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九月,有两件事值得全大不列颠上下的民众关注。其一是,女王陛下的长孙乔治王子殿下的妻子,凯莉王妃已经确诊怀孕,将会在八个月后为大不列颠的皇室再添一名新丁。而另外一件便是向来只会在皇室成员的成人礼庆典上向外人开放的安茹城堡在这一个月将会迎来一位年轻的小主人。
全世界没有哪个国家的人民是不八卦的,即使是大不列颠这样内敛有有点死板的地方,相反的,事实上皇室的新闻是广大民众们最喜闻乐见也是最喜欢吐槽的。
作为大不列颠销售量最大,最具有恶搞性和最不怕死的报纸,太阳报又怎么会放过这样一个吐槽皇室的好机会。
在官方消息放出来的第二天,太阳报就把这两个当事人的照片拼成皇室国旗大大咧咧地印在了头版,边角上是女王盛装华服挥着一根魔法棒。
在各大报纸争相报道这次的皇家大事的同时,看准了时机的各大设计师们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好这两位新晋宠儿。新秀设计师们也想像当年的亚历山大·王一样因为政治人物的一袭红毯秀而一飞冲天。而效命于品牌的设计师的目的则是更为一目了然了,不仅可以彰显自己的设计能力,也可以大为提升自家品牌的影响力,何乐而不为。
因此,为王妃设计孕妇装和给年轻的诺丁汉勋爵准备成人礼的礼服成了当下设计师们的头号重任。
雪片一般的设计稿纷纷飞向伦敦,更有知名设计师在自己的个人主页上公开表示他非常喜欢弥乐,尤其期待能和他有更深入的合作,赞美之词看得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相比起弥乐此前因为大咖们的提携而莫名其妙爆红,吸引无数少女粉丝却依旧没有得到最大程度的认可。现在,整个时尚圈才开始对他争相追捧。
不管是对于销售量越发令高层眉开眼笑的SISLY彩妆组具,还是上次米兰秋冬时装周上被媒体不停拿出来炒冷饭的两场秀。弥乐可谓是真真切切地让全球时尚圈的人都给记住了脸。
当初粉丝们所给予的孔雀王子称号,如今看来是多么的实至名归。
外界媒体吵得沸反盈天,作为话题中心人物的弥乐却犹如身处暴风眼之中,格外的沉寂。事实上,他只是病了,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关注那些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的商人们。
不是什么大病,只不过看起来脸色实在很不好。他这是有怒火攻心的,也有这段时间以来日夜颠倒的作息时间和来来回回的倒时差没有休息好的原因。
亚瑟·温莎知道他病倒后曾经再三要求弥乐回家住,被弥乐冷淡拒绝后之后派了数名佣人到酒店照顾。佣人都是诺丁汉公爵家的世代家仆,对于主人有绝对的忠诚度。弥乐作为他们未来的小主人,他们自然是不会做一些让他陷入困境的事。所以,直到安茹城堡张灯结彩,富丽盈门的那一天,弥乐的具体位置都不怎么为外人知晓。
相比起夏洛特女王舞会这样徒有女王之名而无女王之实的名媛成人礼舞会,这一次在安茹城堡举办的私人宴会则是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宴会规格相较于王子和公主殿下成人礼稍低,但完全不会失掉面子。出席宴会的嘉宾几乎可是组成全大不列颠上流社会全明星阵容。而伊莉莎白二世女王陛下和其王夫菲利普亲王的出现则引发了一个小高潮。
女王陛下亲自为弥乐主持了成人典礼,而爱德华公爵则是作为见证人为弥乐戴上了印刻着族徽的银色袖扣。
媒体并不被允许直播这一次宴会,但放低要求后允许摄影师拍摄照片。
弥乐扯着嘴角同许多还是第一次见面便亲密的仿佛多年至交的人干杯合影后,终于不堪重负地趁着爱德华公爵和亚瑟在和别人交谈时找了个清闲的地方偷偷躲了起来。
握着酒杯藏在阳台的角落里,初秋的微风终于让满身的化妆品味道和香水味消散了一点。
