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舜大咧咧盘腿坐在一片白墙高密仪器和来回走动的人群中,手上拿着一本书,心神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干扰,自顾自地在那儿看着。
正翻动着书页,高舜忽然微微顿了一下动作,似乎遇到了什么问题。
只这动作才发生不过两秒钟,旁边一群忙碌的白大褂刷地一下冲到了他面前,前后不超过三秒,高舜面前已经围上了七八个白大褂,各个都用非常“和善、友爱、热情”的眼神看着他。
高舜微微怔了一下,支着下巴抬眼去看面前围过来的这群白大褂。
众人被高舜这一眼看得,更激动了,争先恐后地出声询问。
“是哪里有问题?”
“哪里不太懂?”
“我帮你看看?”
高舜揉了揉眉心,合上书,慢吞吞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一众白大褂们用小动物的星星眼看着他,高舜捏了捏眉心,无奈地道:“没有……”
众白大褂一阵失望,挎下了脸,“哦——”
无框眼镜男远远看到这一幕,额前青筋忍不住跳了跳,手插在两边的口袋里,风一般地走了过来,众人都只顾着失魂落魄去了,根本没人瞥他。
高舜只得出声提醒他们,“你们头儿来了。”
众人一颤,瞬间从高舜身边消失得干干净净。
即便这一幕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已经出现过不知道多少次了,高舜还是觉得难以适应,他嘴角抽了抽,站起来,带着几分真诚的恭敬,对眼镜男喊道:“金老师。”
三区里的大BOSS无框眼镜男——金先生瞟了他一眼,倨傲地点头,嘴角微勾,“明天就要走了?”
高舜颔首,“是。”
“那行吧,今天最后一课。”金先生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
高舜微微兴奋,“好。”
一个月下来,高舜其实很适应甚至有些喜欢上了这里了,因为通过各种等价交换,高舜真切地见识到了什么叫藏龙卧虎。
聪明绝顶的人临于世,不是被当成疯子,就是被奉为大神,而三区里的这些,则是大神和疯子是集合于一体的,更多时候,是一群纯粹的疯子。
与他们相处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高舜摸索出来的规则是,“真”。太复杂纠结绕圈的话,这些人根本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所以自等价交换一出,形势几乎是一面倒地朝高舜倾斜,几乎是高舜想要什么给什么。
因为他们认可高舜的话,不能因为高舜比其他“果子”牛,在测试中没有出现诸如其他测试者各种危急的情况,就忽略或者不计测试本身对高舜可能带来的巨大风险和生命威胁。
所以想找高舜给他们测试种种新玩意儿,自然一个个都豁出了老本在博得同意。
一方面,高舜已经放话了,你们觉得你们研发的玩意儿是什么等级的,就拿什么来换;另一方面,高舜这只菜鸟中的菜鸟确实也叫他们震惊了一把——这巨大海绵一样的吸纳能力,就是当年的他们也自叹弗如。
一时间,众人一面不想落了面子,开玩笑,他们研发的东西比他们的宝贝女儿还精贵,怎么可能品级能低了呢?
另一方面,虽然不是人人都有好为人师的美好爱好,但如果能遇到高舜这样教什么吸收什么,随便教点也能给你举一反三的学生,再没有为人师爱好的疯子和大神们也抑制不住自己心里升起的那股成就感。
艾玛,我太会教学生了,随便教教他就懂了,看来退休以后,也可以去大学里教教书的嘛!
这其中金先生的这种不可名状的自豪感最为深沉,起先也不过是为了让高舜帮他测两样东西,率先把高舜给提溜了出来,完成第一笔等价交换。
而且还十分大方地让高舜自己点课,只不过高舜是菜鸟中的菜鸟,学校的课程只看了个课表,上了个开头,连入门都没摸上,怎么可能知道点什么课才能达到利益最大化呢?
