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归来:王爷又作妖》 第1章 渣男渣女 深夜的瓢泼大雨不断的冲刷着长春宫的红墙青瓦。 苏清韵枯瘦如柴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腹部,消瘦的脸庞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风从窗户里进来,她起身关好窗户,转身大门哐当一声被打开了。 眼前的女人一身大红色的宫装翟衣,头上的凤钗晃花了苏清韵的眼。 “大姐,出身相府的你,原来即使这长春宫里无人伺候,你也能活的好好的,真叫妹妹钦佩呢。” 苏清韵的手指却骤然收紧,她直视对方的眼睛。 “如今我在这长春宫里自生自灭,你还想怎么样?” “呵,大姐说笑了,妹妹是来帮大姐的,大姐还不知 道吧,你母亲昨天晚上暴病走了,你唯一的同胞弟弟承受不住打击,竟然投湖了,这世上就剩你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实在是不忍心,不如你们一起上路,黄泉路上也好做个伴啊。” “苏映雪,你怎么敢?母亲从未亏待过你,昊儿那么喜欢你这个姐姐。” 指尖已经有了湿热的感觉,可这点痛跟心中的剧痛怎可相比? “从未亏待?我母亲与你母亲原本是表姐妹,她出身晋中王氏,身份高贵,与父亲更是两情相悦。” “不过是因着老太太不喜母亲,母亲甘愿为妾,我就成了庶女,凭什么?” “念在你我姐妹一场的份 上,我会让你死得快一些。” “你住嘴,本宫是一国之后,皇上岂会容你随意处置?” 昔日姐妹情深,如今母亲和弟弟却惨遭她毒手,她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耳光,怪自己引狼入室。 “皇上,你以为我来这里皇上不知道?你看看外边。” 借着灯光,苏清韵看到了门外那一抹明黄色,她的一颗心跟油煎似的剧烈疼痛起来。 她大声呼救:“皇上,臣妾已经怀了您的孩子四个月了,求您看在孩子的面子上。” 门外的明黄色竟离开了,仿佛从未来过。 苏清韵挣扎着想要冲出门外,却被两个强壮的嬷嬷拦住了。 烛 光下的苏映雪面色剧变,身旁服侍的宫女上前一步握住了苏清韵的手腕,片刻之后对着苏映雪点了点头。 “哼,既然如此,我更加不能留你了,黄泉之下你们母子也可作伴。” 说完,她抢过宫女手上的玉杯。 苏清韵瞳孔猛地收缩,她使劲挣扎,身后两个嬷嬷拼尽全力将她按在地上,嘴巴被捏开,那散发着醇香味道的美酒进入口中,滑入了喉咙,身后的嬷嬷放开了她。 苏清韵头发散乱,趴在地上使劲的吐,想要将刚刚入腹的酒吐出来。 窗外又是一个响雷过去,漆黑的夜里竟格外的寂静,腹部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 住在地上打滚,直到嘴角开始流下一缕鲜血。 “把她扔去乱葬岗。” 瓢泼般的大雨击打着乱葬岗裸露的地面,苏清韵被人扔在了地上,雨水冲刷着她的身体。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下身渗透出来,她努力的伸出已经僵硬的手想要抚摸肚子,摸到的却是鲜血。 暴雨如注,狂风乱吼,闪电劈下的一瞬间,她看清了周遭的环境,到处都是尸体正在接受雷电的洗礼,若是平时,她早吓得失声尖叫。 “苏映雪,宁鸿奕,若有来生,我一定要你偿命。” 说完这一句,她不断的喘息,终于带着不甘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第2章 重生了 “夫人,奴婢就在这里守着大小姐,大小姐醒了奴婢会第一时间告诉夫人的。” “好。” “昊儿,我们先回去,等姐姐醒了我们再过来。” 难道是自己这是到了黄泉地府吗? 否则怎么会听到母亲的声音? 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竟是自己在相府的闺房,正对着床的位置摆放着一只白色的长颈瓶,瓶中两枝桃花正开的绚烂。 紫苏正端了一碗药进来,撞见睁开的眼睛,欣喜的不顾仪态几步便跨到了床边,又急忙回头吩咐小丫头去禀报夫人小姐已经醒了,接着将那碗药凑到了苏清韵旁边。 “小姐 ,你终于醒了,可把夫人吓坏了,来,我扶您靠着,您先把药吃了。” 紫苏利落的给她背后塞了个软枕。 苏清韵狠狠的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姐,你是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叫大夫。” 紫苏看到她皱起的眉头,紧张了起来。 “不,我只是累了,想再睡一会儿,你先下去吧。” 她张口说完这一句话,内心已经浪海涛天,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 还是老天爷都怜悯自己,死的这样的悲惨,所以让自己重生了? 一时之间,过往的记忆还有那痛彻心扉的 感觉都涌上心头。 “韵儿,你可醒了。” 帘子被掀开,一个美妇人快步走过来,那温柔的脸不是母亲又是谁。 苏清韵差点从床上跌下来,她钻进母亲的怀里哭得昏天暗地。 崔氏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背脊,“这孩子,你看你发烧几天竟烧糊涂了,母亲在呢。” 原来上天还是厚待自己的,母亲还好好的在这里。 她泪眼汪汪的抬头:“母亲,我做了一个梦。” 崔氏将她搂进了怀里:“不怕,母亲在这里。” 门帘再次被掀开,苏昊走了进来,“阿姐你终于醒了,我好担心你。” 苏清韵将眼前这 个才六岁的小家伙也抱在了怀里,眼眶又湿了。 “阿姐,你别哭。” 胖胖的手伸过来给她擦眼泪,苏清韵哭得更凶了。 天知道,自己有多么庆幸,仿佛那真的是一场梦,却只有自己知道,那是真真切切的发生过的,那样的痛彻心扉,那样的不甘。 紫苏笑着将药碗端了过来:“小姐,快别哭了,仔细伤身子,这药又热了一遍,小姐快喝了吧。” 迎着紫苏的目光,苏清韵接过了药碗,一口喝尽。 小丫头清脆的声音传来:“小姐,二小姐来看您了。” 苏清韵的手不自觉的握住了苏昊的手,苏昊 不明所以,“阿姐,疼。” 苏清韵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松开了手。 然而苏昊的手腕上已经是一片青紫,她自责的都要哭了,将那胖胖的手腕凑到嘴边呼气。 “对不起昊儿,姐姐弄疼你了。” 倒是崔氏看着她的神色里满是担忧:“韵儿,没事,昊儿是男孩子,我让崔嬷嬷给他抹点药就行了,没事的。” 苏清韵这才镇定下来,苏映雪一身大红色的衣裳进来,恭恭敬敬的给崔氏请了安。 “母亲也在这里,我听说姐姐醒了,所以过来看看。” 她很自然的坐到了床边,握住了苏清韵的手,语气温柔。 第3章 秦王很好 “姐姐,你都发烧了好几天了,妹妹担心死了,你说你这是何苦呢,你若是实在不想嫁,母亲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说完还看了崔氏一眼。 重生之后再见到苏映雪,苏清韵心中冷笑,强压住内心滔天的恨意,不动声色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敢情这便宜妹妹以为自己昏迷是因为不想嫁给秦王宁鸿轩。 是了,父亲想把自己许配给秦王,而自己紧接着就着了风寒,发烧了好几天。 上辈子自己是哭着喊着不嫁,仅仅是因为自己心有所属了,而那个所属就是齐王宁鸿奕,自己如愿嫁给了他。 在他争龙椅的时候,苏家首功,江山稳固之后,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惨死,还是被自己的妹妹亲手毒死。 要是自己没记错的话,苏映雪不是挺喜欢秦王的吗,她看到秦王的时候神态明显就是怀春的少女了。 还以为自己像从前一样吗,你这个贱,人,老天给我机会就是让我回来报仇的。 我要让你今生尝尽千般滋味,让你和宁鸿奕这对狗男女付出代价。 呵,宁鸿奕,如今你可还是齐王呢,这辈子我绝对不会让你把我,把苏家当成踏脚石,我要让你从云端跌落到泥里,永远都站不起来。 “妹妹说什么呢,我就是感染了风寒,我身子向来弱你是知道的,向来我们女儿家的亲事都是父母做主,父亲既给我选了这一门亲事,我自当听从。” 她的嗓子还有些沙哑,可是眼神里的温柔却让崔氏都惊讶了。 之前还哭求自己说情的女儿明明不答应这门亲事的。 苏映雪愕然。 她仔细的观察姐姐的面容,眼角有泪痕,对自己没有从前亲热,母亲在旁边,难道是母亲说服了她。 她强压住内心的不满,轻声细语的关心了几句急匆匆的离开了。 等苏映雪离开,崔氏让崔嬷嬷将苏昊带了 下去,又遣退了紫苏等丫头,这才看着女儿的眼睛小心翼翼的问:“韵儿,你若是不愿,母亲自当去跟你父亲说,对于咱们女人来说,这是一辈子的大事。” 苏清韵很能理解母亲说这话的意思,她伸出手握住了母亲的手。 “母亲,我愿意,秦王很好,他二十岁便能在战场扬名,嫁给他我没什么不满的,先前是女儿不懂事,让母亲操心了。” 崔氏仍有狐疑,却克制住了追问的心。 “你明白就好,母亲看着秦王也没什么不好的,你好好休息。” 崔氏出去之后,紫苏小心翼翼的捧来了冒 着腾腾热气的燕窝粥。 “小姐,你烧了几天了,一直没吃东西,这燕窝粥我时刻备着,小姐吃一点吧。” 苏清韵顺从的接过了碗硬是吃了满满一大碗,看着紫苏欢喜的神情,她的心里也是一片温柔。 紫苏陪着自己从府里进宫,后来被苏映雪折磨致死,再见到她,恍若隔世。 第二天,苏清韵刚刚吃过早饭,苏昊便跟一阵风一样的闯了进来,小小的胖手扒拉着苏清韵。 “姐姐,你身子可好了些,花园的桃花都开了,可好看了,姐姐去看看吧,我得去上学了,等我下学了再来陪姐姐。” 第4章 不是你跟他更好吗 苏清韵又问了几句,这才看着弟弟欢快的跟着嬷嬷出去了,心底一片柔软。 从房间里出来,初春的风还有些凉意。 紫苏赶紧给她把披风系上,紫藤苑里已经是一片热闹。 迎春花爬满了秋千架子,院子里的桃花一片灼灼,其他的树木也都冒出了嫩绿,着实是个充满生机的春天。 她伸手摘了一朵迎春花,眼神看向了海棠苑,那里是王姨娘的院子。 自从去年祖母去世之后,王姨娘便更加得宠了,正因为如此,母亲在这相府里开始深居简出。 她正出神间,感觉有一道炙热的视线一直盯 着自己。 她猛然回头,对上宁鸿奕欣喜的神情。 不远处的竹林边上站着的便是一身大红衣裳的苏映雪。 紫苏连忙将自家小姐护在了身后,“你是谁,怎敢随意闯进我家小姐的院子,还不赶紧离开。” “放肆,这位可是齐王殿下。” 苏映雪缓步而来,身姿曼妙。 紫苏吓得腿肚子打转。 苏清韵从紫苏身后出来看向宁鸿奕,他如今才二十,比之当天子的时候多了几分幼稚,尤其时不时瞟向苏映雪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一切,眼前的这人竟从一开始就心仪苏映雪,可恨自己瞎了眼。 “ 齐王殿下闯进我的院子,不知有什么缘由?” 宁鸿奕想要靠近,苏清韵立马后退几步。 “请殿下谨守礼仪,臣女已应了秦王殿下求亲。” 宁鸿奕还是带着春风般的微笑,“清韵,你忘记了我们的誓言吗?说好了你要给我做正妃的?” 他狭长的眸子里盛满了深情。 若不是上一世,怎知他对自己如此狠毒,不过笑一笑,便想让自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齐王殿下请慎言,臣女与殿下一直以来都是君子之交,若非要攀扯些什么,二妹倒是跟殿下更为亲近。” 苏映雪没想到自己被拉 下水,“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你若是不敢,我去替你跟父亲说,齐王殿下这一片深情你怎可辜负?” 宁鸿奕期待的看着苏清韵,那眼神却让她恶心极了。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齐王殿下是觉得自己比秦王殿下更好?秦王殿下在您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扬名战场,立下汗马功劳,齐王殿下您呢?” 仿佛是戳到了痛处,宁鸿奕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二妹往后若是再如此不懂规矩,随便把无关紧要的人带进我的院子,我可要告诉父亲了,送客。” 宁鸿奕看着那身影离自己越来越 远直至消失,忍不住要去追,却被面前的紫苏挡住了脚步。 “殿下请回吧。” 宁鸿奕心有不甘的出了紫藤苑,苏映雪立马进了屋子。 苏清韵正在抚琴。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你从前明明跟齐王殿下很好的啊,而且你还跟我说过非他不嫁呢。” 这么拙劣的伎俩。 “妹妹是不是记错了?要说跟齐王殿下好,你不是跟他更好吗?还是你与他先认识呢。” 苏映雪碰了个软钉子,还想再劝。 “我有点头晕,想睡会儿,妹妹请回吧。” 看着苏映雪离开,苏清韵继续抚琴,心里却恨意滔天。 第5章 可有喜欢的风格 苏映雪一直都在算计着自己,她爱慕秦王殿下,使尽了手段都没有嫁入秦王府。 齐王成了天子之后,她进宫抢了自己的夫君。 她从头到尾爱慕的只是权势,因为秦王年少成名,齐王籍籍无名。 “小姐,夫人身边的崔嬷嬷来了。” 紫苏在一边轻声细语。 苏清韵回头,崔嬷嬷对上那琴凳上的少女,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自家小姐到底是嫡出,这浑身的气质可不是庶出的二小姐能比的。 她恭敬的上前:“小姐,秦王殿下来了,就在花厅,说想见您一面,夫人让奴婢来问问您是否要见。” 宁鸿轩 ,想到这个人,苏清韵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这位少年成名的将军最后被宁鸿奕五马分尸,还不允许尸体归入皇陵。 上辈子自己拒绝了他的求亲之后他亲来相府见自己,自己闭门不见,最后他死的时候自己亦在场,看向自己的眼神平静无波。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我换身衣裳便过去。” 从紫藤苑过去,经过相府的花园,苏清韵一身香薰色的衣裙,正好碰到了从牡丹苑急匆匆过来的苏映雪。 她依然是一身大红色,头上的玉钗上镶嵌着拇指大颗的红宝石。 呵呵,这么迫不及待 ,可惜人家秦王连多看你一眼都嫌弃。 “妹妹这是去哪啊?” 苏清韵漫不经心的问。 她站在花丛中,春日的花儿竟将她那绰约的风姿衬托得恰到好处。 苏映雪的眼神躲闪了一下,随即扬起甜美的笑容。 “听说秦王殿下要见姐姐,姐姐到底还未嫁人,我知晓姐姐守礼,特意来陪姐姐。” 苏清韵可不是从前那样好糊弄了。 她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既如此,那便走吧。” 花厅里,两姐妹一同出现。 秦王宁鸿轩坐在上首,看到苏清韵的身影立马站了起来。 这位当今圣上的皇子,面如冠玉 ,身材颀长。 也许是常年在边境的缘故,他的肤色是小麦色,穿一件紫色的长袍,腰畔系着一只通透的玉佩,浑身贵气天成,那样的风雅简直是秒杀京城所有的贵公子。 崔氏站起身:“这春光正好,你们年轻人自去花园转转吧。” 原本此时苏映雪应该识趣的离开,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位秦王殿下是专为大小姐来的,可苏映雪跟着苏清韵身后也去了花园。 