翩迁的衣香鬓影,旖旎的酒醉金迷。弥乐左手握住玻璃杯,右手抚上那枚袖口,温暖的光在眼角的余光里斑驳得恍惚梦幻。又或者说,其实这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不真实。那些笼罩在暖黄而耀眼的灯光下的一切。
微笑起来绝对不会露出牙齿的贵妇名媛,即使交谈甚欢分贝也不会让五尺外的人听到的绅士先生们,品位高雅首饰无多却绝对价值连城的精英,讲究着古礼、血统和情趣的贵族。
英联邦的国家元首是祖母;一堆王子公主都是表亲;拥有屈指可数的贵族头衔、富可敌国的公爵大人是爷爷;随便一出手就能弄片私人岛屿囚禁人的变态是哥哥;会凑过来亲密聊天的人随便拉出一个来都是秒杀学霸的天才。
如果半年前有人告诉他在不远的将来他会成为这样的一个人,他绝对会笑得肚子发疼然后送那人去医院好好看看脑子。
只是现在,这些事如此传奇一般的发生在他身上,让他莫名有种一切都是一场梦的感觉。尤其是在霍城安对他疏远开始,这种恐惧越发茂盛。他甚至有点怀疑,这是不是为了娱乐大众所营造出来的一场楚门的世界。霍城安终于在演腻了深情的翩翩公子后冷然脱身开来。原本对于霍城安的喜欢弥乐就带着不自信,现在想来,果然还是自己太嫩太天真了吗。需要继承家业的氏族子弟,又怎么会把一份感情叫到一个男人手里。
弥乐这般想着,即便再如何强装笑颜也还是忍不住拧紧了眉关。他转过身去,目光穿越过大厅茫茫众人落在和别人交耳谈话的霍城安身上。
亚瑟·温莎是个说到就绝对会做到的人,自从舞会上的一撇后,在此期间弥乐再也没见到过哪怕是摄影机里面的霍城安。他好像瘦了,灰黑色的领带没有夹领夹,浑身都透着一股不高兴。
弥乐苦笑着抿一口酒,心想着或许是被长辈强拉来的吧。
他身边站着的男人在浅浅的微笑,那双明媚的桃花眼也仿佛要晃花这一室的灯火,弥乐觉得那人面熟,思及明白过来,不就是那日在酒店碰到的中国人邻居吗。还以为只是萍水相逢,没想到还能在这样的地方碰到,更没有想到的是他看起来和霍城安非常要好。
手指攥紧杯颈,有一瞬间弥乐心里陡然生出一丝暴虐的怒火。高脚杯的长杯颈咯吱一声断成了两截。
“先生,抱歉打扰一下,我可以在这里透透气吗。”
“可以的,女士。你请便。”
那丝怒火还没来的膨胀便被一句女声给打散,弥乐压下心底的小慌乱换上温和的笑脸迎上去,却没想到又看到了一个和霍城安有关系的一张脸。
一身Elie Saab的胭脂粉丝绸珍珠缀花抹胸长裙的女人端着一杯红酒施施然站在阳台入口,脸颊的桃粉不知是醉意还是腮红。
来自纽约上东区的名媛,伊莎贝尔·蓝德莫特。一个在美国长大却不怎么美国的世家千金。相貌一流,家世一流,最重要的是她是女性,对于霍城安来说,她的娘家可以给他带来很多利益。两个人的订婚看起来就是这么的男才女貌。
“没想到是您,my lord。很抱歉打扰到您的休息,希望您见谅。”
“不用道歉,蓝德莫特女士,我并没有霸占这个阳台,也不会霸占这里的风景,他是你、我以及其他人都可以享受的。所以你不必道歉。听闻你不久后便要订婚,还没有恭喜你。”
“非常感谢您的祝福,my lord。”伊莎贝尔苦笑一声,回望一眼舞会大厅,轻抿一口酒。
“你看起来似乎不太满意,嗯,我的意思是说,你的未婚夫是一个优秀的男人,而你也很完美。你们很般配。”
“能得到您的赞美,我感到不胜荣幸,my lord。我的未婚夫,他确实是一个难能可贵的男人,我也非常喜欢他。甚至于这次的婚事也是我向他提出的。我父亲原本不同意,在我三番几次的要求后才勉为其难答应。我知道他是怕我婚姻生活不幸福,毕竟嫁给一个冷冷清清的男人,未来没有那么乐观。”
伊莎贝尔撩一下头发:“我自认为是一个不失魅力的女人,我以为只要我不放手,男人们总是会了解到作为女人的我的好的。”
弥乐眨了眨眼,总觉得伊莎贝尔这话有点奇怪。
“我以为我温柔,我优雅,我给他一切支持。他最后会喜欢上我。后来我才知道,他心里住着人,我无论做什么也打动不了他。”
伊莎贝尔的声线都在颤抖,弥乐一度以为她就要哭出来。
“他跟我说他是永远不会喜欢上我的,和我订婚只是为了两家的利益合作。他喜欢的人是男人,只会是那一个。”
弥乐心里一动,整颗心脏都在这一刻提了起来。伊莎贝尔说霍城安真心喜欢一个男人!
