪的老伴儿,一个是从她生养的儿子,这父子脸想什么,动动眉毛,老太太就猜得清清楚楚了。 父子两人虽没一人开口,但老太太似乎已经完全摸着了他们的意思,她对着高舜道:“好孩子,你很好。这件事情,我代他们父子应下了。” 高舜眉眼之间微微松开了几分,冲老太太微微颔首,“谢谢……陈老夫人。” 老太太眼里的赞赏更甚,陈家老爷子则依旧板着张脸,但嘴角的弧度却没有那么严肃。 “好孩子,叫声奶奶吧。” 高舜眨眨眼,那边陈家两父子一声不吭,但双眼都如聚光灯一样看着高舜,高舜想了一会儿,有些回过味来了,闹半天,这一家人是设局考验他呢还是考验他呢? 高舜对这些手握财力的人表示无语,多出常人几倍的钱财显然和他们的心眼成正比,他看着桌面上的这一家人,嘴角勾起一抹说不上什么意味的微笑,然后对着老太太喊道:“阿姨。” 老太太和陈家老爷子俱是一愣,一旁陈清河抚掌大笑,“他是不想让我占便宜呢,妈!他要是叫了你奶奶,可不就得叫我叔了?” 陈家老爷子眼中终于滑过笑意,嘴唇裂开。 高舜了悟,这场鸿门宴从这一刻才是真正的报恩宴了。 饭局结束后,高舜也不管这家人的心九沟八弯地到底摆了多少道勾勾,反正他想得也简单,不管这一家人在桌面上玩了些什么文字游戏,他说得话,他都是认真的。 于是当下,吃完饭,一众人下楼的时候,高舜一条短信把袁立给呼到电梯口前等着,然后借机就介绍给了陈清河。随后摆出一副,你们的事儿我就掺和到这儿,其他一概与我无关了。 陈清河父子有些哭笑不得,而袁立则一脸感激,虽然只是引荐,但这世上多少事儿不是从一个认识开始的? 高舜结束饭局回到自己和汪洋的小公寓时,刚开门,还没有开灯,就察觉了坐在黑漆漆的环境里一声不吭的汪洋。 高舜心中诧异,顿了顿,还是开了灯,走到汪洋边上,将他从地板上拉起来,搂在怀里,轻轻抚了抚,问道:“怎么了?” 汪洋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他将脑袋扎在高舜的肩窝里,瓮声瓮气地道:“我今天遇到我老头了。” 高舜微微了然,“就他一个人?” “不是。”汪洋闷闷地道。 高舜拍了拍他的后背,“发生什么了?” 汪洋扎在高舜怀里,很久才道:“他今天和那女人一道去我在的那个艺术培训学校学画,我刚好练完舞背书包下楼,在楼梯口遇到他们……” 显然,比起汪洋的惊讶,这一家四口更显惊愕。 自二木那回去他们家找汪前和寻求帮助未果后,在这一家四口眼中,汪洋大概已经等价于犯了罪,被判了刑,不知在哪坐牢的少年犯了。 而汪洋被自己找回来后,前后快三个月了,也没回去过。H市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有心的话,汪洋和那一家四口一辈子碰不上面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就这么没有预兆地迎面相遇,不仅是毫无所知的汪前和与李凤丽,就是汪洋自己,也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李凤丽还有些没认出来汪洋,但汪前和却一下就惊叫出了汪洋的名字。 虽然汪洋现在变化很大,但去了以往怪异发型和乱七八糟装饰,恢复一头黑色短发,一身清秀装扮的汪洋却更像汪前和的前妻,汪洋的生母了。所以,汪前和一眼就认出了汪洋。 汪前和叫出了汪洋的名字后,李凤丽显然一惊,她做了什么她自己自然清楚,她手里握得力量本来也不多了,最后那点残余势力基本都用来坑汪洋了,本来这在李凤丽看来,一准儿是钉牢的事情了,她也就没有,也确实调不懂力量再去追踪后续了。 可却不想,这才几个月,汪洋不但没有如她所想的去受苦,反而变得更人模人样了! 想到这里,李凤丽自然明白自己前功尽弃了,眼里一时没忍住,流出了些许憎恨,被她的两个孩子感受到。 双胞胎也惊讶于汪洋的这种改变,眼珠子咕噜噜一转,似乎也担心好不容易过“幸福”了的日子又要被打断。 两双胞胎几乎不用母亲教,立即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缩到汪前和背后,冲着汪洋喊道:“哥哥,不要打我,我怕!爸爸救命。” 汪前和一惊,已然回神,看到这种场景,眼里闪过一瞬茫然,但身体却条件反射地将双胞胎回护在身后,略带警惕地扫了一眼汪洋。 汪洋自然受不住这一眼,当下就出言讥讽。 李凤丽也不是省油的灯,打着打圆场说和的惺惺作态,实施抹眼药倒打一耙的实际行动。 双胞胎里的小姑娘在吵得最激烈的时候,上前回护自己母亲,准备偷袭将汪洋推下楼,被汪洋当场揪住手腕子,微微一用力,推到一旁的地上,小姑娘立即当场哭天抹地起来。 汪前和见状,气急攻心,忍不住扬手就要打汪洋,而有生以来第一次,汪洋没有站在那里挨打,不但躲了过去,还反手给了汪前和一巴掌。 这一巴掌,把父子两人都给打愣住了。 汪洋快一步回神,心里百感交集,迎着汪前和不敢置信的眼神,他却没有一点悔意,只悍然地扫了这一家四口一眼。 最后,在李凤丽的尖叫声里:“儿子打老子,还有没有天理了?” 汪洋直着笔挺挺的脊梁骨离开了那里。 “哥,我不后悔打他那一巴掌!”汪洋仰着头看向高舜,眼里说不清是情绪,只听他接着道:“这一巴掌,是他欠我妈的。” 高舜看着他,嗯了一声,继续将汪洋搂紧到怀里,而后眼神微暗,今天李凤丽知道汪洋没有上套,估计后面又要动作频频了,准备工作也差不多了,看来可以开始了…… 第五十四章 H市,丹阳区一中高档住宅区。 一个穿着打扮比较考究,但依旧遮不住身上匪气痞性的中年男人,被小区的保安拦在了外面。他脸上越来越反感的表情和额头不停暴起的青筋,正昭示着他的即将告罄。 “这位先生,我们已经排查过了,我们小区的住户中并没有侯明兰这个人,我们不能放你进去。”保安规规矩矩地将男人给扫地出门。 男人皱眉开始爆粗口,耐性已经用尽,“干你妈的,我昨天才看到她进了这里面,怎么可能不住在这里?当老子好糊弄吗?” 负责与他交涉的保安显然也很无语,除了尽责地不让他进门外,倒也不想多搭理他,但显然,这不是一个懂得见好就收的男人,他开始对保安动手动脚,而且,显然这男人是个练家子,几下就把小保安给弄得节节败退。 保安室里的其他保安见状,卷起袖子围了上来,不一会儿,六个保安对上这个男人,一共七个大汉,在小区门口摆起了乌龙阵,对峙上了。 这一耽搁,保安室里负责给出入车辆扫牌拉安全杠的人都没了,小区中要出门的业主,都开始排着车队在大门里面按喇叭。 一位戴着墨镜的女业主探着脑袋在那里喊,“小李,你们今天怎么回事儿?还让不让人出门了?这后面一堆等着上班上学送孩子的呢!” 被叫到的保安回头苦着脸解释,“王主任,你们稍等一会儿,这门口有不法分子在纠缠呢,为了保证你们人身财产安全,怎么,也得等我们制服了他。” 被叫到王主任的那位女业主一听,有些乐了。他们住的这个小区,虽然不是本市顶级住宅区,但是也是小洋楼和多层住房相结合的中高档住宅区了,住了这么多年,还从没遇见过大早上,门口有非法分子纠缠的。 排在后面的其他业主也觉得这保安的话有点意思,纷纷下了车,走到大门外准备观摩观摩他们说得不法分子。 结果这一群人刚走到大门边,冒个头,那个一直纠缠的男人似乎意识到事情走向有点奇怪,立即偃旗息鼓,收敛了一身嚣张劲儿撤了。 众位业主眯着眼在那里看着那男人走远的身影,“就那个男人?” 众保安点头,对这男人忽然就甩开了他们跑路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就他,一直在门前纠缠,非说要进来找一个叫侯明兰的女人,但是我们排查了电脑里业主的入住信息,咱们小区里根本没有这样一个女人。” 堵在门前的这些业主们听了,脸上也有些乐,“我怎么觉得这名字听着有几分耳熟啊?指不定是咱们这里哪家藏得娇呢,名字根本没登记在业主名册上,咱们在场的,有谁认识不?” 众人正在摇头间,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道:“凤丽?你怎么了?那个叫侯明兰的你认识?” 见众人一起看过来,李凤丽随即恢复笑脸,得体的妆容掩盖了她脸下那一瞬间的苍白,她摇摇头,“不认识,我也就是觉得好像有几分耳熟。” “再耽搁要迟了,我先送两孩子上学去。”李凤丽忽然指着手表道,众业主回神,立即意识到他们为了看热闹已经耽误了时间,赶紧让保安把安全杠拉上去让他们的车出去。 随着安全杠的拉起,车队一点点地驶出小区大门,然后顺着大门外的四车道分流到各个方向去了。 车上,李凤丽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的一双儿女,第一次眉头紧紧蹙起,心神有些失宁。 将双胞胎送到学校后,李凤丽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车中,从车匣子里翻出一包烟,盯着看了很久,还是将烟塞回去,她微微抿了一下唇,开车回到自家小区附近,却不进门,一直在周围兜圈子,想要找到早上的那个男人。 但是早上那会儿,她也不过在人群中看到对方的一个背影,当时根本不觉得眼熟,但现在越回想越觉得那个人好像有点像她曾经熟悉的某个人,但到底是哪个人,她又不能确定。 一整天转下来,李凤丽也没找到那个男人。 而当她晚上去学校里接了自己一双儿女回来后,路过大门时,又听到保安们在说那个男人在她接孩子的档口又来找了一次侯明兰,看那人信誓旦旦的样子,好像百分百确定他要找的人就在这个小区似的。 好不容易,保安们用报警为威胁,将那男人给弄走了,但这么折腾下去也不是办法,尤其那男人虽然包装得人模人样,可那通身藏也不藏不住的匪气流氓劲儿,怎么能瞒得过我们火眼金睛的保安班子。 于是,一众保安正凑在一起商量着,是不是借小区里的广播播一则寻人启事。 李凤丽在旁听着,眉峰又隆了隆,但依旧什么声也没出,静默而优雅地开着车进了小区,如同她这近十年里每天所做的那样。 第二天一早,那个男人又一大清早在小区门前闹了一通。闹事的时间点和昨天差不多,但李凤丽却刻意错开了昨天的出门时间,在家中耽搁了一会儿。 出门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走了,而小区的保安们已然无奈,只得通过小区广播全区寻找那位叫侯明兰的女人。 早中晚各播报了两遍,晚上汪前和回家时,听到小区广播里播着这种怪异的寻人广播,还有些诧异,问李凤丽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凤丽倒是表现得很淡然,只把自己听到的一些东西说给了汪前和。桌上两个双胞胎也乐呵呵地将这事儿当趣闻,挣着抢着要告诉汪前和。 寻人广播播出后,依旧没有人去保安处承认自己就是侯明兰或者说认识侯明兰的,保安处的人本准备将这寻人结果告知来寻人的男人,谁知这男人就像风一样消失了,再没有出现过。 但侯明兰在他们小区里却出了名,有之前说侯明兰这名字听着耳熟的业主自己查了一通,在网上查出无数个侯明兰,但其中最出名的还是十多年前出现在G市颇受关注的那个侯明兰。 虽然众人也不能确定那个男人找的是哪个侯明兰,但是,显然G市那个又狠又绝,还十分具有戏剧性的侯明兰更能引起大家的兴趣。 再听一下保安们描述的来找侯明兰的那个男人的长相做派,八卦心浓厚的业主们纷纷认定,这男人找的侯明兰就是G市那个侯明兰。 于是,李凤丽时不时在自己的牌友圈和敦亲睦邻的过程中,听到这些人说道:“诶,你们说那侯明兰到底在不在我们小区啊?” “这鬼能知道。你没听九栋的乐音说吗?这个侯明兰可不是什么干净人,坐过牢的。就是在咱们小区,她敢站出来承认吗?” “也是,听说这女人奸猾着呢,她老子兄弟一个没跑掉,就她一个人是关了一年就出来了,你们说凭凭都是做了一样的事,怎么就她能这么轻巧就出来?可见奸着呢!” “何止奸,简直是又毒又狠,你们说得还只是她家倒台时的事,你们知道她老子在的时候,她的做派吗?啧啧,说出来能吓死一车人!” “真的?你从哪听的?说说说说。” “我老公原先就是G市的,当年侯明兰老子倒台的时候,我老公刚在G市闯出点名头,这不,这些事情也都是他在酒桌上听来的,听说啊……” 侯明兰各种又狠又毒的故事说完后,满足了一轮八卦心的牌友们纷纷站在道德人性的制高点上,既同情又悲悯地结论道:“可恨可怜又可悲啊!” “主要啊,是这命不好,这侯明兰说来也可怜,从小就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自己长歪了长扭曲了都不知道啊,还以为自己有多人见人爱呢!可见家庭教育对下一代的重要性……”一个做教育的女人升华了主题。 “是啊是啊……” “诶?凤丽,你这都糊了,你怎么还摸牌呢?”坐在李凤丽旁的一个女人忽然道。 李凤丽回神盯着面前的麻将,硬是咬牙挤出一个笑容,道:“看我,听故事听糊涂了。” “不怪你,要怪就怪这侯明兰,可悲的女人啊!”一牌友说笑。 李凤丽一口牙快要咬烂,但还得端着一张优雅的笑脸,她这辈子听过各种评价她的话,又狠又毒,她听过,不过当年也只有一些小人物敢在背后说说。 她虽然痛恨这种评价,但时至今日,这份评价她也就认了。但是,可可怜?可悲?这也是说他李凤丽的? 李凤丽这辈子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听到这种评价!她将牌用力一推,脸上堪堪还能挂住一抹笑,“头疼又犯了,不玩了不玩了,我回去休息一会儿,接孩子去了。” 就在李凤丽一边头疼打着侯明兰身份来找自己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是敌是友?到底什么目的?一边对小区中各种侯明兰的流言越演越烈抱着极大的不安和忧心,因为今日的流言滚得越大,到有一日真相被戳穿,代价就越大! 不!不可能!李凤丽狠戾地在心中否定,这世上只有李凤丽了,可没有什么侯明兰了! 不管那个男人是谁,都不能再出现! 就在李凤丽暗暗下了一些决心的时候,高舜这边也并不是闲着的,几乎所有沾着高舜关系的事情,都不断朝好的地方发展起来。 袁立那边的抱陈家大腿的事情基本敲定了,袁立本人也因为这事儿被自家老子和公司里的元老高看不少,连带着他对高舜越发有看重。 而高舜这边,洛奕弄得那个小公司忽然接到一笔合作订单,是给一个国外小众品牌做贴牌加工的,工艺不复杂,找几个工人弄一套设备,在找个厂房就能做起来。他们的小公司终于从空壳皮包公司向实业工厂转变。 高舜几乎是听到这事儿的一瞬间,就猜到是怎么回事儿,本来他是不想让洛奕接这单子的,但谁知洛奕一听对方自己介绍是高舜介绍过来的单子时,便已经一口应下,还正儿八经地签了合同。 事情到了这一步,再推反倒显得矫情。于是高舜便也就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找了袁立,经他介绍,弄了一套二手设备,然后租了间仓库,招了几个工人,一个实业厂房也就这么拉了起来。 洛奕这小子开学以来,还是那副德行,隔三差五的不来上课,成绩也永远在后面吊着,他自己似乎心里有什么想法,并不把成绩一类的放在心上。所以比起高舜,他的空闲时间大概多到可以甩卖的地步。 所以厂房拉起来后,高舜将各种人事管理和质检上的问题全权丢给了他。 不过这大概也正合了洛奕的意。长时间这么半生不熟地接触下来,高舜对洛奕也有了几分了解。 洛奕的亲妈确实是小三,只是这小三当得其实并不地道,人家只卖肉不卖灵魂,给洛奕老头当小三,是洛奕老头提出来的。而在她之前和之后,甚至与她同时期的,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小三。 洛奕的亲妈也知道这点,只是,刚好她需要钱,就应了。 当了三五年后,洛奕的亲妈成了一众小三里,唯一一个给洛奕的老头生下外室子的女人。据说,当洛奕亲妈知道自己怀孕后,第一反应是要去打掉孩子,是被洛奕的老头给拦下的。可能是洛奕的老头看不过她对自己的不在乎,故意使得招儿。 但最后,当她生下洛奕后,自觉钱已经攒够了。足够她去实现自己的理想追逐灵魂的时候,把洛奕老头给踹了,洛奕也丢下了,自己一个人背着包袱就走了。 而可能正因为洛奕亲妈这种洒脱不在乎,反而使得她成为他求而不得的女人之一,让洛奕的老头反而有点心心念念的,洛奕也被他接回了家去。 这种丈夫在外风流了,还把风流的种子带回家的行为自然让正室怒从中来,但是洛奕的老头一向死猪不怕开水烫,如果正室一气之下选择离婚,可能更顺了他风流天下的愿望。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正室接纳了洛奕,但是这种接纳是什么接纳,基本也能想到。 而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洛奕,除了他这老头还真心教他一点东西外,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把他往纨绔傻子上养,他自己在此之前,也每天闲的蛋疼,各种想钻营他老头和他老头手中资产。 跟高舜走到一起后,被高舜三五下那么一激一损,再一调教,人反而不那么见天儿地做白日梦了。 直到现在,弄出这么个实业小工厂,让他开始干上了点正事。 事实证明,虽然洛奕在他那家里基本被当成草包养,但他老头也确实有点本事,随便的一些指导,也足够他玩转一个小工厂了。 等到第一批半个月交单的时候,他已经又从袁立一些人手里接二连三地接到一些其他的外贸加工贴牌的单子了。 除此之外,最让高舜打心眼里觉得越来越舒坦的事情,大概还是要数汪洋的变化了。 陈家最后还是通过舞蹈班给汪洋插了一个特备指导老师过来,但因为高舜没有跟汪洋提过陈家在饭局上的话,而汪洋也一直以为是舞蹈班照顾自己这么大人还混在一群小屁孩里,所以破例给他弄了个特殊指导,再者,这特殊指导其实也并没有特殊到哪里去,因为练来练去,汪洋毕竟还只是练一些基本功罢了。 人家这特殊指导基本也不太出声,也就偶尔在汪洋压腿拉筋时,会说一些基本的舞种和常识给他听。 所以汪洋也并没有把这事儿往心里去,自然也就没有跟高舜说。 两个多月下来,汪洋的舞蹈基本功基本不知不觉里,就都捡了起来,整个人因为有了目标和拼劲,身上的变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展着。 以往,汪洋改换了衣着和发型,但身上常年混迹各种地痞小流氓间形成的气质还是留了一些下来,而今,因为重新练上了舞蹈,骨骼磨砺,一些自小就被他母亲培育的气质重新凸显出来。 如果,在此之前,汪洋还只是脸孔明艳能吸引人的目光,那现在,汪洋就是已经进入了雕琢工艺的璞玉,正一点点展现他的光芒。 时间不急不缓地翻着页,一转眼,又是新的一年元旦。 元旦期间,汪洋提出不再去跟那些小屁孩儿们混了,他现在基本功已经捡了回来,但是还不是很扎实,还要磨练一段时间,他想这段时间,先在家里练着,等扎实了,再进高一些的舞蹈班。 高舜微微想了想,当时并没有给出答案。 但是元旦过后,他就将汪洋不睡的那件小客房给改造了一番,地上铺上了实木地板,确保冬天光脚踩上去也不会有冰冷的感觉,四面墙上贴满了整面的镜子,第一间专属汪洋的舞蹈室就这么建成了。 汪洋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激动地蹦到高舜身上,狠狠啾了一记高舜的嘴唇。 高舜半倚在门框上,抱胸莞尔。 “这样就高兴了?” 汪洋唔唔地直点头,脱了鞋袜光着脚在里面走了一圈,然后又回来挂在了高舜身上,双腿盘着高舜的腰,高兴地直唤:“哥,哥。我真太高兴了!” 高舜单手拖着他,笑得颇有深意。 心想,这才哪到哪儿,他还没有告诉他,自己给他请了个家庭舞蹈教师呢,也是通过袁立介绍的,暂定的是每周来一次,等到后期汪洋的各方面都稳步了以后,在做进一步安排和调整。 元月中下旬,H市的高中又迎来一次全省统考,考试前两周,高舜又抓来了汪洋恶补各种知识点,同时圈划各种考试重点。 考试结束的第二天,汪洋睡得呼噜噜的时候,高舜收到一封邮件:第一阶段计划已完成。 高舜看着屏幕上跃动的几个字,唇角微微勾起,正好现在他放假了,可以空出来时间了。 高舜黑眸里闪过一丝冷意,手指覆上键盘,开始轻捷地敲击。 第五十五章 李凤丽最近日子并不好过,好不容易,她所在的小区里有光侯明兰的各种流言八卦下去了一些,她也从关心则乱的焦躁状态里稍稍恢复了些冷静。 她终于意识到,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巧合或偶然,很有可能是针对她而来的阴谋,因为这种种迹象实在太像了,像她当年设计汪前和前妻时的种种。 她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汪洋,但是几乎是立刻,她就否认了。 因为汪洋如果有这等本事,就不会任由自己打压到今天,所以不可能是汪洋。 但是除了汪洋外,还会有谁? 真的是当年道上的人找过来了?不可能!这一环套一环的流言和煽动社区人心的举动,简直和她当年所为如出一辙,如果是当年那些人,根本不可能用这么麻烦的手段。 再者说,她当年走得时候,已经拿她父亲剩下的地盘和势力,和他父亲手下的二把手们做了交易。对外,侯明兰早就是个死人了。 李凤丽的疑心向来不弱,她的臂膀在针对汪洋设套的过程中已经一一耗损了,她现在能动用的力量几乎没有了,所以她轻易不敢动用。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用自己的智商去推测一下可能的情况,最后,圈定在李凤丽名单里的人只剩下——汪前和。 是的,就是她现在的这个丈夫。 对于汪前和,李凤丽自认这么多年了解得够多了,但也因为这份了解,李凤丽越加的看不起这个男人。 在结婚之初,这男人还是和他的儿子在统一阵营的,虽然她强行介入了这个家,但汪前和的心还是在他死去的前妻和他这儿子身上的。 很所时候,她的各种挑拨,这个男人根本不看在眼里,对这个男人来说,她李凤丽只是他无意犯下然后不得不弥补的错误,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这么想,他的儿子可不这么想。 汪洋恨自己这个入侵的女人,但更恨他的父亲,只有汪前和自己还看不清罢了,或者,汪前和其实都明白,只是他不愿意看清这些。好像只要端着假面具,他就还是深爱他前妻的那个好丈夫好男人一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汪洋的愤怒和怨恨因为得不到发泄,变得越来越深,直到双胞胎两岁时,汪洋第一次气急,将对自己的怒火转嫁到双胞胎身上,拿起双胞胎的绒毛玩具丢了双胞胎一次。 汪前和的意志终于出现动摇,这么多年,汪前和对她可能一直都是弥补的心大于其他,但是对双胞胎,汪前和却看得跟汪洋一样,毕竟,都是他的子女。 汪洋越来越大,武力值不断攀升,也越来越擅长挑衅汪前和,而双胞胎越来越“娇弱”需要保护,每每汪洋才将将有点动作时,双胞胎就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往汪前和的怀里蹿。 久而久之,汪前和心里的天平终于倾斜,在汪前和第一次动手的时候,李凤丽分明看到了他浓厚的愧疚、痛心和失望。 随着动手的次数增加,汪前和身上只能看到愤怒和失望。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因为背负不起罪恶感和自责感,开始将这些东西通过其他方式转嫁出去。 所以,李凤丽看不起他,而看不起的同时,她却能对他掌控得更深。 而这次的事件却让李凤丽开始心惊,如果这一切不是巧合,而能复制当年事件的点滴的,除了汪洋就只有汪前和。 就如她所了解的,汪前和对她从来没有如他对他前妻的深厚爱慕,十多年的夫妻,两人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夫妻或家人,不如说是合作伙伴,双方都需要对方,她需要掌控汪前和,而汪前和在生活事业的方方面面需要她给予支撑。 所以,如果汪前和终于明白过来他前妻事情的种种,会反过来对她使这些手段,她一点也不会惊讶。但她盯准汪前和开始反向追查,却还是什么也查不到。 就在这时,一个她觉得早就该消失的人突然找上了门。 李凤丽开门的第一瞬间下意识便要关门,对方却先她一步将门给推开,“小妹,这么多年,看到三哥的第一眼,难道不该是热泪盈眶地表示欢迎吗?” 李凤丽唇瓣咬得发白,她看了看大门前正路过的邻居太太:“来客人了啊?” 李凤丽僵着笑,点头,“是,留学时的一个朋友。” 对方笑着点头,李凤丽赶紧将门外的人给迎了进来,嘭地一声关上门。 来者穿着休闲,戴着墨镜,拎着个小皮箱,一身都市成功男人的范儿,但李凤丽却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在李凤丽打量他的同时,他也正肆无忌惮地环顾着李凤丽的居所和李凤丽这个人。 李凤丽双手环胸,脸色黑沉,眼神阴测测地盯着他:“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你不是在美国呆的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跑回来?你想做什么?” 不得不说,李凤丽是个极好的阴谋论家,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让李凤丽的脑袋重新活络起来,也许之前她的猜测全部走错了路,实际上,这种种是眼前这人所为? “啧啧,小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这是对待仇人呢!我们可是亲兄妹啊!” “侯明权!”李凤丽耐性尽失。 侯明权慢悠悠地摘下墨镜,看着李凤丽,嘴角挂着说不清意味的笑容,“侯明兰,好久不见。” 在离小区不远的一处街道上,一辆车中坐着个男人,低声对着一个别针大小的通讯器材道:“目标人物已经进去,目标人物已经进去。” 而另一面,高舜忽然接到一通电话,愣了一下后,道:“未知人物?” 对面应了一声,“不在人物列表上,李凤丽神色很不对,我们下一步计划还继续吗?” 高舜沉吟一下,“先等等,查查进去那人是什么身份。” “OK,Boss。”对方收起器材,对站在自己身边的一个男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今天可以撤了。 高舜挂断电话后,眉头隆了隆,从走廊上走回了教室,坐下后,面上沉静如水,但大脑却空前运转了起来。 李凤丽并不是蠢货,三个月的流言蜚语就算再慌神,现在也该回过神来了。今天忽然出现一个不在任务列表上的人,会不会是她的反击呢? 高舜眸色又暗沉了几分,不管是不是,李凤丽的网他是一定要收的。 “高舜,高舜……”前座的屈震忽然轻轻戳了戳他。 高舜回神,讲台上他们班主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上面,似乎已经说了一会儿话,此刻正略有不满地看着他。 “……除了学习的拼劲和漂亮的成绩单,其他的……还是不用向高舜看齐了。” 高舜:“……” 成绩报告会开完,一群人拥簇着高舜往外走,当初一起出去玩的一群小伙儿回来后关系都比平常人亲密了几分。此时,他们正堵在高舜面前,似真似假地威胁高舜交出高分秘籍。 屈震道:“你要不是不肯给秘籍也行,那就请吃饭!” “对!对!吃饭,吃饭,我们要吃饭!”一群人拍桌响应。 高舜莞尔,“行,走吧,请你们吃中饭去!” “要去长江路上的知味居!”屈震借机升级要求。 其他人不由有些踟蹰,其中一个小胖子伸手扒拉了一下屈震。 高舜的情况他们都知道,让他请吃饭也就算了,但是知味居那档次,一顿吃下来,大概足够高舜两个月生活费了。高舜现在可是……靠他爸妈留下的钱在生活! 但是其他人这么认识,屈震却十分清楚高舜的底细,他和洛奕、高舜现在都是绑在一家小公司名下呢,虽然洛奕那边他平常不太能插得上手,但是元旦时的分红,屈震却实打实拿到了手,就他当初那点小钱,拿到手的分红都快四万了,何况高舜? 所以屈震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把高舜给吃穷了!屈震完全是抱着吃大户的心情来提出这要求的。 高舜看到众人神情,感到一阵暖意,他笑道:“斋味居就斋味居,你们先去定房间,我去接汪洋。” 众人看高舜的爽快劲儿,也有些回过味儿来,感情他们是白担心? 最终,众人嗷呜一声欢呼,稀稀拉拉地开始往斋味居走。 因为久未和汪洋的班主任交流过汪洋的近况,所以高舜特地交代了汪洋今天要去他学校,在他们开完成绩报告会后,找汪洋班主任交流一下汪洋的近况。 高舜到的时候,汪洋正等在教师办公室门口,看到高舜进来的时候,比了个手势,又作了个怪模怪样的表情。 高舜好笑地拍他额头,轻声问:“什么意思?” “咱们班小书生遇上麻烦了。”汪洋耸耸肩,“小书生”是他们班学生给他们这新来的班主任起的外号,其实原本是叫“小弱鸡”,但是女生们看他们班主任长相不错,气质也很书生,所以才换了这个外号。 “而且是因为你才惹上的麻烦!”汪洋不负责任地继续道。 高舜愣了一下,皱眉看他,“怎么说?” 汪洋四外看了一下,确定周围没人,才腆着脸道,“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高舜哑然,伸手就把汪洋给提了起来,冷面道,“别闹腾。” 汪洋丝毫不畏惧他这表情,眼睛依旧神采熠熠地盯着他,嘴唇抿得死紧,显然不达目的不罢休。 高舜看他这模样,无奈,凑上去啃了丫一口,汪洋才重新洋洋得意起来。 他凑近了高舜,神神秘秘地道,“先给你看看我这成绩!” 说着,刷地一下抖开一直捏在手里的成绩单。 高舜飞速扫了一眼,拿过成绩单指着上面的数学一项,隐隐有些黑脸,“八十七?居然不及格?!你考试的时候脑子里塞馒头了吗?” 不怪高舜接受不了,因为是全省联考,试题都一样,所以高舜在自己复习的时候,将考点都给汪洋划了出来,个别科目里的大题,如数学最后几道题,几乎是高舜压中的原题。 “谁让你看那个了?看我排名,排名!”汪洋不乐意了。 高舜扫了一眼排名,全省的名次……不看也罢。 校级名次,十七,班级名次,第一。但是想想汪洋所在的学校和班级……高舜的视线还是停在了各科的单科成绩和总分数上。 眼神睨着汪洋,那意思——你真的蠢成这样了?! 汪洋气急,不服气地一把抢了高舜的成绩单,咻咻地打开看了一眼——数学:150……全省排名,第一。 他默默地将成绩单又叠好了,塞给高舜,郁闷地想去蹲墙角。 高舜拉住他的领子,将他的成绩单塞给他,揉了揉他脑袋,“算了,反正以后咱也不靠脑子吃饭,好好跳舞吧。” 汪洋:“……” 两人正说着话,办公室里忽然传来一阵拍桌子声,“段老师,你们老师难道看人也分三六九等吗?” 高舜往办公室中瞥了一眼,拉过汪洋,示意他将刚刚的话给说了。 汪洋一摊手,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不怪他,只怪我太优秀。” 原来,里面站着的是汪洋班级的前任第一名和他家长,这家孩子中考失利,进了这个学校。而其实,据汪洋所说,能考到这学校来的,中考失利什么的,理由也太牵强。 但是人家考进来,分到他们班以来,也确实一直都稳居他们班级榜首的位置。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使得这家人对自己的儿子盲目自信乐观得很。 汪洋他们中学虽然比较烂,但是每年也能出一两个考到一本线以上的好苗子,这对父母显然将自己的孩子看成这好苗子之一。 而学校本来就烂,自己的儿子这么优秀,学校肯定得更加重点关注培养他们儿子,其实比进一中那些重点中学更有利于他们儿子的发展。 这人的父母都是本市一家大型机械厂的工人,文化水平都是初中毕业,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已经自信到自负的程度了。 但接连两次,他儿子居然被他们班一个以往的小混混小流氓给赶超了,这对父母接受不了,总结来总结去,觉得可能是学校里有老师给汪洋开了小灶,或者是汪洋的家长用了什么手段,让老师对他额外关注了几分。 毕竟,老师的精力是有限的,你给人家开了小灶又多关注了几分,那他儿子的受关注程度不就下去了? 一来二去,这对父母暗地里也开始给他们班主任送礼物请吃饭,但是小书生这才刚从学校走出来的年轻小老师哪能容得下这个。 “小书生”那可是一门心思地信奉孔子的“有教无类”呢,人家压根不收你东西,而且正正规规告诉你,他对所有学生都是一视同仁的! 但小书生这么说,人家父母不一定信,只怀疑是不是汪洋父母给的好处更多,否则一个一直以来的流氓小混混,成绩从来没出过年级倒数十名的人,怎么可能压到他儿子上头? 最后,在这次汪洋再次将他儿子挤下去后,这对父母爆发了。 “其实就算不是我,他儿子也不可能呆在第一,他儿子这次成绩都掉到十多名之后了!他们不过借着我找我们小书生麻烦呢,主要目的还是想让小书生给他儿子开小灶。”汪洋摇头晃脑地道。 高舜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又知道了?” 汪洋皱皱鼻子,一副“必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怀疑”的表情。 高舜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听到里面那位学生的父亲已经从指责转为指控了,威胁着要去教育局告发什么的,他拉着汪洋走进去。 汪洋的班主任正一副焦头烂额的神情,看到面前这个蛮不讲理的家长一副马上就要拉他下马的神情,既觉得荒谬,又觉得可笑。 正这时,看到高舜拉着汪洋进来。半年执教,“小书生”对高舜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看到他们两人进来,神色亮了亮,打断面前家长的话:“这位父亲,你不用威胁我了,我对谁都没开过小灶,你们要找真正给汪洋开小灶的人,喏,就在那儿!” 第五十六章 之前还一直梗着脖子,很有气势地跟汪洋他们班“小书生”抱怨个没完的那对父母,在高舜出现并报了名字,然后经由“小书生”班主任前后一介绍,这家人上至很强硬的父亲,下至蛮不讲理的母亲,都彻底歇了响儿。 人家有这么一个全省第一的哥哥保驾护航,他们还能说什么呢?得儿,还是回家花钱找个补习班吧! 等小书生将这奇葩的一家三口送走后,才重新转回办公室,和高舜交谈了起来。 高舜主要还是想通过专业人士的角度,去稍稍探讨一下汪洋以后的道路问题,汪洋不适合学习,他也不喜欢学习,这一点,高舜通过这段时间狠抓汪洋的成绩已经有了深刻认知,但他还是想听听专业人士怎么看。 “……汪洋的基础毕竟太空了一点,这几次的成绩虽然拔得很快,但我想,你在其中应该帮了不少忙?”段小楼将汪洋以往的成绩和当前的做了个对比,结论不是很乐观,“这些其实都是空中楼阁。” 高舜点头,“现在打基础应该不迟吧?” 高舜是在以自己的情况做基准,他刚重生那会儿不也是基础比较烂,补补也就上来了。 但段小楼摇头,“怎么说呢,不是迟不迟的问题,而是时间不足,别人打基础的时候,他玩掉了,别人开始盖楼了,他要一边盖楼一边打基础,你觉得这基础能打好吗?但是他现在只剩一年半时间了,如果一门心思打基础的话,别人楼房都盖到顶了,他才刚刚起步。” “主要是时间不够。”段小楼实事求是地道,“我听说他现在还报了个兴趣班,能说说嘛?” “是个舞蹈班,他自己挺喜欢的。”高舜道。 段小楼点头,将汪洋的档案合了起来,“他以后是准备走这条路吗?虽然这几年通过艺术上大学的人越来越多,但是这条路没有大家认为的那么宽,不好走。” 这一点高舜其实早就想过,他看了看办公室的窗子,汪洋正站在窗子的正前方冲他挤眉弄眼,高舜眉眼一阵温暖的笑意滑过,“也没说要走得怎么样,主要他喜欢。” 段小楼顺着高舜眼神的方向看过去,又转过来看了看高舜,眼里微微有些惊诧,好似看到了什么东西,他心念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那这样的话,你倒是可以帮他打打基础,楼房不用急着盖,艺考,对汪洋来说,也不失为一条不错的路。” 高舜笑,冲段小楼道谢,心里暗叹汪洋的运气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背,这不,一连遇上的两个老师都还挺靠谱。 这边高舜刚出来,汪洋就像个猴子一样蹿上了高舜的背,高舜无奈地伸手托住他。 “你跟我们班‘小书生’又说了点什么呢?他冲我笑得哦瘆的慌,还嘱咐我好好珍惜呢?”汪洋附在高舜颈子旁跟他咬耳朵。 高舜随口乱侃,“啊,这不是你们班主任火眼金睛呢嘛,嘱咐你好好珍惜我这个哥,真是百年难得一见,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哥给你遇上了。” 汪洋嗤笑一声准备反驳,但话到嘴边却又觉得高舜并没有说错,于是只对着高舜的耳朵呼出一口气,然后轻轻咬了一下。 高舜腾地感到一阵火气从耳朵上往身下某个难以言喻的地方蹿去,他脚下步子僵了一下,而后狠狠捏了一把汪洋的屁股,“老实点,不然扔你下来了。” 汪洋闻言,腿脚刷地一下缠在高舜腰上,裹得紧紧的。 两人出了校门后,高舜将汪洋放了下来,然后打车带着汪洋去了斋味居,他们到的时候屈震等人已经把菜都点好了,一群半大的小伙子看到汪洋和高舜进来,一起敲着碗筷起哄表示蹭了一顿大餐很爽。 一群半大的小孩里成年的没几个,所以高舜勒令众人不准叫酒,抱了几大瓶可乐雪碧,众人也就当酒一样喝了,喝到撑的时候,也让这群热血冲头的少年喝出了酒的味道。可见有时候,是看你跟谁喝,而不是你在喝什么。 前后便吃便侃,一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才散,高舜让这群吃饱喝足的货们先走,他去结账,结完账回来准备找汪洋一起走的时候,半道见到两拨熟人。 他下意识地往大厅的罗马柱后面一闪,半隐匿了身形,先是李凤丽和一个与她有三分相似的男人走过,然后五分钟后,又一张熟面孔从他面前走过,是曾经牢笼里和他一起训练过的那位476。 476在进入电梯前,若有所感地朝他这个方向看过来,只一眼,他确信476看到了他,也注意到了他。 但是神情泰然自若,像是丝毫不受他这个意外的故人影响一般,和当年在牢笼里动不动就一腔热血要往前冲完全判若两人。 在电梯门合上之前,高舜确信自己看到他朝他做了个很隐晦的手势。高舜怔了一下,最终微微颔首。 当晚,高舜和汪洋回到小公寓里,等汪洋去隔壁的小房间里练舞之后,他将许久没用的内部通讯器给戳开了。 上面有两条胡渣徐给他的流言,是最近几天发的。 其中一条是考试结束的那个时间点发过来的,大体意思是问他寒假有没有什么安排,要不要再去他的牢笼里“玩一玩”,高舜直接略过,进入下一条,是一天前的,内容说得很隐晦,大部分内容全部用代码和密语替代了。 高舜敲了敲手指,将代码和密语记在心里,删掉两条记录,反手开始用通讯器进入公共频道去找代码和密语的意思。 两分钟后,高舜弄明白了胡渣徐的意思。 牢笼里最新的一波人的特训结果已经出来了,胡渣徐给他们每个人派了个小任务练手,其中有一支小分队就在高舜的城市,里面也许有高舜的熟人,虽然碰到的几率不大,但是如果碰到了,还让高舜装作不认识不知道不理会的样子。 高舜扶额,他刚刚不但盯着476看了一会儿,还跟他悄无声息交流了两句,这下还怎么不认识不知道不理会呢? 忽然,高舜脑闪过一个点,他意识到,476是跟着李凤丽两人出现在斋味居的。而476是牢笼里放闸出来的新人,这是不是意味着,李凤丽有问题? 不,高舜当即否定这个观点,如果李凤丽有问题,他应该一早就能发现,那么,就是忽然出现的那个和李凤丽有三分相似的男人有问题。 联想几天前忽然出现在李凤丽家打断他进一步计划的男人,又与李凤丽有三分相似,而且还能成为胡渣徐他们的“小”任务。 高舜坐在椅子上转了转脖颈,嘴角弯起一个若有所思的弧度,他打开自己组装的台式电脑,七点八点的,电脑忽然一阵蓝屏,然后猛地挑出一组组飞速弹动的数据,高舜指下飞速跃动,蓝屏上的数据化成一个光圈,屏幕恢复,但不在是原本普通的界面。 高舜点开用户窗口,输入数据和密码后,界面又是一变,他嘴角的弧度更甚,手上动作也不停,屏幕上不断地出现各种数据文库和窗口,一个一个地套叠在一起,两分钟后,高舜看着屏幕上信息,缓缓呼出一口气,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正在这时,高舜的别针通讯器忽然警报地滴滴滴想起来了,随着他这警报器的响起,电脑屏幕也忽然一黑。 高舜无奈地戳开通讯器,屏幕上就弹出一个爆炸式讯息:【##$%臭小子,是你吧?长本事了,居然拿师父给你的账户黑我的档案库!黑不死你!】 信息的最后是一个核弹爆破的场面,然后一片漆黑,和他此刻的电脑如出一辙。 高舜愣了一会儿,想起某个电脑怪咖跟自己说过的,在牢笼里负责建设档案库那一块的人事,回信:【师兄?】 【嗯哼!】 【……我不是黑你档案库,我是光明正大地登录进去找资料的,而且,我查看的也根本不是加密文件。】 虽然胡渣徐那些人承办的根本没有什么是“小任务”,但是比起那些加密又加密的东西,476他们这批人跟的东西在牢笼内部,确实只是小菜儿而已。 【……小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咱们这儿的档案库不是有账户就能看的,只能在配给的客户端上和指定的IP伤登录才算常规登录,用其他客户端或者IP都是入侵。】 【师父没说过。】高舜回忆了一下,不管是他在牢笼里跟着那位电脑怪咖时,还是回来后继续接受远程教育,那人都没有跟他说过这些基本的东西。 【那死老头!】 【我抓到了,一群小兔崽子,背后骂我!!】忽然一个血红色字体插入两人的通讯频道。 【……】师兄顿时隐匿。 【你小子最近懈怠了,你师兄前后花了两分钟锁定你的电脑并黑掉,你居然一点没反应过来?想想祖国以后的信息战要交在你们这群认识手上,我就痛心!一个个……】 高舜也默默地关掉了通讯屏道。 这一小插曲之后,高舜发现自己的通讯频道里多出了一封邮件,点开之后发现是他那素未谋面的师兄给他弄过来的东西,一个客户端,一个IP地址,和他刚刚查看的那个文档。 高舜心中不禁一暖,瞬时有了当年有兄弟做后盾的感觉,他手指动了动,矫情的谢谢还是没发出去,只向对方发出一个以后一起喝酒的邀请。 正如二关所说,高舜不管是感谢还是安慰,翻来覆去也就这点招数,乏味的很,但对面却很快回了个讯息,【老子不喝酒,有空给我寄个百八十箱泡面来,操,天天呆这里做后勤支持,储备粮都耗尽了!你小子什么时候学成出师赶紧来替我。】 高舜不由低声笑了一下,关掉通讯频道,他大概要让他这师兄失望了,依照胡渣徐对他的训练来看,他不大可能放自己去做后勤的。 他点开了刚刚没来得及看得资料,前后一翻,随即整个事情就在他脑子里形成了个完整的系统。 走在李凤丽身旁的男人,果然是她当年跑出国的三哥,侯明权。 比起李凤丽在国内对汪洋一人的迫害,她这哥哥段位显然高了不止一截,侯明权跑到美国后,并没有再回到老本行,表面上倒是规规矩矩学人做起了电子贸易方面的生意。 不需要多想,是个人都知道这其中肯定又猫腻,因为这个侯明权发家太快,他父亲活着的时候,也不过是在G市一块儿横行霸道而已,爪子在国内伸出去的长度尚且有限,怎么也不可能看伸到美利坚去。 而他父亲倒台后,侯明权往美利坚跑的举动,本来就是一种狼狈的逃亡行径。但他却偏偏能在他国的地界儿上不到一年就站住了脚,甚至还弄到了个新身份。十年不到的时间,就混成了成功华侨回国投资来了。 高舜径自跳过侯明权的各种发家史,翻到最后,一眼扫完后,不禁爆了一句粗口。 果然是一家渣滓! 原来,侯明权到了美利坚的土地上之后,立刻便抛开了自己的国籍,开始各种抱起美利坚的大腿。只是正儿八经的大腿也轮不着他来抱,几次三番的,最后和一个专门倒卖国际情报的组织挂上了勾。 这次侯明权回来其实是做两件事,一件是想从天朝借道儿,将那边几个与中国相邻国家的几宗巨大毒品给弄出去,另一件似乎和传递什么情报有关,很隐秘,一时半会也摸不清具体的情况,所以才会有给476他们的小任务,看看能不能顺着侯明权的线再摸一点大鱼出来。 只侯明权自己还不知道,以为行事比较隐秘。 不,也许侯明权早知道自己一回国就会被人盯上,所以他才来找李凤丽。高舜双手支着下巴,眼神幽谧。 如果李凤丽掺和到这件事情里的话……高舜手指很有节奏地敲击着,大脑也飞快估量着各种可能,但是依照李凤丽的性格,她肯定不会贸然掺和进去,甚至有可能在关键时刻为了自保,还主动踹侯明权两脚。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够了!只要搭上关系,就算李凤丽最后能脱身,也得剐下一层皮!高舜眼底精光一闪。 “哥,你笑什么呢?电脑怎么黑掉了?”汪洋练好舞,正看到高舜坐在电脑前,弯着嘴角笑得诡秘莫测的样子。 这样的高舜,汪洋没见过。 一副幽暗危险的气息将他包围住了,汪洋看着只觉得自己腹部差点打结,我擦嘞,高舜这幅样子看得他心律更加不规整了! 第五十七章 中国的旧历年又一步步地走进了,热闹的氛围,喜庆的大红一点点地装饰起街道商店和任何你能看到的边边角角的地方。 随着热闹喜庆的氛围一同攀升的,还有国家机器应对危险的应激能力。 虽然老板姓不太能看到欢聚场面下的这些,但却不能否认,中国一年又一年地度过一个欢庆的新年,不是因为世界上的罪恶分子在这一天也要过年,所以特地躲家里了。 而是在百姓最放松欢乐的时候,国家各方面的应急机制其实都提升了起码十倍。震慑得那些不安分的人不敢乱出来溜达了。 显然,做了十年美利坚国民,但此番混回过的侯明权对此还是深有体会的,所以虽然他刚回国的时候动作频频,但随着年关的走近,反而安分了下来,就近在李凤丽的小区里大手笔租下一间别墅,大摇大摆地住了下来。 自从知道了侯明权的身份和476他们的任务后,高舜不但没有让自己请的人撤,反而更加光明正大地开始监视李凤丽的一举一动。 起先,476那边倒确实有些沉不住气,好似弄不清楚高舜此举的意图,一度怀疑高舜是不是上面安排给他们的坎儿,但是暗自观察了两天后,476他们发现高舜派人跟的根本不是侯明权,而是李凤丽。 476所在的小分队派出一人将高舜那边的情况摸了摸,回来汇报了一通之后,众人只沉默地互相对视半晌,而后一起爆粗口: “操,075居然是个高中生?!”而且还是个孤儿。 “075到底吃什么长大的?!”长得恁是壮实得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他还是个中学生! “造孽!咱们牢头儿居然用童工,这不合法吧?!”都不知道去年夏天075被吸纳进牢笼受磨难时有没有成年。 好像……关注点偏了些。 但这么一来,都在牢笼里被练成了精的众人,倒是基本都猜到了高舜的意图,几人面面相觑,似乎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拿高舜这事儿怎么办似的。 “我们接到的任务……应该只限于目标人物吧?”好半晌476才迟疑着开口,“目标人物以外,除非和任务有关,否则,我们是不需要也不能插手的吧?” 他这一开口,同小组的组员眼睛瞬间放光,组员们纷纷对476点赞,“没错没错,是这个理,我再好好研读研读我们的任务书。” “滚你个蛋,上下不超过五十个字,还研读呢,反正我们跟好自己的任务就行,都到这最后一步验收了,我可不想丢人!” “也是,075在这儿上头不可能不知道,也没见上头给过啥指示,咱们后面学的都忘了?” “没错没错,说到目标人物,我觉得我最好再去统计一下那目标人物今天上了几次厕所。” “……”这个借口…… 几乎只花了不到三十秒,这一众人就已经在无形中达成了一致意见,没有人再对高舜所为做出什么过激反应,大家就像陌生人一样,井水不犯河水地各行其是。 476所在的小队里做出了什么决定,高舜并不清楚,但某种程度上却不得不说这一群人的默契度真是高得吓人。 高舜依旧选择光明正大地找人跟着李凤丽,其实一来也是明白,他找到的这些社会上的“专业”人士,想继续监视李凤丽,就不可能躲得过476那帮人的眼睛,与其伤脑筋教这些人怎么藏匿,还不如让这些人做了螳螂,展露在黄雀眼前。 二来,也是故意让476的人发现,意在告诉他们,你们跟你们的目标人物,我继续对李凤丽下我的套。 于是双方在无声的默契中,一起迎来了李凤丽和侯明权的安分时期。 与此同时,高舜家里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徐叔,你怎么来了?”高舜一边诧异一边开门,顺带还给走在自己旁边的汪洋介绍站在门边的胡渣徐,“洋洋,这是我一个远房表叔。” 汪洋上前去帮拿满东西的高舜挤开门,顺带好奇地打量了一群胡渣徐,皱皱鼻头,好似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他看着胡渣徐道:“表叔。” 胡渣徐也奇特地打量了汪洋两圈,点点头,看到汪洋率先进去了后,才靠近了高舜轻声道:“这就是上次你找我帮忙迁监护权的那个……” 高舜眼神微动,冲胡渣徐点头,“嗯,现在是我弟。” 胡渣徐惊奇,“你还真把人家当弟弟了,我以为你当时不过是事急从权。” 高舜不太想对外人说他和汪洋之间的种种,便也不解释,迎进胡渣徐后,问了第二遍,“徐叔,这个时间点,你怎么来我这儿了?” 虽然他也差不多猜得到,于是这种年节的时候,胡渣徐越不会有什么过年的机会,但是既然有时间,怎么也得在这种时候陪陪家人吧。 胡渣徐听到高舜问得这第二遍问题,脸色不由有些暗,“怎么,找你小子一起过个年你还不乐意啊?” 高舜一听,就知道事情似乎有些问题,他认真看向胡渣徐,“徐叔,到底怎么了?” 胡渣徐神色黯淡,但又比较坚定地道:“我决定后半生卖给牢笼了,所以就那样了。” 高舜怔了怔,几秒后,他才意识到胡渣徐的意思。他脸上不禁带上一些庄严的钦佩,“什么时候的事儿,徐叔……” 胡渣徐看高舜的模样,对他摆手,“元旦前的事情。” 怎么也是在牢笼里呆过一段时间的人,而且又跟着他那怪咖师父学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对于“牢笼”,高舜了解得并不能说是很透彻,但是一些基本情况却都知道。 牢笼里的人基本分为两类,一类是高舜最开始知道的那些,各行各业各地各处的精干人员,在能力的巅峰值时被招募进去,然后五年之后走人。 既是为了保护他们,也是实际情况所迫,五年之后,大部分的能力会从巅峰的临界值走下坡路,他们也不再适合呆在那里了,而极少数能力依旧能保持的人,则会再延迟三年,但最长的,不会超过八年。 八年后,这些人的档案会随着他们的离开一起消失在数据库里,像是牢笼里从没有出现这些人一样。 但是,除了他们之外,牢笼里还有另一群人,一群从一线上退下来,但却没有离开的人。这群人会长长久久呆在牢笼里,为国家不停地培养新鲜的血液,输送到各种需要他们的地方去。 为了保证体系的正常运转和机密性,这些人会在一次任务或意外中被安排死亡,正式身份会被注销,从此,他们就成了牢笼里的鬼魂。 现在,胡渣徐告诉他,他在元旦前将自己的后半生卖给了牢笼,也就是说,他选择成为了牢笼里的鬼魂一员,元旦前,他的正式身份已经死亡,他再也无法回到真实的社会中去了。 在此之前,高舜知道的鬼魂只有牢笼里教导他们的那位牢头,和他那位怪咖师父。 “徐叔,其实你没必要……”高舜干巴巴地想要劝胡渣徐。 胡渣徐冲他直摇头,“你不懂。” 见状,高舜立即闭上了嘴,心里无名沉重几分。比起胡渣徐他们这些自愿做出选择的人,他的发言权太渺小。 “算啦,跟你是说这些太早了,你个瓜娃子懂个屁。趁这两天松快点,以前的狐朋狗友也不敢联系了,只能在你这儿混段时间,好吃好喝地招待你叔啊!”胡渣徐咧嘴一笑,将话题带了过去。 “一个人住和两个人住差别这么大啊!不过就隔了这么点时间,你这狗窝倒变得像模像样了啊!”胡渣徐一边似笑非笑地调侃高舜,一边四外打量了一圈。 常言道,一个人的状态从这个人身处的环境中是可以摸索出一二的,上次胡渣徐来的时候,高舜这里用“家徒四壁”形容也不为过。 好好地客厅里,毫无规章地堆满了各种训练器材,一个能坐人的地方都没有,客厅里也就一张四方桌配几把椅子,他的卧室就更别说了,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书桌,一个电脑。 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这孩子住的临时避难所呢! 往深层次里想想,那时高舜的屋子说是孤狼的洞穴也不为过,除了必要的生存用品,多一点其他东西都没有。 但现在,训练器材减少了不少,而且全部被规划在客厅一角,正前方弄了套布沙发,前面摆着茶几,电视墙上也挂上了电视。 边边角角的地方也多出许多收纳的矮柜和装饰品,四方的放桌上还铺了块桌布,摆着一叠水果,卧室他还没瞅着,估计变化也应该不小。 怎么说呢,越看越有了点“家”的味道。 高舜听到胡渣徐提起这茬,眼神不由地往正在厨房里收拾采购物品的汪洋身上飘去。 通常,大部分认识他与汪洋的人只看到他对汪洋的影响,和汪洋发生的变化,但却很少有人看到他身上的变化。 胡渣徐看高舜这下意识的动作,玩味地砸吧两下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接下来两天胡渣徐果如他自己所说的,天天宅在了高舜这里各种颓废,吃喝上面,高舜自然是拿出最高规格待他,可是晚上睡觉时,就各种问题冒头。 他租公寓的时候,可没想到自己家里会有一天来客人的问题,本来还有两间卧室,但是其中一间被改成了汪洋的舞室,现在只剩下一间房。 三个大男人怎么看也睡不下,依照高舜原本的心思,他是想直接买张行军床让胡渣徐在客厅里对付对付得了,但是汪洋死活也不能同意。 开玩笑!汪洋在心里嘶吼,这可是高舜的长辈啊!而且看他俩这两天聊天的热乎劲儿,这长辈根本不是高舜轻描淡写说得那样“不重要”。 让一个对高舜颇为关心,高舜自己也挺敬重的长辈睡行军床,他们俩睡卧室,怎么想汪洋也觉得这操蛋的事儿他可干不出来! 于是,商量来商量去,最后的结果变成高舜和汪洋一起在客厅里打地铺,胡渣徐一个人睡主卧。 胡渣徐用“孺子可教”、“郑深感欣慰”、“你很不错,我很满意”的眼神将汪洋夸奖了一通后,乐呵呵地飘着步子进了主卧。 汪洋看胡渣徐进了卧室后,才大大地松了口气,高舜在旁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他不是我老子。” 汪洋莫名其妙地看他,“这我当然知道。” “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还抱着媳妇儿见公婆的心态巴结他?”高舜好整以暇地看他。 汪洋脸轰地一下从耳根红到脖子,怒,“你他妈才媳妇儿见公婆呢!!” 高舜勾着唇似笑非笑地看他,不回他话。 越看汪洋越怒,饭桌上他殷勤给胡渣徐夹菜倒酒,拼命装乖卖好的场面一幅幅地从他脑子里过了一遍,正当汪洋要爆发的时候,卧室的门忽而又开了,“汪洋啊,我想洗个澡,有换洗衣服和毛巾没有?” 汪洋噌地一下凑过去,“叔,你等着,我给你拿。” 汪洋窜进了卧室,胡渣徐倚着门框笑得很高兴,高舜无语地看着他,“你别尽逗他。” “怎么,不是说是你弟吗?” 高舜伸了个懒腰,“是弟,也是老婆。” 胡渣徐眼神闪了闪,“孩子,你以后可是要做……这路……” “嗯,我选的,我负责。”高舜打断他,“我可是只准备卖给你们五年,但他是卖给我一辈子的。” 第五十八章 最终,胡渣徐没能留在高舜这里度过一个他“死后”的第一个安稳年,在春节前几天,胡渣徐接到一条内部讯息,长长一叹后,拉过高舜交代了几件事。 有476他们在这里的任务方面的,也有叮嘱高舜对李凤丽的事情别闹腾太大的(看来让胡渣徐住在主卧室里短短两晚,就让他掌握了高舜的绝大部分事情),还有说过段时间给汪洋找个好舞蹈老师的,最后还特地叮嘱高舜换个房子。 顺带给了H市几个即将开发的好楼盘点,前面几项,高舜当耳旁风一样,只从耳边过了一遭,但最后一件,高舜却放在了心理。 因为胡渣徐所说的那几个即将开发的楼盘,他没记错的话,这些地点是靠近郊区的一片菜农住宅区。从来没听市面上有消息说要开发或者规划一类的,但是胡渣徐既然说到这儿,肯定也不会是空穴来风的事情。 高舜心中略有计量,考虑他有没有从中投机一把的机会。 钱他现在是不缺,但是谁也不会嫌多不是? 汪洋站在门内看高舜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出声:“哥,你想什么呢?” 高舜回神,看到站在门内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他的汪洋,笑道:“没,刚刚听了徐叔建议,考虑买房子的事情。” 汪洋顿时精神起来,“买房子?在哪买?你钱够吗?不够我给你。” 高舜挑眉,“你哪来的钱?” 汪洋一扬脑袋,颇为自得的样子,“我妈给我留的。我出生的时候,她给我弄了一个信托基金,直到她去世前,每年她都会帮我存一笔钱。” 高舜听了更诧异了,“这钱……现在还在?你能动?” 依照李凤丽的性子,这些钱还能留到今天?再者说,如果汪洋能随便动这笔钱,他之前又何必过得有上顿没下顿的,在外面到处晃悠。 汪洋闻言,不禁皱了皱眉,“这笔钱是由第三方督管的,到我十八岁前,没我和我妈的同意,谁都不能动这笔钱的。不过,我好像也确实从没听老头在家里提起过这件事,也不知道……” 高舜伸手拍拍汪洋的脑袋,“在不在的,你现在也弄不清,改天有时间去看看再说。就是在,你现在也不可能动这笔钱,买房子的事你不用操心。” 汪洋一听,顿时有些不乐意了,“什么叫我不用操心了啊?买房子本来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怎么我就不用操心了?” 高舜顿时乐了,这段时间以来汪洋的衣食住行都是他在承担,甚至汪洋平日里的零花和用度也都是高舜分配好的。汪洋既没有矫情清高地说不需要高舜的钱,也没有别扭地叽歪两人之间怎么分配经济负担的问题。 所以高舜一直以为,汪洋是没有这方面的概念,或者,是真正的赤子之心,并不在乎这些俗套的经济地位上的男性角色和养家角色。 今天,高舜才明白,这小孩儿才是真正的门清儿呢,原则不乱,抓大放小,核心问题不敷衍才是真高杆。 汪洋看高舜笑得表情,更坚定了,“反正买房子得算我一份儿。” 高舜失笑,答应他,“行,年后我们先去看看你那笔钱还在不在,在的话,我们就等到你成年再买房。刚好,那时候我们也上大学了,看到时候会考到哪里,考到哪儿就在哪儿买房定居发展。” 汪洋高兴起来,眼睛熠熠发亮,“真的?万一钱……” “钱肯定在那儿。”不在他也会想办法变得让它在那儿。高舜笃定地看着汪洋。 虽然高舜已经答应汪洋,以后买房,肯定是两个人一道儿,但是这在高舜看来,显然仅限于以后一起居住的房子,或者说该称为“家”更合适。 所以,这边答应了汪洋,转身高舜便联系起袁立那一拨人,开始打听胡渣徐说得那片儿地界有没有开发的可能。 袁立起先也挺惊讶,“没听过这事儿啊?怎么?你是需要买房吗?最近在南城区倒是有一家已经开盘的,你现在买的话,两年内就能拿钥匙交房……” 但只不过短短一天之后,袁立又忽然给高舜打来电话,“高舜,你那事情是从哪听说的?我昨天回去后特地帮你留心了一下。才发现是有这样一个传言,说是海滨城市一房产开发大户看重了那块儿地方,准备拿下开发。 “但是这事儿才刚刚冒头,海滨城市那边连过来咱们市商谈的信儿都没一个准的,更不知道这传言真假了,这种事情,我们一般都当笑话听……” 袁立说得是实话,平常里他听到这种传言,确实只会当笑话听,或者最多信个一两分,但是不到十拿九稳的时候,他们肯定不会出手做些什么。只是这样一来,等到十拿九稳的时候,他们能做的,别家也就会跟着做了,他们获得的利益就会大大缩水。 而此时,他依旧是这样的心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经由高舜这么一转述,他就信了五六分分,尤其在高舜的引荐下,将陈家那笔合作案拿下后,袁立对高舜可一点也不敢再看清。 虽然高舜不过是个高中生,说顶天了,就是个优等的高中生,但袁立却越来越深刻地意识到,高舜绝不只是个普通高中生。 而且,似乎只要跟高舜真心交好,好事情就会经由高舜的手,一点点地传导到他们身上,。 高舜在这边听了袁立的话,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电话里也不敷衍袁立,掐头去尾,将胡渣徐透露给自己的一些信息说给袁立听。 袁立也挺上道,不去打听他这消息的源头,也没有对他这含糊其辞的消息表示不满,只安静地想了一会儿后,问高舜,“那你现在是打算?” 高舜本不欲让袁立帮忙,但是随即一想,有时候朋友之间的关系建立除了互惠互利外,互相帮点小忙也是加深关系所必备的。 于是,高舜道:“我想在年前,在那里买两套房子,不用太好,主要我钱也不多。” 信息的重点是,一,时间,年前也就剩下三天了,买房签约划账过户,并不是那么容易办的,但是如果拖到年后,也许那一块儿要开发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了,到时候想捡漏的人可就多了;其次,他手里的钱他心里有数,即使那一片儿现在只是郊区,房价抬不上去,但是想满打满算在好地段买两套房子还是够呛,所以怎么将手里的钱最大化才是重点。 袁立听了,立即便道:“其实,如果你真觉得这块儿有赚头,倒不妨与我们家合资做一笔……” “不用。”高舜语气平淡地拒绝道,“能帮我做到这样就行。” 袁立还想再劝,但是高舜态度坚决,袁立无奈,只能应下高舜。 除夕前,高舜户头里顿时空了,而他名下多了两处郊区的破落房产。 除夕当天,高舜的小公寓里只有他和汪洋两个人,一早祭奠祖先的时候,高舜特地在香案旁边给汪洋的母亲挪了个位置,用的照片是高舜调查汪洋信息时,收集到的几张汪洋母亲旧时的舞台表演照片。 汪洋起床看到香案上摆着自己母亲的照片时,先是吓了一跳,随后眼眶就忍不住发红,他硬忍着想夺眶而出的泪水,对上高舜的视线,“哥……” 高舜摸他脑袋,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束香,汪洋咧嘴难看地笑了笑,跪在了香案前,默默地对着他母亲年轻时的照片看了一会儿,然后磕了一个头,把香插到香炉里。 下午,两人将屋子里外打扫了一遍后,一起泡在厨房里准备合作弄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说是合作,实际上,是高舜像个陀螺一样不停地忙着团团转,而汪洋则在一旁热情万丈地帮着倒忙。 最终,为了挽救他们今晚的年夜饭,高舜不得不讲汪洋提溜到一旁,耳提面命地告诉他,“除非我说,不然你什么也不动,听明白了没?” 说着,高舜哭笑不得地将他刚刚差点削了手指的切土豆工作接过来。 汪洋背着双手在后面看,嘟囔:“这土豆长得也忒圆了点……” 高舜不理他,手上快速地动作着,土豆刷刷几下变成了块状,高舜掂起锅,呛了油后,将食物翻下锅。 “给我把大蒜切段,一会儿用。”高舜围着围腰掌着勺吩咐。 汪洋挠挠头,在一堆菜里找出一把大葱开始磨刀霍霍,高舜一个回身,汪洋已经把大葱切成了丁,一脸期待地装在小碗里,捧着递给他。 高舜嘴角动了动,伸手接过碗,顺势揉了揉他的脸蛋,“……乖,你还是出去吧。” 汪洋垮着脸被无情地驱逐了出去,百无聊赖地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忽然,窗外响起霹雳巴拉的爆竹声,间夹着还有冲上天猛地爆开的烟花。 大部分人家已经开始了自己辞旧迎新的年节了。 汪洋朝窗外望了一眼,眼中一点光亮一闪,他朝厨房看了一眼,起身走到玄关处,开门走了出去,高舜一无所觉。 等到高舜倒腾好一桌饭出来摆盘时,汪洋已经回来坐在了桌边等着了。高舜失笑,将食物都摆盘了之后,让汪洋去冰箱里拿酒来。 虽然只有两人,高舜还是弄出了八道硬菜,鸡鸭鱼肉齐全的同时,还炖了一盅汤,汪洋眼热地盯着一桌子的菜看。高舜笑他,“有那么馋吗?” 汪洋撇嘴,一肚子感动收回去了些,坐在桌边给高舜倒了酒,两人碰了一下杯子,一仰而尽。 而后两人一边吃一边说起话来,话题开始还围着各种趣事打转,不一会儿,汪洋忽然道: “哥。” “嗯?” “你今年过得满意吗?” 高舜有些莫名,“挺好的,怎么了?” 汪洋笑着摇头,“那你有什么新年愿望?” 高舜失笑,感情这小孩儿又玩起了新年许愿的游戏,他半真半假地看着汪洋道:“嗯,继续养个孩儿,将他养得白白胖胖又高高兴兴,然后一年顺遂就行了。” 汪洋一边想笑又忍不住觉得高舜抬敷衍他,他鼓着腮帮子动了几下,最后还是选择继续往下说: “哥,你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吗?” 高舜眯了眯眼,“记得。” “去年这个时候我从这里跑出去了,但我也没回家,我是一个人在街边过的年,我看到外面家家户户的窗子上都透着火红火红的光,里面有很多很多影子在推杯换盏谈笑风生。我那时觉得心里特冷,比身上的冷还叫人难熬。” 高舜闻言,心头发酸,将汪洋的手捏在怀里。 汪洋朝高舜笑了笑,继续道:“但是哥,你知道吗,我后来不知不觉又晃到了你家楼下,我发现,你家的窗子里透出来的是白光,只有一道影子。顿时,我就觉得好像没有那么冷了。” 高舜的唇角扬起一个弧度,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汪洋忽然转过头来盯着高舜的眼睛看,“哥,你陪我下楼一趟,成不?” 高舜不知道他准备做什么,看了他一会儿,点头。 两人走到楼下,站在楼前的空地上,高舜一眼看到空地上摆着的一溜儿“贺新年”的组合烟花,脸上表情微微怔了一下,这是…… 烟花?!高舜有些哭笑不得,这孩子还真是,年年都要玩这一套儿。 汪洋放开高舜的手,走到烟花旁,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快速地将一排烟花都点着了,然后退回高舜的身旁。 刺溜——嘭! 一束喷放式烟花绽放在高空中,光亮照亮了两人仰起的脸庞,瞬间的艳丽也凝固在两人的眼底。 第一束烟花的升空更像是一个信号弹,随即一溜排的烟花接二连三地蹿上了天,各种各样的花型一束束地在高空,释放自己短暂的生命。 “哥……”汪洋忽然开口。 高舜侧目看这他的侧脸,汪洋扭过头,看着高舜道:“我爱你。” 高舜动容,眼底火光闪动,认真无比,他将汪洋猛地按进怀里,低头去含他的唇瓣,撬开了汪洋的唇舌后,便肆意地开始攻城略地,熔岩一般的热度在两人的口腔里弥漫扩散。 一声一声地“刺溜——嘭”不断地在两人身旁回响,半空中焰火的亮光将他俩相拥的地方照得犹如白昼。 半晌后,“我也爱你。”高舜的额头抵着汪洋的额头,气息交叠的时候,他轻声说道。 汪洋哼唧一声,用力回抱住高舜。 “哥,这一年遇到你,是自从我妈走后,发生在我身上最好的事情。”汪洋在高舜耳边道。 “下一年……我想遇到更好的自己。我想追上你,你慢点儿走,等等我。”越与高舜相伴越能感受到高舜身上的优异,虽然高舜一直想让他过得轻松快意,但是汪洋还是会有不安和焦躁。 高舜按住汪洋的背,顺着他优美的脊椎骨抚了下去,“你不用追,我等你,一直等你,如果你走不动,我会背着你走。” 汪洋仰脸,看向高舜,“哥,我们回楼上吧,我想跟你做。” 高舜低头,眼神忽而深邃了几分,眼底暗沉沉地流过一道熔浆一样的激流,他一把将汪洋驾到了肩膀上,朝楼上的小公寓走去。 “……”汪洋,“咱能别像野人一样吗?起码换个背的姿势,硌得我肚子疼!” 第五十九章 新年一过,离寒假结束还有几天,但汪洋却完全收起了自己好玩好乐的性子,推拒了二木邀请他出去各种玩儿的事,天天泡在舞蹈房里用起功来。 因为年中汪洋接到他现在舞蹈老师的一个电话,他们市一个有名的青年舞蹈艺术家,为了活跃这几年一直走下坡路的古典舞和名族舞,准备在这两个舞种的基础上,排一出后现代主义的舞剧。 为了不落窠臼,同时也不被行业内一些僵化的规制限制,这位青年舞蹈艺术家向整个社会发出了英雄帖,凡是有志之士都可以来参与她的这出舞剧编排。 同时,她也学了一把现在很火热的选秀节目,决定从茫茫人海里选出舞剧的相关演员。虽然汪洋重新拾起舞蹈前后不到四个月,但是他本身的天赋和努力是有目共睹的。 所以他的老师第一时间把这消息透露给他,舞剧的主角重要配角一类的,汪洋的老师也没太期待,汪洋自己也没想过,但是一出舞剧成功与否肯定不止在主角和重要配角。 最重要的是,这位青年舞蹈艺术家在圈内这几年名声颇盛,但为人却很低调,外界知道的不多,但是行业内却很受推崇。如果能在她导得这出舞剧中占得一席地位,哪怕只是个跑龙套。对汪洋以后的发展肯定也是有很大帮助的。 高舜一个外行人听了尚且动心,何况已经学了快四个月舞,对业内各种情况都已经有所了解的汪洋。 于是汪洋不放过任何一点时间,开始苦练技艺自不必多说,整个人的心态也陡然成熟许多,像是突然开了窍,不但学舞的劲头更甚,功夫下得越深,连对他以往厌恶得很的数学一类也开始耐着性子在学。 虽然说起来,年已经过了,汪洋又长了一岁。但实际上,在高舜看来,也不过就是跨了个年,年前年后几天功夫而已,汪洋的这种心态和成熟劲儿,简直就是一夕之间长出来的一样。 虽然汪洋不再提起,但是高舜却也能猜到,汪洋的这种变化大概还是源于他在除夕夜里对自己讲的那番话。 以往,是自己心里总隐隐担忧汪洋年纪小没有定性,也许哪天就后悔了。熟不知,随着时间一天天推移,汪洋大大咧咧的心眼里也会有他的不安和隐忧。 高舜现在也算是整明白了,因为在乎,因为羁绊,他们两之间可能永远都无法派遣掉这种隐忧,唯一能让他们的这种隐忧越来越淡的方式,只有互相不断地追逐和不放手。 转眼,寒假过完,开学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里,高舜身边的圈子里发生了不大不小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南城区那片儿要被重新开发规划了,地价几乎按一天三顿饭的光景在往上涨。高舜自己尚且还没有什么高兴的劲儿,袁立倒给他来了四五通电话,话里话外都是要请高舜吃饭喝酒的事。 高舜也知道袁立依着从自己这里先一步得到的信儿,大概也将要狠狠创收一笔了。 第二件事:年后,他们抽了个时间去看汪洋那笔信托基金,发现账面上的钱不但没有少一分一毫,还多得汪洋有些傻眼。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这笔信托基金每年依旧会定时有一笔款项汇入,最后一笔是去年十二月份的时候。 汪洋沉默很久,才问了是从谁的账户里汇入的。 答案果不出所料,是汪前和汇的。 从事务所出来后,汪洋难得一见地有些蔫蔫的,高舜走在他旁边。 “哥,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汪洋茫然地看着高舜,似乎高舜能给他一个答案。 高舜在心中无声地喟叹一声,伸手揽住汪洋的肩膀,拍了拍,“他毕竟是你父亲。” “啊……”汪洋无意义地应了一声,“这我也知道,他是我老头。但……这么多年来,其实有时候,我真恨不得能跟他没有一点关系,我能感觉到,那些时候,他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高舜摸摸他的头,“你要是想知道什么,猜是猜不出来的,你得问他。” 汪洋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问?有那个女人在,我们之间连好好的几句话都说不上了,问又能问出什么新东西?无非还是鸡飞狗跳的全武行罢了。” 高舜凛然,对于汪前和他其实并没有太大观感,如果没有李凤丽这个强势的女人横插一脚,他觉得汪前和应该也会跟汪洋的母亲白首偕老,汪洋也会有一个宠他如宝的父母。 倒不是说汪前和是个绝世好男人,而是汪前和骨子里确实并不是什么风流种子,而且他对汪洋母亲的情感,说死心塌地尚且不够精确,较真了说,应该就是牛郎娶了天上织女的意思,简直把女神捧回了家。 在这种结合下,汪洋的出生,更加证实了他和他妻子之间的感情。这样的情感虽然有些走了偏锋,但就汪洋母亲和汪前和看来,未必不是最合适他们之间的一种感情。 但世上没有太多如果,现实就是李凤丽横插了一脚,汪洋的母亲自杀了,汪前和把李凤丽迎进了家门,汪洋变成了李凤丽的眼中钉肉中刺,汪前和似乎也一天天被李凤丽握在了掌心里。 但今天一事,高舜又对汪前和有了些费解。 汪洋的信托基金不但没有被任何人挪动,反而还一年年增加着。最新的一笔居然还是去年十二月份汇入的,是在汪洋甩了汪前和一巴掌后。 这笔基金的存在,起码证明了一件事,李凤丽并不知道这笔信托基金的存在。这自然是汪前和有意隐瞒的结果。 想了半天,高舜最终将这些归结为汪前和和汪洋之间的父子天性。也许汪前和自己也知道,他与汪洋之间的关系,随着他一次次的动手,正走向悬崖,但也许……有个什么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心也是在煎熬和悔恨里翻转着的。 只是这弥补悔恨的手段并不高明——钱并不可能买回所有。 想了这许多,高舜却也清楚,不管事情到底怎样,终究还是要看汪洋怎么去想怎么去看,于是,最后他只按着汪洋的肩膀道,“什么时候,和他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说说话吧。” “心平气和?”汪洋嘲弄,像是听到一个笑话。 高舜唇角弯了弯,“心平气和。当李凤丽翻不起浪的时候……什么都有可能。” “什么?”后半句高舜说得比较含糊,汪洋没有听清,整狐疑地看着高舜。 高舜摇摇头,边揽住汪洋往前走,边带开话题“这下买房的钱倒是有了……” “这倒是……”说起这个,汪洋立即重新打起了精神,“何止有了,连包养你的钱都够了,哥!” “……”他见天儿都想什么呢? 随着年节脚步的越走越远,各种不安分的人也开始重新排着队出来作死了。高舜最新收到的监视情报里,侯明权可谓是动作频频。 接连几天,他都半胁迫半诱哄地让李凤丽一连在各种高档场所里,用各种名义办了好几场宴会。而且邀请的人员都是本市各行各业比较顶尖的人物。 但是因为汪前和的公司在本市,也就堪堪排个中小型企业之首,他的家世不过是本市中产小阶级的一个粟米而已。 所以,即便李凤丽用着他的名义给本市不少大人物发了邀请函,最终来捧场的,还是只有和汪前和素日交好的一些生意上的伙伴,以及他们所在的社区里的邻居。 再加上,李凤丽进来似乎也有点摸到侯明权底细的模样,对侯明权让她做得种种,她心中忌惮颇深,通常说十分,她最多能用三分力去帮他做就不错了。 所以几场宴会下来,侯明权的目的到底有没有达到并不好说。因为侯明权并没有对此表示过愤怒或不满,反而整天端着一张笑眯眯的脸。 侯明权做的事情显然并不止表面上这些,但是因为高舜和476他们暗暗形成的默契,所以涉及到侯明权个人私自行动时的一些事,高舜就让自己雇佣的那些人不去管他。 只是这样一来,如何把李凤丽推进坑里就不那么好办,思量再三,高舜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和476那边稍微通点气。 于是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高舜裹着一席黑色运动服……好吧,这其实是476他们自己杜撰的,高舜是在一个青天白日的时候突然冒出来的。 而在此之前,476他们因为任务对象在年节期间尤其安分,闲得他们整个小队的人集体蛋疼,于是百无聊赖中,又把H市里他们唯一认识的“熟人”的底细又给摸了摸,尤其是高舜做什么找人盯梢李凤丽这事儿。 摸清之后,小队众人忽然看到了一种他们即将可以冲一把大爷的美好远景——一群人都是人精一样的物种,自然看出来,要想快速有效地把李凤丽推到坑里,想撇开侯明权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是侯明权现在怎么说也是他们的目标人物,看高舜的人马这段时间的动作就能猜到,高舜一早知道他们的存在,故意不让自己的人马和他们掺和到一起。 两方各自都默契地守着界限呢。可是现在这份材料显示,他们可以一直守着这个界限,但是高舜那边显然做不到。 于是一众人等着高舜上门来抱大腿。 不是他们心里阴暗,而是在一个多月前得知高舜的高中生身份后,众人心里的梗就没平下去过。 妈的,丢份啊!他们以前在牢笼的时候,为了能搭上高舜的顺分车,和高舜组到一个队里去进行坑爹训练的时候,一个个可是都叫过高舜“哥”的啊! 本来嘛,男人二十来岁和二十五六的年纪是看不太出来差别的,尤其高舜长得这么高大魁梧,加上常年不拘言笑的冷酷表情,虽然脸好像还有些嫩,但是怎么也没想到他未成年啊! 一个个现在想起来自己当年的模样,真是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自己给埋了,尤其476,他当初跟高舜混得最近,各种被高舜照应有没有?!各种抱高舜大腿有没有?! 现在,终于他妈能吐一口气了,一个小分队的人都摩拳擦掌地等着,等着等着,一个多月过去了,高舜也不见有任何反应。 他们设想了几百种高舜的出场方式,最为受到众人一致认可的,显然是刚开始他们设想的那种,毕竟抱大腿这回事儿吧,也不光彩不是,肯定得趁黑了做啊,再者他们这任务也比较不常见不是。 但谁知道,就在他们已经磨刀霍霍准备好了的时候,高舜居然这么冒出来了。 众人看着面前堆满的一堆酱汁猪蹄、红油烧肉、老笋炖苗鹅、回锅大肉片、辣子鸡丁…… 不由有些目瞪口呆,然后一致看向坐在他们对面带来这些食物的高舜。 这是几个意思啊?怎么不按照剧本走啊? 小小的面包车里已经被改造成一个临时指挥所了,里面布满了各种仪器,其中一人依旧在尽责地监控着小屏幕上的人,而另外两个正在休整的队员则与高舜面对面坐着。 小队其余人都在外面各种乔装打扮贴身监视着侯明权呢,但在高舜拎着一堆食物出现在他们的临时指挥所时,他们的耳机里都被传来一条消息:“075来了!!” 嗷嗷嗷!众人面上依旧一丝不苟地执行着自己的任务,内心却早已经狼嚎起来,干啊,怎么偏偏选今天他们出外勤找上门啊!这下感受不到被抱大腿的滋味了! 而实际上,正在临时指挥所里接待高舜的两人却一脸茫然。高舜与他们正隔着一个小矮机坐着, 这矮机既是他们的会议桌,也是他们的工作桌,更是他们的餐桌,但上面却从来没有摆满如此多的食物。 “你们不饿?”高舜好整以暇地问他们。 饿啊!两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摆满了桌子的各类食物,吸—— 出来做任务最坑爹的就是伙食问题了!尤其是他们这种做长线任务的,熬得就是人的精力,三餐不继就不说了,实际上,他们根本就是靠压缩食品和营养剂在度日啊!不是伙食补贴不到位,是根本没有时间和心情去整这些好吃的。 虽然他们排了班,每天会有两个轮休调整精力,但轮休的两人却也不敢轻易离开临时指挥所。一来是为了降低不必要的露面机会,减少被定位可能性,二来,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可以随时支援队友。 所以可想而知这支小分队这快两个月的时间见天儿吃得都是什么,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尤其年节那几天,虽然侯明权安分得就跟冬眠的蛇一样,但他们却丝毫不敢松懈。 家家户户团圆吃大餐的时候,他们一群人可怜巴巴地缩在车里就这矿泉水啃压缩饼干。 “不是,我说075……不,高舜。”在意志力还没有完全坍塌前,坐在高舜对面的一个队员努力地将眼睛挪开了去,力求保证呈现给高舜一个高大上的形象,他一脸正义地道:“你今天忽然出现在这里,我们完全可以就地将你击毙,然后还做得人不知鬼不觉,对上就报你妨碍任务,你知不知道?” 高舜眨眨眼,笑了,对对方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没有一点惊讶,“你们不会。” 对面两人看了他一眼,咬牙,忽然,动作快得像闪电一样,各自掏出暗藏的武器,几乎是零点几秒的时间,高舜就已经被两样十分特别的武器抵住了命脉。 高舜神情依旧淡然的像是在喝茶,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对面两人,半晌后,他忽地出手,对面两人的武器一瞬间掉了个个儿,高舜左右手各拿住一样武器,反向制住了对面两个队员。 埋头在监视屏前的队员终于诧异地朝这边望了一眼,眼底骇然的同时,手上条件反射地准备动作,被高舜喝止,“别望了你的任务。” 对方回神,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又瞄了瞄他的两个队友,视线最后转回了监视屏上。手上却飞快地给各地队员发简讯:【操啊,哥几个,别说我没给你们提醒啊,075这哪是来抱大腿的,分明是来踢馆的啊!】 一众外派队员纷纷炸锅,他们在外还是执行着自己的人物,但小组公用通讯频道里开始出现各种质问。 【什么情况啊?矮脚六赶紧给实况转播一番!】 监视屏前的队员立即将临时指挥所里的情况以最简短的语言转播了一番,顿时,小组里炸开了。 【我了个大擦,075就是075啊,这手段,幸好我今天不轮休啊,不然面子可就丢大发了。】 【干,耗子,有你这样的吗?你刚刚不还叫嚣你今天轮休的话,非得让075好看吗?】 【去,那是我没想到075战斗力这么强悍啊!】 【我说,你们一直075、075的叫,你们知不知道他早就被牢笼给淘汰了,你们怎么还用这个称呼叫他?】忽然有个人发问。 【傻逼,一个‘淘汰’的075都能制住两个集训毕业的队员,你当上头是傻啊还是傻啊?这样的人不能为我所用,会这么晾在外面?!】 【就是,第一眼在这里看到075还有不明白的,拿到075那份吓死人的档案资料后还有不明白的,就是傻蛋?】 【不然咱们为什么看到明知道075掺和到我们的任务里了,还都装傻?又不是真的活腻歪了!】 【075被淘汰指不定有什么猫腻呢?搞不好一早他就被派了其他任务了,鬼知道牢笼里那群疯子每天瞎琢磨什么呢!】 【哎哎哎,不对啊,上面问话的那个是哪个?怎么从没见过呢。】忽然有人亮出红字警醒众人。 【幸会,我是075】高舜单手打出这些字后,勾着唇一笑。 他对面两个队员早在高舜掏出怀里跟他们同样储备的通讯器,然后三两下就黑进了他们小组频道后,心里就拔凉拔凉冷成一片了,这到底唱得是那一出剧本啊? 第六十章 待高舜终于志得意满地钻出了小面包车后,车里仅于的三人已经被他秒成了渣。 轮休的队员之一问另两人,“就……这样了?” 守着监视屏的依旧守着监视屏,但从其略显呆愣的神情里还是可以窥见一二他此刻的心情,另一轮休队员忽然抄起桌子上猪蹄,泄愤般地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道:“不然还能怎样?” 