花园湖边的亭子里,早已摆好了瓜果点心。 视野里垂柳依依,碧波荡漾,鲜香扑鼻。 苏清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次回到十五岁实在是太好 了。 “苏小姐,我听说你染了风寒,我特意带了些补品过来。” 小厮将手里的几个盒子递过来,紫苏过去接了。 “多谢殿下。” “殿下不知道,姐姐知道您来提亲之后可是昏迷了好几天呢,这会儿殿下亲自送来补品,姐姐不知道怎么高兴呢。” 上辈子的苏清韵被姐妹情深蒙蔽,不见得能听懂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可此时,她忍不住冷笑。 “苏小姐,我听夫人说您同意了亲事,我很欢喜,秦王府是工部建造,里面的布局我不知道你是否喜欢,特意来问问,可有喜欢的风格,我好让人重新修?” 第6章 赐婚 苏映雪一张俏脸顿时煞白,气的眉毛都皱了。 “殿下有心了,我素来喜欢紫藤和桃花,其余并无偏好。” 秦王刚刚离开,苏映雪就上前拉住了苏清韵的手。 “姐姐,你不是喜欢的是齐王殿下吗,你没看见刚刚齐王殿下多么伤心吗,姐姐从前并未见过秦王殿下,怎知他的性情,况且你跟齐王殿下已经相知多年,这份感情秦王殿下可比不了。” 苏清韵努力的抑制自己的恶心,面对这个庶妹,她实在是每次见到都想掐死她。 “妹妹可别乱说话,相府已经同意了秦王的提亲,我便是 秦王殿下未过门的妻子了,至于齐王殿下,不过就是见了几面的朋友罢了,你若是胡言乱语,不仅坏了相府的声誉,更加是不顾父亲的脸面。” 苏清韵教训完妹妹回了紫藤苑,实在是不能跟这种恶心的人多待。 宁鸿轩从相府出来,翻身上马。 贴身的小厮贾坤上前:“王爷,苏家的那位二小姐跟大小姐好像不对付啊。” 宁奕鸿回头看小厮一眼,“看出来了?” “传闻说大小姐早已跟齐王殿下许了终身,可今日看大小姐并没有半点被强迫的意思,反倒是二小姐跳出来挑刺。” “查查这位二小姐,必要的时候暗中派两个人保护苏小姐。” “是。” 皇宫门口,秦王骑马进入,这是所有皇子中唯一的殊荣。 乾宁宫皇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正在桌案上批阅奏折。 老太监高明静静的立在一边,室内一片宁静。 秦王单膝跪地:“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帝放下了手里的朱笔,抬眼看了看儿子:“朕听说你今日去了苏相府中?” “回父皇,儿臣的确去了苏相府,儿臣心仪苏大小姐。” 皇帝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到了秦王身边,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 “往后不必多礼了,难得你开口说心仪一个姑娘?那朕便下旨给你们赐婚,如今边境安宁,你也好在京中修养一段时日,好好准备大婚。” 从宫里出来,秦王去了他在京中的别院,别院临水而建,青山环绕,格外清幽。 “德叔,将库房中的东西清理一下,拟一份聘礼单子出来。” “是。” 老管家答应着下去了。 圣旨到相府的时候,苏相还未下朝,崔氏带着儿子女儿前往正厅接旨,来宣旨的正是皇帝身边的掌事太监高明。 “劳烦公公了。” 崔氏示意身边的琥珀递上去 一个分量很足的钱袋。 高明淡漠的接过那钱袋,带着小太监和侍卫迅速离开了相府,仿佛崔氏是什么蛇蝎毒物一般。 “听说咱们家大小姐蒙圣上亲自赐婚,我真替表姐高兴啊。” 苏清韵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年约三十的王姨娘一身大红色的衣衫款款而来,一双杏花眼颇有风情。 崔嬷嬷抢先回答:“妻妾有别,姨娘应该称呼夫人。” 王姨娘毫不在意,反倒是拉起苏清韵的手细看:“啧啧啧,真是个美人胚子,表姐你说要是姨母知晓大小姐如今竟要做皇家妇,棺材板是不是还按得住。” 第7章 见好就收 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毕竟,晋国公府上下可是被圣上全斩了。” 苏清韵的眼神瞬间凌厉,眼角的余光看到母亲已经摇摇欲坠。 敌人已经亮出了刀剑,自己岂能退缩? 今日若是不立威,往后这府里哪还有母亲和弟弟的容身之地? 苏映雪可恶,可王氏才是源头。 “王姨娘,身为妾室,你居然敢穿正室才能穿的大红,这是不懂尊卑,此其罪一,晋国公府虽被满门抄斩,可圣上并未罪及出嫁之女,你提起晋国公府难道是质疑圣上?” 第一个大帽子王氏可不怕。 可第二个王 氏就不敢造次了。 她之所以能生下女儿之后在这府里占据一席之地,除了美貌之外头脑也格外的聪明。 “大小姐明明知道我不过是一介妇人,岂敢质疑圣上,倒是大小姐这好歹是要嫁入王府的人了,也该好好的学学规矩了。” “规矩?” 苏清韵冷笑一声,面前的王氏如此猖狂,明知道自己即将嫁入王府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这府里的确是该好好的整顿整顿了,尊卑不分,便会乱了套,若是因此让父亲分心,如何还能为皇上分忧。” 苏映雪气不过冲上前来:“大姐怎能 如此的欺负姨娘,姨娘穿红是因为父亲喜欢,也是父亲默许了的,有本事你找父亲说理去。” 苏清韵忍不住扶额。 啧啧啧,人一旦清醒了便会发现原来从前这么多的漏洞自己竟不知。 原来苏映雪竟如此蠢笨,可笑自己从前竟毫无察觉。 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下个月华宁公主的赏花宴上,自己的这位好妹妹可是尾随秦王行至男客的院子,最后在假山处被醉酒的武宁候的世子给强了。 “韵儿说的没错,这府里是该好好的整顿了。” 苏相一身官服,赞许的眼神看向了苏清韵, 直接略过了王姨娘楚楚可怜的眼神。 “相爷,妾身知道表姐一直以来都责怪妾身抢了相爷的宠爱,妾身也很委屈,今日妾身着红,不过是因为得知了大小姐的喜事这才……请相爷宽恕。” 她楚楚可怜的跪在了苏相面前,露出了一段白皙的脖颈,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意。 可苏清韵怎会给她这个机会,她上前一步。 “父亲,如今府里嫡庶不明,尊卑不分,上行下效,长此以往,这府中岂有母亲和弟弟的位置,父亲疼爱弟弟,可不能时刻看着,若是下人们苛待,岂不 影响父子之情。” 苏相如今已经快四十了,可膝下只有一个嫡子。 他自然万分的看重,此时听嫡女一番话,看向王姨娘的眼神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这红色,从今往后你不可再穿,对夫人务必恭敬,若是让我听到你有半点不恭敬,别怪我不念情分。” 苏相说完看向女儿,苏清韵不管他是真情还是假意,有他这表态就很满意了。 苏清韵乘胜追击,“父亲,女儿年底便要出阁,想到要与父亲母亲分别,心中不免难过,昊儿还这样小,苏家人丁单薄,若是祖母还在,定会为父亲排忧。” 第8章 新进的姨娘 点到为止。 苏清韵见好就好。 果然,这一番亲情牌下来苏相的神情更加松动,看向苏清韵的眼神更加慈爱,甚至还多看了两眼崔氏。 回到紫藤苑,紫苏便来报告:“小姐,老爷去了夫人的院子里。” 苏清韵看了一眼窗外。 有两个小丫头在给院子里的花草浇水,神情散漫,说笑间还动手互相推搡对方。 “父亲不会留宿在母亲的院子里,你去让崔嬷嬷从外面买几个可靠的下人来,要可靠的,年龄小些没关系,最要紧的是忠心。” “是。” 当天晚上,苏相果然又去了海棠苑,王姨娘极尽所 能服侍他,为了宽慰这个可人的妾室,苏相少不得送了她两处房产。 自以为已经拢住了苏相的心的王姨娘自然想不到,第二天一早,苏相上朝的途中竟然救了个姑娘,这姑娘生的极是美貌,眼波流转间苏相看花了眼,当天便带那姑娘入了府。 紫苏从外面撩了帘子急匆匆的进来。 “小姐,府中来了一个姑娘,生的可好看了,当然了,没有小姐好看。” 苏清韵强压住心中的惊讶,放下了手里的书:“是父亲带回来的?王姨娘将她安置在哪里了?” “昨天父亲才歇在了这海棠苑中,怎么今日便带 回了一个美人,定是有人有意为之,只是不知是谁?” 母亲肯定是不会的,她对父亲宠谁已经无所谓了。 王姨娘正得宠,即使是讨好父亲也用不着带个美人回府。 晋国公府已经不在了,还能有谁呢? 苏映雪得了消息甚至来不及换身衣裳,依然一身大红带着贴身的婢女闯进了院子,正对上管家正在给新来的美人分配丫头。 “呦,听说父亲带来个美人,的确生的美貌,只是不太懂规矩呀,见了本姑娘竟也不知行礼,烟儿,给我狠狠的掌嘴,好让她知道什么叫尊卑。” 苏映雪身边的婢女向来在 府里得意惯了,因着王姨娘得宠,崔氏又不理府中俗事,苏映雪身边的婢女俨然成了半个主子。 烟儿冷笑一声,走到那美人面前,左右开弓,直打的美人嘴角流血,两颊肿胀,这才甩甩发酸的双手。 管家见惯了二小姐嚣张跋扈,一时愣住了。 这可是老爷带回府的人,可还没有等他开口。 “管家,好好的教教她规矩,跪足两个时辰。” 苏映雪闯了新进府姨娘的院子,还打的那秋姨娘一张脸肿的跟猪头一样,王姨娘当即狠狠的打了女儿一巴掌,又罚她闭门反省,接着亲自带人去了烟雨阁给那秋 姨娘赔罪。 苏清韵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陪母亲和弟弟用饭,“紫苏,替我准备一份礼物送去烟雨阁。” 不管她是谁送来的,苏映雪率先得罪了对方,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当然得争取。 崔氏喝完了一碗燕窝粥,看着儿子吃好了,吩咐嬷嬷将儿子带下去了。 “韵儿,我不是一个好母亲,自秦王上门提亲,我首先想着的是秦王战功赫赫,且她母妃当年蒙你外祖家收留,你若嫁了他,即便是没有感情,看在外祖的面子上,一世安宁是有的,再就是你弟弟,若是有了个秦王姐夫,王氏便不敢对昊儿下手。” 第9章 我会护着您和弟弟 苏清韵握住了母亲的手:“秦王殿下很好,而我也会护着您和弟弟,母亲放心吧。” 热泪从崔氏的眼角滚落,她一把将女儿搂进了怀里:“韵儿,我的韵儿。” 傍晚回府的苏相见到新收的姨娘被打得面目全非,问清缘由之后气冲冲的进了牡丹苑。 这次尽管王氏求情,可苏相狠狠的扇了苏映雪一耳光,并将她禁足一月。 秋姨娘的伤养了足足半个月,半个月之后的清晨,紫藤苑来了个不速之客。 “妾身给大小姐请安。” 秋姨娘态度恭敬,苏清韵上前虚扶了一把。 “姨娘快起来。” “大小姐往后但有差遣,尽管吩咐。” 见她说的真挚,苏清韵有些迷糊:“我不过派人给你备了份礼,如何差遣姨娘?” “妾身入府,是殿下安排。” 苏清韵压住了心中的震惊,待送走了秋姨娘,她便再无心看书。 上辈子秦王惨死的景象浮现在眼前,她失神间竟打翻了茶盏。 “小姐,你没事吧?” 紫苏惊呼一声。 苏清韵摇头,她刚刚回忆起秦王死去的时候,那双看向自己的眼睛竟然有不舍。 “小姐,崔嬷嬷在外面候着,带来了十几个小丫头。” “去把秋姨娘也请过来。 ” “是。” 紫苏答应着去了。 紫藤苑的院子里,崔嬷嬷站的笔直,十几个小丫头站成了三排,全都低眉敛目。 “小姐,老奴选了十几个模样好的,您看着挑几个。” 苏清韵点头,崔嬷嬷是母亲的奶嬷嬷,这么多年识人的本事自不必说,这十几个人想来也是精挑细选留下的。 她当即指了两个人,被选中的两个人干脆利落的上前来磕头。 “你们可有名字?” “请小姐赐名。” “你叫白露,你叫丁香。” 她指了两人赐名,两个丫头又是跪地磕头,接着站到了她身边。 秋姨娘 进了院子,待看到院中的丫头便明白了。 “大小姐既要赐我丫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姨娘不必客气,我听说姨娘院子里如今就几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到底是不太妥帖,刚好我这里缺人,姨娘看看可有合眼的?” 秋姨娘围着那群丫头转了一圈,挑了两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 “请姨娘赐名。” “就叫明珠明月吧。” 没被选中的被崔嬷嬷带着下去了,苏清韵又跟秋姨娘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屏退了下人,苏清韵单单留了紫苏在身边交代。 “新来的两个丫头我看着倒是比较机灵 ,你素日也留意一些,我身边的东西暂时不让她们接触。” “是。” 门帘被掀开,六岁的苏昊一身蓝色的锦袍走了进来,看到苏清韵笑的眼睛都不见了。 “阿姐。” 软糯的声音听在耳里,仿佛蜜糖化开了一般。 “今天上学乖不乖,我看你最近习字可没什么进步,这习字啊,得一直坚持,我让人给你找份字帖,你先临摹着。” “阿姐最好了。” 苏昊抱着她撒娇。 “走吧,我们去陪母亲用饭。” 母子三人在崔氏那里用了晚饭之后,又陪着崔氏说了会儿话,这才踏着月光回紫藤苑。 第10章 少爷出事了 别院的竹林里,宁鸿轩正在练剑,贾坤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竹林的边缘,等着主子练完,这才禀报。 “王爷,安排的人已经妥当了。” 宁鸿轩点头,一边接过干净的布擦脸,“朝中有什么动静?” “朝中风平浪静,只是因为太子被幽禁,江家最近低调了许多。” “继续盯着江家,宫里皇后最近有什么动作?” “皇后深居简出,宫中诸事如今都是贤妃娘娘在打理。” “呵,江家已经是强弩之末,皇后犯下的罪孽怎能轻易洗清,我必让她付出代价。” “公孙先生说了,请 王爷不必操之过急,如今边境安稳,王爷可常驻京城,太子被幽禁,其他诸位皇子怎能比得过殿下您?” “公孙先生何时进京?”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别院,早已有下人准备好了茶水。 “信上说得到下个月。” 相府寂静的夜里,海棠苑的王氏狠狠的摔了两套价值不菲的瓷器。 “不过是个刚进府的小蹄子,也敢跟我争,看我怎么收拾你?” 贴身的丫头红莲上前恭敬的劝着。 “夫人不必生气,不过是相爷图新鲜,再怎么得宠,这相府里不也是夫人说了算。” 王氏的 脸色好看了许多。 “注意着点,如今紫藤苑那位不好惹,在外面可别唤我夫人了,没得惹了那位,相爷如今可宝贝得紧。” “是,奴婢记住了。” “我吩咐你的事情可安排好了?” “夫人放心,已经安排妥当了,少爷每日都要经过花园,尤其是下学之后喜欢站在桥上喂鱼,那个时候他身边就一个小厮跟着,傍晚花园来往的人又不多。” 王氏眼神微眯,“哼,小心些,要是办砸了我要你们好看。” “是。” 五更天的时候,苏清韵悠悠醒来,自从重生之后她再也不像从 前睡得那样的熟了,这平静的相府看起来其实是危机四伏。 她梳洗之后在紫藤苑的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走了几圈这才进屋用早饭。 吃完早饭才过去母亲那里,母女二人消磨了一天的时光。 傍晚时分,她正在母亲的院子里等着弟弟一起来用饭,小丫头从门外掀帘子进来。 “夫人,大小姐,不好了,少爷出事了。” 苏清韵霍然起身,回身看崔氏面如金纸。 她大怒:“慌什么,忘了规矩了?少爷出了什么事?细细说来?” “回大小姐,少爷下学的时候跟往常一样在花园里 喂鱼,可是不小心掉进了湖里,这会儿已经下去好几拨人了,可是并没有找到少爷。” 崔氏已经摇摇入坠,看向女儿的眼里满是泪水。 她只得赶紧的安慰母亲:“母亲,弟弟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我这就过去看看。” 