不管是被嘲笑自作多情还是天真得可怕,不可否认的,弥乐希望从伊莎贝尔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又或者,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一个男人。他的手指因为紧张而绕过高脚杯紧紧绞在一起。这种感觉犹如在等待最后的审判。
“那个人是他大学的同学,他们交往了很长时间,最后却还是不了了之。他一直都对那个离他而去的男人念念不忘。我知道,男人永远都是这样,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伊莎贝尔悲戚地望向弥乐的眼睛,那双蓝琉璃的眼眸里盈着泪水,盈盈欲坠。
“想爬上他床的人太多,实在不缺我这一个。而那个率先放开他手的人,恐怕会让他铭记一辈子。这样,我又如何能赢得过。”伊莎贝尔说着捂住脸,从她指缝里传出一阵泣音。
弥乐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心情该如何形容,大概就是一下被摔入冰湖中的感觉吧。他张了张嘴巴想要安慰伊莎贝尔,却完全说不出话来。他来安慰这个女人,那么谁又来安慰他呢。他这样是不是也算间接的被失恋了。
“真的非常对不起,阁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这么伤感。在您面前说了这么多奇怪的话,真的万分抱歉。”伊莎贝尔擦干眼泪,挤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蓝德莫特女士愿意和我说这些交心的话,我很高兴。开心起来吧,一切都会好的。至少你现在已经拥有你的爱人了不是吗。而那个男人也早已离开。”弥乐说道。
伊莎贝尔饮尽杯中红酒,叹息着摇头:“那个人又回来了,回来了啊。”
弥乐一惊,顺着伊莎贝尔的视线看过去,震惊得发现伊莎贝尔所说的那个男人赫然就是站在霍城安身边的那人,那个中国男人,Eric杨!
“我听说勋爵阁下也有一半的东方血统,这倒是和那个男人有点相似。”伊莎贝尔落寞一笑,眼神来回打个转后半开玩笑地说道。
“我的母亲是,中国人。”弥乐垂在身后的手早已握成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手掌。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无论伊莎贝尔说这句话的原意是什么,听到弥乐的耳朵里都已经自动转化成了一种暗示。一种你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替身的暗示。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噩梦,绵绵萦绕在他脑海里,他头疼得快要爆炸。
“阁下?勋爵阁下?您没事吧。”
“……没事。”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让人担心,需要我帮你叫医生吗。我记得宴会里就有一位非常有名的医学泰斗。”
“不用担心,蓝德莫特女士。我们出来太久,该回去了。”弥乐柔和地微笑,朝不远处的侍者招了招手。
对啊,自己真是傻得可以。霍城安遇到自己的时候还是凯瑟琳的男朋友。而自己还只是个连吃饭都是问题的穷小子,穿着一身的地摊货,素面朝天,带着个小拖油瓶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霍城安又怎么看得上自己这样的人呢。而自己呢,傻乎乎的依赖他,傻乎乎地想当然。这个世界果然是不会让任何人一帆风顺到永远的。
“你也醒醒吧。”弥乐遥遥望着背对着自己的霍城安,低声喃喃自语,不知是在提醒伊莎贝尔,还是在告诫自己。
弥乐转过身,将断成两截的玻璃杯放在侍者的托盘上,眼角逐渐冰冷起来。
在这个终于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的日子,弥乐也终于尝到了心被掏空的滋味。比之当初忍痛送弥越走时更为无可奈何的疼痛和难受。可这又能如何,难道他能强迫霍城安喜欢他吗,难道他能像亚瑟一样看上什么人直接绑架到孤岛拴上脚链吗,难道要他像一条可怜虫一样放弃尊严放弃自我地倒贴吗。
他是弥乐,他可以对自己残忍。他知道,自己不坚强,眼泪又该留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