问话的人也回过神,拿起桌子上的食物,放开了膀子解开了裤腰带大口吃了起来。 监视屏前的那个队员朝他们喊道:“哎哎,我说哥两个,给我送点过来,怎么说,我们也算是难兄难弟一场!” 其中一人听到“难兄难弟”一词,不由更加愤愤,下口的力度当场拔高了两分,另一人用油纸包了只鸭腿和猪蹄扔给了他。 难兄难弟!他们这遭受得何止是难啊!里子面子全丢到姥姥家了,早知道如此,说什么,他们也不会留下轮休的。 在高舜乍出现的时候,这几人还庆幸自己留休,是第一手看到高舜来抱大腿的,甚至,不客气了说,他们完全代表了他们小队其他人物,接受了高舜抱大腿的行动,而不过短短两个小时,这心情就天上地下翻了个个儿。 高舜抱大腿的荣耀他们没享到,高舜上门踢馆落面子的滋味儿他们倒是尝了个十足十。 高舜先是带着一堆吃食出现,然后各种爆技能,武力上胜他们一筹,技术上又黑了他们,这样也就算了,本以为高舜的身份应该如他们所猜测的,肯定是因为尤其出色,被牢笼里拖到什么更为机密高端的地方训练了才有了现在的实力。 谁知道,高舜让他们在各种方面吃完瘪后,还联通了牢笼现在的二把手,胡渣徐。 胡渣徐一句话把这些人从恍惚里给拍醒了:高舜不过是个储备军,人家实打实是个高中生,每天还在书山题海里徜徉呢,什么密训,什么特技加餐,根本就没有的事儿。 他们今天输得这一筹,实实在在是他们自己学艺不精。 这结论一出,小队里众人,包括在外面但时刻通过通讯器转播关注临时指挥所内详情的队员们,宛若被人兜头盖脸地泼了一盆冷水。 在此之前,这一小队的人个个都觉得自己熬过了牢笼里各种非人的折磨,不说是国之栋梁,起码也该是精英里的精英了——起码,在训练的过程中,他们也是亲眼看着各行各业的精英被无情淘汰了出去的。 可就是他们这群精英组成的小队,第一个任务居然是这种既熬精力又耗时间的狗屁倒灶的任务,多少,一个个心里都生出一些被大材小用的负面情绪。 但在被高舜弄出这一出之后,一个个心里各种心思算是都歇得死死的了,以致于这群人完成此处第一个任务后,一个个回去拼了命地给自己加餐,从而日后成了牢笼里最为精湛的小队已经是后话了。 此时,他们不过是一群在高舜手下吃了瘪的丧气精英罢了。 比起他们的丧气劲儿,高舜自然显得志得意满一身轻松了。 在亲自摸上门前,他已经先一步和胡渣徐通过了气。 胡渣徐对高舜看汪洋的心也有所了解,虽然不那么合乎规则,但是他们的这个体系,很多规则就是没有规则。再者,高舜所求对胡渣徐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一来,新人被放出来做任务的时候,难免有些心高气傲,能越早让他们受点磋磨和打击,越早意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管是对他们还是对牢笼来说,都是好事。 二来,476他们的小队派出来跟了侯明权这个小任务后,已经快两个月了,但基本毫无进展,虽然其中有年节和目标人物本身蛰伏的关系,但有时候,一味地按规章监察,不但大大降低了他们的主控权,也失去了他们做事的本意。 他们做了这么多,可从来不是为了什么“人赃并获”,而是为了杜绝危害。 于是,胡渣徐和高舜一通气,再一商量,也便有了今天这一幕。算是各取所需的一次满意合作。 因为有了胡渣徐的支持,高舜再震慑一番,事情进行得挺顺利,两方面对面,先是交流了一下各自手里的信息,当然,大部分情况是,高舜手里的信息476小队都有,而476小队里信息高舜基本掌握得不太多。 嗯,总的来讲,高舜是占便宜的一方。 而后,双方锣对锣,鼓对鼓地将各自当前的困境说了一下,自然,476小队除了一直毫无进展外,基本也没什么大困境,而这毫无进展的问题也不在他们身上,主要是侯明权一直不曾真正爆出什么大消息,见天儿地在李凤丽举办的各种宴会上瞎蹿悠,既没见他跟毒品过道的人接头,也没见他接触什么特别的人物交易国际情报。 他们也不可能上前去跟侯明权说:嘿,兄弟,我们盯了你挺久的,都不耐烦了,麻烦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别见天儿在各种宴会上泡妞了。 所以说了半天,还是476帮助高舜解决他的问题——怎么把李凤丽给坑下去。 最后,双方重新协商了一下对侯明权和李凤丽的种种应对,当然,当时那种情况下,不说也罢。 因为搭上了476的小队,高舜将自己雇来的业余人士遣散了,隔三差五地就抱着一堆吃的,打着慰问的名义,来听这支小队的最新情报汇总分析报告。 一般的东西,酒和小食,高舜通常不会带,但是各种本市各地各家的特色肉菜,高舜都是一整锅一整锅地打包汪这里送。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感慨牢笼选人的标准了。 至今,高舜也并不清楚牢笼到底是以什么标准在留人筛人的,依照高舜在牢笼所呆的两个月,其实清楚,现在在这里的人,从某些方面来说,确实足够优秀,但却不是他们那批人里最优秀的那几个。 要说真有什么让高速刮目相看的,那就是心里素质。是天性如此,还是后期在牢笼里训练或洗脑出来的,高舜毕竟没有接受全盘系统训练,所以也不得而知。 这队人马在受了高舜那一顿挫败之后,硬是恢复神速。 过了最初的一阵丧气后,这支队伍几乎是立即就调整了士气和精神状态。现在,正一个个地鼓足了劲儿,憋着气地想在高舜这里把场子给找回来。 所以,高舜带着食物出现的时候,这一众人倒也没有矫情或者蛋疼找不自在的,凡是高舜带来的食物,小队里的人都是抱着吃大户的心里,以一种不吃就亏了的心情,该吃吃,该喝喝,绝不嘴软手慢。 同样的,吃喝不软,做正事的时候,这队士气被吊起来的队伍也丝毫不含糊。两周的时间里,做起任务来,再不见有任何的掉以轻心,以致于他们终于从侯明权的日常行为里发现了端倪。 李凤丽连办几场晚宴,次次都会邀请一些H市里有头有脸的一流人物,但几乎每次来的都是中产阶级二三流的人,最后这两次,连这些人也因为李凤丽连着多次找由头开宴,打呼吃不消,基本都不来了。 来的那三两只的小猫,还是因为要近来有几单生意要靠着汪前和这棵大树的。但侯明权却并没有因为这些和李凤丽崩盘。 只要李凤丽开宴,侯明权必定到场——以李凤丽留学时的同学身份。 宴席中侯明权并不高调,每每到场后也不会到处乱攀关系,最多也就和宴会上一些女人勾搭个几下,调调情,但每次也并不是同一个女人。各个和他勾搭过的女人,他们也都做过背景调查,大部分很干净,偶有两个也不过小瑕疵。 所以476他们还一直以为,是因为到的人不符合侯明权预期,所以他懒得上场。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侯明权依旧没有什么动作,476才开始起疑,而高舜加进来听了他们几次分析会以后,立即抓住了一个点。 “他们宴会不管在哪里办,请的服务生总有这几个人。”高舜拿出一叠文件,各自抽出其中一张纸,一一摆在了矮机上,将他的发现用笔圈出来。 众人一看,眼底露出精光,其实每次李凤丽办的宴会,从服务人员到来宾,他们都会先做一个背景普查。 本来这种私人宴会办起来的时候,经常会因为人手不够请一些兼职的服务人员,而高舜圈出来的这几个人也不是每人每次都在,都是岔开了出现,再者,背景普查的时候,这些人的背景确实没有大问题。 所以他们就一直将视线定在来宾身上,却没有想到侯明权想接触的也许根本不是什么来宾。 而现在,因为高舜的提醒,就这几个服务生的出现频率来说,确实有些不对劲。 小队负责人,476神色一凛,将高舜抽出来的文件接过来,扫了两眼,递给其中一人,“深度调查一下这几个人。” 因为有了突破口,476小队的收获立即蹭蹭地涨了上来,这几个服务生底子其实很干净,就是正儿八经地大学生出来做兼职的。 这也是476小队做背景普查的时候没发现问题的原因。 但深入一查,就发现,这几个兼职大学生被有心人利用了而不自知,如果不是476的人刻意盯着了查,可能也难以发现问题。 这几个大学生一起被统摄于一个专门帮人中介兼职机会的工作室,这几次兼职也都是有人从上而下安排好了的。这些大学生本身的姓名、年龄、性别和长相已经被侯明权他们编了码,再加上兼职当天的一些刻意安排,只要他们出现在宴会上,本身就是一个信息传导的载体,根本不需要再多做其他安排而露出马脚。 就在476他们找到突破口,开始破译这组人体密码时,侯明权和李凤丽忽然就消停了下来。 众人的神经紧绷起来,这一切向他们传递了一个再明确不过的信息——侯明权前期信息传递已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完了,现在就等成果了。 他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但这组人体密码还真没有那么好解的,476等人急的上火,两厢对比之下,发现这些端倪的高舜倒显得老神在在的。 小队成员各自交换了个眼神,刷拉一下,把高舜压在了最底下,“我勒个擦,你小子肯定还有什么发现没说呢吧?赶紧的,坦白从宽!” 高舜被压得差点厥过去,不由也有些火了,他一个发力,把身上的人都甩了出去,在众人围攻上来前,赶紧出声,“发现没有,想法倒有,你们听不听?” 一队人马围着高舜大马金刀一座,那意思——别废话了,赶紧的,说! 高舜憋闷了一下,但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不卖关子:“这组密码确实少见,但侯明权不一定是唯一会用这组密码的人。” “你是说……侯明兰?”476不确定地看向高舜,十分怀疑这是高舜想把侯明兰拉进坑地故意这么说的。 对上476的眼神,高舜倒是很坦然,“我确实想把她推进坑里,但是我只负责挖坑,她如果真把持得住,可以不跳。她毕竟跟侯明权兄妹多年,侯明权用人体做密码,肯定不是现在有的事儿。” 任何一种密码发展到可以自由传导信息,必然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如果侯明权喜欢用人体做密码,那么很可能早十多年前就已经有了这个苗头。 “如果这世上还有谁知道侯明权的这些猫腻,那肯定非她莫属。”高舜笃定地道。 “但她怎么可能帮我们解码?”其中一个队员发问。 “谁也没说请她帮我们解码。”高舜立即反驳,笑话,他是准备坑她的,怎么可能把她拉进小队里来,“侯明兰,不,现在应该叫李凤丽。李凤丽对侯明权本身就没有什么信任度,她俩之所以现在还没有撕破脸。” “一是李凤丽担心侯明权扯开自己戴了十多年的面具,二是李凤丽还没弄清楚侯明权到底在做什么,如果她发现侯明权做得事情能拖着她死上几百遭,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且,李凤丽的掌控欲很强烈,侯明权让她帮着办了那么多场宴会,李凤丽也跟我们一开始一样,走了误区,只压着不让侯明权见到本地的龙头们。 “折腾一段时间下来,李凤丽肯定早就反应过来,侯明权的目标并不在这些龙头身上,但是具体侯明权想做什么,李凤丽可能也正在不断地打探。而现在,我们就把这个发现的机会送到她面前去。” 众人一听,忽然觉得这真是一招狗咬狗的好计谋。当下476便拍板,就这么干。 随后几天,小队成员,一部分忙着出去布局让李凤丽往里面钻,一部分紧盯侯明权接下来的行动。 而高舜作为一个合格的后勤人员,除了定期定点投喂外,倒忽然之间没了什么事儿。当然,这是小队里其他人所认为的。 高舜自己却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闲人,光是学业训练还有汪洋的事情,就已经足够叫他忙了。 先是有两个理化类的全省竞赛要准备,同时还要应付班主任对他的额外关心。 因为高二这一学年,有一些名校开办了少年预科班,正在全国各地招生。招考条件比较多,光是想获得一个考试资格就有条条框框各种条件。 但是招考进去后,等于直接越过高考和高三一年的时间,提前进入大学,而且还是名校特招,所以,即使条件苛刻,但依旧有数以万计的学生,挤破了头就为获得一个考试资格。 但这些人中却不包括高舜,因为招考条件中最重要的一项要求是,17周岁以下的,才有考试资格。 而高舜,去年夏天就满十八了。高舜班里七八个学生都报了名,也通过了资格审查,其中赫然包括曾经的第一现在的万年老二徐英。 所以高舜的班主任担心他会有情绪问题,近来格外关注他的作息和神色,反倒弄得高舜有些哭笑不得。 其实就算有这个机会,高舜也不会报考。 因为汪洋才高二,汪洋是绝不可能有这个提前结束高中的机会的,所以高舜不可能自己考到外省的名校去,把汪洋丢下。 但是其他人肯定不会想到这一层,还是见天儿以“同情”的眼神看着高舜——唉唉,都忘了,高舜比他们都“老”呢,这年头时间就是金钱啊,就因为凭白“老”出这一岁,要错失多少机会啊。 时间长了,高舜自己都习惯被同情了,只有汪洋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先是狠狠一顿沉默,然后猛地扑倒在高舜身上,一阵乱蹭。 “哥,虽然这么说不好,但是我还是想说,你这年纪‘老’得真他妈太好了!” 高舜躺在沙发上,狠狠一拍汪洋的脑袋,“怎么说话的呢!” 汪洋不管,依旧高兴地乱蹭,好半天,才顶着一张兴奋的笑脸道:“哥,我从明天开始要请假两周,你帮我跟我们班‘小书生’说一下。” “请假?”高舜坐起身,“怎么了?” 第六十一章 汪洋要请整整两周的假,也不是为了别的,还是为了舞剧选角的事情。舞剧海选角色的事情已经定了下来,现在H市铺天盖地的都是这件事情的宣传和广告。 海选的时间就是两周后,汪洋经过这段时间的用功,各方面都有了很大提升,但汪洋的舞蹈老师也很实诚地告知汪洋,虽然汪洋天赋高,又有小时候的多年基础打底,现在的基础比平常学了五六年舞的人还扎实。 但这也仅仅限于基础而已,舞剧选角看得肯定不止是基础,尤其选角的方式是自选舞曲跳一支舞,这支舞不用说,肯定得自己编排了。 虽说汪洋的老师可以替汪洋编排一支舞出来,就像绝大部分参加海选的人那样,但是,这么一来,自然很难在一群人精一样的评委眼里被挑出来,即便前几轮能过,到后面,跟一群实力强劲的对手相比,也不过沦落个陪衬的位置。 所以思来想去,汪洋的老师还是建议汪洋最好自己选曲编舞,汪洋一听,二话不说就点了头,倒不是他自信心爆棚,而是这段时间练舞练下来,他的肢体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每每听到乐曲时,就有舞动的欲望。 自己选曲编舞这事儿,汪洋早就想做了。 离海选也不过就两周时间了,为了能在海选当天拿出点实实在在的东西,汪洋自然要请假全力以赴才好。 待高舜弄清楚汪洋请假的原因后,微微皱眉想了一会儿,便也就同意了,落下的课程只能事后找时间补回来了。 假请到了后,汪洋便开始从早到晚地泡舞蹈室,里面一个小音箱,从早到晚高声播放着各种音乐,汪洋就一边徜徉在各种音乐里,一边做群魔乱舞状。 但是创作这种事吧,有时候也不是你花了时间就有结果的。 所以等汪洋泡在舞蹈室整整三天也没憋出一套满意的动作来后,高舜终于看不过眼,把他给拎了出来。 “行了行了,别折磨自己了。”高舜给汪洋理了理被他自己揪成乱窝的头发,“我带你出去逛逛。” 说着,看了眼汪洋此刻的穿着,眼神忍不住莫名深沉了几分。 因为练舞的原因,汪洋的身形与四肢越发的修长而充满韧劲,因为汪洋不喜欢练舞的时候穿得紧绷绷地跟个娘们似得,所以他此时下半身套着深色的宽腿裤子,上半身则是亚麻色的棉麻背心,一抬手,各种春光都走露了出来。 他伸手抄起自己的背心,摸了把脸上的汗水。肚皮顺势露了出来,小腹上有了薄薄的两块腹肌,宽腿裤挂在他的人鱼线位置。 整个人因为刚刚在舞蹈室里一通胡乱发泄,此时气息还有些不匀,脸上一片红,胸膛一起一伏的,胸前的两颗小红点也跟着一会儿上一会儿下。 高舜略有些艰难地挪开了眼,心里暗叹自家这小孩儿越长越入眼的同时,从柜子里巴拉出一件宽大的白T恤扔给他,“穿上,我们出去走走。” 汪洋被白T恤罩住脸,他巴拉下来,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奸笑着凑近了高舜,“哥,你刚看我看呆了吧?” 高舜眼皮子都没掀一下,伸手就糊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想不想出去了。” 汪洋把白T恤一扔,哗啦一下就把自己身上的小背心一脱,很光棍地道:“不想,与其出去乱撞,还不如跟你做呢。” “哥,你跟我做爱吧,听说做爱很有利于激发灵感。”汪洋星星眼地望着高舜,眼中满是期待。 高舜额头青筋暴起:“……”这他妈谁教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诶诶诶,哥,你别给我套衣服啊!”几秒之后,高舜压着汪洋开始给他硬套上白T恤,汪洋一边挣扎一边乱叫。 五分钟后,高舜和汪洋出现在公寓楼下,汪洋一边略显郁闷一边揪着宽大的白T恤,“哥,我们这是去哪啊?” “买衣服。”高舜头也不抬地道。 汪洋挠挠脑袋,“可我不缺衣服啊。” 高舜瞥他,“因为你把我的衣服给穿了。” 汪洋这才恍悟,摸着鼻子傻笑了两声,他说呢,身上这件白T恤怎么大成这样。 这是他近来不知不觉新养成的习惯,他以前的那些杀马特风格的衣服基本被高舜给全部处理了,春天过半夏天临近了,他又一门心思在练舞排舞,所以基本就是摸到高舜的衣服就往身上套,这段时间,他身上穿得都是大了三个码的高舜的衣服。 两人揣着钱,光杆地很,找了最近的一家商场,直奔三楼男装部。 依照高舜向来买衣服的习惯,基本就是看上了就套,合身了就买,两三套衣服出自同一家店同一款不同色的可能性超过百分之九十五。 以往汪洋也随便得很,高舜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但今天汪洋显然是被编舞折磨得够呛,现在反过来想通过折磨高舜发泄。 又或者,真的只是如汪洋所说的,既然都出来了,他就把这当成了高舜和他的一场约会,用来放松心情的。所以他专门挑了一些平常里高舜不会穿的衣服,还各种讲究地搭配在一起,非得让高舜一套一套试了出来溜一圈才乐意。 高舜因为看他终于露出了这几天难得的松快模样,虽然内心十分不信任他的杀马特眼光,但还是尽量由着他,只要是汪洋挑出来的衣服,他二话不说钻进试衣间就换上了出来给他看。 也不知道是因为高舜现在这副健硕的身材是天生的衣架子,还是因为练舞,连带着汪洋的眼光从杀马特里转出来,朝着所谓的艺术家眼光发展了。 高舜换上每套汪洋搭配的衣服,出来溜一圈,基本迷倒了一片儿柜姐。而这里面被高舜引得最三迷五道还是汪洋本人。 只见他看了高舜的穿着打扮后,自己转身就乐呵呵地给自己弄了一身跟高舜差不多风格和色系,但是不同款的衣服套上了。然后抿嘴偷乐地站在高舜旁边的镜子前,一边偷眼看高舜,一边看镜子里的自己。 好像越来越配,这身衣服穿得就像情侣装一样。 高舜一回头,就看到汪洋站在镜子前傻乐的样子,柜姐识机上前,“小帅哥眼光真好,兄弟俩有时候穿穿相似款,还挺有趣的。这身搭配我们的选款师以后倒是可以借鉴到情侣的装扮上。” 高舜脑中灵光一闪,低头瞥了瞥还在抿唇傻乐的汪洋,有些明白了,对柜姐点头,“这两套都要了,你帮我们把里面换下来的衣服包起来吧,这两套我们就穿着了。” 随后,汪洋像是觉出了滋味儿,拉着高舜兴致勃勃地在三楼逛了起来,暗暗地搭配了好几套“兄弟装”以后,高舜全部买了下来。 傍晚,两人吃过晚又绕道去了电影院,选了一部最近挺火的谍战片进去看。 到的时候没什么好位置了,两人挑的是后排边上的位置。 进场的时候,电影已经开场了五分钟,除了荧幕上的光以外,四周都黑漆漆的。上楼梯的时候,汪洋不小心绊了一跤,高舜眼疾手快地捞住了他下跌的身体,随即,就很顺势地牵起了他的爪子。 汪洋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扫了一圈周围,但发现走道两旁的人注意力全在荧幕上呢,根本没注意到他跟高舜。 先前在外人面前牵手的时候,还是远在绝对无人认识他们的海滨城市,回来后,两人很有默契地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做过太过火的亲昵举止。 虽然他们之间的事情与外人并无关系,而且两人基本也不需要特地向谁出柜,真要出柜,也不过是个形式。但心里却也明白,社会大环境如此。 归根结底,他们真要出柜的话,就是对整个社会出柜,而目前,两人不觉得有这个必要,所以在外面的时候,两人倒是都挺克制。 高舜虽然不会到处宣扬两个人的关系,但是对自己的亲朋好友,汪洋是看得很清楚的,高舜也从来不刻意隐瞒他俩之间的关系。 就连上次来的那个徐叔,最后走的时候,汪洋都能感觉到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好像是知道了他跟高舜之间有什么,但是他也没说什么。 但汪洋却和高舜不同,别看他见天儿各种不带脑子的样子,但在这方面,他比高舜更在意些,也更害怕些。 比起他,高舜拥有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几乎冒不起一点儿风险。高舜的学业、成绩以及各种东西,如果让人在高舜身上打上同性恋的标志,这些也许就会崩塌。 汪洋爱高舜,也许还没有那么成熟和深远,但是他却知道自己永远也不想这些想象里的东西变成现实。 就连对二木,他到现在都没有主动交代过什么,有时候还会在二木想歪了的时候,赶紧掰回来。 所以,像这种在熟悉的公众场合里,冒着可能会被熟人看到或认出来的风险,光明正大地手牵着手往前走的经历,对汪洋来说实在是……太他娘的刺激了! 汪洋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沁出了一手心的汗,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砰地跳动声,更甚者,他都觉得这短短二十个台阶忽然变得又长又远,好像永远走不到底了一样。 直到……两人穿过人群坐在了最后一排里面的两个位置时,汪洋依稀还沉浸在那一刹那的震荡里。 高舜捏他脸,“想什么呢?” 汪洋扭头看着高舜,“哥,我刚刚有了灵感。” 高舜笑,“牵个手就有灵感了?” 汪洋偷瞄了前排的三五个人,小声道:“再亲个嘴,灵感就更多了。” 话音一落,高舜的嘴唇已经袭了上来,将汪洋的唇舌给包裹住了。在黑漆漆的环境里,这样的亲吻让汪洋更觉刺激,似乎身上所有的感官都被调动了起来,只用来感知高舜的一切。 事情发展到最后,电影两人也没安心看成,在高舜的理智完全崩塌之前,他终于是带着汪洋从电影院赶回了家,最终的结果是,汪洋还是顺理成章地从高舜和他们的那张大床上获得了创作灵感。 嗯,艺术家都是这样儿。汪洋理所当然地道。 当汪洋终于获得了灵感,鼓足马力开始编舞时,476那边也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刻了。 临时指挥所里的电脑上正播放着昨天傍晚他们监听到的东西,没有画面,只有声音,但是两个人的声音在场的众人一听就知道谁是谁。 音频中,李凤丽正说道:“……侯明权,你找死别带上我。” “我怎么听不懂你说什么呢?”侯明权的声音闲散得很。 “十七号下午,四点半,顺利广场碰头是什么意思?”李凤丽不依不饶。 侯明权停顿了几秒,因为没有画面,众人看不到侯明权的表情,但是音频中一阵肉搏的声音,最后侯明权再开口,声音里一股危险的味道,“你怎么知道的?你还跟谁说过?” 李凤丽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几下敲击的声音后,她猛咳了一阵,然后阴毒地道:“侯明权我既然敢找你,就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我今天要是死在这儿,你全部的事情就会被捅到外面去,你他妈也绝对要给我赔命。” 侯明权又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衡量什么,然后他说道:“小妹,我们都是侯家人,整个侯家也就我们俩了。……什么死不死的,我们俩好不容易活得有滋有味儿的,自然要更有滋有味儿地活下去。” 李凤丽也跟着沉默,很久之后她道:“我不管你是要走白货还是干其他什么,你别牵扯上我,我现在不姓候。你立即马上从我面前消失,再也别出现,我就当这两个月什么都没发生过。” 侯明权要说话,李凤丽立马打断,“别打马虎眼,我当年怎么出来的,你心里也有数,三哥,你知道我的脾气的。” 侯明权的声音里有些复杂,“还真是我的好妹妹。” 李凤丽冷哼一声,没有接话,然后一阵脚步声,音频里很久没有其他声音。 三分钟后,侯明权低声自语了一句,“可惜了,爪子都被生活磨掉了,母老虎现在也只不过是只病猫了。” 音频到这来全部结束,476开始将其中有用的信息全部标注了出来,最鲜明的自然是那几个时间地点的词。 不过众人也没指望侯明权最后会去这个地点和谁碰头,毕竟,这个地点现在被李凤丽爆出来,已经没有那么稳妥了,他们需要做的是将这些信息和人体代码做比对,摸到正确的解码模式。 有了一根绳索后,事情摸索就快多了。解码的程序员立即在代码和信息之间架构了一座桥梁,侯明权在随后几天,果然当机立断地又用人体代码传递了几条消息。 但同时,他还是布置了人马在十七号那天去顺利广场,高舜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一边引开注意力,一边想先一步坑死李凤丽,一箭双雕,果然不亏。 高舜摸了摸下巴后,决定先静观其变,到时候可以的话,就从背后给上一脚,即便李凤丽最后没被坑死,高舜也已经布下了后招。 十七号的这天,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很适宜出门。 476那边已经解密出侯明权真正交易的点了,只是不知道到底是白货过道,还是情报交易。只能先一步去布置好了等着守株待兔了。 这最后的攻防战,高舜既不能也不会掺和进去,所以他便早一步到了顺利广场这边的陷进圈来,等着观察事态走向。 第六十二章 事情几乎是在一秒之内发生的。 高舜原本正坐在顺利广场的喷泉旁边,坐在他九点钟方向的,露天餐馆的那五个人应该就是侯明权安排的一行人,而李凤丽则在他四点钟方向的二楼落地窗前端坐。 高舜可以清晰地看到随着时间的流逝,九点钟方向的五个人小动作不断,先是一个交换了一个非常小的小箱子,箱子只打开了不到两秒,从高舜的角度可以看到里面叠放着一些白色的粉末。 相信从李凤丽的角度可以看得更清楚,几分钟之后,五个人的动作差不多已经都完成了,但是侯明权却一直没有出现,李凤丽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 那五个人又故作镇定的静坐一会儿,互相握了握手,表现得像是已经完成了什么,起身准备离去的时候,高舜看到李凤丽脸上闪过一抹不甘和决断。 而后一声尖锐的枪响,高舜甚至没来得及辨别这声枪响是在发生在哪的,人群里窒息般地停顿了一秒,然后就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开始四处逃跑。 一群警察忽然从广场的各个角落里蹿了出来,手持武器,一边疏散群众,一边团团围住那五个人。 高舜顺着被疏散的人流往外走的时候,清楚地看到李凤丽站了起来,双手都贴在了二楼的落地窗前,严密而带着隐隐期盼地关注着下面这一团乱里的事态走向。 被围住的五个人脸上飞速地闪过一丝惊慌,而后变为一种冷静,他们纷纷举起双手,以一种莫名其妙地眼神看着将他们围住的一群警察,很配合又很无辜地道:“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警察们很谨慎,只说有人举报他们在从事非法活动,然后派人上前迅速将五人制服,五个人被压在地上反锁的时候,不约而同地朝着四点钟李凤丽的方向看去。 忽而,一道红色的光束聚合在了李凤丽的身上,警察里也有人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况,李凤丽本人像是也在刹那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她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褪尽,在子弹无声地破开空气射出的一瞬间,她用尽全力往旁边挪动了一寸,子弹还是射中了她的心脏附近,她惊恐地睁大了眼,往身后倒去。 一群警察里立即分出了一批人,一部分朝着射击地点赶去,另一部分朝着李凤丽的方向赶去。 高舜在人群里清晰地目睹了这一幕,只微微啧了一声,低叹:“偏了几分……” 随即,他就隐没在人群中,从顺利广场被疏散,然后消失在人群中。 当天晚上,高舜收到476他们传过来的简讯,侯明权那边也落网了,顺着侯明权的藤,他们挖出了更大的一条鱼,但是这条大鱼显然比侯明权段位更高,似乎在看到侯明权的一瞬间感觉到了什么,本来约定的亲临,变成了手下的人替代。 眼看着他们要结束交易了,476他们也只能下令实施抓捕,侯明权当即落网,而与侯明权交易的那一泼人跑掉了不少,至于大鱼,他们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 说到这里,476不由抱怨了一句,【那大鱼忒狡猾,像是装了雷达一样,我们的刑侦技术在他身上根本施展不开……】 听到这里,高舜心里一个念头动了动,但尚未成形时,又听到476那边说道: 【不说了,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还行,侯家人确实够狠。】 【但是我听说李凤丽被救回来了。】 【这样才会有后续不是吗?】 【……为她默哀。我们明天就走了。】 【好走不送。】 【……行吧,再见应该就是同事了吧?】 【……】 李凤丽确实命大,那一枪擦着心脏过去了,送进急救室里抢救了十七个小时,然后命就被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斡旋的,将汪前和和过来找她录口供的警察们都给错开了,警察对李凤丽的态度没有多好,因为李凤丽提供的信息基本就是假信息。 广场上被捕的五人根本没有任何非法活动,就是被当场缴获的脏物也证明不过是一小盒子面粉。虽然这种情况一看就有猫腻,谁没事用盒子装着面粉上街玩呢,但是知道归知道,你明面上就是没有证据啊。 本来李凤丽会因为提供伪造信息被起诉的,但因为侯明权在476那边落了网,这边侯明权安排的这五个人顿时没了能把他们捞出去的依靠,再机上476那边刑讯手段了得,这边五个人打掩护的作用很快就被问了出来。 476把相关的资料证件往这边的系统一扔,那五个人也就不是什么被冤枉的清白好人了,当场便有了协助非法活动、扰乱社会秩序等多项罪名了。 李凤丽这一块儿则功过相抵了,加上她还被人狙击了,所以最终还是受到的优待多一点。李凤丽本人也很会顺杆子往上爬,一口咬死了,她就是因为提供消息被报复了,这就是你们保护不到位的责任。 赶紧把狙击她的人给抓出来,不然她就往上投诉了。 虽然李凤丽嘴上放的话很狠,但实际她心里却也有数,她明白自己这次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被侯明权给阴了。不过她也庆幸,虽然和她预先设计的路子有些偏差,但是所求的结果还是一样的——侯明权也被送进去了。 外面终于再也没有什么侯家人了。至于被狙击一事,李凤丽心里虽然还有些悬着,但是她也明白,这一类人通常都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侯明权已经完了,买命的这人她只要想办法找到了,拿出更大一笔钱也就能结事了。 李凤丽重伤住院,汪前和自然来医院来得很勤,所以难免有时候还是会有跟警察遇到的时候,警察那边大概出于保护举报人的原则,也跟她达成了一致口径,都说是广场上一次非法活动,李凤丽尤其倒霉些,被人误伤了,现在来不过是走个形式,问问她当时的情况。 汪前和也没有生出怀疑。 虽然他对李凤丽不比对他前妻那么放在心头捧在怀里的,但是他们毕竟也有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情谊,再者,这次,她可是擦着死亡线走过了一趟,加之双胞胎两个天天泪眼汪汪的。所以汪前和对李凤丽倒是前所未有地呵护关怀起来。 在李凤丽住院期间,高价聘用了护工的同时,还每天抽出四个多小时过来陪她,陪她这短时间里,几乎是事事亲为,一时之间,这对夫妻好像还处出了点不一样的火花的意思。 夫妻俩一些生意上的伙伴和社区里走得比较近的邻居也先后过来探望了李凤丽,看到汪前和前后照料李凤丽的样子,无一不欣羡地表示真是一对恩爱的贤伉俪啊! 李凤丽慢慢地,似乎也第一次对汪前和这个男人生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感觉,也许是因为这一次她离死亡这么近,也许是因为她终于把过去所有的东西都斩断了,也许是因为汪前和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终于让她用一些不一样的眼光来审视了他。 总之,李凤丽临近四十的年纪,第一回生出一些春心萌动的意思。 高舜看着这事态走向,一边觉得不能理解这剧情发展的走向,一边又有些为李凤丽默哀。对李凤丽来说,此刻越是美的东西,事后的毒性也就越大。 李凤丽出院又修养了半个月,自觉恢复得不错,而狙击暗杀一类再没有出现过,她心里自然更显惬意。 于是便也就顺势而为,在自家小别墅里准备办一个康复宴,将她住院期间来看望过她的合作伙伴和邻居朋友都邀请过来。 宴会前一周,汪洋的舞剧选角一事也有了些眉目,他被通知一周后去试角。各种角色表他也收到了一套,主角和重要配角都被一一标注了出来,其他一些人物角色也都在旁边做了背景介绍,但是整出剧目还没有最后编成,所以到底份额最后会怎么安排,也还没有敲定。 汪洋他们这些初选过了的人,现在要做的就是从这些角色里挑出一个来,然后剧本上会有一套相应基础舞步,而基础舞步之上的东西则需要他们根据自己对人物的理解去创作和添加。 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自主创作空间很大,选择权也很广,只要你觉得有自己足够优秀,挑战主角也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汪洋初拿到剧本的时候,对主角和重要配角一类的角色也有些蠢蠢欲动,虽然他心里也明白自己这点水平,选主角或重要配角,十有八九是被刷的命,但是心里难免还是有些年少轻狂的自负,尤其他在初选中,基本功方面和自编舞蹈的创意方面都得了评委不少颇具天赋一类的好评。 幸好,汪洋的舞蹈老师够负责,一眼看出了汪洋的好高骛远,连打带消,又跟高舜通了气,才把汪洋这念头给打消了。 过了最初那种“老子可是天才”的轻狂劲儿,汪洋重新平静下来翻阅角色本的时候,一眼相中了一个角色。 他推敲了一天后,把这个决定先告诉了高舜。 高舜一听他对这个角色的阐述,不由就露出了些了然。 这个角色排在角色本老后面的地方,可见初创这个角色的人大概也还没有想好怎么给这个角色排位,但是这个角色大概尤其地符合汪洋的心意。 因为这个角色的设定是一个少年,充满了强烈的复仇色彩,十年前,他的家庭被主角无意中给破坏,美满幸福在一瞬间变成了支离破碎的记忆;少年在孤儿院中长大,怀抱强烈的恨意走过艰难的每一刻,十年后,少年杀了回来,以一个卑微的小人物潜伏进了主角的生活圈子里。 主角在剧中面临各种艰难和困境,虽然都是终究大BOSS生活的坑爹所造就,但也不免都有他从旁催化的影子,而最后,在主角巨大的生活困境中,这个少年居然选择了收手。 高舜自认自己的文学水平实在有限,完全解读不了这个角色的心理。 虽然还没有看到完整的剧本纲要,但是只看这角色目前的戏份配比,高舜就知道在这出所谓的后现代舞剧里,这角色想出彩可不容易,本来就只是一出剧里比较边缘化的人物了,存在干微弱不说,各种跟主角对着干不说,就最后那么一个态度的神转折,就让人解读不透,弄不好就是一片骂声了。 但看汪洋那么兴致勃勃的样子,高舜也舍不得打击他。最后,他只狠夸了几句汪洋眼光不错,一定能一举拿下角色之类,然后背过身去找他的舞蹈老师,想从专业人士的眼中去看看这坑爹的角色到底怎么整才能更好一点。 一周准备时间转眼即逝,汪洋准备的过程中,果不其然在最后态度转折的那一跳里出现了瓶颈,索性试角不会强求从头到尾都跳了,只需要跳其中一幕最能塑造人物的就行。 但在汪洋老师的提点下,他们也都明白,如果想要一举拿下这个角色,跳最后一幕才是十拿九稳的。 不过汪洋的舞蹈老师也分析了,这角色因为太过微末,看中的人可能不多是其一,其二,这角色的难度不会是针对汪洋一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最后一跳是最难的,挑战得好自然能得另眼相看,但是跳不好,所有机会都没了。所以即便有人选择这个角色试角,可能绝大部分人也会跳过这一跳,而选其他幕。 如此这般一分析,汪洋也决定稳妥起见,最后一跳先练着,但是试角当天,还是选他这段时间准备得最好的一段。 当汪洋准备得足够充分后,本来前一晚应该好好休息,但他实在是又紧张又兴奋,即使才八点,他就把自己洗干净了扔床上,但翻来覆去,他也还是睡不着。 高舜靠在门框边,抬手看了看时间,眼神有些深沉。 汪洋抱着被子一个跟头翻起来,“啊啊啊啊!睡不着!” 高舜看着他,说道:“洋洋,我一会儿要出门。” 汪洋机灵地看向他,眼神一闪一闪,很精神的样子,“去哪?” 高舜看了他一会儿,直到汪洋都有些莫名其妙了,他才道,“你跟我一起去吧。” 汪洋有些犹豫,可见很心动,但是又有顾忌,“我明天要试角啊……” “十点之前就能回来。” 话音一落,汪洋就迅速扒光了自己身上的睡衣睡裤,穿着小裤衩冲到衣柜前翻出门的衣服,不一会儿,就把自己拾掇得干净帅气地站在了高舜面前,伸手搭住了高舜的手腕,“走吧,还等什么。” 高舜失笑,带他出门。 临近目的地的时候,汪洋脸上有些不好看和反感,他停下步子,看着高舜,“来这里干什么?” 高舜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后颈,“先进去吧,进去你就知道了。” 汪洋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握住高舜的掌心,才继续往里面走。 路过门口的时候,汪洋报了名字后,保安就让两人通行了,进去的时候,汪洋还听到保安室里的说话声:“今天五十六栋够热闹啊,这么久不着家的儿子也回来了。” “你管那么多,值你的班。” 汪洋侧过脑袋看了看高舜,唇瓣抿了抿,“我还是想不通……” 高舜拉住他的手,冲他笑,眼尾里有些危险的光芒,“不会让你失望的。”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五十六栋处,门前的草坪上装饰了不少彩灯和鲜花,还没进门,两人就已经感受到了里面觥筹交错的其乐融融了。 汪洋心里生出浓厚的排斥,但还是忍着自己的不满走进屋子。 屋内一派热闹,根本没人注意到两人进屋,还是双胞胎之一的女孩儿眼尖,一眼看到了汪洋和高舜,当即冲了过来,“你来干嘛?” 汪洋嘴角一勾,许久没竖起来的爪子又亮了出来,“你们这儿挺热闹的啊,我来砸个场啊!” 小姑娘一听,眼珠子一转,似乎准备喊,但随即又意识到今天的情况和不适合做这些,只能对远处自己的兄弟使一个眼色,让他把自己的父亲给喊过来。 不一会儿,汪前和走了过来,看到汪洋的一瞬间,显然也愣了一下,然后又看到站在他旁边的高舜。 “你……你回来了?”汪前和面色有些复杂,但看到汪洋脸上还是出现了一些高兴的色彩。 汪洋胡乱地点头,“回来拿东西。” “是不是生活费?”汪前和下意识就要给他掏钱。 汪洋嘴角一挑,被恶心到了一样,“别掏了,不是来要饭的,我就把我妈留的东西拿走。” 说着,他又讥讽地笑道,“挺热闹啊,一家和美开宴会呢?今天什么好日子?” 汪前和正准备说些什么,那边李凤丽已经端着酒杯穿着礼服,优雅地站在了高处,轻轻敲击了几下酒杯,全场安静了下来,等她说话。 她脸上气色红润,神采飞扬的,可见这段日子她过得很舒心,宛若重生了一般。 而就在全场都安静了下来,准备等她说话时,忽然一个声音传遍全场:“侯明兰,你现在挺得意啊?” 到场观众中有不少是小区里的住户,一听这名字,立刻来劲儿,纷纷交头接耳,李凤丽脸色当场刷白,下意识就全场四顾,想找出这个发声的人。 和汪洋他们站在一起的汪前和脸上还是一片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不,也许,我该叫你李凤丽才更合适。”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一片沉默,各人都不可置信地朝李凤丽看去。 李凤丽脸上血色褪尽,原本的优雅高端消失不见,只余惊慌,她不停地四外环顾,还是找不到发声的人,她有些急了,拎起裙摆就想往人群里冲。 而人群里的来宾被她这一举动有些吓到,有些人想起侯明兰的种种事迹,又想起自己曾肆无忌惮地在她面前说过侯明兰种种,不由有些吓到,下意识地便躲开了她。 李凤丽冲到场中央,还是找不到发声的人。 那个声音继续道:“你以为事情都结束了?不如先看看你的心头宝们吧!” 李凤丽下意识就全场搜索双胞胎和汪前和的身影,在找到他们三人的一瞬间,发现他们胸前都有一个红色的光点,恐惧的巨浪一下就席卷了她,她尖声叫道:“不——” 第六十三章 李凤丽一声高昂的尖叫,让全场的客人视线都聚集到了汪前和以及双胞胎身上,虽然在场的人没几个人真正见识过什么狙击红点瞄准器,但是吃过猪肉难道还没看过猪跑吗?尤其这可是个各种谍战匪战片层出不穷的年代。 于是混乱的人群十分配合地开始附和李凤丽的尖叫,场中乱成一片,一群反应过来的宾客开始朝大门处跑去。 高舜看着眼前的乱局,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乱象里,李凤丽想搜寻出声人的难度更大了,而且也无法保证汪前和和双胞胎能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她内心一阵惶恐,当即尖声地喝止,“都别动。” 一度混乱的人群像是被掐停了时间表一样,所有人保持着诡异的姿势站在了那里,他们纷纷下意识地看向李凤丽。 这短短片刻,众人一惊意识到了一个真相,或者说事实——李凤丽就是侯明兰! 侯明兰是谁? 侯明兰可是个实打实地女魔头啊,连自己家里人都能往外卖,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众人眼里带着惊惧,想动又不敢动地警惕地看着李凤丽,一个男人实在受不住这种窝囊气,张嘴就去质问李凤丽:“侯明兰,你想死难道还要拖着我们吗?你凭什么让我们……” 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因为他胸前多出了一个红色的光点。 李凤丽倒颇沉得住气,对那人阴沉一笑,“你以为进了这个屋子,他还能分你呀我的?所有人在此刻都是靶子,想活命,就谁都别动。” “呵呵……”李凤丽话音刚落,那个声音忽然一阵轻笑,笑得在场的人背后无端冒起一片白毛汗,“侯明兰,你一向都这么聪明,三两句就把自己和这些人划拨到一块了?” 话音一落,对准那人的光点又消失了,还是只有汪前和父子三人胸前有红色的光点,李凤丽眼底闪过惊慌,她不住地四外大量,强装的镇静开始崩塌:“你到底是谁?谁雇了你?侯明权是不是?我花双倍的钱,你出来,我们当面谈谈。” “呵呵……”对方依旧一派云淡风轻的轻笑,“侯明权是有点用,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把侯明权送了进去,给我找了多少麻烦啊?” “不过你们兄妹确实有点意思,我想他嘴巴闭严实,他想你能尝尝他现在的滋味儿,果然是对好兄妹……”说着一声轻叹,似乎真觉得她与侯明权这队兄妹真的挺有趣。 李凤丽听得背脊蹿过一阵难言的战栗,她依然面临崩溃的大脑,立即整合了这人话里的意思,这人不是侯明权买来的,但却比侯明权买来的更要命。 这人是侯明权这次交易的对象,侯明权被弄进去了,他担心侯明权暴露了他,所以和侯明权达成了交易。 如果只是普通拿钱消灾的人物,李凤丽还有可能用钱收买,但如果是这个人,除非侯明权自己开口说放过,不然自己怎么也不可能收买了他,因为他现在跟侯明权可是一条船上的。 想到这里,李凤丽的额角冷汗都滴了下来,无论大脑如何疯狂运转,她都想不到一个能让他们一家从此刻困境里脱身的方法。 此时,客厅里被李凤丽强制留下来的客人们心头也稍稍松了口气,眼神鬼祟地在人群中互相偷瞄着,交流着,一边试图把说话人找出来,一边暗自庆幸,看来这人只是针对李凤丽一家来的,只要他们安分点,应该没什么事儿。 因为根本不确定说话人是不是就站在自己身旁或身后,所有惜命的来客都不敢掏出手机报警。 汪前和经过这前后不到两分钟的变故,似乎也终于明白过来了什么,他脸色的血色一点一点的褪尽,在低头看到自己胸前的光点时,并没有试图去移动身体,只是略带不可置信地看向李凤丽。 他的眼里盛满了太多复杂的东西,以致于他在此刻似乎都失语了一般,最后,在李凤丽和那个声音一来一往的过程中,汪前和的不可置信慢慢变成了一种深深的惶恐和诡异的沉默。 他扭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的双胞胎。 双胞胎显然也有些惊呆了,他们只知道自己被这束红色光点给选中了,而依照他们偶尔看到的枪战电影,他们知道,被红色光点选中后,下一步就该是枪响,然后小命玩完。 他们脑中一片空白,外面发生的种种混乱此刻似乎都进不去他们的脑子,他们也听到了那个声音不停地在叫他们母亲为侯明兰。 侯明兰是事迹身份那段时间,他们也听到了不少,他们也很乐意把这个当故事一样听,听完之后还学那些大人,似模似样地感慨两句真狠,真恐怖一类的。 但他们从来没想过,这个在大人眼中跟鬼怪一样恐怖的女人,其实就是他们的母亲。 眼前发生的一切早已超过他们的认知,他们的大脑已经无法对眼前的这些做出反应,连帮他们母亲辩驳两句都无法做到。 实际上,他们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开始发颤发抖,而当李凤丽的眼神扫视过来时,双胞胎只会抖得更厉害,简直和筛糠差不多了,看到汪前和看过来的时候,他们眼中噙满恐惧和寻求保护的泪水,语不成调地喊道:“爸……” 汪前和脸色也是惨白一片,他低声安慰着两个孩子,“别动,千万别动……” “这唱得到底是哪一出?”忽然,一直站在入门处的汪洋略带飘渺的声音传来。 高舜和汪前和一起看向他,汪洋脸上还带着浓厚的茫然,似乎弄不清眼前发生的这些是闹剧还是现实。 高舜悄悄靠近了他,将他往身边带了带,汪前和看了看他的表情,又看了看他与大门的距离,惨白的脸上带着担忧和一些庆幸,无声地对他说,“趁没人注意,快走,快走!” 双胞胎在汪洋出声的瞬间,也终于发现他与他们的不同,汪洋身前没有什么红色的观点,而且,他离门是那么近。 双胞胎眼里布上了嫉恨的神色,在这一刻的他们看来,没有象征夺取他们小命的红光,又离大门那么近,似乎一不留神,汪洋就能出了门,到世界上自安全的地方去,而这屋子此刻简直就跟地狱一样,危险恐怖,还藏了一堆他们无法辨认的魔鬼。 高舜拉住他手腕的触感,让汪洋终于意识到,这一幕像闹剧一样的场景,是真实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产生不了恐惧感,他看了看汇聚在汪前和胸前的光点,这才觉得胸口有些闷,他本能地想上前挡住汪前和胸前的光点,被高舜给拉住。 汪洋抬头和高舜四目相对,高舜对他轻轻摇头,“别动。” 汪前和感激地看了一眼拉住了汪洋的高舜。 汪洋奇特地看了一眼高舜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被堵住了,他正要开口问的时候,那个声音又说起了话:“今天玩到这儿了……”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汪前和和双胞胎胸前的光点忽然一起消失了,还没待众人松出一口气时,那个声音又道:“果然还是侯家人了解侯家人,一枪毙命确实不怎么好玩,猫捉老鼠的戏码才足够有趣。没关系,你们可以用任何办法来逃脱猫的捕捉,我们不会介意,你们也不用太感谢,这是你哥哥特地交代的,他一向喜欢有人陪他一起感受痛苦和欢乐……” 意思很明确,你哥在里面生不如死,他也不乐意你们一家就这么干干脆脆死了,所以他要留着慢慢玩。现在,你们是老鼠,我是猫。 这段话说完,大厅里沉默了大概整整半分钟,直到确定那人真的不再说话,而汪前和和双胞胎三人胸前的红色光点也没有回来后,一群人这才向炸了的锅,七嘴八舌。 有声讨李凤丽的,有用厌恶眼光打量李凤丽一家的,有看热闹分析剧情的,也有打电话报警的,唯一一致的动作就是一起朝大门前前涌去。 李凤丽本想拦住这群人,因为她坚信说话人就在这群人里,但是那人最后的那段话,和已经消失的红色光点却一阵阵刺激着她脑内的神经,让她无法也不敢拦下往门外走的大部队。 一屋子的人在短短两分钟内就走得干干净净,屋子里只剩下了汪前和一家四口,以及高舜和汪洋。 在人流往门前涌动的时候,无论是高舜还是汪洋,都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汪前和和双胞胎,自胸前的光点消失后,父子女三人就抱成了团。 等所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时,父子女三人和李凤丽隔着空荡荡的客厅遥遥对视,一种看不见的墙立即在双方之间升了起来。 李凤丽下意识朝这边走了两步,双胞胎往汪前和背后缩了缩,汪前和也将双胞胎护了起来。 李凤丽顿足,脸上挂着木愣愣的表情,她转了转头,看到汪洋,脸上一阵厌恶,“你怎么在这儿?” 忽而,李凤丽的脑筋转了转,她一向擅长阴谋论,顿时脑中冒出了另一个想法,“是你?是不是?这一出其实都是你的把戏?” 汪洋明显怔了一下,想也没想就冲口骂道,“有病!” 但李凤丽却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快步走近,想要揪住汪洋,被高舜一个格挡给推了出去,李凤丽这才注意到高舜这号人物。 和高舜对视的一瞬间,李凤丽只觉得一阵冷意从脚底窜到了脑门,她的大脑稍稍冷静了一点,可她依旧不甘心,把今晚种种往汪洋身上套着,“肯定是你,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对不对?现在小区里散步侯明兰的谣言,然后把侯明权从美国引回来,设计让我把他弄进去,然后再假借他的名义,装神弄鬼弄出今晚的这一切,是不是?” 高舜暗暗挑眉,除了把侯明权引回来这点,其他的倒也对上了五六分。 只是高舜尚没有辩驳时,汪前和已经一声大喝,“够了!” 李凤丽睁大了眼,转过脸去看汪前和。 “李凤丽……不,侯明兰,够了。”汪前和眼底飘过沉痛和浓厚的厌恶,眼神也不那么清明,但总得来说,人还没有崩溃,理智还在,“别再到处攀扯了。” 汪前和的一声喝,让李凤丽终于清醒,她看了看汪洋,又看了看缩在汪前和背后的双胞胎。 她也知道自己刚刚那一通胡乱攀扯有多扯淡,在今天之前,除了侯明权,根本没有人知道她是侯明兰,即便知道,以汪洋的本事,根本不布下这么大一通局。 而侯明权也确实是个标准的侯家人,今晚的一切都是侯明权会做的,更重要的是,她也听闻了,抓捕侯明权的时候,和他交易的那一方确实跑掉了。 “你……”汪前和看向汪洋,“你今晚有地方去吗?” 汪洋脑中还乱糊糊一团,听汪前和问,他也没了和他较劲的心思,只胡乱点头。 “那好,你走吧。”汪前和道,又看了一眼站在他旁边的高舜。 汪洋深吸一口气,道:“我要把我妈的东西拿走。” 说完,不待他反应,汪洋蹬蹬地拉着高舜跑上了楼,拿了他要找的东西后,就反身下楼,走出大门前,汪前和喊住了他,“洋洋……” 汪洋一阵膈应,下意识地道:“只有我妈能这么叫,你没资格。” 汪前和被汪洋这一堵,立即语塞,脸上一阵恍然划过,在那一刹那,他的意识像在现实和记忆里转了一圈一样,而当他重新回到现实里后,看着一屋子的狼藉冷清,和站在他身后的双胞胎以及站在对面,像是他从来没认识过的女人,他僵了足足十多秒,最后,他像用尽全身力气一样,看着汪洋,道:“你……明天再回来一趟吧。” 汪洋扭头看了看门内这一家,曾经多么喜欢装作和谐美满的一家四口啊,不断短短二十分钟而已,看不见的藩篱就像野草一样,丛生茂密了起来。 看着里面四口人的关系纽带在一瞬间摇摇欲坠,似乎他多年来想打破撕开他们令人作恶的假面具的目的全部达到,但不知为什么,在这一刻,汪洋的心底却丝毫掀不起涟漪,也没有他以为的强烈的快意和舒爽。 就好像……就好像,其实这一切在他的意识里,是一定会发生,并且必须会发生的一样,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 他抱紧了怀里的纸盒子,低着头,看了一会儿盒子里的东西,最后朝汪前和果断摇头,“我妈东西拿走了,这里再没有什么值得我来的了,你们家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挨不着,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和高舜走远。 回到家中,两人都颇显沉默,洗漱好了之后,两人相拥躺在床上。 夜风撩起窗纱,月光忽隐忽现地撒在房间里,汪洋脑中堵塞的一环忽然被拔开了塞子,他捧住高舜的脑袋,问道:“哥……今天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高舜愣了一下,笑,“我有这个本事?” 高舜此话一出,汪洋更加笃定,“哥,今天的事就是你做的。” 高舜笑而不答,将汪洋的脑袋按进怀里。 汪洋瓮声瓮气地道:“哥……那个女人真的是那个什么侯明兰?” “嗯。” “哥,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高舜沉默了一会儿,掐掉了476和牢笼里的一些事,有选择地将一些事告诉了汪洋,汪洋听完后,久久的沉默。 忽然,他道:“所以,这个女人其实还是咎由自取。” “哥……你为我做这些,我很高兴。”说着,汪洋把整个人都埋在了高舜的怀里,像是获得了世界最大的珍宝一样。 “嗯。” “哥,我爱你。” “我也爱你。” 第二天,高舜一早起床,送汪洋去试角。 试角的地方人很多,每个来试角的舞者身边都跟了好几个人,有朋友有父母,可见都对这个挺重视。 相较而言,汪洋身边只有高舜一个倒显得有些冷清了,而汪洋却丝毫不受影响,昨晚的事情,经过一夜沉淀,让他整个人像浸了一种玉的光泽一样,安安静静地坐在高舜旁边,又稳又有底气的样子。 高舜知道,这是汪洋心底的套子终于松开了。 汪洋的初选分比较高,因此试角时的排名挺靠前的,上午八点开始试角,九点半左右就轮到了他。 汪洋将换下来的衣服递给高舜,高舜笑着接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汪洋冲高舜露出一个笑容,走进了屋子里。 十多分钟后,汪洋走了出来,门外等着的人纷纷看向汪洋,好些脸皮厚一些的陪同者还上前攀谈,想知道汪洋选了哪个角色试跳,跳了哪一段,评委有没有说什么一类的。 都想从他的脸上和话里看出些许端倪,也为自家孩子或朋友后面的试角找一些参照。 汪洋对此一概不理,径自走到高舜身旁,伸手悄悄拉住高舜的手,嘴角藏着隐隐的笑意,他悄声道:“哥,我进去后选了最后那一段跳的。” 高舜毫不惊讶,问他,“怎么样?” “不知道,评委什么都没说,但是我自己很高兴。” 高舜摸摸他的脸颊,“高兴就好,走,吃饭去。” 作者有话要说:到这里,后妈算是完全被搞定了。 子弹擦着心脏过去,就算救活了,身体健康质量怎么可能一样呢?她在本市和汪前和打下的各种人脉基础自此也算毁了,小区肯定也住不下去了,两个孩子对她也不在向看慈母一样看待了,好不容易她有些喜欢的汪前和肯定也不会跟她过下去了,最重要的是,她自此就要过上老鼠一样逃窜的生活了…… 在后面,就是小攻小受自己的奋斗生活了,其实后妈一直不是重点来着…… 第六十四章 有时候事情的发展走向,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发生转弯,这就是生活。 比如汪洋试角的事情,比如汪前和找上门的事情,再比如……汪洋在请了两周假之后的月考上,成绩一落千丈以致于小书生脸色铁青,高舜颅内神经猛抽的事情。 汪洋试角后一周出了结果,选角方给了汪洋两个选择,其中之一是试角时跳的那个角色,而另一个则是二号主角的B角。 这在舞台剧中比较为常见,因为舞台剧的临场性太强,对演员的要求自然就很高,不像电影或电视剧,还能靠后期制作遮掩一些东西。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通常主要角色都会有一个B角,在主角出了意外或者剧集排得太满抽不过身的时候,就会由B角出来挑大梁。 而汪洋他们参加的这个还是歌舞剧,可以说是所有舞台剧中对演员身体素质要求最高的,,因为歌舞剧中主要角色的舞段非常多,难度也高出群众角色许多,自然,受伤而不能出演的风险也随之提升。 实际上,汪洋他们这出歌舞剧前期造势非常强,一旦排演成型,很有可能需要全国各地巡演,所以即便是A角没有受伤,B角的出场几率也非常高。实际上,主要的几个角色,剧组那边甚至都安排了C角。 所以,依照剧组提出一个二号主角的B角给汪洋来看,汪洋其实很得剧组看重。汪洋的舞蹈老师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很兴奋。 一通优劣衡量后,老师建议汪洋选择那个二号角的B角,实在是因为汪洋试跳的那个角色在目前的舞剧大纲里太过边缘化了,几乎要和一众群众舞演混为一谈了。 但汪洋自己想了一宿,还是悄悄选定了他最初试跳的那个边缘性角色,然后把单子交了上去,汪洋的舞蹈老师得知这一消息时,气了整整一周都不搭理他。 汪洋只得可怜兮兮地来高舜这里博同情。 经过汪洋舞蹈老师一通分析后,高舜自然也是希望汪洋能选择那个B角,毕竟,即便他对这种艺术家玩的东西不感冒,但是各种长远发展和优劣,他还是看得清的。 但最后汪洋没有听从建议,还是我行我素地选了他最初试跳的那个角色,高舜却也并不感到吃惊,似乎早料到这熊孩子不会一直安安分分地按照别人给他指的路走。 只是在听到汪洋哀怨地向自己转述他老师骂他蠢货的话语时,他还是忍不住点头表示很赞同,“你老师骂得没错。” 汪洋:“……” 高舜一边在电脑前敲着什么,一边道,“决定都下了,被他骂几句也是应该的,下次他来教舞的时候,记得好好卖卖乖。” “对了,这最后敲定的角色名单大概什么时候出来?出来后你们有什么安排?” 汪洋挠着下巴,掰着手指算了算,“最迟下周一出来,然后会应该会统一安排集训,前期应该还要再做一些基础培训和表演培训。我们这一批里除了三个主跳A角是专业青年舞者,其他大部分人都是从舞蹈学校或表演学校里选拔出来的新人。只有少部分是和我一样,业余爱好者出身。所以最后的舞剧集中排练,大概会安排在暑假。” “是吗?”高舜瞅了汪洋一眼,“听着好像都还挺专业,你行不行啊?进去会不会发憷?” 汪洋一挑眉头,嘴皮子上下一碰便道:“小爷走得是天才路线好么!” 高舜失笑,停下手上的动作,伸臂一捉,把汪洋抓到自己怀里,“那好吧,小天才,我们来说说你这次的‘天才’考试。” “……靠,你一定得这样吗?”还能不能做真爱了?! 两人正说闹着间,屋外忽然来了他们没有想到过的访客。 “……不请我们进去吗?”门外,汪前和带着双胞胎两人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开门的汪洋。 汪洋手握着门把,看着面前的男人,眼睛在此刻像变成了玻璃球一样,只倒映着面前的这个男人的样子,却无法显出汪洋自身的情感。 不过短短一周多的时间,屋外的汪前和看上去就像老了十岁一样,身上的衣着虽然还是颇为讲究,但面容憔悴而苍老,眼神中也透着一股糜烂劲儿。 就连站在他身旁的双胞胎,也像被风雨摧残过头的花骨朵一样,一个两个都蔫蔫的,脸上再没有以往见到汪洋时的傲气与算计。 他们像两只受惊过度的老鼠,畏畏缩缩地紧紧贴在汪前和的身旁,多一步都不敢离开。 “是谁?”高舜看汪洋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走了过来,看到汪前和的刹那,挑了挑眉,低头看向汪洋,“先让他们进来吧。” 汪洋松开门把手,门被打开,汪前和擦着汪洋的肩膀走进去,他在汪洋耳边低低地叹了一声,似愧疚又似歉意。 等汪前和三人和汪洋都坐在沙发上后,高舜很自觉地准备起身退散,把空间留给这四人,但显然汪洋不觉得有这个必要,他拉住高舜的手,死死拽着,让他贴着自己坐下来。 高舜低头和汪洋对视了几秒,又看了看汪前和和紧紧坐在他身旁的双胞胎二人,最后喟然一叹,坐在了汪洋身旁。 汪前和目睹这一幕,几次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的视线不住地在高舜身上打转,汪洋的手还搭在高舜的手心里,他看到汪前和打量的视线后,心里的不耐和反感无形升起,他正要开口,汪前和却忽然说话:“你就是把洋洋监护权给弄出去的人吧!” 汪洋微微一怔,转脸看着高舜,他一直不知道这茬。 高舜却勾着唇角,给了汪前和和汪洋个满含深意的微笑,“如果你看到汪洋的监护权被转移的时间的话,你应该知道这原因。” 汪前和深深一叹,脸上全部都是平静,“我知道……” 汪洋听得还有些懵,但听到高舜说时间什么的,不由也猜到了原因,而想到高舜必须把他的监护权弄到他名下的原因,汪洋更对汪前和不爽,他抱着膀子,冷冷地看着汪前和,“你今天到底来干嘛的?” 汪前和看着这样的汪洋,脸上一阵厚重的苦涩显露,“我……本来是想接你一起走的……那天的情况你也听到了,H市我们呆不下去了……” “甭了,是你们,尤其是跟李凤丽有关系的人,呆不下去了,我好好着呢。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汪洋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可没兴致跟李凤丽一起玩大逃亡的游戏,哦,对了,应该是侯明兰。” 汪前和:“没有李凤丽。” 汪洋一愣,“什么意思?” “没有李凤丽,如果……你跟我走的话,只有我们父子四个人,李凤丽,不,侯明兰……我们已经跟她断绝关系了。” 汪洋略有些茫然,他看了看自己身旁的高舜,又看了看汪前和,“你们离婚了?” “啊……到了这一步还需要离婚不离婚吗?总之,她不能跟我们走,我们已经说定了,她自己一个人走,我带着双胞胎走。”汪前和平静地道,似乎生命受威胁的惶恐他已经微微有些适应了。 汪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坐在他身旁,听到这里依旧毫无反应,嘴唇紧闭的双胞胎二人,“你让她做饵,帮你们引开注意力?” 汪前和抬头和汪洋对视,不点头也不摇头,只道:“这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办法了,而且她也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孩子。” “你还是不是男人?她怎么说也是你妻子吧?”虽然李凤丽今时今日的恶果,汪洋听了心中只有暗爽没有圣母般的同情,但对汪前和的这种理所当然的作为,汪洋却生出前所未有的失望和恶心。 对于汪洋的指责,汪前和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汪洋斩钉截铁地道:“不,我心里,妻子自始自终只有你妈!” 他身旁的双胞胎身体震了一下,但依旧不做任何表示,再没有以往的牙尖嘴利,似乎更尖锐的话语和阵仗,他们已经早就见识过了。现在的他们,宛若被拔去利爪鲜血淋漓,不得不学乖的小兽。 汪洋沉默了一下,再抬起头时,眼里装满了愤恨,一字一顿地,他道:“你、不、配!” 简简单单三个字,汪前和像受了莫大的打击一般,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瞳孔中神采微微涣散,视线对着汪洋,但似乎并不是在看汪洋,而是通过汪洋在看着谁,他呢喃:“阿苏……” “别叫那个名字!”汪洋厌恶地瞪着他。 汪前和稍稍回神,看清面前的人是汪洋,“你不懂,我跟你妈之间……” 汪洋立即便道,“我有什么不懂的,不懂不知道的是你。” “你以为我妈为什么自杀?因为李凤丽来见过我妈一次吗?不是,是因为你!”汪洋忽然道。 汪前和张嘴欲反驳,汪洋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连珠炮一样地道:“是,我妈嫁给你多年,你一直多年如一日地爱她如珠似宝,但你还记得我妈嫁给你前的样子吗?” 汪前和被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懵,脑中不自觉地将与汪洋母亲初见时的影像给调了出来,那时他坐在观众席里,她一身孔雀舞的裙子,在舞台的中央不断地转圈舞动着,好像全世界被摆在她脚下,也没有那一刻叫她快乐开心。 汪前和还是不太明白汪洋这个问题的意义所在,一旁的高舜却听懂了。 汪洋的母亲嫁给汪前和是因为一不小心中了弹,提前怀上了,所以汪前和求婚的时候,她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但这里面也有一个大前提,汪洋的母亲是真心喜欢汪前和的,否则依照那时的情况,她的追求者众多,她完全没有必要选择汪前和谈恋爱。 而汪前和成功抱得美人归,简直恨不得打造一间进屋子把女神给供起来,最好再也不用受到外界的觊觎,虽然最后金屋子没造成,但是汪前和却成功用他的“爱”把女神给锁在了他打造的环境里。 十年如一日,是的,汪前和做到了十年如一日地爱她,但是却不是她想要的爱。 汪洋的母亲本身是舞者,即使最后因为生了汪洋,身形略有走样,体质也有些跟不上,但她依旧对自己的舞蹈生涯爱得深沉,她之所以放弃,硬性条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汪前和对她潜移默化的影响。 他告知她,他更希望她做一个贤妻良母,或者只要享受他的爱就行。天长日久,她身上曾经的她最引以为豪的东西被慢慢磨掉。 她却清醒地看着自己的这些东西被磨掉,而没有采取任何办法,只将希望寄予汪洋的身上。但彼时,她还有汪前和给她的东西,她觉得值得她拿曾经的努力和期待去交换的东西。 但李凤丽的出现,却将这一层玻璃一样脆弱的自欺欺人给打破。她早就变得不是她了。 对于当时已经神经衰弱,甚至有了轻微抑郁症的她来说,这些已经足够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我妈是被你逼死的,跟其他人无关。”所以比起李凤丽,我才一直更恨你。汪洋死死盯住了汪前和道。 汪前和像是有些接受无能,他颤抖着双唇,不断地摇头,“不、不、不是,不可能是这样……” 汪洋眼底最后一丝快意散去后,被一阵潮水一样的悲伤淹没,“你们走吧,我不可能跟你走的。” 客厅里沉默了许久,汪前和像是陷进了漩涡里拔不出来一般,他眼中一会儿清明,一会儿怀念,一会儿又有些癫狂,眼看着他的情绪不对要失控发疯的样子,他身旁的双胞胎忽然一左一右抱住了他,惧怕地喊道:“爸爸……” 汪前和愣了一下,意识慢慢清醒,他低头看了看左右两边的双胞胎,脸上神情从木讷慢慢变得温情而有担当起来。 他摸了摸双胞胎的脑袋,看向汪洋,很平静地道:“来的时候,我就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了,所以,我准备了点东西给你……” 说着,汪前和拿出一张卡,“密码是你妈的生日。” 汪洋伸手准备拿过来就准备扔掉,“别跟我置气了,这可能是我最后能给你的东西了,我把所有的资产都卖了,钱,分成了五份,所有人都有一份。以后……也许也就没有什么以后了。” 汪洋手上动作僵住了,他想起他妈给他办的那个信托基金,手上的动作终于收了回来,他把卡重新递到汪前和面前,“我不用这个,我有信托基金……你这么多年……” 汪前和嗯了一声,“那是你妈给你的,而且要到你成年才能动,这段时间……” 汪前和看了看汪洋又看了看高舜,“这段时间,你总要用钱的,用……自己的,也底气足一点。” 汪洋怔怔地对上汪前和的视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汪前和带着双胞胎走了。 汪洋才低头看了看面前的那张卡,嘴角勾出一个不知是笑还是哭的弧度,他望着高舜道:“哥,其实我刚刚可以告诉他,昨晚的一切其实是我们设计的,这样他们也不用走了,但我就是不想这么做。”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就是你告诉他们实话,他们在H市也呆不下去了,昨晚那一幕,基本把他们在H市耐以生存的基础都毁掉了。”高舜摸摸他的脑袋,“再说,依照侯明权的性格,他确实不会放过李凤丽,只是他现在自顾不暇,等到他回过神来,即使在牢里,他也有办法拖死李凤丽一家。我们这么做,其实变相救了他们一命。” 汪洋动了动嘴唇,“我刚刚将我妈的死全推到了他身上,其实……我妈的死,我自己都不知道怪谁。李凤丽有关系,他有关系,但最后选择撇下我自杀的,终究是我妈自己。有时候,我也恨她。世上有这么多女人受得苦受得罪比她还重,但都没有自杀,只有她选择轻易地了结了自己的生命,把一个人撇在这世界上……” 高舜抱住汪洋,“嘘……没事没事,已经过去了,我永远不会撇下你的。” 第六十五章 汪前和走了,带着双胞胎一起。 汪洋看着恍然间宛若五六十岁的汪前和,带着两个双胞胎,穿得尽量普通甚至朴素的衣衫,拖着及其简单的行李,混迹在人群中,慢慢地上了一趟列车后,他才从柱子后面站出来,旁边跟着高舜。 高舜低头看了看他,“别担心,他这次看着走得很匆忙,但实际上却是精心设计过的。” 汪洋收回视线,扭头对上高舜的双眼,自嘲地笑了一声,“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吃得盐比我吃得饭都多,主要是李凤丽那女人和他分开了,他再怎么蠢,也不至于会有一天被李凤丽连累到丢了性命。” 高舜颔首,心中暗道,这倒确实。 他最后探到的消息中,李凤丽在汪前和走的前一天就已经一个人再次改名换姓远走了,挑的和汪前和他们目的地完全相反的方向。也不知道是真心想为这父子女三人引开一点注意力,还是事已至此,能保一个是一个。 总而言之,无论是李凤丽还是汪前和,附在汪洋生命里的噩梦终于被剥离,汪洋性格里仅剩的一些阴郁和负面的东西也随着这两人一前一后地远离,而全部消散。 整个人是真正的进入了逗比中二期,除了在他的专业舞蹈上稍稍还会用点脑子外,其余各种事物,尤其文化课的学习,越来越擅长用逗比的无赖方式,抱着高舜的大腿求帮忙求指点。 而指点来指点去,汪洋的成绩依旧要死不活地吊在那根中等线上,索性他的班主任分析过后,明确告知高舜,只要他这文化课能保持这水准应付艺考就已经足足的了,其余精力就让他去跳舞吧。 得到这一保证后,高舜便也就随他去了。 而这一直接后果,就是汪洋果断由熊孩子的路线向大逗比的路线上一奔不复返了。 汪前和留给他的钱,他拿着出门给自己和高舜各自刷了一部最新的智能手机回来后,便将剩余的一股脑塞给了高舜,让高舜买房的时候用。 美名其曰:“我也养得起家了。” 随着又一次高考的到来又离开,高舜和汪洋也迎来了他们一学期一次的全省大统考。 最新的一批高三生已经送走,加上高舜他们这一届生源的优秀度,学校的教学最新的教学战略重点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高舜他们身上。 还没有进入高三,一众学生的周末双休就被取消了,只留下周日一天,周六不是考试就是考试,一群熊孩子们已经经受着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的各种考试洗礼了。 即便是高舜自诩体能智力都站在了一个新台阶上,也觉得有点吃不消,就在一群学生期许着赶紧迎来期末考,然后让他们出去放个风啥的时,又一噩耗传来。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学校各级领导和老师商议后,决定扛着暑热,咬着牙,挥汗如雨也要依旧奋战在第一线,给这帮熊孩子们补课! 我去啊!老师我们不想你们这么辛苦啊,你们回家避避暑吧!熊孩子们哀声四起,却丝毫撼动不了秃顶校长的那颗石头心。 一群高二生,在七月初考完了试之后,没有像往常一样爆发出无限的活力,而是像筛焦了的小苗一样,一副死得透透的模样。 补课开始前好歹算人道,给了三天休息时间,让人喘口气。 只是这三天时间高舜也没能喘过来气,他要帮汪洋前后打点收拾行李,然后把他送走。 因为汪洋舞剧团的前期基本培训已经告一段落,需要集合所有的舞演进行集中排练了。 也不知道是为了造势,还是真的是为了达到更效率化的目的,集中排练的时候,所有的舞蹈演员都要签一个保密协议,然后在剧组安排的宿舍里同吃同住同作息,轻易不得外出。 索性汪洋的学校向来没有与其他学校争头筹的意识,咳,大概是有也不现实,所以他们学校倒没有丧心病狂地安排暑期补课,汪洋的整个暑假也都空出来了,与剧组的排练完全不冲突。 只是等高舜拎着行李箱把汪洋送到指定集合的地点后,本来还挺乐呵的汪洋——觉得比起暑假还要苦学死做题的苦逼的高舜,他虽然也没有假期,但是怎么说做得也是他喜欢的事,所以显然是他更幸福一点。 但在他听到具体的排练地点后,就有些傻眼了。 排练的地点居然不是在本市,而是在邻省的一个沿海城市。这意味着,他要跟高舜分开两个月,甚至更长时间。 因为签下的协议里明明白白说了,排练期间不得随意外出,即便有事外出,都必须是当日出当日回的,如果是在本市,他早上出个门,找高舜耍一天,约个会亲个嘴,甚至再做点其他的,然后晚上回去,绝对妥妥的没有问题。 但去了邻省,出门上了火车,还没坐到H市就得往回赶啊! “太坑了吧!”汪洋嘟囔。 高舜摇摇头,有些无奈,倒不是对地点有疑惑,而是汪洋居然临到要走的刹那才知道地点不是本市,这神经到底是该有多粗。 “不管是哪,这两个多月时间安生点,别闯祸冒傻气。”高舜叮嘱。 汪洋还有不快,但想想也觉得就算不满也没办法,他这假期排练是肯定要参加的,而剧组既然定下这个地点,肯定有自己的考量,而且应该也都安排好了,怎么看怎么没有变动的可能了。 他眼珠子转了一圈,“哥,那你会来看我不?” 高舜一边最后检视汪洋的行李一边点头,“有空就去。” 汪洋撇撇嘴,想到高舜学校里等着他的苦逼补课计划,不抱什么希望,“就你们学校那更坑爹样儿……十有八九是没空了!” 高舜好笑地瞥他,“那我就逃课去。” 汪洋一听,眼中立即变得神采熠熠,又高兴又为难的样子,“逃课……还是算了,你又不像我,有舞艺傍身,你以后也就靠学习上出人头地了,大家都辛辛苦苦补课呢,你逃个课,你们老班还不得往死里念你。” 高舜能有为他逃课的心,汪洋就已经乐得七荤八素了。虽然汪洋已经越来越逗比而不愿意用脑了,但是高舜要走的路和他不一样,他还是有认知的。 就算他早就认定高舜的优等生只是他伪装用的一张皮,私下里,高舜绝对是个比自己还“狠”还“坏”的熊孩子,但是这一点,他也不想别人知道。 嗯,高舜的“狠”和“坏”他自己收着慢慢品味得了,还是别让外人看去了。 高舜笑而不答,心里却已经开始布置翘课的计划。 只是这翘课计划最终也没能实施,因为高舜学校里才补了一周课,不知道哪个“有勇有谋”的英雄人物一通声泪俱下的举报信,把他们校长的各种“不人道不人权”的暑期补课计划给举报了。 秃顶校长的脑门上仅留的几个毛也在这一次政治危机里掉光了,这暑期补课计划自然而然就停了,而本市和邻市几个中学也得益于这次举报,暑期补课都一一作罢。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要补课,这在一般稍好点的学校里都是不成文的规定,升上高三后时间就紧迫了,哪个握有大把好苗子的学校不想多压缩一点时间出来给学生多复习两遍呢? 这不,学校的补课被强制停了下来,除了校长以外,最愁得就是各科老师了,不是他们像虐学生想得心里变态啊,而是他们也是逼不得已啊!最重要的是,大家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啊! 比起集体在内心奔走咆哮的老师们,学生们显然没有那么“深谋远虑”的目光,大家只知道——终于他妈的能放假了!! 自然,这一群鬼哭狼嚎的学生里一定不能有高舜,当他们老班苦着脸通知了这个消息后,高舜只是淡定地将自己一桌子的书本给收拾了,然后淡定地走出了校门,又淡定地回了自己的小公寓,再淡定地收拾了一个行李箱,上网订了一张去沿海一城市的火车票,最后拖着行李箱淡定地走下了楼。 然后看到楼下停着的那辆没什么特征的小黑车后,他终于不淡定地凌乱了一把。 车上走下来两个熟人,上一个暑假绑了他走的那两个衰人,对方熟门熟路又极度猥琐地走上前来,“那啥……这不是,听说你又放暑假了吗?老徐叫我们领你过去耍耍。” 高舜定定地看着两人,不言不语,脸上没什么表情。 对方对他这种表现视而不见,“啊哟,巧了,你行李都收拾好了啊?那就别杵着了,上车吧,来来来,哥给你提行李。” 说着,一把抢过高舜的行李箱,就往车上跑。 高舜站在那里,良久之后,缓缓呼出一口气:“操……” 第六十六章 一回生二回熟,这句话用在再次被半路掳走的高舜身上,简直再适合不过。 第一次被掳,完全没经验,所以导致状况百出,还弄出了一场车祸,而这一次,显然因为有了经验,情况好了不少,不,应该说,情况是以坐火箭的速度在提升。 起码他是被请进后座上坐着的,而不是被绑进后座的,于此同时,他还能用自己的手机打最后一个电话或者发最后一个信息。 高舜当机立断地把握机会,坐上车后,立即给汪洋打了个电话过去,但也许是时间不对,打了几通都没人接,他猜想可能是正在排练当中,手机不在身边,他想了想,编了条短信给他。 信息中将学校已经放假的事情告诉了他,然后又说了徐立要接自己到他那边呆一段时间,帮徐立做点事情,会变得更忙,也许没有时间给他打电话,如果有事,就用短信互相联系。 虽然手机被没收了,但是凭高舜现在的技术,哪怕只有一个小小的通讯器,他也有办法和汪洋连上号,所以这一次对于没收手机这事儿,高舜也没有太多排斥。 信息一显示发送成功,他就把手机塞进手机袋里递给前面那两人。 对于高舜的异常配合,两人脸上都带着满意的笑,这小子越来越上道儿啊,给他们省了不少事儿。 车子颠颠簸簸,走了整整两天才又到了牢笼,徐立一副老痞子像等在入口处,专门来接他。 “徐叔。”高舜看到胡渣徐后,闷闷地开口叫了声。 胡渣徐笑嘻嘻地看着他,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熊娃子,百忙里还特地抽空来接你,你还给我脸色看?” 高舜掀了掀眼皮,还是没有太好的脸色给他,旁边负责接人的两个人目睹这一幕,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乖乖,看到没,这小子敢对老徐甩脸色啊! 这牢笼里谁不知道,老徐是只笑面虎啊见天儿一团和气的,但整起人来那叫一个心狠手辣啊! 就在两人不停脑补高舜会有怎么一个死法时,胡渣徐便笑眯眯地开口了,“把人送到三区去!” “三区?!”两人惊诧地瞪大了眼珠子——这么狠!! “三区?”高舜不动声色地扫了在场的三人一眼,重复了一遍两人惊讶的话语。 上一个暑假两个月呆下来,对牢笼这个地方,高舜也有个大概的了解,牢笼里并不只是一个新人培训点,实际上,新人培训只是它最基础的一项活动,几乎每个月都会有新人被吸纳进来。因此不同时期进来的新人自然而然会被分到不同的地方去,但用的来说,只有两个区,一区和二区,三区高舜倒是听过,但好像并不属于新人训练区,所以他并没有太过关注。 “是个好地方。”胡渣徐高深莫测地道,说完,他对另外两人摆摆手,“你们给他介绍介绍。” 两人看着胡渣徐悠哉悠哉走开的身影,齐齐叹了口气,然后先后像高舜表示了一通他们的同情后,才一人一句地跟高舜介绍起这个三区来。 这个三区确实不算新人训练区,但每个新人训练结束后,都要到三区里走一趟。因为这里是个武器配备区。每个新人都会在这里拿到一套与他本身最为配套,最能发挥他优势的武器,当然武器的种类并不会局限于攻击性热武器。 听到这里,高舜不自觉挑眉,倒确实是好地方。 但显然,如果真的只是给配一套武器,胡渣徐就不会笑得那么有深意。 果不其然,两人接着说起的事情就没有那么美好了。三区确实是给新人定做武器的地方,但却不是每个新人都能获得配套的武器。 因为在量身定制武器前,还有一轮为期一个多月的全方位检测,其实光听时长,就差不多能猜到,这个检测绝对不会是什么量量身高三围,测测速度爆发力一类的东西。 这个测试实际上,就是通过各种极限环境一方面收集新人的具体数据,以便能进行量身定制,另一方面,这也是牢笼里对新人的最后一轮考核。 在牢笼里,新人好不容易熬过了所有训练,满心以为前方就要是坦途大道时,却偏偏折在了这一轮的,也大有人在。由此可想,最后一轮测试说白了,就是最后一轮高压式集训考试了。 介绍间,高舜已经被带到了三区,穿过重重守卫后,高舜被带到了一个四面白墙,各种高端仪器环布,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在里面走来走去的房间里。 里面的人看到那两人带着高舜进来,手边的动作都顿了一下,像是有些诧异,而后又很快恢复了手边的工作,显然心理素质挺高,诧异归诧异,再诧异也不可能让他们停下工作。 其中一个戴着无框眼镜,面貌普通白皙的中年男人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一圈高舜,然后看向旁边两人,“怎么回事?这一批的果子应该还没到时候吧……” 果子……高舜抽了抽嘴角,忍不住皱眉,为对方的指代内容,也为对方这种轻蔑的语气。 站在高舜左边的男人上前一步,对眼镜男很敬畏惧怕的样子,三言两语把话给说完了。 话音刚落,眼镜男嘴角欣慰地勾起,一改刚刚不耐烦的样子,很感兴趣地盯住了高舜,“……特殊引进,看来很有价值啊。” 站在高舜右边一直没有动过的男人颤了颤,又立即站直了身体,不吭声,眼镜男上下扫视了一圈高舜,像是初步比较满意的样子,而后他做了个手势,后面穿白大褂的人里走出来一男一女,他对他们点点头,两人又退了下去。 