崔氏也踉跄着跟上来:“我也去。” 母女二人刚刚出了秋桐居,便见丁香一路小跑而来。 “小姐,奴婢有事禀报。” 苏清韵皱了皱眉,“等我回来再说。” 丁香却快步走到她身边,轻声说:“小姐,少爷无恙。” 苏清韵猛然回头看向丁香,丁香对着她点了点头。 第11章 盼着少爷出事 她心中突然有了主意,“紫苏,你跟丁香回去紫藤苑给我取件披风来。” 紫苏不明所以还是跟着丁香去了。 苏清韵跟上了崔氏的脚步,到了花园湖边,王姨娘脸上的喜色根本掩饰不住,她身边跟着的是苏映雪。 秋姨娘一身丁香色的衣裙款款而来。 她对着崔氏行了大礼:“夫人勿急,已经有人下去打捞了,少爷吉人天相定会没事。” 王姨娘冷哼一声。 秋姨娘递给苏清韵一个放心的眼神。 湖里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打捞出一个人了,崔氏立马扑了上去。 苏清韵握在袖子里 的手指不自觉的收紧,王氏实在胆大包天,自己还在这相府,母亲也还在,她便敢害嫡子。 崔嬷嬷上前围着那已经没有声息的尸体转了两圈。 “夫人勿急,老奴眼拙,可这好像不是咱们家少爷。” 王姨娘登时也挤了过来,还装模作样的安慰崔氏。 “表姐可别太伤心了,少爷都去了,还是得赶紧的让老爷知道才好。” 说完示意管家迅速去找苏相。 “姐姐是不是魔怔了,还是姐姐心里是盼着咱们家少爷出事呢?这身量分明不是少爷。” 琥珀上前一步掀开了那已经没了声息的孩子 脸上散落的头发,苍白的脸孔露出来,崔氏停止了哭泣。 死的人是苏昊身边的小厮。 崔嬷嬷和琥珀一左一右将崔氏扶了起来。 王姨娘的脸此时反倒是煞白,她凌厉的眸子看向红莲,而后者显然也蒙了。 “那昊儿到底在哪里?” 崔氏泪水涟涟,看向湖中。 “昊儿到底出了何事?” 苏相正在办公,接到消息之后,几乎是没有任何交代,以最快的速度回来了。 王姨娘傻眼了,原本以为万无一失,让老爷回来也是让他从此对崔氏母女的心冷上一冷,可如今这苏昊在哪儿都不知道。 可这个关头,她哪敢想别的,一双水眸瞬间变便泪汪汪的。 苏清韵都看傻了,这说哭就哭的本事可不是谁都会。 “老爷,湖中打捞上来的是少爷身边的小厮,穿着少爷的衣裳,可如今没了,少爷不知去向。” 说完伏在苏相怀里痛哭,仿佛死的是自己的儿子一样。 苏清韵看向一边的秋姨娘,若说投怀送抱还是秋姨娘更合适吧,好歹人家可是年轻美人,这王姨娘再怎么保养得宜,这画面是在辣眼睛。 “父亲,父亲救我。” 突然,一个灰色衣裳的小人儿就这样扑向了苏相,抱住了 他的大腿哭嚎起来。 这哭声让崔氏立马也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那灰色衣裳的小人儿。 “昊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穿着小厮的衣裳,你身上怎么这么脏,手上都磨破皮,发生什么事了?” 王姨娘尴尬的躲到了一边,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苏昊眼中几乎要喷火。 红莲更是身子发抖,明明都安排好了的,怎会如此? 苏相更是抱起了自己的嫡子,小心的查看了他那磨破皮的手掌,还有身上脏兮兮的衣裳,视线在众人的身上扫视了一遍。 “昊儿乖,父亲在这里,你告诉父亲到底怎么了?” 第12章 竟敢谋害主子 苏昊白胖的小手一把搂住了父亲的脖子,圆溜溜的大眼睛怯怯的瞄了一眼红莲之后迅速的移开,接着便哭起来。 苏相抱着儿子上前一步,一脚便踢开了红莲。 “你这个贱婢,竟敢谋害主子,说,谁指使你的?” 苏清韵看向秋姨娘,对方对着她微微一笑,纵使有再多的疑问,此时都不是问的好时机。 更何况,弟弟无事已经上天的恩德了。 红莲挨了一脚,赶紧爬起来跪着求饶:“老爷恕罪,奴婢冤枉啊,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奴婢是听说小丫头报告说花园里有动静,好像是少爷 落水了,奴婢这才跟姨娘一起赶过来的。” 苏昊胖胖的手指指着她:“下午我在学堂里衣裳弄脏了,没有准备多余的衣裳,才跟小厮换了衣裳的,可是下学之后竟有人冲出来将我的小厮推进了这湖里,我躲在花丛里看到你在不远处看着。” 红莲大惊,她的确是在花园里看着,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谁料死的竟是小厮,她求救的眼神刚准备转向王姨娘。 “红莲,我姨娘待你一向不薄,你竟敢谋害主子,你这刁奴,给我拖下去打死。” 苏映雪的反应倒是快。 王氏上前耐心的想要哄哄 苏昊:“大少爷对不起,是妾身没有管教好下人,这才让大少爷受了惊吓。” 苏清韵冷笑一声。 “父亲,今日若不是昊儿跟小厮换了衣裳,恐怕此时躺在地上的就是昊儿了。” 苏相看向王氏的眼神隐隐带着怀疑,随即下令:“红莲谋害主子,乱棍打死,她的家人全部赶出府去。” 红莲还想要求饶,已经被堵住了嘴。 苏相抱着苏昊牵着崔氏离开,剩下王氏瞪了一眼苏清韵。 “姨娘,你最好不要心存侥幸心理,多行不义必自毙,父亲今日没追究不代表他心理没数。” 王氏的脸僵 硬了一下,“大小姐说什么妾身听不懂。” 回紫藤苑,苏清韵带着秋姨娘进了室内。 “今日之事怎么回事?” “也是巧合,我刚好路过花园,看到红莲在那朝着湖中的那座桥张望,我让明珠引开了红莲,绕路去了湖边,大少爷身边的小厮竟把少爷按在了桥上,想要将他推下水,我将小厮打晕,然后让他和少爷换了衣裳,将他扔进了湖里。” 秋姨娘说的简单,苏清韵却感觉心都在嗓子眼了,若不是秋姨娘,弟弟此时便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重生前的痛彻心扉的感觉再也不想重来了。 “今日多亏姨娘了。” “大小姐不必客气,我进府原本便是要报王爷的救命之恩。” 送走了秋姨娘,苏清韵赏赐了白露和丁香一人一只嵌着金丝的手镯。 “今日多亏你们,往后你们便跟紫苏在屋内伺候吧。” “是。” 王氏断了红莲这个有力的臂膀,回到自己的院子又是大发了一通脾气。 苏映雪更是牙痒痒,苏清韵已经被赐婚给了秦王,而自己的亲事不会比她更好了,明明自己长得更美,自己的娘也更加的得宠,更别说舅舅还是大理寺卿,而她苏清韵的舅舅早就坟头草一米高了吧。 第13章 已经安排好了 “映雪,过几日便是华宁长公主一年一度的赏花宴了,往年你也常去,这次你出门一定要谨言慎行,跟在你阿姐后面,好歹她如今是未过门的秦王妃了。” 苏映雪一点就通:“我知道了母亲。” 王氏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衣裳首饰交给了烟儿,交代了好一番,这才挥手示意她回去了。 第二日,华宁长公主派人送来了赏花宴的请帖,请帖上繁复的牡丹花是用金线绣成,尽显皇室的最贵。 苏清韵将那请帖在手中摩挲了许久,上辈子自己那位庶妹就是在赏花宴上对秦王穷追不舍,结果这才被武宁 候的世子得了机会强了。 “小姐,赏花宴只剩下三天了,您还没有准备衣裳呢。” 紫苏着急的在衣柜里找来找去,垂头丧气的说。 “不必了,我看那件紫色的衣裳就挺好的,再把我那套紫水晶的头面都拿出来就行了。” 赏花宴当天,苏昊身后跟着崔氏来了紫藤苑。 苏清韵正在镜子前梳妆,一身紫色的衣裙恰到好处的体现了她那高贵的气质。 “阿姐今天好美啊。” 苏昊的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在闪烁。 苏清韵忍不住将他抱了起来,“昊儿也很美啊,等昊儿长大了,一定是京城有名的美 男子呢。” 崔氏看着姐弟俩如此亲昵,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直到苏昊被嬷嬷带着去学堂了,她才拉着女儿的手坐了下来。 “如今你身份不同了,往后要掌管秦王府内宅,多出去走动,多认识几个朋友对你有好处,这京城,各大家族都沾亲带故,你且好好的体会。” “女儿记下了。” 琥珀从外面掀开帘子进来,恭敬的禀报:“夫人,大小姐,秦王殿下来接小姐一同前去长公主府。” 苏清韵的心底有什么东西悸动了一下。 重生归来,她想要的是守护好亲人,让那些伤害自己的人跌落到 尘埃里再也爬不起来,从来不敢再奢望有一份真挚的感情,可不得不说秦王殿下对自己实在是很用心。 相府门外,秦王宁鸿轩一身蓝色的袍子,腰间依旧挂着美玉,骑在一批通体乌黑的马背上,远远望去,竟英俊的仿佛天神下凡。 苏映雪简直看呆了。 “姐姐,我们同乘一辆马车吧。” “府里已经预备了两辆马车。” 那边,宁鸿轩已经翻身下马,看着紫苏和丁香扶着苏清韵进了马车,这才重新上马,骏马始终走在马车的旁边。 苏清韵掀开马车帘子,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窘得立马又 放下了帘子。 后面马车里的苏映雪看着两人对视,气的几乎撕开了手里的帕子。 “明明是我先看上的,偏偏要跟我抢,跟齐王殿下那边都联系好了吗?” “小姐放心,已经安排好了。” 苏映雪这才闷闷不乐的放下了帘子。 若是让秦王看到苏清韵曾经心仪齐王,他还会要她吗。 华宁长公主府坐落在城南,距离相府的路程并不太远,马车不过一刻钟便到了。 管家领着一行人前去拜见华宁长公主。 跟着宁鸿轩身后进了大门,经过抄手游廊。 苏清韵忍不住细细的欣赏起长公主府的风景。 第14章 难有及得上的 已经是暮春时节了,长公主府到处都是花香扑鼻,各种花儿都在争奇斗艳,更奇特的是府中将花卉都修成了特别的形状,更加让人赏心悦目。 宁鸿轩注意到她在看景,特意放慢了脚步。 苏映雪跟在两人身后,看着同父异母的姐姐竟和秦王殿下如此般配,心中升腾起一股股的怒意。 花厅里坐满了贵妇人,秦王殿下和苏清韵一进来,众人的视线便都胶着在了二人身上。 主位紫色衣裙的美妇人,看着也就三十岁不到,狭长的凤眸,肌肤吹弹可破,众位夫人坐在那里,她便是最美的那道风景。 “给姑母请安 ,几天不见,姑母可又年轻了。” 这话逗得华宁长公主笑脸盈盈。 “这孩子竟逗我笑,难得你今天来……” 说完视线落在了苏清韵的身上,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色来。 “不愧是苏相嫡出的女儿,这气质,我看着京城的闺秀难有及得上的。” 苏清韵不记得自己的罪过华宁长公主,可对方一开口便让自己把京城的闺秀们得罪了。 各位夫人看向自己的也隐隐的带着不善。 “姑母谬赞,苏小姐是父皇赐婚给侄儿的王妃,自然是不错的。” 华宁长公主笑着转移了话题。 秦王殿下龙章凤姿,而且战功赫 赫,虽常年不在京城,可身份尊贵,这位苏小姐看着倒是气质出众,而且容貌不俗,跟秦王殿下的确是相配,京城中的闺秀的确有难以及得上的。 宁鸿轩的一番维护,众人心中已经重新定义了苏清韵,不敢再轻慢了。 “表兄去前院吧,齐王表兄也到了呢,我会陪着苏小姐的。” 华宁长公主身边一袭红衣的姑娘走上前来拉住了苏清韵的手。 “苏小姐,我带你们去姑娘们的去处。” “那韵儿就交给表妹你了。” 秦王殿下状似开玩笑,惹得在场的夫人们捂住了嘴笑。 苏清韵也红了脸。 唯独苏映雪气 的简直要甩袖子走人,可她清楚的知道这长公主府可不是她放肆的地方。 苏清韵从前从未跟华宁长公主膝下的这位明沁郡主亲近过。 可一路上明沁郡主竟将她从头到尾夸了个遍,后面跟着的苏映雪的脸也越来越黑。 偌大的花园早已安排好了,南边的亭子里全是女客,北边才是男客,隔着影影绰绰的花朵,能看到模糊的人影轮廓。 苏清韵跟着几个往日里交好的小姐们打招呼,众人纷纷起身给明沁郡主见礼。 “诸位快别多礼了,难得今日阳光明媚,园中的花朵又开的这样好,你们只管好好的赏花。” 明沁郡主虽然身份尊贵,却温和有礼,让苏清韵也很有好感。 “大姐,这长公主府的牡丹花果真不是凡品,每年来着长公主府赏花,我都觉得大饱眼福。” “是啊,长长公主酷爱牡丹花,长公主府的牡丹也是京城一绝。” 苏清韵的指尖在一朵紫边牡丹花上流连,却察觉身后有什么动静,回头刚好对上齐王宁鸿奕。 紫苏赶紧挡在了她前面。 “看来齐王殿下跟大姐有话要说,那妹妹就先去转转了。” 苏清韵心中好笑,故意引自己到了偏僻的地方,接着宁鸿奕就出现了,想来暗处早已经安排好了看热闹的人吧。 第15章 脸皮不一般的厚 “清韵,十几日不见,你仿佛瘦了。” 宁鸿奕饱含深情的眸子里几乎让苏清韵要将早饭给吐出来,这个男人就是披着羊皮的狼,惯会伪装。 “齐王殿下怎能如此无礼,臣女已被圣上赐婚给秦王殿下,您还在此胡乱纠缠。” 暗处的苏映雪已经看到了那一袭绣着四爪金龙的锦蓝色的袍角,心中窃喜。 “清韵,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只要你点头,我立马就进宫求父皇。” “天哪,苏大小姐可真是有本事,明明已经被赐婚给秦王殿下了,这边却还勾搭着齐王殿下呢。” 紫苏气的顾不得尊卑 了,眼珠子翻到天际。 “你胡说。” 苏清韵伸手拉开了紫苏,笑吟吟的将手中的那朵牡丹碾碎。 “齐王殿下的脸皮真的是不一般的厚,三番两次的纠缠于我,非要说你我有旧,我看你是与我有仇吧,否则怎会三番两次的毁我清誉,不顾与秦王殿下的兄弟之情。” “我看也是,五弟是跟我有仇?” 苏映雪眼睁睁的看着秦王从花丛中走了出去。 看到秦王出来,齐王似乎有些羞愧,可转瞬却挺起了胸膛:“既然三哥都看到了,那我就不隐瞒了,我跟清韵两情相悦,请三哥成全我们。” 苏清韵眼角的余光发现自己几乎被包围了,不少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话。 她正要辩解,宁鸿轩抢先开口。 “若是我耳朵不聋的话,我听到的是你在纠缠我未过门的王妃,还试图毁了她的清誉,不如我们现在就进宫,去父皇面前说清楚。” 他上前一步试图拉扯齐王。 齐王没料想对方要拉自己去父皇面前,惊慌之余反倒是镇定了下来。 “去就去,感情这东西也应该讲究先来后到。” 苏清韵气的直翻白眼,这个渣男,这么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实在是天理不容。 她从秦王的身后站了出来 。 “齐王殿下真是有意思,臣女幼承庭训,谨守男女大防,可殿下却再三纠缠臣女,莫非殿下是要逼死臣女?” 这话可就严重了。 “是我唐突了,我只是……” “五弟怎么样都无所谓,这满京城的烟花柳巷,五弟喜欢哪个都行,但是我的王妃,你最好尊重一些,否则我不介意让你明白。” 齐王走远了,苏清韵转身对上了黝黑的一双眼,眼里亮晶晶的,竟让她有些失神。 “没事了,你身边的丁香和白露是我的人,往后若是他再敢肆意妄为,让丁香打死他。” 虽然早就猜到了,苏 清韵还是装作很惊讶的样子。 “只是为了让你在有危险的时候能够自保,放心。” “多谢殿下。” “大姐,齐王殿下已经走了吗?” 苏映雪提着裙子过来了,走到秦王身边特意蹲下身子行了个礼。 “给殿下请安。” 秦王看都不看她,“我先回去了,若是有事记得派人跟我说。” 等到他的身影都消失了,苏映雪才懊恼的起了身,正好对上姐姐戏谑的眼神。 “大姐,我们去看花吧。” 突然如此盛情相邀,苏清韵直觉她要出什么幺蛾子。 “我有点累了,不如妹妹自己去吧。” 第16章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今天的主场可还没有登上舞台呢,上辈子的今天,自己这个便宜妹妹,可是出了大丑,不仅如此,惹得华宁长公主震怒,还惹得父亲大动肝火。 “我的好妹妹,如今重活一世,你的过往,我早已经知晓了。” “姐姐在笑什么?” 嘴边不经意的笑容引起了苏映雪的注意。 “只是在笑刚刚秦王殿下的侧脸真的是太英俊了。” 