所以高舜十分聪明地先选择替金先生测试,测完了后,课程先欠着,晚上回自己的临时宿舍,各种熬夜恶补,一周下来,他基本弄清楚了自己基础课程内容,随即圈出一些比较难懂的部分,拿着上门去找金先生求教。
一来二往的,金先生自己就教出了非同一般的成就感,看高舜的眼神除了以往看“神器”的炙热外,还有一些看弟子的淡淡关爱,但作为一向以冷酷严明冰山形象示人的金先生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但不管金先生怎么冷酷而无理取闹,一众白大褂的眼睛却都是雪亮的。因为金先生手里需要测试的其实就两样东西,其他各种都是金先生从其他各个下属和队员那里借过去的东西不说,金先生还勒令,在高舜学习和琢磨课业的时候,其余人等不得打扰。
这个不得打扰包括去找高舜做等价交换!
处在种种漩涡中心的高舜,自然一早就看出了其中的微妙,但因为最终受益人是他自己,所以他十分聪明地选择什么都不知道,只对金先生的态度也由开始的可有可无变成一种恭敬和尊重。
金先生的最后一次授课结束后,高舜好心情地趁着最后一点时间帮三区里的人又测了两样东西的数据,然后便由当初接他来的那位接待员按原路将他送回去了。
走的时候,一众白大褂们十分依依不舍,比起第一次的两个月,似乎这一次的短短一个月更让这群大部分与仪器为伍的白大褂们生出了一些更深厚的感情。
高舜能体会其中的差别,第一次的时候,他们只把他当成能测各种新玩意儿的神器,和他们手中的很多仪器并没有太大区别,但这一次,因为位置的不同,他与这些人的交流无形中增多,而金先生与众不同的态度也是一大因素,所以他们已经不止是把他当成一个神器了。
“你要记得下次回来要先帮我测我家宝贝儿啊,十七号,这次来不及了!”送行的人中依依不舍地拉着高舜道。
高舜脸黑了一下——好吧,其实他想多了,这群人还是把他当万能神器。
短暂的议论道别后,高舜被送到当初开大会的会场,他的师兄们以及团队的两位负责人也都被送了回来。
众人一碰面,神色里都有些疲惫,但是眼底的奕奕神采却更夺目一点,可见这一个月的学习和进修让所有人都收获颇多。
借着登机返回S市前的一晚,吴教授特地自掏腰包,把团队里所有的人给召集到一起,好吃好喝地聚了一轮,酒桌上顺便就各自这段时间的收获和接触到的课题稍稍深入交流了一番。
当其中一个师兄说到自己这一个月的见闻时,高舜也捧着碗在旁边也听得认真,一个师兄戳高舜胳膊,“高舜,你听得懂吗?”
高舜不解,扭头看他,“难道你听不懂?”
师兄蛋疼帝摸着下巴,“你才大一啊,前后统共才上了半个月的课吧,而且我记得,本科时咱们专业根本不开材料这门课……”
高舜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张口就接着刚刚那位师兄的话继续往下说,把那位师兄话语;里提及的那种材料的各种性能和应用方向都给说了一遍。
很不巧,那位师兄所提到的最新材料的问题,就是他有幸测试过的制成隔离恒温保护衣的材料。
“……总的来说,以这种材料的特质来说,隔绝性能确实还可以,但除非做成宇航服那种程度的,否则依照轻便的准则,还是耐不住超高温烘烤的。目前的技术,即使再改进一点,应该也只能撑二十分钟左右,就会出现分子断裂失去效能的情况,因为这种材料的分子式中一种稀有元素的结构有些奇特……”高舜最后总结。
“……”一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高舜。
高舜扫了众人一眼,继续捧起碗吃饭。
吴教授猛地咳了几声,放下了碗,看向高舜,十分的慈善而和颜悦色,“高舜啊……今晚第一次听你发言啊,大家伙说了这么久,还没听你这次的学习汇报呢。”
一众师兄弟顿时都放下了碗,齐刷刷地盯住了高舜。