而后,眼镜男对高舜道:“脱吧。” “?!”高舜无声地看着他。 高舜右边的男人用手肘捣了捣他,示意他最好乖乖照做。 高舜眼角的余光看到刚刚那一男一女走到一个操作台前,动了几下后,一个空空的人体舱从地底下升了上来。 他揣摩了一下对方的意图,然后开始脱衣服,脱完上衣后,看对方没有叫停的意思,便继续往下脱。直到脱得只剩一条裤衩后,对方才点头示意可以停了。 对方的眼睛像X光似的,上下扫描了一番高舜的体格,然后像十分满意地样子,随手拿来一张报表,开始问问题,“多大?” “十九。” “多大?!”对方微微惊讶,挑眉再次问道。 高舜想了想,“还差两个月十九周岁。” “真的?”对方顿时有了些兴趣,然后按照报表上的问题一项项问了下去。 “左右臂力各是多少?” “121公斤。” “左右同值?”对方挑眉。 高舜点头。 “是临界值?” 高舜摇头。 “摇头什么意思?”对方不满。 “目前为止,好像一直还有增长。”高舜老实道。 即使隔着镜框,高舜都能感受到面前的这个眼镜男顿时释放的十二万分兴趣,那眼神,像是恨不得把他给剖了研究研究似的。 高舜略含隐忧地转过去看了看领着自己过来的两人,两人默默对他摇头,眼中饱含对高舜体能值的惊叹,同时心中充满了对高舜的无限同情——金先生都三年多没遇到这么好的苗子了,这次他还不可着劲折腾!小子,你自求多福吧。 两人纷纷送给高舜最后一个“爱的鼓励”眼神后,先后悄无声息地溜了,艾玛,再不走扛不住金先生那镭射光一样的眼神了呀,想想都要打哆嗦了! 当高舜在这边莫名胆寒地接受各种检测和询问时,汪洋那边也终于看到了高舜的短信,乍一看前面几句的时候还挺高兴,直觉高舜肯定马上要过来看自己了,真是恨不得从床上蹦起来,但看到后半截内容的时候,立即又变成了被戳了洞的气球,吧唧一下,瘪了。 他翻个身仰躺在床上,举着手机看了半晌,即便高舜在信息里说了不方便打电话,但他还是给高舜打了电话过去,电话那头是关机状态。 他有些泄气,脑中忽然想起上一个暑假时,高舜也是这样,不清不楚消失了两个月,只有两个人上门跟他打声招呼,说在一个地方办点事儿。 但这年头,除非是跑到什么长白山青铜门后面杀怪去了,不然总能抽个时间打个电话吧?总不至于,他跑到什么深山老旮旯里没信号的地方去了吧! 汪洋不信邪,决定再接再厉,一定要把电话打通了问问高舜到底在干什么。 正要拨号的时候,他同宿舍的人推门进来,看到他愤愤咬牙拨电话的样子,不由笑问:“哟,汪洋,又给女朋友打电话呢!怎么了?人家终于跟你闹脾气了?” 汪洋冲对方龇牙咧嘴了一番,懒得搭理,继续拨号,还是关机。 对方看汪洋的泄气样,不由笑得眼睛眯眯的,“我说吧,你女朋友终于懒得搭理你了吧?就你那每晚准时报到,一通电话打两小时的劲头,再粘人的女人也受不了啊。有时候你就得拿出男人的气势来!” 汪洋听到最后一句,眨眨眼,“我难道不男人吗?” 对方一拍大腿,坐到自己的床上,“嗨,看你那练舞的狠劲儿,谁敢说你不男人,但我指的可不是这方面,是处对象时的那种男人的感觉,不懂?” 汪洋想了想,依旧不是很明白,他哥也没说过他处对象的时候不男人啊? 对方看汪洋那副懵懂样,对他招手,“来来来,哥给你详细指导指导。” 第六十七章 “倏——”随着一阵气流被挤压的声音,一个黑色的身影从高空中穿过云层往下俯冲而来。 空地上一群人套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人,各自拿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仪器,一边监控着仪器上的数据一边实时汇报,语气中有掩藏不住的兴奋:“机翼左侧热传导太快,与空气摩擦制热,最多再支撑五分钟就要报废……” “机体液压舱高空运转正常,但连续制动力不足,预计最多飞到五千米就会强制降落。”就是没有动力会衰下来的意思吧? “能量转换仪里的隔热层正在失效,贴合背部的机器不断升温中,烧伤指数预估0.77……”就是百分百会烧伤的意思吧? “能量损耗预估出现偏差,预存燃料量不足,液压舱无法继续转换……” 等在一旁的胡渣徐等人一边听着这些半懂不懂的术语,一边忍不住黑下了脸——虽然听得不大懂,但怎么听,怎么觉得这好像不是什么好消息吧!! 这一个两个的疯子脸上还尽是兴高采烈的神情,要不是确实知道这群人够疯但也够专业,他们肯定要忍不住猜想,这些人其实是专门来残害他们手里的新人的。 终于,一个戴着无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摆了摆手,“数据收集齐了?” “还差一点,不过也差不多了。” 眼镜男满意地点头,“那就行了吧,让那颗好果子下来吧,别一次性折腾完了,以后没有这么好的试验田了!” 其余白大褂齐刷刷地点头啊点头!自从这颗好果子来了以后,他们以往收集不到的数据正在一点的完善着,想想就觉得老大忒明智了! 自此,胡渣徐算是知道他们把高舜塞进什么坑里了,心里顿时又悔又恨,却拿对方一点办法都没有。 三区里面住着一堆能人,各个拉出去都能随随便便捯饬两下弄点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出来,这一点众人一直都是知道的。 所以他们也很努力地追求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力求提供给这群能人们最好的配置和最高端的仪器,但有时候天才就是那么的寂寞。 有了高配置高仪器和一群在同一个维度里的小伙伴以后,这群能人的智力碰撞之后显然要产生各种巨大的火花。 一些平日里只在各类科幻电影里歪歪的东西一样一样被他们弄了出来,比如高舜今天背身上去的那个单体飞行器。 但是弄出来的都只是粗糙的初代样品,只有经过不断的实践检验才能知道哪里不科学不合理不靠谱,需要继续改进。 至此,问题就出来了! 他们设计的东西不稳定性因素太大,而一般被送到这里让他们量身定制武器的果子们,通常不具备测验那些丧心病狂的“科幻”武器,还是拿高舜刚刚实验的单体飞行器来说。 虽然从模拟数据上他们已经尽可能地改进了他们能想到的各种问题,但没有经过高空人体实验,谁也不知道在运行过程中会出现什么问题。 而上一个测试单体飞行器的人,就因为他们忽略了燃料转换动能过程中可能产生的巨大热量问题,而被生生给烧掉了后背一整块皮和肌肉组织。 强制测验的后果,就是原本就不怎么强大的果子彻底被他们折腾蔫掉了,牢笼里的上层显然不会再任由他们这么折腾下去。 于是离他们遇到强大好果子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这三年里他们开动脑筋发明了多少美妙的好玩意儿啊,但却苦于没有好果子帮助他们测验具体机能,所以他们也一直无从改进。 而终于…… 高舜这颗好果子就这么蹦跶到了他们眼前,还在不断成长的各项机能数据——跑、跳、负重、速度、敏捷、力量,以及强悍的抗击打能力和骨骼硬度,以及平白高出常人许多极限环境承受力。 简而言之,就是完全为他们而设的皮糙肉厚的好果子啊! 一定要省着点用,想到这里,一众白大褂互相交换了一眼,心里默默达成了共识。其中一个白大褂抱着一个白色的箱子走到眼镜男面前,“头儿,下一轮是不是该轮到我……” 眼镜男瞄了他一眼,“让果子修养两天,各项机能恢复到正常值就安排进行你的实验数据收集……” 胡渣徐等人在旁听闻,脸色不由更黑。他们阴沉沉地对着眼镜男磨磨牙,虽然知道眼镜男做事一定是控制了分寸的,而且依照以往的经验,现在被折腾得越惨,后面配套出来的武器就越惊人。 毕竟,这群人手里藏着的东西拿出来能吓死人,但就如这些人不断试验力求收集数据不断改进一样,虽然都是好东西,但造价原因,现阶段不可能普及不说,就说对使用者本身的要求,基本能达到标值的就没几个。 如果高舜能帮助他们测完这些数据,然后让他们改进完善这些玩意儿,那就说明,与这些玩意儿的主人自然非高舜莫属。 可明白归明白,亲眼看到自己手里的人被这么朝死里折腾,胡渣徐的心情还是怎么也好不起来。 十多分钟后,卸掉背后单体飞行器的高舜一边脱着已经被热度蒸得发焦的上衣,一边走过来。 一个月未见,高舜的个子好像又蹿了一点,体格看上去并没有变得更健硕,但稍仔细点就能发现,肌肉之间的爆发力却增强了不止一个度,同时他的肤色变得更加黝黑,现在赤裸着上身,一身汗水,在太阳底下一晒,都油亮亮的泛着光。 饶是一群经常看糙汉子打赤膊的白大褂和胡渣徐等人都不由地感慨,这小子身材真是贼好,男人梦寐以求的身形啊! 他才刚刚走近,白大褂们便立即围了上去,各种乱七八糟的仪器就要往他身上套,他略带些厌恶,但看了看站在人群后面的眼镜男,还是乖觉地把厌恶和愤怒给乖乖塞回了肚子里。 一群人围着高舜转了一会儿,一边惊叹着好果子果然是好果子,除了心率和血液中肾上腺素有些高以外根本没有任何不稳妥的地方,就是后背,在承受了那么高的热度后,现在也只不过有些发红,根本没有烫伤的痕迹。 白大褂们啧啧称奇了半天,带着一堆新测到的数据退了下去,顺便跟眼镜男交代,“这小子的极限环境值又升了!这个月第三次了!” “跟怪物一样,短短一个多月,极限环境值居然能升三次,这才十九周岁不到呢,真想看看他二十五岁时巅峰值是多少。” 等白大褂们一边说着一边走远后,眼镜男忽然看向胡渣徐一行人,像是现在才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对了,你们说有什么事来着?” 胡渣徐他们到的时候,高舜刚背着单体飞行器冲上了天在测数据,所以眼镜男压根没留心胡渣徐他们来时打招呼说得事情。 胡渣徐仔细看了看站在旁边正重新翻衣服套上的高舜,心里本来对自己下的决定还有的几分忐忑也消失不见,他看向眼镜男,“我要带他走。” 眼镜男想也不想,“不行。” 高舜手上动作顿了顿,看向胡渣徐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操,终于想起老子了,赶紧把老子从这群疯子手里捞出去。 胡渣徐皱眉,尚未说话,眼镜男就给出了一个十分冠冕堂皇的理由,“他的配套设施我们还没弄好。” 胡渣徐砸吧两下嘴,懒得拆穿他,“反正数值你也收集差不多了,你看着配吧。而且近两三年估计用上的机会少,你有的是时间慢慢配。” 眼镜男扶了扶眼镜腿,一本正经地道:“还是不行,他的各项数据时刻都在变化和成长,现在测得数据根本不稳固,我们需要留下他观察起码半、不,一年!” 胡渣徐嘴一咧,上下嘴皮子一碰,就骂了出来,“滚你妈蛋,还一年!以往那些新人你最长的也就留了三个月,你怎么不说干脆直接留他个十年啊!” 眼镜男撇撇嘴,“最多留八年,怎么会有十年呢?” 胡渣徐:“你还真敢说!别叽歪了,人我真的得带走,我有事儿。” 眼镜男顿了顿,低着头想了会儿,默默点头,然后问:“什么时候回来?” 胡渣徐失笑,“不好说,快的话这个月还能回来呆几天,慢的话……应该就是明年了吧。” 眼镜男挑眉,“这么久?什么任务时限跨度这么大?” 胡渣徐一边摇头一边示意身后的人去领高舜走人,“不是任务的问题,任务最迟这个月也能做完了,主要这孩子还得回去念书。” “!?” 等高舜跟着胡渣徐完全远离了三区的势力范围后,他才重重一呼气,“卧槽……” 胡渣徐被逗乐了,“怎么?也有你这小子怕的地方啊?” 高舜没好气地睨他——谁把他送来三区的,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胡渣徐大概也想起了这茬,尴尬地摸摸鼻子,咳了两声,转开话题,“有个任务想找你……” 高舜诧异地挑眉,“我以为我只是来训练的。” 胡渣徐沉默了一下,一边往前走一边沉着声道:“情况有些特殊,找你不是为了出外勤,主要是做技术支持。” “技术支持?”高舜反问,虽然后勤技术方面他也接受了不少培训,但目前来说,在他怪咖师父口中,他离出师还差得远呢! 如果真的要出任务,怎么看怎么也该是外勤啊! 胡渣徐扫了他一眼,情绪有些低沉,“本来不准备找你的,但是我们已经损耗了三个技术支持了。你还是你师兄推荐上来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任务里跟着出去做技术支持,只要双方一交火,即使技术支持呆在安全堡垒里,也会在第一刻被对方锁定。你那个师兄……他是第三个。” 高舜脚下步子停了,“他怎么样?” 胡渣徐:“幸好外勤回援及时,性命无大碍,但是受了不少罪,身上三处枪伤,其中一枪擦着肺叶过去了。” 高舜一瞬不瞬地看着胡渣徐。 胡渣徐完全不受影响,接着道:“对方对我们出任务的套路摸得很熟,每次专挑无武力值的技术支持出手,所以你师兄推荐你过去,你情况本来就特殊,虽然技术方面还差一截,但是起码不会一交火就折损。另外,你师兄也可以远程协助。” 高舜下颚紧了紧,眼底蹿过一丝火光,蹙眉,“出内贼了?” 不然对方怎么可能把握住牢笼里的人出任务的模式,而且每次都能把技术支持从组员里给挖出来? 胡渣徐更显消沉,“不是内贼,我们查过了。很有可能是我们的老熟人……” 高舜脑中灵光一闪,“图昆!” 胡渣徐一点也不诧异,深深看了高舜一眼,点头,“是他。” 第六十八章 高舜在胡渣徐的带领下,前后也摸清了他这次要跟的任务内容。 说来其实确实并不复杂,就是有一帮倒买倒卖的国际文物贩子,要从国内倒腾一批东西出国,这些东西到底怎么到得这些人手里,已经不可考了,大部分是新近在北面挖出来的一个考古点里的东西。 按理说,这一类的事件其实还没有上升到要牢笼出手的地步,但是其中有一样东西据说挖出来当天就被封了红头SS绝密档,不知怎么还是走露了消息,当夜就被人给盗走了。 正套装备的高舜听半截,有些好奇,“到底什么东西?” 胡渣徐不客气就给了他一巴掌,“果然是半路出来的,这是你该打听的吗?” 高舜闪过掌风,撇撇嘴,“其实你也不知道吧?” 胡渣徐眼一瞪,腰板一挺,“别用激将法,我告诉你,这玩意儿反正不该你知道,那玩意儿拿到手,你们也不能去看,回来要先从三区里面走一遭,然后再往上面送。” 一听三区两个字,高舜就不自觉地龇了龇牙,感觉一阵肉疼,心里顿时也清明了些,三区一群疯子能感兴趣的还有什么,除了各类生化机械武器外就是能源开发了。看来那玩意儿在地下埋得久了,指不定埋出了什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生化类玩意儿。 高舜套好装备,胡渣徐看了看,点头,正准备出声时,门口忽然有人报说三区来人给送了点东西。 胡渣徐眼珠子一转,就猜到是给高舜送东西来了,直接拍拍脑门,“得,看来这套装备白置办了,让他们送进来给他换了,赶紧的。” 等高舜换上三区刚刚送进来的装备后,胡渣徐都忍不住啧啧出声,对一旁三区帮忙演示个别装备功能的小白大褂说道:“你们三区这次出手忒大方啊!都说了他是去做技术支持的,但你们这手笔,超过武装我一个外勤小组了都!” “啧啧,尤其这几样……”胡渣徐指了指别在高舜腰间和臂膀袖套里的东西,“这么好的玩意儿,怎么从不见你们给我其他外勤专员给配上呢?” 小白大褂头也不抬地便将眼镜男交代的话转述了:“头儿说,我们就是想配,也得看配的人有没有能耐用!” 这话让胡渣徐不满地干瞪眼——这是几个意思啊?可能不起人还是怎地? 小白大褂接着道:“这几样东西都是最近才由他试用后改进的,各项数据匹配下来,也就他能用。” 说白了,就是跟那天的单体飞行器一样。那玩意儿是早就弄出来了,但是摆柜子里落了老厚一层灰,生生没人能去试用。 不是身体素质跟不上后背被活活烧焦一层皮,就是左右体能值不同步,上空后也没有办法凭一己之力操纵机体。更别说像高舜那样在空中按照他们的指示飞几个来回,供他们收集数据然后不断改进了。 听到这里,明白内情的胡渣徐也只能咂嘴表示遗憾,随即又用更热烈的目光看着高舜,那意思——这真是块宝啊宝! 不一会儿,高舜摸清了所有东西的功用,其实本来也都是他试用过的,大部分东西都只是改进了,又不是重新弄出了新玩意儿,所以上手得非常快。 胡渣徐抬手看了看手腕上貌似手表的东西,神情严肃了几分,“差不多了,外勤那边也安排好了,我带你过去,你们熟悉一下。” 高舜点头,顺带对小白大褂道谢。 小白大褂扶了扶眼镜儿,眼神儿倍亮,语气很是依依不舍,“头儿让我转告你,千万早点回来,要全须全尾安安全全的啊!” 要不是和这一群戳人从来不眨眼的白大褂们已经呆了一个多月,高舜指不定就把这叮嘱当成了关心而感激涕零,但现在……他听着这叮嘱,除了蛋疼还是蛋疼。 因为不管他怎么听,这话到了他耳朵里都只有一个意思——你早点回来,咱们还能接着再测验几样新产品,对了,千万别缺胳膊少腿,或者受了重伤要卧床,这太不利于咱伟大的科学实践进行了! 高舜木着脸,冷冰冰地从小白大褂身边走开。 小白大褂的热情依旧不受丝毫影响,如果有小手绢儿,他也许还会很配合地拿出来挥一挥。 跟着胡渣徐七转八绕地,来到一处办公室,一进门,和里面坐着的七个外勤打了了照面儿,双方一时都卡在了那里。 高舜倒是第一时间咧了嘴,还真是……巧了。 大约七八秒以后,对方里站出来一个人,毫不客气地瞪了高舜的笑脸一眼,然后才说话,声音像吞了个核桃似的,堵堵的,还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他……是给咱们做技术支持的?” 胡渣徐啊恩了一声,算是给了回应。 坐着的人立即跳起来不干了,“卧槽,他才多大啊?你上回还告诉我们,他只是个储备军吗?你当我们这群大男人死绝了吗?拖一个十八九的孩子上战场?” “这次任务多危险你不知道吗?尤其对方跟邪了门似的,专盯着技术挑,而且一挑一个准。”他喊得眼睛都发红,他没有说的是,前三批人马除了损了三个技术外,他们的两个外勤兄弟也折了! 就算先前这任务还没有上升到牢笼出手的地步,到了这一刻,他们也跟任务里的那群人死磕上了。 但显然,让高舜做技术支持显然不在他们的预想中,三轮下来他们难道还没不清楚,在这个任务里做技术支持和以往可不是一回事,以往技术支持是呆在大后方最安全的地方里,跟个宝贝疙瘩似的护着,而且外勤在分不开身,也会留一个护着的。 可这次不一样,他们还是会将技术支持当宝贝疙瘩一样护着,但依旧架不住对方专挑技术支持当靶子,尤其对方的反向侦查,让他们一群人防不胜防,除非他们留守一半以上的人保护技术支持。要真这样做了,他们任务也不用开展了。 在对方这通毫不客气的炮轰里,胡渣徐显得尤为沉默,他坐到了房间里唯一一个老板椅上,给自己点了跟烟,深深抽了一口。 对面几人看胡渣徐这不准备给出解释的模样,当下更有几分怨言,随即摆开了架势,准备跟他一争到底的样子。 反倒是高舜不得不拿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大腿一迈,卡到那一队人和胡渣徐中间,“我说……你们是不是忘记什么事了,476以及各位老熟人?” 是的屋子里这队出外勤的人正是当初在H市和高舜“同甘共苦”了一番的476小队。 几人被高舜这横插进来这一脚弄得有些懵,互相对视了两眼,最终还是由跟高舜更熟一点的476上前,而陷入,476没有也没能领会高舜的意思,“臭小子,这有你什么事儿啊?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高舜勾着唇角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忽然,在众人压根没反应过来的一刹那,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出手的,476就已经被单手扣住压在了地上。 476眼中惊骇一闪,还不待他反应,高舜就已经松了手了。 高舜露了个白花花的牙花子,“应该想起来了吧?” 众人顿时恍悟,不禁感到后牙槽一阵发疼,纷纷想起初见时在临时指挥所里,他们留休的同伴被缴了械的那件事。 事后小队里的众人,其实瞒着高舜有偷偷进行过自我检讨和总结,最终大家一致认可的结论是:高舜虽然有点厉害,但毕竟是个储备军不是,毕竟不像他们耗了大半年从各种奇葩的折磨里趟过来了不是? 他能成功缴械,主要还是他们这群人一时轻看了人家。 嗯,一定是这样。当时众人一面互相点头一面充满危机感地回了牢笼后,无一例外地申请去加训,又半年下来,小队又出了大小好几次任务,随着任务难度的升级和任务低耗完成配比,一队人的信心早就慢慢膨胀了回来。 但刚刚高舜那一下子…… 476一个发力,从地上蹦了起来,“干,刚刚不算,老子对你没防备,我们再来一次。” 高舜颔首,“行,那你现在有防备了?” 476在高舜问话的同时就风驰电掣地出手了,高舜一个侧身,脚下都没带动一下的,就避开了,然后眼疾手快地伸出左手,一个假动作后,右手打出去。 两人在原地飞快地过了几招一时间好似打得是平手,忽然,476脚下微微松动了几步,小队的队长就出声了,“停吧!” 高舜和476同时收手,高舜笑了笑,不再动作,476脸上微微有些挂不住,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队员一眼。 众人虽然不说,但眼中纷纷露出同情,这真不能乖476,其实要是换成他们,估计也够呛! 想到这儿,小队里的几人不禁一阵蛋疼,刚刚冒出来的那些携老扶幼的好心肠真应该扒拉出来喂狗,面前这位哪里是需要他们关心的国家幼苗,整个一凶兽。 “行了,看来没问题了。”不知什么时候胡渣徐已经抽完了一根烟,再次开口道:“你们赶紧先熟悉一下培养一点默契,两个小时候就出发吧。” 说着,胡渣徐露出一丝笑意,虽然称不上轻松,但终究让沉重的气氛有了些缓和,“不过……你们应该挺熟的了。” 听到这里高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三两步上前,跨立在说话人面前,“以后几天,还靠兄弟几个多关照了。” 嗯,高舜把自己的立场摆的挺清楚的,他是来做技术支持的,据说技术支持会每次都会配一个外勤贴身保护的。 小队的队员显然也想到了这点,脸上蛋疼的神情更浓了。 而无论这几人怎么想的,高舜这个半路出家的技术支持也就在他们小队里扎根了。小队的队长看事已成定局,多说无益,便也就领着众人出去了。 一边走一边正式给高舜介绍了一下小队里的众人,原先在牢笼里的称号也不能叫了,简单地说了说名字和代号和在小队里的位置后,紧接着就说起任务的事情。 在听到任务的地点时,高舜愣了一瞬间,小队长立即察觉了,问他,“怎么了?” 高舜摇摇头,“没什么,我弟现在正在这个城市。” 因为侯明权的任务,小队里的众人对汪洋的事情也都清楚,听高舜说弟弟,便立即就猜到是汪洋了。 也许是因为高舜的实力确实让人放心,这么强悍武力值的技术支持不但他们想不到,对方肯定更想不到。 只要一想到连着三次都被对方用诡计压着打,而这次准能叫对方吃个大亏,心里便一阵舒爽,于是几日来沉重的心情终于有了几分惬意,“刚好,任务做完,你们哥俩也许还能吃个饭。” 说道这个,高舜脸上表情顿时就有了那么些不好看。 原因无他,汪洋最近表现不对劲。 高舜这段时间一直呆在三区里,被折腾得实在够狠,每每到了晚上休息时间,拿着通讯器越过好些检测程序给汪洋发信息的时,都是累得够呛的时候。所以通常一来一回也说不了太多东西,最多问问汪洋现状怎么样? 练功苦不苦累不累?有没有被人欺负?再多或者再私密一点的便没有了。 一来,实在是他精力不足;二来,每条信息都要“翻山越岭”的不说,高舜也知道十有八九信息墙那边应该是自己师父或师兄坐镇,每条能发出的信息肯定都被人过了目,所以每晚发几条生活问候也就得了,太肆无忌惮,把那两尊大神惹烦了,可能一条都发不出去。 但高舜就是再累,他其实也察觉到汪洋这段时间的不对劲了,忽然间就变得异常成熟懂事的样子,回自己信息从来报喜不报忧不说,每次自己才发了几条问候,那边就给自己来了一句十分体贴入微的:挺晚的了,不聊了,咱们都休息了吧! 虽然这话很贴高舜当时的心意,但时间一长,他就觉出不对味来了,这孩子要能有这么体贴,那还叫汪洋吗? 高舜自然不知道,汪洋在他现室友的指导下陡然明白了处对象不能万事依着对象来,时不时也得拿捏着点,不能尽显得自己特别在意,特别稀罕,特别百依百顺想对对方好的模样,往高端点的方向上说就叫若即若离的美感和适度的“饥饿营销”。 “嘿!嘿!高舜,发什么呆呢?队长让你给自己想个代号呢!” 高舜回神,歉意地摸摸鼻子,暗暗决定这次任务结束,先抽空去摸摸自家小崽子的底,要是让他发现这小孩儿又整出什么幺蛾子的话……高舜暗暗搓了搓牙。 “叫十七号吧。” “这叫啥代号,一点特色都没啊!” 高舜笑笑不说话。 第六十九章 八九月是北半球的夏季,越是临海的地方越能感受到属于夏的魅力,烈日、蝉鸣、海风、啤酒、美人以及飞扬的裙摆和整夜整夜的狂欢。 就在这个八月中旬的一天,S市的火车站里,走出了一个简单T恤、短裤、跑鞋加鸭舌帽装扮的高大学生,稍不注意,这个学生儿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穿过茫茫人流,背着厚重的书包上了一辆火车站的大巴后,这个学生装扮的人装模作样地拿出了一个手机,连上了耳塞,一个十分娴熟的障眼法后,外人就以为他在打电话,而实际上,塞进耳朵里的耳塞并没有丝毫声音,真正发声的东西是一个早就贴在了耳朵口处的小黑点。 因为地铁分流了路面上公交的压力,加上这辆大巴所跑的路线很偏,所以大巴发动的时候,车上还稀稀落落的,基本上没人,最后一排除了这个男学生基本没人。 他小心而快速地以眼角的余光四外扫了一眼,而后才含糊不清地开始说话,像是正在跟手机对面的人打电话似的。 “嗯,到了。” “行,不用担心,按我们说好的做。” “可以……小蜜蜂记得一定别在身上,这样我才随时掌握你们的动态。” “公共频道不要再进了,去我给的那个地址。” “好,先这样。” 随后,高舜拉下耳机,将电话塞进背包里,像是已经打完电话的样子,然后随机选了一个站点下了车,然后快速地融入一小波人流里不见了踪影。 高舜是一个人坐着火车来到S市的,实际上,也不算是一个人。他和任务小队在出发前两个小时,商量出了一个新型的任务模式——技术支持和外勤小队分开行动。 当然这并不适用所有的任务小队,但却恰恰适合他们这个任务。 因为他们小队的技术支持是高舜,虽然后勤技术不能跟前三位比,但起码武力值能压倒他们小队里任何一个外勤。 再者,三区那边因为了解到高舜这次任务特殊,塞了一堆尚在开发试用阶段的东西给高舜,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将高舜调离那个危险的中心。 所以即便他们不在一起行动,甚至高舜要在整个任务过程中装作普通游客不断地到处移动转换地点,但三区的这些玩意儿还是可以保证高舜能在第一时间掌握他的队友的动态。 保护一棵树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种到森林中,技术支持如果还原成普通人,扔在人群中不停移动。那么即使图昆那边手段再高明,也不可能像之前那样,在任务还没有铺开前就锁定了技术支持。 所以虽然这个策略还是有些冒险,但对任务小队来说,确实是目前为止最为妥当的方法。 于是,任务小队由转机送达这个城市,而高舜则在S市附近的一个火车站被放下,制造成他千里迢迢坐火车来S市的假象。 片刻后,高舜从一个大商场里走出来,身上的服饰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加的没有特色。他脖子前挂着相机,身后背着登山包,健硕的体格被宽大嘻哈风的衣服给遮掩了,整个就是一穷游青年的模样。 他一边走一边在自己需要的地方拍照,相机有时候呈现的确实是他正在拍摄的照片,而有时候则是一副S市的地图,上面有七个绿色光点或移动或禁止。 每每看到这副图景时,高舜总是不自觉地微微呼气,像是确保了什么安全性一般。 从高舜下走出火车站到他摸索了任务范围圈以后,天色便已经擦黑了。他随机找了家离自己最近的旅馆登记入住了。 一进到房间里,他就迅速放下了自己的背包,从身上各个地方抽出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在房间的入口处和窗户等连接外面的地方布下了层层防线,然后才打开了他背了一整天的背包,动作飞速地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最后,他盘腿坐在床上,一边喝水一边开始在掌上电脑上敲字: 【各分队汇总信息。】 【A分队今天扫了一条街,确信对方已经转移了。】 【B分队发现目标痕迹,但是咱不能确定是据点还是障眼法。】 【真的假的,我们C分队这么也发现了目标移动痕迹。卧槽,肯定有一处是假的。】 【也很有可能两处都是假的!】 【队长为什么这么说?你们那边也发现目标痕迹了?】 【对!】 打出第一行字之后,高舜就不再动作,他一边喝水一边浏览各方面汇总过来的信息,其实他倒是十分怀疑图昆会不会早就转移走了,他在S市已经被牢笼里的人追击了三次,虽然这三次他连连打出了十分漂亮的反击战,但毕竟他已经走漏了自己的行踪,怎么可能还留在S市呢? 虽然他有这方面的疑惑,但他依旧没有对小队领导者发出质疑,只是从旁观看。 他现在只是个技术支持,主要任务其实是保证各个队员之间信息畅通无误,同时提供后勤信息支持。 【十七号,你查一下最近24小时内离开S市的人里有没有身份可疑的人物?】 高舜看到一条专门下达该自己的指令,双手迅速地回了一个【得令】便立即转到旁边的另一台电脑上动作了起来。 不到半分钟,各种出入S市的数据都弹在了电脑上,高舜飞快地下拉菜单,两个小时后,他揉了揉眉心。重新回到原先的掌上电脑上。 【离开的人物没有任何异常,但是在牢笼被第三次袭击后,S市里又进了一批来路有点怪的人。】 【能查出来吗?】 高舜老实地道:【我实力不到家,查不出来。我发过去让我师傅帮个忙,最快大概也要后半夜才有消息。】 频道里安静了一会儿,也许是想起了第三次袭击中倒下的那个技术支持。 一会儿后,频道里终于又有人出声,是小队领导者: 【大家注意,目标是一个团体,就我们目前所知,他们的头目是曾经我们牢笼里出去的,所以一连三次对方都能抓住我们的软肋打。】 【对手比我们知道的还要狡猾,但是一连三次,我们都在这个地方受挫,所以我们不妨大胆猜测,图昆和他的小团体肯定还留在S市里。要么,他是狡猾过头,制造各种虚虚实实的假象,扰乱我们的视线……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这个道理不难理解。】 【要么,他因为一连重挫了我们三次,自信心已经爆棚到一定程度,所以还是会选择留在S市里活动,这是一种变相的示威;要么,他其实并没有太多决定权,我们都知道是他把红头绝密档给买走了,但也许他并不是最后的买家,最后的买家也许就是敲定了S市做为交易地点,而且轻易不肯改地方,所以他不得不一直留在这里。】 【所以,我们接下来任务的重点是……】小队长一通布防,最后对高舜说道:【十七号,你目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障自己安全。】 群里众人一起蹦出【得令】后,这次多方沟通的汇话算是结束,而高舜在众人汇话结束后,立即将这个频道的ID给销毁,同时开始建设新的频道以供下次使用。 在完成今天的一系列任务后,高舜进浴室冲了个冷水澡,然后走到窗前,掏出自己的通讯器,给汪洋发信息。 一个字数超载饱含高舜各种情感的信息发出去后,足足等了五分钟,那边才姗姗发来一条字数少得可怜的回信。 高舜额前青筋跳了跳——熊孩子不但学会了寡言少语,甚至还学会了不第一时间给自己回信?!通过一个月的短信联系,高舜早摸清了什么汪洋在什么时候是抱着手机的。 他确信自己发出去的信息,汪洋第一时间便看到了,但却没有像以往一样,第一时间就给自己回信。 他慢慢呼出一口浊气,忍住心里的恼怒,继续给汪洋发信息。 死小孩依旧一副坑爹的尿性,一会儿扯点自己不懂的艺术,一会儿来点舞蹈里的专业术语,然后在终于在高舜觉得他们的聊天有点迈上正常人类的轨道时,他告诉自己挺晚的了,他心疼自己忙了一天,肯定累了,休息吧! 高舜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松开差点被自己捏成了渣的通讯器,然后将自己重重扔到大床上,放空脑袋。 放空…… 放空…… 干!要让他知道谁他妈带坏了他家孩子,他一定灭了他! 是的,自始自终,高舜从来没想过是汪洋变心或变了一类,以他对汪洋逗比个性的了解,这孩子十有八九被谁给忽悠了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在S市的另一个方向,一个集体宿舍的某间房间内,汪洋捧着自己的手机,等了半天没等到以往那句“晚安”后,有些不是滋味地转头问自己旁边的室友。 “我对象今天没给我发晚安,我怎么觉得你那法子越来越不靠谱啊?”汪洋质疑的眼神看着对方。 他今天照着对方说得,既延缓了一些回短信的时间,又故意用一些他们今天学到的舞蹈专业新词汇装逼了一把,希望能武装的自己看上去高深成熟又增加了内涵。 对方看到汪洋怀疑的眼神,安抚地对他痞痞一笑,“这有什么,显然对方已经被你今晚展现的深刻内涵给倾倒了,指不定现在放下手机去恶补各种专业知识了,只为了下一次能跟上你的步调。” “你就说说吧,最近你对象是不是越来越热衷于跟你聊天了,每次都是你先结束聊天,而她在那边还依依不舍的?”对方看汪洋依旧不太信的样子,便使出杀手锏。 汪洋眨眨眼,想了一下:“我觉得他……也没表现出太多依依不舍,每次我结束聊天的时候,他就给我说晚安了。今天……他连晚安都没说了。” “我怎么觉得,你这法子根本没有让我们变得更亲热啊?” 对方一听汪洋问到这茬,立即猥琐地笑了起来,“小孩儿你懂个屁,我这叫积累,积累懂吗?你现在把你对象的胃口吊的足足的,等到你回去了,你们约着见个面到时候你看她对你亲热不亲人,那时候,你再顺势一推,还不是想干什么干什么?” 说着,汪洋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有些猥琐地对了对大拇指,大笑了起来。 汪洋这段时间跟他混得比较多,所以一看他那表情和动作就猜到了其中意思,耳尖冒了些红气,忍不住又看了看手机,确定高舜确实没给自己回晚安,心里不由咕哝:我本来也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每次想做的时候,他哥都会答应的。 要只是为了这个,他还要不要天天学这些个处对象的奥妙啊? 汪洋觉得自己的心跟被一只小爪子不停挠一样,痒得不得了。手上握着手机松松握握了半天,宿舍的灯就熄了。 他吸了吸鼻子,决定明天开始不玩这些处对象的小游戏了,他真想他哥了。明天他有一天休息时间,但是也回不了H市,希望晚上能梦到他哥。 第七十章 一早,当天空还没有完全亮起了时,高舜就从自己的临时租住的旅馆里走了出来,他依旧是昨日的打扮,离开前台的时候打听了一下附近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当地热门的特色活动。 出门后,他的便签条上记着打听来的几个地点和活动,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将便签条上递给司机,让司机从这几个活动中推荐一个“最吸引”人的活动。 司机接过便签条一看,便笑了,“学生出来暑假游的吧?暑假来我们这个城市真是来对了,我们这里的夏天可玩得太多太多了。” 随后,司机指着其中两处道:“这两个地方离得近哦,不过现在这个时间太早了,你可以先到这里,吃个早餐,那边有家小吃店味道蛮好的,吃完早饭你到旁边那个古镇里逛一逛,还是蛮有逛头的。” 一边说着一边把便签条还给了高舜,发动了车子,嘴上也不忘接着介绍:“下午再去这个广场,那里最近有个书展,还有个什么漫画展,听说有个什么什么Cosplay的东西。反正是你们年轻人喜欢的东西,我女儿大二了,今年暑假在家里宅了一个月,哪里都不爱去,但自从这个书展开了以后,在那里都泡了三天了还不过瘾,今天还要过去的。” “书展逛完你就可以到另一个地方去了,从书展里面出来也蛮近的,穿过一条街就到了,有个啤酒夜场,年轻人多,估计你们都喜欢的。” 高舜眨了眨眼,状若无知地道:“这些地方人多吗?” 司机借着后视镜扫了高舜一眼,“本来就是你们年轻人喜欢玩的东西,不光你们这些外地的游客,我们本地的年轻人也都喜欢去的,人自然多的呀。你要是觉得吵,喏,上面还有几个地方,人会少一点……” 高舜勾了勾唇瓣,“不用了,我挺喜欢热闹人多的地方的。” 司机丝毫没听出来什么不对,顺着话便接着道:“我说嘛,你们年轻人都喜欢热闹的呀。” 一路上,高舜时不时地就与司机攀个话,问得东西都很隐晦而有技巧,不知不觉间,倒给高舜问出来了很多东西。 “……不过和平路和付胜路那边最近不好去的。” “为什么?” 司机打着方向盘转了个弯,“这几个区最近治安不太好,昨天晚上和平路那边还闹出了一个伤人事件。好像是几个社会小青年围堵一对小情侣,把人家一对小情侣给砍伤了,啧啧,你说这个社会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一群年轻人有手有脚不学好,学人家拦路抢劫……” “你知道额,我们市的治安一向数一数二的,出了这种恶性事件,上面都很重视的。最近出了不少人力物力在这两块地方严打这种歪风习气。不过,虽然这两块地方最近管束得很严,但你一个学生出门在外,还是尽量不要往这种地方凑了……” 高舜受教状地点头,并适时地又迎合了两句司机的话,既吹捧了他们的城市,又表达了感激,引得司机的话兴更浓,话闸子立马就收不住了,从本市只有本地人知道的地道美食,到本市最近一些大大小小稀奇古怪的事情,一股脑地都倒了出来。 直到高舜已经被送到目的地了,司机还有些依依不舍,觉得没说过瘾,高舜一边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一边又确实挺感激这个话唠司机,因为从这个司机口中,高舜倒摸到了一些蛛丝马迹的东西。 他付完车费和司机到了别,背着背包压低了鸭舌帽,并没有朝司机在车上给自己介绍的各种高端幽静的地方走,反而穿过了两条街之后,走到了附近的一个大型的批发市场。 S市里因为经济发展的迅速,人们的生活节奏一向比一些二三线的小城市要快很多。这还不到六点钟,批发市场里的早市和餐点店并已经热闹非凡了。 高舜顺着热闹的人群往里走,找了一家人特别多的混沌店,叫了一大碗馄饨后便走到一个角落里的单人桌前等着去了。 因为人尤其的多,所以,正常的等餐差不多要十多分钟,高舜状若无聊地掏出了手机,几下摆弄,手机屏幕就连上了一个奇怪的通话频道。 高舜微微闭目整理了一下思绪,而后开始用手机打起字来。 【和平路、付胜路、敏化区、齐忠门,外勤组留意这四个地方。】 几乎在高舜发出信息的一瞬间,那头就有了反应,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小队队长: 【为什么?十七号,你昨晚去做了什么?记住,你是技术支持。】 高舜看着最后一行字,微微笑了一下,手上快速动作。 【我什么也没干,早上出门打了个出租,从司机口中得到的消息。】 打完这行字后,下面一溜烟地冒出了各个队员的问话声,高舜暂时不理,略略组织了一下语言,就将出租车上,司机说得那些话一一剥离出有用的东西,整合了一下,打了一堆字,发了过去。 小队队长显然没想到高舜打个车都能套出这些东西,或者说,高舜接受和处理信息的能力太高了点,这些东西看似杂乱无章,但是经由高舜这么一串,确实有很多不对劲的东西混在了里面。 在众队员看不到的地方,小队长深深一叹,然后手指动作了起来。 【四只行动小队各分出一个人呢去这四个地方,转换六号模式打探消息。】 【十七号,以后不要刻意去做这些,你现在是技术支持。】小队长再次提醒,【不要让我后悔赞同了你的行动方案。】 高舜看了看小队长最后状若警告的话语,心里一点儿恼火都没有,对方的潜台词其实是:你是技术支持,而且现在是一个人在行动,连个外勤保护都没有。所以,在确保自身安全之外,尽量不要做惹人注目的事情,以免露馅儿,让前面三场悲剧再次重演。 借着早餐送到桌前的一点时间,高舜将自己最新得到的消息传递了出去,吃完一大碗馄饨后,他压低了鸭舌帽,穿过批发市场,又走过了两条街后,转身进了一个商场的卫生间,再出来,装扮便换了,灰色紧身T恤加合身的水洗牛仔裤,加上一件敞襟的格子亚麻衬衫,鼻梁上架了一副平光镜,背后依旧背着书包,乍一看,完全就是一个准备去补习或者补习刚刚结束的学生。 高舜状若无事地不停在商场的各个区里逛着,时不时会找个地方停下来看看坐坐或者喝一杯饮料,而每当这些时候,他也会掏出手机,或者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不太显眼的笔记本电脑,“玩”一会儿。 汇总一下各个外勤发回的消息,再转发给其他外勤,达成消息共享后,顺便帮着需要的外勤查一些不那么好“弄”到的资料,再发出去给他们。 一上午的时间转瞬即逝,他背起书包,看了看商场中的人流已经开始减少,他知道这里已经不适合做为他的森林了,因为树木不够多。 他想了想,起身收好东西买了单,准备去两条街外的那个书展,按照早上那司机的话,书展的人流从现在一直到傍晚会有一个小高峰。 而就在高舜低调地顺着街道一边闲逛一边朝两条街外的书展走去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这么撞进了他的眼帘。 他的步子顿了一下,隔着平光镜,他的眼睛危险的眯起,心里默念——汪洋! 此时的汪洋正跟着自己的无良室友,还有几个年纪都差不多大的年轻男女,坐在一家餐饮店里等着吃中饭,高舜隔着街边的落地玻璃窗,将小孩儿的一切尽收眼底。 一个多月没见,汪洋好像瘦了点,脸颊上他花了大半年才养出来的嘟嘟肉消退了不少,眼睛衬得更大了,内里的神采倒是越来越夺目,气色也还可以,头发变得有些长了。 即便是在一群学舞蹈气质都很不错的男女中,他依旧是高舜眼中最耀眼,也最容易在第一刻就锁定的目标。 下一刻,坐在汪洋身边,跟汪洋之间的互动和亲密度明显高于其他人的一个男性也被高舜给锁定了,二十岁上下,一头栗色的短发,五官柔和,一双桃花眼,说起话来总是顾盼生辉左勾右搭,随便说一句话,在场的女生都要被逗得咯咯笑。 不知他想起了什么趣事,凑到汪洋耳边说了几句,汪洋眼神亮了亮,打量了一圈在场的女生,点了点头,像是有些认可他的话。 在高舜的大脑下达指令前,他已经走进了这间餐馆,而且挑了个离汪洋他们足够近,能听到他们聊天,而又不会被发现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随便点了点东西,便让服务员下去了,坐在那里静静听了几句墙角后,倒也没听到什么太出格的东西,他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掏出通讯器“翻山越岭”之后,给汪洋发了条信息。 汪洋掏出手机一看是来自高舜的信息,当即便有些惊喜,高兴地准备打开来看的时候,手机一把被他旁边的桃花眼男给拿走了。 “你对象吧?”桃花眼男,汪洋的现室友,一手掂着手机一边问汪洋。 汪洋点头啊点头,伸手要去把手机拿回来。 桃花眼男颇为恨铁不成干地扫了他一眼,“看你那副出息,我怎么教的来着,你看,以前不都是不到晚上都不给你发信息吗?什么白天忙啊忙的,这不,大中午的也给你发信息了!” 汪洋愣了一下,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但却没有朝桃花男说得方向去理解,而是觉得高舜这个时间点联系自己,肯定有事情的,当即,他更要拿回手机了。 一桌子人看两人围着一个手机抢来抢去的,好不热闹,最终,还是旁边一女生看汪洋隐隐有了怒气,又觉得汪洋对自己女朋友这态度妥妥的,必须点赞,于是出口说了句公道话,让桃花男把手机还给了汪洋。 顺便贬低了一番桃花男的做法,“人家小两口处对象,你凑个什么热闹啊,你别尽带坏了汪洋,他跟他对象爱怎么处就怎么处,你别把你那一套往所有人身上套!” 汪洋眨眨眼,左右看了看他们,想起昨晚高舜都没给自己回晚安,现在又突然给他发信息,当即便有些迫不及待了,点开信息后,里面只有简单几个字:【吃饭了吗?】 没有他想象中的重要的事情,但只这几个字还是让他心里乐开了花,他眉眼笑眯眯地就给高舜回信息。 【正在吃呢,哥,你今天怎么有空现在给我发信息啊?】 呆在角落里目睹了刚刚所有情况的高舜,暗搓搓地将视线在桃花男身上逡巡了一圈后,重新将注意力返还到通讯器上,想了想,他又发到: 【想你了。】 手机一阵,短信又来了,汪洋点开一看,只觉得这三个字贼有冲击力,好像直接冲撞在他的心口上一样,他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后面了,整个人像偷到了大米的老鼠一样,又乐又满足的模样,使得五官本来就出挑的他,顿时更有了一种戳瞎人眼的亮度。 边上几个女生目睹了汪洋的这副模样,不禁就呆了一瞬间,而后摇头感叹,“妖孽哦妖孽!” 汪洋对外界的这一切都恍若未知,径自逗比而快乐地捧着手机回短信,桃花男教的什么若即若离,什么饥饿营销,什么装逼策略,他一个也记不住了,只按照自己心意回到: 【哥,我也想你了,可想可想了,我想听你的声音,想抱着你,想和你一起睡觉,还想和你做了!】 高舜低头瞄到信息上的内容,脸上微微烧了一下,心情顿时就变得愉悦了,他手上按了放放了按,最后还是忍不住回信道: 【去卫生间,现在。】 汪洋收到信后有些怔,随即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一阵刺激感顺着背脊划过,他跳了起来,一桌子的人被他吓了一跳,都转过脸来看他。 汪洋道:“我要去卫生间,现在,马上!” 同桌的人都莫名其妙,“去就去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准备去挖宝呢!这么高兴!” 汪洋风一般地冲出了坐位,拉住一个服务员便问他们的卫生间在哪,而后顺着对方指出的方向跑过去。 冲到目的地后,汪洋站在里面,看了看两排都合上的单间小门,又扭头看了看外面,什么也没有,不禁有些失望。 忽然,一个胸膛带着他十分熟悉的气息贴上了他的背,汪洋僵了一下,随即被惊喜给淹没,他开心地转过身,一把扑进高舜的怀里,“哥!” 高舜笑着看他。 两人抱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就亲到了一块儿,一个多月的分别让情人之间的一切都被点燃,情感在一瞬间爆发,高舜自此刻才发现,在有人进来前,分开了。 汪洋这才兴致勃勃地看向他,“哥,你特地来给我惊喜的吗?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休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吃饭?” 高舜捏了捏他的脸,“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汪洋怔了一下,才发现高舜今天穿得跟平常很不一样,他皱了皱眉,“哥,你这什么鬼打扮啊?看着跟个书呆子一样!” 高舜失笑,“你不是见天儿喜欢嘲讽我就是个书呆子吗?” 两人在厕所里说笑了几句,高舜看自己离职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便道:“洋洋,我这次来是为了帮徐叔做点事的……” “啊……”汪洋脸上立即挂上了失望的神色。 高舜莞尔,“你帮我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等事情做完了,我去你的训练营看你,然后等你一起回家。” 汪洋脸上的神采又回来了,他看高舜神神秘秘的样子,一个机灵后,不知道脑补了一些东西,而后他也神神秘秘地凑近高舜,“你这是在帮徐叔做什么呢?有危险吗?” 高舜摇头,“没有,就是处理一些他不方便出面的事情,不过在事情没弄完之前,要保密。” 汪洋郑重点头。 两人又凑在一起说了会儿话,临分别前,高舜忽然问:“你前段时间回我短信总是阴阳怪气的是为什么?” 汪洋的脸瞬间涨红了,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被揭穿的尴尬,更多的是对桃花男的埋怨,他说的那一套套的不但没起效,还让高舜觉得他阴阳怪气了!! 高舜看他这模样,心里便也就有了数,他摸了摸汪洋发红发烫的耳尖,“以后别整这些,我会担心。” 汪洋愣愣地抬头看着高舜,高舜认真地与他对视,“我有时候也不是那么自信与笃定,你那段时间的表现,让我以为……” 汪洋顿时睁大了眼,截话道:“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你?” 高舜摸摸他的脸颊,“嗯,我现在知道不会了,所以以后也别整那些了!” 汪洋看高舜的这副模样,心里顿时软成了一滩水,他学着高舜的动作,摸上他的脸,略有些赧然地道:“我……其实我也是,我只是担忧,觉得是不是要学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反正以后不会了!” 最后,汪洋很笃定地道,甚至暗自咬牙,回去先好好收拾一顿他室友再说。 高舜满意地微笑,让汪洋先一步出去,然后自己呆在卫生间里倚着墙呆了一会儿,临到要走的时候,恰好看到先前坐在汪洋身旁的桃花男走了进来,他与对方一个错眼,视线擦过,高舜心里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他走出门后,又悄悄返回去,一个手刀把对方劈晕了,然后把对方的长裤给扒了,扔进一个隔间,然后干净利落地走人。 第七十一章 将桃花男扒了裤子塞进厕所隔间后,高舜颇有兴致地转回自己的坐位,将桌子上的中饭给吃了后,再一次汇总了各方信息,从旁协助了调查了一些东西,特别关键的信息他一时半会破不了,便统统打包发给了他师父。 中饭结束后,各方信息已经越来越明朗化,不得不说图昆确实在S市大布迷魂阵,昨晚众人追查的那几个点基本都是障眼法,用来吸引各方视线的,而早上高舜临时指出的四个地方,其中三个也都是迷魂阵之一,但其中一个地方——敏化区,在外勤队员的打探下,却露出了一点不一样的苗头。 当即,小队长便通过频道下达了最新的指示,各方人马悄无声息朝敏化区渗透过去,而高舜则被指示,继续不停地在S市各处移动,同时远离敏化区。 高舜无声地露出一个苦笑,表示有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憋屈,但也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于是摊摊手,就收拾了东西,付了帐,准备走人。 而临出门前,他刚好与汪洋那一桌人迎面相撞,汪洋在人群里双眼亮闪闪地盯着他看,嘴角弯弯的,很是高兴的样子。但也谨记不能出声喊他表现出认识他的样子,所以只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偷看加偷乐。 高舜以眼尾的余光扫了一眼汪洋,便目不斜视地从他们一行人旁边路过,恰好听到他们正说着的话:“郭茂怎么还没回来?掉厕所里去了?你们男生派一个人去看看他怎么回事。” 高舜微微勾起一边嘴角,步伐不紧不慢地继续走,穿过了大厅,最后临出门前,与汪洋对视了一眼,眼中光芒柔和,满是温情。 “汪洋去吧!你是他室友。” 汪洋默默目送了高舜的离去,才慢慢收回了视线,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他才跑了回来,脸上是强压的笑意和兴奋,他冲到这群人面前后,脸上神采蓦而一变,显得十分尴尬而不好意思的模样,一张脸都涨得通红通红的:“郭茂他……” “怎么了?这副模样,目睹我们郭大少的现场春宫了?” 汪洋眼珠子一转,将郭茂要求他转达的消息换了个方式说出了口,“他让我们给他买条长裤送进去……” “咋的了?”众人惊奇了,各个眼睛瞪得溜圆,这是什么节奏? 汪洋踟蹰地在原地用脚碾了碾地,表现得像是十分犹豫,要估计郭茂脸面的样子,“他……他没有裤子穿!” 众人看他那副模样,顺势一阵脑补,一行人中忽然一个女声不可思议的问道:“卧槽!他大小便失禁,拉屎拉裤子上了?!” 汪洋一惊,眼睛瞪得老大,随即不停地摆手,“不是不是,他就是裤子不见了,没有裤子穿了,我们给买一条新的就行!” “……”卧槽,这理由也就只有汪洋这只小白羊会相信了吧?还裤子不见了?这年头丢钱丢车丢人的都听过,没听过上厕所丢裤子的! 汪洋自觉自己说得是大实话,也是郭茂让他转达的,但越是这么表现,众人越是用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别有深意的眼神互相交流着。 先前他们小团体里对桃花男颇有好感的几个姑娘脸上纷纷露出既恶心又好笑的神情,可以预见,这桃花男未来一段时间是别想在他们中间发展什么特别的男女友谊了! 一行人用眼神默默地交流了半天后,达成一种空前的默契,女生出门去买裤子,男生组团去厕所围观“丢裤子”的郭大少。 当裤子好不容易送来了之后,郭茂已经死气沉沉,不再试图解释他的境况了。 人生再没有乐趣了! 下半晌众人无论走到哪,都忍不住不停地把视线往郭茂下三路上扫,扫得郭茂终于爆发了,小爷不干了,回宿舍睡觉去。 郭茂这一走,剩下的一行人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但是难得有个一天休息,就这么回去睡大觉肯定可惜了,于是众人一商量,别各自找了志趣相投的朝不同的地方找消遣去了。 汪洋跟着其中两女一男往书展的地方去了,两个女生都是刚刚上大学,读得是他们H市的一所大学的表演系,平常就挺迷一些Cosplay什么的。 早听说S市每年暑假的书展区域中设有漫展中心,里面的Cosplay的水准一向超高。所以难得有机会了,就说什么也要去见识一番。 汪洋和另一个男生倒是可有可无,他们平常也不怎么接触这些,去看个稀奇也挺不错,于是四人便信步朝着两条街外的书展走去。 而在走进漫展区不到半个小时,汪洋就十分给力地和他的同伴们分散了。 汪洋蛋疼地站在来来往往都是人的过道里,那两女生太能钻了,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因为听到一个什么土银CP的COS,就像疯了一样,钻进人群里消失不见了。 另一个男同伴……原谅汪洋本就不多的注意力,鬼知道什么时候不见的。 所以,当高舜有意顺着人流往人多的地方钻的时候,就那么恰好地看到了一只迷路的小羔羊,他嘴角抽了抽,心中默默一声轻叹,顺着人流往前走,路过汪洋身边的时候,顺势拉住了他的手,带着他不动声色地往前走。 汪洋站在那里正挠着头发傻,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到底是去找那两姑娘还是自己找乐子去,忽然,他垂在左侧的手就被人牵住了。 卧槽!哪个王八蛋光天化日占老子便宜呢!那一瞬间,汪洋脑子里蹿过的是这个念头。 再下一瞬间的时候,汪洋一个侧脸,就看到了戴着平光镜的高舜的侧脸,人一下变得更呆了,脚下也跟着动了起来。 高舜斜睨了他一眼,忍不住发笑。 汪洋这才反应过来,整个人既震惊又高兴,想转过头去对高舜说话时,高舜却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不要说话。 汪洋愣了一下,但还是点头。 他低头瞄了瞄和高舜相握的手,心里的愉悦劲儿别提多高了。 高舜通过眼角的余光看到汪洋笑眯眯的表情,心情也跟着稍稍有了些轻松。 漫展这一片儿都是年轻人居多,而且几乎每走一小段路,就能遇到一波人正围着几个穿着华丽带着假发的Coser们求合影。 人群中带着一种难言的兴奋劲儿,基本上没人注意到在他们之间,有两个男人正牵着手光明正大地从他们中穿心而过。 于是高舜和汪洋两个人脸上各自挂着轻松惬意的神情,就这么手牵着手,在人群里慢慢的穿梭,途经各个漫展分点,偶有觉得有趣的,便会多逗留片刻。 有时候会遇到一些穿着各种华服的Coser们,也会顺着人群的步调,走上去围观几下,就这么,慢慢地,两人牵着手在人群中走了半个小时,整个过程中,高舜和汪洋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最多就是汪洋傻乐呵的时候,轻轻叫上一声“哥”,高舜再含糊不清地唔一声。 忽然,人群外面有一道女声在喊汪洋的名字。 汪洋扭头看过去的瞬间,高舜的手就松开了,汪洋心里一阵口落落的,下意识就扭过头去看高舜,只这么一刹那的功夫,高舜已经在人群中和他错开了四个身位了,汪洋眼底一阵迷茫,就这么定定地盯着高舜的侧脸看。 高舜无奈地对他勾起一个笑,示意他赶紧去和自己的同伴回合,他也要走了。 等到和汪洋同行的两个女生穿过人群挤进来时,高舜的身影已经完全淹没在人群中了,两个女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汪洋,看什么呢?美女?” 汪洋回过头,冲他们一笑,“看美女还用这么看,直接看你们不就好了。” 两个被恭维了的女生瞬间对汪洋的好感爆棚,娇羞了一下后,拉着汪洋分享她们刚刚拍下来的好东西。 高舜顺着人流走到了四楼的回廊上,朝下面看了一眼,微微勾起唇瓣,找了间书屋躲了进去,点了杯饮料,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后,打开了掌上电脑。 频道里已经汇集了不少信息,高舜飞速地浏览着,然后不停地筛选有用的信息和内容,再编辑成系统性的东西反馈给各方队员。 很快地,随着在外勤专员在敏化区的渗透成功,图昆那边越来越多的马脚开始走漏,在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内,任务小队的前期摸底和铺排基本完成。 也是至此,高舜他们才知道,图昆混得可不是什么国内的“小团体”。 他居然是一个跨国非法组织的高层人员之一,显然,这不是短期就能爬到的位置。自上次他的身份被高舜戳破逃逸了之后,轻易地,他是绝不会再出现在国内的。 本来,他们组织接的这一个盗运文物的“小单子”里是不需要他出马的,但因为那样特殊的红头绝密档风声的走漏,国内派出了牢笼里的分队在拦截。 一度,他们都被牢笼追击得陷入囹圄之地了,万不得已之下,他才重新回到了国内。 显然,他们的组织也知道图昆现在在国内可是头号通缉对象,所以虽然派了他过来,但也没有拿他填补一个小单子的意思,前后派了不少得力好手在给图昆用,也是因为这一点,图昆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击溃牢笼的任务小队。 同时,高舜他们也得知了,这单文物盗运本来确实只是个简单的国际非法文物偷盗的案子,红头绝密档是不小心被盗走的。 但随着红透绝密档的不小心被盗走,事情已经变得越来越难以收场,国际各方现在都盯死了图昆手里的这个红透绝密档,原先下达任务的小买主反而变得没有什么发言权了。 图昆之所以还在S市逗留,正是因为他现在很难把红透绝密档给安全的弄出去,因为那玩意儿实在有些不好携带,他现在又被牢笼盯住了,根本无法运作太多东西,只能选择在S市内将这样东西脱手,然后由买主自己想办法把东西弄走。 所以,他才布了那么多虚虚实实的迷魂阵,分散了各方注意力,只联系几个有实力拿下这玩意儿的国际买家,弄了个像模像样的谈判投标的局,让各方自己协商,他只负责收钱。 投标的时间就定在两天后,是硬货黄金交易,留足时间给各方筹备,而具体地点,小队只摸到几个可能点,尚在确认中。 到了这一步,高舜他们的任务小队觉得这事情已经不是他们一个小队可以处理的了,高舜抓紧时间将所有资讯汇总成一份报告,发到了胡渣徐那边。 胡渣徐那里倒是很快给了响应,新增了不少人马汇集到S市来,同时悄悄调集了各方支援力量。然后传达了最新指令:各单位注意,今天的行动,各方买主以控制为主;活捉图昆,撬开这个国际非法组织的口;同时必须确保红透绝密档回到中国手中。 高舜将最新指令传达下去后,深深呼出一口气,收拾了东西继续开始无目的地在S市各处移动。 各方增援确实有了,但是技术支持还是只有他一个,无形中,高舜的压力猛增。以胡渣徐的说法就是:再多的技术支持派出去,也是靶子,你一个人顶别人几个了,没关系,你师兄恢复意识了,有他带着他那群手下在大后方给你坐镇呢! 就在高舜顺势压了压鸭舌帽,站在路边无所事事地等着红路灯时,忽然,对面一道视线让他有了几分警觉,他下意识抬头去搜寻,几乎是立即,他的视线就锁住了坐在街道对面露天咖啡座里的那个男人。 他的脑中忽地炸开一道白光。 图昆!!! 高舜全身的神经和肌肉几乎在意识到这个男人是谁的情况下,第一时间就进入了战备状态,他眼睛飞速地扫描了图昆和以他为中心的方圆十米之地,图昆的面前正摆着一台电脑,看样子,像是在进行可视会议似的。 他周围虽然看似松散,但其实却有超过二十个保镖一样的人物。 显然,图昆比高舜先一步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他眼神先是有些陌生和警觉的打量,但很快,在高舜那熟练老道地扫描他周围的刹那,他也立即意识到高舜在这里可不是什么巧合。 他又看了看高舜背在身后的大背包,和他一身普通学生的装扮,脑中一根弦忽然响了一下,像是弄明白为什么这一次他先前的作战计划不起作用了。 因为他压根没想到胡渣徐,居然敢用一个从没被登记在册的学生,给牢笼小分队做技术支持。更冒险的是,这个技术支持还不是呆在他们安全堡垒里的,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老徐还真敢玩! 他啪地一下合上了电脑,拔出了个芯片,然后将手边的咖啡浇到电脑上,再把电脑扔到地上狠踩两脚。 在他做这些动作的同时,一波保镖已经快速地反应过来聚集到了他身前,而另外一波则开始从怀里掏东西,往高舜这边走来。 高舜衡量了一下局势,立即拔腿狂奔,涌过来的保镖和图昆看到此情形,心里一紧又一松,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图昆手上轻轻一动,身边只留下了四个保镖,其余人等全部追着高舜而去。 高舜一边跑一边掏出通讯器朝那头吼:“图昆在四海街,他们用得是远程可视投标,快派支援。” 最新回应他的还是他们小队的队长,“十七号你在哪?是否安全隐匿?” “隐匿不起来,我正带着一群疯狗在奔跑!” 高舜回头的瞬间看到一个打手已经追了上来,当即不客气地一个回旋踢,将对方撂倒在地上,接着带着一群打手和保镖继续狂奔,走到一个巷口的时候,高舜的思绪微微一顿,用力一蹬,人就上了墙。 第七十二章 S市的四海街上,一路上的行人只看到一个学生装扮的男孩子,领着乌泱泱一群大男人一会儿从街的这边蹿到那边,一会儿又这个巷子口蹿到另一个巷子口。 本来一群行人还觉得这场景挺稀奇,这是什么民间组织自发的跑酷运动还是咋地,可不一会儿,行人们便意识到不对劲了。 因为跟在那个男孩身后的一群大男人可不单单是跑步,偶尔有一两个追上了,挥拳扫腿就准备对“领跑”的那个男孩动手。 行人看了几次惊呼,但最后都变成一场虚惊,男孩动作快得不可思议,一闪闪过了后面追击的男人的袭击不说,还顺势一圈或一摔,将追击他的男人打倒在地半天回不过劲来。 高舜带着身后十七八个保镖和打手在四海街上看似乱蹿,却很有意识地将这些人带着远离普通民众,同时又不会离开四海街的范围,因为图昆还在这里。 借着这种吸引火力的奔跑,高舜在短短五分钟的时间里,消耗掉了跟在他身后的这支队伍的三分之二的生力军。 在带着一群疯狗拐进离他最近的一个死胡同后,跟在他身后的疯狗们终于意识到,他们被高舜给耍了。 高舜的这种逃跑行为,与其说是抱头鼠窜,不如说是猫逗老鼠。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十多个人现在只剩下六个半了——那半个是第一个被回旋踢给撂倒后,刚刚爬起来的,现在人还有点恍惚,只能算半个战斗力。 这剩下的六个半战斗力面面相觑了一眼后,警戒心瞬间提到了最高。 他们心中的第一个想法是,他们中计了!此刻最明智的做法,应该是马上撤退,回到图昆的身边,因为,图昆身边只留了四个人。再没有确保图昆的百分百安全前,他们不应该再与高舜这个小子僵持下去了。 但……高舜之前种种行为和神态实在太挑衅太欠揍了,而此刻的机会又太难得了——这个臭小子终于跑到了一个死胡同,看他再怎么溜! 恼怒和过度膨胀的自信心已经遮蔽了这几个人的眼了,他们只认为在刚刚的运动战中,他们消耗掉的生力军,是因为高舜的狡猾,和每次追上高舜的都是那么一两个人,而不是像现在,面对面的,七个人围剿一个! 打手们快速交换了一个阴沉的眼神,聚拢的几人便立即散开了去,变成了半弧形的包围状态,他们小心翼翼而又趾高气昂地朝高舜包围过来。 高舜跑到巷子底部,遇到一睹墙,停了下来后,慢吞吞地转过身来,和剩下的最后七个人正面对上了。 他看着朝自己聚拢过来的七个人,举起通讯器最后问道:“支援到底还要多久?我这边拖不下去了,图昆差不多发现不对,你们再迟,人就该跑光了。” 通讯器那头传来大吼声,“白牙象和水蛭已经各自带了一队人过去了,我们这边被拖住了,真他妈跟疯狗一样,一个个咬住了就不放……” 随着说话声一起传来的还有搏斗和粗喘气的声音。 高舜瞄了瞄离他越来越近的七个人,忽然,他的通讯器里传来呼声:“十七号,十七号,报告你的具体坐标。” 高舜眼里笑意一闪,立马报了自己的坐标,然后问道,“白牙象、水蛭!你们还有多久到?!” “干!我们已经到了!主干部队正在四海街外面帮你分担火力,另有两支小分队已经进去了,一部分去支援你,一部分拦图昆去了……卧槽!这图昆是金子造的吗?怎么还有这么多后援!” 说着,通讯器那头只剩一片嗡嗡的响声了。 高舜收起了通讯器,发现刚刚正不断朝自己靠近的七个人忽然停下了步子,看样子,像是听懂了他们刚刚说的事情,有些担心自己的BOSS,准备放过了高舜,回去支援。 但其中有两个显然不觉得这是好主意,大概是觉得图昆身边的活力其实已经足够,能活捉了高舜的话,可能对他们BOSS更有用。 就在两方用眼神在半空中厮杀,准备争出个你我他来时,高舜手腕一翻,通讯器就被收进了口袋里,人也像电一样,冲到了那七个人之间。 一个凌空飞踢和一个重拳,直接撂倒了两个人,剩下的五个人马上反应过来,往旁边猛地一跳,立马呈全包围状态,将高舜给围在了正中间。 什么争执啊意见不合啊一类的此刻都被扔一边去喂了狗,五人眼眶发红,显然已经把高舜锁定成他们当前必须解决的首要目标了。 高舜双手在胸前摆出姿势,眼神犀利地盯住了五个人,其中几人显然没有心思和高舜做什么人体肉搏了,只见其中三人猛虎一般扑向高舜,而另外两人从胸前掏枪。 高舜的神经像被触发了一样,抬手就将直扑自己而来的一个人凌空举起,往掏枪的两人一扔,而此空隙里,他的后背露出来,被另两个扑过来的男人抓了破绽,一个锁住了他的喉咙,一个朝他的太阳穴出拳打来。 就太阳穴这一击下来,高舜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就在这生死一瞬的时刻,高舜眼中瞳孔微微一个缩放,眼中闪出精光,手臂一抖,一样东西滑到了他的手上,再一动,高舜双手便各自握住了一样武器,一把复合式手枪,一把光刀。 高舜将光刀狠狠朝旁边一扎,出拳要打他太阳穴的人便死死定在了那里,不待锁住他喉咙的人反应,高舜猛兽一般往恶狠狠地将背后的人给过肩摔到地上! 然后毫不留情地举枪在他手脚处各射了一枪,让他失去了行动能力。 而还扎在他剑上受了重伤的家伙,高舜一个重踢,便将他踹到了墙上,再重重掉到地上。 另一边被砸倒的两人此时业已重新站了起来,两人不约而同地举枪对准了高舜,双方场面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变成谁开枪的速度更快,谁的子弹更快了! 就在局势一触即发之际,两个举枪的男人忽然双双倒下。 高舜眼睛微微眯起,扭头朝巷子口看去。 “十七号,你没事吧?”白牙象一边关心一边朝里面走,乍看到高舜的一瞬间,他狠狠怔了一下,不由对跟在自己身后的队员挥手,示意大家都停下来。 因为这一刻的高舜看上去……十分的危险,而且嗜血,就像一头脱了缰的野兽。 在认出来人后,高舜才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后,他眼里暴虐的情绪就被收敛了起来,他利落地按了一下手上的两样武器,光剑和手枪在一阵细微的机械声中缩成了两个十五厘米长的手柄。 他将两样武器收起来之后,才开口道:“我没事。” 白牙象稀奇地看了一眼高舜的两样武器,当高舜将武器全部收起来后,他才移开了视线,看向高舜的脸,此刻的高舜才是他认识的那个高舜。 白牙象看高舜的样子也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不由便道:“没事就好,我们接下来要去支援拦截图昆的那支小分队,你赶紧找个掩体藏起来,我这边留给你两个人……” 高舜摇头,“不用,你们快去吧!” 白牙象挑了挑眉,暗暗地扫了眼横在巷子里的几个身残志也残的家伙,无异议地表示他赞同高舜的观点,就眼前的战况来看,即使他们不来支援,高舜摆平这些家伙,也不过是费点劲儿罢了。 白牙象一边示意小分队跟自己走,一边扭头问高舜,“你注意安全,掩体找个隐秘点的……” 高舜点头表示自己有数,跟着白牙象一起走出巷子后,目视白牙象带着他的小分队跑远了后,他才四外扫了一眼,最后锁定了四海街上最高的一栋建筑物。 他想了想,背着大背包朝那栋建筑物跑去。 费了点功夫爬到最顶端后,快速地将背包里的东西给架设起来,掌上电脑和手提电脑等全部打开了,一边接通四方的资讯,一边倚着顶层上面的栏杆往下看,眼睛锐利的一如猛禽,不一会儿,他就锁定了四海街中心正和小分队对峙的一群人,那群人中间围着的似乎就是图昆。 高舜呼了口气,好歹没跑掉,然后便开始专注于本职工作。 而不一会儿,一条S市高速公路收费站被撞的警报信息忽然吸引了高舜的注意力,他迅速站起身,朝下面看了一眼,对峙的两方还在僵持,但中间被围着的那个人却一直低着头,瑟缩在人群里。 高舜眯眼看了一会儿,便立即坐到了电脑前开始发讯:“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四海街与白牙象和水蛭小分队对峙的人不是图昆,不是图昆,图昆已经从S市南面冲上了高速,图昆已经从S市南面冲上了高速。” 发完这条信息后,高舜微微泄气地盘腿坐在了地上,开始不停地从信息库里搜集即时讯息,但凡发现一丁点有可能的东西他就全部留下进行筛选。 一轮又一轮,没用的删掉,可能的留下,然后不停地转换成他的队友需要的东西发送给他们。 在高舜不停地试图通过网络追踪图昆的同时,他所在的小队执行的任务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整整五个小时候,高舜和所有人的通讯器里传来小队长的一声指令:“任务结束,所有队员回集合点。” 高舜一愣,下意识便道:“但是图昆……” “老徐亲自发讯,图昆……暂时不归我们管了!” 高舜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仰了仰头,无奈地长叹了一声,他知道,这次又让图昆跑了,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机会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高舜收拾了东西回到他们当初约定的集合点——当任务结束,技术支持的生命不再受胁迫时,才能全员齐聚的集合点。 小队里众人大概已经经由白牙象的转述,基本全都知道了高舜凭一人之力,拖死十个摆平七个专业保镖兼打手的英勇事迹了。 众人一边有意避开图昆逃掉的这个败笔,一边不停地拿高舜的事迹开涮,同时也暗暗互损,高舜一个技术支持就有这种战斗力,他们整个外勤小队看来需要再把自己的危机感提升一点了。 被他们这么一闹腾,高舜的情绪倒也没有那么低谷了,众人侃完大山后,各自去做休整去了,小队长单独找到高舜,详细询问起图昆和高舜碰到的事情,听完后,眼底飘过担忧。 他们大意了,高舜居然被认出来了! 不过老徐也实在坑爹,高舜居然在此之前就帮着牢笼走过任务,他们却一点也不知道。难怪这一次他就那么大胆,敢用高舜这个储备军。 但高舜被图昆看到,而且认出来了。 现在也只能庆幸,追击高舜的人基本已经全部被他们给留在了这片土地上了。他们只要运作得宜,还是可以将高舜今日在这次事件里所扮演的身份,和他今天展现的东西都给藏下来的,烟雾弹和迷魂阵,可不是图昆的专利,实际上,它应该源于牢笼。 谈话的最后,小队长给高舜留下了胡渣徐让他转达的消息,便就走了。 实际上也没有太多,大意是告诉高舜可以不用跟队回牢笼了,但是三区配给他的所有东西要全部上交,由小队长带回,同时,这一次的任务,他要原原本本地打一份报告给他,最后,回到H市之后,要去他指定的一个地方,去进行心理辅导。毕竟今天这事儿,对高舜来说,还是过于冲击了点。 第二天凌晨,高舜送走了自己的临时队友后,心里一阵空落,暗自调试了一会儿后,走出了集合地,慢慢走过几个街区后,天也就差不多亮了。 他抬头看了看从地平线上升起来的太阳,暖融融又黄澄澄的。 一阵晨风拂过,他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朝汪洋的训练地奔驰而去。 汪洋的训练也逐渐进入了最后的阶段,各个舞者的单独训练和指导都早已结束,最苦最地狱的日子已经熬了过去,现在众人的训练任务已经轻了不少,只要每天上午,所有演员就位,然后从头到尾将整出剧排练一遍,再纠个错,下午再来两遍就没有其他事情了。 其实说训练任务变得轻松了,主要还是指像汪洋这样的,因为角色既不是主角,又不是配角,充其量只是一出舞剧里边缘性的陪衬者,整出舞剧两个小时不到,汪洋出场的时间,前后加起来不过十九分钟。 所以,整出舞剧排练下来,他大部分时间都是闲闲地靠在外围围观主要几个角色被折腾的过程——因为编剧时不时就会有点新想法,几乎没过一遍,就会打断了,和主要几个角色不断地说戏改戏,然后重新变换几个舞步。 高舜偷摸进来的时候,汪洋恰巧跳完他今天上午的最后一场剧,一个凌越,汪洋如风中飘絮一般轻轻在空中摆动了一下,然后软趴趴地落地,匍匐地倒在地上。 听到编剧喊哦了,他就蹿起来,跑出舞蹈教室的最中央,往外挤。 忽然,他看到站在人群外面那个高大的身影,眼睛刷地一下亮了好几度。 他挤啊挤地冲到了最外围,伸出爪子握住高舜的手,“哥!” 高舜的心情在看到汪洋笑脸的这一刻,才真正地松开并好转起来,他展臂抱了一下汪洋,然后放开他。 汪洋又诧异了,“不对啊,你怎么进来的?” 他们这培训基地其他不说,管理倒是死严,就是探班一般都不被允许的。 高舜微微侧开身,“这位女士帮我进来的。” 第七十三章 高舜侧身后,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穿着亚麻长衫和宽腿裤的优雅女青年便走了出来。 汪洋眨了眨眼,惊呼,“啊,是你!” 女青年笑眯眯地点头,“是啊,是我。” 女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去年十月份高舜他们去海滨城市玩的时候,在艺术街区那里遇到的,推荐汪洋上前参加学舞斗舞的那个女青年。 高舜咳了咳,示意汪洋有些失态加失礼了,汪洋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地道歉,同时难掩好奇地看着她,“你把我哥带进来的啊?” 女青年失笑,一下听懂了汪洋真正想问的话——您是哪位大神啊?居然能把我哥给捎带进来。她轻笑了两声,正准备答话时,汪洋他们这出舞剧的主要负责人——那位低调的舞蹈艺术家,一手掐着电话,一边疑惑地往人群外看,忽然一眼锁住了女青年。 脸上露出了十分高兴的神彩,“栀子,你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刚刚还打电话问要不要去接你呢!” 被称为栀子的女青年,周栀朝对方笑了笑,“你现在可是大忙人,我轻易哪敢劳烦你下去接我啊!反正你在楼下已经帮我备过案了,我一报名字就进来了。” 走过来的舞剧主要负责人林翰露出一个无奈苦笑的神色,“能别一见面就寒碜老朋友吗?” “这位是……”林翰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高舜,顺带瞟了眼汪洋。 汪洋顿觉紧张,担心他把高舜给轰出去,别看着低调的舞蹈艺术家现在笑嘻嘻的,冷起来,也是六亲不认的主儿,那几个主要角色哪个没给他骂哭过十次八次的。 周栀笑着道:“他是进来看他弟弟的,别冷脸别冷脸,人家大老远从H市赶过来,就为了看一眼他弟弟,你怎么忍心轰人出去啊?” 林翰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脸上神情还是冷冷的,汪洋紧张的都要冒汗了。 周栀失笑,“别放冷气了,这两人也算与我有缘,尤其这孩子……” 周栀修长的手指往汪洋那儿一指,笑融融地道:“去年这个时候还是个生手呢,基本功大概都没打好,今天居然能在你的团队里看到!” 她赞叹地道:“除了缘分,人家的天分和汗水肯定没少洒。” 学舞一直就不像其他的艺术,除了天赋以外,苛刻的身体要求和基本功训练,从来都是严酷的磨练。 对于能在这里看到汪洋,她是既惊又喜的,惊得是汪洋的天赋和刻苦显然超过了她们的认知,不然之短短一年不到,怎么可能进得了林翰的团队,对于林翰这个老朋友的习惯和准则,她还是很了解的。 喜的是,这个有天赋的孩子自去年十月一别之后,居然真的走了这条路,而且成长得这么快,作为业内一个前辈,心里确实欣喜不已。 “对待这样的好苗子,偶尔给点特例和甜头怎么了?非得那么死板么?”为了这份惊喜,周栀决定多帮这两小孩儿说点好话。 林翰听完一愣,“怎么可能?去年这个时候还不会跳舞?” 他自信自己挑出来的这些舞蹈演员即便不是专业学舞出身的,起码强大的舞蹈功底是肯定有的。自己的招募是上半年四月左右完成的,照周栀的说法,这孩子被自己招进来的时候,学舞还不到半年? 林翰审视地看向汪洋,因为他编制的是一出大型舞剧,前后涉及的角色有八十多个,而且主要的角色他都备了B角和C角,所以整个培训期间,呆在基地里的有一百三十多位舞蹈演员。所以,除了几个十分重要的角色外,其他人他只能见面眼熟,却不可能一一叫出名字了解舞风和个人特色。 但此刻,他显然对汪洋有了莫大的兴趣,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汪洋的体格和基本素质后,才道:“你是少年到青年期融格角色的演员。” 汪洋点点头,对林翰认出的是自己跳的角色而不是自己本人,非但没有什么不快,还略微有些不可思议。 他居然能记得这点,这在汪洋看来,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因为林翰只会指导那么十来个主要角色,很多二角三角他都只是把个大概关卡,编舞和指导都是交给其他主要负责人的,更不要说他们这些边缘性的小角色了。 林翰微微阖眼,似乎在回忆什么似得,忽然,他睁目直视汪洋,眼里闪过烁光。 对他有一定了解的汪洋知道,每当他对舞剧有什么新想法时,他就会是这个表情,而一般这种时候,他的心情都会不错。 汪洋傻愣愣地看着他,心理犹豫,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趁机提出跟高舜到院子里聊聊天的要求。 就在汪洋还没弄清楚状况时,林翰已经定定看着汪洋道:“你呆会再把你那截单独跳给我看看。” “啊?”这意思,是他要一直等在这里,不能跟高舜出去偷偷聊个小天,拉个小手,亲个小嘴什么的了吗? 林翰见他那副傻样,顿觉来气,伸手就拍了他额头一记,“傻里傻气的,完全看不出来天赋在哪?栀子,你可别坑我。” 周栀依旧笑眯眯,心说,我当然不坑你,我只是需要借用借用你的调教人的本事。 想着,周栀又看了看汪洋,再一次见到汪洋后,心中生出的念头慢慢变得具象起来。 “走吧,舞剧刚好排到一半,你来帮我把把关,给点建议,我这两天总觉得剧情冲突那一块儿还不够有张力……” 林翰一边走一边再次叮嘱汪洋别忘了等排练结束,给他单独跳一遍他的角色的事情,对站在汪洋身边与他颇为亲昵的高舜,他却像完全忘记了一样。 周栀趁着林翰还在絮絮叨叨的劲儿,冲高舜和汪洋眨了眨眼,很淘气的样子。 林翰拉着周栀走开后,汪洋才垮着一张脸看向高舜,可怜兮兮的喊:“哥……” 不知道为什么,高舜第一时间就读懂了他这表情,这熊孩子可不是在担心一会儿单独给林翰跳舞表现不好什么的,而是他无法跟自己独处了。 高舜四外看了看,对汪洋勾手指,“去走廊上。” 舞蹈室里面因为排练的原因,中间要全部空出来,以至于外围全部挤满了人,走廊上都稀稀拉拉地站了些人。 虽然这么些人的存在让汪洋没有办法跟高舜太过亲热,但林翰毕竟下了指示,汪洋也不敢不听,拉着高舜跑远了,一会儿没赶上这边排练结束。 所以即便不太满意,可总归比里面要清净一点,人也少一点,最重要的是,他没想到高舜能进来探班,只这一项,就别提令他心里多美了。 汪洋拉着高舜的手,脸上眼睛都笑成了弯月,“哥,你事情办完了?顺利不?” 高舜点头,显然不想在他办得“事情”上多做停留,“你这边集训到几号结束?” “二十八号吧。” “还有七天啊。” 汪洋点头啊点头,手指偷偷摸摸地在高舜的掌心里来回滑动,像吃到了鱼的猫一样,十分满足。 高舜被他逗得身体上几乎立刻有了反应,他狠狠深吸一口气,捏住汪洋的手腕,眼神狠戾地示意他安分点,几次深呼吸后,才稍稍平复了一下腹部以下的尴尬。 汪洋见自己无意识的一个举动有这种成效,先是老惊奇了,后又觉得挺有意思,用手肘神叨叨地捣了捣高舜,“哥,你这么多天没自己动手弄一弄啊?” 高舜拿锋利的眼神斜他,汪洋却只觉得有趣,“哥,你这段时间是不是都没有感觉的啊?” 高舜被汪洋的粗神经逗到没脾气了,他伸手对着他的脸颊,狠狠一通蹂躏,“见天儿都跟着谁在学呢?” 汪洋撇撇嘴,“男人都知道,还要学?” 两人正不断地突破着各自的节操下限,小声凑在一起说着话的时候,忽然几个人结伴朝汪洋这里走过来。 “嘿,汪洋,身旁这帅哥谁啊?” 汪洋和高舜一起扭头,是那天和汪洋一起出门吃饭玩耍的那群男女。看来这些人在剧组里的角色和地位跟汪洋差不离,所以一众人跳完自己的那一部分,都无所事事地跑了出来。 汪洋看到他们,显然也挺高兴,拉过高舜给众人介绍,“这是我哥,特地来看我,等我集训结束一起回家的。” “哥,这些是剧组里的舞者,是我新认识的朋友。”汪洋兴致勃勃地给高舜介绍着,像一个炫耀玩具的孩子一样,“李黎、春光、付佩、小筑……” 一个一个数过去,最后停在郭茂身上的时候,汪洋微微停顿了一下,才道:“这是我现在的室友,郭茂。” 