嘴上这样说,身上却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若是不下点猛料,怎么会让她下定决心呢。 果然不出所料,苏映雪眉头轻蹙,可是立马又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向自 己,还作势看了看周围,好像怕有人偷听一样。 “我感觉姐姐现在变了。” 如果不是重活一世,已经知道了她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苏清韵怕自己就要被她那双眼睛给骗了,上辈子她就是经常眨着这样一双纯净无邪的大眼睛。 “哪里是变了?不过就是突然之间长大了。” 的确如此,重活了一世,若是自己分毫改变都没有的话,也太不正常了。 “好啦,如此良辰美景,你该去赏花了,我去亭子里坐一坐,回头寻你去。” “那好,那我一会儿去亭子里找你。” 眼看着苏映雪离开了, 苏清韵这才带着丁香和紫苏慢悠悠的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长公主府的牡丹花的确很美,但是同样的美景每年都上,便不足为奇了,更何况今日最重要的事情可不是赏花。 刚刚靠近亭子,便听见了一阵议论声。 “苏大小姐虽然貌美,也不能同时勾搭两位王爷吧。” “怎么?难道你对秦王殿下或者齐王殿下动心啦?” 紫苏冷哼一声。 “小姐,她们也太不知道廉耻了,怎么能如此议论你和殿下。” 苏清韵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我说你们都是吃饱了撑着了吧,没听见人家苏大 小姐说了吗?秦王齐下只不过是纠缠于她罢了,我看你们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这熟悉的声音冲击着苏清韵的耳膜,她忍不住走向了亭子。 一袭黄衣的南宫晴生得十分英气,站在亭子里,跟一众小姐们泾渭分明。 苏清韵眼中一热,上辈子自己的闺中密友就是她了,当初苏映雪要进宫的时候,她就多次劝过自己,可以说她是除了家人以外,上辈子唯一给过自己温暖的啦。 这位小姐不防八卦的主角来了,还想要继续争辩的,也只能不甘的闭上了嘴巴。 可是苏清韵却面带微笑走向了 南宫晴。 “晴儿。” 她低低的呼唤了一声。 南宫晴回过头来,看到是她脸上也扬起了笑容,走到她面前挽住了她的手。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的,这段时间我很想去看你的,可是家母这段时间一直缠,绵病榻,父亲和兄长都在关外,我实在走不开,好不容易前两天有了些起色,我这才得空出门来。” 苏清韵微微一笑。 “你不必解释,我知道你的,倘若你有空早就来了,伯母病得重吗?有什么短缺的,你遣人来跟我说一声。” “还是从前的旧疾犯了,没什么事,每年春天都会这样。” 第17章 不知廉耻 原本两人也不想跟亭子里的其他小姐们住在一起,干脆相携着往花丛中去了。 “还没有恭贺你呢,秦王殿下人中龙凤,难得你想得透彻。” “你呢?你的亲事也应该定下来了吧?” 重活一世的事情,苏清韵不想对任何人提起,因为这本来就透着诡异。 果然提到亲事南宫晴就垮了脸。 “京城的纨绔子弟,有什么好嫁的?我想去父亲军中,跨马执鞭,驰骋疆场,这才是快意人生。” 上辈子的南宫晴嫁了南宫大将军军中一个年轻的将军,夫妻二人一直镇守在边关,偶尔南宫晴才会回京城看看。 “ 好吧,不提这事了,反正你父亲和母亲会替你操心的,既然来了就好好赏花吧,不得不说长公主府的花真的是太美了。” “是呀,可见长公主府的花匠也是难得的,你看这牡丹,就是比宫中御花园的牡丹还要美。” 苏清韵起了宫中的牡丹,上辈子自己做了皇后之后,还特意派遣了花匠去长公主府学习。 闺中密友相见,又是良辰美景,自是格外的开心。 可一个绿衣的丫头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给苏大小姐请安,我们郡主请大小姐赶紧过去。” “郡主找我可是有事?” 那丫头看了看南宫晴, 迟疑着点了点头。 跟着小丫头后面,居然出了花园直入花园旁边的偏殿。 苏清韵的直觉告诉她,上辈子的事情又在妹妹身上重演了。 花园旁边的偏殿是供来赏花的客人休息的,上辈子自己的妹妹,就是碰上了喝醉酒的武陵侯世子,然后被强了,并且就是在花园旁边的偏殿房间里。 偏殿门口碰到了急急匆匆赶来的华宁长长公主,她面色不好。 这个倒是可以理解,毕竟不管谁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情,谁都会不高兴。 苏清韵心中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还得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上前询问。 “给长长 公主殿下请安,不知道叫我过来有什么事情?” 明沁郡主一脸担忧的看着她,自己母亲的脾气,她实在是太了解了。 难得的长长公主居然没有发火,也许是顾及到了在场太多人,或者是苏相的面子。 “你母亲今天没来,发生这样的事情,真是难为你了。” 伪装真的很考验一个人的耐心。 她着急的问:“请问长公主殿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华宁长公主扫视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那凌厉的凤眸,寒光闪闪。 “今日这事,本宫希望在场的人都能做个见证。” 有些不过是跟着过来看热闹的 人,还没有明白是什么事情,包括苏清韵和南宫晴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华宁长长公主微微看了一眼身边的老嬷嬷。 让老嬷嬷就进入了偏殿,剩下众人都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使劲的往偏殿里看,虽然除了那两扇红漆大门什么也看不到。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苏映雪和一个穿着靛青色衣裳的男子被带出来了。 在场的夫人已经心中明了,明沁郡主带着未婚嫁的小姐们已经下去了,众位夫人一脸怜悯的看着苏清韵。 “要说这虽然是庶出的呢,却听闻苏相治家极严,可没想到二小姐竟如此不知廉耻。” 第18章 不是一门好亲 武宁候夫人真是恨铁不成钢,这位二小姐虽然是庶出,可到底是文官之首的苏相的女儿,而且苏大小姐可是未过门的秦王妃,若真是进了门做世子夫人也不是不可以,可偏偏…… 苏映雪的头发是重新梳理过的,但是脖子上的吻痕却无论如何都遮挡不住,流言蜚语很快就会淹没她,跟上辈子一样。 苏清韵脱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了苏映雪身上,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心中的快意简直是欢快的溪流在哗哗啦啦的奏着交响乐。 “大姐,我,是他,他强行……” 哭声将 后面还没有说出口的话全部吞没了。 “话说八道,我家文耀向来守礼,定是你这不知廉耻的勾引于他,还想要败坏他的名声。” “夫人这话差矣,二小姐好歹是相府之女,怎就是不知廉耻了?” 说话的是大理寺卿夫人,苏映雪的舅母陶氏。 “若失知晓廉耻,怎会做出这等事来?” 武宁候夫人的战斗力可不容小觑,即使将来苏映雪嫁进了这武宁候府,婆媳关系一定会让她不好过。 “刚刚映雪明明说了是你儿子强行……” “那是因为我儿子现在喝醉了,没法辩白, 才将这屎盆子扣他头上。” 武宁候夫人和大理寺卿夫人吵起来了,华宁长公主凤眸微眯,眼中的不悦越来越甚。 “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如今事情已经出了,打算怎么办?” 华宁长长公主看向武宁候夫人和大理寺卿夫人。 然而两人都不说话了。 苏清韵上前一步:“长公主殿下,母亲深居简出,早已不管府中事务,臣女以为此事应该立即派人通知姨娘。” 她的话音刚落,武宁候夫人又来了:“姨娘是什么身份,也配过问这事?” 大理寺卿夫人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气的都要哆嗦了,凌厉的视线也扫向了苏映雪。 都怪自己这个小姑子,好好的正室不做,非要做什么偏房,连带着自己出门每每被人提起自己的小姑子是个姨娘都觉得尴尬。 “派人去通知苏相吧。” 一个时辰之后苏相赶来了,苏清韵上前请安。 华宁公主身边的那个老嬷嬷上前中气十足的将事情给说了一遍。 苏相脸色铁青的看向还跪在地上的女儿,气的胡子都要竖起来了。 “你这个逆女,干出这样丢人的事情来,让为父还有什么脸,还有脸叫我来,这等丢人的东 西,还不给我送进庵子里,再也不必出来了。” 苏映雪吓得脸色煞白,华宁长公主则瞟了一眼苏相。 “苏相不必着急,依本宫看,不如你们两家就结为亲家吧。” 苏相看向地上那死猪一样的武宁候世子,气的只翻白眼,长女是未过门的秦王妃,二女儿不管怎么样嫁个京城才俊是少不了的,怎么偏偏是武宁候世子,这位世子成日眠花宿柳,可是有名的纨绔子弟,都快二十了连个正经差使都没有,这怎么看都不是一门好亲,可今日这事。 不过一瞬间,他脑子里已经有了计较。 第19章 丢人现眼的东西 “事关重大,老夫还需要细细思量,容老夫带着这个逆女先行回府。” 回府的马车上,苏清韵的心情好极了,呵,这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位武宁候世子可不是良配。 苏映雪的马车上,苏相沉着一张脸,苏映雪则是低着头,她意识到了自己今天这事的后果很严重。 “父亲,我原本是想去找姐姐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等我醒过来的时候……” 苏相瞪了她一眼:“谁叫你乱跑,你贴身的婢女当时去哪了?” 她哪敢说为了去追秦王殿下,她特意让烟儿原地等着。 “我不记得了,父亲 ,我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抱着脑袋,似乎很痛苦。 苏相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相府门口,苏清韵扶着紫苏的手下了马车。 “大小姐请慢。” 苏清韵回过头来看到了已经翻身下马的贾坤。 “大小姐,我家王爷让小的来给您送些玩意,若是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赏人。” 精致的黄梨木雕刻的匣子,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苏清韵示意丁香伸手接了。 “替我谢过你家王爷。” 苏映雪从马车里出来刚好看到贾坤上马离开,眼神跟一把淬了毒的尖刀一般恨不得立刻将眼 前这个嫡姐给刮皮去骨。 “还不进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进了大门,苏清韵跟父亲告别回了自己的紫藤苑。 一进紫藤苑的大门,白露端来了茶水,苏清韵浅浅的啜饮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的上了软塌。 丁香将那精致的匣子捧了过来:“小姐,这匣子放哪?” 苏清韵接了过来,匣子上面有一个精致的锁扣,打开来,引入眼帘的竟是一个个玉质通透的小动物,有兔子,有猴子,还有马,一个个栩栩如生,皆是上好的玉石雕刻而成。 “紫苏,你给母亲送过去,留着给昊儿玩。” 她拿 起了那匹马,其余的摸了摸又放了回去。 海棠苑里,王姨娘正在对账,不妨苏相的怒吼声入耳:“你看看你教养的好女儿,当初我放心你特意求了母亲让你将映雪留在身边教养,可你看看她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苏映雪跟在苏相身后也进了屋子,眼睛通红,身上还披着一件果绿色的披风,那一看就不是她的。 “老爷生这么大气干什么,映雪不是去了长公主赏花宴了吗?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苏相气的狠狠的拍了拍桌案,震得桌案上的茶盏都跳了起来。 “你还有脸说,你问问她干 的什么好事,长公主还派人去将我找到了公主府,我这张老脸都要丢尽了。” 王氏将女儿拉到一边,半晌之后从女儿断断续续的言语中拼凑出了整件事情。 “你,你,你可真是不争气啊。” 她颤抖着手指指着女儿,苏映雪则吓得抱住了自己。 王氏气归气,可眼下这事怎么解决还得看苏相,她调整了一下情绪。 “将二小姐送回自己的院子,即日起禁足,烟儿杖毙。” 烟儿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从出了事情起她就知道自己没有好下场,可她不想死,她膝行至苏映雪面前抱住了她的腿。 第20章 自作孽 “二小姐,救救奴婢吧。” 苏映雪抬头对上王氏那杀人的眼神,甩开了烟儿的手踏出了大门,剩下烟儿如死狗一般被拖了下去。 等到室内只剩下了苏相和自己,王氏走到了他身后,纤纤玉指替他轻柔的揉着太阳穴。 “老爷,映雪出了这样的事情,妾身难辞其咎,可怜妾身陪伴老爷这么多年只有她一个孩子,武宁候的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老爷心中清楚,若是她嫁过去,哪里能有好日子过啊?” 满以为苏相会像从前一样依了自己,却不妨椅子上的人猝然起身,一双眼睛怒瞪着自己。 “好日子?她要 是知道廉耻会出这种事,在场多少人看到了,她还能嫁的出去?我看即使我们愿意,武宁候府还不见得愿意呢。” 王氏被噎得差点一口气喘不过来。 “从今天起,让她好好的在自己的院子里反省,不许出门一步。” 说完拂袖而去。 牡丹苑里,失了身边丫头的苏映雪将房间里所有的瓷器都摔了个遍,地毯上全是碎瓷片。 王氏掀开帘子,一个粉彩瓷的长颈花瓶在她脚下炸裂开来,先前在苏相那碰的钉子这会儿也爆发了。 她劈头盖脸的指着苏映雪大骂:“你真是个没用的,枉费我在你身上花费了如此 多的心力,你竟如此不争气。” 苏映雪不敢辩解,歪在地上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王氏更是气愤:“出门前我反复叮嘱你一定要跟好了你大姐,谁料你竟……,如今你累的你父亲名声受累,你的亲事也定然艰难。” 苏映雪抱着双肩痛哭,先前出了事,武宁候夫人那一番教训已经让她在众人面前没脸,如今回府之后又是被双亲一番责备,她哭的更凶了。 王氏想像往常那样安抚她两句,可想想她闯下的祸,气的拂袖转身,只留下一句:“往后你便在这牡丹苑禁足,好好的反省。” 走到门外又留下了自己 身边的大丫头红蕊:“好生的给我看着她。” 门内苏映雪的哭声更大了,王氏一阵头疼。 秋桐居内,苏清韵正陪着崔氏说话,母女二人神态亲昵。 崔氏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我听说今日你跟映雪去长公主府,她出了事?” 苏清韵挑眉,展颜一笑,挥手屏退了下人。 “原本我也是要告诉母亲这事的,映雪她在长公主府客人休息的偏房里,跟武宁候世子……” 后面的话不用说出口崔氏自然明白,惊得脸色都变了。 “映雪这孩子有些小聪明,总以为别人傻,这回算是自作孽了。” 