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郑归便已经醒了,他骑着马匆匆去了刑部大牢,陆原不知缘故,紧赶慢赶才追上。
进入刑部的时候,郑归已经在关押楚家人的地下监牢了,并利用了职权将人暂时带出地下监牢,去了大牢里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此人亦是衣着凌乱,落魄不堪,眸光淬毒,语气暗藏杀机,“七殿下昨天晚上已经找了安定公,如今又来找我,看来事情还真不小啊。”
“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陆原不满赵凛的反应,“若是惹了殿下不悦,当场要了你的命。”
赵凛不屑地哼了一声,“我的命本就卑贱,况且已经穷途末路了,七殿下想要就拿去吧。”
郑归抬手,摇摇头示意陆原,又看向赵凛,面容冷峻,看上去还有几分风尘仆仆,“既然如此,本皇子就不废话了,告诉我郑闲的事情。”
赵凛闻言嗤笑,不以为意,“三殿下那般帮助七殿下,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母家的宗族,如此情深意切,七殿下怎么不去问问三殿下?”
郑归眯了眯眼睛,摩挲着玉佩,昨夜连绵不尽的梦让他精神不好,也有些不耐,“我话不说第二遍,告诉我郑闲的事情。”
他平时温和儒雅,平易近人,如今威严冷肃,有着上位者
的杀伐果断与狠心。
赵凛微微一愣,脸色愈沉,虽然极其不乐意,但还是不得不服从,“七殿下想知道些什么?”
郑归淡淡地说,“本皇子要你仔细回想一下,郑闲有过什么可疑之处?”
“这……”
赵凛眉头紧皱,“二十多年了,难不成要我一件一件想吗?”
郑归不予置否,不急不慢,看起来似乎是足够的时间跟他耗下去,“对,只要是你觉得可疑的,尤其是郑闲年幼时候的事情。”
赵凛有些抗拒。
“怎么?不愿意?”
郑归抬眉,嘴角勾着微冷的笑,“事情如今已经爆发了,身为郑闲身边最近的人,你应该会想起一些事情吧,曾经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想十分可疑的事情。我说的不错吧?”
赵凛纳闷,“七殿下要这个做什么?”
郑归理了理自己的衣袖,“这个就不用你多管了,你也没有资格问我这个问题。说吧,郑闲的事情。”
赵凛瘫倒着坐下,目光放空地盯着阴暗的墙壁,眼睛微微眯起,开始回想起之前,“我自幼就陪伴在三殿下身边伺候着,原以为他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事无巨细地报告给贤妃娘娘,以为将殿下牢牢地掌控在高墙之中,谁知道……原来这墙早已变了模样。”
郑归静
静地听他讲。
“三殿下是个热爱玩乐的人,在他心中,一切都可以是一场游戏,有些游戏长久或短暂,有些游戏的赌注是生死。我无从得知三殿下做出这一切的目的,有时候我会感到困惑不解,他到底是出于仇恨还是出于玩乐?”
赵凛深呼吸一口气,“又或许是两种都有?”
郑归眉头皱起,“仇恨?他对楚家有什么仇恨。”
这一点他之前倒是没有想过。
一来,楚家虽然视他为桎梏王权的傀儡,但好歹各方面给他都是最好的;二来郑闲此人天真烂漫,笑容灿烂,看起来并不像是个背负仇恨的人。
但是……
人的内心往往是看不出来的。
赵凛摇摇头,“不知道,所以我很困惑。按理说,应该是没有仇恨的。”
一条线索断掉,郑归敛眉,又问:“楚家和郑闲之间有没有过什么冲突?”
赵凛继续摇头,“就算有过冲突,那也不过是小打小闹,比如说贤妃娘娘不让殿下出去玩,或者安定公让殿下去练武殿下不乐意之类的。”
郑归按着太阳穴,“罢了,我换一种方法问。郑闲心中可有过不同寻常的烦恼、仇恨或者耿耿于怀的事情,而且不是上面那种小打小闹。”
“没有这件事之前,我所认识的三殿下乐观
善良,心性纯真,没有过……”
说着,他忽然顿住,“有一件事,但我不知道算不算。”
郑归敛眉,“说来听听。”
赵凛斟酌言辞,缓缓说来,“三殿下一般不记事,但有一件事他记了很久。就是年幼的时候,殿下与贤妃娘娘去寺庙祈福返回奉安的路途中,遇到了一个算命的。此人虽衣衫褴褛,疯疯癫癫的,但是在当地也还算是个有点名声的算命先生。殿下图好玩,就求着贤妃娘娘给他算了一命。”
“算命的?”
郑归不知道这件事,也从没有听郑闲说过。
“不错。当时殿下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拉着贤妃娘娘就让他算了。”
赵凛当时也跟着,回忆那件往事仍觉记忆犹新,“本来是想图个好兆头的,谁知道那算命的说的尽是祸论。”
郑归追问,“他说了什么?”
赵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具体的每一句话我记不清了,但意思很明了。他说殿下是郑国天降的祸害,日后必定为非作歹,酿成大乱。”
郑归心下惊讶,有些不可思议,回味过后之后更加复杂,“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都这个时候了,我骗七殿下做什么?”
赵凛掀了掀眼皮,“至于那算命家伙的话,曾经以为是胡言,他脑袋已
经掉了,没有人将这件事当真,只怕是……唯独三殿下。楚家已经完了,难道不是拜三殿下所赐吗?”
“就算没有郑闲,楚家的最终结局也会是如此。”
郑归声音泛着冷意,“我再问你,这件事过后,郑闲的反应如何?”
赵凛想起来便觉得荒唐,“不如何,当时还是孩子,依赖母妃,没过多久就将这件事忘记了,仿佛从没有发生过。有的时候,心情不好了,会提起来,但情绪也都很快就消散了。”
郑归眉目幽深,“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忘了这件事。”
很难说,这件事是不是在郑闲心底埋下了邪恶的种子,但这件事或许承担着关键的角色。
离开刑部之后,陆原越发茫然地问郑归,“殿下为什么这么纠结这件事?若是觉得三殿下是个威胁,杀了便是。”
静默片刻,他终于得到了答案。
郑归轻声说,“他是个特殊的人,我想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做这一切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所以才想去了解他,试图去揣摩他内心的真正想法。”
陆原愣了愣,似乎有些听不明白这话,郑归也没有解释,世界万物再次陷入了沉默。
鱼水殿中。
郑闲打了个喷嚏,他抽了抽鼻子,自言自语着,“谁在念叨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