自从丢裤子事件后,在剧组内声名大噪的郭茂此刻对汪洋那若有似无的一个停顿显得尤为敏感,他立即不乐意地原地炸开了,“卧槽,这是什么节奏?为什么介绍我特地顿一下,还要拎出来特地加个前缀?你是不是说我什么了?你肯定之前就说我什么了吧?” 汪洋以看无理取闹的孩子的眼神扫了他一眼,摊手,故作无奈地道:“因为你本来就是我室友,这段时间对我照顾颇多,我才特地介绍一下啊……你这表现,是觉得我没有把你的名声传播出去,有点可惜吗?” 郭茂怀疑的看了看汪洋,又看了看高舜,高舜一早明白指的什么事情,但为了表示自己的清白和汪洋的清白,还十分配合地道:“有什么趣事吗?” 汪洋还没开口,一旁的其余人就迫不及待准备将郭大少“丢裤子”事件原原本本与高舜分享一遍,当然,这个原原本本,指的是经过多日渲染加工之后的“郭大少外出就餐,结果大小便失禁,拉屎拉裤子上,还拐骗小白羊,说自己丢了裤子求救”原原本本。 但再旁人才将将一开口,郭茂就一声怒吼,“卧槽,这事儿谁再给我往外捅,我跟谁没完!” 众人看他这副表现,不由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前段时间还私活咬紧牙关不承认,这不,终于间接承认了,为啥不让说,就因为是实实在在丢脸的事实啊,唉~ 高舜看一群人联合起来逗得面前这个桃花男哑口无言,心里先前堵的那口“自家小孩儿被教坏了”的恶气终于散去了七八分。 因为高舜的到来,汪洋说话的兴致空前的高。一群人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地,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 排练结束之后,林翰把汪洋单独留下来,遣散了其他人,顺道也把高舜给送了出去。 然后自己喝周栀两人关起了舞蹈室的大门,让汪洋在里面单独把他跳的舞段给拎出来跳了一遍,跳完后,周栀依旧笑嘻嘻的,但对林翰说得话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哟,这谁给他编的舞啊?我说林翰,一出舞剧成不成功,主角配角固然是重中之重,但是如果除了主角配角,其他人物都成了木偶板,那你这出剧,最多也就是捧红个把主要角色,却不是让人记住你林翰这个幕后大BOSS。” 林翰皱眉,虽然周栀说得话不那么中听,但是他也知道对方说得是实话。 汪洋本身肢体柔韧,短短时间里基本功打得十分扎实,先天优势并不在于爆发性的刚硬之美,但他跳得几段舞却基本上都是这个路数。 林翰知道,这是编舞师局限于角色本身,而没有顾及到舞者本身。这不是他想要的,他花了那么大精力,连群舞的演员都认真去挑选,但却没想到,选出来的好苗子最后却成了一块刻印好的模板。 他清楚,汪洋绝不是其中的个例,他深深陷入沉思,良久,汪洋站在那里看他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便求救地看向周栀。 周栀对他笑笑,示意他跟着她一起走,把空间留给这个需要思考的人。 这次思考的直接结果就是在集训要结束的最后几天,林翰领着几个主要编舞师一改先前只重点关注主要角色的做派,开始尽可能地剧中三角四角,甚至像汪洋这样边缘性角色里十分有自己特质的舞者,然后亲自操刀替他们改舞。 甚至,个别情况,会因为舞者自身与角色碰撞出新火花,而直接增加或改动他们的戏份。 时间一点点走过,集训结束那天,整出舞剧已经再一次被大修了一遍。 而这次,周栀终于点头对林翰大赞了一番。 汪洋开始好奇,周栀到底什么身份,为什么林翰会对她这么推崇? 不等他的好奇心找到出口,集训结束,他跟着高舜单独脱队,在S市就着最后一点时间粗糙地玩了一遍后,回了H市。 两人迎来自己的高三生涯。 第七十四章 随着高舜和汪洋双双步入高三,生活的苦逼之旅也就到来了。 即使高舜自诩内里是个成熟老道的汉子,在此之前的两年里,他从一人规律的生活到和和汪洋共同生活,都适应得非常顺利。甚至把一切规划得都精确到分钟,两个单身男孩的求学生活被打点得井井有条。 吃得不是垃圾食品,住的也不是狗窝,学业保持在自身最高水准,一些不欲为人所知的训练也从没有落下过,甚至,为了保持生活的情趣和质量,他还会规划两人出游的种种。 似乎,这世上根本没有高舜应付不了的难题了,但现实告诉他,这全部是错觉,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高三没有到来罢了! 高三刚一开学,高舜所在的重点学校就掀起了集中营式的高压教学活动。 因为暑假的补课计划不知被哪个熊孩子给搅了,平白比往年少了一个多月的过度时间,一开学,一众修养了一个暑假的高三老师们,就跟杀红了眼似的,每天的正常七课时直接加到了十课时,上午五节下午五节。 这还不算,每节课老师早到五分钟,再拖堂五分钟,直接将四十分钟的课堂直接变为五十分钟,中间连上个厕所都得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去完成。 晚上的晚自习也开始强制要求每个人必须到场,原因无他——各科老师都需要借用晚自习的时间来点随堂“小测验”,一三五语数外,二四六政史地,周日空一天,大家集体订正一下错题。 晚自习被占用的直接后果就是,一群苦逼的高三党上完一天课后,还要迎接一场考试,考试结束之余,还要处理这一天下来堆积如山的习题。 饶是高舜这样大脑运转超强的人类,一时半会也有点跟不上趟了。 坚持了两年的生活作息被打乱,每天除了试题就是习题,即使他把休息时间往后调了两个小时,也不过堪堪搞定一天的学业。各种训练除了晨间负重跑以外,基本都暂停了下来。有时候连汪洋那里都兼顾不上了。 但是不得不提的是,同为高三党,比起高舜的地狱式生活,汪洋过得简直宛若在天堂。 一是因为汪洋的学校历年来的高三党也不过是比平常紧张一点,绝对达不到高舜他们学校的变态级别,二来是汪洋已经定下来准备走艺考的道路了,文化课方面的要求本身也没有高舜他们严格。 而他参演的那出舞剧已经慢慢步入后期阶段了,场地舞台、舞美布置与服装等问题都已谈好,开演时间正好赶上国庆假期。他们这些非专职的舞蹈演员只需要保证每三天参演一次带妆彩排即可。 所以进入高三后,汪洋最大的烦恼,既不在课业上也不在事业上,而是高舜与他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高舜所走的路与汪洋的自一开始就不同,他是实打实要靠课业和成绩在高考这根独木桥上杀出一条路来的。 是以,即使汪洋对最近越发不能与高舜拉拉小手亲亲小嘴再滚滚床单啥的感到一股蛋疼的忧伤,但,还是十分努力地将自己的这股忧伤转化为替高舜做好后勤工作的动力。 虽然洗衣服用洗衣机,做饭他又不大会,但好歹还可以打扫一下卫生,暖暖床不是? 九月的时光在一种繁忙和互相调试角色中匆匆流逝,国庆到来的时候,高舜终于从窒息一般的高三生活里暂时解脱出来。 再怎么不情愿,一中还是给高三党们放了三天假,虽然比起国家规定的七天假,三天假简直就是一种血泪剥削。 不过一群高三党们一早就收了自己抗议的心思,尼玛,抗个毛议,小心那群早就杀红了眼的魔鬼老师直接笔刀一挥,连这三天假都给你省了。 你嫌少,他们还嫌多呢,他们都恨不得这三天能挪出来再做几份模拟卷。 不管怎么说,高舜他们班学生是十分内心豪放欢快而面上悲痛而沉重地接受了这三天假,看在他们班主任眼中,简直就是新世纪模范高三生的典范,宣布完假期,出门就跟自己隔壁班班主任吹嘘: “艾玛,我们班那群孩子懂事啊,都知道时间紧迫,听到放假都没什么反应呢!你们班孩子刚才拍着桌子嚎什么呢?是高兴放假啊还是高兴多了三天时间能放松放松了?我可跟你说,这紧要关头绝对要给他们上紧了紧箍咒……” 国庆第一天假,高舜是自己一个人过的,汪洋已经在五天前就被剧组给“收押”了,一群人都紧张备战十月二号的首演去了。 一段时间非人的忙碌过去后,有了难得的空闲可以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干,高舜却生出了一些空落的感觉。 白天尚且好一些,高压式地生活了一个月,很多事情都被积攒了下来,刚好趁这个时间把一堆该处理的事情给处理了。其中重中之重还是去年年底买的那几套房子的事情。城南那边的重建规划方案在八月份的时候就已经出台了,最近两个月基本都是在落实拆迁的具体事宜。 但因为高舜这段时间根本抽不出来身,加上房子当初也是袁立帮忙买的,索性就将一些具体事宜托付给袁立在办。反正袁立自己应该也从这一次的改建规划中也需要处理手头上这些房产回款的问题,处理一套也是处理,处理两套也是处理,他倒是一点也不介意。 这段时间下来,事情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袁立已经为高舜争取到了最大利益,不要金钱只要原地同面积房屋返还。 高舜本人刚开始时,倒不想这么麻烦,因为他在明年高考结束后就要离开H市,很有可能以后不会再回来,H市的房产他并不需要;另一方面,他与汪洋不管考在哪个城市,他都准备在那个城市为他和汪洋购置一份房产定居下来,原地同面积房屋返还不利于快速回款,如果他们去了北边或者南边经济发达的地方,他们手头的资金可能不太够用。 但袁立一听他这想法,立马不乐意了。 什么叫以后不会再回来啊?做人哪能这么忘本啊?根都不要了是不是? 尤其哥几个以后肯定要在H市里打天下的,你这意思是以后跟哥几个兄弟都不做了不是?人不回来,缺钱用还要靠卖房子!寒碜谁呢?当哥几个不是人啊? 一来二去的,高舜也只好暂时打消快速回款的方式,接受袁立为他谋取的这个最大利益,原地同面积房屋返还。 高舜花了一个上午去把袁立谈好的协约给签了,中午和袁立和他的一堆狐朋狗友吃了顿饭。饭局上,高舜得知今年新一轮的野战赛又开赛了,但是地点不在H市了。袁立他们这帮野战玩家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抽出时间去玩两局。 这群人说玩两局就真的是玩两局了,可能也就是为了舒展舒展筋骨,享受一下乐趣,已经没了前年那种为了一场比赛拼尽全力也要赢的心思了。 高舜知道这是因为两年时间下来,当年那群只需要忧愁怎么吃喝玩乐的纨绔们,在一步步朝三十迈进的途中,也终于收敛了那份重玩乐的心思,纷纷开始步入事业的轨道了。 一顿饭吃完,高舜又无故接了一堆为这帮起了玩兴的大男人们检修装备的活儿。高舜暗暗苦笑,袁立是觉得自己已经穷到揭不开锅了吗?这是变着法子给自己送钱上门呢。 但自己这会儿光应付学校那边就已经够呛了,哪还有时间做这些?高舜一边摇头一边决定找个时间还是把这事儿给拒了。 下午回到小公寓后,本准备收拾收拾屋子,结果四外一打量,发现根本没什么值得他动手的地方。微微一个愣神后,想起这段时间汪洋只要一有时间就在屋子里乱窜,东忙一下西忙一下的身影了。 他仰脸看了看天花板,对自己一错神就开始想着汪洋有些无奈,就着屋里的几样训练器材,狠狠一通训练,流了一身汗以后,冲了凉,把自己往床上一扔,告诉自己啥都别干,好好享受一下睡觉的滋味儿就行。 结果愣是睁着眼对着天花板发了半小时的呆,也没能睡着。脑子里来来回回窜的都是汪洋那越发勃壮的小身板,和各种招人喜欢的小表情了。 这一个月,两人其实一直都住在一起,但却一直没有时间和精力陪他,面对面说上几句贴心话,或者做点亲热的事情。此时此刻,当高舜放空大脑后,一种浓厚的想念像蚀骨的虫子一样,一点一点啃食高舜的理智。 忽然,高舜从床上一个鱼跃,跳了起来,换了身衣服后,就锁门下了楼。 拦了一辆车就奔着汪洋被“收押”的地方去了。 今天是正式演出前的最后一次彩排,为了保证舞剧的神秘性和首演意义,大剧院外面守备还是挺森严的。 高舜到达目的地后,在周边溜达了一圈之后,就找到了一个突破口,趁着人不注意,几个动作就溜了进去。 他循着有声的地方走,不一会儿找到了汪洋他们彩排的那个场地,悄无声息地潜进去,寻了最后一排十分靠角落的地方坐了下去。 舞台上的舞者都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表演中,而舞台下最前一排的诸如林翰一类的编剧啊负责人之类的,全部都背对着高舜,全部心思都在舞台上,所以压根没人看到高舜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从侧门走进来,坐在了老后面的地方。 高舜一直不是个懂文艺啊艺术啊这类东西的人,通常来说,别说这种彩排了,就是正式的大型现场演出,你白给他票,他也不一定来。 但今天,舞台上一群人就那么滑来滑去又跳来跳去的,高舜居然看出了点有意思劲儿来! 好吧,主要原因是现在正跳着的人是汪洋。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看一眼他家的汪洋,这事儿说出来还真有点跌大老爷们的份儿,但高舜却头一次不那么在意这种事儿。原来心里不知不觉住进一个人,而且在无声无息中,这个人沾满你心里全部的空间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高舜单手支着脑袋,自己也有些惊讶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只是单纯地依靠时间的累计,就能变得如此浓郁而醇厚。 有些着迷地看着在舞台上滑出一个大圆圈的汪洋。 汪洋在这一幕的最后一个回旋中,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就像被通了某种感应一样,一个跑偏,就扫到了剧场最后一排的那个角落里。 他的心一颤,那里有人! 因为那个角落实在太偏而且过于黑暗,只能隐隐绰绰看到一个人形的影子。 不待他想明白,他的最后一个动作已经步入尾声,一个收尾动作之后,他开始退场。鬼使神差地,另一个念头窜进他脑子里——那个人是高舜! 几乎在这样想的同时,他便匆匆朝那个方向又瞥了一眼,还是没看清楚,但鼓动的心脏却告诉他,就是高舜,就是高舜。 于是下意识地,他抿唇漏出一个细小的微笑,然后人就消失在幕帘之后了。 高舜一丝不落地将汪洋在台上的每一个表现都收在眼底,看到汪洋那最后的一丝甚至称不上是笑容的笑容时,他的心情忽然就好得没边了。 第七十五章 H市是近几年升为二线城市的,经济实力的提升是一方面,文化建设和软实力提升也是重要因素之一。 最近两三年,H市里修建了不少体育馆场和剧院,各类大型影院和娱乐城的网点也一天天增多。各类最新的影片能保证和国内一线城市同步上映不说,几乎隔三差五的,就会有首都魔都甚至国外的一些艺术剧团到这里演出。 什么艺术话剧啦儿童剧啦布偶剧啦,但凡来了H市,场次安排得宜,即便不是场场爆满,但也从来不空场。 H市的市场已经被慢慢开发了出来,用一句俗套的话来说,那就是在物质基础之上,市民们的精神文化需求正以高铁的速度日益增长着,而本市的精神文明建设却没有跟上步伐,仅仅靠不断地引进外来资源,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们需要立足本土发挥优势,挖掘地域性文化资源等等。 所以汪洋他们的这出舞剧的上演,前有精神文化上极度空虚寂寞需要抚慰的观众,后有地方政府方面的全向支持。剧组里的中坚力量既有有低调舞蹈艺术家牵头,又有各类名编剧从剧情上捉刀,更有无数同行业的舞蹈家艺术家把关。 多方这么一运作造,首演当天造成的轰动,说是万人空巷也不为过。 汪洋的首演,高舜自然是要去看的,都特地买了照相机准备把自家小孩儿的第一场首演给照下来时,却发现舞剧首演的票一早就卖空了!一张黄牛票都被炒到原价的四倍,而且还不知道真假。 高舜愣了半天,才想起给汪洋打电话:“洋洋,你们舞剧演员内部有票能拿吗?” 汪洋的声音很轻快,“当然有,每人两张。我给你留在家里了啊,在书桌的第一个抽屉里。” 顿了顿,汪洋才接着道,“但是我也不是主要角色,所以分到的票,可能位置不太好。” 高舜松了口气,“没事,有就行。我今天准备买票,发现票居然都卖光了!这种一句台词都没有,只看到一群人在滑来滑去的剧,居然也有那么多人抢着看!” “……”汪洋在那头被这话噎得半天没回过神,“哥,你给我说实话,你下午那会儿偷偷来剧院看我了吧?” “嗯,去了!” 汪洋的声音立即就拔高了,像逮住了高舜什么把柄一样,“你不是说尽是一群傻逼在那里滑来滑去的吗?你怎么还去看?!” 高舜:“我不是去看你们排练的,我只是去看你的。” 汪洋耳朵刷地一下红了起来,傻愣愣地,“啊?” 高舜失笑,爽朗的笑声传到汪洋的耳朵里,让他的耳朵无端地一阵痒痒的感觉。 “而且,我只说一群人滑来滑去的,傻逼是你理解的,或者……你早这么认定了?” 说完这句后,高舜又忍不住失笑,一边笑一边不再给汪洋反驳的机会,把电话给挂了,然后伸手打开了书桌的抽屉,果然舞剧的两张票好端端地躺在那里。 他嘴角挂着笑意,把票给抽了出来,留下了其中一张票。想了想,记得前几天,屈震好像也提过要买票看舞剧的事情,便给对方发了个短信,说自己手上还有多余的一张票,问他要不要。 短信发出去不过十多秒,屈震那边就回了信,【卧槽,舜哥,你真是我亲哥。你居然弄到了票!前段时间根本抽不出空来买票,等到记得买了,票都卖空了!不过一张不够啊,我带朋友去看的,起码得两张票!】 高舜看这小子得寸进尺的样子,又乐又气,不客气滴回他,【就一张,爱要不要。不要我给别人了。】 【别啊,这张我肯定得要啊!你千万给我留着,别给其他人,我马上去你家拿。】 那张票最后终于在晚上十二点前被屈震拿到了手,拿票的时候发生了点小插曲,屈震发现高舜其实有两张票,当即死皮赖脸非要两张都要。 高舜被他缠得没辙,只好冷着脸告诉他,这两张票的来历。屈震一听,那股子闹腾劲儿立即就歇菜了,乖乖,弄半天是小羊羔有参演的舞剧啊,那高舜那张票他确实想也别想了。 高舜看他最后又变得识趣了,便也松了口,说首演的票现在肯定弄不到了,如果他们实在想看,就让汪洋看看能不能拿以后的演出票。 屈震挠挠脑袋,“舜哥,实话跟你说了吧,这种艺术性的玩意儿,我哪看得进去啊,又没台词又不劲爆的,一群男男女女穿着紧身衣在那里滑来滑去的!要不是她就喜欢这个,我才不折腾这些呢!” “但你还真别说,咱们H市里还真就有一堆充文艺的人都上赶着要看这玩意儿。这舞剧明天两场的票也卖光了,现在能买到的票都排到八号了。那时候就是买得到票,她肯定也不愿意逃课跟我去看啊!” 高舜感兴趣地问,“谁?” 屈震一愣,摸摸鼻子,默默地忽略了高舜的这个问题,揣着剩下的那张票就灰溜溜地撤退了。 但谁知,有些事情注定就没有办法变成秘密。第二天首演开场前二十分钟,高舜等在入口处的时候,就看到屈震领着他们班的徐英排在了他的前面。 高舜忍不住当场就勾出了一抹笑,朝前面看了一声,屈震和徐英一起回头往后面看,徐英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像做坏事被逮住了一样,而屈震则哀怨地扫了高舜一眼。 高舜对屈震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屈震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徐英说了几句话,小跑着从前面过来,在高舜面前站定了后,颇有一副“都这么着了,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的意思“舜哥,你看见啦?” 高舜点头,“你弄到票了?” 屈震愣了愣,点头,“高价买了张黄牛票。” “靠谱吗?” “必须靠谱,我腆着脸让我小舅给我弄的。可装了一把文艺小青年呢!”一边说一边把票掏出来给高舜看。 “那行,我跟你换票吧!”高舜很自然地将他那张黄牛票给抽了过来。 屈震傻眼,“为啥?” 因为你的票地理位置好,能把我家汪洋照得更清楚。这话,高舜自然不会说出来,他只是朝着徐英的方向抬了抬下颚,“你不想跟她坐一起?” 屈震这才反应过来,嘿嘿笑了两声,立马开开心心地就把票给换了,乐颠颠地就往徐英那里走,走半截,才又像想起了什么,看向高舜,“那啥,舜哥……今天我和徐英这事儿。” “行了,今天就压根没看到你俩!” “嘿嘿,我也知道舜哥你从来不是喜欢说这些的人,就是徐英穷担心。” 高舜撇撇嘴,算是理解这事了。都高三了,两人又是一个班的,这要谈个恋爱,非得把他们班主任给逼疯不可,尤其徐英向来也被老班当眼珠子对待的。 屈震跑回徐英那里,拿着和高舜换来的那张票对她比划了一下,徐英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屈震又说了几句,徐英便朝高舜投来感谢的一瞥。 高舜可有可无地颔首。 转眼十分钟股过去,场内开始放人通行,高舜顺着屈震给出的票顺利进场,然后找到了座位,又转眼四外搜索了一下,在中场靠边缘的地方看到了徐英和屈震。心里一阵笑叹,他换得这位置确实比原先的要好。 晚上七点,舞剧演出正式开始。 对这玩意儿,高舜确实不大看得懂,但是大概意思差不多能看明白。全剧说来说去,都是以复仇为主线的。 主人公身上背负了血海深仇,要报仇。然后以自己的能力集结了一堆人准备报仇,这些人却也不是全心全意帮他,有为了自己利益的,有因为爱慕他的,有纯粹见不得人好,想绊他一脚的,也有想像他复仇的人——汪洋饰演的那个角色。 一整出舞剧前后不到两个小时,以高舜的眼光来看,就是一堆人这么这么跳又那么那么跳,复仇来再复仇去的。 复仇到最后的结果,反而不是主人公想开了不复仇,而是那个想向主人公下手的角色率先从复仇里解脱出来。 高舜看得也不太懂,不知道这到底算个什么表现手法和形式的。但通过简单的出场计数和时间观察,他却发现,汪洋的戏份和舞段好像增加了不少。若说原来他的角色不过是个边缘性人物,那么现在,他的这角色怎么也往上提升了两个层次。 不过具体算个什么,高舜还是弄不清。想来,应该和上次周栀的话有关,他心里飘过一些感激,又把视线调转不过本来,耐着性子又看了几分钟,汪洋下台后,他发现自己完全看不进去。 本来,他也不是冲着这舞剧来的,所以后面他也就不逼着自己去领会这些艺术的真谛了,径自拿出了准备好的相机开始调试,只待下一轮有汪洋出场的时候,就可以拍照了。 于是,随着舞剧的推移,观众席里便能看到高舜在不停地拿着相机拍啊拍的,他旁边的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一直用看奇葩和“你懂不懂艺术”的眼神谴责他,他也不在意,被对方看得烦了,他还会亮亮自己的肌肉,反向恐吓一下对方。 一出舞剧结束后,高舜还觉得这照片拍得还有些意犹未尽,正可惜着呢,台上林翰带着所有的舞者出来谢幕,全场站起来爆出热烈的掌声。 高舜诧异地看了眼他身旁都快热泪盈眶的瘦小中年男人——这剧还真有人看得懂?一句台词都没有,都能感动得哭了?! “你既然不懂,还来看什么?”中年男人终于决定不再畏惧高舜的武力,一边还在用力拍手,一边表示对高舜的不满。 高舜龇牙,不答话。 中年男人自顾自地接着道:“不!我不该这么说你,艺术是没有界限的,所有心灵纯粹的人,都能接受艺术的熏陶。艺术的感染力是巨大的!这出舞剧是极其震撼人心的,想不到啊想不到,我们市也终于能……” 高舜看对方说着说着还上了瘾,也不打断他,默默地听了几句他对这出舞剧的评价,记住了几个听着就挺不错挺装逼的词,准备一会儿去后台接汪洋的时候,如果汪洋问自己感想,就套用一下。 首演结束后,随着一些网络上一些相关的热门评论出现,再经由本市几个颇具影响力的报纸一转载,八号以后连着一周的票也瞬间被抢购一空。 高舜一边不解本市真有这么多隐藏的艺术爱好者吗?一边又忍不住替汪洋感到高兴。 汪洋的这出舞剧在H市里整整上演了一个月,热度才开始慢慢消散,其余各市有不少感兴趣的单位纷纷来此相邀。 林翰出于对剧组里有不少类似汪洋这样的学生舞者的考虑,一边同意了这些邀约,一边也把时间推延到了寒暑假的时候。 整整一个月后,汪洋终于从舞剧中将心思给抽了回来,开始正儿八经投入高三文化课的学习中去了。 至于艺考,汪洋他们的舞剧开演不过五天,不少业内人士和学院派人士听闻剧组中有不少类似汪洋这样的舞者都还没有报考大学呢,纷纷开始递出自己学院或舞团的橄榄枝。 也许汪洋在这出剧中所占的地位并不是最显眼的,但显然,在同是高三待考生的级别里,他绝对已经是顶尖的了。 所以对于艺考这一部分,汪洋基本不用担心了,反而他可以从现在开始考虑,到底选择什么学校才能既有利于他以后的发展,又能保证他的文化课通过。 是的,虽然艺术考生的文化课要求比起一般考生来说,已经掉到了下限以下,但好学校还是讲究文化课成绩的。 当时间慢慢走到十一月中下旬后,高舜和汪洋的状况就忽然掉了个个。 高舜开始过上了天堂般的轻松生活,汪洋开始处身他哥给他造的人间地狱了。 因为一中最新一轮的保送名额下来了,十多个名校给了一共十六个名额,选择权越是靠前的人,选项就越多。高舜当之无愧地获得了第一优先选择权,各个学校的专业和基本信息罗列的清清楚楚,摆在高舜面前,三天时间内,任君选择。 第七十六章 在拿到保送名额的当天,高舜的班主任还特地找他谈了谈话。 一开始高舜以为班主任是想看他无父无母一个人,担心他没有人商量这种“重大”的事情,选学校和专业容易出纰漏,特地来指导指导他的。谁知道几句话听下来,话里话外居然是让他放弃这次保送名额的事情。 高舜闷着声,杵那里听着他们班主任说了半个多小时,话里话外都是为他好的意思,大概意思分为两个方向,第一,高舜不要这个保送名额,凭自己的本事,完全可以考到这几所学校,而且专业也会更好,不会像现在这样,保送的方向有一定限制;第二,高舜自己参加高考的话,保不齐能抱一个高考状元回来,对他以后的路也好,对学校也好,这可是件双赢的事情。 高舜班主任看自己说了那么长时间,高舜一直保持沉默,终于也察觉了点不对劲的地方,她顿了顿,露出一个慈和的笑意,这对她来说,是真的很难得,高舜在这个班里呆了快三年了,看见这笑容的时候一只手也数的过来。 “高舜,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想的很简单,这个保送名额我也要,高考考试我也参加。”如果真考了个状元一类的,那谁也不亏,他被保送过去的学校自然也更高兴,如果失利,也有退路。 其实主要是高舜实在想从这种紧张的高三氛围里暂时解脱出来,因为他需要大把的时间帮汪洋拉成绩。以目前他们学校里这种变态的高压教学来说,没有保送,他就绝对不可能挤得出时间。 高舜班主任的脸忍不住沉了一下,随即又调整了笑意,“高舜,你知道,人有时候一旦有了退路,就不会拼尽全力。而有时候,成功就差那一点点你保留的力。” 潜台词是,你有了保送名额,怎么可能还会在接下来七个多月的时间里拼尽全力呢! 高舜自然明白他们班主任讲得有道理,但实际上,他想学的专业就在保送提供的专业里。他如果在这段时间里只顾着自己,拼尽全力去博一个什么状元的名头,远远没有将汪洋的成绩拉上来重要。 如果他真的只有十九岁,或者,他从没有遇见过汪洋,他可能还会听他这班主任的,而现在……他自然只能说抱歉。 高舜的班主任最后是黑着脸把他给送走的,随后又把徐英给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等到三天后,高舜将自己的选择的学校专业交上去后,他们班主任脸色稍稍缓和,但对他却终究失了往日里的关怀和热心,只淡淡摆手让他走。却没有让他叫徐英过来,转过身把高舜选好的学校和专业从备选项目里划掉,递给了隔壁班的班主任去了。 踏出门的瞬间,高舜明白徐英是被班主任说给自己听的那通话给说动了,或者还会加上几句,高舜现在拿了保送名额,拼劲肯定就下降了,这是你的好机会,斩断后路,给自己一个全力冲刺。 而或者……真正说动徐英的不一定是这些,高舜想起那回看舞剧的事情。 一个多月后,保送的事情尘埃落定了。公示名单出来那天,看到屈震一整天都腆着笑脸在徐英面前晃悠,徐英的神色并不是那么好,但看到屈震那股偷着乐的模样,也还是忍不住失笑。笑容掩去了眼底的一些落寞。 而名单最后递补上来的那个名字,高舜好事的在背后自己搜了搜,竟发现那是他们班主任的一个外甥。对于这种结果,高舜嗤笑了一声,其他人也没多说,只把屈震那个二傻叫过来提点了几句。 起码屈震得真的明白,人家姑娘为了他到底放弃了什么。屈震沉默了一下,情绪也变得有些沉重,再也提不起高兴劲儿来了。 时间又一晃,高三的第一模拟考来了又走了,虽然差值没有以前那么夸张了,但是高舜依旧把持着第一的名头。徐英在这次考试中却有些失利了,虽然还是全校第二,但是到了这地步,大家都知道,校际排名已经不是他们争的东西了,他们在高考那根独木桥上,任何一个参与者都是他们的对手。 相比于徐英的这种微弱失利,汪洋那边的成绩倒终于有了些可喜的提升。可见,这后面几个月高舜的胡萝卜加大棒的手段还是有效的。 模考结束后,高舜的学校顶着各方压力,又给一群高三生补了快两周的课,赶在过年前两天的时间,才给他们放了假。 而汪洋则在第一轮模考结束后,人就跟着林翰的舞团赶赴沿海和北边几个一线城市去了,两周时间辗转了五个城市,几乎每个城市只呆得了两天,但舞剧却排了两场,也就是说,舞团里的人,除了在路上,就是在舞台上。 因为这出舞剧在业内获得的好评,本市的电视台还特地给林翰递了邀请函,想让他们的这出舞剧从中截取个七八分钟的段落,在市里的春晚上当一个节目上。 林翰舞团里几个主跳都倒十分乐意,但一众群舞和龙套却不怎么想干了,这在外奔波的两周已经足够累了。而且人家电视台也说了最多截取了七八分钟的段落,还不知道会怎么截呢,本来他们和几个主跳就不是一个档次的,这他们也知道,但人谁没点为自己打算的心呢不是? 主跳们上赶着想去,那是因为不管怎么截,他们肯定都能通过这个节目在本市里大大露脸,打响一些名气。但他们呢?在这出舞剧里原就不算露脸的角色了,再这么一截取,到时候被连个背影都捞不着。 索性,林翰对这出舞剧的热情也随着各种吹捧走到极致后,开始有点下滑。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最好的作品应该是下一部,而不是这一部。天天捧着这部舞剧再怎么折腾,也就那回事了。 所以,本市春晚的事情,林翰就给拒了。 沿海S市最后一个巡演点结束后,汪洋也终于赶在年前回来了。 这是高舜和汪洋在一起后过得第二个年,虽然两人都有意想让他们在一起的每一个年,能一个过得比一个更好更有意义。但显然,历经三个多月的苦海折磨后,这个年节两人实在都提不起什么精力去折腾,只想安安静静地好好休整几天。 于是,两人毫不客气地放假第一天,互相搂着缩在被窝里昏天黑地地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傍晚,实在饿得受不了了,两个人才磨磨蹭蹭地爬了起来。 洗漱一通后,开始出门觅食,顺便采买年节里要用的东西。 因为明天就是除夕,很多上班族也是临近这个时候才放假,而各大商场里也借着这最后的一点时间再次扩大力度做促销,所以街上人足足比平日里多出十倍不止。 两人对这个年节也不准备怎么操办,一应该有的东西买买齐全,食物囤积足够,整整能宅在家里窝上个五天六天的,两人就觉得很满足了,唔,或者还会做一点亲亲抱抱滚床单的美好小情事。 但终究,两人没能如愿地这么美好而颓废地过完这个年,年初三的时候,屈震领着徐英,两人狼狈地出现在高舜家门口。 “你们俩这是什么节奏?”高舜双手抱胸,审视地看着屈震。 屈震动了动嘴,一副不知道从何说起的表情,他懊恼地耙了耙头发,道:“舜哥,能先让我们进去不?” 高舜侧着身体让两人进门,进门过程中,他留意到两人之间有个小动作,徐英去拉屈震的手,屈震下意识就回握了一下,后又触电一样甩开了。 汪洋还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居家服,他本以为来的不过屈震一个人,结果从屋子里蹿出来的时候发现还有个女的,当场惊讶了一下,又蹿回去换衣服了。 高舜给两人端了热茶,然后冲屈震使眼色,让屈震跟自己去卧室里说清楚怎么回事。顺便把换好衣服的汪洋给提溜出来招待徐英。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屈震抹了一把脸,“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了!主要是那小丫头玩不开,不就陪她看了几场电影看了一出舞剧嘛,就整的像我俩处对象了一样。这不,一模前,我跟六班一美女处上对象了,她就跟疯了一样,天天跟在我身后追着问我到底什么意思,你说我能什么意思?不就这意思吗?” “……”高舜锋利的眼神在屈震身上逡巡了一圈,不做评价,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手臂,“那今天又怎么回事?” 屈震撇撇嘴,在高舜的眼神下,止不住地觉得心虚,“我约我对象到中环去看电影,谁知道那么巧,预见她跟她爸妈也出来看电影。她一看到我跟我对象……在亲嘴,就不顾她爸妈在场,冲上来甩我耳光……” 屈震向来不是个任人宰割的主,这一耳光下去他虽然有些懵,但也知道及时地控制住事态。看到是徐英,又看到她背后站着跟她有几分相似,此刻正一脸震惊的中年夫妇,立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当即就反应过来,开口用对陌生神经病的语气对徐英说话,同时不断地给徐英使眼色,想帮徐英在她父母面前圆过去。 可惜他那新对象不配合,徐英也不配合。他那新对象当场就发飙了,徐英也不是省油的灯,指着他新对象就骂狐狸精。 徐英的父母看打扮应该是小知识分子的那种,在旁边看女儿毫无缘故地冲到一个少年人面前,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就已经够惊讶的了。 结果没几秒钟,他们就见识到了他们一向引以为豪的知书达理的女儿跟着另一个不三不四的小姑娘骂起了街来。骂街的内容听了没几句,徐英的父亲就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当场气得脸发白,上前拉住徐英就给了她一个巴掌。看得屈震有些懵,随即也没想太多,上前就把徐英拉到自己身后护了起来。 再后来,事态的发展就越来越不受控制。发展到最后,变成徐父不停叫嚣着要杀了徐英,当没有她这个女儿,徐母不停地在一旁一边哭一边骂女儿不争气。徐英自己则惨白着一张脸,倔强地非要站在屈震身边。 屈震也一时冲动,担心徐英父母真的对徐英做出什么来,便拉着徐英从中环影城跑了。跑出来后,他们才发现,他们其实没有地方去。屈震如果带徐英回家,不用半小时,他父母肯定就会把徐英的父母叫过来。 想来想去,他最后把徐英带到了高舜这里。 屈震说完后,脸上之前刻意装出来的玩世不恭便再也装不下去了,他往地板上一躺,“真他妈操蛋,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了?” 高舜看他的样子,打心眼里觉得看不上他这副作态,明明从高一就惦记着人家小姑娘了,结果熬到高三才敢正视自己,好不容易跨出去了一步,把人家姑娘撩拨的动心了,临到了,又变成这副怂样。 他走过去,踢了踢他的大腿,“你后面准备怎么办?” 屈震嘟囔,“怎么办?我能知道怎么办就好了。” 高舜也跟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我最近给汪洋补习呢,你要是有时间也跟着来吧。” 屈震掀起眼皮子看了看高舜,微笑,“那敢情好,有大神给补习,怎么着也得来啊!不过这也解决不了眼前的事情啊!” 两人在卧室里又呆了会儿,屈震才从地上爬起来,“出去看看那丫头!” 结果等到出去就发现只有汪洋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屈震狠狠一怔,“她人呢?” “哦,她说她先回家了,怕她爸妈担心什么的,她让我替她跟你们说一声谢谢。” “她走了?”屈震愣愣地重复,顿时急红了眼,“你居然让她走了?你他妈知不知道她现在回去她爸妈会打死……唔!” 屈震话说一半,被高舜一拳打在了肚子上,剩余的话一下就被打散了,“你他妈冲谁发火呢?” “卧槽!你居然打我?”屈震的理智全部被烧掉,转身扑向高舜,被高舜毫不客气一脚踹肚子上。 汪洋傻愣愣地,这才反应过来,看高舜踹出的那一脚,简直替屈震感到疼,他哥下手从来不手软,那滋味儿……啧啧! 高舜将屈震压地上一顿老拳之后,心满意足地直起身子,担了担灰,看着蜷缩在地上呻吟的屈震,屈震脸上的神情除了痛还是痛,但眼底却带着一些痛快,似乎,他早就需要这些疼痛来震慑或掩埋其他的东西。 “嘶……要不要这么狠!” 当天,屈震是带着一身伤走的,走的时候还毕恭毕敬地给汪洋道歉,说自己不该迁怒。 汪洋一边同情一边怜悯的表示没关系,他不太介意。其实他心里在说,卧槽,这人真惨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同一天被打量两次,先被自己心上人甩了一巴掌,然后又被自己兄弟给暴揍一顿,再可怜没有了好么!这样的人,他怎么生的起来气呢? 年节七天假结束,高舜和汪洋双双返回校园。 汪洋那头开始准备从三月份的艺考事宜,他选的几个学校基本都是在S市,通过上一个暑假在那里集训,汪洋感受到比起首都,显然S市在这方面更合他胃口,以后发展起来应该也会更好。 而高舜一早选定的保送学校也在S市,虽然单轮综合排名,似乎根本比不上首都的两所学校,但是胜在他选得专业是他喜欢的,又是那所名校里的支柱专业,在国内的排名也隐隐超越首都那两所名校的同专业。 二月过完,三月初的时候。汪洋是真正地进入了一种备考的状态,除了文化课的提升一步步稳固外,舞蹈那一方面,据他老师说,舞剧之后提升得非常快,到现在,他几乎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给他了。 三月上旬过完,汪洋便要收拾了东西去S市参加艺考了。高舜本想陪同,但却被突然到来的一个人给截胡了。 第七十七章 来截胡的是周栀,她是由汪洋的舞蹈老师带着来的,她们二人出现在高舜的小公寓门口时,高舜正带着汪洋收拾他要去S市的东西。 因为高舜和汪洋也从来没有听过周栀的全名,最多也就听林翰叫过她栀子,猜想她名字里有个“栀”字,但具体哪个字,他们也从来没去多想。直到今天,汪洋的舞蹈老师带着一种莫名崇拜的介绍正儿八经地介绍了一通周栀,两人才知道她的来头。 别看周栀看着好像二十七八的样子,实际年龄比外表大了整整十岁。 跟林翰师出同门,解放军艺术学院舞蹈系毕业的,真算起来,应该是林翰的大师姐了。几年前,在业内也是顶活跃的一号人物,各类国际大赛奖项和荣誉拿了不少,还是中国舞协的副主席,在业内也算是颇受追崇的一号领军人物。 而就在周栀事业走到最高峰的时候,被查出来患了子宫癌,幸好发现得早。虽然治疗过程历经万难,但好歹结果是好的,命算是保住了。 至此一役,她在圈内忽然就急流勇退了一般,再不复从前的高调。和守在她身边七八年的恋人结了婚,婚后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孩子,但两人还是把自己的家庭经营的幸福美满。 也是这两三年的事情,周栀开始慢慢又从自己的家庭生活里走了出来。一度也有人说她是多灾多难,婚姻出现了问题,不得不再次转向事业求得心灵的平稳。 但不管是什么情况,周栀的这种复出在圈内还是引起了一股热潮。有一些半懂不懂的圈外人,看到这种再次追捧的热潮涌起,还纷纷感慨这周栀是想再复当年荣光,力显宝刀未老。 可实际上,这两三年下来,周栀虽然重新进入了圈子,却再也没有了以前的精锐和高调,对于各种力争国际名誉或者能赚得声名满钵的事情,她都失去了兴趣。 就凭借自己以往的声誉,牵头弄了个小舞团,在S市里混得也一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已,比起外人对她的期许,显然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但她自己倒挺惬意,每次都指挥着自己的小舞团实践自己的各类想法。 小舞团经营了一年后,国内声誉还是一般,但是在国际上的一些小众群体里倒是获得了一定赞誉,似乎是她的艺术理念很符合这些拥有超前美学审视的人类。 本来凭借这种国际性的声誉,再找个团队运作运作,肯定也能闯出一番名头,但一年之后,她对此又不怎么上心了,小舞团还是那么不上不下地吊着。 她倒好,转身又投入了教育界,接了S市一所知名戏剧表演学校的邀请,进舞蹈系做了老师。这所知名戏剧表演学校里舞蹈系在国内口碑其实颇响,但肯可惜,响得并不是教出来了多少舞蹈大家,而是,从舞蹈系里走出来不少电视剧和电影演员。 更悲哀的是,很多人还不知道这些人是舞蹈系出生的。聊起这些人多过往学历时,外界的人一向都只说他们是从这个戏剧表演学校出来的。 戏剧表演戏剧表演,显然,众人很理所让然的认为,这些人都是学表演唱出生的。 而本身,这所学校的戏剧表演专业也确实很强,压过了校内其他专业。很多时候,里面的舞蹈专业也变成为戏剧表演专业的形体和能力的加分项。 周栀进去前就发现了这种问题,但其实也不放在心上。 但随着她看好的几个学舞蹈的学生陆续在校内转了专业,或者好不容易培养出些气势来的时候,一入社会纷纷转行进了表演或者主持行业后,周栀的心里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小问题了。 作为业内一个也算历经沉浮的前辈,周栀对这种情况满怀深痛,但一时半会却想不出任何办法能改变这种现象。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算是越来越清楚,比起舞蹈这个投入巨大,但产出却远远无法满足年轻人心的行业,电影、主持、电视剧、甚至唱歌,这些东西给年轻人带来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这一两年内,她心里的一些热火慢慢的都快消散的差不多了。太多其他的东西,她也不太想去折腾了,本本分分地做着老师这份工作,遇到好苗子就花时间好好指导一番,但对方以后到底怎么走,她却也不会再多留意。 直到她遇到汪洋。一个难得天赋和努力都有的少年,周栀觉得,也许自己应该再试一把,也许她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可以再交给下一代去做。 周栀笑着感慨,眼神和缓地睇着汪洋。 汪洋脸上红通通,眼中热火熊熊,显然被周栀的几番话夸得不好意思,但又热血上身了。 比起汪洋此时的一种热血状态,高舜倒是冷静得多。他在心里把周栀的话分析了一番,周栀说这些的时候,眼神很沉澈,可见她说得都是发自肺腑之言。但显然,她也很注重说话技巧。 先借着汪洋舞蹈老师的口,把自己在业内的地位声名给交代了一番,在汪洋心里给自己建立了一个传奇而高伟的形象。而后再娓娓叙述一番她对业内现状的痛心和失望,再表述自己的无力,陡然,话锋一转,就变成了一种对后辈的寄许和期待了。 就汪洋这副大部分时间里学不会用脑子的小模样,被周栀的话一说,简直恨不得立马拍着胸脯,豪迈地说一声:“那您收我做徒弟吧!以后就交给我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发扬光大咱们舞蹈界!” 高舜叹了口气,赶在汪洋出口前,还是泼出了一盆冷水,“周老师,您今天来这儿是……?” 汪洋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高舜,难道哥他没听出来周栀是觉得自己有天赋,想收自己做个弟子什么的吗? 高舜无声地一个眼神递过去,眼里毫不保留地展现一个讯息——听我的! 周栀左右看了看高舜和汪洋,最后视线定在高舜身上,嘴角的笑意又加大了,“我来是想收汪洋做个私人弟子的。” 高舜微微愣了一下,像是没料到周栀这么轻易就说出了这番话,因为先前周栀的意图其实挺明显,她确实想收汪洋做徒弟。但话却不想自己说,求着收人做徒弟,和别人求她收徒弟,个中差别,不言而喻。 高舜这一愣神,立即又给了周栀新的笑点,她乐呵呵地指着高舜笑起来,“本来还以为自己拐个徒弟应该挺容易,结果旁边守着一头凶兽,啧啧。” 高舜撇撇嘴,没承认也没否认,汪洋这时也有些回过味儿来了,挠头看了看周栀又看了看高舜,最后还是决定听高舜的。为了表决心,汪洋还挪着屁股又往高舜身边凑了几公分。 高舜低头含笑地瞥他一眼,继续跟周栀往下谈,“私人弟子有什么讲究没有?” 周栀收起了笑,眼神也微微严肃了几分。 一番话谈下来,高舜彻底松了口。 说是私人弟子,其实和普通学生也没有分别,只是个人情感上会多一点羁绊,而周栀也会更用心和专心地去教导汪洋,同时对汪洋也会有点属于自己的期许。 从高舜这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说,周栀主要还是对汪洋起了爱才之心。就是她先前为了忽悠汪洋说得那些大义和改变世界的想法,其实也不过是个说头罢了。也许生病之前的周栀真的会有这种雄心,但现在的周栀其实更看重一个人的“心”。 其他,汪洋该上学还是上学,该报考学校还是报考学校,并不受影响。又不是旧社会,做了人家徒弟,就得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师父,还不能改投其他派系,不能学其他东西什么的。甚至,在周栀看来,她巴不得汪洋能多学一些东西,兼容并蓄,学贯中外,才能在冗杂里涅盘出自己的东西。 唯一要说有什么硬性要求,那就是汪洋必须考到S市去。 因为她现在定居在S市,那么两三项小事业——无论是她的小舞团的大本营,还是她执教的那个学校,都在S市里。 说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周栀是有些迟疑的。因为在她看来,如果真心想学舞蹈,想走这条路,显然她的母校才是汪洋的第一选择。而即便她的母校汪洋现在的水平想进可能有点勉强,但是其他好一点的专业学校也都汇集在首都那个城市。 所以当周栀提出这个要求时,汪洋忍不住就和高舜面面相觑了一眼,同一刻,他们确信自己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一抹光。 这个要求不用问高舜,汪洋就知道自己该怎么答:“没问题!” 汪洋的语气妥妥的斩钉截铁,十分坚定。 周栀惊讶了一下,汪洋进屋子将自己的小行李箱拖出来,嘿嘿笑了两声,“老师,你说,如果我报考的是你执教的那个学校,你在招考的时候,会给我走个后门不?” 周栀讶异了一会儿,忽然就笑了起来,而且越笑声音越大,笑到最后,都快直不起腰来了,眼角都笑出了泪水,“好狡猾,居然摆了我一道!” 事件的最后,是以汪洋被周栀领走做收尾的。有了周栀这蹲大神的陪伴,即使不可能真的走后门,高舜也知道自己不需要再担心,也就一门心思开始调整自己的步调,准备迎接高考。 高舜保送名额的事情已经在上个月末下来了,他只需要在这个月底,接受一次对来自几个学校校方教授们组成的面试团的面试,通过的话,就基本可以闲闲没事等着上大学了。 这种面试并不是大众想象的走形式,其中难度和变态程度已经达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所以高舜也不敢轻视,汪洋走后,他就全身心地投入了这场准备战中。 三月底的时候,高舜的面试结束,面试结果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他走出面试房间的时候,还没缓过神来。 门外十多个等着学生纷纷看向他,以期许的眼神看着他,希望他露一点口风。 高舜看了看他的这些同学们,倒是挺希望能给这些人一点好的建议,但是他又回想了一遍里面的情况,还是摇了摇头,算了,还是让这些人自己去感受里面那群疯子吧! 因为高舜的成绩排在第一位,所以面试也占了先机,第一个进去。 进去刚一自我介绍完,旁边一个记录员一样的工作员就给他递了一份考题,题目只有一道,是物理题。他拿到的时候愣了一下,因为他记得自己选择的是机械设计方面的专业。而他拿到的两个省一里,一个是数学,一个是化学,没有物理。 他微微一凛神,一瞬间大脑中飞过很多念头,包括这是故意刁难,变态考题中的一部分,专门挑他们不擅长的想看看他们怎么应对,又或者,是他的班主任做了什么手脚。 但不论是哪一种,既然对方已经给了考题,在这个时候什么都不做就提出质疑显然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情。于是高舜安安心心把题目拿到面前,开始动笔做了起来。 他前面一排考官则很惬意地翻着文件夹,应该是他的个人资料,忽然,做题时间过了一半的时候,旁边那个工作人员忽然跑出来,一脸便秘表情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给错试题了!” 众人一愣,显然,谁都没料到在这种场合会出这么个大乌龙! 一拍评委坐在那里干瞪眼了半天,想发火,但又觉得场合不合适。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显然不是发火,而是面前这个学生怎么办。 每个人的面试时间都是定好的,这个学生已经耽误了做试题的一半时间了。而且,出了这么大一乌龙后,学生的心态肯定就受到影响了。 所有在座的评委心里都有数,但是谁也没先开口。高舜的资料他们看了,确实挺优秀,但这优秀的学生又没选自己学校! 最后还是高舜选择的那个保送学校J大的评委率先开口,他先深吸了一口气,显然也是在压制自己的怒火,深深地看了一眼工作人员,然后让对方赶紧换试题,同时自作主张地给高舜延时十分钟。 几个学校的评委微微撇嘴,但大家平常里关系都不错,便也就没人出声提出异议。 于是高舜已经解掉四分之三,只剩最后一部分的那张试题纸就被这么无情地抽走了,另一份考题被递了上来,是他选择的那个专业的试题,题目开放性很大,乍一看,都觉得摸不着边儿。 高舜深呼吸了一下,对这乌龙也无语的很,但知道自己也没空现在计较这些,只拿了试题再次动笔。 不过因为他先前为这变态面试做得准备充分,拿到的又是他专业对口的试题,做起来倒比之前那道物理题顺畅得多。一般的时间便就答完了。 各评委看高舜停笔时,不由都有些诧异,看高舜认认真真又检查了一遍后交了上来后,其中一人实在忍不住就问了,“你做好了?” 高舜点头。 试卷被送到J大那位颇显德高望重的评委手中,他现是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后忍不住戴上了自己的眼镜,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越看嘴角的笑容越真切,他放下试题,将卷子递给同组的其他人看,同时和颜悦色地和高舜讨论了起来。 “孩子,你能说说你的答题思路吗?” 一拍评委看J大这位这态度转变的,不由纷纷好奇,竖起耳朵开始听高舜说自己的思路,虽然大家所呆的领域不同,但学科总有交叉的地方嘛。 高舜一通答题思路说下来,不说J大那位,其他各校评委眼睛都放光了,听听里面运用的各项原理,交叉并融,各方开花!这根本就是个综合性人才啊! 其中一个评委在高舜解说的时候,忽然想起高舜答了一半的那张物理题,让旁边的人给自己送过来,简单一遍看了下来后,又忍不住仔细看了一遍,忽然,他一拍桌子,“孩子,你考不考虑来我们学校!你应该知道,我们学校物理一直是国内顶尖的,来我们学校,以后出国交流机会也多……” 此言一出,像是给在座众人的世界观开了一扇新大门,其余各校纷纷重新翻阅了一番高舜的资料,几个省一和国家级竞赛奖瞬间点燃了他们的眼睛。 一时间,原本好好一场面试变成了当面挖 。 “去什么物理,那玩意儿几百年也没研究出个子丑寅卯来,还是我们数学好!” “你还真敢说,数学那玩意儿都玩了几百年了,还能玩出什么新意来,还是来化学材料吧!” 事态最后还是在J大评委的压制下恢复了正常,“行了,行了,调节调节气氛,差不多就停吧,我还听人家孩子继续讲呢!” 众人:“……” 虽然大部分开口也确实是凑个热闹,但你这话说的…… 随着三月的结束,高舜保送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了,用屈震无限欣羡的话来说,那就是,高舜现在回家躺着撞死,九月份也能躺着上一个大部分人都想跪舔的大学了! 但实际上,高舜却不可能放松。 因为他自己的事情搞定了,汪洋那边却还悬着。 四月中旬的时候,汪洋终于回来了,高舜那天回家的时候,汪洋特地站在门后,就等着高舜一进门能给他哥一个大惊喜,结果差点被高舜当小贼给撂倒在地。 汪洋艺考通过了!是周栀执教的那所知名的戏剧表演学校! 汪洋乐颠颠地扑倒高舜,像小动物一样来回拱。拱了一会儿,又有些担忧,“哥……我那文化课……” 高舜嗤笑,“等你想起你的文化课,黄花菜都凉了!行了,起来吧,还剩最后一个月,能稳固住现在的成绩就没问题。” 汪洋露出一个大笑脸。 第七十八章 六月的天,总会在不经意间散发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魅力。 当然,如果在六月开始的几天,不用忧愁高考的事情,相信汪洋和高舜会更有兴致去发掘这种魅力的所在。 高考的前一天,下了小半天的暴雨,为这个六月带来了第一丝凉气。就在一众高三党和高三党的亲朋好友们庆幸今年高考不会太热,无论是进去考试的,还是苦守在外面等着接人的,都不会受大罪时,高考当天气温直接无情地飙到了三十二度。 有些考场设置在硬件设施比较好的学校,还能给开个空调调节调节,而有些考场就没有那么好的条件了,学生们只能自备矿泉水,然后靠自己的机体能力去调节了,俗称,硬抗。 而应抗的人里就包括高舜。 索性这种小高温对高舜来说基本不算事儿,而汪洋分配的考点恰好设立在他们这里的一个硬件设施特别给力的私立高中里。 两天难熬的考试其实远没有众人以为的那么难熬,几乎也就是一眨眼的光景,高考这场备战了多年之久的拉锯战,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落幕了。 乍落幕时,一众在近一年里被整个社会都优待着的高三生们心里也许还会生出一些无所适从和落寞,但随着大脑中的神经逐渐反应过来时,一群人也终于真正的意识到,他们终于解放了! 一时间,H市里各大娱乐场所、KTV、酒店饭馆一类的地方几乎夜夜爆满,一群从高考里暂时解脱出来,而又不用去顾忌战斗成果的年轻人们借着各种理由,一窝蜂地聚集在一起,不停地挥洒青春最鲜亮的时光。 同时,随着高考的落幕,一群表白党们也一窝蜂地冒了出来。尤其是高舜的学校,似乎被学校里狠狠管制了三年,终于能在这最后的自由时刻,尽情大胆地表现展示自己,连以往一直压抑的感情也变得火热而勃发起来。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高舜回学校拿答案准备估分那会儿,从进学校,领答案,到出学校,前后硬是花了两个小时。 原因无他,一路上不断有各种小姑娘蹦跶出来,用各种或小清新、或重口味、或软妹子、或女汉子的方式像高舜表达自己火热的爱意。 这一直接后果就是一路陪同高舜的汪洋气得当场就醋淹一中了。 但好歹高舜从头到尾表现得足够冷酷无情,一一直面拒绝一众妹子,告诉所有人,自己有稀罕的对象许久了。 就在汪洋醋意稍微和缓的时候,一个戴着眼镜的小四眼儿,挪着颠儿颠儿的小步子一把冲到了高舜面前,忸怩半天,塞了一封粉红的小信封给高舜,甩下一句“我稀罕你很久了”跑远时,汪洋听到自己脑中那根叫理智与克制的神经终于断了! “卧槽!当老子死人啊!挖人墙角是这么挖的吗?那小四眼最好别再让我看到,看一次揍一次!”汪洋暴怒。 这一场表白的风波最后是以高舜身体力行地向汪洋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对他以外的人多看一眼而结束的。自然,这身体力行的表示的直接后果就是,第二天,汪洋腿软腰疼爬不起来床。 虽然这场火其实是汪洋自己伸着小爪子撩拨起来的,但最后落得这种惨状显然也是他自己始料未及的。 高舜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汪洋忍不住缩在床上哼哼唧唧,从薄被里伸出的大腿上满是青青紫紫的痕迹。高舜忍不住咳了两声,摸摸鼻子,不动声色地将那只小长腿给塞回了被子里。然后走到窗帘前准备拉窗帘,迎接新一天。 但窗帘才拉一个缝,高舜就僵了一下,刷地一下,他又把窗帘合上了。 他猫在窗边,透着窗帘的小缝朝楼下瞄了一眼,前后花了不到三秒钟,他就下了个决定,转身掀了被子,把汪洋从床上捞起来。 “洋洋,起床!” 汪洋迷迷瞪瞪地揉眼睛,“没力气,起不来!我今天要睡一整天……” 正说着,看到高舜正火急火燎地拿着大行李箱在收拾衣物,后半截话呼噜在嘴里转了一下,就换成了惊讶,“哥,你这是干嘛?逃难吗?” 高舜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顺手把汪洋扛起来扔到浴室里,“两分钟,赶紧洗漱,我们出去旅行!” “你昨天没说有这个计划啊?”汪洋不死心地继续在浴室门前探脑袋。 高舜横了他一眼,看了一眼手表,“你还剩一分五十秒。” “卧槽!”汪洋一看高舜这副模样,就知道高舜是玩真的,他刷地一下冲到洗漱池边上,一边挤牙膏准备洗漱,一边嚷嚷,“你确定咱们这不是要逃难的节奏?” 五分钟后,高舜领着汪洋拎着大行李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将房门给反锁上了,然后绕开了电梯,从安全通道那边下楼。 汪洋背着自己的大背包,看到高舜不准备让他坐电梯的模样,脸都快绿了,本来就腰酸腿软的了,这么几层楼走下去,他的腰非断了不可。 高舜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穿过安全门后,径自蹲下,让汪洋到他的背上来,然后背起了汪洋后,单手提着巨大的行李箱,稳步如飞地,就下了楼。 在他们下到最后一层楼的刹那,他们小公寓门前的电梯恰好打开,里面走出两个男人。如果高舜在这里,会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每次出现接他去牢笼的那两个人。 实际上,从高舜在短短五分钟内所做出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是早在对方在他们小公寓下面停车时,就认出了这两人,所以才有了这一系列的动作。 半个小时候后,当高舜和汪洋坐上了一趟去往邻省的大巴后,他才给胡渣徐发了个信息,“我要过暑假。” 几乎在信息发出去的一瞬间,胡渣徐那头就发来一连串骂他的话:“臭小子,你属兔子的还是属豹子的,溜得贼快!让我的人扑了个空,跑吧跑吧,只要你跑得掉,暑假你就过!” 高舜沉吟了一下,当即回信,“说话算话!” 对于从牢笼手里逃跑过暑假,说实话,高舜即使是一个人独自出行,也是没有这个信心的,何况这次他还带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汪洋。 但高舜其实也清楚,这不过是胡渣徐的气话罢了,他不可能真的从牢笼里调集一个小队就为了逮自己。如果胡渣徐这么干了,那胡渣徐就不是胡渣徐了。 最多,也就是那两个没接到人的倒霉家伙继续领命追踪自己罢了。 如果是这两个人,高舜倒觉得绝对没问题,就是再多一个汪洋,他也有自信。 汪洋疲惫而腰酸背痛十分不适应地坐在高舜旁边,脑袋靠在高舜的肩膀上,耳朵上塞着耳机,十分病弱而忧伤蛋疼地睇着高舜,“哥,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惹上了什么大仇家了?没事儿,你说吧,我都扛得住,就算以后要跟你一起浪迹天涯风餐露宿的,我也不怕!” 高舜:“……” “啪——”他不客气地敲了汪洋的脑袋一记,“你这是脑补了什么?” 汪洋撇嘴,无声地挪了挪屁股,想给自己换一个不那么腰酸的坐姿,然后嘟囔,“本来就奇怪,昨天也没听你说要去旅行,就连大巴的车票都是现买的,一时兴起可不是你的作风。” 高舜揉揉他的脑袋,帮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双掌按在他的后腰处,慢慢揉动。汪洋快慰地叹息了一声。 高舜沉吟了半天,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他一早答应了胡渣徐是要给牢笼卖命五年的。一开始,他瞒着汪洋胡渣徐和牢笼的事情,一方面出于保密原则,一方面也是因为那时汪洋才刚刚有些转变,从与全世界敌对的状态慢慢转好,他不想给他造成一种隐忧。 但现在,是不是可以适当地透露一些东西,不是全部,但是起码让汪洋对他以后的事情有一些些准备? “我有时候会帮徐叔做点事情,你知道的吧?”高舜踟蹰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半遮半掩,先把胡渣徐给带出来再说。 汪洋莫名其妙地看了高舜一眼,点头,“你说他是你一个世叔,对你挺好。” 高舜受到鼓励,继续道,“对,他经营了一家……挺大的特殊企业,嗯,不是那种常见的,有些神秘。” 汪洋的神情变得认真而探究了起来,“不会是什么变态的研究所一类的,让你去做试验品的吧?” 他想了想,好像每次高舜消失再回来的时候,体格就会变得更加健硕一点。而且高舜很聪明,聪明到有点恐怖的地步,这种又聪明,又有体格的男人,怎么想怎么觉得现实中不可能有! 汪洋忽然觉得自己猜中了真相,眼里带上了些惶恐,一把揪住高舜的的T恤下摆,“他们不会每次捉你过去给你注射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高舜:“……” 他抹了把脸,很无奈地瞅汪洋,“不是,就是一个企业,有点特殊罢了。而且跟国家有点关系,所以人身安全上面,都是有保障的。” 这是真的,只要你在牢笼里没被整死,出任务的时候,虽然有生命危险,但一定程度上,都还是有保障的。 “……所以他有时候需要一些特别的人帮他做点事,不过在帮做事的时候,因为怕走漏企业机密的关系,就不怎么允许跟外界联系。所以有时候……” 汪洋有些明白过来了,“就跟你上两个暑假忽然不见人影那阵似的?” 高舜点头。 汪洋当即融会贯通学会了举一反三,“你刚刚之所以带着我逃难一样跑出来,是因为你又放暑假了,你要不先给自己找点事儿,他就又会找你去帮忙了?” 高舜继续点头,“不过徐叔有些生气,他肯定还是会继续让人来找我们俩,如果找到了,肯定还是要去给他帮忙的,这一帮忙,估计又得一个暑假了。” “所以我们现在其实就是在逃跑?” 高舜无奈点头。 汪洋陡然爆出欢呼,扑到高舜身上,“干得漂亮!真他妈刺激!” 高舜搂住汪洋扑过来的身体,嘴角挂起一个笑容,眼里飘过些无奈,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懂了多少。不过算了,慢慢来吧,还有时间。 于是再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汪洋对高舜所有的安排都没有任何异议,有时候高舜在带着汪洋转移的过程中,会通过简单的手法在过程中不断给两人变装。 汪洋第一回尝试到这种事情,一时间倒很觉得新鲜,还给两人幻想了种种危险的情境,有时候还很会自得其乐地编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暗号和暗语,非要高舜配合着他闹一通才高兴。 花了大概五天时间,两人在江淮一带乘坐各种交通工具逗了好几个大圈后,中途搭上了一群驴友的中巴,一起朝云南那个方向去了。 两人跟着这些有组织有规划的驴友,狠狠在云南玩了一遭。见识了各种云南的风光和特色,还结伴逛了一圈云南的GAY巴,两人分别吸引了来自各方的眼球和搭讪后,才互相搂着亲了一下,告诉别人他们是妥妥的一对儿。 在这里混得更如鱼得水一点的大概还是汪洋,时不时的,这里就能遇到一群来寻找“灵魂休憩感”的文艺男女们。通常汪洋都能跟这群人侃到一起,高舜对这些无病呻吟的人生探索实在提不起兴趣,通常都是负责在旁边装高深莫测的那个。 终于在高考成绩出来的当天,两人不得不赶回了H市——成绩下来,就意味着要填志愿表了。 高舜虽然是保送的,但是志愿表还是要填的,不然不放屁投档。而汪洋则要回去对照一下自己的文化课成绩,看看有没有上线。 查分当天,两人守在电脑前,先查了汪洋的成绩,在成绩弹出来的刹那,高舜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一种紧张的滋味儿,心跳得都快没谱了,比自己任何一次考试甚至上辈子第一次扣动狙击枪狙击目标时还要紧张。 终于…… 总分512。 高舜和汪洋齐刷刷一起松了口气——肯定过了! 虽然分数线还没有划出来,但这种分数在艺考生中已经算是高分了。 接下来就是查高舜自己的成绩了,这时,高舜倒一点不紧张了,汪洋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页面上一个小圈转啊转,不声不响,忽然就进了分数页面。 总分697!全省第一! 汪洋忍不住当场蹦起来欢呼一声,“嗷——” 第七十九章 高考成绩一出,高舜和汪洋的电话就变得格外的忙,所有他们关心的,关心他们的,都在不停滴给他们打电话,问查询到的成绩。 像高舜和汪洋这样考出自己满意成绩的,是高考生中的一部分,同时,也有一大部分死在了成绩上。很不幸,徐英是前一部分,屈震是后一部分。 屈震打电话来的时候,声音郁闷得堪比被抢了老婆的寡汉,还不待高舜开口,他就先恭喜上了。 原来学校里一早得知了高舜的成绩,连巨大的横幅和展板都已经制作出来摆在了校门口了。高舜囧了一会儿,问起屈震的成绩和填报志愿的事情。 屈震的成绩并不是多烂,其实在高舜看来,屈震能考出这样的成绩,已经算是正常发挥了。只是放在他们一中这个重点班里,成绩就难看了点,尤其和徐英最后考出来的成绩相比。 屈震的父母也挺失落,最终决议,是屈震家老头想塞点钱,让屈震走个差不多的学校也就是了,这对屈震来说其实未尝不可。 屈震虽然人挺聪明,智商也够。但却并不是那种苦修钻研的人,天性里乐天知命得过且过的思想挺重。而且他老头生意这两年做得越来越大,以后肯定要交给他打理的,所以学历方面对屈震来说一直不是顶重要的东西。 于是最后的结果对众人来说,也算皆大欢喜。 因为那次电影院事件,徐英回家休学了一周后,在回学校时,人变得更消瘦了,像幽魂一样,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担心,她会不会被一阵风就吹跑了。 屈震在旁看得挠心挠肺,难受得不行,但却不敢越雷池一步。只能每天早晨起得早早的,偷偷买了早餐和牛奶,赶在没人的时候来到教室塞进徐英的抽屉里,想给徐英加餐。 徐英也从来没有拒绝这些,每次来到学校也只是默默地打开抽屉,把这些给吃掉。但却再没有正眼看过屈震一眼,更没有与屈震说过一句话。 每天准点上学放学,再没有任何一点私人玩乐的空间和时间。 不管怎样,最煎熬的时期终于过了。徐英因为高考成绩的优异,也终于在她父母面前恢复了底气,一般跟朋友出门玩乐也不再被禁着了,只一条,还是不准跟屈震多来往。 所以两人至今还是没能正儿八经地说上一句话。 屈震百般打听也就探听了个大概,知道徐英准备往首都填,具体哪个大学他也不确定。不过就是确定,他的成绩也跟不过去,所以他也只是有意想跟徐英往一个城市填罢了。 但屈震家老头得知高舜被保送的学校在S市,当即拍板给屈震选了个S市的学校让他填报。屈震自然不能屈服,但他老头也绝,不愿意去S市,那就去复读,二者选一,自己看着办! 屈震那段时间愁得头发都掉了一大把。他就整不明白了,他老头是中了高舜什么毒,高舜再好又不能给他当儿媳妇,他老头非让他跟着高舜往一个城市填做什么? 屈震老头倒是很干脆,“人家小姑娘的爹妈早给我们打过招呼了,让你别招惹人家小姑娘,人家一家都是知识分子,看不上你这样的。” “你就是跟着人家跑,人家也不要你这女婿。你这一群朋友里,我算是看明白了,就一个高舜以后是有大出息的。你小舅都说了,人家注定非池中之物。我不指望你以后成龙成凤的,我就指望你跟人家多玩玩儿,学到人家一星半点的本事回来接我的班就够了!” 最后,屈震老头表示,“对了,有空把人家请家来,我们请人家吃顿饭,就你这成绩,别当我不知道,能考这样还是拖了他的福,没有人家后期给你划得题型,我看你考这分都难。” 屈震气得差点喷他老子一脸血。 但再怎么倔,胳膊拧不过大腿,屈震最后还是只能臣服。 臣服了之后,他老头为了补偿他,塞给他了一张卡。让他去零花,顺便借着这最后的时间跟同学们好好聚聚。 “今晚我做东,斋味居啊,把汪洋也带来,哥几个怪想他的!”最后,屈震在电话里说道,他所说的那几人就是当初大家一起结伴出去玩的那群。 高舜应了一声,挂掉电话后,汪洋端着半个冰镇过的大西瓜走过来,挖了好大一勺塞进高舜的嘴里。 “谁啊?”汪洋嘴里含着西瓜,含含糊糊地问。 “屈震。” 汪洋挑挑眉,“他呀,他考得怎么样?” 高舜失笑,端过西瓜盘腿坐在茶几旁边,“其实还行,他也填报了S市的一所学校!” 汪洋鼓着腮帮子努力咀嚼啊咀嚼,“那他对象呢?” “谁?” “上次让他发火的那个姑娘啊!”汪洋理所当然地道。 高舜忍不住斜他,“谁跟你说他俩是一对了?” 汪洋哼哧哼哧的,倍显骄傲的样子,“还用人说啊?一看不就看出来了?哥你为我打架,屈震为那姑娘打架。” 高舜失笑,也不准备替屈震和徐英辩解。 晚上两人一起出门去斋味居,刚踏进大门就被里面一股热浪给包围了,大厅里座无虚席,全部都是高中毕业生们。两人穿过层层桌椅才上了二楼包间,他们进门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七八个人了,其中还有四个女生,徐英赫然在列。 高舜进来的瞬间,除徐英外,所有女生的视线都齐刷刷地聚集到了高舜身上,其中两个还颇显殷勤地站起来特地站起来给高舜让位子,倒水递瓜子好小吃。 一旁几个男生不是滋味地道:“我说,你们要不要这么差别待遇啊?合着,高舜来之前,就使唤着我们给你们服务,还美名其曰‘为女士服务是绅士的品德’,高舜这一来,你们怎么不讲究这绅士品德了?” 两个女生虽做出了这些行为,但被人这么明晃晃地点出来,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的。 徐英忽然道:“这叫强者为尊,人的天性就是习惯臣服便服务于强者。你们要是都能有高舜这种超高智力加相貌体格,你们也绝对有这待遇。” 众男生失笑,“得,徐尖椒的嘴一向是辣得人无处还嘴。” 徐英笑,“那是因为我一向习惯说实话。” “怕你,怕你,完全说不过你。”对面男生做举手投降状,说笑一阵后,几个男生拉着汪洋开始乱侃。 不一会儿,又来了三五个人,一个大包厢,最后坐了有十六个人后,屈震才说道:“我看胖子他们今天大概局太多,来不了了,我们先开席吧!我让人上菜上酒,今儿可说定了,女生不论,所有到场的男生必须喝好了才算了。” 一群人嗷嗷地叫着配合屈震的这番话,女生也都不甘示弱,什么叫女生不论啊?这年头女生顶起半边天的情况还少吗? 于是在热菜还没上全乎的时候,一群从没接触过酒的男女们已经碰杯了三次,三大杯啤酒下肚,一些女生的脸上已经冒起了红嫣,而男生已经兴奋得没边了,一群人开始借着酒兴说起这三年的生活。 而实际上,这三年的生活并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乏味和痛苦,时至今朝,一幕幕平日里微不可查的小事也变得那么纯真可爱。 一场青春一场宴,宴席走到最高潮的时候,一群平日里的天之骄子们的情绪纷纷失控,不是学狼嚎,就是痛哭流涕。 这个捏着那个的蹄子,不断叙述自己苦涩地从没有开过花结过果的暗恋;那个搂着这个的肩膀不住地道歉,说着自己当初为了能上球场,故意在他水里放泻药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数落过去,有关时光的故事就这么背揭开了又合上。 也许有人记得,也许再没有会提起,但今天,随着酒精带来的热度,青春的时光被清晰地从记忆力剥离出来一遭。就连自认腔子里的灵魂已经足够老的高舜,也不得不承认,这场景,让他也为之动容。 这一夜,斋味居很晚很晚才打烊。 又歇了几天,高舜和汪洋分别奔赴自己的学校去上交志愿表,高舜的班主任对他空前的和蔼可亲,一看到高舜就笑得见眉不见眼,各种有声关怀和无声赞叹一股脑地往高舜身上扔。 高舜勉强适应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怪难受的。倒不是他对自己这班主任有了什么想法,一来,大家看事情的角度一直不同,谁也别勉强谁;二来,她最终也没有在自己身上占去便宜。只是因为看清了他们班主任的为人,心里不免还是有些隔阂,不可能在把她当个无私奉献的道德型教师。 学校里将几个考得尤其好的学生给集合在了一起,刷刷给拍了好几张照片,准备放到最新制作的宣传报上招生用,不过最后拍出来的照片里只有高舜的放大了,其他的都做成了一寸小照片排在了一起——形象差距摆那儿,做宣传报的人显然有着正常的审美。 后又想让他们组织一场经验交流会,给在校的高二生们传授传授经验,一众毕业生们纷纷感叹学校真是不忘压榨他们这最后一点价值,但同时又觉得这机会挺不错,可以出点风头,也许还能拐两个小学妹。 但高舜对这些实在没兴趣,终于,在一众某某治学宝典找上他想做个广告时,高舜终于不胜其烦,带着汪洋,包袱捆捆,又踏上了出游的道路。 这一次两人倒不用偷偷摸摸东躲西藏了,因为那两个追踪高舜的人,被高舜借助网络布下的疑阵给弄到了老挝去了。一时半会根本回不来。 对此,高舜也表示自己很无奈,对方完全把他当成外勤人员在追捕了,完全忘了他在技术层面的手段了。这两人根本没想起,高舜第一次正式跟队出任务,是去技术支持的! 于是两人回到H市里把该办的办好了后,坐上了南下的火车,一路走一路玩儿,路过哪个城市觉得想去看看了,两人就背着包下车。 在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城市里,在各种类型的大街小巷里,两人像疯癫的过客一样,肆意地做着许多逗比的事情而自得其乐的不得了。 等到七月中旬的时候,两人恰好路过了S市。高舜想起了周栀,怎么说她也算是汪洋的恩师了,而且提前熟悉熟悉S市也没什么不好,于是两人从背包里翻出了一些沿途在各个小地方小城市里买来的或颇有意义,或稀奇古怪的东西,就上门取拜访周栀了。 周栀见到两人还挺惊讶的,等看到汪洋给她准备的小礼物后,又乐疯了。一个个爱不释手地摸着玩着。 高舜看着周栀摸出一个奇丑无比的草编娃娃,用梦幻的语气不住赞美,嘴角抽了抽,睇了一眼汪洋,汪洋也回了他一个眼神——我说老师会喜欢的吧! 高舜心里长长一声叹,他算是终于知道周栀怎么看上汪洋的了,这师徒两人的审美异常合拍。 周栀对汪洋这弟子也确实挺上心,在此之前她从没有打电话问过汪洋高考的事情,但一听她开口说的事情,两人就知道这些事情,周栀其实全知道。 她问了问两人的暑假计划,知道两人准备玩过一整个暑假,沉吟了一下,摇头,“这样不行,本来你们不来找我,等到八月的时候,我也要给你们打电话的。” “玩得差不多就行了,八月的时候,汪洋我要带到我的舞团里去历练历练的。”周栀对两人说起自己对汪洋的培养计划。 汪洋虽然有天赋,小时候也打下了一些基础,但终究比起那些学舞十多年的人来说,还是晚了。别看他艺考文化课都顺顺利利通过了,但如果他以后想在这条路上走长远,他需要恶补的东西还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汪洋到现在,业内正儿八经的朋友师长其实都没几个,所以周栀要在开学前尽可能低给汪洋补足这方面的东西,但能不能得到业内一些泰斗的三两句指导,还要看汪洋自己的本事和努力。 高舜和汪洋听到这里,脸上的玩闹也收了起来,高舜想了想,本来两人也只是无目的地到处游玩,玩到哪对他们来说并没有特地的目标和计划。 而且两人当初也计划了,考在哪个城市,以后就基本会选择在那个城市发展,既然这样,索性这次就不走了,汪洋现在就可以跟着周栀去舞团里转转,而高舜则开始考虑在周围置办房产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来jj写文也有一段时间了,一颗玻璃心早就练成了钢化玻璃,但即使这样,看到楼下有个看盗文读者因为高舜不报复举报自己的班主任,而觉得主角圣母然后打负分,还是觉得有点哭笑不得,唔,其实我觉得大概是大家脑波不在同一个频道上吧。 首先,他的班主任虽然劝说高舜放弃保送名额,但并没有成功。而之后高舜的班主任只是觉得高舜没有听自己的,心里有点不痛快,但从来没有什么第二次第三次对高舜下黑手的事情,这完全是你自己脑补的啊!而面试那个乌龙事件,根本不可能是他班主任的手笔,他班主任根本不可能有本事安排这种面试员工,有这本事,直接多给她亲戚争取一个名额不就好了。而且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她都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好么,她又不傻,高舜一直是她班级里的王牌。这年头,学生才是老师真正的成果。作者之所以写这节内容,没有其他意思,就是为了显得大神牛逼。没错,就是这么脑残的理由。 好,到这儿,肯定有小伙伴要说了,既然她看重高舜,为什么会有劝高舜放弃保送名额的事情呢?因为作为班主任,她也是个人,所以她有私心。因为正常人拿到保送名额后,肯定会在后期有所懈怠。一般学霸有点懈怠也就懈怠了,但是高舜不行,因为他的一小点懈怠,可能他全省第一的位置就要不保了。那她作为班主任能随之获得的荣誉也就消失了。 所以,她劝说高舜的主要目标其实不是为了她亲戚,而是为了她自己,从她的角度去看。正常情况来说,保送给出的专业毕竟有限,不一定是最有利于高舜的选择。同时,拿了保送名额之后,正常学生都是会出现一些懈怠的(高舜最后还是很牛逼,是因为作者给开了金手指)。从班主任的角度来说,以高舜的情况来看,明明一个极为出色的高材生,就这样平平庸庸地选择了保送,不管是对学校、对学生本人还是对她这个班主任来说,都是非常可惜的。如果高舜放弃了保送名额,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拼尽全力,状元肯定是囊中之物,而这个保送名额自然也能顺延到她的亲戚身上。这是她期待的三赢局面。 但实际上,高舜拒绝了。所以班主任根本没有在高舜身上讨到好处,高舜根本没吃亏,所以何来报复回去一说呢? 再往下说,班主任最后说服了徐英,但徐英其实不是她最主要和期待的目标,她到底有没有花大心思用力劝说其实还两说,文中展示的是高舜的视角,他只是猜测他老师说了哪些话,但并不代表她就真的那么说了。因为高舜并不在现场不是吗? 文中也暗示地写了,徐英主动放弃了保送名额。请大家注意好么,这不是班主任强迫或偷偷利用职权篡改学生志愿,她只是像对高舜那样给出建议和劝说,接不接受在你,你可以像高舜一样拒绝。但她没有,她自己放弃了名额。而徐英放弃的主要原因不是班主任的那些话,而是为了屈震,她如果保送了,那屈震的压力会有多大?对,这个妹子真傻,想事情根本没想太深,不管她放弃不放弃,屈震在她面前,比学习都是会被秒成渣。但这个时候的徐英就是这种傻妹子,根本不会想那么远那么多,她只是用自己的幼稚的方式在表达一些坚持而已。高舜只是通过这件事重新认识了一把他的班主任了,心里以前的尊重变得淡了,对她也有了隔阂,但报复什么的,根本用不上好么? 所以,楼下给负分的那位读者朋友,你到底希望高舜要报复什么举报什么?班主任根本没有滥用职权,高舜的利益也没有受到侵害。而徐英的选择,说实话,人得学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不觉得高舜有必要为她伸张正义什么的。 第八十章 既然高舜和汪洋决定从现在起就留在S市里,周栀自然也更高兴了。当场让人把高舜和汪洋留在旅馆里的行李全部给送到家里来。 对于留住在周栀家,高舜微微生出一些犹豫,毕竟他跟汪洋其实不若她所认为的只是兄弟,偶尔见一两面可能好办,但朝夕相处的话,露馅是迟早的事情。 高舜纠结了一会儿,看到周栀兴致勃勃地给汪洋和汪洋收拾房间,添置东西,随便就释然了,反正这事儿也不可能永远瞒下去,早一些说不定更好。 于是他点头答应了。 而汪洋却纠结了,他拉住周栀,期期艾艾地道:“要不……我们还是住旅馆吧!” 周栀不解,“为什么?又不是住不下?”这倒是实话,周栀住的可是观景别墅,楼上楼下整有二十多间房间。家里来来去去除了她跟她丈夫,也就是三个帮佣的人,这三人一般还留宿。 汪洋看了看高舜,又看了看周栀给他和高舜安排的相邻的两个房间,眼珠子一转,“这不是……我们就这么贸贸然住进来,您先生知道了……” 周栀失笑,“他?他能知道才有鬼!每天为了他那破公司早出晚归的,你就是在这里住上一个暑假,他也不一定能碰上你一面。” “再说了,我自己的房子我想怎么安排,他难道还能有意见?” 汪洋看这情形越说越有可能就这么住下了,不由有些急了,“老师,我要跟我哥一起住的,你都给我们分两个房间了,我晚上怎么睡得着啊!” “……”周栀愣在那里,凤眼诧异地微微睁大了些。她的视线在高舜和汪洋之间转了个来回,然后锁在了高舜身上,声音微微下沉,“什么意思?” 在汪洋的话冲口而出的刹那,高舜就有了捂脸的冲动。现在对上周栀的这种质问,他并没有感到愤怒,只满心无奈。 他是想着早一点露馅儿也没关系,但不是立刻马上啊。 他清了清喉咙,郑重地看向周栀。 周栀的这番行为是真的把汪洋看得很重,对于一切有利于汪洋的事情,他都是乐见其成的。所以即使周栀向来带笑的脸上有了薄怒,高舜也丝毫不介意,他理了理思绪,拉过汪洋的小爪子握在手里,“……差不多就是你猜到的那样。” 汪洋挠了挠脑袋,意识到自己说岔了话儿,把不该往外漏的给漏出来了。 顶着周栀寒冰一样的眼神顿时有些发憷,十分担忧周栀会不会就此后悔收自己做弟子了,要逐自己出师门什么的。 而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后,他又发现这眼神里的愠怒是冲着高舜去的。 他心里顿时有了些不乐意,什么逐出师门的担忧都被这一刻和高舜站在一起的坚定给取代了。他蹭了两步,和高舜贴得更紧了,然后对周栀点头,“嗯嗯,就是我哥说的那样。” 周栀横了汪洋一眼,眼里对高舜的审视意味更浓,“你俩跟我来。” 高舜与汪洋对视了一眼,一声不吭地跟了上去。 周栀带他们来的应该是她自己的舞室,四十坪的舞室装修很费了一番功夫,四面墙上都是那种定制的整片式等身高的镜子,地板用得最好的实木地板,顶上是那种非常具有艺术感的吊灯,其余墙体都铺了一层吸音板。 