崔氏没在 这个问题上计较,转而说起那些雕刻的栩栩如生的小动物来。 “秦王殿下倒真是细心人,虽然是小玩意,却出自大师之手,可见珍贵。” 苏清韵明白母亲的意思,“秦王殿下待女儿的确很好,母亲放心便是。” 半夜三更,苏清韵睡得极沉,却被紫苏急切的声音叫醒。 “小姐,快醒醒,牡丹苑出事了。” 苏清韵坐了起来:“出什么事?” 紫苏掀开了床帘,开始伺候她穿衣。 “相爷已经过去了,连夫人都去了。” 连母亲都去了,想来闹得不小啊,可现在闹有什么用。 三个丫头手脚利落的给她收拾好。 第21章 姨娘有毒 等到了牡丹苑,隔着院墙便听到了痛哭声。 苏清韵进院子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王氏正抱着自己父亲的大腿在大哭,母亲坐在一边脸色也不好看,秋姨娘悄悄的对她眨了眨眼。 “父亲,母亲,二妹怎么了?” 这一问仿佛是刺激到了王氏一般,她居然迅速起身,指着苏清韵大骂:“妾身倒是想问问大小姐,您带着二小姐一同去了长公主府,为何二小姐出了事,您却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姐姐这是糊涂了吧,莫非大小姐也出点事姐姐才满意?” 王氏气急,她指着秋姨娘想要反击身子却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苏清韵心中冷笑,王氏的手段果然是层出不穷。 大夫被从内室请了出来,把脉之后他用银针很快就让王氏醒转过来。 王氏一双水眸定定的看着苏相,可苏相却转过脸去。 “恭喜相爷,姨娘这是有喜了。” 苏相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苏清韵气的指甲都要掐破自己的手心,上辈子直到自己死王氏都只有苏映雪一个女儿,这辈子怎会有这么多的变化? 苏相搂着王氏温柔的说:“你现在已经是双身子的人了,就别操心这些了,我送你回去。” 王 氏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室内。 大夫恭敬的开口:“姨娘不必担忧,二小姐已经无事了,很快便会醒过来。” 苏相搂着王氏从牡丹苑离开,苏清韵对着秋姨娘点了点头,也扶着崔氏去了海棠苑。 被这一通折腾,苏清韵睡意全无,服侍崔氏睡下之后回了紫藤苑的书房。 紫苏端了点心上来:“小姐,这才四更天,小姐再睡一会儿吧。” 就着闪烁的灯火,苏清韵摇头:“我怎么睡得着,王氏竟然有了身孕,若产下男胎,昊儿在这府里定然是危机重重,母亲不问俗事,这府中到处都是王氏的耳目。” 紫苏抿着嘴不知该如何接话。 心烦意乱中,苏清韵干脆铺开宣纸写字,她的字苍劲有力,磅礴大气,是上辈子练了许多年的结果。 天刚亮,小丫头便来报秋姨娘来了。 彼时,苏清韵正在吃早餐,嘴里的红枣燕窝粥索然无味。 “大小姐昨晚上应该没睡着吧。” 苏清韵苦笑:“怎会睡得着,王氏野心不小,她没有身孕的时候便敢谋害我弟弟,若是她生下儿子,我怎么护弟弟周全。” “大小姐就没有想过要向殿下求助吗?如今这府里皆是王姨娘来打理,大 小姐身边无人可用,上次少爷身边的小厮便居心不良,若是再有下次,谁能保证小姐能及时赶到?” 秋姨娘的声音仿佛是带着雨露,苏清韵豁然开朗,是了。 别院里宁鸿轩正在抚琴,琴声悠悠,竟激起后院竹林的落叶翩翩飞舞。 贾坤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身后,将手里的信鸽恭敬的递了过去。 “王爷,是秋媚传来的消息。” 宁鸿轩看罢消息,将纸条递给了贾坤。 “挑两个八九岁的伶俐的小子给秋荷送过去,注意,要掩人耳目,不能让人查出他们的来历。” “是。” 三天后,苏清韵出门去买胭脂,大街上两个脏兮兮的孩子一路逃跑,后面一群人叫嚣着追赶。 眼看着那两个孩子快要撞到旁边的摊子了,丁香利落的伸手将两人拉到了一边。 “慌慌张张的跑什么,若是冲撞了我家小姐怎么办?” 两个孩子浑身脏兮兮的,面带菜色,被丁香放下来惊魂未定。 “求贵人救命。” 两个孩子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 “你再跑呀。” 追赶的一群人到了眼前,看到两个孩子被拦下来,领头的那个满脸得意,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抖。 苏清韵眉头微皱。 紫苏上前呵斥:“你们是何人,为何追赶两个孩子?” 领头的惯会察言观色,说话的不过是个丫头,可通身的气派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京城的高门大户太多了,若是一时不查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他转了个弯,态度谄媚。 “姑娘勿怪,这两个原是我们杏花楼打杂的小厮,今日竟然偷了东西要跑。” 苏清韵看向两个孩子,灰衣上遍布污渍,唯独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年龄也跟昊儿差不多,她很满意。 “紫苏,把这两个孩子买下来。” 她低低的吩咐紫苏。 “我们府上刚好缺人,我们小姐发了善心打算买下他们。” 领头的眼珠子一转,伸出了五个手指头。 紫苏倒吸了一口凉气,“五十两,五十两都够买好几个的了,更何况这两人看着年龄小,买回去还得好好的调教。” “当初买他们可花了三十两银子,在杏花楼也吃住了这么些时日,这个价格够便宜了。” 紫苏看了一眼自家小姐,对方微微颔首。 她不甘的掏出了银子扔了过去。 领头的接了银子,掂量了一下,又恭敬的行了个礼,眉开眼笑的带着人走了。 紫苏则是嫌弃的看了看两个孩子 ,“小姐,就他们俩,这瘦瘦弱弱的,居然要了五十两,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咱们府里若是缺人,让管事的买回来就行了,何必……” 苏清韵瞪了她一眼。 回了相府,管事的给两个孩子换了身衣裳,一看就机灵。 苏清韵打算先将两人放到花房里侍弄花草,先待个几日,总得让他们合了弟弟的眼缘,才好放在弟弟身边,而不引人注意。 紫藤花下,秋姨娘落下了一子,“大小姐这下该放心了吧。” “还得多谢姨娘。” 说话间,苏昊已经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新分派给他的小厮。 “阿姐,刚刚门口我碰到了两个下人,可有趣了,阿姐能不能把他们给我?” 苏昊的黑眼珠子跟熟透了的葡萄一样,分外吸引人。 苏清韵和秋姨娘对视一眼。 “怎么有趣了?” “他们话话可有趣了,我还听了许久呢,阿姐,把他们给我吧。” 苏清韵有些迷糊,这也太顺利了吧,他们跟弟弟的年岁相当,能玩到一起,如今王氏顾着自己的肚子和苏映雪也没有功夫管这档子闲事。 “好啊,那给你吧,但是不许调皮。” “阿姐真好。” 苏昊转身就跑,惹得苏清韵长叹一口气。 第22章 错手杀夫 在弟弟身边安排了两个可靠的人,苏清韵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一日清早她正在相府花园的亭子里看书。 园中的花儿依然是灼灼的,苏清韵瞧着它们有些失神。 “小姐,秦王殿下来了!” 苏清韵转过头去,紫苏身后不远处站着的正是秦王。 她赶紧从亭子里下来,福身行礼:“给殿下请安。” “不必多礼。天气这么好,苏小姐便就在花园里坐着?” 宁鸿轩一边笑着一边走了过来,苏清韵刚一抬起头,就对上了他那双仿佛含着笑的眸子。 苏清韵只好点了点头,直觉告诉她,他后面还是有话要说的。 “如今已是暮春时节,踏青已然晚了,可踩个暮春的尾巴还不错。” 苏清韵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一下,自己上辈子不是在相府就是在宫里,出门这种事情实在是少之又少。 “是个好主意,可是……” “你不必多虑,苏相那里我已经打好了招呼。” 既然父亲已经同意了,那自己可就没有什么犹豫的必要了。 上了马车,苏清韵掀开马车帘子刚好看到对方翻身上马。 宁鸿轩注意到了她好奇的表情,她的目光正好落在了自己的坐骑 身上。 “苏小姐既然有兴趣,我让人给你挑一匹马?” “多谢殿下美意,我不善骑马,还是坐马车吧。” 马车上,紫苏在一旁悄悄的注视着自家小姐,心中觉得大小姐跟秦王殿下实在是太过般配了。 相府边上的侧门,另一个身影也跟着离开了。 连着被关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趁着红蕊打盹的时候迅速逃了出来,还特意换了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裳,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从相府侧门离开,拐进了一个小巷子,从小巷子穿出来便是热闹的京城街道,只要再有一刻钟的时间便能到齐王府了。 她在心里计算着路程。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队人马,为首的那一个白衣公子不正是齐王吗。 苏映雪忘记了自己此时是一身粗布灰衣,拼命的想要往前凑,马蹄高高扬起,她吓得闭上了眼睛,幸好那马停了下来,接着一鞭子劈头盖脸的抽在身上。 “你这个小乞丐,走路不长眼吗,若是耽误了殿下的事,我让你生不如死,还不滚一边去。” 苏映雪顾不上疼,抬头想要跟齐王打个招呼,齐王胯下那匹良驹早已跑远了。 她来不及想,赶紧跟着那人马消 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顺着京城最热闹的街道,跑得气喘吁吁,腿都不是自己的时候,终于在一座楼前见到了齐王胯下的那匹通体乌黑的骏马。 跟周围朴素的酒楼相比,唯有那一栋漆成了红色,门前更是有不少的姑娘站着,这里人来人往,竟热闹非凡。 苏映雪低着头往里闯,好在没人拦她,唯独有几个女子对着她嗤笑。 匆忙之中,她没有来得及看到匾额上那仿佛烫金一般的三个大字……“杏花楼”。 这正是京城之中最为有名的烟花之地。 跑到杏花楼中的苏映雪很快,感觉到了不对,齐王殿下人已经进来了,可却到处都找不到,若是让人知道自己来了这等地方,父亲和姨娘不知道要怎么惩罚自己,她低着头眼睛四处看,恨不得有个地道让自己离开才好。 眼前有一条小路,穿过小路,竟是一座精致无比的小院子。 苏映雪慌不择路的冲了进去,刚刚掩上门便听到了一个油腻无比的声音。 “美人,你就这么急着来见我么?” 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子扑了上来。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贴上了苏映雪的身体,一双大手在她妙曼的身体上 胡乱的摸索着。 苏映雪大惊,拼命的挣脱那人的怀抱,可是那人却是将自己抱得极紧,她一个女子,挣扎了许久,身上都出了一身汗,却还是没能挣脱。 与此同时,那人一张喷着酒气的嘴巴更是急不可耐的向自己贴了过来。 “放开我!放开我!” 那人的动作唤起了苏映雪在长公主府的回忆,若是再失,身,父亲一定不会让自己活在这世上的。 她尖叫着,顺手抓住了一个长颈花瓶,向那人的脑袋上毫不留情的砸去。 接连猛砸了十余下,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人不再动弹,头上满是鲜血,一双眼睛大睁着,仿佛死不瞑目。 “啊!” 苏映雪见自己还握着花瓶的碎片,急忙将碎片丢了出去,即使是一脸的鲜血,她依然认出了自己眼前的这人正是武宁候世子,也是那天在长公主府毁了自己的人。 她狠狠的踢了地上的人两脚,慌忙从屋子里随意扯了件男子的衣裳披在了自己的身上,顺着来时的路逃了出去。 她刚刚离开杏花楼,便有人发现了武宁候世子死了,整座杏花楼便被官兵包围了起来。 躲在杏花楼对面的小巷子里缩着脑 袋观察的苏映雪赶紧扯开了自己身上男人的衣裳,然后低着头直往相府跑,直到回到了自己的牡丹苑,她的心还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着。 红蕊苏醒过来没看到二小姐已经吓坏了,这会儿看到她回来了,慌忙询问:“二小姐这是去哪了,把奴婢都吓坏了,求二小姐好歹怜惜一下奴婢。” 苏映雪眼里寒光迸射,晃得红蕊差点跌倒在地上。 “今天我在这牡丹苑一步都没有出去过,你给我把嘴巴闭紧了,否则我让你全家没命。” 红蕊吓得一身冷汗,为什么此时此刻,才十几岁的二小姐竟如此可怕,仿佛地狱修罗。 “去,打水来,伺候我沐浴。” 小半个时辰之后,从浴房出来的苏映雪这才神清气爽,脸上的表情如释重负,就刚刚沐浴的时间,她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武宁候世子死了正好,自己就可以不用嫁了,反正无人知道自己杀的。 苏清韵到城外松山的时候太阳已经到了正中,从马车上上来,眼前视野开阔。 不远处的飞流瀑布竟带来了丝丝凉爽,极目远眺,蓝色的天空,绿色的草地,夹杂着不知名的小野花,实在是让人心旷神怡。 第23章 夜访海棠苑 百米之外已经有人开始生火做饭了,宁鸿轩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的身后,将手里的纸条递给了她。 苏清韵诧异的接过了纸条,待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之后猛地抬头。 “王爷在派人监视相府?” 似乎早已预料到她会质问,宁鸿轩浅浅的笑了,那笑容月朗风清,竟让人的怒气顺价被吹散。 “我只是在做你的眼睛。” 苏清韵瞬间明白过来,可是转瞬,她又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问:“所以你知道是我设计的?” “为什么要觉得是你设计的?你不过给了她逃出相府的机会,至于出相府能做什么都是她的决定。” 苏清韵释然,她从对方的眼里看到的只有怜惜和深情,没有半点作伪,可她还是不放心,怎么会有这样的深情呢,她与他认识才多久。 太子被幽禁,难道这位秦王殿下也有问鼎帝位的野心,所以他看上的其实也是自己相府嫡出小姐的身份。 想到这里,苏清韵的心沉入了谷底。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他又补充了一句。 “我只想为你做些什么,若是你觉得不妥,我立马将人手都撤回来。” 苏清韵摇头,声音清丽:“王爷考 虑的周到,是我小人之心了。” 这话明显没有刚开始出城时候的雀跃,宁鸿轩一时有些懊恼。 好在紫苏的声音缓解了这份尴尬。 “小姐,你快来看,这小溪里的鱼好肥啊。” 苏清韵小心的走了过去。 果然,绿草地中间穿插着一条小溪,黑色的鱼儿在水中游曳。 “我抓几条鱼,咱们一会儿吃烤鱼吧。” 说完,宁鸿轩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了一根木棍,木棍飞快的刺下,再拿起来的时候上面竟穿着两条鱼,鱼儿还在不停的挣扎。 再次手起棍落,又是两条。 紫苏已经忍不住欢呼,唯独苏清韵心事重重。 上辈子宁鸿奕为了讨自己欢心什么事情没做过,可最后他却让自己曝尸荒野,连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都不要了,皇家向来无情,这位秦王殿下…… 宁鸿轩就着溪水收拾好了鱼,又拎到了火堆旁,撒上了调料,鱼肉被烤的噗呲噗呲的响,香味也跟着弥漫开来。 “殿下做这个很熟练呢?” 宁鸿轩忙着翻转鱼,一边回头,“我行军的时候,有时候干粮没了,都是就地取材。” 鱼烤好了,宁鸿轩递了一条给她,剥了鱼皮,撒了调料的鱼 肉又香又嫩,跟自己从前吃过的烤鱼完全不同,一条鱼吃完竟忍不住看向剩下的。 “这个不能多吃,吃一条够了,若是你喜欢,下次我还带你来玩,再给你烤,这种东西,在这种地方吃才香。” 这个苏清韵很是赞同。 吃完了烤鱼,紫苏又端过来一碗汤,闻着就芳香扑鼻,只是汤上面漂浮着的食材看着像蘑菇却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 “这是一种野菇,我们行军的时候经常吃,非常鲜美,你尝尝。” 苏清韵喝了一口,果然超级香甜,那菇子入口口感也不一样,竟比自己从前吃过的蘑菇要好吃的多。 吃了一顿不一样的美食,苏清韵感觉整颗心都要明媚起来。 可是这时候,宫里送来了消息,皇上急召秦王。 宁鸿轩满含歉意的眸子看了一眼苏清韵:“实在对不住,父皇急召,我得立马回宫,等我忙完,再带你出来。” “殿下客气了,今日出来已然是开了眼界了。” 回府的路上,苏清韵的心境已大为不同,凝神闭目,脑子里在想着苏映雪今天做下的事情,武宁候世子死了,那么苏映雪就不能嫁过去了,依着父亲对王氏的疼爱,恐 怕会将她先禁足一年,然后等众人都忘记了她干的荒唐事,再给她寻一门亲事。 也罢,反正对方已经自作孽了,只要不招惹自己和母亲还有弟弟,随便她怎么作妖。 马车到了相府门口,宁鸿轩隔着马车帘子道别。 “今日实在对不住,改天赔罪。” 接着便听到马蹄声远去。 进了大门,沿路都在听下人们议论武宁候世子被人杀了的事。 苏清韵装作没听到,淡然的回了自己的紫藤苑。 皇帝急召秦王进宫,想必便是为了此事,定是京兆府的人找不到线索,武宁候进宫哭诉,所以派了秦王去查案。 她看了一眼牡丹苑的方向,只是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庶妹可有遗落什么东西在现场,若是有,是不是得跟秦王透个气,否则恐怕要连累相府了。 丁香端上来一碟子的水果。 “小姐,您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你去把我昨日没看完的书拿过来吧。” 乾宁宫里,宁鸿轩上前行礼。 “见过父皇。” 皇帝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个儿子,又看了一眼一边站着的武宁候。 “今日城中出了事,武宁候世子被人杀了,刑部的仵作派人去看了,是花瓶 砸在了后脑勺,一击毙命,有人看到当天有个灰布衣裳的人进出,靠近了那位世子的房间,只是城中遍寻不着,这事就交给你吧。” 武宁候跪在叩谢天恩。 宁鸿轩心中已经有数,“是,儿臣这就去。” 武宁候是世袭的侯爵,祖上随着太祖皇帝打下的江山,只是到了这一代,偏生武宁候父子二人整日榴莲烟花柳巷,父皇这也算是给了功臣后代一个恩典了。 从乾宁宫出来,贾坤便去了京兆府又去了杏花楼。 傍晚时分的时候,秦王府的主院里,贾坤疾步进入。 “王爷,现场的痕迹已经清理干净了,不会有人追查到苏二小姐的身上,楼里的一个姑娘会认罪的。” “厚待这姑娘的家人,另外,传个消息给苏大小姐。” “是。” 当天晚上,苏清韵便收到了信息,她看着手里的纸条在烛台上化为了灰烬。 “父亲此时在哪里?” 她转身问紫苏。 紫苏表示不解:“小姐,奴婢没关注这个,奴婢这就让人去打听。” “去吧。” 片刻之后,小丫头来禀报,苏相此刻正在烟雨阁。 “丁香,随我去一趟海棠苑,紫苏你和白露守好紫藤苑。” 第24章 败事有余 丁香赶紧进屋去取了一件披风,墨绿色的披风披在身上几乎将苏清韵整个人都包裹进去了。 海棠苑守门的婆子见到苏清韵主仆分外惊讶。 “大小姐这会儿过来,我们姨娘已经睡下了。” 那婆子神色倨傲。 苏清韵冷笑一声,自己跟秦王殿下定亲之后,这府里的下人看到自己还是很恭敬的,可是如今王氏这肚子里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她海棠苑一个守门的婆子就敢这样不识礼数? 丁香一巴掌扇在了那婆子脸上:“大小姐来找王姨娘有要紧事,岂容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阻拦,若是误了大小姐的事,你担得起吗?” 那婆子大概是被打蒙了,转身就去禀报去了。 王氏正在喝安胎药,听婆子禀报说大小姐来了,放下手里的碗,思忖了片刻。 “让她进来吧。” 这是重生之后苏清韵第一次来着海棠苑,虽说不是相府的主院,可这院里的摆设哪一样不比母亲住的秋桐居富贵。 王氏倚在榻上并不起身。 “大小姐请坐,妾身身子重,就不起来了。” 苏清韵淡然的坐在了她对面,然后挥手示意下人们都退下去。 下人们都去看王 氏。 王氏皮笑肉不笑,自从大小姐着了风寒好了之后性格大变,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好糊弄的个小丫头了。 “有什么事直接说吧,这里的人都很可靠。” 苏清韵低头看向自己手腕上嵌金丝桃花图案的玉镯子。 “你确定想让她们知道二妹干了什么?” 王氏脸色瞬间变了,犀利的视线盯着苏清韵,挥手示意下人们都退了。 直到室内只剩下两人,她才轻笑出声。 “韵儿要说什么事?” “姨娘还认识这个吧。” 苏清韵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香囊,香囊上绣着两支牡丹,正是苏映雪日日都挂在腰间的。 这可是贾坤费了好大力气从楼里的姑娘那拿到的,又送回到了苏清韵手中。 王氏惊得从榻上起身,想要去抢那香囊。 苏清韵已经收回了袖中。 “姨娘知道今日城中发生了何事吧?” 王氏当然知道,虽然怀了孕,可这府里有点什么动静她可是清楚得很,更何况死的是武宁候世子,她还偷偷的高兴呢。 “不知大小姐指的是什么事?” 这小丫头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今日城中发生的事,还拿出了映雪平日佩戴的香囊。 “今日二妹出府一个时辰,杏花楼中武宁候世子手中找到了这个香囊……”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王氏打断:“不可能,你休要血口喷人。” 苏清韵起身欲走,走到门口又转身:“姨娘若想知道不如去问问二妹。” 王氏手指猝然收紧,直到苏清韵主仆离开,下人门进来发现她脸色煞白,正要去请大夫的时候,她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 “我没事,去把二小姐和红蕊请过来。” 苏映雪已经沐浴好了准备睡下,海棠苑的人来请的时候还心中庆幸,难道是父亲打算解了自己的禁足,毕竟武宁候世子已经死了。 红蕊跟在她身后却惴惴不安,她跟着王氏许久了,这大晚上的叫二小姐过去要不就是大好事要不就是坏事,可二小姐今天刚刚偷偷溜出去,她大概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下场。 进了海棠苑,苏映雪才发现有点不对劲,就算自己此时被禁足,进了这海棠苑,这些下人也该殷勤的给自己请安才是,可下人们个个都盯着自己的脚尖,大气都不敢出。 苏映雪刚刚踏进屋子,迎接她的便是一个白瓷的茶盏,吓得她尖叫起来。 “ 成事不足的东西,还不赶紧滚进来。” 红蕊候在屋檐下浑身发抖,二小姐闯了祸,自己绝对落不着好,想到红莲的下场,她恨不得此刻就逃离这里。 苏映雪硬着头皮进了屋子,王氏倚在榻上,面色铁青。 “你贴身佩戴的香囊呢?” 苏映雪没料到母亲会问这个。 “我沐浴过了,此时并没有戴在身上。” 王氏的后槽牙几乎要咬碎了,恐怕自己这个蠢女儿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吧。 “为什么我会在你苏清韵那个贱,人那见到你的香囊,你今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你心里有数,你要做,却做不干净,给别人留下那么好的把柄,如今这把柄就在你大姐那拿着。” 苏映雪的身子萎顿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榻上的王氏,猛烈的摇头。 “不,不可能,那香囊……” 她嘟囔着,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因为她回府之后没有注意过,此时母亲一提,她却也想起来自己回府之后再也没有见过那香囊。 王氏气的胸口痛,看着下面如花似玉的女儿,恨不得给她几个巴掌。 “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让你好好反省,你却偏偏自 作主张,如今,苏清韵那个贱,人拿着你这么大的把柄,若是我将来产下男胎,你弟弟永远都是庶子,我们娘儿几个也一直都会被她捏在手心里。” 她一口气说完,倚在榻上不停的喘气。 苏映雪傻眼了,她瞪大了眼睛:“苏清韵这个贱,人,她竟然敢算计我,我现在就去找她。” “你给我站住,你还不明白吗,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了,你去找她,她就会还给你吗,若是你不听话,你做的事情便会被抖出来,到时候我们母女全完了。” 杀了个下人无关紧要,可对方是武宁候世子。 王氏直感觉眼皮一直在跳。 苏映雪刚刚从海棠苑离开,屋顶一个人影也迅速的离开。 那人影径直落在了紫藤苑里,揭开蒙面布巾,竟是丁香。 她恭敬的走到苏清韵面前:“小姐,如您所料,王姨娘将二小姐叫了过去,骂了一顿。” 苏清韵放下了手里的笔:“让这把剑永远的悬在她们脑袋上,她们母子几人才会有所顾忌,若不是顾忌到这相府,顾忌到母亲和弟弟,我真不惧揭穿她。” “大小姐英明,想必这段时间她们母女一定惶惶不可终日。” 第25章 心意我领了 第二日一早,苏清韵便听见院子里闹闹哄哄的嘈杂声,她捏了捏眉心。 转头,阳光透过窗棂,她微眯眼睛,心道今日是个好天气。 尽管外面喧嚣,混杂着各种声音,可是苏清韵觉得似乎很有意思,这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小姐,您,您醒啦?” 紫苏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见苏清韵坐在床上,顿时自责,懊恼道,“真是罪过,打扰了小姐的休息,小姐恕罪,可是……王姨娘她偏偏要进来,还让人带了那么多东西,吵着闹着要来见小姐。” 苏清韵无奈地摆摆手,还未说什么话,一声尖锐刺耳的女声进入了屋子,苏清韵看过去,只见王氏一身大红艳丽衣裳,头戴珠钗,金玉步摇伴着她款款的步伐叮铃作响。 两个丫头扶着她走路,姿态悠哉,但偏偏令人发笑的是,虽锦罗玉衣,珠光宝气,却一丝贵气都没有。 苏清韵心想即使一样的出身高门大户,真是比不上母亲分毫。 “韵儿啊,我的大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睡在床上呢?” 王氏满脸笑容,态度亲昵,在丫头红蕊和青芷的搀扶下,好不见外地坐在了苏清韵的床边,还想要握她的手。 苏清韵浑身起鸡皮疙瘩,面无表情地躲开,故意打了个哈欠:“姨娘这副姿态,好奇怪呢,哎紫苏,去帮我看一看,今天的 太阳是不是打东边出来了?” 屋子里的丫头都捂着嘴偷笑。 王氏心里火气大得很,本就厌恶这个丫头,恨不得将她还有她那个娘和弟弟都赶出去,如今却因为自己女儿干的破事,不得不放下身子来跟这个臭丫头周旋。 她秀眉紧蹙,复杂地盯着苏清韵,脑子里在飞快的转动。 苏清韵把玩着自己的秀发,笑意褪去,心情愉悦,“姨娘招呼了这么多人一大清早来我院子,您还怀着身孕呢,唔,看来姨娘要说的事很重要啊!那得好好听了。” 说着,她不再懒洋洋的,坐直了等待着王氏的下文。 眼前的女子尽管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是眼睛极亮极美,带着狡黠的光芒,令人捉摸不透。 素面朝天,依旧美貌绝伦。 王氏心中不屑。 “韵儿,瞧你说的,姨娘就来看看你,顺北给你带了些东西。我跟你母亲是嫡亲的表姐妹,你与映雪又向来姐妹情深,那些个绫罗绸缎,珠钗玉石,书画珍宝,我都已经让人放在你的院子里了,那些东西自当不必说,姨娘想给你的是这个。” 她招招手示意身后的人,红蕊递上一个精致典雅的盒子,“这是京城欢意坊的招牌糕点桃意糕,传说中‘一糕难求’,姨娘可是费了好番功夫才买到的呢,这不,今早刚刚送到我海棠苑,姨娘就特地给你送过 来。” 自从有人进屋,苏清韵就闻到了那若有若无的清香,原来是桃意糕。 有人送殷勤,那么…… “桃意糕呀,姨娘有心,真是太谢谢了。” 苏清韵欣然打开盒子,清香扑鼻,她怪喜欢这个味道的。 王氏见她喜欢,心中自信了一分,“这桃意糕可是将盛春时节的桃花小心珍藏到暮春,再用暮春酿的青梅酒混合制作而成,口味清新,回味无穷。大小姐,你快试试看。” 苏清韵把玩着一只精致小巧的青粉色糕点,却不吃,饶有兴致地欣赏,“漂亮得我都舍不得吃呢。” 王氏欲言又止,心中恨恨,这个丫头怎么不上道? 装傻充愣的,难道会不知道她另有话说? 她正这么想着,苏清韵就将糕点放在了一旁,伸了个懒腰,“姨娘的心意我领了,姨娘还有别的事吗?韵儿要梳洗了。” 王氏当即就变了脸色,她怎么感觉这个丫头在耍她呢? “韵儿……” 她咬牙切齿,“姨娘确实有话要与你说。” 她环顾了下四周,若有所指。 苏清韵挑眉,心思一动,便顺了她的心意,让在场的丫头们都退了。 白露和丁香关上门,与大小姐交换了个眼神。 “好了,姨娘有什么说吧。” 话音刚落,王氏便拉着苏清韵的手,霎时间哭得梨花带雨,眼泪说落就落,“韵儿,姨娘 你是个好孩子,昨日是姨娘冲动了,万万没想到映雪她……映雪她居然会做出那种事!韵儿,她毕竟是你妹妹,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啊,你看能不能……” “我知道姨娘的目的了,姨娘您这样可真折煞我了,您快点起来,不然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担当不起。” 苏清韵听着心烦,也不想装了,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甩开她的手,掀开被子,走到梳妆镜前坐下。 “姨娘,我也不跟您闹了,武宁侯世子的案子即将尘埃落定,杏花楼有人顶罪,您与其跟我在这要香囊,不妨想想办法好好抚恤那位帮二妹妹顶了罪名的无辜女子的家人。既然刑部把唯一的证据送到了我的手上,这件事就不会被揭露。毕竟,二妹妹不要脸,父亲还要脸呢,我们相府还要尊严呢。” 后面一句话她一字一顿。 王氏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看她这幅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更加来气,想到女儿无虞,立马抹掉眼泪,“既然这样,你就把香囊还给我!” 苏清韵放下梳子,看着镜中的女人,勾唇一笑:“香囊呢,我是绝对不会还的。我可以跟您说,只要不出意外,二妹妹杀了武宁侯世子这件事不会再有旁人知晓。” 王氏震惊,瞪大眼睛,“你这是威胁我?” “没有呢,香囊我会好好保管的,您就放心好了 ,保证万无一失。” 苏清韵吐气如兰,笑意越深。 