高舜瞅了瞅这些人,想了一会儿,好似三区里也没说不能对外说他在里面学到的东西,所以高舜稍稍在脑中将事情整理了一遍,开始分条列目的说起他这次的收获。
只是他这一开口就奔着主题去了,让在座的都十分不习惯,其中一个师兄当即打断了他的话,“等等,先等等,你好歹先说说你这次都是跟在哪位大能身边的。”
在座的这些师兄弟们,包括其中两位德高望重的负责教授,无论是学识高深的,还是学识浅薄的,在提及这次学习与进修情况时,基本都要先说一说自己去的哪里,即便不方便直接透露,也会给点口风。
然后再重点吹捧一下自己这次进修的指导导师,通常在这次进修里做指导的,都不会是含糊人。这样的吹捧其实也有一些必要,指导老师的地位其实已经间接代表了你在这次进修中收获的东西了。
但是高舜偏偏跟其他人不同,一句介绍类的话都不提。
高舜怔了一下,微微摇头。
其他人还待说什么,吴教授忽然福临心智,想起高舜此行参与到团队中来的一些特殊情况,不由就出声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只盯住老师看是什么习性?高舜,别理你这几个师兄,你接着说。”
高舜微微颔首,接着往下道。
围坐的师兄弟们经吴教授一句话,不由有些默然,众人无声地交换了个眼神后,心神重新拉回来,专注到高舜的身上。
饭局临近结束的时候,反而因为高舜的一通发言又引起了热议。
即便高舜没有介绍指导他的大能,众师兄弟也没有一个怀疑指导他的绝对是高人了,只短短一个月时间,就把他们这个菜鸟级的小师弟带入了门,而且隐隐的,他们这小师弟在个别交叉性学科前沿知识上面,甚至都略微超出他们这几个师兄一截。
这一点除了师父是神人外,他们这小师弟也绝不简单,毕竟时间就一个月,能从一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到现在这种程度,也绝不是有一个好老师就行的。
一通热议下来,众人心里早先那些对高舜的微词基本散尽,临到结束,吴教授看众人聊得十分投契,又叫了一轮酒,刚刚一众人和高舜喝酒不过是面子情,现在一个个都开始拿真心相待了。
高舜也不矫情,这类事情本也常见,局面最后发展到这一步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所以他也便来者不拒。
这来者不拒的结果就是最后一群人全部喝倒了,差点没赶上第二天的班机。
等高舜等人重新踏上S市的土地时,才发现,院里众大佬集合来接人,各人直接堵在出口处,看见自己徒弟拉了就走,随意嘘寒问暖几句后,就开始询问这次项目的情况。
吴教授在旁看着不停摇头,“这群老伙计,忒急,忒急!”
说完转头看高舜,“你有人接吗?没人就坐我的便车回去。”
高舜四外扫了一眼,看到接机人群里不停跳来跳去的那个人影,失笑,转头看向吴教授,“教授,我弟来接我了,我跟我弟弟回去就行了。”
吴教授扫了一眼,点头,“也好,先回去休整休整,明天我们再一起开个会,大家各自整理整理这一次的学习心得,给院里的其他人开个学习交流会。保密内容那一部分,我们会上详细讨论一下,大家统一一下口径。”
高舜点头,给汪洋打了个眼色,把吴教授送上他的座驾后,才拉着行李箱朝汪洋走去。
汪洋上来就给高舜一个熊抱,“哥,我想你了。”
高舜单手也紧紧回抱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后,才缓缓松手,“我也是。”
这时旁边一个声音慢悠悠地插话道:“瞎眼了,瞎眼了,大庭广众的,汪洋,你好歹收敛点。”
高舜闻声觉得耳熟,扭头看过去,挑眉,居然是郭茂。
汪洋和高舜分开,一把拽过高舜的行李塞给郭茂,没好气地瞥他,“有资格说我吗?先把你家金主栓栓好再说,见天儿拉着你发情!”
高舜玩味第勾唇,拉了拉汪洋的手心——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