进了舞室后,周栀径自走到舞室一角开了一段音乐,汪洋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立马反应过来,这是他第一次在滨海市斗舞时跳的那首歌。他不解地瞅着周栀。 周栀慢慢走回来,对汪洋说道:“这支舞还记得吗?” 汪洋点头。 “那好,你再给我们跳一遍。” “?!”汪洋摸摸鼻子,摸不准她的意思,转脸过去看高舜。高舜略迟疑一下,冲汪洋点了点头。 汪洋脱下鞋子,徒步走到舞室中央,微微合眼,身体合着拍子摆动了几下,随后踩住了一个点开始舞动起来。 高舜和周栀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看了一会儿,高舜扭头看向身旁的周栀,还是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像是感受到了高舜的注视,周栀开口了:“他真的很有天赋。” 高舜迟疑了一下,随即肯定地点头表示认同,即使他完全不知道这种天赋是从什么地方体现出来的,但这不妨碍他对汪洋的盲目信任。而恰是他这一瞬间的迟疑加后面毫无节操的点头,让周栀惊讶又神奇地看了他一眼。 她抿了抿唇,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微晃神了一下,“……” “什么?”高舜没听清她说的那句话。 周栀又看了高舜一眼,脸上的寒冰莫名消退了一点,“没……” 忽然,音乐停了,汪洋的舞也到了尾声。而汪洋还有点踌躇和犹豫,高舜不明所以,但周栀却一眼看懂了,“想再跳一遍?” 汪洋点头。 周栀走过去又把音乐给他调了一遍,和缓地对他道:“那就再跳一遍吧,按照你自己的想法。” 高舜若有所思地看了周栀一眼,音乐起,汪洋再次舞动起来。和前一次跳得完全不同,这种不同不单单是动作,还有一种内蕴的东西。汪洋的四肢像藤蔓一样尽情地舒展着,音乐里的鼓点对此刻的汪洋来说,就像天幕里落下的雨水,笼罩着他,浇灌着他,滋养着他,让他不断地拔高再拔高,最后一个节奏里,他化成一棵大树。 周栀惊愕了,她抱臂站在那里,像是受了不小的冲击。 汪洋稍稍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蹿到高舜面前,期待地问他:“哥,我跳得怎么样?” 高舜想了想,严肃地道:“好!” 周栀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奇特地看了看高舜,她十分肯定,高舜根本没看懂汪洋重跳的这支舞里的奥妙,他也绝对不知道,让身心跟着音乐而走对舞者来说是多么梦寐以求的境界,他更不知道,仅凭汪洋今天这随机的一点端倪,走出她的大门,会有多少名家愿意指导他。 周栀慢慢呼出那口气,她其实更知道,汪洋知道高舜其实不懂这些,但他在跳完舞后还是第一时间去问高舜的看法,而不是她这个老师和专业人士的看法。 “走吧,给你们安排房间去。”周栀慢悠悠转身。 “?!”两人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唔,两间并一间,看来小客房不行,去二楼吧,有间次卧,是大床房。” “老师,你……”被雷劈了?汪洋十分想这么问。 周栀没好气地瞪了汪洋一眼,“干嘛?” “就是……”汪洋比了比自己又比了比高舜,艰涩地道:“你不是准备说些什么的吗?” 周栀忍不住失笑,睨了两人一眼,“你想听我讲的吗?” 高舜点头,汪洋摇头,两人顿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后,高舜摇头,汪洋点头。 周栀真的高兴了起来,神色空前的柔和,她看着两人,“我本来是有一肚子话想说的,大概有你们想听的,也有你们不想听的。不过看到你们俩现在这样,我又觉得我没有太多立场说这些。” 高舜前后串起来,将周栀的所有反应给想了一遍,隐隐约约能懂周栀的意思。周栀自始自终都没有对他们两人之间不一样的情感表示反感或震惊,可见,她并不是个古板的人。而且据说艺术圈里像他与汪洋的情况挺常见的,所以周栀也应该不会对他俩之间的感情有性别上的歧视。 这么一来,周栀一开始严肃下来的神情,大概是源于对汪洋的一些挂怀。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虽然他这具身体只比汪洋大一岁,但实际上,在他们的这段关系中,他一直是个引导者的角色。 他俩以兄弟相称,但实际上,他从不止将汪洋当弟弟。 周栀是担心汪洋在这段感情中所扮演的角色,如果汪洋只是一个误入而耽溺于禁忌情感带来的快感、战栗或其他,那她就一定会出声打断这种假想。 因为这种情况里的汪洋是极度危险的,如果等到汪洋越陷越深,深到难以自拔时,才发觉一切不过是场空,那么到时伴随这一场空消失的可能不止是汪洋的艺术生命了! 而索性…… 周栀暗暗瞄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人,嘴角弯出好看的弧度。 这之后,周栀再没有提及有关两人关系的话题,对此像是接受十分良好。慢慢地,周栀也观察到了这两人的相处模式。而越观察,周栀也觉得越有趣。 大部分情况里,汪洋在这段关系中总是异常嚣张跋扈的,包括一些两人的亲热举动,大部分也都是汪洋撩拨或主动的。但一旦遇到一些决定性的事情,或面对冲击与困难时,站出来牵住汪洋手心的却都是高舜。 而当高舜有了这样一个开头后,不管之前汪洋有多犹豫或懵懂,他都会在瞬间站在高舜的战线上,即使他不能完全领会这么做的真实目的。 两个人的这种互动周栀觉得有趣,但是两个人相处时做得事情却让周栀觉得挺无聊,在确定了两人的性向和关系后,她其实做好了接受两个私生活混乱需要调教的臭小子的准备了。 但谁知道,这两人规矩得让她这个老人家都觉得无趣。 汪洋每天跟着她去舞团里转一圈,熟悉熟悉她舞团里的团员,跟着也练练舞,偶尔遇到她的老熟人的时候,不免要厚着脸皮让人给他指教两三点。 在她带着汪洋出门的时候,高舜也在S市里到处晃荡着,主要地点集中在他俩即将步入的那两所大学。 本来她还不确定他想做什么,后来见他拿回一堆房产宣传页才知道,这俩孩子居然准备在这里买房定居,以后就选择在这里发展了。 一个天天跟着她进出舞团,另一个每天思量着以后的房产和生活,回家后差不多都九十点的时间了,两人亲昵地蹭蹭抱抱就相携去洗澡休息。 既不会在晚上出门乱晃,找刺激,也不会因为对方的忙碌而心生不满。怎么看怎么给周栀一种老夫老夫的感觉。 因为行业的关系,她身边的朋友圈里不乏同志,而通常来说,她所遇见的同志们越是年轻的,就越是敢玩的,真正过成像高舜和汪洋这样的也有那么一两对,但都是历尽千帆后选定了个人安稳下来了。 而无论周栀怎么看,高舜和汪洋在S市的生活正慢慢步上一种轨道。 高舜的房子已经看定了,是更靠近汪洋的戏剧表演学校的一栋酒店式公寓,现房,算公摊面积,一百一十平米,内部精装,入住的话只要再加点软装就行。 这间公寓的环境、交通、便利各方面都让高舜觉得满意,自然,价格也不低。 高舜盘算了一下自己身上和汪洋可以动用的财产,全款买下这房子是够了,两人现在都没一份稳定收入,不用按揭自然很美妙。但买下房子的同时,他俩接下来的日子就会变得紧巴巴的了。 除非卖掉他在H市原地返还的那几套房子,但袁立那边肯定不好说服。高舜琢磨着,看来得在开学前找个法子创点收。 在高舜交付全款签下合同拿到钥匙的当天,他那许久没想的通讯器滴滴了两声,他走到隐蔽处掏开来看了看,是胡渣徐给发来的信息。 【小子,缺钱了吧?有个来钱快的法子,想不想知道?】 高舜无语了一会儿,郁闷地认清,只要他跟胡渣徐有关系一天,他就别想全权地保留自己的隐私。 高舜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回道: 【我上次任务的奖金,你什么时候发?】 那边停了好一会儿不再有反应,高舜觉得自己差不多能猜测到胡渣徐在那头骂娘的情境,良久,胡渣徐才重新回道: 【干,臭小子,能不能装一回傻!你再顺便帮我做一单任务,两次奖金一起发给你。】 又一会儿,大概是怕高舜不答应,加了几句,【任务挺简单,今年你也没过来,就当练手,顺便让我看看你松懈了没。奖金很丰厚,我们按编内人员给你发。】 牢笼内执行任务的奖金确实比其他体制内要丰厚的多,本来他们天天卫国奋斗流血流汗的,又不能享受配套的荣誉,只能在金钱上多补偿一点了。 高舜想了想,两次任务的奖金拿到手,估计他跟汪洋一年生生活费都不用愁了,这活儿算值。 刚好,离开学还有二十多天,任务做完,还够他回H市把那边相关的事情给收个尾。 第八十一章 高舜这次接到的任务表面上看来,好像跟上次差不多,还是给一支队伍做技术支持。但实际上,队伍本身已经配了一名技术支持。 所以高舜在看到任务的一瞬间就知道这任务另有猫腻,他点了点下巴,通读了一遍胡渣徐给他下达的指令。 摸索了半天,终于从胡渣徐给自己的指令里找到一些隐藏信息。这支任务小队是今年新成立的小队,这次是第一次出任务。 因为去年图昆的事情,牢笼里开始自下而上开始更新特训方式,同时任务模式和套路也一一作出变动。 先不说原先那套模式是牢笼里花了多少代人力,得了多少教训,才摸索出来的当前最适用的任务模式。就说牢笼里现在那些娴熟的老队伍本身,他们已经非常习惯原先的任务模式了,而且在原有的任务模式上,所有的小队都各自发展出了自己的东西。 如果现在贸然要求他们全翻打掉原有模式,再建立尚未践行的新模式,并不是件好事情。 所以这一批新特训出来的队伍成了第一批践行新模式的试验品。本来依照胡渣徐的安排,这一批的新队伍,每个都先塞进去一个老队员。不担任队伍的任何职务,做半个队员,一边参与任务,一边做小队模式践行评估。 其他队伍也都这么安排了,但惟独这支队伍没法安排。 说来说去,还是这支队伍太有难得,太特殊了。这支队伍里每个人单独拎出来都足够出色,但却并不是这一批里最出色的。 但合在一起,说得好听点,就是相辅相成,像一个圆,完美的衔接在了一起,互相辅助,每个人发挥的威力绝对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说直白点,就是一群一肚子坏水的混小子,十分臭味相投地合在了一起,作天作地,不搅得天翻地覆都收不了手。 以高舜对胡渣徐的了解,这样的队伍,胡渣徐也就是说起来一副头疼的样子,实际上心里不知道多宝贝呢! 否则也不会其他队伍说插一个人就插一个人进去了,这支队伍非得弄得那么特殊,想插人,还怕这几个队员心里起疙瘩。非得七转八绕,把他给弄进去,绕开了外勤队员那一块儿,美名其曰是技术支持那边培训的新人,派出去辅助地跟几次任务,练练手,积累积累经验。 弄明白了胡渣徐指令里的意思后,高舜又把他附过来的队员资料给浏览了一遍,八个队员,加一个技术支持,再加他,刚好十个人的小队。 一边翻一边记,翻到第四个以后,高舜的脑中忽然蹿过一个想法,他手上动作顿了顿,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想想又觉得应该不至于,便继续往下看起材料,但手上翻阅的速度却在不知不觉地加快。 八个人的资料全部看完后,他略有些哭笑不得地坐在了那里沉思起来。 这几个人单看个人资料来说,确实如胡渣徐所说,都还算出色,但却没有一项是在同一批队员里拔尖的。 按理说牢笼里不可能挑选这样没有特色的人进来,牢笼里选中的人,不求样样精通,但起码有一样一定要出类拔萃,但这几个人却没有这样的特征。 而如果以为这样,这几个人就很一般,又会大错特错,因为,将这几个没有特别突出的专项技能的人套在一起一看,事情就变得很有意思了。 把这八个人凑在一起,搭配得当,互相之间几乎都是一种加成作用。似乎每个人在没有碰到其他人之前都是一个封闭的环,没有棱角,也没有特色,但与其他人相碰,却能千变万化出各种或包容或尖锐的形状。 高舜甚至在看完这些人的所有资料后,大脑就不受控制地模拟了数十种情况下,这八个人应该怎么搭配怎么协调。 而当高舜将这些情况模拟完之后,他终于算是确定了,胡渣徐弄出来的这支队伍根本就是为他备着的。 他双手合十搭在下巴上,苦笑了一下,就这架势,胡渣徐是准备在大学期间就把自己给拖进去了! “哥,你怎么了?”汪洋洗好澡从浴室里踢踢踏踏地走出来,看高舜神情有些微妙,便走了过去。 高舜接过他手里的毛巾给他擦头发,微微苦笑,摇了摇头。 “这段时间忙得很?” 汪洋被高舜粗鲁的手法给弄得不停龇牙咧嘴,但还是乐意让高舜给他擦头发,“嗯,今天刚发现了一个不错的脚本,是我从一堆退稿里扒拉出来的,我看着觉得挺好的,就给老师看了,老师也满意,说我们下半个季度就排那个脚本。” 高舜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微微有些诧异,“退稿?” “嗯,今天下午那会儿,老师带着大家开会。他们把已经筛选好的脚本拿给老师看,我又不够格说话看脚本,就自己坐那儿翻他们筛下去的稿子。结果发现一个挺有意思的本子。” 而坐在主位上翻那些被筛选过的脚本的周栀却越翻越觉得没劲儿,没一个看得上眼的本子,正在这时,她看到了汪洋正兴致勃勃翻着一个本子,眼里透着一股有趣劲儿,不由也来了点兴趣,她敲敲桌子,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洋洋,你看什么呢?”周栀笑眯眯地问他。 汪洋合上本子,高兴地递给她,“这个脚本挺有趣的,讲一个人天生渺小缺乏存在感,而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被人关注。忽然有一天,他的愿望实现了,他长出了一双鸟的翅膀,然后……” 周栀一听更感兴趣了,也翻开了本子看了起来,舞剧脚本的内容一般情节描述都不会大费篇章,尤其是这种投稿用的脚本,大部分都是先给看个创意,有意向的,或者被录用的,才会充实具体内容。 所以不过十多分钟,周栀就已经把脚本给翻完了。 她对上汪洋亮闪闪的眼睛,笑了,眼中的神采和汪洋的有几分相似,“确实有趣!” 一众团员不由齐声阻止,“团长……你不会是想要……” 周栀坚定拍板,“暂定这个了,你们去联系这脚本的作者,把本子给填起来后我再琢磨琢磨。” “难道这些里面都没有一个您看中的……”一众团员脸色有些难看,大家合作也有几年了,他们团长这想一出是一出,从来不按套路走的路子他们还是接受无能啊! “这些都是垃圾!”周栀鄙夷。 “可是这本也太……”奇葩了点吧? “就这本了,想象力太伟大太瑰丽了!”周栀笑眯眯地敲定最终决议。 一众团员齐声叹气,而后把眼神扫到汪洋身上——难怪团长收了这孩子做徒弟,冲着这让人头疼的审美,就能看出来这师徒两人果然臭味相投! 扼腕!千防万防,忘记防团长这小徒弟了。 “哥,你也觉得我挑的这本子不错吧!”汪洋得意洋洋地将他选出来的本子里的内容给高舜复述了一遍。 就一个鸟人的故事,“好”的点到底在什么地方啊?高舜面无表情地想了一会儿,对汪洋肯定的点头,“嗯,好。” 汪洋得了肯定,美滋滋地继续让高舜给他擦头发。 等他头发擦得半干的时候,高舜才将他搂到床上,跟他说道,“那你接下来一直到开学都要忙了?” 汪洋蹭了蹭高舜的脖颈,点头,唔了一声,“也不会特别忙,因为还要看看那作者的脚本充实起来后有没有想象的那么好,如果达不到老师的要求,估计这本子最后还是会被毙掉的。” “刚好,徐叔这段时间找我有点事儿,我得去一趟。” “啊?”汪洋有些惊讶。 高舜摸摸他脑袋,安抚了一下,“济州路上那套公寓我买下来了,三室一厅,我把其中两间卧室给打通了,给你装成舞室,设计、材料还有工程,我都联系好了,你有空的时候去盯一盯进程就行。十月份的时候差不多就能搬进去了。” 汪洋听到这个有些来劲儿,“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都不知道呢?” 高舜笑了笑,跟他说起自己买房的过程。 汪洋听到最后,得知买房的钱是自己与高舜合在一起的钱,房产证上定的也是自己和他两个人的名字,嘴角咧出一个巨大的笑容,猛地一下把高舜扑倒在床上。 汪洋眼神熠熠,嘴角勾出一抹笑意,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哥,我想要你。” 高舜眼神刷地一下深沉了下来,浓黑的眼珠里瞬间布满了墨一样的浓郁色彩,他翻身将汪洋压在身下,危险地靠近他,“你又玩火。” 汪洋弯着嘴角,伸手环住高舜的脖子,“嗯,因为我喜欢火的热量。” 高舜粗喘一声,压住了汪洋。 夜晚在瞬间变得充满风情,风撩起了窗帘,月光在屋内静悄悄地穿行,床上两个人,一黑一白,交融到了一起。 第八十二章 八月的一天,高舜与周栀打了招呼,说回H市处理一些事情,把汪洋全权托给她照料后,人就走了。 为了不让人抓住把柄,高舜的火车票特地买到了H市的,然后从H市出来倒了一趟大巴,才到了胡渣徐指定的地方,和接应人碰了个头后,胡渣徐的面都没漏,接应人就把他塞到了一群技术支持的队伍里去了。 接应人告诉他,混在人群里等着,到时候会不动声色把他给塞进那支任务小队的。 高舜抽了抽嘴角,心说,要不要演得这么敬业?难道从现在开始他就要扮演一个技术支持了? 高舜悄不声儿地扫了一眼坐在里面等着分配的技术,一个个安静地坐在那里,低头摆弄着面前的电脑。接应人带着高舜进来的时候,这群人连眼都没抬一下,似乎对突然插进来这样一个人一点也不敢兴趣的样子。 每个人都戴着厚厚的眼镜儿,电脑屏幕上的光照到镜片上上,反射出各种奇特的光芒,像跳动的算计。 如果是一个人这幅模样也就算了,而十多个人都一副表情模样,看着真的是…… 高舜陡然觉得压力很大,十分怀疑那支小队会不会一眼就看出来他是个假冒的技术支持,因为他“长”得跟这群技术支持很、不、一、样! 这群技术支持们虽然长相各异,但一双厚实的镜片遮了半张脸,死气沉沉,只有对上电脑才有光的眼睛,常年不见日光,以至于有些病态苍白的肤色,或过度肥胖或过于瘦弱,连只鸡都杀不了的体格,再加上那一个个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穿着。 简而言之,明明是十几个人十几张脸,蛋这些人硬是凭借着诡异的气氛,给人营造了一种“他们都长一个阴森养”的错觉。 高舜只觉得自己脑仁里一阵嗡嗡声——胡渣徐确定技术支持新人这个名头能取信于人? 他就是再怎么伪装,这体格也没办法忽然变得像这些人一样吧?! 接应他的人似乎也察觉了这种窘状,愣了一下,左右看了看,给高舜翻出来一台和众技术人员们手上那些看上去差不多的电脑,然后又扒拉出一套肥大的衣服,和一个化妆箱,塞给了高舜。告诉他:“你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可以把自己收拾一下。” 高舜抽了抽嘴角,眼角的余光瞟了眼坐在那里不停散发阴气的一群技术支持——你确定这是收拾自己,而不是尽可能低毁了自己? 头疼归头疼,再不情愿,职业道德方面高舜还是有的,他抱着一堆东西走到角落里,三两下把自己拔得精光,开始套衣服。 在衣服扒光,精悍的身材无遗地展露出来的刹那,高舜敏锐地感受到了背后一阵寒光,他机警地一回头,俘获了来不及转回去的一众技术宅男羡慕嫉妒恨的眼刀子数枚。 他觉得自己额前的一根神经不受控制地跳了跳,一群技术宅们被逮住了也没有丝毫羞愧或者狼狈,一个个面目表情地收回了目光,继续盯着自己面前的电脑。 若不是高舜跟自己的师父和师兄打过一段时间的交道,他可能也就被这群人给蒙了过去,这些人可不是什么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主儿,而是一个个常年面对电脑和机械,早忘记了如何调动神经在现实生活里做一个鲜活的人了。 高舜快速地换好装,又拿起化妆箱里的东西快速给自己稍稍装扮了一下,二十分钟后,一个虽然和众技术宅们尚有差距,却也没那么显眼的新人技术出现了。 他抱着电脑走到人群里找了个位置做好,随即利用还剩下的十分钟打开了电脑,连接内部网,三两下搜索到了一个目前使用频率异常高的零食会话频道。 高舜勾勾嘴角,知道就是这个,又花了点时间,挤进了这个会话频道。 一瞬间,满屏的消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刷着。 高舜眨眨眼,定住了频道,开始往回翻,一直翻到他刚进门的时候。 果不其然…… 【这新进来的小子谁啊?干嘛的?】 【不知道,一看就很惹人厌,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是不是哪支小队已经到了?谁要跟这小子走?】 【哦,好像是之前打招呼说要塞进来冒充新人的那个吧?】 【就他?行不行啊?就是冒充,也好歹找个像样点儿的,不然丢得还是我们技术的脸啊!】 中间一连串刷了一些对高舜身份的揣摩和猜测,一个个在频道内活跃的不像话,很多还自带了各种卖萌专用的表情符号和拟态图片。 高舜再次瞄了一眼他身旁那些面无表情的人,抖了抖,觉得这些人跟他师父和师兄一样精分。 再往后,又刷到那一段他换衣服时的对话。 【我勒个擦!真想把他身材给挖下来装我身上!】 【你也不看看你那肥脑袋,就是装上那身材也不过是猪鼻子插蒜!】 【嘿,兄弟几个谁有摄像机,给录下来!我以后把自己脑袋给PS上去,专门发给我女神看!】 【我有,我有!E,到时候给我也PS个,你那技术,绝对硬!】 …… 【被发现了!】 【⊙ω⊙他刚刚鄙视我们了,是吗是吗?】 【o(╯□╰)o没吧,那么黑漆漆的,我都没看清他什么表情!】 正当高舜看得乐呵忍不住笑出声的时候,他旁边一技术指着他电脑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啊——你……” 一众技术莫名所以地看向他,一个个嘴上都没有发问,手上却动个不停。 【M,你怎么了???】 【跟见鬼了一样!!】 【难道他对你打击报复了?】 “别用会话框了,他黑进去了!”被称为M的那个技术支持表情可不就是跟见鬼了一样。 其他所有技术支持的手上动作都是一僵,而后一众人慢慢地,一点一点底转过头来看向M和他身旁的高舜。 “你说什么?”其中一人发声问道。 M一边手指抖啊抖地指着高舜,一边十分委屈而又面无表情地道:“他黑进我们的频道里了,一直在看我们对话!” 这种宛若被人侵犯了的指控语气……高舜感觉自己额角挂了一滴冷汗。 正当一群技术宅们用极度愤懑不满却丝毫没有杀伤力的眼神不停地谴责高舜的时候,接应人忽然推门进来,他怔了一下,“怎么了?” 稀奇了!这群技术们居然也会有这样的表情,他还一直以为这是一群机器人呢! 接应人这一句话,像一根针一样,轻轻地一下,就把原本涨得满满的,随时可能爆掉的危险的气氛给戳破了,一众技术们刷刷地恢复了死人脸,重新坐了下来。 会话频道里又热闹了起来! 【臭小子,出来单挑,居然窥屏!】 【好卑劣,真小人!怒!】 【公然挑战是吗?好,老子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L放‘露娜’出来!】 【……】 高舜只看到自己面前的屏幕不断弹过各种文字和乱码,像信息爆炸一样,争先恐后地从他的屏幕上刷过。最后,吧唧一声,他的电脑屏幕黑掉了。 高舜微微无奈地撇了撇嘴,抬眼看了看周围的技术们,心中飘过一些好笑。 接应人已经反映过来了,虽然不明白这群技术们刚刚抽什么疯,但显然现在都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咳了咳,正儿八经地开始念名单。 其实说是念名单,大部分念得都是字母代号,有些事一个字母的,有些是一个字母加数字的。一直到最后,接应人指着他和他身旁的那个M道:“M19,你和你的实习生去十七小分队,你的实习生代号是……十七号。” 高舜抽了抽嘴角,十七号,去十七小分队。胡渣徐做这些的时候真的带了脑袋吗? M19扭头看了看高舜,虽然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但是高舜还是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惊骇和不情愿,如果能听到他的心声,相信此刻他一定是这样呐喊的——卧槽,他肯定不知道黑他的不是我,到时候外勤都出去了,他一定会打击报复我的!!!我怎么打得过他??? 高舜恶意地朝他咧咧嘴——原来他们也是害怕打击报复的。 等到高舜跟M19和十七小队碰面后,高舜才真正意识到胡渣徐下得什么棋。 他先前看个人资料的时候并没有太留意那些制式化的内容,因此也就跳过了这些人的出生年月,以致于他看到这支小队的刹那,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支小队绝对是胡渣徐给他弄出来的专属小队。 因为这支小队里的队员普遍要比他以往接触过的小队年轻三到五岁,这是一群身体体能值还有上升空间的小队,根本没有达到身体黄金年龄段。 难怪这群人很难在牢笼的训练中拔尖,压根是人家还没到火候! 按照牢笼里任务的折损率来说,这样的队伍放出去,随便执行一个S级的人物,死伤就是一半以上。 但胡渣徐还是把他们给选出来了。只要想一想他自己的年龄和还在不断成长的各项数据,不难猜出胡渣徐打得什么算盘。 胡渣徐是想为高舜量身打造一支团队,这样的手笔在牢笼里并不多见,为某一个人去打造一支团队,听起来就跟天方夜谭一样。 但如果是高舜的话,这些就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高舜虽然难得,但毕竟也只是一个人,一个人的力量只有放到合适的团体中才能发挥他的最大价值。所以这只第十七小队的出现就变得有些理所当然了。 十七小队的八人和两名技术打了个照面后,倒没有太多其他表示。点了点头,互相简要地交换了一个代号,并寒暄了几句后,就开始围坐在一起开始讨论起这次的任务。 这次的任务等级并不高,是一个拦截任务,目标人物近期在国内花巨额购了一样不那么合法的东西,想借由香港那边给运出去,而这样东西被牢笼里三区的人给盯上了,死活要弄到手里,不然以后就得罢工! 所以不得已之下,牢笼出了一支任务小队来拦截。因为目标人物明面上多少算是一个奉公守法的商人,并没有太复杂的背景,就是巨额买下这样不那么合法的物品后,也只是雇佣了一群国际雇佣兵小队。 不管是从任务的难度还是时常限定,都算是轻量级的了,显然是给新人练手用的。 一群人分析了一通任务后,就拔营出发赶到了香港。 M19和高舜留下做技术,十七小队留下了一个人保护两人,其他七个人都出去踩点收集信息去了。 听到这种一窝蜂式的分配模式,高舜无声地皱了皱眉,想说话,却被M19给拦下了。他们做技术的,通常不能对战略部署提异议。术业有专攻,他们不懂的东西贸然开口,会给队员带来麻烦。 高舜自然懂这个道理,但他不是真正的技术啊! 任务开展了三天,但原先很简单的一个任务却莫名陷入了僵局。 因为这八个人里没有一个真正权威的小队领导者,高舜发觉这个事实时,差点傻眼。 小队名义上的队长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康巴汉子,二十四岁左右,黝黑壮实,不太机灵,胜在沉稳。善于听取队员的意见,但有时候为了求稳,想面面俱到,所有人的意愿都顾忌到,反而让小队施展不开。 而除了这个名义上的队长外,其余众人也难以挑出一个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的出来。大家水平都处在同一根线上,尤其在牢笼训练中,谁不知道谁的底啊,大家实力都差不多,没有哪一个人哪像特别拔尖,让人钦佩,所以难免有些互相不服管的意思。 这才团队中是大忌,只能说在这样的情况里还能撑三天,虽然任务没进展,但也没闹出大纰漏,已经是这些人心里还有任务和团队两个词了。 第四天的时候,任务已经进入了一种胶着,而所有队员还是再次冒进地出了外勤。出去后,不到一刻钟,七个人的信号全部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M19和留守下来保护技术的那个队员——灰鼠脸色都变得沉重。 高舜沉声在通讯器里挨个呼叫了三遍每个人的代号,再确定没有一个人给回应的时候,高舜一把揪下耳朵上的器材,面无表情地开始往外走。 留守的那位队员吓了一跳,“十七号,你干嘛?” 这一次,M19没吭声,只默默从箱子里掏出另一套外勤专用的器材塞给高舜。 留守的灰鼠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向高舜,“你……” 高舜接过外勤用的器材开始换装备,听到灰鼠迟疑的声音后,只淡淡地瞟了他一眼,那一眼中饱含了高舜的许多不满,对这八个人的任性和无知,同时也有对胡渣徐的乱来。 到这一刻高舜若还有什么看不懂的,那他就是傻子了。 胡渣徐为了让自己和这八个人能拧到一起,不可谓不用尽心思了,方方面面,没有一项他没算好的。 高舜那冷冷的一眼,当即就把灰鼠冻在了那里。 这一眼里包含的东西已经超过了一个正常的技术会有的东西了,再看到高舜脱下那身奇怪宽大的外套,露出精干的躯体和勃发的肌肉后,他觉得脑中似乎有根弦颤了一下。莫名让他有些兴奋,又有些胆颤。 “看好M19,他出了问题,你也不用再出现了!”高舜冷声说完这些,就拉开车门走了出去。 灰鼠颤了颤,下意识准备应是,而等到高舜走了后,他才反应过来,扭过头看M19,却发现M19已经投身到面前的电脑上去了。 第八十三章 高舜追寻着七个信号最后消失的地方而去,不一会儿就顺着M19给的楼层平面设计图纸,从三十六楼的通风口,潜进了目标人物入住的酒店第三十七层。 目标人物为了能安全把自己买到手的东西给运出去,也是花了大血本的,整个三十七层全部被他包下来不说,处处都分布着他花钱买来的雇佣军火力。 高舜快速而浅略的一番探查后,心里一惊。 十七小队的一群逗比们根本连对方的底都没摸清,居然就贸然地跑进来准备下手执行任务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国际上二三流的十几人的小型雇佣军队伍,而是一群流窜国际的知名恐怖分子们集合的大型雇佣军集团。 光一个三十七层分布在外可视的兵力就有十八人之多,还有潜伏起来的、留守在目标人物身边的、负责看守目标人物的目标物品的、以及收押那七个逗比的。 零零总总算下来,起码有四十人之数。 高舜潜伏了半天才大概摸清了这群人的大概兵力,然后故意引发了一点动静,引来了两个人敲晕了后,扒了两人的墨镜,各拍了一张照片发回去给M19,要他搜脸谱,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这支雇佣军的具体信息。 在等待M19给他反馈的同时,高舜继续搜罗着那七个消失的逗比的痕迹。 离那七个逗比失去联系前后不超过半个小时,按理说,七个人物,目标太大,是不可能毫无声息地就被转移出去的。 所以不出意外,那七个人一定是在这一层里。他现在要做的是赶紧摸清那七个人到底被关押在哪里。 高舜在晕倒的两人身上摸索了一阵,发现找不到更多有用的信息后,毫不犹豫地将两人拖进安全通道中去后,又利落地钻进了通风口中去了。 他蜷缩在通风管道中,咬着小手电把M19给他的平面剖析图又看了一遍,分析了几个最有可能的点以后,开始顺着管道开始匍匐前进。 终于,在他搜索到第三个点时,发现了那七人中的五个。 其中三人躺在那里,人事不知的样子,看模样倒还好,应该只是被撂倒了。 另两人是醒着的,但显然,即便醒着,在当前的状态下,这两人除了以能杀人的眼神瞪着面前的敌人外,也做不了更多自救或者救人的工作。 因为这五个人的四肢躯干上都缠绕了一圈又一圈的铁链子,而且捆绑得还十分有技巧,即便是牢笼里受过专业脱困训练,一时半会也根本不可能从这种捆绑中逃脱出来。更遑论,他们所在的这个房间四处散布了五名装备齐全的雇佣军。 从这三人警惕度极高的姿态中,高舜可以毫不费力地推测出,只要这屋子里的人有任何一点异动,这五人出手就绝不会有一丁点儿的手下留情。 高舜伏在通风口前,如猎豹一样,悄无声息地将当前形势给评估了一番,因为七个逗比中还少了两个,大略地一猜就知道,另两个应该是这七人中醒得最早的两人,现在可能已经被带到什么地方受讯去了。 高舜潜伏了一会儿,没把握在不惊动所有人的情况下把这五人给弄出来,而如果这边惊动了,任务泡汤尚且不提,那两个正在受讯的可能当场就没命了。 高舜闭眼沉思了约七秒,果断发讯给M19,让他把灰鼠给弄进来。 而实际上,他发给M19的讯息是这样的,【你身边那个逗比呢?】 【如果你说的是灰鼠的话,他正在我旁边执行你的指令,傻乎乎地盯着我,眼都不眨一下。】 【把他送进来。】 【情况有变?】 【情况有变,七个人被分到了两个地方,不能同时行动的话,其中两人性命不保。】 【明白,马上把他给你弄进去,给他五分钟。】 高舜估量了一下,如果是灰鼠的话,应该不需要五分钟时间,高舜回道:【三分钟,让他爬到我现在的位置待命。】 【十七号。】 【说。】高舜再次探查了一番外面的情况,确定短时间内这里应该不会有问题,便开始顺着管道再次匍匐前行起来,寻找另外两人的踪迹。 【灰鼠的战斗力……你确定他进去不是当炮灰的?】 【没指望他的战斗力。】 【哦。】 【十七号。】 高舜皱眉,【说。】 【上次录得像,真的不能借我们PS一下吗?大家都很期待。】 【……】 三分钟后,高舜耳朵旁的频道里多出了一个声音,略有些惊动,【灰鼠待命。】 高舜正进入了一个新的客房通风口,探视一番后发现没有人,但是紧闭的浴室中却传来了一些声音。 他一边在频道里下达指令一边快速地翻出通风口,顺着墙壁往浴室的方向走去,【继续待命!】 刚一贴进浴室的们,就听到里面一声闷响,是拳头砸在肉上板实的声响,被这一拳砸到的人重重一声闷哼,没有叫出来。 紧接着,里面一段英文和蹩脚的中文夹杂地说了一通话,大意是在问对方到底是谁派来的,来干什么的? 受讯的两人显然到目前为止还没开过口,里面的人的耐性已经耗尽,高舜听到他们让接通什么东西的指令下达。 高舜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他快速地对灰鼠下令,【房间里的五个人看到没有。】 灰鼠声音沉闷,显然看自己队友被捆成粽子不是件开心的事情,【看到了。】 【很好!】高舜一边轻声地在频道里道,一边开始从身上的袖套里掏出自己的武器摆在手心里,【等我的‘行动’指令,指令下达后,你只有十五秒应激时间,这十五秒中,你只要做一件事:解开豺狼身上的锁链!】 灰鼠那边愣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听到没有?!】高舜语气不那么和谐了。 灰鼠一颤,【明白。】 高舜想了想,因为是第一次,他不能指望灰鼠完全能领会自己的意图,所以还是开口解释了一番,【灰鼠,记住,你的特长从来不是搏斗。所以你不是下去把那五个人给撂倒的,记住你的任务,把豺狼身上的锁链给解掉。】 顿了顿,高舜手上武器摆弄好了,【你的逃生训练中,最好的一次成绩是5A级死亡困境,二十秒逃脱。这一次,你只有十五秒,如果失败,你失去的将不只是自己的命!】 高舜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管对方有没有消化掉自己的信息,一脚踹开了浴室的门。 浴室中,十七小队的队长,康巴汉子被泡在浴缸中,浴缸里放满了水,而浴缸的两边接了一根电线,正通着电。 黝黑壮实的康巴汉子在浴缸中抖成了跳豆,眼睛如牛铃一般突兀地瞪着,牙关咬得死紧。另一个队员狸猫则被两个人拖着,整个人软成一滩泥水一般,脑袋无力地垂着。 高舜瞳孔一个收缩,心底狠狠一痛,在里面的人被自己惊愕到的瞬间,手上动作便挥了出去,最靠近门边上的一个男人应声倒下,同时,电路被高舜划断,康巴汉子瞬间由跳豆变成了死鱼,一动不动地躺在浴缸中。 过了那一瞬息之后,浴室里的另外六个个人立即反应过来,齐刷刷地朝高舜扑来。 高舜闪过其中两人后,飞起一脚把其中一人踹出浴室,最后面的那人反应过来,按下了一个什么东西,用高舜不太听得懂的中东语言开始大声疾呼。 高舜侧耳听了一耳朵,随着他这声疾呼,楼道上便踢踢踏踏传来了混乱的跑步声,高舜当机立断,对那头待命的灰鼠高喊:【行动!】 随后,随着高舜一个一个扔出浴室的人增多,房间外涌进来的人也变得多起来了。在撂倒最后一个人的瞬间,高舜将浴室的门给反锁了起来,为自己争取了那么几秒的反应时间。 他先冲到浴缸里,将康巴汉子给捞出来,但因为受到的电击早已过量,康巴汉子早就失去了意识,一时半会根本醒不来。 另一个被揍得很惨的队员则在高舜一个一个撂倒敌人的时候,慢慢恢复了些许,此时起码能保证扶墙站立的姿势。 他的眼眶乌青肿胀,精神疲软狼狈,但依旧带着锐利的眼神在审视高舜,现在看高舜把康巴汉子从浴缸里捞出来扔给他,便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扶住他,跟在我身后。” “你是……十七号!”这名队员忽而低声惊叫了一声。 高舜甩给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不然还有谁?” 正在这时,浴室门被敌方踹开。高舜眼神迅速又凌冽起来,他一人将身后的两人给护住,一边和敌人缠斗,一边尽可能地想把两人带出去。 在行进的过程中,高舜不可避免地吃了多次闷亏,身上也开始挂彩。而他身后的两人却被他护得牢牢的。 就在情况要变得不妙的时候,外面突然杀进来一群助力,高舜和尚有意识的那个队员定睛一看,是灰鼠和豺狼他们。 一群六人也很是狼狈,但比起高舜身后的两个却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也大概是吃过了不少苦头,六人并不是像高舜以为的毫无章法地打杀进来,而是搏斗上要更为擅长的几个在外围,灰鼠和另一名队员在内里不停地朝外面使阴招,六人成双层扇子形朝他们这边打杀过来。 高舜嘴角微微一勾,这亏好歹不白吃。 灰鼠看到他的时候,显然兴奋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对豺狼他们喊呢,还是对高舜喊呢,“十七号在那边,我们快过去。” 豺狼那里点了点头,立即带着人朝着高舜这边来汇合。 高舜瞄了一眼,便立即道,“黑狐和豺狼先刺过来,我们这边有伤员。其他人了边儿。” 也不知是灰鼠在援救的过程中就已经给他们普及了什么,还是高舜的话中不可驳斥的意味太浓厚。 总之,当高舜的话音一落,豺狼他们那边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本能地就按照了高舜的话去执行了。 当高舜身后的两个伤员被豺狼他们接手了以后,灰鼠和其他人便就走到了敌方的外围开始了起了边儿。 不一会儿,现场就变成了一面倒的单方面“大屠杀”的局势——没了拖累的高舜瞬间变成了收割生命的死神,手上的武器轻轻一番变化,就成了他最大的两件杀器。 一群雇佣军们没几个能在他手里过上三招以上的。等到雇佣军们终于意识到形势不太对劲的时候,他们的外援早就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已经不再补充了,他们由围剿者不知不觉变成了被围剿者。 不到二十分钟,屋子里站着的便只有高舜和他身旁的十七小队的七人了。 高舜收回武器,微微阖眼,脸上溅了几点鲜红的血液,一身杀气直冲云霄。 而他身边的那七人早就傻住了——卧槽!这蹲大神到底哪里冒出来的?牢笼里呆了一年,各种叫的上号的小队和人物他们听了不少,但从没听过这号人物啊! 第八十四章 高舜大马金刀地跨坐在沙发上,沙发对面挤挤挨挨地站了六个人,其中两个重伤者获得特权,能坐着。 八个人脸上的神色都非常难看,功力深一点的,此刻尚能掩饰个七八分,大略露出点惨白和消沉,而功力稍微差一点的,脸上的神情就丰富多了,忽明忽暗的,又是担忧又是羞愧,很是精彩。 而那个黝黑高壮的康巴汉子此刻脸色尤其的惨白,也不知道是因为任务失败,他为自己这个队长的失职表示惭愧,还是身体受了重创,一时半会恢复不过来所致,也许两者都有。 总而言之,这八人脸上的神色可以概括为:等着最终审判来临的忐忑! M19坐在高舜的侧面,一个劲地鼓捣着他的电脑。高舜半阖着眼,像在沉思,间或地,他抽空瞄了瞄对面八人几眼。 虽然能猜到这些人的想法——这是他们的第一个任务,既是任务,也是最后一项结业审核。可能是他们真正的开始,也可能是结束。 如果顺利完成,显然,这就是他们最终审核合格的标志,从此之后,他们才真正地成为牢笼里的一员。 而如果失败……他们大概就把自己现在的情况当成了后者,而高舜是他们这次最终审核的评估员,虽然他们到现在也没弄清楚高舜到底是牢笼里哪一号大神。 他们把自己能想到的那些大神和传奇都想了一遍,要么人物特征对不上,要么年龄对不上,要么身手对不上,要么就是用的武器对不上。 越往下想,他们越没底儿。在牢笼里呆了大半年之后,他们居然还有连号儿都没听过的大神,就是没听过号儿,他所使的武器也不该不知道才对。 他们都亲眼见识过了高舜手中大杀器的威力,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三区里出来的。 而三区在牢笼里从来不是一个低调的存在,牢笼里历届牛逼点的人物所配的武器都出自这里,进入三区前,他们就被普及了史上各种能在牢笼里叫上号的独特武器。 但高舜所用的武器别说普及,他们甚至连图样都没看到过,更加没听三区里的那些人自我吹捧过。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这群人变得惶恐,同时也不住地自我怀疑。 虽然这些人具体的想法,高舜不可能知道,但是此时此刻的心情和大脑运转的大概方向,他却能摸到个七八分。 但他现在一肚子的火气没处撒,实在没心思给这些人做自我介绍,以及解释事情的原委。他不说话,这些人只越来越不安和沉默,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开始维持潜伏的状态,真恨不得能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半晌后,M19把电脑转向高舜,道,“给,接通了。” 对面的八人立即打起精神,眼神像小雷达一样,嗖嗖地看向高舜和M19。 在扫到M19的时候,眼里瞬间放了光——终于让他们找到突破口了,十七号这位不知身份的大神他们不敢问,但是M19这个小技术他们不觉得可怕啊! 于是八人开始不停地朝M19递着眼神,妄求大家能突然间有了心灵感应。 M19盯着八人看了一会儿,挠挠头,实在不习惯,羞赧地低下脑袋——卧槽,为什么突然都用那么火热的眼神盯着老子看,虽然老子技术确实很牛掰,但老子的心永远只属于女神! 高舜轻飘飘地扫了对面八人一眼,八人立即又收敛了情绪,或正襟危坐或立正笔挺地站在那里。 高舜收回眼神,视线对上电脑屏幕,电脑已经转换成视频通话的模式了,视频对面正是笑吟吟的胡渣徐。 高舜一看他这模样,就生出无名的恼火。 他口气十分冲,“你差点害死了八个傻蛋!” 八个“傻蛋”抽了抽嘴角,没有一个人感表示异议。 胡渣徐咧嘴笑得很欢,“怎么,翅膀才刚刚长起来,叔就不叫了?” 叫个屁叔,高舜差点就没忍住爆了粗口,他狠狠一吸气,强求自己要冷静。牢笼里呆的就是一群疯子,而胡渣徐能在这群疯子里占一席之地,根本就是疯子中的疯子! 胡渣徐看高舜气得在那里干瞪眼,但好歹还算尊重自己,没给自己爆粗口,心里受用的同时,笑容也一圈圈加大。 这小子比自己想的还鬼精鬼精的,这前后才几天,把自己这方面的意图都摸清了,心理都发生了这样彻底的逆转了。 高舜前后也在牢笼里跟过几个任务了,虽然一直以来,因为胡渣徐的特别运作,有些程序走得并不那么符合牢笼里的规章制度,但是高舜人就摆那儿,只要牢笼本身舍不下这块宝,很多程序就变得不那么重要。 而几次任务跟下来,高舜的能力变得越来越让牢笼里的人放不下,但高舜对牢笼却并没有太多的归属感。无论是和他合作过两次的小队,还是牢笼里的其他人事物,高舜在用生活告诉他们,他很清楚地将这些区与他的生活区分得很开。 执行任务的时候,他可以卖命,但离开这里,他就只是高舜。 这在牢笼里实在太难得了,难得到几乎是一种奢求。没有一个人在服役结束后离开牢笼能完全撇下这段生活带给他们的影响。 而高舜在没有接受专业训练时就已经做得这么好,好到牢笼里的人反而没有了安全感。 高舜去做那些任务,甚至执行那些指令,大部分是出自卫国的一种本心。这本心很好,对国家的忠诚是他们要求的最起码底线,但在牢笼看来,仅仅这些本心,会让牢笼变得越来越被动。 所以,当胡渣徐提出量身为高舜打造一支专属于他的小队的提议时,压根儿没受到一点儿阻拦。 现在,高舜的表现则让胡渣徐知道,牢笼里担心的事情终于可以放下了。 高舜自己大概都不知道,他并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就像前几次他协助牢笼里另一支小队出任务时,他只把那些人当做合作者。 再不合理的要求和指令,他也都是心平气和地接受,然后去执行。 而这一次,高舜的怒火是出于护短和意气用事。从效能的角度来说,为了一支显然不合格的团队对他发火,可不是什么有益的事情。 但胡渣徐却真正开始高兴起来。 “显然……那八个人在‘你的庇护’下,还活得好好的。”胡渣徐忽然正色道。 高舜愣了一下,随即听懂了其中的深意。他下意识地抬头,深深地看了对面八个人一眼,重新调转视线,对上视频里胡渣徐的眼睛。 胡渣徐又冲他笑起来。 “任务怎么样?” 高舜抬眼扫了对面八人一眼,耸肩,冷笑,“黄了。” 等他把这几人给捞出来后,目标人物早就趁乱转移了。 胡渣徐一点也不诧异,装模作样地拿起了一份文件,可惜地啧啧两声,摇头,“那就没办法了,你把他们给送回来吧,我们这边就按照规定……” 对面八人脸上血色刷地褪的干干净净,嘴唇抿得紧紧的,却依旧一点声都不敢出。 高舜继续冷笑,“对,你们那边谎报任务等级,隐藏任务信息,甚至这八个人从三区里过了一趟,基础数模都没测出来,按照程序和规定,该怎么走?” 基础数模怎么才算建起来,身体各项数据达到巅峰值以后!没有基础数模,三区里根本无法量身定制出最契合队员的武器。 高舜是个例外。 对面八人听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神情忽而都是一颤,有点不敢置信的意思。 一旁的M19也不由抬头扫他们——真的这么逗比吗?这八个人是怎么被放出来的?妈呀,幸好这次有十七号保驾护航,不然他这个技术不就要死得透透的了?! 胡渣徐被高舜这一通抢白,脸上神色飞速地闪动了一下,脸上笑意有些尴尬,但好歹还是挂住了。 他含含糊糊地想糊弄过去,高舜却不可能放过他,两人你来我往地过了好几招,最后,胡渣徐终于松口,问高舜到底想怎么整。 高舜的要求很简单,让胡渣徐把隐藏的资料给送过来,顺便把这个任务等级给改回来。 “你们要继续做这个任务?”胡渣徐有些诧异。 “不然呢?”高舜挑眉。 胡渣徐:“任务不是黄了?” “黄了老子也有办法把它给掰回来!”高舜笃定地道。 胡渣徐:“要求?” “这八个人这次任务结束,给我塞回去回炉重造。什么时候三区那里基础数模能建起来了,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胡渣徐咂舌,“狠。” 高舜这意思再鲜明不过了,这八个人他接收了,但是为了以后也为了这八人自己的小命着想,在基础数模没建起来之前,这八人就只能在牢笼的训练区里熬着。 那可是牢笼的训练区啊! 八个人像想起了什么,一脸吞了苦瓜的表情,但这副苦相里隐隐却有了点期盼,M19看得咂舌,一群疯子! 又是你来我往一通交锋,最后高舜和胡渣徐终于达成共识,嗯,或者说,胡渣徐终于丢盔弃甲的投降。 这边和胡渣徐的视频切断了以后,M19重新接回了自己的电脑,高舜叮嘱道:“看看牢笼那边有没有把我刚刚说的那些给发过来。” M19点头。 然后高舜的视线对上对面的八人。 他歪歪脑袋,抬了抬下巴,示意所有人都坐。 站着的六人面面相觑了一眼,散成一个圈坐在了高舜周围。 高舜酝酿了一下,问他们,“刚刚的话你们都听到了,你们现在有什么疑问?” 八个人一愣,回想了一下,确实,刚刚高舜毫不避讳地在他们面前和牢笼里的上层谈的东西,他们都听在了耳里。 想了想,事情的前后原委他们也都听了,但是怎么还是有些稀里糊涂的感觉呢。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康巴汉子白着一张脸开口道:“我有疑问。” 高舜颔首,“说。” “你是谁?” 高舜:“十七号。” 康巴汉子:“十七号是谁?” 一群人根本没听过十七号这个代号,牢笼里用的代号要么是凶兽猛禽,要么是独具特色和意义的词汇,甚至也有些牛掰到一定程度的,会只用一个字母做代号。 用数字做代号的也不是没有,但是在他们听过的人中真没有十七号这号人物。 高舜瞥了众人一眼,“十七号是……你们以后的头儿!” 众人一震,眼中纷纷闪过精光,用一种隐晦的估量和探究的眼神看向高舜。 高舜跨坐在那里,任由众人审视。 半晌,高舜勾起嘴角,“或者……你们觉得还不够格?” 此言一出,众人莫名菊花一紧,想起三个小时前,这人死神附体的样子,后背冒起一层白毛汗,动作十分一致的,八人齐刷刷地摇头。 高舜赞许,“很好。” “还有什么疑问?” 八人互相看深深地看了一眼,又齐刷刷地摇头。 “那就好,冰鱼和康巴原地休息,其他人跟我来。任务形势已经变了,但我还是希望能在九月五号之前把这任务给结了。” 众人用“?”眼神看着高舜。 高舜扫了他们一眼,既然收到自己麾下了,一些事情多少要透露给他们的,“这样我还能赶得上开学军训。” 众人:“!” 一定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个“开学军训”!肯定是什么特别行动的代称! 而最终,高舜他们的这个任务没能如期地按照高舜预想地完成。一来,是他们的目标人物确实不是一个简单的主,而他非法购置的那样东西也不那么和谐,所以溜掉一次后,想再次无声无息的接近并把东西给留下来难度增加了几倍。 二来,高舜虽然全权接管了这支小队,但队员们对高舜更多的是信念上的臣服和认可,却不是情感上的交付后背和信任。而且大部分时候,因为互相之间不够了解,高舜下达的指令如果没有进一步的解释,他们几乎不能理解其中是深意。而有时候,即使高舜明确地表示了自己的指令,队员与队员之间的配合也没有达到他预期的效果。 所以无形中,任务被拖慢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九月五号的接近,高舜反而不再急躁了。 因为他知道这是必须的一个磨合过程,这一个任务的等级和具体内容已经更新过了,虽然难度提高到了,但总得来说,却正好可以给这支小队练手。 一个任务换来一支小队的脱胎换骨,所需消耗的只是一点时间问题,高舜觉得值。 于是他留信息给胡渣徐,让他帮自己搞定学校开学报到后军训不能参训的事情,自己继续坐镇这边,带着小队完成任务。 因为打定主意要磨练这支小队了,所以高舜也就不再急躁了,整个人态度陡然一变。随着任务的推进,小队的磨合进入了良性发展商期。 终于,在国庆来临的前一周,小队配合完美地将这个任务拿下。 临分别前,小队八人加一个M19看高舜不和他们回牢笼时,不由很诧异,整整一个半月的朝夕相处,众人也终于摸清了高舜的脾气,所以此刻对他已经没有了最初的距离感了。 “头儿……你不跟我们走啊?”灰鼠转着自己的眼珠子问,“是不是那个开学军训的特别行动?” 高舜愣了一下,挑眉,“快要结束了,可去可不去。” “这么快?” 高舜:“一般军训都一个月。” “不是……你说的难道不是什么特别行动的代号吗?”狸猫忽然插嘴。 “就是普通的大学开学军训。”高舜特别淡定地看着他们。 “那你是……给他们做军训?你是部队那边的人?”众人猜测,越想越觉得应该就是这样,不然他们怎么会没听过十七号这号人物呢? “我是去受训。”高舜打破这些人的猜想。 不对!这不科学!一众人一脸血地看着高舜,脸上挂满三个字——我不信! 不管他们信不信,事实就是这么残酷,高舜将送走这群晕乎乎的队员后,辗转回了H市,将他租下的那间小公寓给退了,屋子里的东西能送人的送人,舍不得的打包物流到S市去。 随即又找时间跟袁立他们打了声招呼,请H市里几个朋友吃了顿饭,饭桌上他被好一顿打趣,说他每年一到暑假就各种不见人影,怎么现在有空回来? 高舜随便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吃完饭后,又嘱托了几件事让袁立帮忙办一下,第二天,就登上了回S市的火车。 一下火车,高舜也不去自己的学校看看胡渣徐用的什么理由,把自己迟了一个月才报道的事情给解决了,径自奔着汪洋的学校就去了。 到的时候恰好赶上饭点,一群晒得黑乎乎的小绿苗们甩着帽子从操场上往食堂的道上跑着。 高舜在他们必经的路上等了半天,没瞅着汪洋,便慢悠悠地顺着人群往操场的方向走去。 远远看到汪洋正和一个人说话呢,他顿了顿步子,从汪洋的身后走过去。 走近了,忽然听到汪洋略带厌恶地说着:“是不是圈里的,跟你有关吗?难道这年头是个同性恋还要跟你报备一声不成?” “不……”对方摆手,“我就是确定一下,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有一种感觉,我今天只是想……” “想什么?”高舜忽然伸手搭上汪洋的肩,沉声发问。 两人被他吓了一跳,一起扭头看他。 一惊一喜。 汪洋乐得蹦了起来,一把扑到高舜怀里,“哥!” 第八十五章 高舜接住扑过来的汪洋,搂了一下就放开了。汪洋一脸笑容地拉着高舜问东问西,又是问他这次怎么去的那么久,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一会儿又是炫耀他们得房子已经装潢好了,里面他临时加了很多创意,绝对会让高舜惊讶。 高舜很有耐心地站在那里听他说话,偶尔答一两句,大部分注意力其实停留在刚刚与汪洋说话的那人身上。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小伙儿,跟汪洋的明艳亮眼不同,对方是个很符合时下大众审美里的那种美男子,小麦肤色,剑眉大眼,五官立体,身材匀称高挑,肩宽腰窄,手脚修长。 手臂和大腿上隐隐约约能看到微有肌肉,一身廉价的训练服硬是被他穿出了些笔挺的味道。一通扫视下来,高舜得出,这人应该跟汪洋一样,是常年跳舞的。 在高舜无声无息地收集他的基本信息同时,他也正以一种审视的眼光在打量高舜,虽然除了刚开始那一抱,高舜和汪洋之间在肢体上就没有太过出格的举止,但对方似乎依旧察觉了点不同寻常的东西。 他肆无忌惮地打量了一圈高舜,眼中神采慢慢转为一种轻蔑。 高舜玩味地琢磨着对方的这种奇特转变,他略低头想了想,恍然,原因大概出在他此时此刻的装扮上。 因为想见到汪洋的心情太迫切,任务结束后,他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做正事了,根本没想起挤点时间来打理自己。 此时,他的身后背着一个登山包,脚边放着行李袋,一身衣服因为长时间坐火车,变得皱巴巴的,头发也一个多月没理了,脸上还有一圈胡渣,这么一副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的土模样,再加上此刻时间的特殊性——大学开学一个月不到,和汪洋刚刚喊出的那声“哥”,对方十有八九把他当成高考失利,来S市务工的毕业生了。 想通这一层,高舜倒没有了那么多警惕了,反而觉得对方有几分可笑。 他转过视线,重新和汪洋对上,仔细看了会儿,满意地笑道:“好像胖了点。” 汪洋如遭电击一般石化在那儿,几秒之后,怨念地蹲在地上挠爪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什么增肥一点点不会被发现,老师果然是骗我的!不行,那个角色我不跳了!” 汪洋一个鱼跃,原地蹦了起来,就要往外冲的样子,高舜被他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给弄得无奈,拦腰把他抱住,搂紧了,顺了两下毛,“胖了好,胖了也喜欢,别闹。等了你大半天,饿了,陪我去吃饭。” 汪洋狐疑地看了看他,“真的?” 高舜肯定地点头,一手拎起地上的行李箱,一手拉过汪洋的爪子,准备带他出去吃饭。 两人刚肩并肩踏出去一步,后面被忽略很久的那位仁兄中午忍无可忍地爆发了,“汪洋!” 汪洋与高舜一起回头,“?” 对方额际的一根青筋正不断地跳着,他双手抱胸,上前一步,正要说话时,高舜却率先开口了。 “洋洋,这是你同学?”高舜低头看着汪洋问。 汪洋很不在意地摆摆手,“他叫黎新阳,隔壁表演班的。我们军训男女生要分班,我们班男生跟隔壁表演班男生编到一起了。” 说完,汪洋又顿了顿,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不失礼地接着向黎新阳介绍道:“这是我哥,高舜。” 黎新阳挑了挑眉,故作大气地伸手出去要跟高舜握手。 高舜嘴角一勾,伸手出去。 两人手掌相握,互相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高舜做好了迎接对方手上耍花招的准备,但对方却并不若他所想的,手上用力想让他吃点亏一类的,而是在两人双手分离的时候,很隐晦地用手指比了个什么手势,比手势的时候,指尖不小心从他手心里扫过。 高舜:“!” 什么意思? 很不巧的,一早知道这黎新阳底细的汪洋早就防备着了,他一看高舜神情不对,立即就问,“哥,他干什么了?” 高舜低头看了看汪洋,眼底闪过一丝困惑,“他手指……” “卧槽!又他妈是这招!占我哥便宜!”汪洋当即像炮竹一样爆开了,蹿起来就揪住了黎新阳的衣襟一拳头塞过去,当场打到了黎新阳的肚子。 高舜眼中锐利的一到光闪过,“又?” 他把汪洋从黎新阳身上拉开,提溜过来,看着他,“什么叫‘又’?他刚刚那动作什么意思?也对你做过?” 汪洋撇嘴,有些紧张高舜被黎新阳带坏的模样,拉着高舜离黎新阳整整五步远,才说道:“哥,这人脑子有病的。一天到晚用他那套手势在人群里找什么圈里人圈外人的,你别搭理他,可变态了,传染上就不好了。” 高舜低头和汪洋对视了一眼,从汪洋认真的眼神中,他明白,汪洋是真的这么看黎新阳的。 对面挨了汪洋一拳的黎新阳本还有些懵,单手捂住自己的肚子,一阵一阵的抽痛让他维持不了自己往日里十分注重的好形象。 那套手势在第一天看到汪洋的时候,他就对汪洋做过了。当时也不见他有这么大反应,怎么今天换到他这个所谓的“哥”身上,就变成了这样?!黎新阳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这时,又听到汪洋毫不客气地往他身上泼着黑水,不由更诧异,他瞪大了眼看向汪洋,想知道他是不是在说真的。 那边,汪洋正极力摆出一副严肃而紧张的神情,试图说服高舜一定要远离他们这些变态,就好像高舜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纸,而他是一个可怕的黑染缸。 而实际上,在汪洋心中,也差不多就是这么想的。 在来到S市以前,汪洋光是要接受自己是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就花了不知道多少精力和时间,最后,他很幸运地遇到了高舜。 在汪洋心底,其实从来没有想过,高舜是因为也喜欢男人,所以爱上了他,和他在一起了。在汪洋的认知里,是高舜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拨自己,然后他就奋发图强,把高舜给掰弯了,和自己在一起了。 在此之前,汪洋为了研究自己的性取向问题,其实也曾经偷偷地在H市里摸索过一些不太光明正大的场所。关于同性恋的事情,汪洋自认为他懂得是比高舜要多一点的。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万一哪天高舜想就他们之间的这种情况做一些科学的严谨的深奥的价值探索时,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忽悠过去。 但实际上,高舜从来没有和他深入探讨过这些东西,也从来没有问过他相关的问题,好像从他捅破那层窗户纸开始,他们就理所当然地在一起了,然后就一直在一起。 直到来了S市,不小心在他老师周栀面前出了柜以后,他接触到的这类事情无形中又增多了。 尤其是高舜离开的这两个月,他每天前前后后,不是跟在周栀身边,就是泡在舞团里。时日一久,和舞团里一个同志舞者交上了朋友。 这个朋友的出现,简直打破了汪洋的世界观——原来贵圈这么乱! 各种玩法,什么你追我我睡你,高兴了,就搂着抱着去滚个床单,甚至三人行四人行的,然后还各种上上下下,零零一一的,都是汪洋以往的世界观里闻所未闻的。 汪洋一边悄悄跟着这位新朋友三不五时晃一晃他们平日里的聚集地,顺便长长见识,围观一些乱七八糟的多角关系;一边暗自下决心,永远不能把高舜给带到这种圈子里。 他哥学习能力多恐怖啊,这种圈子呆两天就染黑了怎么办? 稍微想想高舜被这群人给带黑了,也许以后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了,就觉得心碎欲裂,根本不能忍! 高舜是他一个人的。 在汪洋看来,只要他把这条线给掐断,高舜就应该永远不会接触到这些。 因为比他,高舜平日里能接触到这些的几率太低太低了。 汪洋一通威胁加警告,说得高舜忍不住发笑后,他才炸毛,“哥,你严肃点,我说得都是真的。” 高舜咳了咳,点头,还是忍不住,接着笑,“好。” 看他还要炸毛的样子,高舜适时打住话题,“我真的饿了。” 汪洋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拉着高舜风风火火就走,高舜任由他拉着,一边走远一边漫不经心地朝后面瞟了眼。 黎新阳正傻愣愣地看着他们俩,高舜眯了眯眼,想着汪洋刚刚说的“又”,心里有了点想法。 这头,高舜陪着汪洋吃了个中饭,因为他们的房子装潢才刚刚进入收尾工程,这段时间学校里军训时不时要夜训,所以汪洋都是住的学校里。 开学当天是周栀和他丈夫开车送汪洋过来的,虽然只是短住,但是宿舍里的东西置办得非常齐全,而且住宿费也都交了一年,未来一年内想住随时能进来住,倒也方便。 高舜跟着汪洋巡视了一圈他的住宿环境,又和他此时的室友打了招呼见了面后,便简要交代汪洋几句,说定了军训结束后回去他们的新房子里住的事情,便背着包去自己的学校报到。 在报到前,高舜还是先回了周栀那里一趟。 对于高舜这次的出行,周栀过问的很少,她一直以为高舜是要回H市处理一些事情,不过一两周就能回来。 但谁知道,直到汪洋和他都开学了,还不见他的影子。周栀这时才好奇地问了几句,从汪洋口中得知高舜要帮他的一个长辈做事后,周栀便也就丢开了手。 在她看来,显然还是汪洋更合她心意,更需要她下死命关注。 这时,高舜忽然就跟个野人一样哗啦啦又冒了出来,周栀居然也没有被吓到,而是围着高舜前后转了三圈,啧啧两声,称赞了一番他这别有心意的造型有点意思,便踢踏踢踏地上了楼。 高舜默默地背着包走进先前他与汪洋合住的房间,放下包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自己——周栀看上眼的造型,正常人绝对接受无能。 将自己一通收拾之后,大半天就过去了,赶到学校报到也不切实际,高舜索性也不去了,转身去问胡渣徐,他给自己报的什么理由请到的假,他明天去学校的时候好能接上谎。 胡渣徐翻了翻资料告诉他,“我们说你有先天性心脏病,开学前刚好遇到一颗合适的心脏,做完手术后,医生要求静养三个月看恢复……” 高舜嘴角抽了抽,“这借口谁想的?” 就他这副五大三粗的壮实模样,装病也不能挑这个啊! 胡渣徐笑眯眯地解释,“不,这主要是方便以后。这新换一颗心脏,也不知道哪天就会有点其他问题,到时候请假去修养个三五个月甚至三五年的,程序上也好走……” 高舜:“……” 胡渣徐:“你千万记得平常装虚弱点,有空在抹点粉,你这看着太黑了,实在不像心脏有毛病的人……” 高舜听不下去,直接挂了电话。 第二天去报到的时候,高舜对着镜子看了半天,也实在不想给自己抹粉,最后还是顶着那张黝黑而看不出一点不健康的脸去报到了。 接待高舜的人看到高舜时,不停称赞高舜恢复得真好。 高舜忍着嘴角抽搐的冲动,一边点头一边快速地把报到程序给走了一遍。因为他这特殊的情况,虽然军训还有一周,但也没人叫高舜去参训,只说高舜如果撑得住,可以到场边看看,感受感受气氛。 高舜换了一身绿军装,身材被凸显得更加健硕,想了想,高舜找了套大一号的换上,空荡荡的衣服终于带出了一点为不可查的瘦弱感。 但当他被带着走到他们正在受训的班级和大家认识后,一众带着厚眼镜儿的瘦弱理工男们仰着脖子看高舜——我勒个擦,这样的叫做体弱多病,心脏不好,才换得心,那他们叫什么?!先天性三等残废吗? 第八十六章 因为胡渣徐那边给高舜安了个“体弱多病、心脏不好”的名头,所以回到学校后即使还有一周的军训,也没人敢让他参训。大部分时候,一群白斩鸡被操练得东倒西歪时,他都悠闲地坐在树荫下打盹,接受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洗礼。 高舜靠在树干上打着盹儿,突然被一阵吵杂声给惊醒,他伸了伸腰,舒展了一下四肢,从树荫下走出来,眯眼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一群穿着绿军装的男生围着起哄,周围的军官脸上带笑的看着,不见什么紧张严肃的神色,看来不是在闹事儿。高舜暗忖,带着点好奇心晃悠晃悠走了过去。 拨开人群挤进去后,发现,原来是他们班几个男生和另外一个班的几个男生正在比着做俯卧撑,高舜挤进来的时候,外围的人才数到十七,但他们班那几个男生显然已经到了极限,唇瓣咬紧,额前一层汗珠,双臂不住打颤,每一次俯身下去,想再撑起来就要用尽吃奶的力气。 而另一边外班的几个男生和他们班这几人比起来,简直就跟玩一样,脸不红气不喘,轻轻松松已经做到三十多了。 不一会儿,双方胜负已然分晓,对方那边三人最少的都做到八十多了,而他们班这三个男生还吭哧吭哧地停留在三十几动不了。 但他们班这三个男生还咬着牙不肯放弃,高舜摸了摸下巴,捣了捣他身旁的一个学生,“这是怎么回事?” 这位学生也是高舜同班同学,听高舜问,也猜到他之前可能在树荫下又睡过去了,没留意到这边事情发展,当即便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地把自己看到的都说给高舜听。 “他们三个……”这个学生指了指本班三个男生,“这段时间跟文学院那边几个女生走得挺近,经常一起吃饭出去逛夜市什么的,这本来也没什么,但那几个女生中有一个长得特别漂亮,喏,那边那个全女生方阵看到没?就是那里面不停朝这边伸脖子看得那几位……” 高舜顺势瞄了一眼,看到女生方阵那边确实有几个女生不停朝这边张望,但也没发现里面有哪个是特别漂亮的,也许是对汪洋看得久了,很多时候,高舜根本不觉得外面有哪个人能称得上是特别漂亮的。 那个学生老气横秋地继续道:“嗨!不然怎么说红颜祸水呢,这不,那三个体育班的男生好像就看上那特别漂亮的女生了,一看这美女明明是没主的,但见天儿身后跟着三个人,心里不就不痛快了,刚刚跑我们班来用切磋的名义挑衅来了。” 高舜听完这茬,地上他们班三个男生已经全部趴下了,而体育班的三个男生只流了点汗,气息微微乱了点罢了。 一看他们班男生已经趴下了,还猛力多做了几个俯卧撑之后,才从地上跳了起来。嘻嘻哈哈开始奚落地上三个男生。 本来还没什么,这种为了女人决斗的事情,不管输赢,也算是一种风流韵事了,偏偏赢得那三个体育班的男生嘴上没门,说顺溜了之后,话就随嘴往外抛了,自得之词慢慢就变了味儿。 从自得自满变成了谩骂侮辱,再慢慢的,对这三人的谩骂侮辱变成了对他们整个班男生的一种鄙夷,从体格到体能上各种瞧不起。 战火瞬间被点燃,一众戴着厚镜片儿底的理工男们撸起了袖子就冲上前,“说什么呢?嘴巴放干净点,哪儿不如你们了?” 一众体育班的男生本就冲动,否则也不会为了几个女生就大张旗鼓过来挑衅,被对方这么一通质问,当即也变得十分恼火,场面眼看着就要失控,尖锐的哨声忽然响起。 三五个教官冲了上来,将两边的人给分开,“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想受处分是不是啊?” 高舜他们班的教官叫停了双方之后,立即把矛头转向体育班的男生,“你们,什么友好切磋,和平比试,就是来挑事儿的是不是?” 体育班的教官一看高舜他们教官这语气神态,立马不干了,甩着膀子也开始护短,“什么叫来挑事儿的?切磋比试是你们自己同意的,刚刚输了先动手的也是你们这边的人,我都看清楚了,就那几个小四眼儿,撸着袖子就上来推我们连人,怎么?输不起就开始动手啊?” 体育班学生一看有人给撑腰,本来还有些气虚,现在连那一丝气虚都没有了,一个个挺着胸膛站那儿,好似战胜的公鸡一样,雄赳赳气昂昂的。 高舜他们班的教官立即就气得笑了,“你他娘的说着话要不要脸啊?你们连的人刚刚嘴上不长毛,说得那些话,你现在就当放屁了是不是?你们连里出来的这三个都是好手,来我们连,指名激这三个学生出来比试,你们要公平比试,怎么不挑壮实的啊?” 两边的教官都不是省油的灯,各自也都十分护短,当即就你争我夺,论起是非来了。 毕竟不管是高舜他们班,还是体育班,各自都是他们带了一个月的学生,说感情,两边都有感情,而且带的兵受了委屈,以后回部队,脸上也绝对无光。 所以这一刻,这种事情上,谁都不愿意让步。但眼看着军训也要结束了,两边的教官也并不是没脑子的人,再吵再争,也都不想闹出太大的事情。 所以闹又不敢闹大,动手是绝对不允许双方再动手的,但光吵道理,谁又说服不了谁。 到最后,还是体育班那边揪着空儿,眼珠子一转,出了个主意,“不乐意大家就再比一次,这次全班一起出动,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只是他这话一出,高舜他们班教官就十分不客气给呸了回去,真他娘的够不要脸,没见他们班有个不能出动的病号吗?还全班一起上,谁都不占谁的便宜! 体育班几个男生顺势看向“病号”,心里咂舌,一阵高兴,嘴上却叫嚣着,“不敢比就直说,拿什么病号说事儿,就他那样的还病号,你怎么不说你们班都是三等残废呢!” 我擦了!高舜班级众人统一在心里骂道。 一时间,众人的眼光聚集到了高舜身上,高舜甩甩胳膊,心里倒是愿意上,而且十分愿意。但是谎言之所以要说得这么不靠谱,就是为了以后铺路,所以他也不能贸贸然去把胡渣徐给布下的大谎给戳破了。 他扭扭脖子,走上前,“比可以比,但是比什么由我们班说了算!” 体育班的人一愣,“还能比什么? 高舜身后一众人突然回过神来,脸上纷纷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对啊,他娘的,谁说过比试就得用武力啊,他们的优势从来不在发达的四肢上面啊。 高舜给敲开了这个口以后,整个局势陡然就转换了过来,高舜身后的学生们一个个摩拳擦掌商量着比什么,卧槽,随便比点要智商的东西都足以虐死对面一堆体育生了。 但显然,这群人想得太理想,对面体育生也不都是傻子,谁能愿意明知道会输,还上前比呢? 于是争来争去,双方的争执场面从是非对错又变成了到底比什么,吵到最后,忽然一人喊了一嗓子,“让高舜说!” 大家又都安静地看向了高舜,高舜勾唇笑了笑,“比游戏!” “哈?”众人傻眼。 “游戏大家都玩的吧?”高舜看了众人一眼,“挑一个都会玩的,大家组团去上面玩好了,两个队互虐,哪支队有人能幸存到最后,哪支队赢。” 一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眼,体育班的男生不由揣摩——我勒个擦,老子从初中就开始转战各种网游,难道玩游戏还玩不过你们这群书呆子?!这简直就是自取灭亡啊! 高舜班的众男生低头沉思——在场的,最黑暗的高考里都是靠游戏支撑着熬过来的好么,哪一个不是高考一毕业就宅了三个月游戏来上大学的? 游戏也是要用脑子玩的,不是什么傻逼都能行的,一群逗比们,以为现实中四肢发达点,游戏里就能继续逍遥,虐不死他们! 于是,奇迹般的,几秒的沉默后,双方十足爽快地达成了一致意见,两个教官抽搐的表情都被众人默契地一致忽略了。 因为军训结束就迎来国庆假期,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离家,要趁这假期回一次家,所以人也聚不齐,索性比试就约在了国庆假期结束后回来的第一个晚上,众人准备一起杀去网吧包夜虐对方。 一场争执就这么消弭于无形之中,两边的学生其实还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触,一门心思都在脑补着怎么虐对方,而两个教官却互相看了一眼,眼底流露出诧异。 高舜观训的日子随着常常一声哨响终于结束了,而国庆的假期也随之到来。 他与汪洋在H市也已没有什么亲人了,所以根本不用回去,国庆七天假,两人刚好用来收拾自己已经装潢好的公寓。 花了整整一天,才把公寓给收拾了出来,两人气喘吁吁地直起腰,把最后一袋垃圾扫地出门后,一起仰躺在被清扫得干净透亮的客厅地板上。 汪洋躺着傻笑了一会儿,翻身趴在高舜的身上,低头啄了他的嘴巴一下,“哥。” “嗯?”高舜分出一只手搂住他的腰。 “我真高兴!”汪洋笑嘻嘻地看着高舜的眼睛,眼中的光一跳一跳的,引得高舜也跟着高兴。 高舜:“我也高兴。” 汪洋眼珠子转了转,“但我们今天没有床!” 高舜失笑,“对,可能要先打个地铺了,明天去买床。” 汪洋磨磨唧唧,“地铺的话……太硬了……” “什么?”高舜不解。 汪洋把嘴唇贴在高舜的唇瓣上,“我说这个。” …… 第二天,汪洋扭着自己的小腰抱怨,“地板真的太硬了,我勒个去,我的膝盖,我的腰!” 高舜无奈地给他揉着,笃定地道:“一会儿先去把床买了!” 第八十七章 假期第二天,高舜领着汪洋四处转家具卖场,两人意见空前一致地一进卖场就奔着床具用品而去。 小公寓里两个小一点的房间被打通做了舞室,只留下了一间巨大的卧室休息用,装潢结束后,高舜和汪洋才发现,他们还是没有留待客用的卧室。 看来潜意识里,两人就没有对外开放自己私有空间的意思。或者往更深了说,在高舜和汪洋心底深处,这样的小窝,他们只愿意也只想和对方共有,其他人,也许可以偶尔来串个门,但却不会被留宿。 因为更深的夜色里,是完全属于他们互相的时间。 于是,对于这个小小的完全不会影响到他们任何情况的小插曲,高舜和汪洋站在屋子里默默对视了一眼,十分有默契地选择了忽略。 最后,也就有了两人欢欢喜喜手拉手一起慎重挑选他们公寓里唯一一张大床的场面。 在中国,节假日,尤其是这种有七天小长假的节假日。出远门旅行的话,绝对只能领略大中华美好的高速公路建设,但即便这样,节假日里,还是一堆人挤疯了一样四处奔跑。 这直接导致,一出门,高舜就得揪住汪洋的小爪子,以防两人在这大卖场里被人挤散了。 可能是这两年西方那边同志婚姻合法化越来越趋向大众化,虽然□□里依旧不见丝毫同性婚姻合法化的苗头。 而在S市这样的一线临海城市里,因为早在中国成立之初,就已经接纳了巨大的西方文明对它的冲击,发展到今天,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这个城市保留了它巨大包容性的特质。 就如同现在,S市中的市民大众对同性之间的恋情,虽然无法做到人人恭贺,但起码大部分人却有了正确认知,不会去排斥恐惧甚至做出些有违人道的事情。 所以即便高舜和汪洋手牵着手,甚至举止更亲昵一点底在人群中穿梭,最多也不过引起一些人好奇地看两眼,而大部分的好奇,可能还是出于对汪洋样貌的赞叹。其余诸如鄙夷或者反感厌恶基本没有。 所以,起先汪洋还微微有些紧张,但一见这么手牵着手,甚至再亲昵一点勾肩搭背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不受待见后,他就变得有些莫名兴奋。 高舜看汪洋那股兴奋劲儿,倒不觉感慨,这S市看来是真选对了。 两人前后走了几个床具卖点,最终终于定下了一张两人看着都觉得不错的大床,实木搭建符合高舜对承力的要求,椭圆形形状,符合汪洋对审美的追求。 总而言之,两人都满意了。 就在两人转出了床具用品,准备上到五楼去看其他家具的时候,与迎面而来的几人不期而遇。 “卧槽!” “卧槽!” 汪洋与对面几人面面相觑了两眼,共同爆了粗口。 “你为什么在这儿?” “你们为什么在这儿?” 对面几人又和汪洋一起发问。 最后,几人同时笑场,其中一人走上前来,揽住汪洋的肩膀,揉了揉他的脑袋,“死小孩儿,什么时候来的S市?” 汪洋拨开他,往高舜旁边凑了凑,“郭茂,你差不多点就得了啊,我为什么不能来这儿啊,我来这儿正儿八经来读书的,反倒是你,你为什么在这儿啊?” 郭茂挠挠脑袋,“过来求发展啊!” 汪洋怔了怔,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你真放弃了你的工作跑来学跳舞啊?” 高舜闻言,也不由瞥了他一眼。 郭茂当初因为和汪洋一起参加林翰舞剧而做过一段时间室友,所以对于这个郭茂,高舜也通过汪洋的口多少了解一点。当然,其中最主要的印象还是这家伙时不时就想带坏人家孩子。 不过排除这一点,这个郭茂倒确实也有可取之处。他毕业于H市一所二流大学,学得是计算机,出来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找了个还算靠谱的工作,拿着一笔不高也不低的工资,在大部分人眼里还算是个体面人。 为了打发每天下班后的那点时间,从来没练过舞的郭茂无意中看到一群年轻人蹦跶时的热情,一时热血,就报了个班,学起了舞。 学着学着,居然让这个都临近二十五的男人学出了前所未有的兴趣。 慢慢的,郭茂所有的兴趣重点就都转移到了舞蹈上,但毕竟,舞蹈这东西不是有点兴趣和天赋就可以的。郭茂开始学舞的时候,身体早就长定型了。而他又不像汪洋,从小好歹打过几年基础。 所以就算他付出加倍的努力,一时半会也很难看到巨大的成效。 但凭借一腔热情和一股脑的冲劲,郭茂倒也幸运的获得了林翰那出舞剧的一个角色,和汪洋跳的那个角色差不多,在舞剧中只比跳群体的好一点,但也摆脱不掉边缘角色的命运。 一般正常来说,对于像郭茂这样的业余舞者来说,二十多岁才开始正儿八经学舞,学了两年多,能在林翰的这出舞剧里跳一个角色,前后参演了五六十场演出,也差不多值了。 舞团里类似郭茂这样情形的也还有几个人,大部分人做得选择都在意料之中,舞剧热度过去后,基本都回归到正轨的生活里去了。 如果在业余时候有时间和激情了,就继续寻找类似的途径去参与这类的活动,如果没有机会了,其实也不算遗憾。 但偏偏郭茂并不和大部分一样,他在成功出演了这场舞剧之后,心里潜伏的那颗火种瞬间烧成了熊熊大火。 早先,汪洋和他同住的时候,也只是听他自己那么一说,说越来越觉得自己天生就是要走舞蹈这条路的,虽然晚了,但好歹最终找到了这条路,他一定要走下去一类的。 当时的汪洋说白了,在舞蹈这条路上也不过是个生手中的生手,但因为高舜对他的无条件支持,和他自己先天高于一般人的天赋,并没有感受到其中艰辛。 所以对郭茂发出的种种豪情壮志,不但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还十分受鼓舞,简直就有一种找到革命战友的泪流满面感,于是汪洋便毫不吝啬地对郭茂点赞认同。 而时至今天,当舞剧的热度消退后,汪洋重新回归普通的生活,一步步地通过汗水、努力和考试,又在周栀的可以教导和引领下,一步步深入这个行业这条道路时,他才知道自己当时对郭茂说的那些鼓舞赞叹的话有多不负责多不靠谱。 所以突然在这里看到郭茂,还得知他辞掉了工作,只身一人就跑到了S市里寻求更多关于舞蹈的机遇和发展,汪洋心底一边为他这义无反顾的举止表示赞叹,一边也替他的前程感到担忧。 与郭茂一起的,还有几个当初参演舞剧时大家玩得比较好的年轻人,舞剧热度散去的时候,这几个人因为舞剧也都建立了不错的关系,之后便也就一直延续了下来。 而汪洋因为一离开舞剧的剧组,就投身到高考的大军中来了,和这些人的联系渐渐少了,但当初一起流汗练习到深夜的革命友情都还在,所以能在这里相遇,也都挺开心。 这几个年轻人并没有学郭茂,只是乘着国庆假期过来S市玩的,刚好他们也知道郭茂六月份的时候辞职来这边求发展了,也不知道近况怎么样,索性结伴来看看他混得如何。 能在路上偶遇汪洋,并在几句浅谈中得知汪洋是他们这一拨人里正儿八经学了舞,以后会成为科班出身的人,都挺为他高兴。 人生四大喜事,他乡遇故知。 一群人聊到兴头上的时候,都忘了时间地点了,还是高舜看他们聊得这么兴起,提议找个饭馆一边吃中饭一边聊。 众人齐声道好,转战八楼的美食天地,找了家湘菜馆子要了间包间,坐下了细细开聊。 起先众人都是围着郭茂在问他近况,尤其是汪洋,得知郭茂六月份就过来了,混到今天,也有四个月了,十分想了解他的现状。如果不太理想,他大概打算找周栀帮点忙。 结果一问才知道,郭茂已经混进了一个舞团里做舞者了,众人一惊又一喜,纷纷打听什么舞团?怎么进的?是不是遇到会相马的伯乐了? 郭茂高兴地说了两句,很快将话题带开了。 一众人光顾着替他高兴了,也没注意到郭茂说起进舞团时的不自然。高舜倒是留心到了,但左右扫了一下郭茂的神采,只能看出郭茂不太想提这个话题,间或有些尴尬和难堪,个中具体的东西他也不懂。索性,也就装作没注意到。 话题最后又被带到了汪洋身上,众人听着汪洋说起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羡慕嫉妒恨已经难以表述那复杂的情感了。 最后,一群人中一个女孩儿说道:“汪洋,你说你老师是你贵人,我倒觉得,你哥才是你贵人。” 汪洋笑吟吟地扭头别具深意地瞥了眼高舜,卓面下的手轻轻伸过去握住高舜的,“NO,NO,NO。他不是我的贵人,他是我哥。” 女孩儿失笑,“嘚瑟!” 一群人哄堂而笑,只有郭茂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似的,朝汪洋和高舜看了一眼。 一顿饭直吃到下午三点,众人还没有散席的欲望,高舜悄悄出去把帐结了,又给一群人叫了茶水和点心,然后跟汪洋打招呼,让他接着跟这些朋友聊,他要去把家里的一些必备家具给买了,不然两人今晚就只能住只有一张大床的屋子。 汪洋侧脸过去对他点头,顺便叮嘱:“那只能买必须的几样啊,其他说好一起去买的。” 众人听出了点意思,“怎么?你们不住学校吗?” 汪洋摇头,“不住,我们在这里买了房子。” “喝——”众人夸张地倒抽冷气,“S市一套房子说买就买了,够土豪啊!一直没听你说过你家是做什么的啊?而且你们两兄弟也不同姓啊?” “我们本来就没血缘关系……”汪洋一脸黑线。 高舜看他们聊得热火,便就从侧门处出去了。 这一聊,一群久未相聚的朋友就整整又聊到了晚饭的光景,郭茂实在受不了这群人的聒噪,把一群叫嚣着让汪洋接着请吃晚饭的吃货们给踹出去了。 “你们不是来旅游的吗?一个个该去哪玩儿就去哪儿玩去!诺,这个时间点,你们去东大街那边刚好能从街头吃到街尾,再打个转去西边看夜景。” 一群人被郭茂给哄散了。 随后,他低头看了看时间,又扭头看汪洋,“我也得走了,晚上约了朋友吃饭,你呢?” 汪洋伸了个懒腰,“我去找我哥。” 听到汪洋提起高舜,郭茂的神色瞬间微妙了几分,他动了动唇,但还是没说什么,他冲汪洋摆摆手,“那我先走了,以后有空联系。” 汪洋高兴地点头,看郭茂走到十多步远的地方后,他才低头准备打电话给高舜,却不想,被人从背后猛地拍了一下,汪洋迅速回头,看到是高舜,脸上露出笑,下意识就转身往高舜身上扑。 “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走出来就看到你们一群人站在门口,要各回各家的样子,就没再往前凑,怎么,都回去了?”一边说一边把汪洋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让他站好。 汪洋左右脚挪动了几下,又蹿到高舜的背上去了,“哥,你背我回去吧。” 高舜面无表情地准备把汪洋从背上扯下来。 “哥,我腰都酸了一天,走不动道了。在里面跟他们聊天的时候,还不敢揉,还要挺得直直的,更酸了,罪魁祸首就是你!”汪洋狠狠勒住高舜的脖子就是不下来。 高舜听到这话,有些哭笑不得,但却不再继续把汪洋往下扯了,只好任由他趴在自己背上。 汪洋见状,乐了,笑嘻嘻地凑到高舜的脸旁边啾了一下。 一抬头,看到郭茂傻愣愣地站在对面看着他和高舜,瞬间,汪洋也傻了。 郭茂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我这不是……忘了问你现在的联系方式了嘛……” 汪洋刺溜一下从高舜背上滑下来,“啊……哦,我手机号是132xxxxxxxxx。” 汪洋报完号后,发现对方根本还没来得及记录,正尴尬着,郭茂却扯了扯嘴角,镇定地掏出手机把号码记了下来,然后道:“记下了,我给你打个电话,你存一下我号码。我、我先回去了,今天确实有点迟了,改天联系你。” 等到郭茂走远了后,高舜才侧目对上汪洋的眼睛。 汪洋的眼中还有些迷茫,也有些惆怅——似乎是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朋友。 他伸手揉了揉汪洋的脑袋,汪洋抬头与他对视,“哥……” “没事儿,他会联系你的。”高舜笃定地道。 汪洋撇嘴,“反正早晚要知道的,不联系拉倒。” 说完,汪洋更明目张胆地牵起高舜的手,大踏步地朝家走。 这么一耽误,国庆假期过去了两天,两人的小公寓也没能收拾出个样子。 随后几天,为了不浪费时间,两人基本都是在家里商量要没什么,列了目录和基本的一些要求,分头在家具市场里逛了起来,这么一来还真别说,效率提高了不少。 在国庆最后两天假里,屋子里的大件东西都没齐全了不说,也都拼装收拾妥当,摆到了该摆的位置了。剩下一些小东西就看平常了,什么时候得空了,什么时候淘换两件都可以。 就在两人要给自己整一顿好的晚餐做犒劳时,一个咆哮的电话打断了他们的这个念头,“卧槽!你们居然把H市的公寓给退了,你们他妈的再也不回H市了是不是也得给兄弟们说一声啊?我说怎么一个假期都找不到人,感情你们压根儿就没回来!一堆同学等着同学聚会见大神呢,居然不见大神到场!” “高舜,你他妈的现在在哪儿呢?” 高舜把电话给开了免提,拿着离自己远远的,“屈震,我在S市……” “我当然知道你在S市,我是说你人现在在哪儿?我们一堆人等着你呢!” “你们这是在哪儿?” “在你学校门口!” “……”高舜头疼地看了看汪洋,汪洋以十分无辜的表情回望他——跟我什么关系都木有,你看我做什么? “除了你还有谁?” “胖子、小六他们都在!”说着好像把电话交了出去,一群人在那头鬼哭狼嚎。 “行了行了,我马上过来,你们等会儿。” “舜哥,帮汪洋带来啊。”说着又美滋滋地笑了,“嘿嘿,我们今天都带了伴儿。” “?” 第八十八章 因为对于屈震在电话里极为暧昧地说的那一句“要带伴儿”并没放在心上,所以当高舜带着汪洋到达他学校大门前,看到成对成对的男女时,顿时有了点苦笑不得的感觉。 屈震看到高舜毫不犹豫地带着汪洋就过来了,脸上倒丝毫惊讶都没有,兀自秀着智商下限,只胖子和小六他们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也都遮掩过去。 高舜斜眼看屈震,“你小子搞什么鬼?” 屈震嘿嘿傻笑两声,拉过他身边一个女生故作镇定地介绍,“舜哥,这是我女朋友,黄晓筱。” 高舜尚没有反应,倒是站在高舜旁边的汪洋,眉头飞快地蹙了一下,瞥了眼站在屈震旁边的黄晓筱,确实够小巧,但不知道为什么,汪洋打心眼里觉得好像没有徐英看着舒服。 高舜飞速地扫了众人一眼,提溜出胖子,问他,“你说,你们搞什么鬼呢?” 胖子拉着身旁和他差不多体型的一个白胖圆润看着十分好脾气的姑娘委屈地道,“舜哥,我们怎么就是搞鬼了?这不,你生日每年都赶着暑假八月末的时候,三年兄弟下来,都没能给你过上一次生日,这次哥几个商量了一下,特地决定国庆给你补过生日的,谁知道我们那边都策划好了,结果愣是没想到,你居然不准备回H市了……” “这不,我们几个要么是考在S市的,要么是在S市附近的,赶着国庆还剩两天假,提前返校,特地来这里给你庆生的!” “?!”汪洋在一旁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看看众人又看看高舜,恍然悟了过来,跟高舜相识都三年多了,他从来没想起过这件事儿。 不过回头想想,他与高舜其实都并没有这方面的意识,再加上这几年暑假,他就从没有在高舜生日的时候与他在一起呆过,所以便也就一直错过了这茬儿。 高舜自己也有些惊讶,随即眼神柔和了下来,他上辈子一个人形单影只惯了,从没有庆生的习惯,也就在部队的时候,如果他的生日能幸运地赶上不出任务不作训的时候,倒也能和战友去食堂开个小灶吃点好的。 所以,自他成为高舜后,他还真没有把这事儿当一回事。 但是这不代表高舜不感动于屈震这群傻缺们做的事情,当即,高舜对这群三年处下来的兄弟们有了新认知,只是……“那你们这一个个……” 高舜扫了扫站在这群半大的男孩身边的女孩子们。 一群男孩嘿嘿傻笑了两声,嘴角咧得都收不住了,整个人一股子猥琐劲儿藏都藏不住,“这不是……好不容易结束了单身命运,想着带给兄弟们瞅瞅嘛,顺便……人多给你庆生也热闹点啊!” 高舜若有所悟——感情一个个是为了能炫耀一番的! “舜哥……你……”其中一个人忽然坑吧地问道。 高舜很无所谓地把身旁的汪洋一搂,半玩笑半认真地道,“我比你们有出息,早八百年前结束了单身。” 汪洋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夸张而配合地往高舜怀里一扑,“对,我们是寻觅千年的真爱,妥妥的!” 众人:“……” 我勒个擦! 屈震干笑两声,做了个搞笑的动作,也跟着半真半假地接话道:“确实,汪洋比一般女孩儿都漂亮,看那小脸蛋,看那小腰大长腿的,如果我能找到汪洋这样一个,我也觉得是真爱!” 他这话一说完,众人都开始笑开了,一众没有节操的兄弟们上下打量了一番汪洋,倒都认可地点头,就汪洋这长相身段,妥妥的盘靓条顺,一般女人还真比不上。 最后只有屈震身旁的黄晓筱脸上挂了几分不乐意,但众人尽顾着笑闹去了,没有留心到。 高舜和这些人在校门前说笑了一会儿,就带着一群人转战到学校附近一家知名的酒楼去了。 在座的都是年轻人,又打着给高舜庆生的名头,等坐下后,众人也倒是像模像样地拿出了几样准备好的生日礼物,高舜一一收下表示感谢。 汪洋在旁边看得有些郁闷,为自己居然从来没想到给高舜庆生买生日礼物这回事儿生闷气,高舜无奈地瞥他,偷偷伸手捏他的腰,抚他的脊背安抚他。 一群自诩有了成年人气度的年轻人们,带着自己年轻的恋人,在最好的时段里,又遇上了酒这样好东西,自然一个个都不可避免地喝高了。 等到晚上十点多的时候,一群人里站着的就只剩高舜一人了。他无奈地摇摇头,下楼付款结账,又一个个安排好了众人的去处后,才提溜着自家那只小醉鬼回家。 一路上,汪洋就没有安分过,像只忽然长了八条爪子的海豚,不停地扒拉在高舜身上,又是对着高舜的唇瓣不停地噗嗤噗嗤喷水,又是像树袋熊一样横七竖八地缠在高舜的躯干上,嘴里还无意识地乱哼哼。 高舜一手拉着他,一手掏钱给打车费,顺便还要应付司机递过来的奇异眼神,下了车之后,汪洋瞬间又不乐意走了,径自站在那里,假装自己是只长得太胖飞不起来的鸟。 高舜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最近新担当了一个舞剧中的角色,增肥了一点后留下来的后遗症,只能头疼地不停哄着他往家里走。 谁知这孩子犟脾气这时候上来了,“不,我吃得太胖了,飞不动!” “你可以用走的。” 汪洋明媚而哀伤地扭头望天,“一只用脚走路的鸟是莫大的悲哀,我不能做一只走路的鸟。” “回不了家只能睡马路的鸟更悲哀,乖,我们回家。” “你居然让我睡马路?”汪洋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用谴责的眼神看着高舜。 高舜额前青筋跳了跳,终于决定不再跟他废话,懒腰将他抗在了肩膀上往家走。 汪洋搭在高舜的背上嘤嘤起来,“你绑架了一只肥鸟……你简直不是人!” 高舜根本不搭理他,径自扛着他上了电梯,然后到了楼层后,开门进了屋子里,把他放到沙发上以后,准备起身,却被拽住了衣摆。 汪洋撩起自己的T恤,把自己的肚皮漏出来,“算啦算啦,长肥了的鸟飞不起来,只有被人类吃掉的命运!你吃吧!” 高舜抚额,真心想冲到周栀那里问问她给汪洋到底安排了个什么奇葩角色! 当夜,汪洋这只吃得太肥飞不起来的鸟整整折腾到后半夜,才因为累极了,被高舜扒光一通洗漱之后,才迷迷糊糊地缩在床上睡了过去。 高舜大松了一口气,暗自决定以后决不能让汪洋再喝成这样,然后进客厅收拾了一番,才进了浴室洗漱。 等到他出来的时候,汪洋似乎已经睡熟了,终于不见了那股折腾劲,小脸在酒精的后劲下还泛着红晕,整个人缩在凉被里,看上去倒是又乖又温顺的样子。 高舜将擦头发的毛巾扔到一边,掀开一边的被子挤上床,汪洋便滋溜滋溜地滚到了高舜身旁。 高舜关灯,揽住汪洋躺下。 汪洋哼哼唧唧了几声。 高舜侧耳认真听着,发现是他在说:“哥……生日快乐。” 高舜失笑,在汪洋额头印下一个吻,搂住他睡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汪洋依稀能记得自己昨夜干的蠢事,郁闷的一整天都不想搭理人,直到中午,高舜忽然接到他们班长一通电话后,汪洋才重新提起点精神。 原来是他们班和体育班商定的“决一死战”的时刻临近了,但高舜还没返校,他们班长担心高舜是不是准备缺席,这样他们班就直接不战而败了,他们自然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虽然和体育班之间的较量是高舜自己提出来的,但是直到他们这个班长联系他,他才想起了这件事。 汪洋在一旁听着便忽然有了兴趣,因为据他所知,高舜这三年的时间不是用来学习就是各种训练提升体能去了,可从来没见他玩过什么游戏,现在居然还准备跟人在游戏里与人决一死战,怎么能让汪洋不稀奇。 为了防止有人作弊,找枪手,以及校园网络太渣,让自己死于非技术性原因,双方的人马一番商量后,约在了他们学校旁边的一个网吧里,两个班的人直接把这间网吧给包圆了。 本来高舜确实有准备找人给自己代玩的心思,但是一听双方都想好了杜绝枪手的办法了,也就只能自己出马了。 而等到了网吧一听双方选定的游戏,一时间都不知道能说什么了——《国战》,国内最新的一款仿真国际军事战争类游戏。 他听闻班长详细介绍这游戏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忍不住出现一瞬间的空白,他们班长看他这副表情,忍不住担忧,“你不会从来没玩过这游戏吧?” 他们当初选定这游戏,就是因为这游戏够火,双方的人马基本都玩过,不存在谁占谁便宜的问题。 高舜眨眨眼,笃定:“没玩过。” 围着高舜的一群男生瞬间一片哀嚎,“天要亡我!我们忘了他以前一直心脏不好,都是静养的,家里人肯定不会让他玩仿真度这么高这么刺激的游戏的!” 高舜扭头看着他们,认真道:“仿真度很高?” 一众人点头,“必须高啊,而且里面的效果做得非常好,好多武器装备都还是超前的,各个队伍交战也都是讲究谋事布局的,真实度怪高的,听说这游戏前身是给一些军官培养学校练学生用的。现在淘汰了,才被精修又改进之后,做成游戏的。” 高舜看了众人一眼,眯眼,“那就没问题!” “?!”众人不解。 这样反而没问题?! 兄弟,你的心才刚刚换了颗新的! 第八十九章 十月七号的夜晚,注定是许多人的不眠夜。 凌晨三点钟的光景,S市J大附近的一家小网吧里依旧“人声鼎沸”,呃,或者说,“骂声四起”更为合适。 “卧槽!” “卧槽!” …… “卧槽!” 前面一串连声叠骂显然都是怒到了极点,无处发泄,愤慨的怒骂;而后面几声,则是洋洋得意中带着自我惊讶。 不一会儿就听到二楼里有人喊道,“石磊,计时了没?” “卧槽,班长,怎么能不计时呢,四十七分钟!零死亡团灭体育班啊!卧槽!” 此言一出,二楼里瞬间静默了几秒钟,而后爆出一声声兴奋的狼嚎,当即有人朝着楼下喊道:“怎么样,这轮该服了吧!要是不服,老子们介意你再弄得五局三胜制!” 楼下闹哄哄一片,只有互相指责怒骂的声音传来,上面一众人互相交换了个快乐的眼神,随即又一人道:“不能忘了我们的大功臣!” 这句话一被喊出了,楼上热闹的气氛瞬间被刷到了临界值,一群人像疯了一样,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高舜正坐在二楼靠里面的一个隔间里。刚刚上手玩这游戏时有些生,所以也没敢拿大,只听着自己班里的那个班长和几个游戏玩得比较精的人在那里分配职务,建设团队,以及添购配置。 高舜只得了个伙夫一类的职务,位置也被排在人群里面,显然班长他们的计划是,不求高舜能灭掉几个敌人,但起码不要一上来就被敌方给灭了,凭白增添他们的耗损值。 这一番排兵布阵导致的直接后果是,在跟体育班的团队厮杀了近三个小时候后,体育班才只损失了一半兵力,己方已经耗损了三分之二,而高舜很幸运,不是耗损值之一。 至此,高舜已经差不多摸熟了这个游戏,心里也生出点趣味,觉得这游戏确实很有那么几分意思,于是,他便点开了他们班班长那边的私人对话框,要求他们班班长把指挥权转给他。 高舜他们这个班长是个东北人,有几分大男子气概,对同伴弱小一般也比较照顾。 平时里这游戏也自诩玩得不错,在班里人缘也好,做事也很有魄力,只今天这个指挥官当得确实窝囊。 我方只剩三分之一不到的兵力了,而大部分还是像高舜这样,因为身体或者操作技术比较烂的原因,一开始就被护起来才幸存下来的,而真正的游戏好手基本上已经折光了。 正是焦头烂额伤透脑筋的时候,突然,他屏幕前一个对话框弹出来让他移交指挥权,他一看是自己这边的人,当场也没顾着想太多,连游戏账户名都没留意看,只以为是仅存的那几个游戏操作还算牛掰的哪个人的,当即就挺信任的就把游戏己方的指挥权移交出去了。 而这边指挥权一移交出去,各种针对性的指令就一个一个下来了。 一群已经杀到眼红的人根本没留心到这传达指令的人已经变了,反正指令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 直到半个小时后,体育班最后一个人从屏幕上消失,大大的胜利字样飘到眼前时,一众机械班的人才傻了眼。 而这群人里真正看清楚怎么回事的,恰恰是机械班里一早被灭掉的技术好手们。 因为挂得太早,一群好手们手痒难耐又不敢作弊去替自己班里的菜鸟们,只能憋着一股郁闷劲在一旁看形势走向。 而就在半个小时前,他们看到他们班长居然把指挥权移交给了高舜那只菜鸟中的菜鸟,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发表意见时,高舜那边已经一个指令一个指令下了下来。 一群人当时也都算是局外人,将高舜那些指令一条一条连到一起看了一遍后,第一遍尚且有些迷糊,而等到还“活着”的战友们则已经开始执行这些指令了。 在一套指令执行完毕后,虽然“战场”上还没有看到什么明显的转变,但一群人精们已经能嗅到其中强大阴谋陷进的味道了。 为了这份先知,一群挂了战友又跑回去将所有指令从头到尾扫了一遍,这一遍之后,一股战栗般的兴奋不禁自脚底蹿了上来。 等到半个小时后,体育班那边甚至没反应过来,形势就已经扭转到对方被群灭的局面了。 也是在这时,众人才发现最后指挥的人居然是高舜。 然而还没等机械班这群人兴奋起来时,体育班一群四肢发达的货们就在楼下敲着桌椅骂骂咧咧,各种不给脸,各种骂娘,甚至还间或有着一些抹黑的话语,最后上面派了个代表上来要求三局两胜制! 机械班的人本来不准备答应,但是先前几个一早被挂掉,根本没享受到激战乐趣的人却打住了众人的话头,只看向最里间,盯着坐在小隔间里的高舜看。 眼中的神采妥妥地在传达——哥,大爷,深藏不露的神人!咱再来一局,您看成吗? 高舜微微一笑,伸了伸脖子,示意,他也才刚刚玩出了点兴趣。于是便也就有了后面这一局四十七分钟团灭体育班的成绩。 一群人在这一局里终于都享受了一把虐人的快感,待现在局结束了,几乎能称得上是秒了对方一个团,心里那股舒爽劲就别提了。 直到一群人揪住了高舜准备把他给抓过来抛高的时候,他们班长忽然出声,“停!你们真疯了?高舜心脏不好!” 众人顿时急刹车,有几个没刹住,还撞到了一块儿。 高舜无奈地撇嘴,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电脑屏幕,一股蛋疼感涌上来。 正在这时,楼梯那里传来一阵急促嘈杂的脚步声,机械班的众人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转身默默将高舜围在最里面的位置,一个个神色肃穆地盯住了楼梯口。 被护在众人身后的高舜感到一阵无力,还不等他说些什么,对面体育班里就走出了一个男生,在一众体格健硕的体育男生中,他的身材显得不太出众,反而有些偏瘦的样子。 他走到人前,看了眼组成人墙的一群机械班的男生,嘴角勾了勾,笑道:“我们又不吃人,不用这么大阵仗吧?怎么也得让我们见见你们藏着的大杀器啊!” 高舜坐在大后方,单手支着下巴,透过人墙的缝隙能看到外面那个男生的神色,虽然对方在笑,但笑意却并没有达到眼底。 高舜琢磨了一下,猜测这个虽然不够健壮,但是气势颇足的男生应该就是体育班那边的指挥官,通过两局厮杀,高舜多少能感觉到这个男生和体育班其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男生不同,他多少对军事指挥这一块儿是懂点内行的,这种懂跟业余的那种爱好者不同。 双方几次交锋之下,高舜能感觉的出来。两个班特地约到网吧里,就是为了杜绝找枪手的可能,所以对方应该就是体育班的人不会错。 这么一来,对方要么是家中有类似方面的背景,从小受到不少熏陶,要么就是学校里的国防生,后者可能性不太大,都是大一新生,即便是国防生,也不可能在这简短的军训之后对军事方面的东西懂这么多内行的东西。 高舜在心里整合信息的当口,他们班班长已经代为发话了,“那可难说,我们怎么知道会不会有人输不起,翻脸闹事,偷袭我们的王牌怎么办?” 偏瘦的这个男生闻言脸上的笑意更大,眼底的寒冰也更甚,他身后一众体育班男生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他认认真真地从每一个站着的机械班男生脸上扫过去,最后托有所思地道:“是不是那个叫高舜的?” 众人脸色一变,高舜倒觉得有些无趣了,懒洋洋地在人墙后面答道,“确实是我,有事指教?” 机械班众人散开一条缝,高舜从人墙后面走出来,站定在体育班面前。 因为高舜高大的体格,只这么一站定,就高出了对面体育班领头男生半个头,迫使对方不得不微微仰头看向高舜的眼睛。 显然,对方并不喜欢这种感受,他微微蹙眉,打量了一会儿高舜,倨傲地道,“你不是本地人。” 高舜失笑,明白对方怀疑自己的出处,J大毕竟不是军事内学校,整个学校也就只有国防生那块儿能接触到一点正统的军事上的东西,而显然,他在众人眼中是心脏有问题的人,不可能是国防生这一块儿的。 如果不是这一块的,那么在对方看来,大概就是家中背景与他类似。但依照对方的口气来看,他笃定地道高舜不是本地人,潜台词其实是说,他是本地人,所以很清楚地知道,本地的一些类似背景里的人绝对没有高舜这号人。 所以高舜即便有些不一样的背景,也因为不是本地的,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 机械班男生弄不懂这人唱得是哪一出,一个个扭头看着高舜,那意思很明显——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高舜看着这群茫然的脸,当初提这个比赛的议题也就是想缓和一下当时差点起的冲突,当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虐一虐对方,对高舜来说,也很有利于他顺利融入自己的班级。 从头到尾高舜也并没有打什么太曲折的心思,所以即便他现在听懂了这个体育班男生的潜台词,也没什么兴趣去接,径自对他点头,说道:“你们班今晚输了。” 对面那人脸瞬间一黑。 高舜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凌晨四点钟了。 “天都快亮了……” 对方不解地看向他,就连机械班的自己人们也不解地看向他。 高舜沉默了一会儿,额前青筋跳了跳: “你们不觉得需要回去补个觉吗?一个个今天都是有课的吧?大学的第一天课,全班到时候就睡倒成一片,院里会放过我们吗?” “卧槽!” “卧槽!” 第九十章 比起高中,尤其刚刚走过高三的学生来说,大学无异于就是天堂的代名词。更自由、更开阔、更多选择、更多权利、更多妹子、更多疯狂,同时也更空虚和茫然。 因为太多的物象扰花了年轻的心,每一个做出的选择,每一次行驶的权利,每一次新的获得,有时候不一定等价于你最衷心的期盼。 但对于高舜和汪洋来说,这些根本都不是问题。 因为他们压根儿就没享受到所谓的更多自由权利选择妹子一类的东西,自然也就没有伴随而来的空虚和茫然。 用一句话概括这两人十月一号以后的生活,那就是——忙死了!! 汪洋军训一过,学校里的课程就被周栀给摸牌清楚了,基本上大一新生入校第一个学期,课程排得都会比较松散,主要是为了让学生们适应新的环境,开拓新的关系网。 所以周栀就毫不客气地抓了汪洋做壮丁。 在汪洋军训的一个月时间里,她的舞团已经把那出有关于鸟人突变的舞剧给排出来了,各部演员也基本到位了,汪洋作为舞剧中重要一个配角,自然是跑不掉了。 汪洋捏着自己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又消减成平坦小腹的小肚子,一脸哭相地祈求如果不要求继续增肥,他就去。 结果自然是被周栀毫不客气地糊了一巴掌,然后拖走,一边压着他增肥,一边压榨他练舞。 整个过程里,高舜是一根手指头都伸不上,只能报以爱莫能助的眼神。 实际上,高舜自己也是自身难保。 本来高舜的大学生活是过得异常逍遥,自从上次网吧游戏一战之后,高舜大神的地位在他们班里基本奠定。 后期一开课,同学之间聚了几次餐,喝过几顿酒,再那么一打听——我勒个擦,高舜是他们学校的保送生不说,还是他自己省的高考状元,再加上他神乎其神的游戏技巧,和他那在一众瘦弱酒瓶底儿的异常出众的男人气概和体格,以及那和外貌严重矛盾的“病弱内在”,简直让人不得不感慨,这何止是大神啊,简直狗血到逆天了好么! 男人的友谊开始的一向不可理喻,而不管是因为高舜的足够特殊,还是高舜在酒桌上的给力,亦或者,是高舜在这次对阵体育班中的大杀器性威力,总而言之,这个大学这个班级,高舜混得异常风生水起。 虽然高舜不住宿舍,但是但凡班级里有个什么集体性的活动,这群男生基本也不会忘记高舜。 再加之课业的轻松,高舜空出了一大把的时间,除了能重新将一些训练项目捡起来外,高舜也有了一些新的想头,他准备结合自己的课业捣鼓一些东西开创开创自己的小事业。 只是一切尚且还在摇篮里的时候,胡渣徐和他背后的牢笼就找上了门。 也不知道胡渣徐从哪里摸到了他的课程,一个劲地指着其中各种课程说,这些课程在他们牢笼里也能学,而且一定教得更好,不如到他们牢笼里玩几个月吧! 尤其是三区那群白大褂,一个个摩拳擦掌地力邀高舜去他们那里“做做客,大家深入交流交流”。 对于三区的一众开发狂来说,教授高舜这只菜鸟机械工程里的基础课程,对他们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分分钟给你深入简出讲解个十来遍都没有问题。 总而言之,胡渣徐传达给高舜的宗旨只有一个,牢笼人民热忱期待你的到来! 高舜一边无语腹诽一边负隅顽抗,打定主意不能再被胡渣徐坑进去。 就在高舜觉得自己似乎取得一定进展的时候,他们辅导员一通电话“冷酷无情”地打破了高舜的这种错觉。 他们院系接到一封特邀函,邀请他们带团队去开发一项新项目,这在他们院看来,本也是很常见的事情,因为他们这机械工程在国内也是数一数二的,这类邀请函一年不知道要接到多少。 只是这封邀请函有一个特殊的地方: 这是特邀函,加盖了各类不能明言的共文章,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个邀请函其实更类似与通知函。不过好歹这项新项目院里几个大佬也都十分感兴趣,尤其是走在科研前列的一众老学究们,简直就是如获至宝兴奋异常。从而学院里也出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一众平常都端着的老教授们差点没争得头破血流。 院里没有办法,几位谁也不能得罪,最后只说让各老教授自己先组建团队,然后把各个团队往上报,看上面点名让哪个去,最后就哪个去。 这么一说也算是公平,只是一时间苦了院里的一众学生们。 从九月份开学以来,院里的研究生们和本科里高年级的学生们就没有安生过,研究生可能还好,不管三七二十一,跟着自己老板走就对了。 但是大三大四那些牛掰一点的学生苦哇! 哪头都是他们开罪不起的,但人毕竟只有一个,答应了这个进他的团队,必然就要开罪另外几个。一时间这些大三大四的人人自危,见面第一句话就是问,“你答应了吗?” 本来这事不管怎么排,肯定都轮不到高舜他们这群大一的,一群毛孩子进来才不过一个半月,正儿八经的课也就上了半个月,连边都没摸到,怎么可能带出去做项目? 但各个教授手里带的研究生名额就那么几个,也不是每个都能往外带,有些手里正跟着重要项目,人根本带不走。而院里大三大四能拿得出手的也就那么十多个,三五个教授一瓜分,还是不够数。 一时半会没办法,一群大佬的眼光自然只能往下挪。 大部分人挑的还是大三大四的学生,虽然不拔尖,但好歹还是能秃子头上选将军,挑几个稍稍靠谱的。 只有一人是直接略过这些大三大四学生的,跳到了大二和大一来挑,这人正是当初去高舜的城市里做保送面试的那位吴教授。 他从大二里面挑了几个苗子不错的,顺带也就把高舜给捎带上了,高舜在面试里的表现,他还记忆犹新。 然后也没多说,名单就这么报上去了。 其实大家伙心里也有底,虽然学校说让他们自己组团队报名让上面自己挑人,但实际上,也不过是集体报个名,上面肯定会根据各个人员的简历做挑选。 他们所谓的组团其实只是在大建制不变的情况下保留小队领导者的身份,而队伍里的绝大部分人是要被替换掉的。 最后选出来的团队肯定是他们这所有人组成的精英团队。 果不其然,最后结果下来的时候,没有一个团队是全员中选的。 上面点名了一个团队负责人和副手,然后各个团队里的精英都被挑了出去,他们当初为了凑数选出来的那些人家连看都没多看。 另外,还有一人除外——高舜。 第一时间接到名单时,院里也对这有些莫名,不住猜测上面是不是把这个大一新生和大四一个同姓高的学生给弄错了。 只有当初提名高舜,现在自己被点名当了团队负责人的吴教授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什么门道。 他在一众老伙计里资历还算硬朗,但科研水平这几年并不是顶出彩,如果上面看重他一份稳重,让他做副手,他尚且能理解,但偏偏他是做了主负责人。 想来想去,只有一件事,他做得和其他老伙计不同,他报了高舜的名字上去。 但高舜是他亲自招进来的,这学生的基本情况和背景,他也还有印象,说来甚至还让人有几分唏嘘。 在吴教授看来,高舜这样早早丧父丧母,却依旧能保持品学兼优。韧性和毅力首先就让他格外的刮目相看,也让吴教授在心底料定,他绝非池中之物。 但让吴教授去想透更深一层的关系,他还真想不到。 因为牢笼本来就特殊,体制内一般都不太知道这个系统,更何况外面? 他与牢笼的种种联系,出了牢笼,就不可能被追查到一丝一毫。 所以在外人看来,如果高舜的背后真有什么大头站在那儿,也不可能让他一个小孩儿三年多的时间一个人在外孤苦伶仃,还一点被特殊照料的痕迹都没有。 想来想去想不通的吴教授,最后,只能暂时将这些归咎于,高舜的优秀可能在其他什么时候,被什么人已经留意到了,所以才有了这一茬。 只能说,高舜确实注定非池中之物,同时,他也算无意中撞了一次大运。 当高舜接到自己辅导员这一通电话通知后,他脑中一根筋狠狠一抽,第一反应就是——干!还是被三区那群人给阴了! 而无论高舜还想做什么挣扎,北上做项目的名单既然已经敲定,而且一级级通知下来,就不可能再有改动。 更何况吴教授打定主意觉得这次事件有高舜的因素在,所以早早就派人定了机票往北飞。 高舜简单而郁闷地朝汪洋交代了一番便只能收拾了行李跟着走了,索性特邀函上只说这一次是去谈合作的,双方的研究人员都只是先见个面,互相了解熟悉一下,再分分工,前后也就差不多一个月。 这是个大项目,不可能一天两天就做完,大家以后常来常往就行。 一群人学究气很浓的教授加常年泡实验室,皮肤都非常白皙的研究生团体里,高舜这么一个高大健硕肤色黝黑的人掺进来,简直就像是个异类。 再加上这群人也早有耳闻,他们的团队里就这个小师弟是最为特殊的,其他人虽然平常跟的不是一个老板,但是大家好歹都知道对方底细,对对方能和自己一起被选中,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只有高舜……实在是…… 所以一路上,这些师兄们不住地用探究的眼神看高舜,想从他身上挖出点秘密来,但左看右看,除了看出来这个师弟体格健壮,面相俊朗,肤色黝黑,和他们这种白皙瘦削的样子天差地别地让人嫉妒以外,真没看出来什么天赋异禀的地方。 高舜满心无奈,却也知道这事儿本来就不科学,也不怪他们惊讶。所以一上飞机就用书盖着脸,一路睡倒目的地。 下了飞机,和接机的人碰头后,高舜和两个研究生一个接待员被分到一辆车上。 上车后,高舜忍不住不停地朝副驾驶上坐着的那个接待员看,越看越觉得好像有些熟悉。 接待员伸出中指推了推眼镜,对高舜露出热忱的一笑,“今天没穿工作服……” 轰隆一声,高舜脑中出现这个男人穿白大褂推眼镜的动作,他憋了半天,才道:“操……真是你们!” 高舜最后一丝期望破灭。 “我们都挺想念你的。”对方继续高兴而隐晦地道。 高舜走后,他们的想象力再一次达成一个质的飞跃,又开发出了不少东西,但是苦于没有人能帮他们测试,只能做出来对着空流口水。 高舜懒懒地道,“我一点也不想你们。” 他旁边坐着的两个师兄忍不住互相对视了一眼,好奇地看向副驾驶上的接待员,“你们认识?” 高舜和接待员对视了一眼,点头,齐声道:“见过面。” 不待两个师兄接着问,接待员就一本正经地翻出了一个文件夹,对着文件夹上的内容开始介绍这一个月内众人的行程安排。 两位师兄的注意力立即被转移走了。 到了目的地后,前面两天都是开大会,各种章程流程和规则的讨论分工一类的。 高舜是跟着大部队一起走,大会除了他们学校机械工程班的人外,还有全国各地各类机械、电子、神经等工程学院的精英团队出席。 而会议的主要议题,高舜听了半天也不太懂,各种专业术语漫天飞舞不说,会议中提到的项目也只用代码K表示,大部分人听得都不是特别理解的样子。 两天大会开完后,高舜他们学校和另一个东北那边过来的机械团队被分了来,一起拉到小会议室里,先给开了一通政治会议,然后又签下了一大堆保密协议之后,议题才真正进入了核心部分。 至此,高舜他才略略摸到他们要做什么东西。 一时间,高舜只觉得心中一热,大脑一片颤抖,内里一腔热血都要喷出来了! 如果他手里拿的这份项目文件没错的话,他们要造的可不是什么小玩意儿——他们要参与研究的是——人类可控大型机械类人武器,俗称,机甲战士。 当然,就文件上的指示来看,这一项目筹划多年,直到如今,才真正成为了一个项目,而这具体研发时长,大概也没有人能说得准,也许十年二十年,也许就是一个世纪两个世纪。 而高舜他们要做的也不是什么核心的地方,两只团队只负责机甲右前臂屈伸神经元机械仿制那一块儿而已。 但高舜相信,这对于真正沉醉于机械的人来说,只一个,能成为这个项目最初研发人之一,就已经是种莫大的荣耀。 高舜微微抽回心神,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几个师兄和教授,显然也有一部分人通过手上这仅有的一些东西猜到了大概,高舜不意外地在他们脸上看到一种震撼和激荡。 众人神色肃穆地又接连开了好几天会,然后高舜所在的团队和另一个团队里的人员开始被打散,拉到各处进行一些必要的了解和学习,时间为期一个月,一个月的学习之后,这些团队会被先放回去,让众人先内化一下学习内容,顺便完成各个人被交代的小任务和小课题,在完成的都差不多时,再次集合,开始进入正统的研发初始阶段。 高舜被带走的时候,心里一阵无奈,要不是一众师兄都看着,他是真的恨不得撕了脸面去抱他们教授的大腿。 他确信,他的师兄和教授们应该是会被带去学习,但他绝对不是被带去学习! 他盯着面前套着白大褂,用中指推眼镜的接待员暗自腹诽,虽然他早猜到自己被请来这里不过是牢笼里个一个局,但是面对这样的项目,是个男人都会有一种渴望参与的热血在涌动。 他实在是说服不了自己跟着面前这个男人走。 对方和煦和诚挚地看向他,“走吧,高舜同学。” 我们非常想念你! 第九十一章 再次回到三区后,高舜迎着三区一众白大褂们炙热火辣的眼神,瞬间了悟这群人挂在嘴边说得“我们非常想念你”并不是做假的。 只是这种火一般的“想念”实在让高舜吃不消,在被白大褂通过绿色通道直接送达三区后,高舜水深火热的生活就再次拉开了序幕。 不过这种情况不过维持了两天不到,就让高舜摸到了逆转局势的阀门。 原来三区这边半途截胡了高舜这事儿并不那么符合程序,起码不符合胡渣徐心目中的程序,高舜被接到三区呆了足足一天后,胡渣徐那边才接到这样的消息。 胡渣徐当即拍案而起,带着一帮人来三区抢人。 那时高舜正背着改进过的单体飞行器从天上下来,一个漂亮的甩尾后,收起羽翼,落在地上,漂亮的身手惊呆一群正在唇枪舌战的人群。 单体飞行器经由高舜第一次试验后,各方面已经改进了许多,每批次来三区做最后测试的学员里多少也有那么三五各项指标达到标准,可以试驾的,但是大部分还是因为身体原因,只能说是忍受单体飞行器带来的各种不适,做起各类动作来,也都十分勉强,各类数据测起来也都坑坑巴巴,十分不顺畅。 完全没有办法像高舜这样,基本可以忽略单体飞行器的各种负面影响,试飞各种动作,而且每一个动作完成得都跟电脑模拟出来的效果图一模一样,甚至连飞行的轨迹和弧度都能完美地重合。 高舜一下地,就开始解身上的单体飞行器,身后忽然一阵十分诧异的惊呼声响起:“十七号?!” 高舜略微诧异地扭头看了一眼,意外地看到胡渣徐带着灰鼠他们出现了。 高舜酷劲十足地冲一群人摆了摆手,随口问道,“你们怎么也在这儿?都合格了?” 众人一缩脖子,不说话了。 他们本来在场地上训练来着,但是胡渣徐忽然道教场上对他们说十七号来了,但是人被截胡了,要去抢回来。 他们也没摸清事情原委,胡渣徐又语意不明,只看胡渣徐那么气势汹汹的,还以为是十七号出了什么事,当即也没想太多,就哗啦啦一群人跟着来了。 直到到了三区门口,众人才回味过来不对劲,正要说话的时候,就看到三区的实验空地上围着一大群人,摆弄着各种仪器,然后一个个还拿着望远镜在朝天空看。 他们顺势往上一看,只看到一个矫健的身影,明明是人的形状,但却像鹰一样在天空遨游,并完成各种十分匪夷所思的空中动作。 高舜其实也没等着他们回答,只继续解身上的单体飞行器,飞行器一落地,他背后的特质隔热恒温紧身衣又是焦焦的一片,显然已经被仪器里动能转化时产生的高热能给烤焦掉了。 高舜扒拉下了上衣,扔到地上,动了动肩膀,后背的皮肤一片火红。 他嘶了几声,动了动筋骨,自觉没有什么问题后,开始简略地对拿着仪器正在记录数据的几个白大褂们说道,“这件衣服不行,只能维持十七分钟左右的隔热,过了十七分钟后,隔热功能就开始失效……” 白大褂们在一旁猛点头,一边不停记录一边开始询问他们需要知道的其他各项数据。 众人这才知道,这回测试的居然不是单体飞行器,而是他们三区新鼓捣出来的保护衣,不过也难怪,三区自己也说了,单体飞行器依照现在的技术,想要完全改变动能转化时产生超人体负荷的热能问题,最近十年基本无望。 与其在这上面死磕,不如转换模式,看看能不能像研发防弹衣一样,弄一件轻薄便利的人体恒温保护衣。 如果这件衣服能研制出来,单体飞行器基本也就有望批量生产了。 转眼间,高舜这边已经熟门熟路地把各项数据给交代了,那边胡渣徐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地。 他一个横步跨到高舜面前,“臭小子,来牢笼为什么不提前跟我打招呼?” 高舜诧异地瞥他,“不是你们把我给弄过来的吗?” 话音一落,高舜回过味儿,扭头看向那一群忽然变得非常忙碌的白大褂们。 胡渣徐也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了。 感情这次三区越过了自己把高舜给弄了进来,虽然从行政体系上,三区确实不属于牢笼管辖,三区和牢笼更像是一种长久合作互惠共利的关系,但是不管怎么说,高舜确实是牢笼的人。 直接跳过他把高舜给弄过来,算几个意思?!胡渣徐眉头一跳一跳的,显然情绪不大对头。 一个白大褂撩起眼皮瞅了一眼,一看情况不对,立即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白大褂里的眼镜男从实验楼里冲了出来,往胡渣徐面前一立,横眉冷对地望着他,“怎么?不服气?” 刷拉一声,眼镜男掏出一张表格,“看看,我们走得渠道正规得不能再正规,他是我们一个最新项目引进的人才,我们正在培训他呢!” 胡渣徐脸色黑沉沉地抽过那张纸,一目十行地快速看了一遍,越看脸越沉,高舜瞄到了门道,从旁边接过胡渣徐手里的那张纸,瞄了一眼后,又看了看眼镜男,从他那精明的眼中看过一道自鸣得意的光。 高舜差不多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三区那么难得逮住一个高舜这样的超优实验田,但却让这块实验田给跑走了,而且偶有回牢笼的时候,胡渣徐那一块都跟守着宝一样,轻易不可能被他们挖过来。 实验楼里堆积的新式武器越来越多,而且一众研发者自从见识了高舜的各项数据后,脑中曾经的设想就再也没有了现实里的那道设限,一个个研发狂人简直就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等到武器最后成型出来之后,众人才发现,除了高舜,根本没人能给他们测这些东西。 所以一众人一时间简直悲痛欲绝,这就跟你生了个漂亮异常的女儿,但只能自己抓耳挠腮地欣赏,因为缺乏一道程序,使得永远无法带出去给众人观看一样,简直要了亲爹的命。 在如此惨绝人寰的悲剧下,一群人奋发图强,集思广益,终于在今年八月份的时候想到了一个聪明绝顶的方法。 一整套局排布下来,差点让这些平常只知道设计程序研发项目的白大褂们集体死上三次,好不容易,布下了一个十分“天衣无缝”的大网,把高舜给网罗了进来,怎么也不可能主动去跟胡渣徐那边分享成果啊。 高舜眼珠子一转,提溜起那张纸,指着其中一些条文,声音微微拔高了一点,“我是来这里进修学习的?” 一群围着的白大褂们刷地退后三尺,略感心虚,只有眼镜男还能保持镇定,他点头,“本职是学习进修的,但是我们相信你一定不介意帮我们一点‘小忙’。” 高舜呵呵冷笑两声,不应话。 胡渣徐一看有戏,顿时上前开始据理力争。 高舜抱胸,眼底闪过一道光,退到一旁。 胡渣徐的主要目的是把高舜给弄出来,继续扔到牢笼的训练区里去训练,高舜接受的训练其实一直都是陆陆续续的,并不算完整,各项具体的作训和执行任务模式他并不能熟练掌握。 最重要的是,他的新团队也需要他去融合与领导。 但三区这边可不给脸,人是他们争取来的,而且人家是过来学习进修的。凭什么你说给就给,而且高舜的各项数据都已经远远超出他们这几年送来的每一批人,还训什么训?凭白浪费光阴,当时间和精力不要钱吗? 胡渣徐冷笑,学习进修个毛,他就看到高舜被他们当试验田用了。 眼镜男心虚了一下,随即扬声道:“这不过是刚开始两天,稍稍请他帮点忙罢了,从现在开始,他就是来进修的!” 两人你来我往,一通河蚌之争后,最后的局势开始朝奇怪的地方走去,最后变成高舜留在三区,但一定要按照公文上的来,他是来进修和学习的。 一众白大褂有些傻眼——卧槽,这是真的吗? 眼镜男推了推眼镜儿,扫了众人一眼——一群蠢货,先把人留下来,之后再各凭本事! 最终,高舜站在三区门内,淡定地和一众白大褂们挥着手送走了胡渣徐和他那群从头到尾都没弄清楚什么情况,只看到高舜耍了一通帅的逗比队员们。 转过身,高舜看着一群对他面露星星之光眼神的白大褂们,活动了一下四肢,看到众人垂涎的眼神后,不禁一阵冷意。 “我今天学些什么?”高舜勾起嘴角问道。 一众人傻愣愣地问,“啥?” 高舜摸摸下巴,“集体失忆症不是个好借口。” 眼镜男看着形势,为自己身后这群猪一样的手下和队友用眼神表示了一番恨铁不成钢,然后径自上前,站定在高舜面前,“你想学什么?” 高舜好奇,“还能自己点课?” 这待遇,简直了! 眼镜男勾起嘴角笑了笑,“不是给你点课,而是你在机械方面简直就是菜鸟中的菜鸟,我们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教你东西,只能看你自己从哪开始学了。” 高舜了悟。 眼镜男话锋一转,“但是……十七号,你应该知道,这世上没有白得的东西,知识也是如此。” 高舜笑了,“我懂。” 站在眼镜男和高舜身后的一众白大褂们瞬间秒懂,一个个露出恍然的神色,原来是这意思。 于是在未来的一个月里,高舜的地位发生了逆天的变化。 想让他给做实验,不是不可以啊,前提是,等价交换,你懂的吧? 帮我解决一个机械难题…… 可以啊,但这种程度不可能实验你最新的那样东西,你能理解的吧? 你之前摆弄的那种倒是可以……什么,你又改变主意了,你有更好的想法了? 第九十二章 高舜大咧咧盘腿坐在一片白墙高密仪器和来回走动的人群中,手上拿着一本书,心神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干扰,自顾自地在那儿看着。 正翻动着书页,高舜忽然微微顿了一下动作,似乎遇到了什么问题。 只这动作才发生不过两秒钟,旁边一群忙碌的白大褂刷地一下冲到了他面前,前后不超过三秒,高舜面前已经围上了七八个白大褂,各个都用非常“和善、友爱、热情”的眼神看着他。 高舜微微怔了一下,支着下巴抬眼去看面前围过来的这群白大褂。 众人被高舜这一眼看得,更激动了,争先恐后地出声询问。 “是哪里有问题?” “哪里不太懂?” “我帮你看看?” 高舜揉了揉眉心,合上书,慢吞吞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一众白大褂们用小动物的星星眼看着他,高舜捏了捏眉心,无奈地道:“没有……” 众白大褂一阵失望,挎下了脸,“哦——” 无框眼镜男远远看到这一幕,额前青筋忍不住跳了跳,手插在两边的口袋里,风一般地走了过来,众人都只顾着失魂落魄去了,根本没人瞥他。 高舜只得出声提醒他们,“你们头儿来了。” 众人一颤,瞬间从高舜身边消失得干干净净。 即便这一幕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已经出现过不知道多少次了,高舜还是觉得难以适应,他嘴角抽了抽,站起来,带着几分真诚的恭敬,对眼镜男喊道:“金老师。” 三区里的大BOSS无框眼镜男——金先生瞟了他一眼,倨傲地点头,嘴角微勾,“明天就要走了?” 高舜颔首,“是。” “那行吧,今天最后一课。”金先生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 高舜微微兴奋,“好。” 一个月下来,高舜其实很适应甚至有些喜欢上了这里了,因为通过各种等价交换,高舜真切地见识到了什么叫藏龙卧虎。 聪明绝顶的人临于世,不是被当成疯子,就是被奉为大神,而三区里的这些,则是大神和疯子是集合于一体的,更多时候,是一群纯粹的疯子。 与他们相处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高舜摸索出来的规则是,“真”。太复杂纠结绕圈的话,这些人根本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所以自等价交换一出,形势几乎是一面倒地朝高舜倾斜,几乎是高舜想要什么给什么。 因为他们认可高舜的话,不能因为高舜比其他“果子”牛,在测试中没有出现诸如其他测试者各种危急的情况,就忽略或者不计测试本身对高舜可能带来的巨大风险和生命威胁。 所以想找高舜给他们测试种种新玩意儿,自然一个个都豁出了老本在博得同意。 一方面,高舜已经放话了,你们觉得你们研发的玩意儿是什么等级的,就拿什么来换;另一方面,高舜这只菜鸟中的菜鸟确实也叫他们震惊了一把——这巨大海绵一样的吸纳能力,就是当年的他们也自叹弗如。 一时间,众人一面不想落了面子,开玩笑,他们研发的东西比他们的宝贝女儿还精贵,怎么可能品级能低了呢? 另一方面,虽然不是人人都有好为人师的美好爱好,但如果能遇到高舜这样教什么吸收什么,随便教点也能给你举一反三的学生,再没有为人师爱好的疯子和大神们也抑制不住自己心里升起的那股成就感。 艾玛,我太会教学生了,随便教教他就懂了,看来退休以后,也可以去大学里教教书的嘛! 这其中金先生的这种不可名状的自豪感最为深沉,起先也不过是为了让高舜帮他测两样东西,率先把高舜给提溜了出来,完成第一笔等价交换。 而且还十分大方地让高舜自己点课,只不过高舜是菜鸟中的菜鸟,学校的课程只看了个课表,上了个开头,连入门都没摸上,怎么可能知道点什么课才能达到利益最大化呢? 所以高舜十分聪明地先选择替金先生测试,测完了后,课程先欠着,晚上回自己的临时宿舍,各种熬夜恶补,一周下来,他基本弄清楚了自己基础课程内容,随即圈出一些比较难懂的部分,拿着上门去找金先生求教。 一来二往的,金先生自己就教出了非同一般的成就感,看高舜的眼神除了以往看“神器”的炙热外,还有一些看弟子的淡淡关爱,但作为一向以冷酷严明冰山形象示人的金先生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但不管金先生怎么冷酷而无理取闹,一众白大褂的眼睛却都是雪亮的。因为金先生手里需要测试的其实就两样东西,其他各种都是金先生从其他各个下属和队员那里借过去的东西不说,金先生还勒令,在高舜学习和琢磨课业的时候,其余人等不得打扰。 这个不得打扰包括去找高舜做等价交换! 处在种种漩涡中心的高舜,自然一早就看出了其中的微妙,但因为最终受益人是他自己,所以他十分聪明地选择什么都不知道,只对金先生的态度也由开始的可有可无变成一种恭敬和尊重。 金先生的最后一次授课结束后,高舜好心情地趁着最后一点时间帮三区里的人又测了两样东西的数据,然后便由当初接他来的那位接待员按原路将他送回去了。 走的时候,一众白大褂们十分依依不舍,比起第一次的两个月,似乎这一次的短短一个月更让这群大部分与仪器为伍的白大褂们生出了一些更深厚的感情。 高舜能体会其中的差别,第一次的时候,他们只把他当成能测各种新玩意儿的神器,和他们手中的很多仪器并没有太大区别,但这一次,因为位置的不同,他与这些人的交流无形中增多,而金先生与众不同的态度也是一大因素,所以他们已经不止是把他当成一个神器了。 “你要记得下次回来要先帮我测我家宝贝儿啊,十七号,这次来不及了!”送行的人中依依不舍地拉着高舜道。 高舜脸黑了一下——好吧,其实他想多了,这群人还是把他当万能神器。 短暂的议论道别后,高舜被送到当初开大会的会场,他的师兄们以及团队的两位负责人也都被送了回来。 众人一碰面,神色里都有些疲惫,但是眼底的奕奕神采却更夺目一点,可见这一个月的学习和进修让所有人都收获颇多。 借着登机返回S市前的一晚,吴教授特地自掏腰包,把团队里所有的人给召集到一起,好吃好喝地聚了一轮,酒桌上顺便就各自这段时间的收获和接触到的课题稍稍深入交流了一番。 当其中一个师兄说到自己这一个月的见闻时,高舜也捧着碗在旁边也听得认真,一个师兄戳高舜胳膊,“高舜,你听得懂吗?” 高舜不解,扭头看他,“难道你听不懂?” 师兄蛋疼帝摸着下巴,“你才大一啊,前后统共才上了半个月的课吧,而且我记得,本科时咱们专业根本不开材料这门课……” 高舜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张口就接着刚刚那位师兄的话继续往下说,把那位师兄话语;里提及的那种材料的各种性能和应用方向都给说了一遍。 很不巧,那位师兄所提到的最新材料的问题,就是他有幸测试过的制成隔离恒温保护衣的材料。 “……总的来说,以这种材料的特质来说,隔绝性能确实还可以,但除非做成宇航服那种程度的,否则依照轻便的准则,还是耐不住超高温烘烤的。目前的技术,即使再改进一点,应该也只能撑二十分钟左右,就会出现分子断裂失去效能的情况,因为这种材料的分子式中一种稀有元素的结构有些奇特……”高舜最后总结。 “……”一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高舜。 高舜扫了众人一眼,继续捧起碗吃饭。 吴教授猛地咳了几声,放下了碗,看向高舜,十分的慈善而和颜悦色,“高舜啊……今晚第一次听你发言啊,大家伙说了这么久,还没听你这次的学习汇报呢。” 一众师兄弟顿时都放下了碗,齐刷刷地盯住了高舜。 高舜瞅了瞅这些人,想了一会儿,好似三区里也没说不能对外说他在里面学到的东西,所以高舜稍稍在脑中将事情整理了一遍,开始分条列目的说起他这次的收获。 只是他这一开口就奔着主题去了,让在座的都十分不习惯,其中一个师兄当即打断了他的话,“等等,先等等,你好歹先说说你这次都是跟在哪位大能身边的。” 在座的这些师兄弟们,包括其中两位德高望重的负责教授,无论是学识高深的,还是学识浅薄的,在提及这次学习与进修情况时,基本都要先说一说自己去的哪里,即便不方便直接透露,也会给点口风。 然后再重点吹捧一下自己这次进修的指导导师,通常在这次进修里做指导的,都不会是含糊人。这样的吹捧其实也有一些必要,指导老师的地位其实已经间接代表了你在这次进修中收获的东西了。 但是高舜偏偏跟其他人不同,一句介绍类的话都不提。 高舜怔了一下,微微摇头。 其他人还待说什么,吴教授忽然福临心智,想起高舜此行参与到团队中来的一些特殊情况,不由就出声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只盯住老师看是什么习性?高舜,别理你这几个师兄,你接着说。” 高舜微微颔首,接着往下道。 围坐的师兄弟们经吴教授一句话,不由有些默然,众人无声地交换了个眼神后,心神重新拉回来,专注到高舜的身上。 饭局临近结束的时候,反而因为高舜的一通发言又引起了热议。 即便高舜没有介绍指导他的大能,众师兄弟也没有一个怀疑指导他的绝对是高人了,只短短一个月时间,就把他们这个菜鸟级的小师弟带入了门,而且隐隐的,他们这小师弟在个别交叉性学科前沿知识上面,甚至都略微超出他们这几个师兄一截。 这一点除了师父是神人外,他们这小师弟也绝不简单,毕竟时间就一个月,能从一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到现在这种程度,也绝不是有一个好老师就行的。 一通热议下来,众人心里早先那些对高舜的微词基本散尽,临到结束,吴教授看众人聊得十分投契,又叫了一轮酒,刚刚一众人和高舜喝酒不过是面子情,现在一个个都开始拿真心相待了。 高舜也不矫情,这类事情本也常见,局面最后发展到这一步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所以他也便来者不拒。 这来者不拒的结果就是最后一群人全部喝倒了,差点没赶上第二天的班机。 等高舜等人重新踏上S市的土地时,才发现,院里众大佬集合来接人,各人直接堵在出口处,看见自己徒弟拉了就走,随意嘘寒问暖几句后,就开始询问这次项目的情况。 吴教授在旁看着不停摇头,“这群老伙计,忒急,忒急!” 说完转头看高舜,“你有人接吗?没人就坐我的便车回去。” 高舜四外扫了一眼,看到接机人群里不停跳来跳去的那个人影,失笑,转头看向吴教授,“教授,我弟来接我了,我跟我弟弟回去就行了。” 吴教授扫了一眼,点头,“也好,先回去休整休整,明天我们再一起开个会,大家各自整理整理这一次的学习心得,给院里的其他人开个学习交流会。保密内容那一部分,我们会上详细讨论一下,大家统一一下口径。” 高舜点头,给汪洋打了个眼色,把吴教授送上他的座驾后,才拉着行李箱朝汪洋走去。 汪洋上来就给高舜一个熊抱,“哥,我想你了。” 高舜单手也紧紧回抱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后,才缓缓松手,“我也是。” 这时旁边一个声音慢悠悠地插话道:“瞎眼了,瞎眼了,大庭广众的,汪洋,你好歹收敛点。” 高舜闻声觉得耳熟,扭头看过去,挑眉,居然是郭茂。 汪洋和高舜分开,一把拽过高舜的行李塞给郭茂,没好气地瞥他,“有资格说我吗?先把你家金主栓栓好再说,见天儿拉着你发情!” 高舜玩味第勾唇,拉了拉汪洋的手心——这是什么情况? 第九十三章 听汪洋一通解释才知道,为了能来接高舜,汪洋在周边问了一圈,结果只有郭茂是有车有驾照的,无奈只能拖着他来接机。 郭茂单手拉着行李箱在前面走,听到这一句,龇牙咧嘴地回头朝他吼,“你给我差不多点就得了,我他妈就不该一时心软答应你!” 汪洋缩了缩肩膀,给了高舜一个眼神——你看到了吧,他就是这德行,哥,你就担待着点,如果有更多选择,我怎么舍得你受这种待遇呢! 郭茂气得差点一口老血给他喷出来,为了让自己多活两年,他决定屏蔽掉眼前的这两只生物,于是只见他拉着箱子埋头一个劲地往外冲。 高舜低头瞥汪洋,汪洋眼里跳动着恶作剧成功的各种自得,他无奈地伸手揉揉他脑袋,又看了他两眼,最终确定,汪洋确实又胖了点,不是他的错觉。 不过这次,高舜学聪明了,应该是周栀要求的增肥效果,不能拿到口头上去说,不然这孩子又该嚷着要减肥了。 汪洋乐颠颠地拉着高舜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高兴地交代高舜不在的这一个月里他身边发生的各种事情。 大部分事情都挺按部就班,无忧无虑的大学生活汪洋过得十分滋润,周栀舞团里新排的舞剧因为舞团本身声名在外的缘故,备受各界瞩目,但舞团对外行事风格一向是在舞剧演出前低调再低调,一众舞者和舞团里的工作人员都是各司其职,编舞的编舞,排练的排练,就是略有幸苦,但因为做的事自己喜欢的事情,心里也是惬意和高兴的。 汪洋这一个月生活唯一的一点涟漪,还是这个郭茂。 周栀舞团里新排的这出舞剧因为演员不够,像郭茂他所在的那个舞团借人,因为周栀这个舞团的名声,郭茂他们那边一听要借人,自然没有不乐意的。 按理说,这么好的事情应该是轮不到郭茂的,但最后偏偏是郭茂和另外两个舞者被借了过来。汪洋起先没怎么注意,只觉得能与郭茂再次出演同一出舞剧,十分高兴罢了。 但郭茂自己进了这边见到汪洋后,自己各种别扭,每次对上汪洋总是奇奇怪怪的,时间久了,汪洋神经再粗也察觉了不对劲,他心里琢磨了一下,想着是不是郭茂对自己和高舜之间的事情无法释然。 汪洋一边无法免俗地为自己可能失去了一个朋友感到无奈和难过,另一方面也准备找郭茂挑开了谈一谈,不管怎么样,大家也还要共事一段时间,不能接受也不必装作好友的模样继续处了。 而就在汪洋打定主意准备找汪洋的时候,郭茂却先一步约了汪洋出去见面,开场白差点把汪洋给呛死。 “你的那个……哥,是不是耍了你?” 汪洋一口奶茶喷出来,糊得对方一头一脸都是,汪洋一边咳一边手忙脚乱地抽纸给郭茂擦,郭茂恶心地冲到洗手间里去收拾。 等两人重新坐下来后,汪洋才弄明白对方藏在心里的担忧。 郭茂是因为这段时间看汪洋不管去哪都是独来独往,不见高舜出现在他左右,以为高舜玩了汪洋。末了,郭茂还十分语重心长地告诫汪洋,不要把这种人渣放在心上,只有舞蹈是自己的,其他都是作假的。 汪洋喷笑半天,才给郭茂把脑子里那根筋给掰直了,他哥不是什么玩了他耍了他,他跟他哥好着呢,他哥只是出门进修去了。 这茬说完,汪洋随口便好奇一问,“你是不是反感我们这种情况?” 郭茂被这一问弄得哑口无言许久,久到汪洋心里忍不住感到一阵浓厚的失望时,对方才忽然道,“有什么反感不反感的,你跟你哥起码是真爱,哪像我,哈——” 就是这一句透露出浓浓的“我背后绝对有故事,而且是十分狗血的故事”的话语,直接勾起了汪洋熊熊的八卦之心。 实际上,也是郭茂自己实在承受不住各方的压力,亟需找个人倾诉一番,在这个茫茫的大城市里,找来找去,他发现能说这些话的,好像也只有汪洋这样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 郭茂辞职后来了S市,情况跟他预期的差了几乎十万八千里,处处碰壁,就连之前在林翰那出舞剧里出演一个角色这样曾经被他视为莫大荣誉的事情,在这个城市里,在真正辽阔的舞蹈行业里,却连一个小小的涟漪也荡不起来。 几次被各类舞团工作室拒之门外后,郭茂一时羞愤,随机找了一家酒吧借酒浇愁去了,结果愁没浇掉,还给自己浇出了一个金主。 最关键的问题是,这个金主是个男的,在他酒醒之后,他跟这金主连包养合约都给签了。 郭茂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抱着一个人一边聊自己的追求和理想,一边哭得稀里哗啦,所以在看到那一纸荒唐的包养合约,再一联想自己非常不对劲的某个部位,直接当被狗咬了一口,头也没回就走了,狗屁合约,这玩意儿有没有法律效应都还两说呢,理这神经病干嘛。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最后兜兜转转,郭茂还是向现实屈服,选择了妥协。 但即便妥协,郭茂也无法挨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如此这般其实每天都过得像在油上煎一样,直到再次和汪洋重逢。 因为有了金主这回事,他对同性之间的一些事情感知度莫名提升了一些。所以初见他与高舜之间的互动时,便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最后直到撞破了这件事。 一时间,郭茂的心里承受了巨大的冲击,难以直面汪洋。 但经由这次说开了后,郭茂和汪洋之间的情谊又慢慢回春。 对于郭茂和他金主之间不得不说的那些事情,汪洋却是没辙。 不论从感情还是道义上来说,汪洋确实觉得这事儿倍儿不靠谱,一来郭茂本来就不喜欢男人,就算要包养,也应该找个富婆;二来,从郭茂叙述的那些事来看,他这金主可不是什么善茬,还是早断早好,而且在汪洋单纯的心思里,无论什么样的两个人在一起,总还是得互相平等喜欢才好,一方成了另一方的附庸,怎么也不可能有善果。 反正郭茂现在也算是谋得了一席之地,现在又跟在他们舞团里排练新舞剧,以后怎么也差不了。 所以他便开始撺掇着郭茂赶紧把这事儿给断了,撺掇了没几天,郭茂想断的心思确实蠢蠢欲动,结果…… 就是没结果了。 一个月过去了,郭茂还继续在跟他那金主纠缠,态度也稀奇地发生了些转变,汪洋说不清楚,但却能敏锐地感觉到其中的不一样,尤其其中有几天,郭茂来排舞的时候,死活不愿意换低领短袖的衣服,其中不可言说的意味,汪洋自然能明白。自此之后,不知不觉间,汪洋也随之转变了态度,对于郭茂和他金主之间的事情习惯性地调侃,却不会再一味地撺掇着断了。 说完这些,高舜已经和汪洋走到了停车场,郭茂径自坐在驾驶座上不耐烦地冲他们按喇叭,示意他们快一点。 高舜挑了挑眉,瞅了瞅郭茂,倒觉得这人没有当初教汪洋乱七八糟东西时,那么让人不顺眼了。 郭茂开车将高舜和汪洋送回家之后,逃一样地就跑了,终于不用再忍受汪洋和高舜的各种腻歪了。 分别一月之久,两人见面之后难免要一解相思之情,各种腻歪与滚床单轮番上演,等到两人平静地坐在一起说话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了。 汪洋套着宽大的白T恤,盘腿坐在餐厅的椅子上,等着高舜给他做宵夜吃,他单手支着下巴,着迷地盯着在厨房里穿梭的裸着上半身的高舜。 眼睛一眨不眨,越看越有种抑制不住口水四流的感觉,终于在汪洋完全步入呆傻境界前,高舜端着两盆什锦炒饭出来了。 两人各自端着自己的饭盆,肩并肩坐到客厅中央,一边吃着饭一边毫无章法地聊着各种事情。 夜风从客厅正前方的落地窗中吹进来,徐徐拂面,吹得汪洋忍不住舒服地眯眼,高舜看着,心口就是一动,凑上去亲了一口。 闲时寻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匆匆,不过几天闲散的日子转眼即逝,随之而来的又是各种忙碌。 汪洋参演的这出有关“鸟人”的舞剧排在了十二月中旬上演,舞团里的氛围开始紧张起来,汪洋除了学校和家以外,就是泡在舞团里没日没夜地练舞了。 起先几天高舜还能各种探班和慰问,但随着他们院系里项目的敲定,他要和一同外出进修学习参加项目的师兄弟们做各种学习汇报。 汇报结束后,又开始组成小组深入交流,随后又要着手准备完成进修时导师留下的课题,必须在下一次会面前,完成预留课题,否则后果怎样,也不需要别人说了——这个大项目肯定是没你的份了。 而和他的师兄弟们不同的是,高舜才大一,即使在三区里呆的那一个月时间早就把高舜拉到了一个新的水平上了。但是出于对牢固基础的追求,高舜还是认认真真跟在班级后面上着各种基础大课。 只是这课上得实在不安生,经常时不时就要被各个实验室的师兄们给抓去打下手,用这些师兄们的话来说,虽然高舜只是刚入门,但是他无形中接收到的知识体系,本身就是种巨大的资源,而高舜自己还不自知。 因为直接跳过了大学内一些僵化或者相对比较陈旧的知识体系,高舜整个大脑都是一种外放的状态,根本不受体制的束缚,每当他们实验中遇到一点什么瓶颈时,拖着高舜去晃一圈,大半时候能找到很不错的灵感。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十二月的时候,高舜好不容易空了点时间下来,恰好赶上周栀舞团里的那出舞剧上演。 首演的时候,汪洋特地让周栀给高舜安排了个特等席,结果高舜除了汪洋出场的几幕外,一直在神游,左边一男士频频朝他看过来。 高舜略带疑惑的看过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长相一般,气质还不错,身材略微有些发福,但总得来看,包养得还不错。 他看高舜看过来,笑了笑,“高舜?” 高舜坐直了身体,看向他,“是,您是……王先生?” 王先生,王显之,周栀的丈夫。高舜在周栀家里住了一段时间,还真如周栀所言,轻易见不到她丈夫,一直以来也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王显之一笑,“是我。” 他颇有兴趣地瞅了瞅高舜,又看了看正好上台的汪洋,笑得十分有深意,“你也不大喜欢这些?” 高舜觉得自己瞬间听懂了那个“也”字的含义,他挠挠头,不接话。 对方也不在意,眼神穿过幕帘,看向一个方位,如果估测得不错,那里应该是周栀站立的地方,“这种高雅的东西,我这个俗人也不大喜欢的起来,但小栀喜欢……” 高舜瞬间有了找到知音的感觉,忍不住点了点头。 王显之显然也觉得高舜很投缘,于是两个人便悄悄地坐在特等席上各种交流起来,大部分时候是王显之在说,可能因为早前周栀身边的亲朋好友都是走艺术这条路的,对他这个满身铜臭的商人居然娶到了周栀一直心有不满,加上他虽然愿意为了周栀培养自己的艺术涵养,但这玩意儿真不是你说培养就能培养的。 几年下来,每每周栀出新舞剧的时候,他都只能拿着特等席的票,百无聊赖地坐在下面做一个锯了嘴的葫芦。 今天可算是找到了一个同道中人,各种欣喜和欣慰自不必说,再加上几句闲聊下来,发现高舜内里其实还很有东西,一来二去的,王显之倒欣赏起了高舜了。 等到舞剧落幕的时候,高舜已经被王显之因为忘年知己了,两人一前一后捧着一大捧花束——高舜怀了那束还是经王显之提醒,在舞剧中场的时候特地打电话定的,走到后台,各自迎向自己心尖上的那人,奉上花束,拥入怀中。 第九十四章 当周栀的舞团再次凭借一出魔幻现实舞剧《翅膀》在业内掀起新一轮的追捧和热议时,时间就又翻过了一页,旧年的脚步慢慢走开,新的一年又到了。 今年的春节,高舜和汪洋还是两个人过的,但年夜饭却是和周栀夫妇一起吃的。 周栀家里是艺术世家,家中的亲戚长辈不是古董鉴赏大师,就是后现代文艺青年,一直以来对周栀嫁了个不通艺术的铜臭商人接受无能,每年春节相聚的时候,总喜欢有意无意地用艺术的圈子把王显之给排挤出去,虽然王显之对此向来只是笑笑,从不放在心上,但是周栀却觉得这种事情让她倒胃口。 所以这一两年,她也懒得在春节这种大家聚得最全的时候回去,力求眼不见心不烦,而王显之家里则因为周栀不能生育,对此耿耿于怀,王显之显然舍不得周栀回去受这些冷脸,所以基本也不怎么在人多的时候和周栀回去。 这么两年下来,两人在最热闹的春节期间反而是自己买了各种食材回家做饭,两人一年到头都是各种忙碌,这种难得不用被打扰的时光倒也很让他们享受。 因为知道汪洋和高舜的情况,所以周栀提议把两个孩子叫到家里一起吃年夜饭,王显之才刚刚将高舜引为知己,自然要举双手同意。 于是年夜饭就变成高舜和王显之在厨房里各种忙碌,周栀和汪洋师徒俩倒惬意地捧着茶杯在旁边指手画脚,顺便各种嚣张的点餐。 空旷的别墅吊顶大餐厅里,四个人和一桌子热腾腾的食物,其实还是会显得寂寥,但也不知是饭菜蒸腾出来的热气,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这一幕,愣是让周栀和汪洋这对向来敏锐感性的师徒眼眶湿润了。 高舜和王显之相对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莫名其妙,完全不能理解这师徒两人怎么好好一顿饭也吃出了伤春悲秋的味道。 但莫名归莫名,两人手脚却都很麻利,各自捞过自己的人,王显之各种拉下脸地逗乐,高舜则半搂着汪洋抚他的背脊。 年夜饭最后还是在笑语中结束的。 高舜和汪洋手牵手,套着同款式的大衣,围着同色系的围巾,踩在漫天的烟花中往家走,汪洋嘟囔了一句,把手藏到高舜的衣兜里。 高舜无声地笑了笑,抓住他的手,为他暖手。 忽然,旁边公园门口一群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小年轻们点燃了一桶烟花,一束亮红色的大花绽放在高舜和汪洋头顶的夜空上,两人不自觉地一起仰脸去看。 当年节的步伐渐渐远去之后,新学年也就到了。 开学前,屈震那群损友又照旧提前了一点赶到了S市,与高舜相聚,蹭饭蹭酒顺便联络联络感情,而这群人中,有一半的人将身边的女朋友配置给换了,去年十月份时见到的几个女孩儿只有一半还在,其中胖子身边那位胖乎乎但是笑起来十分讨喜的姑娘在,而屈震身边的姑娘不见了,但也没见他带新人。 酒喝到高处时,从胖子嘴里众人才知道,原来徐英也考到了这个城市了,是和高舜的J大比肩而立的F大,但却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说起过。 要不是这次回去同学聚会听她闺蜜说,一群人还真都以为徐英应该去了京都。 高舜听到这里,多看了屈震两眼,那小子一边灌酒一边笑,笑意不怎么达眼,高舜琢磨了一会儿自觉这种事情旁人也没有办法掺和,只能带开话题,不再说这个。 各自又开始就自己专业的各种苦逼和毕业后的雄心壮志开始夸夸而谈。一顿酒喝到凌晨一点才散。 酒醒后,一群昔日的同窗就各奔东西去为自己未来三年半的学业和未来继续拼搏去了。 转眼,高舜和汪洋也相继开学。 因为《翅膀》一剧在排练和演出期间,汪洋全副心神都花在舞剧上面,平常即使到学校上课也是来去匆匆,所以对自己在校园里因为这出舞剧积累下的人气和名声,汪洋是一无所感。 所以在开学日当天,高舜陪着他去学校时,一进校园大门,就被各种手机闪光灯给闪瞎了眼,索性这段时间跟在周栀身边多少经历过一些阵仗,虽然很不喜欢在校园里被这么对待,但相对还算比较淡然的,只是高舜一看汪洋与他说了没几句话就要因为一些偷拍者而皱眉,就有些淡定不了了。 终于在不知道第几个仰慕者偷偷摸摸掏手机对着汪洋各种拍的时候,高舜出手夺了对方手机,刷刷删掉了其中拍到的汪洋的照片,将手机扔给对方。 “下次再拍,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偷拍者是个长相有些娘气的男生,对上高舜忽然露的这一手有些傻眼。 对方反应过来有些怒了,“你凭什么……” 他话还没完,汪洋刷地一下冲过来,“卧槽,你拍我我同意了吗?我都还没怒,你发个毛火?你这样是侵犯个人隐私和肖像权,你懂吗?” 周围人一见汪洋发难,一个个也有些心虚,悄悄收起手机,想去声援一下偷拍者吧,又觉得站在汪洋身边那男的实在是看着有些不好惹,不敢踏前一步。 这么一会儿的踟蹰,恰好有了三五个结伴路过的老师出来打了圆场,两厢调和了一下,一面谴责了下校园里偷拍的同学,一面也重申了一下,大家都没有恶意。 这事到最后传到周栀耳朵里,引来她好一顿捧腹,在周栀看来这纯粹是高舜保护欲太甚,独占欲太强,汪洋既然走上了这条路,这种事在汪洋隐退到幕后前,就不会少。 现在这些不过是学校里的孩子看稀奇罢了,同届学生里,也就汪洋一个才大一就相继有了参演大型热门舞剧的经历,自然要受到一些追捧,等以后汪洋闯出自己的名头,跟在后面追捧他的可就不止这些人了。 虽然不会像那些大明星一样被狗仔各种围追堵截,但是偶尔在路上被一些粉丝或者仰慕者给认出来也是有的。 到时候你高舜还能一个个拦着不成? 高舜听到这里时,面上不吭声,脸色微微有些黑,但一对上汪洋略显犹豫的脸,瞬间给出了一抹笑。 汪洋略略心安,心想他哥哪里会那么不靠谱。 而不想,另一面,高舜心里已经暗搓搓地盘算着用什么办法可以将这些人给杜绝了。 汪洋因为在这出舞剧中的优异表现,被毕业班的导演给看中了。 每年毕业班都要做一出汇报演出算作毕业作品,其中主要人物自然都是毕业班里的学生担当,但是除此之外,一般还会有许多其他角色需要人来填充。 通常情况里,都是从大三的学生里找,汪洋这次自然是特殊,毕业班的导演在审美与艺术追求上与周栀异常合拍,所以几乎是在周栀的舞剧里一眼就相中了汪洋,让他来毕业班的汇报演出中跳一个十分适合他的角色。 用这导演的原话,那是——这角色简直就是为汪洋量身定做的。 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是个什么重要的大角色,实际上只是个介于三角和群众之间的角色,就是跳的舞步和戏份也都是看导演心情和一句话的事情就能删或者增。 不过汪洋自己倒是很感兴趣,或者说,现在只要是和舞蹈有关的,汪洋大部分时候都不会没兴趣。 于是,不多久,汪洋又开始忙着排舞练舞了,高舜则依旧按部就班地在教室和师兄们的实验室里来回蹿。 三月下旬的时候,吴教授又接到通知,原班人马再次坐上了北上的飞机,到达目的地后同一研究项目的人员在一起开了整整一周的交流会,然后又各自被拉走。 高舜再次回到三区,受到了三区人民热泪盈眶的热情欢迎。 只是在三区里呆了不到一个半月,高舜就在三区里陆续看到了十七小队里的一群人了。 从灰鼠、豺狼到康巴和黑狐,整整八个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高舜正从一个高强度间环流的大机器上跳下来,看到他们倒不太惊讶,只是挑了挑眉,旁边一个白大褂面带喜意地跑过来,“还是只有高舜你有办法,这大家伙的数据总算测定了,这次你要换什么?最前沿的动能转换装置原理要不要?” 对面八个人微微有些茫然,他们其实一直没弄明白高舜在三区里算是一个什么身份。现在听着这两人的对话,更不解了。 高舜扫了一溜排的八人一眼,对白大褂点头,“好吧,就换这个,我晚点去找你。” 白大褂抱着自己的平板屁颠屁颠地走了,路过那八人的时候才像是想起了一件事儿,“哦,头儿说了,你在我们这里也不算外人了,这八个人的各项数据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测。” 高舜微微诧异,嘴角忍不住勾起,“老师这么说的?” 白大褂点头。 对面八人一阵胆寒。 最后,经过一阵恨不得让人死上N遍的折腾后,八人的数据建模基本完成,一个个在数据建模出来的那天差点痛哭流涕,同时在心里对高舜的面嫩心狠有了更上一层的认知。 因为团队整体建模都出来了,三区里给配置的各种武器也能量身定做了,但在武器还没有出炉前,高舜就在胡渣徐的示意下,拉着这支队伍接了牢笼里不大不小的两次任务。 队员的实力攀升得确实让高舜瞬间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而且成员之间的默契度也有了极大的提升,只是各自对自己在队伍中的定位有些死板。 这在其他队伍来说是好事,但是对于高舜和胡渣徐来说却不那么受欢迎,因为他们要的是一支不同与牢笼里现有的小队模式的队伍,如果一开始就将自己在队伍里的定位给卡死,后面的变通和他们想要的新东西就很难出来了。 索性这种情况不算严重,在武器出炉后,各人配上相应的武器在多做几次任务,这种藩篱差不多就能打破。 但在一切还未成形前,高舜在三区里为期三个月的进修和学习便结束了,高舜不得不返程,十七小队又暂时进入了一种休眠加训期。 高舜返程后,不免又受到团队老师和师兄们的各种关注,据酒桌上的交流来看,这次三个月的进修和学习显然让他们又更进了一步,有部分人已经微微接触到了相关项目和内容了。 但是随之而来又有了另一个问题,他们是准备做外围的技术支持,还是准备参加核心研发团队。 外围的技术支持差不多就像他们现在这样,接一点核心团队里分出来边缘性项目,帮着研发出来,再一层层往上汇总,用在需要的地方。 核心的话,接触面研发的成就感自然都不可同日而语,但是相应的,也要做出牺牲和选择,核心的研发员在研发真正出成果前,为了保密,基本没有什么人身自由了,好一点的,还能和家人见见面,住在安置点。稍微严格一点,可能直接拉到什么秘密的岛屿或者基地里去了。 说到这里,众人都有些沉默,显然这并不是个容易的选择题。 吴教授看气氛这么沉重,不由转开了话题,问起高舜这次的进修成果。 高舜微感压力,这次虽说是三个月,但实际上也就在三区里呆了一个半月,剩下一个半月,他都拉着十七小队各种奔波去了。 他暗暗调整了一下思路。力求委婉地传达他这次没学到太多,更没有像他们一样已经能接触到那些东西了。 但随着他的几句话一说,众人还是忍不住惊叹连连: “等等,等等,你再把刚刚说的说一下,你说你弄懂了国际上最新的那个动能转换的原理?” “不不,先不说这个,说说你看到的那个空间伸展台的数据模型,里面的机械臂是怎么带动的?” “我看还是先讲讲那个……” 高舜略显头疼地看着他这一大帮师兄们,嘴角微抽,刚刚还满身的颓丧纠结劲儿呢! 等到高舜和这帮不怎么靠谱的师兄弟们回到学校后,直接就进入了考试周。 顿时,高舜成了他师兄弟里的香饽饽。 “高舜,一学期没上着课,这考试不好过吧?来来,你给我说说你那个动能转换,我给你划范围……” “啊呸,你他妈能别自黑吗?你当年几门大课都是低空飘过的,你还给他划范围!高舜,别听他的,来哥这里!” “你又比他好到哪去了?你当年门门都是优了?关键时刻还得看我的。” “呵呵,别逗了,知道你当年是学霸,怎么地,时隔五年,你还能猜到现在考什么?” “我是猜不到!”对方一推眼镜,“但是今年出题人是我导师!” “卧槽——” 随着各个师兄们的保驾护航,高舜的期末考最终荣登院里榜首的位置。 假期里,高舜正规划着和汪洋的出游计划,一群不速之客打断了这种美好的愿望。 “救援?”高舜挑眉看着对面的几人。 第九十五章 高舜看着对面坐着的一群男人,每个人身上都还带着伤,脸色不是生理上的惨白,就是一种情绪上的灰白。 他默默数了一遍,发现确实少了一个人,他们队长不在。 是的,来找高舜的这群人不是其他人,正是476所在的那支任务小队,在高舜自己的十七小队没有成型前,高舜偶尔会去给这支队伍做一做技术支持和外援。 虽然他们走任务的时候都是来去匆匆,从来没有机会坐在一起喝酒聊天侃大山,但是一些不用明言的情谊却早就伴随一次次生死相交而埋下了根。 所以这些人没头没脑又脸色凝重地向高舜提出希望他接一个救援任务时,高舜眼都没眨一下,点头便道:“好!” 对面几人狠狠一怔,而后脸上露出又似激动又似大大松下一口气的神色,好半晌,这几个人才终于微微平复了点心情,476哑着嗓子开口,“我把情况跟你详细说说吧……” 事情起始起始并不复杂,476他们的小队三个月前接了个追回S级不明物品的任务,只是任务信息有误,他们接到这任务的时候,那样S级不明物品已经被带出了国门,到了越南。 虽然任务难度嗖地一下就上去了,但是476小队还是没在意,任务这回事儿吧,经常就是这么地让人蛋疼,而且两年多的时间锤炼下来,各种意外状况出得还少吗? 按部就班走的任务,是不会落到牢笼这里的,所以众人也压根没放在心上,还是像往常一样,只不过是个境外任务罢了。 但谁能料到,偏偏就是这个境外任务,让他们这支队伍生生丢掉半条命,而他们的队长还被对方俘获了,目前为止生死不知。 听到这里,高舜忍不住挑高了眉尾,观察了众人一眼,发现所有人的情绪瞬间变得凝重而略带一些压抑,似乎都回想起了这场任务的艰巨了。 476小队出这类追踪不明物品的任务少说也有十多起了,快得时候,三天内就能搞定,而就是再慢的,一般也会将时间控制在半个月,因为不明物品本身不确定因素太多,超过半个月的话,会引发一连串不可控问题出现。 所以当476小队一个个顺利潜伏到了越南后,几乎花了不到一天,就追踪到了那样不明物品的行踪。 但是当锁定了不明物品的一瞬间后,小队就全员愣住了,这不明物品居然是个“人”,起码在他们看来,跟人没有任何区别。他们拿着三区配给他们专测用的仪器,再三测探之后确定,要么三区的仪器坏了,要么这个“人”身上绝对有猫腻。 随着他们继续追踪下去,局势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他们基本已经确定东西一定在这个人身上,这个人和一群人一起行动的,这群人的来头很神秘,加上本来就不是自己的地界,查起来也很麻烦。 查来查去,也只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差不多知道这群人在国际上都是有名的一些惯犯,各种烧杀抢虐,几乎只要有人开价码,他们就做,甚至有时候,不需要人开价码,他们也会去做,只为了满足他们自己的虐杀快感。 但这群人的具体来头,这次从国内走私出来的这样不明物品是他们自主的想法还是受雇于人,到底要带这样东西去什么地方,准备做什么,什么时候交货等等,诸如此类的信息他们都没有查到。 本来在这类状况不明的情况中,他们是不会轻易行动的,要么耗时间,要么等援助。 就在这时,他们的行动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对方掌握了,而他们小队却丝毫不知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终于获得了一些比较完善的消息,而这时,半个月的时间早就过了,他们打破了自己为了一个追踪任务设下的时间限制。 小队里的众人承认,他们确实有些心急了。 收集到的数据依旧不完善,但是大概也知道,这群人这次从天朝带出这样不明物品的行动并不是自发性的,是受雇于一个国际组织的。 但说定的接头交接货物的时间早就过了,而那个国际组织却一直没有人露面,就在这群人想要毁掉不明物品的时候,他们知道不能再等了。 当第一个行动指令下达之后,局势就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了,他们被当成了瓮中鳖给捉了,一场场不要命的厮杀之后,他们的队长以身殿后,给他们赢得了逃生的机会。 时至今日,离那场行动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牢笼里高层对于这件事情的调查还在进行中,而对于营救他们队长的事情却一直没有人提起。 直到他们一一恢复了行动力主动找胡渣徐问这件事的时候,才知道了一些具体的情况。 “又是图昆?”高舜灵机一动,若有所悟。 476等人齐刷刷地扭头看向他,而后无奈沉重地点头,“是他。” 高舜一皱眉,“他到底想做什么?” 476等人摇头,然后接着往下说,“不明物品携带出境是假,引牢笼的人出动才是真,他的目的……” “赶尽杀绝……”高舜低声呢喃。 “所以牢笼里根本不敢再随便派人出救援任务,因为那边是图昆的人在坐镇,他既然有办法能拉掉一个牢笼的小队,就有办法摧毁第二个,而且随着次数的增多经验的成熟,我们这边被动的状态会越来越难摆脱……”高舜接着他们的话往下分析。 越分析对面人的面色越凝重,因为高舜说得都对,而最重要的一点,高舜出于对他们心情的考虑,没有点名。 行动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在当时那种惨烈的场面里,他们队长又主动殿了后,现在是不是依旧……都很难说。 高舜轻轻叩了叩桌面,知道如果真有救援任务,也只有他的小队能接,虽然他的小队还不成熟,但起码,这支小队的行动模式绝不会被摸到,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掌握先机。 他看着面前几人道,“我联系一下。” 476伸手按住高舜的肩,“等等……我们……” 高舜与他对视了一眼,缓慢的而又坚定地摇头,“这点不行,你们不能去,原因……你们比我更清楚。” “但是我们熟悉地形和环境……”话说到一半,迎着高舜的眼神,卡主了。 