王氏刚想走近,就有人来敲门。 “小姐,夫人喊您用餐。” 是琥珀。 苏清韵应了一声,顺便唤了紫苏和其他几个丫头进来为她梳妆打扮,不再搭理王氏。 王氏又说了几句好话,这才带人离开了,一路上掐着青芷的手,恨意难消。 “真是的,王姨娘太过分了,一大早来打扰小姐休息,又是金玉又是甜点的,傻子都能看出不安好心。” 紫苏替小姐准备衣服,抱怨着。 “贿赂我,苦肉计?” 苏清韵冷笑一声,将梳子丢到桌上,“她不傻,可能以为我傻,可惜啊可惜。” 这辈子,不想再相信这些人的半句话。 “小姐,桃意糕无毒。” 丁香收回银针。 苏清韵点了点头,“紫苏,将糕点都带去给昊儿和母亲,前几日昊儿还在跟我念叨着想吃桃意糕,可惜一糕难求,有人专门送上门来,倒也省了我许多功夫。” 苏昊看到桃意糕的那一刻,眼睛都直了,亮晶晶的。 母女俩坐一处又说些贴心话,让她保重身体,注意休息,苏清韵心中格外柔软。 清晨阳光明媚,花木芬芳,鸟鸣声清脆,就连远处的人声都听着悦耳。 光明,可真好。可若是这相府真如表面那样平静该有多好? 要知道,通常平静下来都是波涛汹涌。 第26章 必定天衣无缝 “啪!” 原本精致的瓷杯瞬间成了碎片。 红蕊和青芷两个人吓得腿都软了,扑通一声跪下来,趴在地上,身体颤抖,动也不敢动。 “苏清韵!” 王氏又砸了个瓷杯,美目圆瞪。 苏映雪听闻这个消息,匆匆赶来,见母亲气得满脸通红,暗道不好,连忙过去扶着母亲,让两个丫头出去。 “母亲,稍安勿躁,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那样苏清韵不就更加得逞了吗?” 闻言王氏捂着肚子,缓了缓,仍是气恼,不满地看着女儿,“香囊,苏清韵话撂那了,不会给的。真是白白浪费我那么多的好东西!” 苏映雪狠狠皱眉,尖叫道:“她不给?” 王氏瞪她,“你声音那么大做什么?是不是想让全相府的人都知道你干的好事?” 苏映雪顿时弱了声势,愈加不甘心,委屈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母亲,她有我的把柄,可怎么办呀!” 王氏将苏清韵的话告知苏映雪,没好气道:“任是我好言好语,那个臭丫头就不买账。难对付得很,你可不要小瞧她。” “香囊在那个贱,人的身上,我怎么能放心?” 苏映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行,我一定要拿回香囊!” 王氏恨不得把她摁住,“这段时间你能不能安分点?好 不容易她放了你一马。等武宁侯世子的风波过去,一切好说!” 可苏映雪一句话都没听进去,敛眉哼声,眼神凌厉,“母亲放心,我已经有计划了,保证拿回香囊。” 王氏听她这话,心下一惊,忙问她什么计谋,苏映雪笑了一声,悄声耳语。 王氏面露喜色,“好,映雪,你只管去做,你父亲那里有我!” 苏映雪笑容阴险,紧紧攥着手帕,“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我苏映雪拿不到的东西。” 王氏看着女儿,十分满意。 果然是她的好女儿,花容月貌又有野心,什么都好唯独……庶女。 想到这个,王氏的目光更加尖锐。 庶女,姨娘的身份,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摆脱? 什么时候才能把那些人彻底踩在脚下? 一阵风吹过,熏得人又醉又暖。 白露面色冷淡,打起一桶水,转身却见一个人不声不响地站在她身后,不由吓了一跳,刚打上来的水也洒了。 她皱了皱眉,红蕊和青芷手脚麻利地给她又打了一桶水。 “白露妹妹,都怪我们害你洒了水,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红蕊熟稔地拉过白露的手。 “没关系。” 白露挪开一点位置,表情呆板,道了一声谢谢,正要离开的时候,却被红蕊和青芷拉住。 “ 白露妹妹,你在大小姐身边伺候有多少时日了呀?” “两个月大概有了。” 白露不想多说话。 红蕊和青芷交换了一个眼神,“白露妹妹,我说这话你可别生气呀,前几日我路过紫藤苑的时候,不小心看见你与紫苏吵架来着,好像是为了大小姐赏赐的珠宝什么的?不知可有此事?” 白露脸色一变。 青芷穷追不舍,“哎,白露妹妹似乎很喜欢那个钗子,不过我想也夺不过紫苏,毕竟她可是一直在大小姐身边伺候的,大小姐肯定更偏向于她了。” 白露不语。 “当时白露妹妹的表情连我看了都心疼,大小姐怎么就那么偏心?我倒是觉得,论起聪明伶俐,白露妹妹可比那个紫苏强多了。” 白露抽了抽鼻子,眼圈似乎红了,她低下头来,“多谢姐姐体谅,我先回去了,紫苏和丁香她们还在等着我打扫屋子。” 青芷叹道:“那你先去吧。” 擦身而过,回到紫藤苑,白露放下木桶,在没有人的地方,偷偷拿出袖子里的纸条,上面写着:今夜子时,牡丹苑不见不散。 “白露快点打扫,你发什么呆呢,马上小姐就要回来了!” 白露应了一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该干嘛干嘛。 “信送去了?” 苏映雪轻啜了一口茶 。 “回小姐,送去了。” 红蕊犹豫片刻,在二小姐不耐烦的眼神逼问下,又说,“不过我看这白露呆头呆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样子。小姐会不会……” “闭嘴!” 苏映雪手里的杯子狠狠摔在地上,“你胡说些什么呢?” 青芷搭话,“就是!我倒觉得小姐的选择一点错都没有。那个白露平时呆板话少,就知道低头干活,小姐又打听到她家里贫穷,这种人给她点钱什么不能干呀?” 苏映雪满意地瞟了眼青芷,“你倒是伶俐得很。” 青芷得意,炫耀般地看了眼红蕊。 红蕊仍然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小姐到底要找……” 主子一个眼刀过去,红蕊立马不敢再言语。 苏映雪看她心烦,挥挥手让她滚了,留了青芷下来,共同商讨计谋。 青芷确实识趣,要偷取什么东西,主子没说她就不问。 连着几日,王氏和苏映雪安静得很不正常。 苏清韵暗中提防。 这日,她刚从秋桐居回来,没多停留就去了书房看书。 期间,丁香给她端了些瓜果点心来。 “小姐看着也累了吧,歇息歇息吧。” “放这吧。” 丁香就站在一旁。 苏清韵见她那样子,似乎不打算离开了,不由笑道:“怎么?你还要看着我把这些吃 完?” “不瞒小姐,殿下吩咐我们要照顾好小姐的身体,不容耽搁。奴婢见小姐已经连续看了好长时间的书了,再这样下去身体可吃不消的,小姐还是歇息一会吧。” 秦王殿下? 苏清韵不由一晃神,旋即摇了摇头,放下书,站起来走了走,无奈一笑:“好吧,你们家殿下有心了。” 丁香掩面笑道:“小姐此言差矣,那可是小姐的夫君呀!” 苏清韵捡起一只软软糯糯的糕点,入口即化,香甜蔓延开来,心里头也甜甜的。 等糕点的味过去,她不禁愣住了,刚才那种感受好奇怪…… “对了,白露呢?” 苏清韵又重新坐下。 “在带着小丫头打扫屋子。” 紫藤苑,一群丫头在里里外外打扫着。 紫苏在外面吆喝着,忙得团团转,这边刚忙完,另一边又来了两人把她叫走。 白露在屋内看着小丫头擦桌子,有两个丫头抬着一盆翠绿的盆栽进来,几乎看不清她俩的脸。 “哎你们两个小心点,别打坏了小姐的花瓶。” 白露声音平淡,看向花瓶。 那两个闻言欣喜万分,应了一声,将盆栽放到花瓶旁边,趁白露转身的时候,迅速搜寻目标。 白露再回头的时候,那两人已经不见了。 她上前查看着那盆栽,冷笑一声。 第27章 相思之情 两支牡丹含苞待放,娇艳欲滴。 这精细的刺绣与手法,除了锦绣坊,不会再有第二家。 苏映雪笑得格外明艳,“苏清韵,你也真够蠢的!不还给我,难道我自己不会去拿吗?母亲,怎么样?到底还是女儿技高一筹,那个苏清韵也只会耍耍嘴皮子而已。” 她真的拿回了香囊,王氏自然高兴极了,“好!太好了,这下看苏清韵还能拿什么威胁?” 母女俩相视一笑,意味深长。 “那个白露,怎么处理?” 苏映雪得意道:“我已经把她变成我在紫藤苑的耳目了,母亲放心,那个丫头比她的主子还要蠢,给些珠钗就能做事。” 拿回了香囊,苏映雪将它藏好,忍不住要去找苏清韵。 “妹妹这个时候不是在禁足吗?怎么难道父亲的话不管用了。” 苏清韵心里觉得好笑,真是有趣,她当然知道这个便宜妹妹是来干嘛的,这么想她觉得更有趣了。 故意放了个假香囊给她,瞧她得意的,自己佩戴那么久的香囊都不认识。 耐不住性子,果真难成大事。 苏映雪最讨厌她这幅云淡风轻的样子,讽刺道:“姐姐,您可真是颇有雅致啊,不过我看你手上的这朵花快要死了吧。” “这朵花确实要死了,真是可惜啊,她生前的时候开得张扬夺目,人见人爱,没过多久便枯萎凋 零,无人问津,真是令人唏嘘啊。” 苏映雪感觉她话中有话,然而说不出个什么缘由来,只心里听了不舒服。 苏清韵将那朵花扔了,起身,“听闻武宁侯世子后日入土,妹妹不去瞧瞧吗?” 她这话直刺苏映雪的心脏,使她面目扭曲,“我为什么要去!苏清韵,你给我说清楚!” “哎,妹妹真是误会了。如若世子不死,那么妹妹就不得不嫁入武宁侯府,我听闻那武宁侯世子不学无术,整日就知道眠花宿柳,定然不是个良配。这番看来,妹妹就不用嫁给那个纨绔子弟了,我要是妹妹,心里还指不定怎么开心呢!妹妹,你是这么想的吧?” 苏映雪气得牙痒痒,不知道为什么,苏清韵越这么不咸不淡的说话,她越觉得她是在讽刺她。 “那真是难为姐姐设身处地地为妹妹想了。” 苏清韵忽又忧郁道:“不过我真的为妹妹担心呢,就算没有了武宁侯世子,妹妹以后许个什么样的人家好呢?一般贵族子弟肯定是……” 苏映雪听得脑壳疼,这贱,人分明就是在侮辱自己! 苏清韵愁眉苦脸,仿佛真的有多苦恼一样。 苏映雪却想动手扇她巴掌。 “小姐,夫人送来了一些自己做的点心,您快尝尝吧。” 丁香恰好出现。 苏清韵乐道:“好啊,妹妹要不要试试,这几 日母亲在跟后厨学做糕点,我尝着很不错呢。” “不用了!” 苏映雪被气走了,走路也不顾淑女姿态,时不时地回头瞪着那紫藤苑,“苏清韵,你给我等着!有朝一日,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看你还怎么敢在我面前巧舌如簧!” “什么?你去紫藤苑了?” 王氏恨铁不成钢。 “母亲放心,我没有透露我已经拿到了香囊,那苏清韵明里暗里地嘲笑我以后嫁不了好人家。” 苏映雪又哭哭啼啼,跪在王氏脚边,“女儿以后可怎么办呀?” 王氏按着太阳穴,闭眼沉思。 苏映雪的哭声听着让她更加心烦,“好了好了,别再哭哭啼啼的了,我还怀着孕呢,真是晦气!这样,不如你去找找齐王。” “齐王殿下……” 王氏忽然笑道:“对,没错,齐王殿下。映雪,你应该知道齐王殿下爱慕你久矣,不妨去求助齐王殿下,若是你主动出击,佳人在侧,齐王殿下还能拒绝你?映雪,你貌美如花,这京城还有哪家女子比你更美?” 苏映雪有所犹豫,“可是女儿喜欢秦王殿下……” “秦王秦王!” 王氏气得要跳脚,“你倒贴过去,秦王殿下也从未正眼看过你一次!再说秦王殿下和苏清韵那个贱,人已经被皇上赐婚了,你还能怎么办?还能从圣旨下抢人?就算秦王答应 ,皇上还不一定答应呢!” 苏映雪又哭得楚楚可怜,她知道母亲指的是什么,自己已非完璧之身。 想起这个,她更恨,都怪苏清韵! 凭什么她现在落得如此地步,而苏清韵丝发无损! 这不公平,太公平了。 “映雪,听母亲的话,” 王氏苦口婆心,“齐王殿下虽然不得宠,但是好歹也是个皇子,你只要能攀附上他,那个贱,人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王姨娘细细给她分析利弊关系,苏映雪脸上的泪痕渐渐干了,她握拳,心里有了打算。 齐王府。 “王爷,有人求见。” 宁鸿奕烦躁,拨开书桌上的文书,“不见!” “王爷连我都不见吗?” 听到这个柔弱的女声,宁鸿奕猛地抬头,只见来人脱下披风,露出清秀温雅的面容,眼神微红,泪痕犹在,低眉举手之间,我见犹怜,这也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苏映雪。 “苏二小姐?” 宁鸿奕又惊又喜,连忙从位子上下来。 苏映雪情难自己,扑到了宁鸿奕的怀中,哭得肝肠寸断,“王爷……映雪真的觉得好委屈啊……” 佳人入怀,宁鸿奕心脏狂跳,不顾男女之防,将苏映雪抱着更紧。 “王爷,您可知,映雪一直心仪于你,可是碍于姐姐喜欢你,一直将这份情意藏在心中,未曾诉说,可是这些日子,真 的发生了好多事情啊,姐姐情感突变,与秦王有了婚约,现在对我这个妹妹也是不冷不热的……而我……想必殿下也肯定知晓,映雪的名声早已被毁了。” 苏映雪越说越伤心,眼泪直流,宁鸿奕则心疼极了。 “我本好好的,突然被那武宁侯世子强行拖到偏院,受了侮辱,没有人肯听我的辩解,听我的委屈。殿下,我真的害怕,害怕这辈子再也没有脸见你了……” 她这一番情真意切,确实打动了宁鸿奕。 原来苏映雪也是心悦他的,只是碍于苏清韵在其中! 但他又遗憾,当日华宁长公主府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苏映雪已非完璧之身。 “殿下,这些日子映雪实在太想念你了,所以偷偷过来看你,已解相思之情。” 苏映雪擦拭眼泪,故作坚强,“抱歉了殿下,今日是映雪唐突了,还请殿下不要放心上,也不要外传,映雪已经丢不起脸了。殿下请保重身体,映雪先行离开了……” 宁鸿奕着急,拉住了她,又将她紧紧地抱住,“映雪,别离开我,这些日子我也在想你,你放心好了,有我在,我就会保护你安然无恙!” “殿下所非可真?” “若有半分虚假,半分对不起映雪,我宁鸿奕遭天打雷劈!” 听到这铿锵有力的誓言,苏映雪不由勾起唇角。 呵,成功了。 第28章 简直肆意妄为 乾宁宫内,皇上放下朱笔,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茶。 华宁长公主才离开没多久,就又传来齐王请求觐见的消息。 “宣。” 宁鸿奕换了一身华服,向皇帝跪下行礼,“儿臣参加父皇。” “起来吧,”皇帝颔首,看了一眼他这个儿子,只见他神情严肃,嘴角紧抿,“老五你精心打扮而来,看来是有要事。” 宁鸿奕跪着不起来,“儿臣确有要紧事想与父皇商量,还请父皇一定要答应儿臣。” “有什么事你先说吧。” 九五至尊高高在上,威严不可侵犯,态度难以捉摸。 知道自己的想法过分,一时间宁鸿奕有些害怕,起了退却之心。 然而当脑子里滑过苏映雪楚楚可怜的面容时,他仿佛感受到了佳人漂亮清澈的眼睛此刻就在深情款款地凝视他,顿时觉得充满了勇气。 宁鸿奕深呼吸一口气,下了决心,“父皇,儿臣与相府苏二小姐苏映雪两情相悦,想请父皇成全儿臣!” 皇帝闻言皱眉,忍住心中的不悦,“苏二小姐?朕是听错了吗?朕记得你似乎是爱慕苏大小姐苏清韵的,大小姐刚被赐婚不久后,你不是三番五次地故意让朕知道你与大小姐两情相悦?” “父皇……儿臣其实心中喜欢的只有二小姐一个人!” 宁鸿奕说得急切, 此刻恨不得立即跟苏清韵撇开关系,“只是因为大小姐喜欢儿臣,儿臣又听说大小姐体弱多病,柔弱女子,不能受太大刺激,所以儿臣不敢伤害大小姐!而二小姐,一直是儿臣心中所属!所以请父皇成全!” “哦?成全?” 皇帝牵起嘴角,眼中一丝笑意都没有,“那你是想娶她做正妃啊还是侧妃?或者侍妾?” 宁鸿奕以为有希望,毫不犹豫,“自然是侧妃……” “放肆!” 皇帝拍案震怒,将桌案上的一本奏折扔到他面前。 宁鸿奕瞥见落笔处“武宁侯”三个字,越加心惊,什么希望都破灭了,吓得连忙低头,“父皇息怒!” “我问你,你的心中还曾有过朝廷,有过皇家?” 宁鸿奕立马道:“当然有,父皇,我对皇家忠心耿耿!” “有?我看你分毫没有!简直肆意妄为!”皇帝大发雷霆,“你也知道庶女做不了正妃,所以说侧妃。