在座的八个人,七个重伤,一个次重伤,只躺半个月就下地乱跑,合不合规矩,高舜都不想再细究了,但是带他们一起去,除非想让他们都把命儿撂在那儿。 而且半个月时间过去了,最好的救援时机早就过了,那群人早不知道转换到什么地方去了,476他们熟悉地形和环境的优势早就不复存在了。 高舜深深看了他们一眼,不说话,连接通了胡渣徐的通讯器,通讯器一联通,胡渣徐疲倦的声音就传过来,“那群兔崽子跑你那儿去了吧?” 高舜抬头望了对面八人一眼,嗯了一声,道:“现在怎么样了?” 胡渣徐那头是久久的沉默,对面八人的呼吸也随着这沉默而屏住。 良久,胡渣徐长长一叹,“你让他们先休息一晚,明天你跟他们一起回来吧,不管怎么说,我的人,是生是死我得知道。这次救援任务,我拍板了,出!” “为什么不今天……”476等人显然一天也等不下去了! 高舜关掉通讯器,看了他们一眼,即便一个个可以都穿了黑色的衣服,但是高舜依旧能清晰分辨出,这一个个身上的伤口早就崩开了,黑色衣服上的湿意是血不是汗。 他站起身,低头俯视他们,“因为要先送你们去医院重新把伤口包一包,而且老徐也要时间在那头疏通一下。” 众人沉默,还有人准备开口逞强说点什么时,八人中忽然猝不及防倒下了两人,高舜快速接过,这才避免了两人倒到地上的惨剧。 稍一探情况,立即明了,失血过多,终于撑不住,晕了。 高舜叹了一口气,其他人也终于不再说话,任由高舜联系车辆,将他们一行八人给送到医院。 各种安顿好了之后,高舜叮嘱他们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再来接他们。随后,他回了家,家中汪洋刚从舞蹈室里练完了舞出来。 周栀的舞团最近接到国外的一些邀约,让他们去大洋彼岸跳他们去年排演的那出《翅膀》,舞剧的原班人马这段时间都被拉回来开始加训,不出意外,应该半个月后出发,巡演差不多两个月,会赶在十月前回国。 所以高舜才急着想在汪洋走之前给两人安排一次暑期出游,两人自上了大学就开始各种忙,已经很久没有一起相携出门,感受只有互相在自己的呼吸范围里的生活了。 现在看来,还是不行。 高舜微微叹气,揽过汪洋抱在怀里,因为不能出游,因为失信于汪洋,也因为476队长和图昆的事情,心情有些低落。 汪洋被高舜搂着,愣了一秒不到,反应过来,反手圈住高舜的脖子,“哥,你怎么了?” 第九十六章 高舜低头,用额头抵住汪洋的额头,“洋洋,我又得出门了。” 汪洋眨了眨眼,手伸出去,下意识地勾住高舜的衣摆,“徐叔……那边的事情?” 高舜深深望进汪洋的眼底,从其中看到隐藏的比较拙劣的担忧,他在心中微微叹息,果然,他家小孩儿并不是真傻,有些事他不一定都清楚,但是其中的一些感觉,他还是有的。 高舜点头,“是,这次可能会稍微久一点。” 不待汪洋追问,高舜便立即补充,“但是应该会在你回国前结束,你一回来就能看到我,我会去机场接你。” 在高舜的凝视下,汪洋给了他一抹笑容,露出高舜想看到的那种开怀的表情。高舜忍不住动容,低头将唇印上去。 汪洋微微后仰,臂膀挂在高舜的脖子上,眼神开始弥散。 第二天凌晨三点,高舜醒来,将身旁累极睡去,但依旧像八爪鱼一样缠绕在自己身上的汪洋给小心翼翼的剥下来,快速塞进被窝里,顺手塞给他一个巨大的长枕,看汪洋毫无所觉继续沉睡,高舜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走进浴室,快速洗漱了一番后,给周栀留了一通留言,然后合上门,往医院赶去。 到医院的时候,才不过凌晨四点,值夜班的医生护士都强打着精神,想站好最后这两小时的岗,刚看到高舜走进来的时候,一个个都打了个激灵,从打盹的状态中苏醒,然后就要往外冲,被高舜给拦了回来。 在得知高舜不是送病人而是来探病的时候,这些医护人员不由都松了口气。 高舜越过这些医护人员进了病房后,毫不意外地发现所有人都是整装待发的状态,一个个穿着整齐地坐在床沿上,病床上的被子都被叠成了豆腐块。 高舜推门的一瞬间,一个个全都站了起来。高舜倚在门框上,上下扫视了他们一圈,冲他们点头,“体力恢复了?” 众人沉默地点头。 高舜伸手关上了病房的门,反手栓了门,穿过一行人走到窗户边上往外看了看,“正门前面都是医生和护士,你们昨天下午进来的时候一个个都还被标上了重伤的病号,现在肯定出不了院,我们只能翻窗子,你们……” “没问题。” “那好。”高舜严肃地点了点头,“这里是三楼,楼层很低,速度要快,但不能一起下,目标太大,分开行动,间隔拉开,十分钟内完成,有没有问题?” 众人一起摇头。 半个小时后,高舜带着476等八人走到医院附近的一处广场,广场边上有一辆中型白色面包车停在那里。 高舜一拉开车门,胡渣徐的身影就露了出来,他锐利地扫了站在高舜身后的八人一眼,脸色黑漆漆地冲高舜点头。 高舜示意他身后的八人一一上车,等到八人都坐定了后,他狠狠将车门一关,咔嚓一声,车门的落锁,里面的八人脸色大变,“高舜!!!” 高舜抱胸站在车子外面,“我也没有办法,真的不可能带你们去!” 里面八人脸上微微狰狞,狂躁而暴力地想要拆了车门,胡渣徐淡定地扫了他们一眼,“别费那功夫了,这车你们不可能拆得了的!” 他不说话还好,他这一说话,一行八人目光顿时变得杀气腾腾。 胡渣徐头疼地看着他们,“只要他还活着,高舜就一定会把他带回来。” 话音一落,车外的高舜便道,“我一定把他带回来。” 车里的八人瞬间安静了下来,脸上带着两分木然三分期冀地望向高舜,高舜对他们颔首,“我保证。” 八人眼眶瞬间微湿,纷纷低头掩饰,胡渣徐微微叹了口气,拉下车窗,扔给高舜一个小小的反着光的小东西,“资料都在里面了,图昆他……很狡猾。” 高舜接住,握在手心里,“我的人呢?” 胡渣徐微微抬头,朝高舜背后七点钟方向示意过去。 高舜回头,一溜儿九个人等在五百米外的阴影里,高舜一笑,对胡渣徐摆摆手,朝那边走去。 三天后,一支伪装过的十人小队潜伏进了一处东南亚岛国上的丛林中。 十人小队已经快速行进了约三个小时,大部分人的呼吸还是保持在一个极其不可思议的平缓的节奏上,只除了一个人…… “哼哧……哼哧……我真他妈快不行了……” 没有人应,只是扶着他前行的人由一个变成了两个。 “天老爷,不待这么坑爹的……”粗喘气的男人哀嚎,说是哀嚎,其实声音还是控制在一个非常微妙的度上。 终于,又坚持了行进了约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后,最前方的男人忽然举手发出原地休息的命令。 十人的队伍像一个人一样,动作一致地原地蹲下,呃……好吧,其中一人除外,他是吧唧一声变成一滩烂泥瘫软下来的。 高舜又比了一个手势,康巴点点头,从队伍的旁边刺了出去,去探路去了。 “卧槽!十七号,你要不要这么坑老子,老子不过借用了你的*PS了几张照片,你都黑掉了,还这么玩老子,老子只是个技术!”大概原地粗喘了五分钟后,地上的“烂泥”——M19终于微微缓过了点劲,立即就着这点劲,对造成他这副惨状的人——高舜开炮。 高舜看了看时间,掀动嘴唇朝M19道,“我不是折腾你,我是在救你。” “这次任务对象你比我们都了解,当年人家就是以摸清我们的任务模式,专门喜欢上来就干掉技术出名的。” M19抖了抖,“你别吓老子……” 高舜瞄了他一眼,不解释。 M19快哭出来了,“既然这么凶残,你还带着我到处走,我这渣一样的战斗力,正面交锋不是被秒得更快!卧槽,你赶快挖个洞把老子藏起来!” 灰鼠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插嘴道,“不是咱们头儿不想挖个洞把你藏了,是曾经有过这样的先例,对方决定是那种挖地三尺能把你给找出来的主儿,M,你还是认了吧!把你一人随便藏哪,结局都是死得透透的,也就跟在我们身边,还有几分活命的机会了!放心,我们行动的时候会顾着点你的,不过你自己也稍微机灵点,不然真有个什么二三五的……啧啧!” M19整个僵住,脑袋一格一格地转向灰鼠,“你不是认真的吧?” 众队员低声噗嗤噗嗤地发出闷笑声,高舜也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起码到目前为止,这群人的状态都还不错。 就在灰鼠想要接着逗他的时候,高舜忽然做了个手势,去探路的康巴回来了。 “再往前走穿出了林子好像是个小城镇,人流有点多,不像是农业镇。”康巴闷闷地道。 高舜点点头,摸了摸下巴,低声道:“应该是个旅游镇,这是图昆惯用的伎俩,他向来喜欢热闹和人多的地方,不喜欢呆在隐秘的地方。” 他从与图昆仅有的一次交锋里发现了这一点,虽然图昆现在做得那些事在国际上简直如过街老鼠一般,但他却不喜欢呆在阴暗的地方里躲避。 要么,这是他的一种心理本能,在牢笼里呆久了,多少有点心理问题,他现在就喜欢被聚焦被人群拥簇;要么,他是故意反其道而行,越是人群聚集的地方,他越能肆无忌惮,而他们则要受到“不能误伤群众”这一条例的束缚。 高舜点了点下巴,脑中想法生成,他对众人做了个手势,下令道:“换平民伪装,按4A计划进城镇。” 众人点头,三两下把身上的一层伪装扒了,换上了平民的衣服,稍作调整后,把所有的东西塞进一个大型的背包里,戴上帽子和黑框眼镜或者墨镜一类的,一行人立即就变成了和涌入当地差不多的游客了。 高舜扫了一圈,把M19拎到自己身边,对众人点头,“行动。” 众人立即散去,从城镇的四面八方进入。 M19腿脚发软地看着高舜,“十七号,你对我还记仇不?” 高舜哭笑不得看了他一眼,接过压得他够呛的一些器材背在自己身上,“放心吧,十个人来的,就一定要十一个人回去,谁也不会掉队的。” M19瞬间感动得热泪盈眶,恨不得扑上啃几口。 高舜带着M19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地和他朝林子的边缘走去。 半个小时后,两人进了城镇。 这是一个典型的东南亚岛国小城镇,因为旅游业的发展,整个城镇到处都是刻意营造出来的当地特色和土着风情,说新奇其实也没那么新奇,反而因为太过迎合游客的品味而变得有些冗杂和不伦不类。 但是高舜依旧带着M19状若很感兴趣地在小镇上乱逛着,而M19手里则拿了一架相机在四处拍摄,外人一看,就觉得这就是两个和其他游客没有任何区别的年轻游客。 终于,在高舜第七次掏口袋,拿钱买了几样造型奇葩而又怪异的当地小纪念品后,M19悄悄伸手捣了捣高舜的腰。 高舜瞥他,“差不多了?” M19点头,含糊地道:“就在这附近,但是移动很频繁,没有办法锁定。” 高舜暗暗皱了一下眉,M19一直拿在手里的照相机其实是三区给的那个探测器,就是476小队出任务时用来探测不明物体的那个。 说来476小队也是因为太过相信这个探测器,才出了那样的问题,476小队自身太过自负是一方面,三区的这个仪器有漏洞也是一方面。 三区的人民怎么可能接受这种漏洞的出现呢?当即连夜召集全部人员,开始研究场事件的始末,力求弄明白这个仪器到底从哪被对方钻了漏洞。 两天一夜的研讨会开下来,他们终于得出结论,图昆他们摸到了这个仪器的使用原理,让一个体制特殊的人灌了大概一矿泉水瓶的特殊元素进肚子里,才造成了这种情况。 当即,三区的人顺势修改了一通仪器,把这个仪器修改成专门针对这个体质特殊的人的探测器,使得这个探测器可以在一千米的范围内锁定到这个体质特殊的人,即使他已经把肚子里的那种特殊元素给弄了出去。 高舜低头捏着手里几样丑丑的纪念品,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对M19道:“饿了,找点特色的地方吃顿好的犒劳犒劳自己。” 他一边说,一边细心地将买到手的几样丑丑的纪念品装进背包里,M19嘴角抽啊抽的——十七号,你不是认真的吧?这玩意儿这么丑,你装装样子就得了,还买了一路!还一个个都跟宝贝一样收着,你这到底什么审美啊? 与高舜做成了一笔生意的摊主,大概因为来这里的游客中国人比较多,能听懂一些常用的汉语,比如“吃啊、喝啊、好玩的”一类的,所以一听M19说吃顿好的,立即热情地指着街口斜对面一家店,颇为热情地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其中夹杂着几句蹩脚的中文,“不错、好吃、很多人”一类的。 高舜差不多听明白了个七八分,心里一动,冲摊主点点头,带着M19往那里走。 M19颇为诧异,“怎么了?” 高舜摸摸鼻头,分散在这条街上不同位置的八个人暗暗地朝着街角的那家店聚集而去。 高舜这才对M19道,“一会儿千万别离开我身边太远。” M19傻愣愣地问,“什么意思?” “我有直觉,他们应该在那家店里。” “你是神人啊?这种事情能靠预估的吗?”M19瞬间有点紧张,可见虽然嘴上很欠抽,实际上对高舜的这种直觉已经信了七分。 第九十七章 火力对决 “嘭——” “轰隆隆——” 随着一声巨响,屹立了十多年的热闹小饭馆,开始摇摇晃晃地面临崩塌的危险。 “卧槽!玩这么大发?图昆疯了吗?”豺狼摸了一把脸,脸上露出一些惊异,随即他很快意识到爆炸点是什么地方,脸上的惊异换成了一种躁动,他迅速撤下耳麦,开始呼叫: “灰鼠,灰鼠,是你们那边吗?” “……滋啦啦……” 豺狼脸上神情愈发不安,换了频道接着呼唤,“头儿,你们那边怎么样?!” 回应他的依旧是一阵电流的滋啦啦声,他眼神闪过一瞬间的茫然,而后换成一种坚毅,这种情况,基本确定是高舜他们那边出的事儿了。 他重新带回耳麦,和另两名队友汇合,手上的武器立即更换,队形瞬间转变。 不用多说一语,三人小队似乎瞬间形成了一种新的作战模式,不到三秒钟,就对当前形势作出了精准的判断。 在一圈倒地的敌人的注视中,三人没有选择立即撤出这栋危楼,而是在摇摇欲坠的小饭馆中继续往里前行,准备从左边刺进去,朝失地下室的方向去——也就是刚刚的那声爆炸的爆炸点。 三人从楼道里穿过到达地下室入口处时,恰好与另外一只三人小队相遇,双方互视一眼,迅速再次调整队形,成了一支攻防结合的六人队形。 地下室入口在强冲击下,门框变形,木门卡在那里,就在六人准备踹开木门的一瞬间,木门忽然从里面被踹开,六人敏捷地闪开。 浓烟滚滚里,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门外六人忍不住眯眼。 里面传来说话声: “我擦嘞,你不是说你就是个技术吗?一个技术居然敢玩这么大发?要不是头儿关键时刻把你埋身下,你现在就只剩一堆烂泥了!”是灰鼠的声音。 “……要不是你们这支队太奇葩,我一个技术要去做高塑弹吗?”M19弱弱地反驳。 随着这段说话声结束,门里的灰尘和浓烟微微散开,康巴站在门前,是他踹开的门。他身后站着两个人,互相扶持着而战,一个是高舜,另一个是陌生的脸,看来应该就是他们这次的救援对象了。 康巴第一时间确定站在外面的六人是自己人,立即松了口气。 高舜在后面,脸色有些发白,但意识很清醒,他的眼神带着一股还没有褪去的杀气,快速扫了一眼门外,道:“撤。” 康巴借力,扶了高舜和他旁边那人一把,那人状态非常差,整个人看上去就跟一张破布一样,瘦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了,但眼神却出奇地明亮。 众人看了,心口不由紧抽了一下,。 灰鼠架着M19最后走上来,M19看上去几乎没有外伤,但是双腿确实软的。 六人围上去,散开,将这五人护到中间,两人警惕地对着地下室门口,其余人等一边撩边儿,一边分出心思问他们,“什么情况?” “一时半会说不清,图昆太油,早就先一步溜了,这里的留下的一群基本就是不要命的,别跟他们死磕了,任务基本完成,先撤再说。”康巴一边解释一边略为急躁地想快速撤离。 众人没有想太多,一来是这危楼确实要塌,二来他们救出来的那人情况确实不太妙的样子,结果康巴这边带着高舜一个转身,一群人不由齐刷刷地倒抽冷气,“卧槽——” 高舜整个后背血呼啦渣一片,整个背上特殊作战服都被撕开了,后背的肉里插满各种砂砾和尖锐的碎片,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 高舜冷峻地抬头看了抽气的六人一眼,六人立即纷纷转开眼,微微收敛起惊忧的情绪,专注地准备撤离。 一个小时后,应援的直升机上,高舜光着上身趴在行军床上,后背已经被简单处理过了,M19蹲在他旁边小心翼翼地瞄他,眼里满是愧疚。 高舜旁边摆着另一张行军床,躺着被救出来的那个“破布”队长,已经陷入了深度睡眠,即使飞机现在遇到乱流坠机,估计他也不会醒过来。 高舜一巴掌糊开M19那张可怜巴巴的脸,继续跟通讯器那边的胡渣徐汇报: “……小饭馆应该是图昆的一个重要据点,里面的游客很多,我们这边状态很被动,但是三区给的仪器很有效,我带人摸到了下面去了,找到了他,虽然状态很差,但是人还活着,我们只稍稍刺探了一番,收集了些信息就继续潜伏了……” “虽然我们尽可能地潜行了,但是白天的刺探大概还是让图昆感觉到了什么,晚上行动的时候,图昆像是已经有了戒备……” ”我们摸下去之后,图昆已经先一步溜了,下面留的二十来人,都是买断了命的。拼起来我们这边确实有点吃力……关键时刻,我让M19就地取材做了几个高塑弹,炸塌了半个地下室才搞定了那些人。” 说到这里,M19既心虚又愧疚地捧了一杯水又摸到了高舜身边,尴尬地看着他,高舜无奈地瞟他。 M19虽然一路抱怨自己只是个技术,行动中也各种拖后腿,但是高舜和他的这支十七小队的成员心里都有数,M19本来就是技术,牢笼里那么多技术,出任务从来都是呆在大后方最安全的地方的,没有一个是需要跟着小队玩命出外勤的。 M19跟着他们一路走来,也只是嘴上抱怨,关键时刻从不多叽歪半句。就算体能各方面跟不上,也都尽量在能确保自己小命和安危的前提下不拖大家后腿,当然,他这想法是好的,只是现实太残酷,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外勤队伍里最拖后腿的一环。 不过,他们对上的是图昆,就算再拖后腿,他们也不敢把M19放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引爆高塑弹的时候,灰鼠正给他们的救援对象做紧急救援,康巴为他俩掩护,高舜一个人和十来个人缠斗,只有M19能引爆高塑弹。 他做的引子太短,点燃的话,以M19的能力高塑弹大概还没扔出去,就会在手心里爆掉。而当时情况危急,M19做了他以往绝对不会做的事情——他一直自诩自己是个拥有高能机智冷静无比大脑的技术,绝不会做任何不经大脑思考的热血冲动的事情。 但他当时却真真切切地直接拿着高塑弹准备冲进敌人堆里和他们来个同归于尽。 幸好紧要关头,高舜眼角的余光看到这没脑的M19,一脚飞踢出去,把他手里的高塑弹给踢到对面十来人中间,然后卧倒,将M19给压在身下。 索性是高舜这个体质超出常人许多的“非人类”,换成其他任何人,现在大概就不只是脱层皮见点肉那么简单了,骨头大概都能从后背翻出来。 而M19现在满心愧疚,一方面是对高舜为了救他,受了有史以来最重的一次伤,另一方面,这伤受得也非常乌龙,乌龙的主要根源也是在他这儿。 他根本不知道高舜让他做着高塑弹不是让他和敌人同归于尽的,而是关键时刻炸开地下室的墙体,一行人撤退用的。 所以说,不能领会高舜意图的技术不是个好外勤。M19十分懊悔,真恨不得自己当时能化身十八块腹肌的猛男,成为一个技术与外勤并行的好队员。 高舜接过M19的水杯,喝了口水,冲他摇头,“你没有那个天赋,还是好好做你的技术吧,不过,多少学点保命的招数,比如如何滚得更快,或者缩得更小能躲进更不起眼的空间一类的!” “……”M19一脸血的看着高舜。 自高舜汇报暂告一段落后,胡渣徐就一直在那头凝着眉,显然高舜的汇报对他来说,是好坏参半的。虽然任务完成了,但是图昆却跑了,这厮只要还在外面游荡,绝对是后患无穷。 尤其,图昆现在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即便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他也愿意用,就是思思的,和牢笼杠上了! 胡渣徐沉默许久之后,对高舜道:“把你的服役期提前吧!” 高舜眸色微微一沉,静默了一会儿,“档案能抹干净吗?” 双方都知道高舜说得这个抹干净指的是什么。 高舜和牢笼其他成员都不太一样,其他成员进入牢笼之前,基本不会和目标人物有接触,而如果那么巧,是有过接触的,那在执行任务时,也会尽可能地避开这一点。 所以,在进入牢笼后,这些成员的所有背景资料就已经抹干净了,在牢笼期间,他们只有一个代号,即使是互相之间,为了保密和家人的安全问题,也不会互相探听太多,在家人眼中,直到服役期结束,他们重新回归到正常生活中,牢笼这边所有属于他们的资料,会随着他们的代号一起封存。 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是牢笼里的一员,而牢笼里的这些代号也终将成为一纸代号,不再有更多意义。 一个人的一生悄然就被分成了两个阶段。 但是高舜不同,高舜和图昆在进入牢笼之前就有接触,更深了说,高舜还曾经受过图昆指导。 以当前来说,对上图昆,高舜是最好的选择,没有其他备选队员和方案可以替代。 高舜没有选择,服役期提前势在必行,高舜没有任何异议,其实,从私心里出发,即使胡渣徐不提,高舜也要提出服役期提前的事了。 因为——汪洋。 虽然目前图昆的目标是对准了牢笼的,但是随着高舜一而再再而三地与图昆对上,难保图昆不会先把视线从牢笼先转移到高舜身上。 一旦图昆把视线钉在了高舜身上,那么汪洋势必首当其冲要受到安全威胁。 胡渣徐想了一会,沉声道,“能。” 高舜再次确认。 胡渣徐给他一剂强心针,“图昆遇到你的时候,你是一个人,无父无母,背景干净,这也是我当初对你动了念头的一个因素,这点图昆比我看得更清楚。” “所以,抹掉汪洋和你这段时间的档案,不过是明面上一个监护权的问题,这本来就是我们这边动的手脚,抹得不留痕迹一点也不难,其他东西,都好做。” 高舜转念一想,倒确实是这样,汪洋与他之间从明面上看,确实没有太多牵涉,图昆现在主要势力也不在国内,真要抹还是可以抹干净的。 高舜最后道,“给我最后半个月。” 胡渣徐摇头,“不行。” 高舜:“?” “你后背这伤,起码得半个月修养,半个月之后最多只能给你十天时间。” 高舜沉默了一下,点头,“好。” 直升机降落后,第一拨冲上来的人除了医疗队就是475他们了,一群大男人这段时间恢复得也算七七八八了,冲上来看到躺在那里的他们的队长的一刹那,眼眶瞬间有点发红。 医疗队动手抬人的时候,众人忍不住不住地说道轻点轻点。 这边475小队的队长被人抬下去之后,众人才转过来看向高舜,高舜已经在自己的队员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们深深滴望了高舜一眼,“我们欠你们一条命!” 高舜下颚紧了一下,没有说话。他们冲高舜点点头,呼啦啦围着医疗队下了飞机,十七小队的众人深深一叹,开始收拾东西。 …… 半个月后,高舜算是修养的差不多了,继各项数值引起三区人民的欢喜后,他惊人的恢复能力让医疗区的众人也惊叹了一把。 在那样高强度近距离的爆炸下,“只是”皮肉翻飞,而不是整个肋骨炸出来已经够不可思议了,而区区半个月,这皮肉翻飞的惨状也恢复了六成,简直不是人! 高舜背着包,踏上了回S市的路。 只是到达S市后才想起来,汪洋还没有回来,他要到十月左右才回国,高舜想了想,回到S市他与汪洋的小公寓,花了三天时间准备在公寓里鼓捣了好些东西,然后又定了出国的机票,朝汪洋飞去。 第九十八章 高舜踏出机场的时候,因为时差的关系,当地才早上八点。他拎着简单的一个行李包,出门拦了一辆车,报出地址后就慢慢合上眼睛,一边养神一边思量着提前服役和牢笼里的事情要怎么跟汪洋说。 牢笼有自己的保密计划,为了牢笼,也为了自己以后能和汪洋过安生日子,高舜确实不准备和汪洋说实话。 他知道自己在牢笼里本来就已经够特殊了,他现在只希望自己和其他成员一样,服役结束,就斩断这种联系,成为普通大众里的一员,和汪洋慢慢走完人生的四五十年。 但欺骗,不管对于他还是对于汪洋来说,又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汪洋虽然日渐逗比二傻开朗起来,但本质上,他还是那个他在落雪夜捡回家的小兽崽,内心深处竖满了冲头而立的尖刺,敏锐而多感,欺瞒或哄骗只会适得其反。 在高舜纠结理由的时间里,出租车已经把他送到了目的地,周栀舞团下榻的酒店。 来之前,高舜就已经摸清了,周栀他们在这个城市昨晚是最后一场演出,演出结束后,会休整两天赶往下一个城市。 周栀的舞团可能因为太过先锋前锐了,受众并不多,但在喜爱的人眼中,她的舞团每一出舞剧无一不是经典中的经典。 因此在国际上,她这舞团每排出一场新剧,业内一些知名剧场和出资人都会联合邀请他们过来巡演。 前后历时三到五个月,横跨欧洲不少国家和城市,而周栀又不是个会亏待自己和团员的人,一般在一个城市里连演三到五场之后,就会停下休整几天,不管是逛还是游,都随团员自便,随后才慢悠悠地赶往下一个城市。 高舜到达的时候,舞团里的人才慢悠悠地刚爬起床,如果不是为了不浪费时间,想多看看这个城市的风采,这些昨晚开庆祝会一直玩到凌晨的人压根儿爬不起来。 高舜拎着行李包走进大厅时,第一眼看到他的不是汪洋,反而是郭茂,他正揉着眼,脸上还带着困倦,左右张望的时候看到了高舜,眼里闪过惊诧,眨了眨眼之后,才猛戳了戳站在他旁边正跟别人说话的汪洋。 汪洋不解地扭头看他,郭茂神色复杂地指着站在大门处的高舜让他看。 汪洋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瞬间,呆愣在那里。 郭茂撇撇嘴,微有不屑,眼底又飘过一丝欣羡的意思,他推了推了汪洋。 这时汪洋身边舞团的成员们都留意到了他的异样,顺着汪洋的视线看过去时,瞅着了高舜,顿时,各自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意。 高舜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还有几分没想出好借口的凝重,但是看到汪洋望过来的瞬间,他还是忍不住柔和了深情,嘴角微勾。 汪洋终于反应过来,撒丫子跑过去,近前两步距离的时候,顿住,然后猛扑。整个挂在了高舜身上,脸上神情又像惊喜又像惊吓的,既高兴又要哭的样子,一时间复杂的都难以形容了。 高舜拖着身上的这只树袋熊,暂时充当了一把尤加利树。 “哥!你怎么来了?”汪洋笑呵呵地问他,眉眼眯眯,神情终于转换过来,只余高兴。 高舜的情绪也被他带动了起来,声音沉沉地道:“想你了,就来了。” “那你事情做完了?”汪洋继续高兴帝问。 高舜神色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而后嗯了一声,汪洋眼珠子转了一下,略带疑惑地看向高舜,正准备开口的时候,他别人揪着耳朵从高舜身上扒拉了下来。 汪洋苦着脸回头,见果然是周栀,他蔫蔫地道:“老师……” 周栀依旧笑眯眯的,眼神审视地在高舜审视逡巡了一圈,然后糊了汪洋一巴掌,“注意点形象,你当你还是个无名的小子呢?” 她这么一说,高舜和汪洋才注意到,刚刚汪洋的那一举措吸引了酒店里不少来往的人的注意。而且其中显然有一些似乎觉得汪洋面熟的,不但注意了,还颇有兴趣地驻足围观了几下。 高舜挑挑眉,看来周栀的舞团在这座城市表演了四场还是有点影响力的。 汪洋拉着高舜的手乖乖站到一旁,腆着笑脸,睁着亮晶晶的眼看着周栀,周栀忍住再糊他一巴掌的冲动,无奈地对他挑起一边嘴角,挥手,“去吧去吧,这两天别让我看到你们俩,大后天记得跟我们一起出发就行。” 汪洋忍不住小小声地欢呼了一下,高舜也失笑,心里知道周栀已经给了他极大的优待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得寸进尺,“能不集合吗?我保证你们下一场演出前一天,把他送到你们下榻的饭店。” 周栀定定地看了高舜一会儿,汪洋继续用哀求的小眼神向她进攻,最终,周栀败北,她恨恨地道,“仅此一次。” 高舜点头,“下不为例。” 汪洋傻笑。 周栀转身走到自己身后的大部队里,挥挥手,让大家各自玩去吧,注意安全,记得回酒店路线,其他随意。 众人齐声欢呼了一下,三五结伴,像潮水一般,快速地散开了。 最后只周栀站在那里,汪洋本来准备拉着高舜先回自己的房间把行李放下的,但是看周栀那么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步子就顿住了。 周栀正低头看表,像在等什么,抬头看到高舜和汪洋还站在那里,不由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她摇摇头,走到汪洋面前,“算有点良心,该干嘛干嘛去吧,我等个人,一会儿还有事儿。” 汪洋这才拉着高舜上楼放行李去了。 行李刚刚才放下,汪洋就把高舜扑倒在地毯上,然后像只小狗一样不停地蹭着高舜的脖颈,“哥,我好想你。” 高舜单手撑在地上,尽可能不让自己的后背着地,另一只手揽着汪洋,顺毛中。 顺着顺着,就产生了化学反应,汪洋作为和高舜紧贴在一起的那位,自然是第一时间察觉了,他笑吟吟地朝精神的地方摸去,“哥,我们来做吧,我后面几天都不用演出。” 高舜呼吸沉重了几分,翻身将汪洋压在身下,深深印了一个吻上去。 但在两人耳病厮磨,擦枪走火,即将扒上衣之时,高舜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悬崖勒马,生生停了下来。 汪洋眼眶还雾蒙蒙地,不解地看着悬在自己上空的高舜,他手里还攥着高舜的衣摆,准备往上扒呢。 高舜翻个身,把汪洋挪到了自己上面,自己躺在下面,然后才继续动作了起来。 …… 虽然高舜已经尽可能地小心又掩藏了,但是后背那一块儿实在是惨不忍睹得厉害,而且前后不过半个月,就是愈合力再神人,也不可能让后背由皮开肉绽瞬间变成溜光水滑的原生态。 整个过程里都成功掩藏了自己后背受伤这一事实的高舜,在最后洗澡时,一个不注意,汪洋蹦跶到他背后要给他擦背时前功尽弃。 汪洋手里拿着擦澡巾,整个人傻在那里,高舜僵直着身体转过来,和汪洋震惊的眼神对上,汪洋手指颤啊颤的指着他的后背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是画上去的吧?” 虽然这么问,但汪洋其实早知道这坑坑洼洼整个后背的惨状根本不可能是画上去的,他咬着自己的唇瓣,对上高舜的眼睛,抑制不住眼眶发红的趋势,“你不是说,你做得不是什么危险的事吗?” 高舜看汪洋这幅表情,心口抽了一下,也有些难受,他垂下了眼睑,含糊道:“有些意外,平常不会这样……” 正说着,汪洋的手已经贴到了他的后背上,湿润的掌心贴在凹凸不平的肌肤上,严丝合缝,让高舜莫名地震了一下,汪洋低声道:“难怪刚刚你死活不许我搂着你……” 因为后背这种触感,随便一摸也知道有问题了。 高舜的唇线抿得有些紧,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汪洋,迟疑又迟疑着,他不准备这么早就跟汪洋摊牌一些事的,起码……起码,先陪汪洋度过这几天的快乐时光。 最终,高舜轻轻呼出了胸膛里憋着的浊气,拉着汪洋一起坐到放满了热水的大浴缸里,他搂着汪洋,双手环住汪洋的腰,让汪洋靠在自己胸前。 “洋洋,我有话跟你说。” 汪洋身体僵了僵,想扭头,被高舜给制止了。 高舜紧了紧环住汪洋腰腹的胳膊,将汪洋整个给圈在自己怀里,“我可能……要离开你一段时间了。” 汪洋刷地一下扭头,对准了高舜的眼睛,“什么意思?” 高舜默默地与他对视,早先想的各种完美无缺的借口和理由,此刻,他一个都不想拿出来用。 汪洋和高舜对视了一会儿,忽然道:“跟你的心脏病有关?” 高舜:“?!” 汪洋慢悠悠地伸手捧住了高舜的脸,认真地看着高舜道,“我出国前,有次你们班有个同学打电话找你,你不在,我正在想要怎么说你去哪儿了时,他忽然就说,你是不是去看心脏去了?” 汪洋道:“哥,我从来不知道你有心脏病,还曾经换过一颗心!” 高舜哭笑不得,“我自己都不知道。” 汪洋凑上前去,用额头抵住高舜的额头,“是不是徐叔那边?” 高舜闷声点头,“是。” 汪洋蹙眉,“哥,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去做什么。” 高舜:“我不想骗你,但我不能说。” 汪洋眉头皱得更紧,“你以前也经常要去给徐叔帮忙做事,然后离开一段时间,为什么这次,你要这么郑重地跟我说……是很危险?” 汪洋忍不住伸手到高舜背后,轻轻摸着高舜的后背,“你到底要帮他做什么?一定得你去吗?” 第九十九章 高舜把汪洋圈在怀里,下颚抵在他头顶的发旋处,心中酝酿了许久,才道:“洋洋,这世上除了你以外,没有什么是非我不可的。” “……而且徐叔希望我做得那些事,我不能说不危险,但是我承诺,一定会全须全尾的回来。这世上,有些事,你既然有了相应的能力,你就需要去承担。我可以拒绝,也可以把自己从这件事情里摘出来,不看不听,也可以装作完全不知。但是我不能拒绝,这是我想去做的事情,也是我……为数不多愿意去做的事情。你……能理解吗?” 汪洋慢慢曲起自己的膝盖,背靠着高舜的胸膛,双手环住膝盖,闷闷地道:“我智商还没低到那种程度……”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泡在浴缸里,一时间除了彼此的呼吸声,浴室里什么声音也没有,高舜心里涌起一阵一阵的潮涌,他搂着汪洋,汪洋不出声,他也只能保持无声,两人间的氛围一时变得有些凝重。 直到温热的水开始有了丝凉意时,汪洋才突然再次开口:“哥,你这次要去多久?” 高舜怔了一下。 不待他反应,汪洋接着问,“你这次突然这么郑重其事地跟我说这事儿,其实是因为时间吧,要去多久?半年十个月的?还是一年两年?” 高舜迟疑了一下,老实道:“可能更久……” 汪洋刷地一下看向高舜,不依不饶地追问,“更久是多久?” 高舜想了想,“也许是五年。” “五年?”汪洋一下从浴缸里站了出来,水哗啦啦地顺着他的起势往下流,他正前方的小鸟直冲着高舜,高舜摸了摸鼻子,跟着站起来。 高舜道:“是五年,但也不是一直都不回来,第一年麻烦点,后面有假期都会回来的……” 顺利的话,能在一年之内搞定图昆,后面几年确实可以像牢笼里的其他成员一样,每年还有十天半个月的假可以休的。 汪洋一张脸黑漆漆的,显然即使高舜这么解释,对于汪洋来说,五年还是太久。 什么都经不住时间的磨砺,这是汪洋这么多年里唯一从他父母身上学到的东西,当年他父亲对他妈不也是爱得死去活来,刚开始那个后妈进驻到他家时,他父亲不也是偏着他的,但是后来呢? 呵——汪洋在心中冷笑,脸上也带出了些尖锐的不谅解。 高舜心中喟叹,拉住汪洋搂到自己怀里,他知道汪洋又开始脑补各种暗黑的画面了。 汪洋的脸贴在高舜的胸口,听着里面传来的强有力的心脏跳动声,心里的那阵郁闷感随之消散了许多,但终究没有完全释怀。 高舜附在他耳边道:“我爱你,洋洋,在遇到你之前,我知道我会喜欢人,也许是喜欢很多人,但我从来没想过我会爱一个人像你这样。 “我想给你最好的东西,但是我却不能只自私地把你关在笼子里,你需要继续走得更远,我也需要去做一些我应该做的事情。 “我保证,在我没有办法陪在你身边的这段时间,我也会爱你依旧。而这段时间最多五年,五年之后,我将永远陪在你身边,我剩余的生命都是属于你一个人的。” 高舜并不是一个会说情话的人,而汪洋本身也并不是一个矫情的少年,两人相处的时候,互相之间亲密的话语,最多也就限于“我想你”啦,“我爱你”啦,“我稀罕你”啦,“我们做吧”这一类简单直白粗暴的水平上。 是以,此时此刻,高舜这难得的一番近似于情话的自我剖露,让汪洋的心抑制不住就飞跃了起来。 他的耳尖泛起了红,表情变得别扭起来,高舜低头恰好瞄到他从耳朵尖开始红到脖子的绮丽画面,不由失笑。 想想两人一个澡洗了半个小时还没有正儿八经开始洗,光泡水了,这才重新拉着汪洋开始打开花洒冲澡。 两人匆匆洗好澡,穿戴好了之后再次出现在楼下的大厅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左右的光景了,因为是北半球的夏季,外面正式夕阳无限好的时候,柔和的碎金色光芒铺满了整条大街。 高舜汪洋做了相似的装扮,白T加水洗牛仔和跑鞋,戴着大墨镜,汪洋还额外加了一顶鸭舌帽,两人就手牵着手出了酒店大门。 幸好一路走来,没遇到周栀或其他什么熟人,不然估计两人肯定要被他们揶揄和似笑非笑的眼神从前到后给射个对穿。 虽然汪洋心中对即将到来的离别依旧有些放不开,但终究相聚的时刻本来就不多了,性格里的阴暗面又被高舜驱散得差不多了,所以当和高舜一起走到街上之后,少年强烈的玩心和好奇心还是被慢慢钓了起来。 两人走街串巷,猎奇地尝试了一些当地古怪的食物,又入手了一些在高舜看来诡异非常而汪洋却看得两眼发光的各类小东西,随即便就到了深夜。 圆月高升,路灯亮起,独属于这个异国城市的夜生活也拉开了序幕,汪洋和高舜牵手路过一条热闹的酒吧街时,汪洋立马来了劲儿,眼中盛满了星星,眨啊眨地看着高舜: “哥,我们去这里面玩吧,老师在的时候都不怎么许我们去的!”言下之意,你一定会允许我去的,哦? 高舜朝街道两边各种装饰各异的酒吧里扫了扫,眉头微蹙,比起国内,这里的酒吧不管在尺度还是管束上,都远远超出了他能欣赏的水平。 高舜本不欲同意,但转念一想,如果自己现在不满足汪洋的好奇心,他绝对会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往这类地方蹿。于是最后还是带着汪洋找了一间看起来相对“正常”点的店走了进去。 一进门,高舜就有些后悔,他欣赏不了的金属乐像爆破一样,炸在他的耳旁,舞池里的男女尽显群魔乱舞之像,吧台、坐席和一些隐秘的卡座处坐满了正互相调情的男男女女。 虽然酒吧里的环境很噪杂,每个人都像中了及时行乐的毒一样,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舞动肢体摇晃酒杯,但高舜和汪洋两个迥异于酒吧里大部分人的纯种东方面孔还是引起了一小部分人的注意。 高舜和汪洋穿过潮水一样的人群,挤到吧台边的时候,一个性感的美女酒保就挂着诱人的笑意凑了上来。 汪洋的视线从对方露了一半的傲人双球上扫过,流利的英文就脱口而出,一连串的赞美,让美艳的酒保更加乐不可支。 高舜瞳孔中闪过一抹不太明朗的色彩,似笑非笑地扫了汪洋一眼,汪洋无端打了个冷颤,傻愣愣地扭头看向高舜,“哥,你觉不觉得这里面空调开得有点低……” 高舜煞有其事地点头,“有点。” 汪洋点点头,嘟囔了几句,继续转头和美艳的酒保哈拉着,顺手给自己和高舜点了两杯看着十分高大上的“饮料”。 高舜一边端起酒杯晃了晃,一边留意周围的环境,顺带听一耳朵汪洋和女酒保哈拉的各种内容。 不得不承认,在他没留心到的时候,汪洋已经从各方面成长了起来。 两人像久未相见的朋友一样,天南地北各种胡吹海侃,聊着聊着,女酒保的话题就转到了高舜身上。 女酒保用非常暧昧的语气赞美了一下高舜的体格,亚洲人中这种不输欧美人的强健体格并不常有,这也是他俩一进门能引起一些人注意的主要原因。 汪洋用一种与有荣焉的语气表示,“一般一般,就是吃得多,长得好而已。” 显然女酒保不太能了解这种中国式的自谦和低调炫耀,她惊讶地出声,“这样就可以了?真神奇!听起来和养牛一样……” 高舜:“……” 也许是因为知道欢聚的时光有限格外珍惜,也许是因为只要能有对方相伴就觉得空气都是甜的,也许是因为不用跟随大部队的步伐也不用在意不相关的人的眼光,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两人挑选了一种不怎么快捷的交通方式——旅游大巴,像两个外出旅游的小情侣一样,一个小城镇一个小城镇地往舞团的下一个表演城市赶去。 一路上,汪洋就像一只从浅水湾游到了大海的海豚一样,各种兴奋幸福和雀跃已经无法用语言去形容了。 途中,两人在一个城市里转大巴的时候,恰好遇上了一批同性恋骄傲游行。 两人戴着墨镜在一旁看了好一通热闹,兴致最高的时候,汪洋拉着高舜到队伍里掺和了一脚,还与周围几个同为亚洲人面孔的同性恋情侣交上了朋友。短暂地一段游行道路之后,各自交换了一下联系方式,和互相祝福了一番,就再次各自上路。 当第五天到来的时候,高舜和汪洋手肩并着肩站在这座城市的最高点,看了一幕日出后,高舜把汪洋送到了舞团在这座城市下榻的酒店。 高舜半个月的假也接近了尾声。 汪洋站在酒店门前看着高舜,街道上的车流与人群在这一瞬间都变成了背景板,他的眼中只倒映了高舜一个人。 高舜低头对上汪洋晶亮的瞳孔,心里有个声音在轻轻滴吟叹,他低头,在汪洋的额际印下一吻,低哑着声音道:“我看着你进去再走。” 汪洋眨眨眼,将眼底泛起的湿润感眨去,伸手拉住高舜的衣襟,“哥……” 高舜:“嗯?” “哥,你很快会回来的,是吧?” 高舜肯定地点头,“很快,我保证,当有一天我回来时,一定再也不会离开你左右,你去哪,我就去哪儿。” 汪洋牵起嘴角要笑,但转眼就是分别的当下却笑得有点勉强,最后,他故作潇洒地扬扬脑袋,“我相信,你去吧,我等着那一天。” 当晚,当汪洋再次化了妆站上这座陌生的城市的舞台时,高空中一座飞回□□的飞机徐徐起飞。 九月再开学的时候,J大机械工程专业里的知名人物高舜因为心脏病复发,转移到国外接受治疗,办了休学,复学时间遥遥无期。 机械班的全体男生惊愕的同时不禁为他担忧,虽然与高舜相处不过一年,而且高舜因为跟了吴教授做项目的原因在学校呆的时间不多,但自军训时结下的感情还是让这群年轻人将高舜视为集体里最不可或缺的一员。 又一个月过去后,汪洋回到了S市,拖着疲惫的身体打开家门时,眼眶瞬间发红。 房间里摆满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琳琅满目,有些小东西甚至丑得让人不忍直视,但汪洋却一个个地把这些摆在房间各个角落的小玩意儿给拿了起来,一路走一路收拾,最后用床单兜着全部抱回了房间里,摆在了床上。 这些,全部是他哥买给他的。 汪洋把自己放到这群奇怪的小玩意儿正中间,忽然觉得很安全,很安心,就像是躺在高舜怀里一样。 疲倦的身心忽然就有了一种安定的感觉。 第一百章 静悄悄的长操场上一架直升机进入待命状态,除了飞行员,机舱里已经坐了九个人了,身上穿着统一制式的作战服,因为武器和擅长不同,作战服上有些微不同的设计。 九人或盘腿或弓身围成一圈坐着,神色间不见去执行任务的紧张感,很是淡定和悠闲,脸孔虽然还是当年的脸孔,但是周身洋溢的气质却都被时间磨出了锋锐的味道。 九个人,一个个状态都很不错,神采奕奕,互相侃着。 说着说着,话题就开始聚集到唯一还没到的那人身上了。 “嘿,你说这老徐是不是专跟咱头儿对着干啊?怎么头儿一休假,他那就有非咱们队不可的任务往下掉啊?”灰鼠笑吟吟地道。 “嘿嘿,我看像!咱头儿三年统共才修两次假,还记得上一次休假是去年,好不容易把图昆老窝给端了,打得图昆的左膀右臂和顶头老大都没了,才休了十天假,结果假也是休到一半就把他给召回来了。你没见那一次任务中,头儿布局下手时那股狠劲吗?最后一个目标要逃脱时,头儿直接徒手就把人胳膊给卸了!啧啧……”豺狼一边检查自己的武器一边接话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毫无压力地各种调侃八卦着,这三年来高舜的种种“神”一般的非人类行为。 聊着聊着,不可避免地就说到了服役的时间问题了,虽然十七小队的名声是从高舜正式成为他们头的那天才打出去的,算来不过三年时间。 但是整个小队里除了高舜,其他人都比高舜早一年进队,时间最长的那个是康巴,还差半年就服役五年了。 说到这里,众人既是感慨又是欣羡地探问起康巴以后的去向。 “我啊……”康巴在队伍里向来是内敛而沉默的,当众人视线聚焦到他身上后,他先是憨厚地一笑,然后摸了摸身上的特配武器,“我应该会留在这里吧!” “啊?”众人微微有些惊讶。 康巴的神色有些深邃,“我跟你们不太一样,我从部队那边进来的,在进牢笼前,我当了四年兵,我家里人……” “康巴!”豺狼忽然高喝,止住康巴的话题,这也是牢笼里的生存规则之一,永远不要聊你真实世界里的亲友家人和身份,这是为你也是为他们竖起的最后一道安全屏障。 康巴笑了笑,继续道,“我知道规矩,但是我不要紧,因为我在外面已经没有家人了,而且我信你们,你们就是我最后的亲人了,你们永远不会出卖我的。” 众人惊了一下,随即想起康巴是他们队伍里从来没有主动申请休假的一员,不由默默一叹,不再吱声。 康巴看了他们一眼,便接着道:“我家里人在地震中都去世了,我是被救援兵从废墟里挖出来的,我被挖出来的时候,我爷爷就在我身边,已经好久没说过话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但我私心里认定,他肯定还活着,所以我又求救援兵去把我爷爷挖出来,但是……” 康巴扫了众人一圈,“我爷爷其实早就没气了,而在我哀求下去挖我爷爷的两个救援兵也被余震压在了废墟里,所有人挖了整整十个小时,才把我爷爷和救援兵都给挖了出来,其中一个救援兵当场就死了,而另一个高位截瘫了。” 气氛凝重了起来。 康巴又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特配武器,“我后来去当兵,是觉得我欠了国家三条命,我的命,那两个救援兵的命。我得还!” “我也没想到我能走这么远,一步步就走到了今天。一不小心,今天又欠了头儿三条命,所以在头儿没走之前,我是不会走的,只要头儿还需要,我就会一直留在这里。只不过这么一来,我大概又会多欠头儿几条命了……”康巴又露出他招牌的憨憨的笑容。 众人心里其实早就有数,牢笼里的队员常态服役是五年,因为大部分人只能保持住自己的巅峰状态五年,如果状态十分好,而成员自己也愿意,那么就会延长一到三年不等,总得来说,最长不超过八年。 就高舜的状态来看,八年可能都是最少的了。 因为高舜正式服役时才二十来岁,三区测得他的各项数据去年才刚刚停止了攀升,有了稳定的趋势。 也就是说,高舜才刚刚达到巅峰期,按照正常估算来看,他起码还能再服役个八年。算上他早期为牢笼做事的时间,前前后后直接超过十二年! 嘶——众人在心里算到这个数据,不禁一个个都倒抽了一口冷气,然后摸自己的胃袋,真是……非人类! 众人正一致仰着脖子出神时,一个矫健的身影刷刷几下就从场边跑过来,几个跃步蹿到了直升机的舱内。 来人一踏进直升机,就把背包往地上一扔,黑发黑眼,容貌并不出彩,但气势却很压人,五官冷峻如刀削一般,一身特制的黑色作训服包裹着充满力量感的强大躯体。 众人一看到来人,忍不住收敛了各种胡乱的心思,全身心地投注到当下的形式和任务上,众人先看着来人称呼道:“头儿!” 来人不是他人,正是高舜。 三年锋锐的洗礼,高舜身上原先还留有的一些学生气全部消散,只余一股被收敛的很好的猎猎杀伐之气。 他看了众人一眼,径自走过去,盘腿坐在他们之间,点点头,“什么情况?” 众人齐刷刷地把解说的身份让给M19,三年下来,已经成了他们小队的专属技术,也是技术中的传奇——卧槽!绝对没有哪个技术需要干到他这种程度,虽然比起这些四肢发达的外勤还是被甩几十条街的节奏,但是比起那些只呆在后方做技术的阿宅们,他已经到了出可做炸弹,进可缩成球,远可定点抛掷,近可狠戳敌人双目而面不改色的地步了。 M19抚了抚自己的大镜框,打开电脑后,对众人点点头,事宜他们看自己的通讯显示频,然后一边传递各类图文消息一边解说: “这次的任务有些麻烦,在西南边境那边,前两天的新闻你们应该都看了吧?” 众人想起前两天西南边境小城一起暴动的新闻报道,各自点头,“不过这事儿暂时应该轮不上我们出手吧,我记得按程序,起码要先从特别安全行动部那边过一圈才对。” M19点头,“这就是从那边转过来,你们先看看,这是这起暴动后期收集的信息和现场活动痕迹……” M19发了数十张图片出去,高舜和众人看了起来。 只一眼,高舜便看出了苗头,他手下飞速地滑动照片,最后定住其中五张,反复看了又看,最后点击放大了其中一张照片,剪切快速处理了一下,发还到M19的电脑上,“帮我把这一部分高清处理一下。” M19扫了一眼,上面是个人影,他脸上神色瞬间变得不太美妙,“十七号,你能不能给我们技术留点底啊,要不要这么敏锐,以后我们技术还怎么混?” 一边说一边把早就处理好的图片发给众人,“这些图片我们技术部门早就做过微像放大处理,每个细节我们都扣了出来,从其中,我们发现了……他!” 高舜要求M19处理的那张人影图片也在其中,而M19发放的微像放大的图片里还有多幅人影截图。 灰鼠等人看到图片后,不由恨恨道:“当初的爆炸果然没炸死他!” 高舜神色深沉如水,一幅幅图片点击进去,一一看完后,他倒显得很平静,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事情一样。 高舜在大二就用心脏病复发去国外治疗的名义从真实的生活里销声匿迹,提前正式加入了牢笼,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图昆和他的这个组织。 在高舜原先的预计里,不管图昆那边是什么情况,集中精力和资源,用一年时间打完这张副本还是妥妥的。 但现实终究不是副本,随着高舜的加入,图昆几次对上牢笼布的局都讨不着好后,行迹便又变得更加隐秘了。 而高舜也不可能真的集中精力全身心地只追踪图昆一个人,牢笼里每天都有百儿八千的任务等着他们出去执行。 这么一耽搁,光是绘制图昆的信息库就花了快十个月时间,才重新建构了图昆的资料,他加入了国际一个恐怖组织,而且凭借出卖国内一些重要资讯已经爬到了组织内部二把手的位置。 所以那段时间他才能频频调动各方人马帮他做事,给牢笼各种设圈设套,但一连在高舜的十七小队里吃了几次瘪,损失了不少人马后,他在组织内部的话语权立即被缩减了,人也跟着蹦跶不起来了。 趁这段时间牢笼里也好好收集了一通这个组织的各类资料和信息,这一搜集才发现,这个国际恐怖组织还真是国际不少暴恐案的幕后推手,势力派系盘根错节不说,在各国都发展出了下线组织,还自有一套洗脑方式和训练恐怖分子的方法,经常给各国恐怖分子训练后备力量。 □□这两年也没少受这些恐怖分子的袭扰,说来也挺遭人恨,任何恐怖袭击牵涉来牵涉去,别管挂了什么圣战啊、民族矛盾啊、宗教信仰的皮子,流血、被迫害、遭殃的都是手无寸铁的普通民众,从根本上来说,这些人就是披着保卫人类的外衣从事着反人类反社会的行动。 这样的行动无论在哪个国家哪个民族,基本都是受到强力打击的。 加之这个国际组织确实蹦跶得够久了,最后,牢笼索性出了一次头,居中筹备大半年,下了好大一场棋,这才前后一拉,各方齐齐响应,由高舜的十七号小队打头阵和先锋,牢笼内部精英部队扫边,各方势力给他们做后盾,顺藤子摸瓜,把国内一些蹦跶得厉害的恐怖势力统统一网打尽,顺带把这个组织给挖了。 这一战不论是从文档上还是最后的汇报上看,都已经达到了他们预期的目标。 组织一号人物当初被击毙,里面三号四号等等各类权利人物不是被逮就是被伤,最后算来算去只有图昆是在爆炸中不知所踪,这不知所踪也有两种结局,一是被炸得连渣滓也没有了,二是负重伤出逃。就当时的情境来看,这种情况应该是微乎其微。 这一年半下来,他们再也没得到过图昆的行迹,心里差不多都认定是第一种可能了,这时候,图昆却又跑了出来。 而且隐隐的似乎还…… 带着一种更为肆无忌惮的挑衅意味。 众人的眼神定格在最后一张照片上,这张照片的原图中,图昆应该只是个背景板的人物,但截图放大之后,他却准确地捕捉到了镜头所在的地方,嘴角勾出一丝渗人的笑意,再加上他那张在爆炸中毁掉一半的脸,真是活生生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众人看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突出胸口一腔浊气,灰鼠道:“我就弄不明白了,你说这人到底脑部是怎么构造的?他到底是跟祖国有什么深仇大恨啊?弄到把自己都弄成不人不鬼的德行了,还出来蹦跶……” 高舜手指习惯性轻轻扣了扣,众人齐刷刷闭嘴,看向他。 高舜高深莫测地道:“就算他真的从地狱爬出来,我们这次也要彻彻底底把他送进比地狱更深的深渊!” 众人后背一阵寒,默默地互相对视了一眼——卧槽,头儿这次火气更大啊! 滋啦一声,除了高舜以外,众人的通讯器上都收到M19发来的一条简讯,众人偷偷瞟了一眼。 【看十七号脖子的地方……】 众人没忍住好奇,刷刷地扭头瞅过去,看到一个不太明显的红印子…… 瞬间,各种旖旎的脑补蹿进脑门里。 卧槽,原来是这么回事!众人瞬间觉得自己真相了。 不过头儿不会这么倒霉吧,一连两次休假休一半被召回来,不会刚好都是在那啥的时候吧? 又是一阵信息提醒,M19又道: 【你们有什么好脑补的,你们应该惭愧才对,十七号是这里面最小的那个,但是人家却有对象了,你们呢?】 众人心里一阵凉水兜头泼下来,原本只是单纯盯着看的眼神瞬间弥漫起了各种羡慕嫉妒恨的复杂情绪。 还有没有天理了,他本来在各方面就已经够非人类了,居然找媳妇也甩掉他们一大截! 他们这些人中有一半是进来前是单身,后面便一直单身,没办法,一年甚至两年才出去一趟,哪里能找着媳妇儿呢!而另一半其实进来前是有对象的,但是因为他们工作的特殊性,不知不觉,这些有对象的都变成了没对象的,每次休假的时候,除了悄悄回家看看家人,根本也没其他可以让他们牵怀挂肚的。 想到这里,众人由原本对高舜的羡慕嫉妒恨又转换成:十七号居然是有媳妇儿的?而且他媳妇居然能接受这种三年见两面的情况? 不不不!也许这次回去就该吹了…… 一众没有媳妇的队员们阴暗地猜测着。 【快别看了……】信息频忽然又跳了出来。 为什么?众人反应不及。 【因为他发现了……】 “你们都在想什么?”高舜蹙眉,眼神中跳跃着不太好的神色。 “……”众人一惊,瞬间恢复各种忙碌的表象,“没、没什么……” 第一百零一章 “哥?!”汪洋带着又惊又喜的表情看着自己。 高舜记得这是自己捣毁了图昆所在的恐怖组织后,得到十天的休假,悄悄赶回去见到汪洋的那一刹那,他脸上的表情。 “哥?!”汪洋带着哭笑不得却十足感动的眼神看着自己。 高舜记得,这是自己从背包里掏出自己一年半时间做任务的缝隙里,收集到的各种奇奇怪怪丑陋无比的小玩意时,汪洋脸上的表情。 “哥……”汪洋神情茫然地坐起来,而后眨眨眼,惊讶地瞪大了。 高舜记得,这是自己第二次休假半夜潜进汪洋宿舍时,他露出的表情。 “哥……”汪洋脸上带着戚戚然的不舍,宛若被丢下的小狗一样,最后却又故作无事地带着笑脸看向自己。 高舜记得,这是自己休假到一半被召回时汪洋露出的表情。 “哥!”这是汪洋笑的神情。 “哥——”这是汪洋怒的神情。 “哥……”这是汪洋求饶的神情。 “哥~”这是汪洋撒娇的神情。 洋洋…… 忽而,汪洋一副从未出现过得哀戚绝望的神情闪过,高舜心脏一阵抽紧,一抖,他额前冒着冷汗,从厚重的梦里醒来。 他身边守着的黑狐惊诧地看了一眼时间,低声道:“头儿,你才睡了十五分钟,再休息一会儿吧,你都熬了都快一百个小时没合眼了。” 高舜暗暗调整了一下心率和呼吸,才开口道:“怎么样了?” 黑狐比了个手势,低声道:“一切照常。” 高舜点头,从蜷缩的地方站了起来,活动了几下筋骨,黑狐忍了几下还是没忍住,伸手拦住了高舜,“头儿……你再休息一下吧。” 高舜冷冷一个眼刀子丢过去,黑狐缩了缩脖子,但还是没退缩。 高舜合眼微微想了一下,“为什么?” 黑狐顾左右而言他,“头儿,我们知道你是铁人,但是你也看出来了,图昆现在意图不明,摆明了是专门冲着你来的,你只有保持最佳状态才是我们全队的福音。” 高舜盯住他,“为什么?” 黑狐呐呐地道:“你刚刚说梦话了。” 高舜下颚紧了紧,唇线变得异常冷峻严酷。但终究,高舜却没有做其他动作,只再次原地蜷缩下来,开始闭目养神。 黑狐站在那里,暗暗松了口气,然后悄悄拿出通讯器给其他成员发短讯。 说梦话这种事似乎很寻常,但是放到高舜身上是绝对不寻常的。 高舜的自制力和自控力超出一般人起码十倍,尤其在出任务的过程中,即使是睡觉和休息,高舜也是绝对能掌控自己大脑的人。 说梦话这种意识游离不受控制的情况出现,只代表了两件事:高舜的体能到了极限,或高舜的状态不对。 这次任务接到手后就一连串地冒出各种蹊跷的地方,图昆像个恶鬼一样从地狱里爬出来,而且还故意把自己的影迹留在他们的影像中,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行为。 他们在飞机降落的刹那,就已经策划了不下数十种应对方案,但这些方案的大前提是——找到图昆,摸清他到底想干什么。 但等他们到了这里后才发现,图昆就像个幽灵一样,只在他们的影像资料中一闪而过,别说人了,连影子都没摸到,各种摸排了一圈当地暴恐案的痕迹后,也没有明显的证据指向图昆和他那已经覆灭了的国际恐怖组织。 以十七小队这三年的战绩来看,当前这种困兽一样的局势,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一种耻辱。 而其中最不能容忍这种情况的人,正是高舜。 和其他人不一样,图昆的出现带给高舜的不仅仅是一种战绩上的嘲弄,更是一根不定时的炸弹,不把图昆给送回深渊,高舜觉得自己永远也无法安心地睡上一觉。 所以即便开始的时候一群人跟无头苍蝇一样,丝毫摸不着线,最后也在高舜超人的毅力和非人类的兽类直觉生生破开了当下的困局,找到了一条儿缝。 他们终于从这场动乱中找出一些痕迹,虽然无论是策划的源头还是手法上看,跟图昆以前的所在的国际恐怖组织有很大出入,但是却奇异地和早期牢笼的行动模式有些吻合。 想想图昆如今的心态,丧心病狂到拿牢笼里培育国土卫士的手法去培育毁灭者,大概不但不会使他心有愧疚,反而能让他生出一些不同寻常的成就和变态的满足感。 于是高舜便顺着这一点点的线索,带着十七小队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各种风餐露宿且不说,光是从边界避开多方势力和他国的国防军就折腾得够呛,终于,他们在第七次跨过国界窝在一个被遗弃的小石屋子里时,弄到了一些图昆的信息。 只是这些信息杂乱而且混进了太多其他的东西,可信度不高,还需要再次编码分析才能变成有用的东西。 在这编码的整个过程里,他们小队里除了M19也就高舜能帮上忙了。 一群四肢发达的外勤们,迎着M19鄙夷的目光,暗搓搓地表示,卧槽!不是每个人都是高舜那种非人类好吗?三年时间里除了各种体能值数不断增长外,他居然还有时间去牢笼里各种充电,变成现在小队里的第二技术。 比技术,M19是他们队伍里当之无愧的第一,但是比体能,任何一个人都能甩掉M19十几条街,所以在整个破译和重新编码的过程中,主力变成了高舜。 M19在支撑不住的时候,会很简单地仰头倒地就能呼呼睡去,但高舜高强的自控力却能阻碍正常生理需求的运行。 M19睡睡醒醒整整三次的过程中,高舜一次眼也没合过。 直到刚刚,二十分钟前,高舜编排错了一组暗码,他才心甘情愿地从第一线上撤下来。 只是这前后小寐都没超过十五分钟,就光怪陆离地做了一连串的门,最重要的是,高舜还嘟囔了一句梦话。 他喊了一句,虽然很不清晰,但是守在他身边的黑狐还是听见了,“洋洋——” 在高舜又抱胸重新睡过去后,十七小队的队员在这种高强度的任务模式下,还是忍不住燃起了自己熊熊的八卦之火——洋洋是谁?人还是物?十有八九是人! 那到底是什么人? 想想就很值得深入挖掘一番啊!!! 高舜这边进展得不那么顺利时,千里之外的S市中,汪洋的心情也没那么阳光。 一方面是因为毕业临近,他既要忙于毕业作品的编排和各种事宜,又要衡量各方因素,考虑自己毕业后的去向问题。 另一方面,他三年总共就见了高舜两次,虽然这三年中高舜会借用自己各种在三区里混得比较开的人脉,经常从那边传消息给汪洋,时不时也能和汪洋用文字传递一下互相的近况和相思之情。 但总得来说,汪洋对高舜的感情并没有因为距离或分别而变淡,反而随着时间的叠加和年龄的增长而变得更加浓郁。 由此,可想而知,高舜唯二两次休假,悄无声息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惊讶和喜悦,根本不亚于在在非圣诞节看到了送礼物上门的圣诞老人。 只是这种喜悦来得有多强烈,当礼物拆到一半又被收走时的愤懑就有多强烈。说好的十天假,掐头去尾,怎么着也得满打满算八天九夜的,结果次次都是休一半,又被急匆匆地招走。 如果是三年前的汪洋,可能还真的会撒泼打滚甚至挂在高舜身上做背后灵,但是这三年过去,汪洋别的长进不一定有,看事情却已经能够透过现象微微窥探到一点本质了。 高舜一走三年,回趟家都难上加难,而且即便回来了,也都是猫在家里和他腻歪,轻易不出门,连他的老师周栀也不让知道。 再加上高舜越发内敛锋芒的沉稳气质和身上增添出来的各类疤痕,汪洋这几年虽然在念书,但是借周栀那个小剧团之便,国内外也是跑过不少地方,形形色色的人也都见过,他基本已经能大概猜到高舜是在帮谁做事了。 所以高舜要走,汪洋心里即使呕出了血,也不敢露出一点让高舜不放心的表情来,只能尽可能地做出风轻云淡的样子送别。 即使他再不舍,高舜还是要走,如果让高舜带着不放心走,也许下一刻,这个不放心就会让高舜交代在外面了,所以汪洋宁愿什么也不表现。 但高舜这次一走,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汪洋怎么自我调适,心里还是没底得很。 不但没有随着高舜的离开慢慢恢复以往的平静,即使忙碌也不能带走他心底潜伏的一丝焦躁。 这天,汪洋正在学校的舞室里盯着他的毕业作品排练进度。 本来每届毕业生只需要合排一出大型舞剧便算集体的毕业作品,但是汪洋这届恰好赶上学校改革,说是集体大型舞剧看不出学生个人水平,毕业成绩不好鉴定,他们这届就试行一套新方案。 新方案里要求学生自拟作品,可以组成小组合作,但小组成员不能超过五人。此方案年初的时候一出台,引起无数本届毕业生无数抗议声,但在校方的强力镇压下,这个方案还是毫无悬念地被执行了。 瞬间,汪洋班里几大风云人物纷纷成了被抱大腿的对象,汪洋在其中占据首位。 原因很多,但最终还是汪洋自身的实力在那里说话。 汪洋这三年陆续出演了几部舞剧,有周栀小舞团里排出来的剧,也有慕名而来专门找汪洋客串一些角色的国内外知名舞团。各类说得上名头的一些国际性舞蹈大赛也在周栀的安排下参加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头名冠军之类的奖杯捧回了不少。 最近一部剧是年初时周栀舞团里新排出的一幕剧,叫《乌啼》,后现代主义强烈的独幕剧,汪洋担当主跳,舞剧落幕后,周栀后继有人,天才舞者横空出世的各类报道也占据了S市各类新闻的头版。 用周栀的话说,那就是汪洋天生就是走这条路的料,虽然这其中确实有她用心培养的因素,但是汪洋自身的天赋却也不能忽视,天才的名头也算实至名归。 所以学校毕业作品的新方案一出台,无数男男女女蜂拥而至,各种手段横出,只求能和汪洋组团一起刷过“毕业作品”这一关。 头疼地被围追堵截了一周后,汪洋的合作小组终于敲定,只是这组合只让一众学生差点喷血。 班里几个大神直接强强联合了,一众平常混日子的学生们谁的大腿也抱不上。 除汪洋外,其余四人在班里也都是风云人物,有刚从一档十分热门的国内电视舞蹈大赛上捧了冠军奖杯的优质舞者,有会走就开始练跳舞,二十年从未间歇过的实力派人物,总而言之,这是名副其实的强强联合小组。 从敲定组合选曲目到编排,五个人分工明确默契十足,汪洋出于经验和人脉上的优势,担了导演一职。 为了毕业舞剧的顺利展演,汪洋也算是使出了十二万分力气,招兵买马,利用自己的魅力,从低年级中招了不少好手,将舞剧里无关紧要的角色全部冲满。 然后又从舞团里把郭茂给拖过来,担当了一个分量不轻的三号角色,这几年,郭茂凭借自己的努力,和他后面那个十分给力的金主支持,也在圈子里混到了一席之地。 时至今日,离毕业舞会也不过就半个月时间了…… “洋洋,你最近状态很不对啊。”郭茂坐在汪洋身边,一边擦汗喝水,一边找他搭话。 汪洋瞥了他一眼,拧开盖子,自顾自喝水,喝完后一抹嘴角,懒洋洋地道:“哪儿不对?” 郭茂被汪洋这一眼瞄得,脊梁骨蹿过一阵战栗的滋味儿,他砸吧两下嘴,嘟囔,“妖孽。” 三年时光对于迟暮之人是残忍得剥夺,而对于向汪洋这样的少年人,确实敦厚得给予。 三年过去,汪洋的身形早就抽展开来,一米七八的个子,颀长的身形,常年练舞而紧实优美的肌理,长有力的四肢,以及那张越来越出彩,明艳到刺目的脸孔,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简直是造物主的一件杰作。谁能想到,他多年前是个混迹在小街暗巷里的小混混。 “你看你前几天,天天乐得跟捡了钱一样,中了大彩一样。每天简直恨不得回三趟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家里藏了个狐仙呢!这两天又跟丢了魂似的,要不是我知道你那家那高材生……”说到这,郭茂忽然住了口。 高舜三年前忽然就在人前失去了踪影,郭茂也曾打听过。 但是高舜走前又各种叮嘱过,事情也做了遮掩,所以对外一致都是高舜心脏病复发,去国外治疗去了。 郭茂刚开始还为高舜有心脏病一事惊奇不已,但看汪洋沉静如水的面色,也不像作假,当时还唏嘘了一番,各种安慰汪洋,说一定能康复。 但是这么一走,已经三年,三年中,汪洋从来没在外面说起过高舜的事情,高舜也再没有出现过。 郭茂心里早对这种情况做了各种猜测,其中有两样,他觉得最为靠谱,一是,高舜心脏治好了,但是人心变了,汪洋和高舜算是拜了;二是……高舜没挺过去。 郭茂想了想一年多钱有段时间汪洋的不在状态,那时,汪洋好像在舞团里请了十多天的假,那时舞团也正在排一出剧,不过好在是前期,并不特别赶,请也就请了,但是还不到十天,第七天的时候,汪洋忽然就失魂落魄地回来了,而且排起舞来,勤快地简直像要拼命。 自那以后,郭茂在心里就落实了最后一种可能,舞团里其他人心中估计也是这么认为的,大家统一了口径,轻易不会在汪洋面前提高舜这个人。 而今天,郭茂一不小心走了口风,他简直恨不得抽死自己。 “洋洋……”郭茂战战兢兢地看向汪洋。 汪洋听他话说一半忽然不说了,奇怪地看他,“怎么了?你说我哥怎么了?” 郭茂看汪洋这神情这语气,有点和想象中的“深深掩埋的不能触及的悲伤和黑暗”有点对不上号,不由也一愣,“啊?就是高材生?额,你哥还好吧?” “挺好啊。”汪洋莫名其妙看他。 “啊?”郭茂傻眼,“不是死了吗?” 汪洋身体狠狠一僵,眼底浮出恐惧和绝望,“什么?你说什么?谁死了?你怎么知道的?” …… 在汪洋和郭茂陷入语言的乌龙中时,高舜这边也终于有了新进展,只是这进展里透着一股鬼气森森的味道,高舜的十七小队一个个都有些懵。 第一百零二章 童话故事里通常只会告诉勇者,这世上有巫婆和恶龙,但却没有说明,巫婆和恶龙是怎么产生的。 而在现实中,恶龙并不是凭空冒出来的,如果将恶龙的的历史按照时间理成一条线,大概可以发现,原来在很久很久以前,恶龙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孩子,也有流着鼻涕光着臀儿,对世间毫无防备的时候。 但这一切却不能掩饰,他此刻已经成了一条要被屠杀的恶龙的事实。 比如此时的图昆。 人的一生总是好事和坏事夹杂着发生,对于这种现象,中国的老祖宗就已经总结了一句话来概括——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倚。 但纵观图昆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似乎就没有几件好事。 图昆出生在六十年代末,一出生就被抛弃,在一家黑幼儿园长到五岁,不堪里面的虐待,偷偷跟着几个比他大三五岁的孩子跑了。结果跑出来之后,就被这几个比他大几岁的孩子转身卖给了人贩子。 几经辗转,图昆最后落到了一群用小孩儿卖艺乞讨的犯罪团伙手中,被打骂虐待是常有的事情,即使卖艺赚了钱,还是只能靠吃垃圾堆里的东西为生。 等到图昆长到十来岁的光景,刚好赶上了改革开放,这个犯罪团伙的头目也开始心动,不再只带着孩子在各种偏僻的小村小镇里转悠,转而带着一群孩子南下。 也就是在这南下的过程中,图昆带着几个孩子跑了出来,跑出来还不算,还爬上了一辆运兵的火车,被车厢里的巡警给逮住了。 三五下一询问,一群本就是保家卫国的热血大兵哥们顿时沸腾了。当时这节运兵车里就坐着后来领养图昆的一个连长——图海华。 图海华一看满车大兵们的义愤填膺根本阻挡不住,而他自己因为和老婆结婚十来年一直没能生出个孩子,心里对孩子别说多宝贝多稀罕了,结果这档口居然还有人拿孩子做这种万恶不赦的事情,当下一拍板。 带了几个亲卫兵,让图昆几个小子给他带路,去端了那窝贼匪。 但是跟着图昆好不容易跑出来的几个孩子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都不想也不敢再往回跑,最后还是图昆一咬牙,跟着图海华去了。 贼匪给端了,贼匪手下的二十来个孩子也都救出来了,大部分是被人拐卖的,家里还有家人哭着盼着,只有三五个本来就是孤儿,但是这里面只有图昆是年纪最小的。 图海华看图昆当时虽然瘦瘦小小又黑黢黢的,但是脾性很对他的胃口,也就顺势收养了他。 图昆被收养的时候,年纪早过了学龄儿童的年纪了,十多岁的孩子跟一群六七岁的小孩儿从小学一年级念起。 他智商虽然不低,但是这种感觉让早早见过人性黑暗的图昆根本适应不了,念来念去,图昆也没念出个什么东西,好不容易熬到初中毕业,都十八九岁了。图海华看他那样也不像能念出什么名堂,大手一挥,把他弄进了部队。 因为上面有图海华罩着,而图昆因为小时候的经历,为人向来果决狠断,当起兵来不用动脑子,听着指令动就行。 两三年下来,在图昆混得小有成就的时候,恰好被牢笼相中了。 依照图昆自己本身的意愿,他并不想去牢笼里的,但是图海华却对他能被牢笼选中大感荣耀,图昆为了不让图海华失望,最后还是去了。 训练了一年多才出师,出师后和胡渣徐组了小组,开始天南地北地执行各类任务,而在这期间,图海华也在一次边境剿灭毒贩的活动中牺牲了。 图昆没赶上见图海华最后一面。 至此,似乎一切都还在常理之中,图海华是图昆大半生命里发生的唯一一件好事,而这个带给图昆不一样人生的人最终也没躲过死神的嘲弄。 而后图昆经历过一段十分消沉的时期,忽然有一天,图昆得知图海华的死另有隐情,图海华确实是在剿灭毒贩的活动中牺牲的,但这种牺牲却另有猫腻。 图昆察觉到这种猫腻,重新振作,积极参与任务,一点点在牢笼里站稳了脚,然后动用牢笼里的力量调查起图海华的死。 本来依托牢笼的实力,查这个问题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但图昆越查却越迷云密布,原因无他,这次剿匪行动并不只是剿灭边境一群走私毒品的犯罪分子,还有些其他问题,所以牢笼里有两只其他小队也参与了这次行动。 就在图昆要摸清图海华的死因前,图昆的这种私人行为被牢笼里发现了。 在胡渣徐的运作下,图昆最后只被勒令提前退役,退役后也没有向其他队员那样,被安排到一些核心体系里去,只远远地在外围安排了个射击俱乐部让图昆混着。 这对图昆这样的人来说,无异于从权力核心流放到西伯利亚。但也因为牢笼的这种举止,更加坐实了图昆对牢笼的怀疑,以及对图海华死因的各种恶意揣测。 再之后图昆如何私底下悄悄组建自己的势力,如何和国际恐怖组织搭上线,如何一点点将矛头对准牢笼,又如何一步步引君入瓮给暗中磋磨了多少牢笼人的性命在资料中被模糊掉了。 重新能连成章的资料便是一年前那次针对恐怖组织的围剿行动了,那次活动中,图昆其实大半个身体都被炸得不成样子了,但依旧没有死。 被人救了,救他的是当时准备送人过来受训的一支外围的国际恐怖小队,当然,现在大概已经不仅仅是一支小队了。 现在的图昆大部分时间都是依靠人工器械在活命,左半边身体覆盖的都是被烧灼过的皮肉,内里可能还有一些金属骨骼在起支撑作用。 资料最后附上的是一张图昆的近照,他躺在一张十分简陋的床上,相片做了处理,拍摄角度也很刁钻,除了能看出来图昆躺在那里一副昏迷的状态外,看不出来是在什么地方拍的,只能看到图昆现在不人不鬼躺在那里,似乎没有意识到正被人偷拍,还算好的那只眼底袒露着刺骨的恶毒和仇恨。 高舜略显沉默地翻阅着他们最新得到的消息,画面一帧帧闪过,高舜眼底的冷然却没有丝毫动摇。 最后,他关了显示屏,看向其他队员,毫不意外地在他们眼中看到了些许惋惜,虽然这些惋惜还不足以动摇他的队员们的意志。 高舜敲了敲桌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你们怎么看?” 众人摸了摸鼻子,心里有些沉重。在这里的,除了康巴,大部分人都是有家有亲的,几乎都能体会图昆的一些黑暗心理,而也有一些对图昆的这种妄自揣测和毫无理智可言的报复感到厌恶反感或鄙夷。 各种情绪,不能一一道明。 其实追在图昆身后这么多年,高舜从不让自己的队员去刻意查询图昆的历史,一方面是不想自己的队员被太多感情左右理智,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被图昆影响。 十七小队对上图昆的优势就是未知,十七小队的所有人和行动模式,都是没有受到牢笼前期作战模式和图昆影响的小队,所以图昆才对十七小队束手无策,每每都让十七小队占得鳌头。 如果十七小队太过了解图昆,难免不会产生一些心理上的同情或鄙视等其他情绪,但凡只要你产生任何一点非理智的情绪,最终都能被图昆所用,图昆深知人心黑暗,也最善用人心。 所以高舜从来不会冒这个险,他一直有意在队伍中引导众人,将图昆的形象地位定位在“一个狡猾多端的敌人”上。 多年下来,高舜在这一方面一直做得不错,而图昆可能一直没摸到攻破十七小队的法门。却不想时隔一年多的今天,还是让图昆给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不过仔细看看,还是觉得这份资料有点不一样的意思,他一边示意大家都讲讲自己的发现或想法,一边快速再次点开资料开始寻找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十七小队的队员们沉默了一会儿,反而是一直做技术,在任务上很少发表个人言论的M19先开了口,“我觉得吧……这图昆还真是挺奸诈的。” 众人纷纷一愣,看向M19,“怎么说?” M19挠了挠下巴,一边飞快地在自己的键盘上舞动十指一边尝试组织语言,“我也不太说得好,我就说说我觉得奇怪的地方吧。” 说着,M19发了一张照片到众人的平板上,是他们出任务前截下来放大的那张图昆的近照,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的那张。 “首先,你们也知道,一周前,我们想挖一点图昆的踪迹和讯息,都难得跟造航空母舰似的,但是自我们破译了第一组暗码然后重新编排了之后,我们小队一直在前面扫风,其他地方支援部队跟在我们后面收尾。” “一路过来,已经端掉了不少窝点,而图昆的这些资料也是从这时候开始突然变得很容易得到了,甚至还有影像资料流出来……” 众人的警惕心瞬间被调了起来,再看照片里的图昆时,心里一阵寒,纷纷点头,“确实有点诡异。” 众人并没有天真到以为图昆那边是已经被他们打残了,所以各种消息和踪迹就封锁不住了。 “你们再看这张图片,虽然是截图放大,但是我比对过,这里面的人确实是图昆没错。既然在一个多月前图昆还能出来晃悠,怎么现在就变得那么奄奄一息躺在了床上。”M19一边说一边再次将两张图片的对比数据发给众人。 “还真说不过去,这又是图昆的新把戏?”灰鼠略有些困惑。 众队员也有些猜不透这图昆玩得又是哪一招儿? “苦肉计?”联系他们刚刚看到的图昆的生平,黑狐摸着下巴猜测。 豺狼似笑非笑地看他,“苦肉计对我们会有效?” 正在众人纷纷猜测图昆的目的时,高舜忽然道,“都不是,是求救信号。” “哈?”众人傻眼。 只有M19瞬间反应过来,唰地蹦到高舜身旁,“十七号,你又发现什么编码了?” 高舜把平板递给M19,“只能分析出这些,你看看能不能把剩下地给弄出来。” M19瞄了两眼后,眼睛有些发光,“卧槽,还能这么整,行,看我的了。” 其余队员一时都有些挠心挠肺地,齐刷刷地盯着高舜等他解惑,高舜扫了他们一眼,“图昆在一年前的那场爆炸中确实被救了,但实际也是一种变相地被软禁和架空,如果不是他还有一些手段,又对恐怖分子训练这块儿特别懂,估计早就没命了。” 高舜也不吊着他们,把自己破译出来的一些门道说给其他人听。 救图昆的是当年一支小的国际恐怖组织的分支,本来是准备送人过来集训,结果刚好目睹他们的大本营被整个端掉。 最终,这支小分支只救下了图昆,并花大代价保住了他的命,只是这命并不那么好保,图昆现在也就吊着一条命,天天过得生不如死。 起先,因为图昆是大本营里唯一活下来并且还是自由身的高层了,手里握了不少关系网和其他小分支的联络方式,所以这支小分支还比较捧着他。 但随着这支小分支慢慢壮大,小分支原先的头目做大,开始成了新的大本营头脑后,图昆仅有的两项作用其一已经没了。 另一项也不过是对恐怖分子训练这一块和对抗国内外反恐力量的经验,总之,图昆变得可有可无,于是他知道,在对方还没有对他下黑手之前,必须要想办法自救。 如何自救,他手里的力量基本被架空了,就是还有一点,他也不能这么快就把底牌亮出来,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把脑筋动到了国内牢笼这一方面,于是他说服了组织,在边境弄了一场暴恐案,把高舜他们引了过来。 “他其实是脑子被炸坏了吧?他指望我们去救他?”灰鼠惊诧地叫道,“卧槽,我们不给他一梭子子弹就不错了!” 高舜高深莫测地看了众人一眼,“如果有可能,我们确实需要把他带回去。” 众人皱眉,只有康巴很快领悟了高舜的意图,“他是牢笼的叛徒。” 于情于理,图昆的死活早不单单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了。 “所以这些后期的资料踪迹和讯息其实都是图昆自己放出来的?”众人平静了一会儿后,黑狐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高舜皱眉,摇了摇头,“一半一半。” “?” 恰好M19把剩下的信息全部破译开了,“确实一半一半,我发给大家看看。” “图昆想找我们去把他给弄出来,但他现在所在的那个才刚刚有了些气候的恐怖组织也想把他丢给我们,让我们不要再继续追踪了。” 这新起的恐怖组织才刚刚有了点框架,结果被高舜他们十七小队连着追了一周,几个外围的有力臂膀都被砍断了。他们也是真的怕了,想想一年半前亲眼目睹的那场围剿,心里的侥幸全部散得干干净净。 他们只猜想,这一切是图昆招惹来的,而且这些人也确实是冲着图昆来的,所以把图昆丢出去给他们就好。 但他们又不敢直接带着人出去做交易,因为他们知道,天朝的军队从来不会做这种交易,所以各种急智之下,他们只能一点点地往外撒消息,把高舜他们引过来,来一招金蝉脱壳——将一切布置得像是图昆一手营造的,又图昆全力撑起黑锅,他们则逃出生天,换个地方继续他们的大业。 “能锁定地点了吗?”高舜差不多能猜到这其中各种纠缠,不欲多看,直接问M19。 M19郑重地看了高舜一眼,“能。” “我们还有三天时间,三天后,那些人就差不多都布置好了,那个地方就只剩下图昆和他们布好的局。”说完,M19忍不住加了一句,“但这个消息我们不能确定真假。” 因为这个消息是图昆给的。 高舜眉头松了一下,“真假都要去探一下。” 第一百零三章 “卧槽!尼玛,老子再也不要跟这支队伍出任务了!”M19一边喃喃地抱怨,一边抖着腿想把自己从这个无重力的状态里调整一番。 近前看,虽然M19狼狈了一点、憔悴了一点、脏兮兮了一点,但总的来说,还是可以看出来他是十七小队的M19,但如果站远了拉开长镜头看的话,你绝对没有办法从这片并不茂密的小林子里找到这样一个人。 原因无他,M19被十七小队一伙人打扮得很周全,隐藏的位置也很奇葩,除非脑洞在同一个频率上,否则绝对找不到。 十七小队花了整整两天,用尽各种手段才赶到了M19锁定的地点。 几乎是一靠近这一地点,众人就知道M19破译的那段消息里大半消息都是真的,起码这个即将被舍弃的大本营是真的。 因为离这些恐怖分子计划中撤退的时间还有不到二十四小时,可能是不想在这最后的阶段出问题,大本营周围一公里内都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高强度警戒状态。 虽然大部分恐怖分子的装备良莠不齐,但是想要带着M19无声无息地突破这一公里的戒备区到达大本营核心点,还是不现实的。 索性图昆现在半死不活了,又指望着十七小队把他给弄出来,不会再向以往那样,专门盯着技术人员,所以几乎是三秒之内,十七小队就形成了统一意见——把M19藏好,在后方给他们做技术支持就行。 就像牢笼里其他所有技术一样。 听听,多美好。M19确信自己当时脸上一定没忍住,露出了梦幻般的笑容,尼玛,跟着这支小队做了三年的任务了,他都快忘记牢笼里其他技术出任务是个什么待遇了。 但最终的事实却告诉M19,跟十七小队这群奇葩逗比们出任务,他就不该抱有天真的幻想,这群人为他找的安全的地方和掩护就是把他扒光,然后用树叶里三层外三层给他包起来,然后用三维支撑架,将他挂在顶端,再配以三区新弄出来的立体感触投放影像修饰仪,直接将他伪装成一棵树!! 这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十七队一群丧心病狂的家伙们为了保证他这棵树的树叶是能随风摆动的,连个受力点都没给他找,直接把他挂在了支撑架顶端。 是的! 挂!在!上!面! 忽而一阵风来,M19不受控制地随风摆动了两下,吓得他赶紧抱紧了自己的笔记本,忽忽悠悠地在半空中晃荡了两下。 等好不容易稳住了后,他才姿势略奇葩地把捧着笔记本继续给那一群逗比们做技术支持,只是一边做支持一边在脑中测算了一万种整死那帮家伙的方法了。 “卧槽!灰鼠,你是猪吗?我刚刚不是把坐标发给你了,你怎么还遇上了红点?”不过一错眼的功夫,红点在屏幕上灭掉了,但M19还是忍不住对灰鼠发怒。 灰鼠在通讯器那头略显无奈,“你提示的时候,对面那小子已经看到我了,放心,他连吭一声的机会都没有,我可没暴露……” 灰鼠话还没落,左侧五十米不到的地方就传来一阵爆炸声。 “怎么回事,听生意怎么像我们的轻型塑制弹?”M19一惊,不是说好了偷偷潜入,摸排信息,然后执行A计划的吗? 灰鼠无奈地在通讯器里道,“看来我暴不暴露好像都没差别了,是头儿那边的声音,估计情况有变……”随即,听到通讯器里高舜的声音响起: “情况有变,全员汇聚,位置锁定,7718点位置。”高舜的声音清晰而冷峻,“微型侦查球跟刚刚的爆破一起突袭进去了,M19!” M19立即便道:“知道了,五秒钟,给你对方的防御队形和人数。” 而五秒钟之后,M19确实给了高舜对方的防御队形和人数,但数据并不喜人。 “头儿,有点不对劲。”全员汇聚,大家都接收到了最新的数据,按理说,图昆本来就是这个新恐怖组织的弃子,里面的防御力量应该很弱才对。 就算刚刚突发一起爆破,也不可能忽然聚集了这么多防御力量,反而应该疏散防御,让他们更好的刺入了结,而其他恐怖首脑趁机提前撤退计划,逃跑才对。 高舜沉声嗯了一下,微微一思考,差不多就有结论了,“看来里面呆的人应该不止图昆。” 高舜带着十七小队突袭的时候,离恐怖组织新首脑和主要中坚力量撤退还有十四个小时,要么那个恐怖组织新首脑对自己的这个撤退计划沾沾自得,在走前有意想到图昆面前卖弄一番;要么,是图昆自信十七小队能赶在撤退计划启动前到达,用了什么办法绊住了恐怖组织新首脑一众人。 不管怎么说,这里面的防事比预计要高出差不多五倍,A、B计划都用不上了。 一个呼吸间,高舜拿定了注意,“后备计划启动,横刺进去。我做前锋,灰鼠分支左侧翼,豺狼又侧翼,康巴断后,黑狐盯梢。火力最猛的地方应该就是图昆当前所在。 众人面色一凛,严肃点头。 高舜看了众人一眼,唇线紧了紧。 后备横刺计划其实有些冒险,虽然高舜这么多年训练时已经有意将队伍朝他想要的方向带了,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他的身体素质,几乎全能。大部分还是有自己擅长和弱势所在,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这种靠火力面对面直接碰撞型的横刺计划。 但当下形势摆在了这里,不行也得行了。 高舜用手势对众人比划道: “一——二——GO!” 高舜猛地突出,从背后的抽出武器,开始开炮。 守在7718点位置外围的防御分子立即朝他这边聚拢,而才挪动一步,灰鼠、豺狼他们也跟着跳了出来。 “嘭——”轻型塑制弹爆破,防御被拉开一道口子。 高舜带着自己的队员突破了进去。 在弹片翻飞中,高舜冲在最前面,双手舞动着两把有些类似冷兵器的银色长管,近可重力打击,远能变成射程武器。 那些无论是对他举枪还是朝他冲过来的人,都在下一秒无声无息地倒下。 左右两侧的队员虽然已经多次见识了高舜这种冲锋陷阵的能力,但此刻在这种恶劣形势中见了,还是要忍不住侧目。 我擦嘞,头儿真不是人,真的! 三区给头儿配得武器又改良了吧?肯定改良了! 短短十分钟后,在火力粗暴的对决中,高舜堪堪分辨出了火力最为集中的地方,带着队员冲了过去后,高声命令道:“换F队形,黏住这些人,五分钟。” 全员以猛地提升火力作为应答,高舜从前锋的位置撤下来,康巴立刻补上,黑狐从盯梢的位置转到康巴断后的位置上面去。 高舜从火力中脱离,一路撂倒十多个人后冲到一扇门前,正要破门而入,一个大胡子男人忽然开门,高舜想都没想,直接了断了他,然后闪身进入。 一进屋,饶是有心里准备的高舜也愣了一瞬。 简陋的屋子里,只有一扇门一个被木条横七竖八封得死死的窗子。 图昆躺在这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床上,他周围全部都是各类维持他生命的仪器,通过那双眼睛,高舜就知道,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只是看那模样,身体各方面状态都称不上多好。 而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五六个人,已经断气了,看穿着打扮,应该是恐怖分子的首脑才对。 高舜根据现场的痕迹略微推演了一下,差不多明白怎么回事,这个首脑和他的心腹在得知十七小队突破进来时,应该是准备第一时间撤退的。可惜,这几个心腹中应该混入了图昆的人,图昆怎么可能会让这个拿他当弃子的首脑全身而退呢。 所以当下这些人就在图昆这间病房里内讧起来。 因为外面火力太猛,所以守在外面的人根本没听到里面的打斗声,也就无从支援,更不知道他们的首脑此刻已经被了结了。 图昆在看到高舜进来的一瞬间,瞳孔兴奋地缩放了一下,随即用破了口子一样的声音嚯嚯嚯地发笑。 “啊,是你,是你……果然啊果然。” 图昆左半边脸已经全部被烧毁,糊糊的一片摊在脸上,连五官都难以看出来,右边则要好一些,好歹肌肉还能动,但此刻这张脸盯着高舜笑起来时,上面全部是一种鬼气森森的样子。 高舜看了看他,四外打量了一下,问他,“怎么带你走?” 图昆依旧呼哧呼哧地用他漏风地喉咙发笑,“我记得我教过你啊,不要轻信别人,尤其是你心里已经觉得不可以想信的时候……呼哧呼哧……” 高舜微微蹙眉,想起在进牢笼前,第一个教他牢笼里一些本事的,确实就是图昆。 图昆不管高舜什么表情,自顾自地接着说,“没想到啊没想到,我给自己教出了死敌……呼哧呼哧……” 高舜双目微阖,薄唇突出冷言:“你不想走。” 说完,他就准备转身,图昆双目暴突,“你要走?你不准备杀我?” 高舜足下停都没停,“你现在与死人有什么差别?” 图昆猖狂一笑,“还是有差别的,我能制造第二个我。” 高舜顿足,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瞄了他一眼。 图昆:“你不信?!呼哧呼哧……你可以不信,但今天之后你就会信了,那个小孩儿,叫什么来着……海洋、西洋还是……” 高舜瞳孔一缩,一个移步冲到图昆面前,手如钢铁一把扼住了图昆的脖子,“你要对汪洋做什么?” 图昆毫不在意地继续呼哧呼哧地笑。 “你看,我还是有本事早就第二个我的。只要……只要……打碎你的信仰,你就……” 高舜手上力道忍不住收紧,“你到底对汪洋做了什么?” “信仰……信仰……”因为缺氧,图昆本就不好看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灰白,高舜猛地松开了手,图昆一阵猛咳。 高舜漆黑的眼珠如星际黑洞一样,死死地盯着图昆,断言道:“你没对汪洋出手。” 图昆哑了一下,回视高舜,声音飘忽又鬼气地道:“我当然不会对他出手,我就是对他出手,你也不可能变成第二个我,你得怒火没有办法烧到牢笼身上呀……” 高舜神色一凛,像忽然想通了一样,立即拉下通讯器道:“撤退,立刻,马上。” 通讯器那头众队员只以为高舜已经得手,从其他路线离开,便一声未吭,毫不恋战地踏上了撤退的道路。 高舜脚下微微移动,图昆便又呼哧呼哧笑道:“输给你,一点也不冤,但是你可千万别动,这地基下面埋得可都是我们惯用的自杀式炸药,那个量啊……将这里夷为平地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你既然想让他们撤退,应该不想他们到时候是少胳膊缺腿的吧?” 高舜脸上依旧不见太多情绪,他只直直地锁死了图昆,脑中飞速测算着从这里逃脱的可能。 图昆却像兴致很高的样子,不停地说话,“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高舜正在搜寻图昆所说的炸药的起爆器,面上很是敷衍敷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图昆像听了个有趣的笑话,呼噜噜地发笑,笑了几声又猛地停住,“这只是其一,其二嘛……杀了汪洋确实没用,但如果死的是你呢?” 高舜故作听不懂,“我的队友不会那么幼稚。” “呼噜噜……你知道我说得是谁。” 高舜下颚紧了紧,“汪洋也不可能,他不会变成你。” 图昆用稀奇的眼神扫了高舜一眼,“不要小瞧任何人,想想没遇到你之前他的生存方式吧,他会那么轻易接受牢笼给你安排的死亡通知吗?我想想,啊,大概还会告诉他,你是为国捐躯,国家以你为荣,感到十分遗憾什么的?” “你说,他会接受这样‘理由’吗?” 不会。高舜在心中轻叹,面上却依旧面无表情,显得十分无动于衷的样子。 图昆像一条毒蛇一样盯住了高舜,“他不会接受,因为他才是跟我一样的那个人。信仰都崩塌了,人为什么还要活下去?” “你不会懂的,但他一定懂。只要他不接受,我就有办法,即使我死了,该安排的,也都安排好了。你也应该清楚,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 “想想他没遇到你前的状态、想想他的狠劲、想想……虽然不是你,有点可惜,但是也足够了,足够了,我死了,但有些东西不会死……” 高舜眼底的黑沉变得更浓郁了,起爆器的位置在图昆的嘴中。 他慢慢直起身体,一边将身体微微朝着一个方向倾斜蓄力,一边钉牢了图昆,故意引他说话:“那……如果我不会死呢……” “呼噜噜……你再厉害也终究是人……” 就在图昆说到“人”字时,高舜猛地一个高跃,撞开了被木条封死的窗口,人就往外跳。 而图昆也在高舜动作的一瞬间,神情瞬间变得狰狞,毫不犹豫地咬下口中的起爆装置。 “轰隆——”巨量炸药如连锁反应一般爆开,气流冲击下,直接撞到跳窗的高舜身上,将他弹起,让他在半空中失去而来制动力。 随即,连成片的爆炸发生,火药的力量一直是人类难以直面的。 高舜的意识在最强劲的那阵爆炸声响起的瞬间失去,陷入黑暗前,他听到通讯器里传来队员的呼叫: “头儿——” “洋洋……”高舜低喃。 第一百零四章 六月的S市迎来雨季,雨总是没完没了地下个不停。 但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下那种淅淅沥沥的小雨,不带雷不带闪的,一如南方向来的绵柔小雨。 而今天这雨却下得出奇得大,电闪雷鸣,乌云压境,大雨倾盆。 郭茂带着一身雨气湿意走进练舞室,来得比较早,只有汪洋一个人靠在窗台边正翻着脚本呢,他嬉皮笑脸地走过去,伸手搭在汪洋的肩膀上。 “大导演,明天开演了,还琢磨呢?就是琢磨出来了,这再改也来不及了吧!” 汪洋撇嘴扫他一眼,懒洋洋地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手上依旧翻着脚本。 郭茂啧啧两声,“你这两天是怎么了?一个毕业汇报演出,对你不过小菜一碟的事情,更何况你还有一群实力超群的战友,怎么也不至于紧张担忧得睡不着觉吧?你看看你这眼下的黑眼圈……啧啧……” 汪洋转了个身,往旁边挪了两步,“口水都喷我一脸了,能文明点吗?” 郭茂眼珠子一转,有些贼兮兮地靠近了汪洋,“是不是你家高材生已经修养得差不多了,择日即归,所以你这是因为欢喜得寝食难安不知道怎么迎接好呢?” 继上次一番乌龙事件后,汪洋总算弄明白这几年他身边一些朋友是怎么看高舜离开他身边这事的,一时有些微微感动又有些哭笑不得。 对高舜的事情,汪洋自己也是连猜带蒙的,只能猜到其中保密的必要性和严重性,所以还是只能顺着高舜前期留下的谎言继续往下编。 大概也就是心脏这玩意儿不比其他,当年出国的时候动了好几次大手术才把人抢回来,但是原先换得那颗心脏出现了一些排斥反应,国内没有国外治疗水平高,所以一直留在国外疗养呢。 什么时候疗养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乍一听郭茂提起高舜,汪洋神色就不由一恍惚,忽然天际划过一道大闪,将阴沉雨幕中的城市照亮,再接着,就是一声轰隆隆地连接天地的炸雷。 雷闪这么闪过的一瞬,汪洋忽而觉得心脏一紧,像被什么扼住了一样,手中捧着的脚本毫无预兆地掉到了地上。 郭茂吓了一跳,扭头看他,被汪洋瞬捂着胸口一脸惨白的样子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心口疼?” 汪洋深呼吸了好几下,心口的窒息感微微消散,但是浓厚的不安和慌乱却填满了其中,他勉强扯了扯嘴角,“没事,就是刚刚一瞬间有点心悸,估计这两天没睡好。” 郭茂将信将疑,“真的?别是被你家高材生给传染了心脏病吧?” 汪洋头疼地扶额,不太想承认自己认识他,“……没知识好歹装一装,从没听说过心脏病还带传染的。” 郭茂撇嘴,“……也许有呢。” 他的怂样逗得汪洋微微牵起嘴唇,又一道闪划过,刺目的光穿透窗子照进来,汪洋忍不住扭头看着呗闪电撕开的天空,心中的惴惴不安久久消散不去。 相隔千里之地的边境医院,一辆直升机落在医院的天台上,从上面抬出一架担架,担架一下飞机就被转移到移动病床上,病床周围围满了救护人员。 救护人员最外围是八个满脸血污的男人,和一个身上裹着一堆树叶的瘦削男人,虽然这样的组合有些怪异,但是在这一刻,众人的神情却出奇的一致——满心忧疮,满目悔恨,满脸愤怒。 移动床下面的轮子滑动得已经够快了,但是这最外围的九个人还是觉得不够,不够快,不够快,他们没有时间了! 最终,一向沉稳的康巴忍不住挤开了移动床后面推床的小医生,自己上手,一边推一边怒吼,声音都发着颤,“快点!再快点!” 其余八人见状,一声不吭,纷纷替代了其他推着移动床前进的医护人员,一张铝合金制的移动床,被几人推出了风掣电驰的速度。 “手术室呢?备好了没?” “好了好了,就在十一楼,两层楼,很快……”跟在他们身边的医生也是一脸严肃,在接到这个病人前,他已经预估了最差的情况,但没想到情况比最差的还差。 再一想上面下达的抢救任务,医生脸上立刻附了一层汗水。 但想想,这是从爆炸中心幸存下来的人,生命力的强悍度可见一斑,即使五脏六腑已经都出了问题,即使四肢后背都出了问题…… 还有救,还有救……医生呢喃自语。 “头儿,头儿,能听到吗?能听到你就动动眼皮子……” “保持意识,保持意识……头儿!” “头儿!” “头儿……” “十七号!” 高舜从没有一刻像这一刻这么无力过,他的意识从他的队员们徒手从一堆废墟里把他挖出来时就微微回来了一点,但这点意识却远远抵不上什么事儿。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外物的一切,就连他的队员们的说话声也像飘忽在九天之外的回音一样,虽然听得到,却都不够真切。 他觉得自己像陷阱了一潭黑水中,黑水的水面正一点一点漫过他的意识,让他的意识变得粘稠、无力、苍白。 高舜从没有一刻感觉死亡离自己这么近过,他自进牢笼,受过很多伤,其中有两次,他也是从死神手里擦肩而过,但他却没有像这一次这样,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自己身上一点一点地抽离。 做龚越的时候也没有过,那一次的死亡对他来说简直就像一个玩笑。 眼一闭一睁,他就成了高舜,甚至还没有体会到死亡的黑无是种什么滋味。 但这一刻,高舜想张开喉咙咆哮,这一刻,他觉得死神就站在他的额头上。 他能感觉到。高舜忽然睁眼,眼前是惨白惨白的天花板和白炽灯,他的队员们脸上还带着血迹和污秽,不停地在对他大吼,面目狰狞中带着恐惧和担忧。 一道门开了,高舜能感觉到自己被推了进去。他的队员们全部都止步在门外,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高舜动了动嘴唇,想说话,却发现只是动动口型都是那么难,好不容易,用尽全身力气后,他做出了一个口型,而那潭一直侵袭他意识的黑水也终于包裹了他,将他的所有拉进深深的黑水底部,水压漫过,高舜觉得喘不过气了。 十七小队的成员们站在门前,看着手术室的门关上,手术中的红灯亮起。 所有人都像被抽走了气力一样,贴着两边的墙,瘫坐到地上,每个人都抱着自己的武器或背包,一言不发,满脸木然。 忽然,不知道是谁开了个头,“刚刚……头儿进去前,是想对我们说什么?” 灰鼠抬起头,眼中还是蒙蒙一片,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不确定地道:“是不是痒……” 黑狐灵光一闪,“洋洋,他在叫人名,他叫的是洋洋,他之前说梦话时叫过。” 众人听到这里,齐刷刷扭头盯住了M19,M19困难地舔了舔干涩的唇瓣,“这是违反规定的……” 话音未落,康巴已经径自走到他面前,一脸沉静地道:“快查,趁老徐那边人还没到,我们还有时间违反规定,如果……如果……” 后面的话,康巴的声音抖了几次,还是说不出口。 如果高舜救不回来,起码要让他见家人最后一面,而不是变成一盒骨灰和一封讣告被送到他的家人手里。 M19震了震,康巴未尽的话中那个意思,他也在瞬间领会。 他再不迟疑,盘腿坐在地上,打开了一直背着的笔记本电脑,刚一打开,技术员内部的一个小通话框就弹了出来。 上面忽闪着上百通留言,M19看了一下署名,差点被吓到。 是他们技术里两个不得了的大人物,还是对师徒。 M19点进去一看,师徒两人无一例外地都在问:“十七号怎么样了?” M19略有些不解这两人对十七号的这种关心,但想想自己一会儿要做的事情是侵入自家信息库里挖十七号的资料,为了东窗事发后博点同情分,M19将实况转播给了这对师徒,顺便隐晦地表达了一下十七号在最后意识弥留的时候还惦念家人的心思。 那边沉默了很久,M19以为自己已经等不到回复了,便关了对话框,开始马不停蹄地侵入自家信息库。 一层一层地剥离,整整半个小时才弄到了十七号的档案,结果调出来一看,居然是已经被洗白过的,上面什么也没有。 M19面容一沉,心像落进了冰窟窿一样,周围守着他的八人随着他这表情,心里也都咯噔一声,还是康巴沉住了气问他,“怎么了?” M19僵硬地看向众人,“十七号的文档被处理过了,全部洗白了。” 众人顿时如坠冰河,刺骨的冷从脊髓蹿入心脏。 就在这时,被M19关掉的对话框忽然又弹了出来,那对师徒同时给他发了一个信息,拼合起来,恰好是一段完整的信息。 正是高舜的履历,从他出生到他父母双亡以及做了汪洋监护人的信息全部都有,丝毫不差。 M19瞬间活了过来,他一向比较僵化和程式化的大脑在这一刻爆发了无与伦比的机灵劲,几乎不用发问就能猜到这段信息的意思,他立即将这段信息交给康巴他们看,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 “快,去S市,去这里,找这个叫汪洋的,他是十七号唯一的亲人了。” 康巴站起身,看了众人一眼,开口道:“黑狐、灰鼠跟我走一趟,其他人留守,有什么……情况,立即通知我们。” 众人点头。 康巴三人重新冲回顶楼,上面的直升机还在,三人敲开了门,翻身上去。 三个小时后,S市,大雨变小雨,依旧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汪洋撑着伞从出租车里下来,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他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环境的变化,更没注意到有两个男人已经悄无声息地跟在了他身后。 他走进电梯的刹那才从反光的合金大门上看出不对劲,虽然他身后的两个男人极力掩饰,但身上一股说不出的感觉还是让汪洋起了疑心。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汪洋却有了戒备,不准备和这两个男人一起走入这个封闭的小空间,就在他准备移动步子的刹那,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夹住了他,强制将他拉进电梯。 “你们——” 其中一个男人伸手捂住他的嘴,附身在他耳朵边上道:“你认识高舜吗?” 汪洋瞬间安静。 电梯门合上。 …… 电梯门打开,康巴黑狐灰鼠相继走出。 走道的尽头是亮着红灯的手术室,走道两旁坐着不少人,除了留守的M19之外,老徐和几个高层也到了。 M19他们脸上还是一种木然,看到康巴的瞬间,眼神才焕发出一种光彩。 胡渣徐他们几个高层则不然,脸上都是黑沉沉的气压,显然已经知道康巴他们几个做了什么,脸色难看至极。 汪洋白着一张脸从康巴三人的身后走出来。 他的目光死水一般死从众人脸上扫过,最后留在胡渣徐的脸上,他一步一步地走到胡渣徐面前,嘴角想拉出一个笑,却只能露出一种惨然,“徐叔……他们说,我哥……我哥……受了重伤。” 胡渣徐有些受不住汪洋的眼神,微微瞥开一些,点头。 汪洋像被抽尽了全身力气一样,狠狠踉跄了一下。 一路上,汪洋揣摩过各种可能,甚至他还神展开地认为带他走的那两个男人是准备骗了他来威胁高舜什么什么的。 但即便他这么怀疑过,他也不敢冒一丁点险,万一呢?有那么哪怕万分之一的几率,这两个人说的是真的呢? “我们是高舜的队友,他受了重伤……也许,也许……你想不想去见一见他。” 那个男人问他。 汪洋只觉得脑中嗡得一声,他怎么敢冒这个险,一路上他再怎么脑补各种情节,也挥之不去心底的恐惧,再这两个男人开口的一瞬间,汪洋心里就有个声音在悄悄地说道,是真的,是真的,他哥出事了,他哥出事了。 高舜身上的伤,一年比一年多,汪洋虽然不知道都是怎么受得伤,但是那些伤痕却一点也不影响他去猜测各种危险的情境。 其中肯定有从鬼门关走过的时候,但从没有一次,像这样,会有人跑到自己面前,这么郑重地问自己这句话。 那一刻,汪洋就感觉到了。 他心里的那个影子,也许要崩塌了。 “我要看着他。”汪洋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么说道。 第一百零五章 “唉——”电话那头,周栀叹了一口气,到了嘴边的责备最后都化成了一种心疼和无奈,良久之后,她才接着道:“需不需要我过去?” 汪洋嘴唇蠕动了几下,最后还是道,“不用了,我能行。” 周栀在那头静默了一会儿,像是在评估他这话中的可信度,最后,她道:“那好吧,有事给我打电话,毕业汇演那事你就不用操心了,虽然你最后没参演,但整出剧是你导演出来的,是你的作品,如期毕业这事不会有问题。” “嗯。”汪洋顿了顿,认真道:“谢谢老师。” 周栀无奈,“也就这种时候听卖个乖,什么时候能真给我省点心才是乖呢!你回头给你同学朋友们打个电话报声平安,一群人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找了你两天了,要不是心里对你有点数,都要去报警了。” 汪洋应好。 周栀又絮絮叨叨地交代叮嘱了几句,左右不离“有事儿一定要给我打电话”、“高舜醒了要给我打电话”、“能回来最好是回来修养”等等一类的。 这边刚挂断电话,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汪洋扭头,见识胡渣徐。 汪洋的脸色并不好。 虽然他知道,造成高舜此刻想一个破布娃娃一样躺在加护病房里的罪魁祸首不是他。但只要一想到高舜的今天追根求源还是和胡渣徐脱不了干系,汪洋就怎么也没有办法给胡渣徐好脸色。 胡渣徐对此心中苦笑不迭,却一点也不敢怪汪洋。 “高舜的形式稳定下来后,我们就得转移了,他这情况,必须要转移到我们自己的医院里去疗养。” 汪洋一声不吭地盯着他。 胡渣徐无奈地笑了一下,“如果有必要,可能还要进行二次手术,他手术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五脏六腑破损太严重,要不是高舜自身生命力强悍,求生意志又强,差点撑不下去。 听到胡渣徐提起这茬儿,汪洋本就有些青的脸色,瞬间发灰,像是想起了极为恐怖的场面,大概,在汪洋看来,这辈子他所见到的最恐怖的场面,除了他妈妈的自杀现场,也就是高舜的手术现场了。 那天在他的无理蛮横的要求下,胡渣徐妥协,让人带他进去看着高舜进行手术的现场,虽然隔着一块玻璃,但整个切割救援缝合的场面,还是被汪洋全部摄进了眼眶中,变成一片血红色的恐怖回忆。 胡渣徐看了看汪洋的脸色,觉得自己无端端地由一个爱国好大叔变成了一个人见人憎的反派大BOSS,他盯着汪洋,下面的话,有些说不出口。 汪洋直愣愣地与他对视,好半晌才领会了他未尽的话中的意思,本能地,他恶狠狠地道:“不,我要跟着去。” 胡渣徐像是早料到他会说这句话似的,脸上神情未动,只期望自己的语气尽可能地缓和一些,“洋洋,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任性。如果可以带你去,有些事,你哥就不会瞒着你这么多年了。” 高舜现在只是从死亡线上被暂时拉回来了一条命,如果想要全须全尾地保住他,就必须要带他回牢笼里接受治疗。 而带一个不是牢笼的人进牢笼,在牢笼,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汪洋认真地盯着胡渣徐看了许久,最后慢悠悠地道:“我要去。”说完,根本不管胡渣徐什么反应,径自走到高舜现在的加护病房中,隔着宽大的玻璃窗,将额头抵在上面,木然又专注地盯着里面躺着的男人。 “哥,你别丢下我……” 最后,汪洋还是跟着胡渣徐一行一起去了牢笼。 没有先例,不代表不能开这个先例,虽然程序部那么容易走,虽然进入牢笼后,汪洋将过上半监视的禁锢生活,不能与外界有哪怕一丝的联系,虽然…… 有那么多的虽然,最终也没阻拦住汪洋和高舜一起回到牢笼的结果。 一进入牢笼,高舜就被送进了医疗区,三区里来了不少人协助,因为他们对高舜的身体数据掌握得最透彻。 第二次手术很快就进行了。 高舜再一次被剖开又缝上,汪洋固执地顶着一张白惨惨的脸全程围观了下来。 第二次手术后,高舜的命才算是真正地拉了回来,后期就只能看他自己恢复和休养了。 等到高舜的身命体征全部恢复到一个正常的波段上以后,他就被从医疗区里转了出来。 两次大手术过后,高舜的脑中依旧有淤血,因为这淤血血块卡得位置太敏感,轻易不能开颅取出来,只能靠自己吸收。 所以,高舜还没有醒。 他要被转进休养区,汪洋继续像个隐形人一样地跟着。 其实,从走进牢笼开始,汪洋就十分规矩地将自己尽可能地伪装成一个隐形人,他不想给任何人任何能把他轰走的把柄。 索性,高舜在牢笼里人缘一直不错,不管是三区还是医疗区的,在看到他一个人总是默默跟在高舜身后守着他时,眼一眨,也就像没看到他似的,该干什么干什么,有时还特地将高舜的身体恢复情况说得更浅显直白一点,减少一些乱七八糟的专业术语使用。 而就在汪洋觉得高舜正在一点点地好转时,他们来到了休养区。 休养区里的人不多,起码没有医疗区的人多。 一部分转到休养区来的人都是一些伤筋动骨的外伤,看着严重,但其实已经是牢笼里这些外勤人员受得最轻的伤了,而多半,这些人也不耐在休养区呆着,一般两个月的休养,这些人能呆足半个月就不错了。 另一部分转到休养区的人…… 则和高舜一样,身体各项体征值已经恢复,却——依旧睡着。 高舜被分到了休养区的七楼,一间单人间病房,里面还特地加了一张折叠沙发,拉开了可以当做床用。 这个七楼,还住着十一个和高舜一样的病人,时间最长的那个已经在这里躺了五年,最短的那个也躺了半年。 就在高舜他们住进来的那一天,那个躺了五年的男人被拔了管,他终于没能从睡梦中醒来,在睡梦中静悄悄地走向了死亡。 最开始陪着高舜刚进这里的半个月里,汪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他一睡下,梦里就会出现那个被拔管的男人,刚开始是那个男人的脸,后来就会变成高舜的脸。 汪洋睡不着,后半夜的时候,七楼总是特别安静,除了微弱的人的呼吸声和仪器的低鸣声,就什么也听不到。 这种感觉让汪洋觉得窒息,他需要时时刻刻将医嘱翻出来念几遍,要一遍一遍地看着“……血块吸收后,病人基本会醒来。”才能感觉稍稍好一点。 实际上,七楼一直很安静,躺在这一层楼里的人都安静地睡着,整个楼层一共也只有五个护理员,白天三个,晚上一个,轮流值班轮流休息。 他们的工作内容就是负责给安静地睡着的这些人擦拭身体,以及监测各项数据,每日一次上报。 护理员们很少在楼层里聊天,每天一开工,就轮流进入病房里给睡着的人擦身体,调节各种仪器,再观察一次最新的数据。 等忙完这些的时候,一整个白天就差不多过去大半,他们再分批次巡查一下每个病房,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他们就会缩回自己的办公室里。 汪洋是这里面的一个特殊存在,他跟进来的时候,这里面的五个护理员还很不习惯,但因为汪洋秉持着隐形人的原则,大半时间都陪在高舜的身边,顺带接过了高舜身边所有照料的工作。 汪洋全部学着做了起来,虽然护理员够专业也够细心。但是汪洋依旧不喜欢也不能接受他们将高舜像个木偶似的,就那么翻过来翻过去地将他脱光光了,然后擦拭身体。 终于,在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汪洋从噩梦中惊醒后,实在受不了这种随时会窒息的感觉,坐在高舜身边手贴着高舜的心口,确信那里还在有力地跳动着之后,悄悄滴爬到了高舜的病床上,蜷缩在他身边,听着高舜的心跳声入睡。 这之后,汪洋终于在这个七楼中找到了一个可以让他继续走下去的支点。 汪洋开始习惯于蜷缩在高舜身边入睡的姿势。 十七小队的成员们开始重新执行任务,康巴成了新的队长,不过他坚持自己是代队长。在没有任务的时候,他们会轮流过来看高舜,也顺便给汪洋带一些他需要的东西。 而实际上,除了一些不能带的违禁物品外,十七小队带进来的东西几乎把高舜的病房整装成了一个家,除了一般吃喝的东西,还有好一些娱乐的东西。 汪洋和外界的联系几乎全断了,他像被折掉了翅膀的飞鸟一样,自愿被禁锢在这里。 在半年后的一天,十七小队的成员刚刚探视完高舜离开,热闹的病房里忽然变得安静了。汪洋踟蹰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重新坐下来。 找了一本书,翻了一个有趣的笑话,对着高舜一字一句地讲完后,自己吃吃地笑了一会儿,笑着笑着,他捉住了高舜的手指。 脸上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半年多的卧床时间,让高舜的皮肤变得苍白而又无力,连一向有力的手掌,都变得憔悴而没有半分握合的力气。 虽然所有人都告诉汪洋,高舜已经在一天天好转,但是他的生命力却并没有勃发。 汪洋强制振作了一下,如以往每一日一般,开始跟高舜说起话来,“哥,刚刚你朋友们过来看你了,他说等你醒了,他就要把位置还给你。其实我不同意,不过我没好意思直接当人家面说,你要醒了,我绑也得把你绑回家,才不让你继续呆在这里呢。这里从早到晚连根鸟毛都看不到……” “哥……你什么时候醒?” 高舜一无所觉地躺在那里,周围只有机器运行的声音。 “哥,我想跟你回家了。” “哥……你不会丢下我的,对吧?” “哥,上个月医生就说你脑子里的血块已经吸收完了,你怎么还不醒?你不想回来了吗?” “哥,你快回来吧,我真的想你了。” …… 从半年前第一次听到高舜出事,到目睹高舜两次手术,到陪伴高舜整整半年,从没有流露出一次脆弱的汪洋,终于忍不住将高舜的手掌贴在了自己的眼前,想挡一挡自己眼眶里的湿意。 忽然,躺了整整半年的木偶人动了动指尖。 汪洋像受惊的小兽一样,呆愣在那里,眼睛睁得溜圆,一瞬不瞬地看向高舜。 高舜睁开沉沉的眼皮,眼神如雨水洗刷过一样,清澈幽深。 高舜只觉得自己从了长长的长长的一段路,路上泥泞不堪,每一次落脚抬脚都异常艰难,而终于,当他耗尽一切走完这条路后,他的意识从黑水泥潭中被拔了出来。 他看着汪洋眼瞳周围的红色,勉强笑道:“我也想你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就到这里,后面是番外。 番外里会交代主角后面的情况~ 第106章 番外一 番外一利刃归鞘 牢笼里总是有很多传奇。 有些传奇是用来给新人洗脑用的,有些传奇是用来打发难熬的训练时间用的,有些传奇则……真的就只是传奇。 而最新的一则传奇,则涵盖了牢笼中所有传奇的作用,牢头喜欢拿来做新人洗脑术用,熬训练的喜欢拿来做消遣用。 而M19近来无事,负责汇总十七小队一年内的大小事情,接了几件任务,完成了几件,过程进展,包括十七小队里众人做任务时拉了几泡屎。 说好听了,是为了及时掌握队员的各种动态,能从物质到心理上提供体贴入微的最人性化支持,实际上就是为了防止出现第二个图昆。 十七小队里这事儿平常都是高舜和康巴一起做这些书面文字汇总工作,但不巧,康巴最近刚升了队长,带着新人做入职训练区了。 众人商议之后,将这种看着就十分需要脑子的事情,光荣地托付给了M19。 M19则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地接了过来,艾玛,哪个抠脚大汉心里没住过一个文艺小清新的少年呢,从来都是跟着这群莽汉上山下海拌猪演树的,从没有给过这么能体现他湿人内在的任务,M19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于是,他雄纠纠气昂昂地接过了这活,第一步,就是摊开了自己的电脑,负责……添油加醋努力将这一则万用的传奇改编成一个“神话故事”。 “某年某月某日,云龙吐火,大海翻涌,一位奇子凌空出世。 该子八月能言,一周会走,两岁背诗,三岁行武……十七岁被世外高人看中,入了天上地下独一无二之地“牢笼”司职,号十七。 自此,过五关斩六将,上劈牛鬼蛇神,下斩人间妖孽,出道七年,战一百零三场,无败绩。人间妖物闻其名已丧胆…… 于最后一场战役中,受敌胁迫,困于方室,万吨火药中,殁。” “我就是要一份人事变动报告,你他妈写神话故事呢?让你整理一份你们小队今年的大事记,你看看你写得啥玩意儿……文不文白不白的,你他妈有没有一点你是工科出身的概念啊?”显然,负责收报告的这位领导欣赏不了M19这小清新的湿人内在,毫不客气地将M19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M19一边委屈一边撇嘴,心说,没觉得哪里写得不好,凡人就是凡人。 “嘿,你还在心里诋毁我起来了是不是?”可惜领导火眼金睛,一眼看透M19猥琐小眼睛里的鄙夷。 “你自己看看,这个十七号你给定性的啥?殁?你知不知道殁是什么意思?殁是死,死!你知道吗?”一边说一边把那份材料都抖到了M19脸上了。 M19弱弱辩解,“一般退役队员的档案,在咱们这儿不都是做死亡处理吗?” “老徐都没松口说他退役?你就给他做退役档?”领导咬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但……十七号确实走了啊,他已经不在牢笼里服役了……”M19有些懵,十七号醒来的时候,老徐第一时间就赶过去了。 明明十七号恢复得也都挺好,但他见了老徐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要退役。 这事儿在牢笼里并不多见,却也不那么特殊,三五年里也有那么一两次先例,大部分是因为心理上受不了了。通常来说,他们也就跟正常退役是一回事,人事档案上做一份灰档,然后消了记录,就留一个代号和一些事迹履历,就桥归桥,路归路。 但这事儿就算他没有目睹第一现场,基本也猜得到,那场面,绝对王见王,飞沙走石,乌云蔽日的,而不管怎么说,十七号最后跟着他那漂亮的弟弟走了。 按理,做一份灰档肯定是没问题的。要真说问题……M19十分膈应地不愿意承认,是自己文笔上的问题。 “我说最后一遍,咱们这里的人事档案分三种,第一种,在役,绿色档;第二种,退役或牺牲,灰色档;第三种,特殊情况,红色档。十七号这种显然要做红色档。” M19惊奇,“我从来不知道还有红色档!” 领导一窒,心说:“那是因为快十年没出过这种红色档了!但这事儿我能跟你说嘛?说了不就显得我做事不严谨了吗?” 最后,领导狠狠一拍桌子,“现在你知道了,回去改!” M19抱着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档案连退三步,最后,还是犹犹豫豫踟蹰再三地问道:“那我这行文方式也得改吗?” “该!”领导狠狠咬牙。 M19迈着小碎步,默默泪流地跑回去该档案。 而档案中的那位传奇,此刻正沦落到在大学里不停地补考。人家分四年考完的内容,他得在一个月里统统补考一遍。 高舜躺了半年,复建又花了三个多月,虽然最后各项数据都表示他恢复得不错,但终究伤了元气,皮虽然依旧黑,但黑里有一种大病初愈的苍白感。 所以当他跟汪洋重新出现在人前的时候,身上那种沥血归来的气息基本感觉不到,非常符合他那“心脏病终于治得七七八八,可以回国了”的形象。 回了S市之后,高舜便为以后打算起来。 幸好牢笼在他的信息处理上做得还算靠谱,各种信息衔接做得比较到位。因病休学这种借口一般只能休两年,两年时间一过,牢笼那边又给他做了其他方面的信息处理。 以牢笼里三区金先生的名义给他的学院发了一份函件,大意是说高舜一边在国外接受各种先进的心脏病治疗,一边也在他的指导下进行他们当初跟进的那个和类人机械战士的项目。 也是到这里,高舜才明白金先生在国内这方面所享有的声誉之高。 这其实也不算是胡诌,高舜这几年一般不执行任务时,总是会被三区拖去帮忙测试各种机械和武器,无形中在机械这方面的知识积累比他同期学了四年的同学们都高了去了。 总而言之,几方面这么一运作,使得高舜回来只要能通过四年来缺席的所有考试,不但能顺利补到自己那张毕业证学位证,还能毫无阻碍地保个研。 实际上,这不能叫毫无阻碍,而是叫热忱期待,当初带项目的吴教授对高舜的期许从来就没有低过,在一听高舜这几年虽然养着病,但却实实在在是在金先生的指导下从没有放弃过“学术钻研”的精神,一直精益求精的进步着。 简直恨不得跳过层层考试,直接把他抓紧自己的实验室。 而这些,暂时离高舜还有么一点距离,他现在依旧在应付考试,考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日月变色的。 好不容易,最后一门补考结束,走出考场的时候和一个补考相遇,对方来去匆匆,低头赶路,忽而一抬头,看到高舜,愣了一下,半晌回过神来,伸出手,指着高舜喊道:“高舜!” 高舜愣了一下,回视了对方一眼,立马想起来,是当年和他们机械班起冲突的那个体育班学生,就是那个在游戏中坐镇指挥,最后冲上来又气冲冲走了的那位。 他自觉和对方没有太深的纠葛,但想想,四年多的时间,他都被人叫十七号,而不是高舜,冲着对方这句高舜,高舜还是颇为慈眉善目地向对方露了个笑。 对方惊悚地颤了一下,随即看了看高舜走出来的地方,眼珠子一转,就笑开了,有一种他乡遇故知,同是沦落人的猥琐在其中。 对方很自来熟地跑过来,“嘿,这才真叫有缘,补考啊,兄弟?” 高舜挑挑眉,点头。 对方道:“不用不好意思,我也补考啊!哎哟,大四挂了一门,毕业证学位证都给扣着呢,我其实不想来,但我老头发话了,好歹两张证要给他领回去。” 说着说着,对方更高兴了,本来嘛,这种事情不光荣,他也高兴不起来,但是看到高舜这个当年号称机械班大脑的人也在毕业一年后还回学校补考,就不觉得有什么难堪了。 当年的高材生也有补考的一天,他来补个考也很正常嘛。 就在高舜疑惑对方毕业一年还要回学校补考也能高兴成这样的当口,对方已经脑补了无数让他笑得见眉不见眼的事情,开口就要请高舜出去搓一顿的时候,汪洋一阵风一样刮了进来。 “哥,你考完了?” 高舜回头,看到比起五个月前睁眼看到的他时要稍稍恢复一点肉感,但依旧显得有些瘦的汪洋,冲他弯了一下嘴角。 汪洋眼神熠熠,站到离高舜非常近的侧后方,看了看站在他对面的男人,疑问地看向高舜。 高舜想了想,自己也不知道这人的名字,只含糊地道:“熟人……一起来补考。” “……”汪洋惊讶了一下,挑挑眉,那意思——这么渣?毕业后还要回来补考。 智商确实不算高的那位同补考的难兄难弟,莫名就读懂了汪洋的这个眼神,忍不住就腹诽——看个屁啊,你叫哥的这位不也回来补考了嘛! 高舜眼看氛围有些不对,及时拉着汪洋与这位仁兄告别。 直到出了学校大门,汪洋才自顾自地捧着肚子乐开了怀,“哈哈,你看到那人刚刚那副表情了没?” 高舜无奈地瞥他,伸手给他拉起来,顺顺气,别笑岔了气,“饭店定好了没?” 汪洋一边止住笑一边点头,“定好了,屈震他们刚给我发短信,说已经到了,咱们快去吧。” 说着走出去两步,又退回来,“哥,给你编得那套剧本,你背熟了没?要不要我跟你对对词儿?” 高舜嘴角抽了抽,伸手揉他脑袋,“我自己能圆回来,你那套剧本你还是留着下次你编舞的时候用吧。” 消失四年,前后圆谎的话,人生就永无止境了。 对于这些一直还挂念着他的朋友,高舜不准备编太多胡话,只继续按照心脏病那个本子走就行,只是前后时间线得拉一拉。 两人相携走进定好的饭店包厢时,屈震一伙人都已经到了,众人本来正凑在一起毫无节操地聊着什么三俗话题,高舜推门进来的刹那,一群人全呆住了,傻不隆冬地保持着可笑的造型呆愣在那里。 高舜忍不住勾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心情很好的模样。 屈震和一个高个率先反应过来,一个激动,直接踢翻了椅子,扑到高舜近前,被汪洋给拦住了,颇有几分做戏做全套的假模假样,“悠着点儿,悠着点儿,这才刚康复呢。” “高舜——” “操|蛋玩意儿,你他妈这几年去哪了?” “什么叫刚康复?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生病了还是怎么地?” “要不是汪洋还在,我们真他妈怀疑你已经去了外星球!” 一群人反应过来后,全部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缠住了就问,结果十多分钟过去了,只听到这群人打听东打听西了,没听到高舜答一句,或者说,压根插不上嘴回答。 好半天后,众人才稍稍从乍见面的激动中平复了一点心情,仔细打量了一番两人,发现高舜的眼眸更深幽了,里面黑黝黝地,挺摄人的,身形好像又高大了点,但是气色并不太好,透着点苍白感,人也瘦了不少。 而他旁边的汪洋本来就是跳舞的,身材颀长,现在看着也瘦了很多,但一双眼睛却更有灵动感了,像是受过风雪的淬炼一样。 这两人就这么往哪里一站,足足地吸引人眼球得不得了。 等众人都坐下来后,高舜这才把准备好的说辞告知众人。 大体还是上大学那会儿忽然检查出心脏上有点问题,刚开始没在意,谁知道后来发病发得那么迅猛,人忽然间就撑不住了,国内治疗水平跟不上趟,就去了国外。 这么多年都在国外治病。说到这里的时候,为了取信众人,还稍稍撩起了上衣,胸膛上横七竖八留着好几道手术疤痕呢,众人顿时唏嘘不已,从将信将疑转为对高舜这些年的心疼。 “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不吱一声?”屈震脸上神情有些黑,“还是不是兄弟了?” 高舜好脾气地笑笑,不吱声。 屈震:“得了,不管怎么样,九死一生,这会儿应该好了吧?换了颗心?” 高舜和汪洋默契地点头,“是,差不多好了。” 众人听到这里,一通欢庆,庆高舜死里逃生,庆兄弟情谊还能再续。 吃喝欢庆结束后,高舜要去结账的时候,发现屈震早他一步把帐已经结了。 “兄弟这么多年,我算是领先你一把了,我拿工资,你还在补考,替你结个账,不为过吧?”屈震叼着烟,斜眼看他。 高舜失笑,示意屈震给他一根烟。 屈震迟疑,“你能抽吗?” 高舜摸摸鼻子,想起医嘱,默默缩回了手,和屈震两人一起倚在柜台前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 屈震一根烟抽完后,他冲高舜撇撇嘴,“你家小羔羊找出来了。” 高舜失笑,扭头看了一眼朝他们走来的汪洋,又看了看屈震,“你这几年怎么样?” 屈震咧嘴一笑,“肯定比你好啊,没病没灾,吃吃喝喝,大学上了,青春挥霍了,学历有了,工作也正干着,工资拿着,我爸那家族茶叶生意也蒸蒸日上着呢,怎么看都比你好。” 话音刚落,汪洋已经走了过来,站定在两人身边,高舜和他无声地对视了一眼。 屈震看着这两人不经意间的一举一动,又重新为自己点了跟烟,“晚了,小羊羔,赶紧把你哥领回家,这才换了颗心脏,肯定没有原装的好,还是好好养着吧,里面那几只醉鬼我抽完烟给送回去。” 高舜失笑,自己在这群朋友中“弱不禁风”的形象今晚算是奠定了。 两人也不矫情,冲屈震挥挥手,“行吧,有空去我们家坐坐。” 嗯,我们家。屈震心里默默重复了他们的话,略有羡慕地笑了一下,打火,点着了烟。 路灯通明,霓虹高耀,高舜和汪洋肩并着肩走入车水马龙的城市街道里,等到人流慢慢多起来的时候,两人肩并肩的姿势就变成了手拉手,十指相扣,一晃一晃地,一会儿就淹没在了人流中。 牢笼里,档案归档时,胡渣徐盯着红色档案栏看了很久。最后还是抹了抹,将一份标注十七号的文件改成了灰色,让下面人去存档了。 他还记得八年前,高舜第一次在人流中接过他手里一个芯片时的样子,转眼八年了,八年时间,造出了一把利刃,而今天,利刃已经归鞘了。 番外二 关于吃饭这件事 汪洋并不是个吃货。 实际上,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对吃讲究或者对吃执着的人,或者应该说,这世上除了高舜和舞蹈这两样东西外,就再没有汪洋会执着的东西了。 所以每每舞剧开排,他和剧组里各路为了保持身材的舞者们凑在一起,听着众人一边天南海北侃各种美食,一边口水直流为了身材还得残酷忍耐时,他都没有太多感觉。 看得旁人既羡慕嫉妒恨又暗自感概——果然天生就是吃这行饭的,对吃没什么*,保持起身材也就没那么痛苦。 而实际上,在汪洋读大学的这几年,每每周栀的舞团要排一出新剧,汪洋被分到的那个角色,总是需要他去增肥的。 说是增肥也不准确,只是汪洋身形偏瘦削。跳独舞或者双人舞时,他就占尽优势,身形瘦削轻灵,同时还具有一种阳刚的力感。 但一跳舞剧,因为角色特定需求,汪洋瘦削的身形就会受限,很多非常具有挑战性的角色,汪洋只能跳出其中的韵,而差了几分外在的契合感。 周栀本身又是一个追求完美的导演,所以一排舞剧,就压着汪洋增肥,而这么多年下来,也没成功几次,好不容易增了点肉,多训练一段时间,就又瘦回去了。 只能庆幸,幸好汪洋内在功底够强,即使外在差了几分契合感,这么多富有挑战的角色,他也一个一个拿下了。 随着汪洋这几年各方面的积累,再加上他是周栀首席弟子的身份,周栀舞团里的众人其实都已经默认,等汪洋一毕业,这个舞团应该就会慢慢转到汪洋手上。 周栀基本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汪洋忙着毕业季的时候,她特地带领自己的团队打造一出为汪洋量身定制的舞剧,将汪洋在舞团内的地位给稳稳地打下来。 只是这才筹备出一个头来,汪洋就因为高舜「最后一次高危心脏手术」远走他乡,给高舜做了近一年的陪护,等两人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都瘦了好大一圈。 原先排演好的定制舞剧暂时也用不上了,汪洋瘦了一大圈,和最初定制形象有出入不说,陪护的一年时间里,他基本就没练过功。 舞蹈这项活儿,吃得既是天赋也是刻苦,有天赋的同时,这基本的功夫是一天都不能丢。丢了,即使天赋还在,你身体上的各个零件却不再是那么回事了。 所以回来后,周栀看汪洋虽然瘦了一圈,精神状况却格外的好,手一挥,也懒得跟在后面询东问西斥责喝骂,只说给他三个月时间,既要「胖一大圈」也要把底子全部捡回来。 这可让汪洋直接苦了一张精神熠熠的脸,底子捡回来,对他不过是分分钟的小事儿,但胖一大圈儿,且不说完全不符合他的审美,照他这动一动就得瘦的体质,完全达成不了。 于是,在三个月的时间里,高舜除了琢磨自己补考的事情外,就是变着法子给汪洋增肥。 醒来第一眼,看到汪洋瘦得都能戳人的尖下巴和白惨惨的气色时,高舜就打心眼里觉得难受。 在他的意识沉沉陷落黑色泥潭中的大半年,他没有一刻感松懈,就因为他知道,这一次和上一次他做龚越时是不一样的,这一次,有人在等他。 所以,即使路再难走,他也要一点一点走回来。 但乍一看到守在自己身边眼眶里还带着泪的汪洋,高舜心口还是一阵狠狠地绞痛。 于是,他铁了心要退役,就算三区几个人把他身体恢复数据吹得跟花一样,就算胡渣徐一再用各种理由和姿态挽留他。 回到S市后,花了一个月时间,把各种考试给补考完了,又走了一些特殊渠道,拿了个特殊人才引进的名额,进了吴教授的实验室。再利用半年多的时间,看看书,等到年底的时候,在从考研大军里过一趟,名正言顺,考个研究生。就能继续跟进他当初掉队的那个类人机械项目。 比起过去在牢笼里的各种训练、帮测新仪器等等非人类的生活方式,现在的生活,除了偶尔呆呆实验室,补补他掉队的项目进展度,看看书,高舜最大的乐趣,就是给汪洋增肥。 起先,高舜是带着汪洋逛S市吃货论坛上推荐的各种美食店,早中晚各一家,天天轮着吃,半个月吃下来,基本不重样。 结果,高舜自己倒是都补回来了,汪洋还是那副瘦削的样子。 思来想去,高舜终于意识到,汪洋对吃的兴趣真心提不上来,各种在论坛上被吃货们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美食,到汪洋那儿,都是毫无差别的——能填饱肚子的食物而已。 高舜无奈,只能自己接着想辙儿。等高舜拿出出任务时攻克任务目标的十二万分缜密心思来对待汪洋增肥这件事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一点突破口。 汪洋原来不是看所有食物都是毫无差别的,如果是出自自己做的食物,就算只是大锅熬了一碗葱花疙瘩汤,他也能吃出点兴高采烈的劲儿来。 而如果哪天,做了他喜欢吃的老火卤牛腩,他那顿就能多吃一碗饭。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高舜倒真的有些哭笑不得了。 他和汪洋生活了这么多年,倒还真没觉得自己有厨艺上的天赋,拿手菜也就那老三样,还都是上辈子为了保证自己独立生活不被饿死学的。 现在倒成了替汪洋养膘的一手高端技能了。 这个突破口一出现,高舜心里倒没有丝毫挣扎,老三样的菜色一成不变地开始上桌,顿顿都是大碗肉加大碗饭,偏偏汪洋似乎每顿都能吃出花来。 顿顿就着一模一样的菜色吃出了眉飞色舞的高兴劲了。 直到吃了一个月,高舜已经被自己那老三样的菜色给吃得倒尽胃口了,汪洋也终于达成了「胖一圈」的任务。 高舜当即撂挑子不再煮了,又开始了早先两人一起生活的模式,有空就出门吃饭,没空就回家随便整点面啊炒饭的对付对付。 结果,这才进行了不到半个月,汪洋那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膘」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掉了。 高舜哭笑不得地揉着汪洋又瘪了下去的肚子,「跟我杠上了是吧?」 汪洋无辜地回视他,捏了捏自己的腰,「我觉得还是瘦好。」 高舜笑笑地与他对视,问他,「我做的饭有那么好吃?顿顿老三样,不腻?」 汪洋想了想,颇为矜持地道,「也就还行,而且顿顿吃,也怪腻的。」 高舜被他这幅大爷的姿态气笑了,「那你怎么还不认真长肉?非得靠我那老三样才肯多吃饭?」 汪洋索性躺到沙发里,脑袋枕着高舜的腿,望着天花板,懒懒地道:「不知道,反正只要想想是你做的,我就觉得挺不错。」 说着,勾着高舜的胳膊,拉他下来对着他的嘴啾了一下,笑吟吟地道,「哥,我现在赚得挺多的,干脆你在家给我做煮饭公吧,我养着你。」 高舜眼睛微微眯起,胳膊枕在脑袋后面,顺着他的话道:「那你得给我开点工资儿,还得给点零花,不然我出门买包烟都没钱……」 汪洋呼哧呼哧乐了,翻身坐起来,爬到高舜正前方,双腿叉开,坐在高舜面前,「行,爷现在有钱,每个月给你开个万儿八千的随便花,你就负责在家里给我当媳妇儿就好。就是有一点,你得改进,那老三样真的能撤了,换点新样式……」 「有了,哥,我给你报个厨艺班什么的,你去学学,做人得追求进步。我听郭茂推荐了个不错的,他就在学呢,为了抓住他男人的味儿,我说哥……」汪洋假模假样地抛了个媚眼,「你这消极怠工的态度可不行,你也得想想新手段,比如抓住我的胃什么的……」 高舜看着汪洋越说越得劲的样子,也不去打断他的幻想,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他的话往下扯,虔诚地检讨了一下自己不思进取的厨艺,便深刻阐述了一番自己认识错误的思想深度。 两人和乐融融地扯皮说了一下午闲碎得不能再闲碎的话,晚上临吃晚饭那会儿,高舜「死不悔改」地继续进厨房整了老三样。 端上桌后,汪洋嘴上一边嘚啵嘚啵地批评着高舜的不知进取,顺便试图给高舜增加一点他没有厨艺绑不住男人的心的危机感,一边双手开动,筷子翻飞地吃得满脸满足。 高舜忍不住倚在桌边失笑,拉过吃得满嘴油的汪洋,印上一个吻。 「下次我去网上学点新菜色,厨艺班……还是算了吧。」高舜实在想象不到自己五大三粗一汉子挤在一堆小媳妇里学厨的样子。 汪洋乐得眼都眯了,适时地往外灌蜜糖一样的情话,「没事儿,哥,你试新菜时,我会记得买瓶胃药的,就着胃药,我也会把新菜给吃了。」 「……」蜜糖内里包着炮弹。高舜暗暗评价。 番外三 有你才最高兴 「好,今天到这儿。」汪洋眼角的余光瞟到一个不那么讨喜的人出现在门口,暗暗叹气,随即,对舞蹈室里的众人挥手,示意今天散场。 众人一边散场一边对汪洋打招呼,一个戴着豹纹镜框的男人捏着个平板走到汪洋身边,颇为客气地和他说道:「幸苦汪老师,您看,您这边进度这两天是不是稍稍再加点,我们家闵哥的巡演下个月就要开始了,这正式开始前,我们肯定还得空出一周让舞演和闵哥互相配合熟悉一下……」 汪洋蹙眉,扫了他一眼,拿起一旁的毛巾擦汗,想了想,慢吞吞地道:「不是我不加进度,你们也知道你们自己这个情况……」 豹纹镜框男一看汪洋的表情,脸上的笑也跟着有些紧,嘴上立即接口,「汪老师,您说的是,这事儿其实是我们办得不地道,偏偏现在让您跟着受累来收尾。确实是我们做的不好……」 对方口中的「闵哥」是这两年红得发紫,在圈内占据一线天王位置的影视歌三栖巨星,说起这位巨星的人生起伏,用腥风血雨一词也不为过。 十年前汪洋念高中那会儿,这位巨星就已经够红了,红到粉丝因为不能独占他,就埋了炸弹要跟他同归于尽,不过闵阔命好钱多人红,虽然爆炸那事闹得挺大,但实际上他只受了点轻伤,现场死伤无数的都是他身边的安保人员和当时离得比较近的粉丝们。 不过自那场爆炸后,本来只能算勉强跻身国内一线当红艺人的闵阔,忽然就开始朝着大红大紫的路奔着去了,十年累积,人家现在是实打实地亚洲区域内的天王级人物了。 这不,天王闵阔这三五年都忙着拍电影去了,当年出道时的歌唱事业反而被放到了一边,今年年初的时候,天王身边的团队就对外放消息了,天王今年会将电影事业暂放,安心筹备一场大型的亚洲巡回演唱会。 这消息年初的时候就出来了,本来不是多大的事儿,娱乐圈里天天有人开这个演唱会那个演唱会的,但是架不住天王的团队会运作,天王的粉丝够死忠,这个消息一出,微薄、新闻、论坛到处都飘着这个事儿。 汪洋年初休息的时候,泡高舜实验室里看他做研究,万分无聊的时候也刷到过好几次,巡演起始点就在S市,他当时还想着,要是有空,也拖着高舜去看一看呢。 结果临到上个月,他忽然接到天王团队的邀约,想让他给他们的天王编三支大型的群舞。 汪洋当时愣了好久,还是后来对方提了周栀,他才知道怎么回事。 天王的团队虽然宣传得很牛叉,但不管天王愿不愿意承认,他确实有三五年没开过演唱会了,时代的风起云涌后浪叠前浪根本不是他们能掌控的。 前期各种宣传做得很到位,后面各种跟进也都没问题,谁知道最后是编舞这块出了问题。当年天王合作惯了的几个圈内舞蹈工作团队这两三年也都发展的不错,所以相关的业务都需要提前起码半年预约。 但天王的团队却忽略了这一点,或者说,他们没有忽略,只是觉得他们拥有不一样的特权,本来事实也确实如此,但刚好天王的巡演档期和另一支老牌乐队撞了。 这老牌乐队算起来差不多和天王同一个时间红起来的,而且人家一个乐队都一直专心致志地在做音乐,相关的关系脉络经营得肯定要比天王夯实一点。 所以,最后,各个舞蹈工作团队只能对天王发了一张好人卡。 天王团队这才急了,但在他们看来,业内有经验有实力的工作团队就那么几家,各种疏通关系之后,也只能每家给他挤一支舞出来,最后还是差了三支舞。 这时,他们才托着各种关系网,找了周栀这个大师级人物,只是周栀这两年越发懒得理这种纠结的事情了,但是对方拖得关系当年与她又有着不错的交情,最后她便把这事儿扔到了汪洋的头上。 天王的团队本来看汪洋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心里还没底,但是等听了汪洋的名字后,只差没当场跪倒膜拜,原来他就是年前在欧洲凭借一部舞剧《黑色的影子》而名声大噪的传奇人物啊! 恰好这段时间汪洋也没收到好的脚本,加之周栀发了指示,所以便也就把这个活儿给接下来了。 等到接下来之后,汪洋才知道这事儿真他妈坑爹,足足三支风格完全迥异的大型舞蹈也就算了,舞蹈演员全要靠他们舞团自己上也就算了,编舞排舞统共只给二十几天时间才让人吐血。 这也就算了,等舞编好带着人排练的时候,这团队的联络人又来催,那意思是想让汪洋再赶赶进程。 偏偏汪洋在舞蹈上的执念完完全全承续了周栀,平常排舞剧,哪怕有一丝不完善的地方,汪洋也不会松口说上演的。 不过舞剧是他们舞团自己排的,时间进度全部都掌控在他自己手上,而现在这单活儿是接的别人的,他们的主动性受控。 「……闵哥那边也是担心不空出一段时间和群舞配合一下,上台效果出不来。我们也知道这确实挺糟心的,但是您看这事儿都到这一步了,就是看在周老师的面子上,汪老师,您说……」 汪洋听他搬周栀出来,心里觉得挺不得劲儿,但也无奈,便摸着下巴道,「刚刚排练你也看了,你觉得怎么样?」 对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眼瞬间亮了,「刚刚那支舞时排给我们的?」 汪洋瞥他一眼,不搭腔,但眼神已经妥妥传达了他的意思——不然你以为呢?舞蹈是排出来吃的? 对方眼中的光亮更炙热了,「哎呦,汪老师,我虽然不懂舞蹈这种艺术,但是这么多年,我看过的也不老少了,您这舞都排到这种程度了,您怎么还说时间不够呢?我看明天就能跟我们闵哥合一遍了……」 汪洋被他一连串话吹捧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等他确认了对方是真心赞美而不是溜须拍马之后,他才意识到,原来大家的世界观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在他看来还有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的三支舞,在他们眼中,已经好到没边了。 想到这里,汪洋心中一阵无力,顿时觉得给人排舞真是不得劲投了,以后这活儿,死也不接了,他说道:「那行吧,你觉得已经可以了,那你看着安排时间,我们去和天王合一下舞,走个位。」 对方看汪洋这么干脆就应了,顿时喜出望外,乐滋滋地要请汪洋吃饭深入探讨一下舞蹈的艺术之类的。 汪洋轻飘飘地拒绝了,话说的很客气,内里却想——我宁愿跟我哥讨论舞蹈这门艺术,起码我哥会实诚地告诉我他完全不懂,只看个乐呵。 晚上回家跟高舜说起这事儿的时候,高舜很难得地愣了一下,「你半个月前说你接了个活儿,就是给……闵阔……排舞?」 汪洋嗷呜一口啃在了酱汁猪蹄上,脑袋点啊点的,随即,他发现了点不对劲,眯眼看着似乎有一瞬间晃神的高舜。 他咬下一块皮,嘴里嚼啊嚼的,眼珠子却滴溜溜转了一圈,「对,我明天还要去见他,真人,哥,你想不想去?」 高舜正儿八经想了一会儿,「明天有项测试,估计去不了……」 汪洋眼角抽了抽——这语气怎么还有那么点遗憾的意思?!他哥难道也是闵阔的粉丝?平常没感觉出来啊! 汪洋忍不住开始咬筷子琢磨了起来,如果他哥是闵阔的粉丝,这次这么好的机会,得给他哥谋点福利啊,签名照啦、签名影碟啦再握个手合个影什么的…… 不知道他哥这么五大三粗一个人会不会像那些小姑娘粉丝一样,见到偶像连话都说不清楚,激动地化身筛子,然后…… 就在汪洋在脑补之路上奔跑得简直停不下来时,高舜才察觉了汪洋的异样,他眉头一挑,暗想——这又是想出了什么奇葩玄幻新舞剧了? 想到这儿,高舜倒觉得有件高兴的事情可以告诉汪洋,「你之前心心念念要排的什么鸟的死亡,现在可以准备排了?」 汪洋怔了一下,脑子哽住半天,什么鸟的死亡?那是啥玩意儿? 好半天,汪洋才反应过来,既无语又惊喜地看着高舜,「哥,你说的是《尼奥罗格之死》?可以排了?舞台技术效果方面的问题你攻克了?」 高舜点头,汪洋刷地扔下了碗筷,蹦到高舜身上,搂住了他,狠狠啾了一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哥,太棒了,我马上就去准备排剧的事情,太棒了!太棒了!」 高舜双臂平举,一手还端着饭碗,一手拿着筷子,看窝在自己身上像个毛球一样不停蹭来蹭去的汪洋,嘴角忍不住勾起,右手放下筷子,环住汪洋的后背,顺着脊梁摸了摸。 《尼奥罗格之死》这部剧的创意,是汪洋在牢笼疗养区陪护高舜的时候产生的,有些他与高舜的故事投影在里面,回来后又找专人给他润色艺术加工了一遍,只是这幕舞剧想要出效果,除了脚本、舞蹈、舞者以外,对舞台效果也有些特殊的追求,当时问了好几个舞美团队,都说当前的技术做不到汪洋那种要求。 汪洋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还是高舜见不得他萎靡的样子,把他的难题接了过来,虽然舞美什么的,高舜没接触过,但是汪洋像要的效果却可以通过一些化学和机械达到,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于是高舜在自己的项目之外,开始抽时间帮汪洋设计舞美机械和一些化学上的小玩意儿,在这个过程中,发展出了一项副业。 无形中倒解决了当前舞台效果里的一些小问题,甚至在汪洋近两年的舞剧中,舞美那一块,只要汪洋说出自己想要的效果,就算其他团队做不到,有高舜这尊大神镇场,就没有做不到的。 久而久之,汪洋舞团的舞剧名声就更上了一层楼,艺术之外的科技力量也颇为受人津津乐道。 虽然汪洋简直恨不得立马把《尼奥罗格之死》立马排出来,虽然他在高舜面前一如既往地尿性无比,但对外,汪洋还是分得清轻重的,手上这单闵阔天王的活儿不做完了,排剧什么的就是痴人说梦。 随后几天,闵阔身后的团队倒是也守诺,每天下午安排了一个半小时给汪洋的团队,让汪洋的团队和闵阔一起走个位合作排量以下完整的舞蹈。 三次排练之后,闵阔的团队又提出意见了。 「汪老师,您这三支舞效果确实很棒,也很让人惊艳,但是……您看是不是再改改比较好?」 汪洋皱眉,有些不懂对方的意思。 对方解释得小心翼翼,汪洋毕竟不是那些专职的舞蹈工作室,能请动已经花了不少人脉和财力了。再者,他也担心汪洋有个艺术家特有的脾气啊、执着啊什么的,容易把事情谈崩。 「您看,咱们这个巡演,闵哥才是主角,您这舞蹈整体的感觉是很震撼,但是闵哥的那种感觉好像还差点儿……」 汪洋瞬间明白,那意思就是闵阔那种众星拱月的味道没出来,或者换个说法,在汪洋排的三支舞里,闵阔显得不够闪亮。 汪洋低头想了想,他排舞追求的是整体舞台效果,虽然定位是伴舞,但好像确实不够凸显闵阔的地位。在其位谋其政,他们要的是伴舞,不是他想排的舞台剧,再加上,汪洋现在心思已经都分散到他的《尼奥罗格之死》上去了,闵阔这边的事,他也不愿多分辨什么。 当即,汪洋便道,「那行,我们明天休一天,我回去改改。后天再合一次,但是到时候一个半小时可能就不够。」 汪洋一口答应时,对方当场就忍不住喜笑颜开了,艾玛,没想到这个艺术家这么好讲话,随即听到他说后天合舞时间不够,便接口道:「没关系,汪老师,我们这边可以空出一个下午来合一下。」 汪洋点头,回家连夜改了一遍舞,把一些队形变动和动作给拉掉,第二天又召集大家排了一遍。 完事后,第三天合舞的时候,虽然闵阔本身没有发言,但看那神色,也就是满意的意思了。这天因为三支舞都改动了不少,后面也只剩下三天可以大家合作走位了,所以排得格外晚了点。 结束的时候,闵阔身边的保镖和团队簇拥着闵阔往地下车库走,汪洋也接到高舜的电话,让他下车库,高舜的项目阶段检测挺顺利,未来几天空出来了,要来接汪洋去吃饭。 因为顺道,加上闵阔可能比较满意汪洋编舞改舞的识情识趣,觉得大家合作得很不错,便攀谈了起来。 闵阔因为来练舞,穿得很休闲,保养得宜,只感觉差不多三十左右,而不像三十六七的人。说话举止都得体,眉宇间可能是因为经历的起伏风浪太多,微微有种成熟男人的沧桑味道在里面,但总的来说,这位天王如今的地位已经能支撑他散发一种成功人士的从容派头了。 相比之下,少年成名,且几年之间一再造就各类名誉和传奇,成功得似乎非常顺风顺水的汪洋则显得青春稚嫩许多,差不多款式的休闲服,闵阔穿出了一种从容风度,而汪洋则穿出了一种活力和洋溢的感觉。 两人乘电梯直下停车库,天王和汪洋聊得感觉还不错,主动提议,「今天耽误你不少时间,我请你吃晚饭吧。」 汪洋笑了笑,略有些为难的意思。 闵阔失笑,「约了人?」 汪洋摸摸鼻子,点头。 大概对汪洋挺有好感的,他接着道:「不介意的话,可以叫上你朋友一起吃个饭,我喜欢交朋友。」 汪洋眼神亮了一下,想起自己几天前琢磨的「高舜也许是闵阔粉丝」的事情,有些心动。 闵阔很准地踩住了这个点,「要不,你打个电话给你朋友问问。」 汪洋从善如流,电话一通,直接就说闵阔要请他们吃饭,问他来不来,高舜正准备出门,有些诧异,听汪洋说话时一点不抽不蛇精病,很正儿八经地语气,便猜到闵阔可能就在他旁边,想了想,便说可以。 最后,闵阔报了个地址,是家私房菜馆,让高舜自己直接过去,他和汪洋则从这边过去。 毕竟两人不算熟,前面几天闵阔每次过来都是赶着练舞踩点,有问题也都是他的团队在和汪洋交流,所以交谈不多,一时半会找不到什么特别投机的话聊。闵阔便就顺着汪洋打电话时的语气神态往下随口找个话题了。 「看你说话那感觉,是女朋友?」闵阔很轻松地笑着道。 汪洋挠了挠脸颊,「额……是我哥。」 闵阔没多想,「你们兄弟感情挺好,我还以为是女朋友。」 汪洋讪笑——这种无意中被人真相的感觉真是……酸爽极了。 「你哥跟你一样吗?我听周老师说,你是有家学渊源的,你家都是跳舞的?还是做什么其他艺术?」 「……」汪洋略有些艰难,不太想打击兴致勃勃闵阔,」……我哥,其实是个科学家。」 「……」闵阔对着汪洋,瞬间脑补了一个和汪洋差不多身高身形,带着厚底眼镜,套着白大褂,脑袋因为太聪明,有些地中海趋势,常年坐办公室,肚子上都是赘肉的阴郁青年形象,然后,「呵呵……挺高端的职业,做哪一方面的?」 「主要是机械,不过有时候也看他弄些化学的东西……」说起高舜来,汪洋抽风本性就有些藏不住,「之前还有很多人对我每次舞剧的舞美效果感兴趣,问我找的哪个团队,其实都不是,外面那些团队根本做不了我想要的效果,都是我哥做的……」 听到这里,闵阔和做前座副驾驶的团队经理人眉头都微微一动,顿时对汪洋的科学家哥哥感兴趣起来——能完全按照设计做出想要的效果? 于是,在众人满满的期待中,高舜被侍者带着进入闵阔定下的包厢。 门开的一瞬间,除了高舜,闵阔和他的团队经理人有些愣——说好的「科学家」呢? 或者,这是科学家的保镖之类的?闵阔和团队经理人微微偏了偏脑袋,想去看看高舜背后还有没有科学家。 结果高舜就走了进来,汪洋高兴地道,「哥,你到了!来这边坐。」 高舜冲众人一颔首,走到汪洋旁边坐下,看着汪洋摇头摆尾的热乎劲,勾了勾嘴角,汪洋悄悄捏住高舜的手,冲他挤眉弄眼了一番——看看,见到你偶像真人了吧?我的本事,记在账上,回去给我炖两锅牛腩做回报。 高舜无奈——完全没看懂汪洋挤眉弄眼嘚瑟的是什么事情。 汪洋略气——说好的从眼神里读懂对方的默契去哪了? 这边高舜和汪洋顾着眼神交流去了,那边闵阔和他旁边的人也从错愕里回过了神。 「跟我想象得不太一样……」闵阔笑着为自己的错愕圆话。 汪洋一点也不介意,「因为跟我不像是吧,我们不是亲兄弟。」 闵阔身旁的经理人——重点不是这个。 汪洋给众人介绍了一通,双方都适度地吹捧了一下,便就开了席,过程中不免要喝点酒,汪洋高中大学那会儿还喝酒,但因为他酒品实在不够好,高舜有意控制,加上周栀也说烟酒对舞者来说是忌,这么几年几乎也就不碰了。 这回喝得酒又是私房菜馆里店家自己找人酿的高浓度粮食酒,汪洋几乎才沾了点儿,就有些晕乎,行为上就有些不受控,高舜知道不能再给他喝,不然该抽了。 于是便哄着他吃菜转移注意力,汪洋才上桌不到一刻,就阵亡得如此干脆,闵阔他们倒不好意思劝酒了,便只能换了茶水,一边吃菜一边随便聊聊。 高舜主要精力都在汪洋身上,汪洋晕乎了之后,各种行为就急速幼龄化,把高舜给他夹的一些菜,偷偷摸摸给吐在碗旁边,还试图用透明的玻璃杯给藏住。 高舜无奈,拿过他旁边的碟子,把他弄出来的糟心玩意儿给清理了一下,有捏了捏他的手心,「乖,不吃就不吃,放一边就行,别糟蹋东西。」 高舜给汪洋收拾他糟蹋的食物时的一个细微的动作,忽然叫闵阔狠狠愣了一下,似乎看见了什么特别熟悉的事情了一眼,眼神瞬间有些发直。 等高舜回过头来准备继续跟他说话时,他还没缓过劲来。 「怎么了?」高舜不解。 闵阔回神,迅速摇头,「没,你刚刚那个动作,让我想起一个……离开很久很久的……朋友。」 高舜看了看他,不确定他这话里到底有没有深意,便也没搭话,直接就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舞美这种事,我并不懂,通常都是洋洋说他想要什么效果,我想办法做一点东西出来达到目标而已,所以这事儿,你还得找专人团队,我大概帮不了。」 似乎是因为高舜刚刚一个动作的事情,闵阔开始无止境地走神,一会儿眼神飘到高舜身上,一会儿眼神不知道落在哪里。 经理人立即追进,「我们也可以提出相应的效果……」 高舜对视上他,笑道,「抱歉,除此之外,我大概没有太多时间,我……嗯,我的实验室里还在跟进一个比较重要的项目。」 经理人尤不死心,「但是汪老师那里你就……」 高舜笑,但不再继续说话,注意力又被旁边作怪的汪洋给拉了过去,看汪洋乘他不注意,把他杯子里剩的三分之二酒居然全喝了下去,高舜就知道,不能再留下去了,不然汪洋一会儿蛇精病犯了,明天该悔死了,在天王主顾面前出了大丑。 他半拉半搂着汪洋起身,「今天谢谢招待,改天有时间我做东,请一定赏脸,洋洋醉得不行了,我得带他回去了。」 「那舞美的事情……」 经理人话说一半,闵阔忽然道:「好的,那你们回去吧,没想到汪老师这么不甚酒力,是我们招待不周。」 经理人看了一眼闵阔,有些惋惜,但还是跟他一起把人送走了。 回来后,他依旧坐在副驾驶上,闵阔一个人坐在后面,神思很恍惚。 经理人回头看着他,「你后来怎么不争取了?虽然高舜态度很坚决,但是从汪老师那边下手,应该还是有转机的,那两人的关系,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咱们这次巡演造势很大,可以的话,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都用最好的团队……」 闵阔转过头来和经理人对视了一眼,忽然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他,「你觉得他俩是什么关系?」 经理人一愣,「情侣啊。」 闵阔又走了一下神,「是吧,是这样……」 就在经理人不明所以要问他时,闵阔忽然看着他问道,「你说,如果龚越还在的话,是不是我……」 「龚越?谁?」经理人傻眼,半晌,有点印象了,「你说当年那个保镖,他怎么了?你还在愧疚吗?他下葬那天你没去也是因为你要开新闻发布会告诉你的粉丝,你一切安好,不能怪你,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愧疚!主要他也没有家人,不然你倒是可以……」 闵阔呆住——原来,他下葬的时候我都没去! 很久很久,闵阔叹了一口气,「我有点累了……」 在天王陷入莫名自怨自艾的局面中时,另一边,高舜与汪洋的小窝里,汪洋的蛇精病才刚刚发作。 好不容易,高舜趁他还算乖的时候,把他哄到浴室准备给他洗澡,结果刚刚脱到只剩一件性感内裤的时候,他就来了劲儿,开始满屋子乱蹿,精力充沛得简直恨不得去跳群魔乱舞。 而且自己蹿还不算,蹿一圈,就要挂到高舜身上,抱住了对着嘴又是啃又是喷水,惹得高舜火急火燎之后,他又来了劲儿,开始借着蹿圈儿。 终于,闹腾了半小时后,高舜忍无可忍,直接抓住了他,压到了浴室的墙壁上,就地正法了。 后半夜,当汪洋精力终于被折腾尽,带着满身暧昧的痕迹趴在大床上睡去的时候,高舜才由衷地松了口气。 他将屋子简单地收了一下后,进浴室冲了个凉,擦干水汽,顺着床沿睡到汪洋身边。 睡熟的汪洋被惊动了,嘟囔了一句,然后自觉地伸出一只手臂环住了高舜的腰,「哥……」 「嗯。」 「今天见到你偶像了,高兴不?」 偶像?高舜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明白汪洋的心思。 捉起他软趴趴没有力气的手臂,啃了一口,「有你才最高兴。」 第109章 番外四 一 十年之后,汪洋跟着高舜来参加他高中同学的婚礼。婚礼的新娘是他们都认识的人,徐英,但是婚礼的新郎却不是屈震。 高舜来参加婚礼,一方面是因为徐英特地来给他送的请柬,另一方面也是来看着屈震,别让他在婚礼上发疯。 要是十年前,汪洋说不定还支持一下屈震抢个婚什么的,但是十年后的今天,汪洋只能跟着他哥,一路紧张地看着屈震,从礼堂到大堂到酒会。 幸好一路上屈震脸上都带着笑,从头到尾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不理智的事情,只是最后喝得有点多,眼看着新人敬酒要敬到这里了,高舜怕他失态,提前一步把他扶到洗手间去避一避,只留汪洋在原地做代表。 汪洋和这一桌的人起身向新人敬酒,他注意到徐英的视线扫到他旁边空着的两个位子,脸上没有高兴的神色也没有失落的神色,很平静和安然,像是早就料到了。 婚礼后的酒会进行到很晚,高舜打电话来说屈震在后面失态得厉害,先送他回家,然后回来接他。所以不可避免的,汪洋就滞留了下来。 客人走得差不多了,新郎和新娘分别招待着还留在厅里的朋友,汪洋这一桌就剩他一个了,徐英看到就走了过来。 “怎么还没走?” “我哥先送屈震走了,一会儿回来接我。” 徐英:“哦。” 汪洋打量了一会儿徐英的神色,有些话想说,但最后也什么都没说,只能道:“我看新郎官人挺不错的,你们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徐英笑了笑,“希望如此。” 汪洋认真的道,“会的会的。” 徐英失笑,“这么多年,我都没服过高舜,今天我算是服了。” “?” “我输了。” 汪洋摸鼻子,不懂:“呃……” “我还记得高舜当年刚来我们班时,一个班的人都在说他怎么怎么厉害,是上一届的中考状元。我心里当时挺不服的,我还是我们这一届的理科状元呢。不过我心底还是害怕他会超过我的,我就死命的学啊学,从来不敢放松,结果有一天,他还是超过我了……” “我心里特别难过,但周围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是我爸妈也说,男生在学习上后劲和潜能就是要比女生大,让我不用介意,就算不是第一,也是第二呢。但只有一个人没有这么说,他还讽刺我,结果我气不过哭了,把他吓得呀……” 徐英像是回忆到了非常美好的时光,眉眼之间的笑意都变得澄澈了许多。 “……后来我为他也做了很多事,他为我也做了很多事,我心里都有数。每当我觉得很累,想放弃的时候,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 “什么?” “你跟高舜。” “我们?” “对。我最初知道你跟高舜在一起的时候,特别惊讶,觉得你们怎么会这样呢?你们可都是男的。连我这个朋友都忍不住会在一开始这样想,可想而知来自这个社会的压力和负担。所以,每当我跟他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都会想到你们,我就觉得,你们都能坚持下来,好好的,为什么我们不行。” “后来我知道,原来真的不行。”徐英道,“十几年了,你跟高舜在一起十几年了。我从来没看到你们之间有所谓的‘坚持’,你们在一起,就像呼吸和喝水一样自然,即使坚持,也从来不是因为这段关系。而我跟他,却永远像扛着刀子在前进,他累,我也累。有时候我想,我跟他,你跟高舜,差的大概就是这里。” 爱情原来真的与性别没有关系。徐英笑得有些恍惚。 “那你跟你现在的……” “挺好的。”徐英一笑,“是真的挺好的,我相信我会幸福。” 汪洋还准备说什么时,手机响了,他对徐英歉意地笑了笑,徐英摇摇头,站了起来。 汪洋接通电话,“出来吧,我在酒店外面,外面冷,记得把大衣套上。” “哦。” 电话挂断,汪洋看着徐英,“我哥来了,我得走了。” 徐英:“再见,谢谢你们来参加我的婚礼,我很高兴。” 汪洋上前去跟她抱了抱,“祝你新婚快乐。” “谢谢。” 汪洋走出来时,发现高舜就把车停在大门前,根本没几步路。 他跑上前,钻进车里,“就几步路,还让我穿大衣。” 高舜:“就是因为知道你不会穿,才特地开到门前。” 汪洋笑眯眯地凑上前去亲了亲,把一直掐在手里的大衣扔到后面,“哥,我爱你。” 高舜倾身给他系安全带,“想办婚礼了?” 汪洋摇摇头,“不是,我就是觉得我们这样真幸福,我爱你。” “我也爱你。”高舜低喃,亲上去。 二 两年前,周栀体检的时候,发现她的癌症居然有复发的趋势,吓得她男人推了一切工作陪着她前前后后做各种精细的检查。检查结束之后,发现是虚惊一场,但两个人经此一吓之后,终于觉得不能再辜负时光了。 于是两人把各自的责任一甩,做起了背包客,世界各地旅游观光去了。周栀的舞团也彻底扔给了汪洋。 汪洋全权接手舞团两年,一出好剧接着一出好剧地出,引来了业界各国的合作人士。 最近一个月想找他合作的是个法国人,典型的欧罗巴男人长相,金发蓝眼,四十来岁的年纪,单看也挺有男人的魅力,随时随地一身文艺浪漫的情怀,最重要的是,他是个双性恋,男女皆可,前前后后在艺术的圈子里不知道和多少他的“真爱”好过又分了。 现在,他看上了“汪洋”,第一次在法国的一个剧场里看汪洋的演出时,就深深地迷恋上了他。这不,都追到了中国来了。 “路易斯,我真的很感谢你的这种厚爱,但是我已经有爱人了。”汪洋一身休闲装,二十七八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常年浸淫在舞蹈和艺术中,让他本就亮眼的容貌更显得格外出色。 只是他现在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眼底隐隐有些不耐 “哦,Yong!你的爱人,啊哈,我知道,我听说过,一个技术人员。”路易斯满不在乎地道,“我都知道了,你跟他在一起是因为他在你最贫困的时候支持了你的经济生活,你不得不牺牲自己来回报这种恩情。” “说句老实话,我真不能理解你们中国人的思想,我们确实需要感恩,但是感恩有很多种方式不是吗?跟一个死板的技术员在一起,天哪,我简直不敢想象,你的艺术生命会被摧残殆尽的。Yong,你听我说……” 汪洋抽了抽嘴角,“你都听谁说得这些?” 法国佬看汪洋终于肯正视他了,立即更加兴奋,“Yong,你放心,我可以拯救你。是不是他用生命卑鄙的手段掌控了你,没关系,你都可以告诉我,我愿意尽我一切所能帮助你,让你做一朵巴伐利亚玫瑰,永远地绽放最美的姿态!” “他以恩情要挟你?还是他拍了你的某些不好的视频?或者……”路易斯倒抽一口凉气,“他对你进行家暴,威胁你不能离开他,否则会杀了你?哦,天呐,天呐,我简直不敢想象,一个脑满肠肥还有暴力倾向的技术员……” 路易斯激动地拉住了汪洋的手臂,一脸心疼地想把他拉到自己的怀里。 汪洋脑仁一阵一阵地抽着疼,忽然,他眼角余光瞟到一个人,于是,他严肃而正经地对路易斯道:“你他妈放屁,谁跟你说的那些狗屁玩意儿,我告诉你,你最好现在放开我,不然你就……” 话音未落,一个勾拳重重打到路易斯脸上,然后他拉着汪洋手臂的手被人反剪到背后,发出悲鸣的一声咔嚓,不是骨裂就是脱臼了。 “谁谁谁……”路易斯脸色刷白,疼得连话都说不连串。 “你大爷!”钳制住他的人怒道。 “哥……”汪洋上前拉了拉怒火中烧的高舜。 高舜扭头,眼底的怒气还没散尽,“这就是你前两天跟我说过的那个法国佬?” 汪洋点点头,看高舜的怒焰,差不多猜到刚刚路易斯的一番话 “你到底是谁?”法国佬也怒了。 高舜冷笑一声,放开了他。 法国佬捧着手重新站起来,力图做出一种高冷的表情,结果一看到来人,眼神刷刷地从对方脸上扫过,又滑到对方那黄金阿波罗一般的身材上,眼底闪过惊艳和赞赏,没想到中国原来有这么多美丽的男子。 高舜:“我就是那个脑满肥肠还有暴力倾向的技术员!” “?!”对方愕然,然后不可思议地道:“他是你那个爱人?” 汪洋以一种可怜的眼神看着他,“是。” 高舜下颚紧了紧,眼底冒着火气,哼了哼,“抱歉,不是你所猜想的脑满肥肠和死板无趣的能憋死人的类型。” 汪洋眼角抽了抽,暗暗地在心里说,哥,后面那些是你自己脑补的,人家路易斯没这么说。 但他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必须一定肯定要跟他哥站在统一战线。 “我、我……”路易斯面对高舜那一张酷脸,忽然显得有点紧张,“哦,我心跳得好快,我一定是被爱神射中了,天!你叫什么名字,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高舜:“……” 汪洋:“……” 两人对视一眼,而后十分具有默契的一起转身就走——原来是个疯子! “哦,你、你们别走!”路易斯紧追不舍,“我是认真的,我从没有一刻……” 话说一半说不下去了,因为高舜扼住了他的脖子,“滚!” 路易斯惊骇地瞪着他,他感受到了自己脖子上不断收紧的臂力,他知道对方是真的在威胁他的生命。 直到路易斯脸色涨红直翻白眼,高舜才松开手,把对方扔在地上。 拉着汪洋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以后离那个蛇精病远一点。”高舜不满地叮嘱。 汪洋默默地扫了高舜一眼,“哥,他现在‘爱’的不是我了,他开始对你是‘真爱’了。” 高舜做出一副被恶心到的眼神。 汪洋哈哈大笑,凑上去和高舜亲了一下,“给你洗洗心情。” “洗心情……这点儿可不够。”说着,拉住汪洋加深了那一吻。 远处躺在地上好不容易缓过气儿正咳得惊天动地的法国佬远远看着高舜与汪洋。 两人接吻的刹那,刚好太阳落到地平线,夕阳的余韵在两人前方形成一道不可思议的光线,让两人看上去就像天生那般契合和完美。 法国佬怔怔了半天,露出了失望神情,“啊呀,又失恋了,两次。”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最后想写一个跟恐|怖|分子挟|持汪洋有关的超长篇番外,让高舜最后耍一把帅的,但是担心这类题材审核过不了,就一直想着换梗,最后就写了两个小短片,还是希望大家喜欢,其实……脑子里还挺多这种小短片的,各种生活里的日常啊,趣事啊之类的,但是每个梗都不长,估计两三个梗才能拼一章,不知道这种有没有人喜欢~ 最后,感谢大家陪我一直到现在,这篇文到此是完全结束了。 然后,在你们不知道的时候,我已经偷偷开了新文了,不过不是主攻文。 我自己对主攻还是主受文并没有很高的偏好,只是觉得谁的视角适合发展故事,就用谁的视角,只要能写好那个故事,攻或者受,都是我喜欢的人物。 所以,下一篇文是主受的文,如果有跟我一样对攻受没有那么多要求的亲爱的们可以点进去看看,已经快二十章了,养肥党也可以下刀宰了~ 如果实在不喜欢这种类型的文,大家也可以戳一下作者收藏,收藏一下作者,下下篇文再见,喜欢能看到更多的老读者,让更多的老读者喜欢。 MUA~ 奉上地址 重生·唐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