但我告诉你,若是没有武宁侯世子那件事,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让苏二小姐当你的侧妃。” “父皇……” 宁鸿奕身子发抖。 皇帝越说越怒,“宁鸿奕,身为皇家的五皇子,当今的齐王殿下,你居然毫无廉耻心都没有!苏二小姐在长公主府的丑行朕已经知晓,闹得沸沸扬扬,原本还想着将二小 姐赐婚给武宁侯世子,世子就算再怎么纨绔,那也是侯门世子。然而万万没想到武宁侯世子居然在烟花之地死于烟花女子之手!朕怜悯苏二小姐悲惨之人,可朕绝对不会让你娶一个背负诸多丑闻与是非的女人进门!皇家的脸面何存?愧对列祖列宗打下的江山,真是让后人耻笑!” 天子震怒,宁鸿奕难以面对,一瞬间大脑空白,什么佳人面貌、信誓旦旦,此刻在雷霆怒火之前都化为乌有。 他胆战心惊,浑身颤抖,脚下如有千斤重,渐渐缩成一个乌龟。 皇帝怒火滔天,脸涨得通红,“堂堂皇子,如此脑子都没有,你以为自己有多深情,宁愿要背着是非与丑名也要娶那位名声糟糕的二小姐?朕告诉你,在外人看来,你就是糊涂……” 皇帝一把年纪,动了如此肝火,身体有些吃不消。 “父皇息怒啊……” 宁鸿奕只有这么一句话了,还哆哆嗦嗦地说不利索,皇帝看这个皇子这么不成体统,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 原以为他只是资质平庸,却没想到他连基本的礼数和耻辱心都没有! 要是这事真的变成了现实,那皇家贵族就是个笑话。 愚蠢! “出去!出去!” 皇帝对这个儿子简直失望透顶,一点都不想看见他。 宁鸿奕不敢再往枪 口上撞,踉踉跄跄地爬起来,还因为腿软跌了一下,灰溜溜地出去了,来之前的皇子气度荡然无存。 齐王走后,皇帝又气极了,将桌上的茶盏都给摔了。 老太监高明看见五皇子面红耳赤地走了,又听见瓷杯破碎的声音,伺候了皇帝许久的他心道陛下又暴怒了,立刻招了几个宫人进去。 “陛下,您快息怒,身子要紧。” 高明扶着皇帝坐下。 “皇家的脸面在齐王的面前竟然分毫不值!” 皇帝怒意不减,“来人,给朕传谕旨至齐王府,齐王许久不曾读书,怕是脑子都糊涂了,命齐王在府内思过一个月!” “是,陛下。” 高明上前捡起地上的奏折,又让人将茶盏碎片收拾干净。 他给皇帝呈上一盏茶,忧心道:“陛下别再气了,齐王殿下想必也不是故意的。再者御医再三嘱托过您不可以动怒,陛下要注意龙体安康啊!您是宁国的太阳,可万万不能动怒。” 皇帝闻言气消了点,“这个儿子简直混账!在朕的诸多儿子中,也只有秦王最让朕省心了。” “秦王确实资质聪颖,年少有为,为人性格正义。” 高明附和,顺着皇帝的话说,身为宫中人,他也不敢多妄议皇子的事。 “之前有传言苏大小姐喜欢五皇子,朕给秦王赐婚的时 候还在犹豫,不过依现在看来,倒是老五过分,不知天高地厚,人家苏大小姐明明恪守男女之仪,端庄淑雅。” 皇帝哼声,“难得秦王那么钟情一个人,朕相信他的眼光。” 高明笑了笑,“苏大小姐确实不错。” “长公主前几日还跟朕说起了苏大小姐,明沁那个丫头对苏大小姐也喜欢得紧。” 皇帝的语气缓和了些。 巧得很,皇帝话音刚落,就有人来报华宁长公主求见。 “皇姐又来了,可是有事?” 华宁长公主微微行礼,“陛下在谈论些什么?我来的时候,似乎看见了齐王,他脸色不太好,我还觉得奇怪呢。” 皇帝摆摆手,不悦:“别提他那个孽障!朕刚才在说鸿轩和相府千金。” 华宁长公主便不再追究那件事,笑:“原来是这件事,陛下一定发现了吧,鸿轩自从定了这门亲事,整个人都活泼了许多呢。” “嗯,难得鸿轩这么喜欢一个姑娘。” 提起自己最满意的儿子,皇帝忍不住开起了玩笑,“不近女色、洁身自好的秦王殿下当时主动求朕赐婚,朕还觉得稀奇呢。不过确实,鸿轩近日来气色比之前都好。” 华宁长公主笑了笑,陪着皇帝说起那相府的嫡女千金,又说起战功赫赫的年少皇子,看这门亲事越看越满意。 第29章 游船 初夏清晨,苏清韵在花园深处的亭子里抚琴,琴声优美,惹得远处湖面上飞鸟盘旋,叽叽喳喳也不刺目,反而与琴声很融合,似乎是鸟声和着琴声而飞舞滑翔。 这处可以算得上是整个相府最美最闲云野鹤的地方。 远处青山绿水互相依偎,又有云雾缭绕,在晨光的隐射下显得神秘而充满意境。 “最近苏映雪似乎没什么动静啊,真是怪了,她居然能坐得住。” 一曲毕,苏清韵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看向远处风景,皱眉沉思。 “二小姐被禁足,轻易出不来,而齐王殿下入宫向皇上求情,又被骂了一顿,此时他们应该在偷偷商量对策,无暇顾及小姐。” 白露送上一杯清茶,轻声说道。 苏清韵点了点头,昨日秦王殿下送来了一封信,告知她这件事。 想起这个,苏清韵笑了一声,除了齐王被骂的事,还给她留下深刻印象就是秦王殿下那似有似无的试探语气。 真是…… 几只鸟结伴从亭子上方飞过,留下叽叽喳喳声。 秦王大概也还在意曾经她喜欢过宁鸿奕这件事吧。 现在想想,自己脑子真是坏了,怎么会喜欢那样的男人? 别说留恋了,现在她对宁鸿奕这个 人只有仇恨,过去她付出的一切情意都让她觉得恶心。 想着,她的脸色变了,连赏景都没兴致了,喝了口茶,觉得没味,让白露将茶盏端走,郁闷地摇摇头,“真是辜负这良辰美景。” 她看不下风景了,心里早已被不安与担忧填满,便拉着白露再多问问苏映雪和王氏那边的事情。 “王氏在调养身子,这几日常故意去秋姨娘那边,明里大度姐妹相称,暗里炫耀。相爷给王氏添了很多丫头伺候着,王氏将身边的婢女青芷给了二小姐。小姐请放心,她们母女俩的行踪我们都会格外注意,一有什么便向小姐汇报。这不仅仅是小姐的意思,也是秦王殿下的意思。” “好,辛苦你和丁香了。” 丁香聪明伶俐,擅长医术解毒,白露虽沉闷少言,但做事认真,眼光敏锐,而这两个丫头是秦王安排来保护她的。 苏清韵忽然觉得心中暖暖的,抬头一看,阳光不知什么时候明媚起来了。 “小姐可是在想殿下?” 白露话中带了丝笑意。 苏清韵惊讶,愣了一下,自然不肯承认…… 不过也算不上“想”吧,只是恰巧想起了而已。 不算什么。 “小姐,小姐!您怎么还在这里 呀?您可别是忘了,秦王殿下今日约您同去游船,估摸着一会就要到了。您快换一身衣服……” 紫苏匆忙赶过来,皱着眉,似乎是觉得小姐的装扮过于素淡了。 又听见秦王殿下这个名字,苏清韵有些不乐意搭话了,她看了看自己,“怎么?难不成紫苏你觉得你们家大小姐不好看,上不了台面?” 紫苏傻乎乎地摆手,“没有没有,小姐就算荆钗布裙都不掩天香国色。” 苏清韵乐了,“你可慎重说话,天香国色可是专属于一国之后的词语。虽然当今皇后不得宠,但也不能乱说话。” 紫苏捂着嘴,连忙认错。 白露垂眸不语。 “小姐,我们赶快去换一件衣裳吧。” 苏清韵别扭,偏偏不想去,怎么感觉为了见秦王殿下她还要特意精心梳妆打扮一番,这样……感觉怪怪的。 可惜最后实在拗不过紫苏这个丫头,苏清韵还是被她给拉去了。 在苏清韵的百般抗,议下,只是上了个淡妆,换了件更奢华漂亮的衣服。 “小姐真的很宠爱紫苏了。” 白露和丁香在外面干活,白露不由羡慕地说了声。 丁香没她心思那么细,“小姐对我们都挺好的,何况紫苏一直在小姐 身边伺候着呢。行啦,在红蕊和青芷她们面前,你再把这些事拿出来渲染渲染。” “好吧,我可能伪装了,保准骗得那两人团团转。” 初夏晴朗,风和日丽,这一天最适合游船。 “小姐,秦王殿下到了。” 紫苏叫道,言语欣喜,催促大小姐快点出去。 苏清韵瞪了她一眼,“注意分寸,不要大惊小怪的。” 那么着急,让她都有点不安了。 见过母亲之后,苏清韵便去见在相府门口等候的秦王殿下,紫苏在一旁陪同。 秦王殿下负手而立,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勾勒出修长的身形。 他面如冠玉,英俊潇洒,眉宇之中透着一股正气,从外表就可看出其人刚正不阿,气度非凡。 而他对面的女子换下了往日最喜欢的紫衣,换上了鹅黄色的襦裙,衬得肤如白雪,稍作打扮,轻点妆容,明丽秀美,既有着大家闺秀的文雅,也不失女子的活泼可爱。 头上少有首饰,只簪了一支淡粉色的珠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宁鸿轩仔细一看,大小姐头上簪的似乎是一支荷花呢。 “很美。” 他微微一笑,此时有微风拂面,夹杂着不知什么香味,沁人心脾。 “多谢殿下赞誉 。” 苏清韵别开视线,“殿下,走吧。” 紫苏忽然吃吃地笑,看了看秦王殿下,再看看自家小姐,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家小姐跟秦王殿下这么般配? 两个人坐上了马车,一路平缓。 “上次突发武宁侯世子的情况,未能与苏大小姐尽兴,今日特来补上,希望大小姐今日心情愉快。” 秦王殿下儒雅,风度翩翩。 “不要紧,殿下的事更重要。” 苏清韵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的风景,不由欢喜。 宁鸿轩知道她一定会喜欢,笑意更深。 京城有一条河,名唤虹河,一年四季,河上船行不绝,各种船都有,俨然成了一种风景。 虹河水质清澈,四面都栽种着柳树,杨柳依依,最有诗意,若有幸,还能看见天下闻名的文人喝得醉醺醺的,依靠在柳树下,嘴里嘟囔着什么诗句呢。 这一辆游船被装饰得金碧辉煌,炫彩夺目,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可以坐得起的。 猜测是贵族子弟,路上站了不少人争着要看看到底是哪家贵人。 “哎,瞧表哥呀,真是为了佳人都做出这等奢华之事呢。我可喜欢他的游船了,可惜向他借了好多次都被无情拒绝了。” 第30章 送去老家 说话的人正是明沁郡主与她的好友。 “没关系嘛,为了红颜,尤其是苏大小姐这样的绝代佳人,要我是表哥,别说是一辆游船了,大小姐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看来秦王殿下真的是很喜欢大小姐呀。” 明沁郡主毫不犹豫,“当然哪,还能有假?我可从未见表哥对哪个女子大献殷勤过。哎呀,不过也不能叫献殷勤,只是面对喜欢的人,情不自禁地就想把最好的都给对方。” 明沁郡主说着没完了。 这边,滔滔不绝,那边,气氛安静极了,还真是来看风景的。 “这虹河上方许久不见彩虹了。” 宁鸿轩打破宁静,主动说话。 苏清韵有些恍惚,她倒是记不起这虹河了,她前世就很少出门,嫁给了宁鸿奕那个渣男之后更是深居简出,压根对这条河没什么印象。 只知道虹河之所以叫虹河是因为这边河上常有彩虹横亘天际。 “是吗?” 宁鸿轩笑:“是的,我还记得上一次雨后彩虹,格外壮观,京城许多人都聚在这边看,可热闹呢。” 苏清韵想象那画面,竟有些向往,“那秦王殿下也去看了吗?” “去了,明沁一定要去,还非要我陪着。” 宁鸿轩看了看苏清韵的侧脸,姣好如玉,一时难以移开视线,他咳了一声,“还 有个有趣的事,传言只要能见到虹河上方的彩虹,一定要虔心许个愿,那样上天就会听到,就会成真。” 苏清韵抬头看了看天,晴空万里。 “还有这一说,我倒真没听过……” 无意中撞上宁鸿轩的视线,她愣了一下,不着痕迹地移开,“应该只是传言吧,怎么会那么玄乎?秦王殿下应该不会相信这种市井故事吧?” 宁鸿轩些微失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边湖水波光粼粼。 “我是信的。” 他语气轻缓。 苏清韵讶异,“殿下相信这些?”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苏清韵忽然来了兴致,“既然殿下信,那想必殿下肯定对着彩虹许过什么愿望,然后成真了是吧?” 女子眼神晶莹透亮,宁鸿轩不由勾起嘴角,“自是有的,所以我喜欢虹河。不仅因为这边风景好,也是因为虹河待我不薄。苏小姐可想知道我跟虹河许过什么愿望?” 苏清韵当然好奇,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在宁鸿轩眼中看来是有多可爱,仿佛又看到了幼时的那个小女孩,当时也是用这样明亮的眼睛看着他,笑容天真无邪。 “这个是……秘密,暂时不能告诉你。不过你可以猜,随便猜。” 宁鸿轩故意吊她胃口,引了她的好奇心,却又不告诉她。 苏清韵轻哼,幽道:“不说就不说呗,没想到殿下居然这么无聊,也没想到殿下还跟小孩子一样幼稚。” 宁鸿轩情不自禁地笑了,心情顿时愉悦轻松了,“以后你会知道的。” 苏清韵挑眉,转过头去看风景,“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宁鸿轩低低笑出声来,嘴上说着不想知道,可是表现出来的却是很想知道。 他未来的王妃可真有意思。 苏清韵不去看他,自顾自地赏着风景。 宁鸿轩便也不出声了,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气氛甚是融洽。 “多美好啊。” 明沁郡主羡慕,“什么时候我才能遇到我的那个人呢?” 与她同行的好友是礼部尚书的嫡女,名唤江羽颜,“郡主,您想要什么样的人还不是呼之即来,何苦愁这些呢?” “要是真那样就好了!” 江羽颜闻言不对劲,惊讶道:“啊,难不成郡主相中的那名男子竟不愿……” 明沁不开心,“老天呀老天呀,你快下一场雨吧,虹河呀虹河,你快出现彩虹吧。本郡主一定要占据最好的位子许愿!” 江羽颜笑了笑,“那郡主成了之后,别忘了再带那个人回来虹河,到时候也让羽颜沾沾喜气。” “那是一定的!” 明沁郡主忽然叫了一声,“咦,三表哥和苏大小姐的游船到哪 去了?我还想找他们说说话的,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游船靠在岸边,有专门人把手。 宁鸿轩说要带着苏清韵去逛一逛京城。 第一个去的便是欢意坊。 “殿下来了,各色糕点早就为您备好了。” 出来的时候,紫苏手上抱着许多精致的小盒子,装的都是糕点。 “殿下客气了,清韵想吃便会让人来买的。” 苏清韵有些无可奈何。 “无碍,既然来了,就带着点。听说苏小少爷也很喜欢吃欢意坊的糕点,我特意让欢意坊师傅多做了些。” 宁鸿轩说。 “是,家弟嘴馋,最爱吃这类糕点了。” 苏清韵揉了揉眉头,这么多糕点,让昊儿看见眼睛还指不定怎么放光呢。 回到紫藤苑的时候,苏清韵盯着满屋子的东西看了许久,神色复杂,最终一声长叹,让丁香和白露将点心送往秋桐居,把剩下的东西拆开都没有拆开就让丫头们推进了书房那边。 丁香和白露互相看了看,没有多说什么。 苏清韵遣散了人,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她坐在窗前,拖着下巴,眉头紧蹙。 她现在只想好好保护着母亲和昊儿,不敢再相信别人对她的好,前世就是因为她轻信别人才会落得那般下场,这辈子她该好好提醒自己,要清醒,不要糊涂。 父亲是陛下信任的臣子,而自己这个相府嫡女的身份让不少有心人惦记着。 她握紧了双拳,千万不能再犯前世那样的致命错误了,绝对不可以! 她必须狠下心来。 “什么?秦王殿下又来找苏清韵那个贱,人了?” 苏映雪美丽的面孔此时变得扭曲。 青芷在一旁伺候着,“二小姐,大小姐今天可是专门打扮了一番,平日里只穿紫色的,今日竟然穿了亮眼的黄色。” “好了,别说了!” 怎么会这样! 她喜欢的男人与她最讨厌的人居然越来越亲密,而自己却只能找那个不得宠还没什么用的齐王,还不得不装作爱他的样子! 苏映雪越想越来气,更恨苏清韵了。 “二小姐,老爷来了!” 苏映雪一惊,转怒为喜,她就知道父亲不是真的永远禁足的! 她连忙走到门口迎接,却撞上了一张怒气冲冲的脸。 苏相火气不小。 武宁侯失了儿子,一连好几天没有上朝,苏映雪与武宁侯世子的事也别人拿出来议论纷纷,苏相脸上挂不上,下了朝就赶紧回来,听他们说来说去简直心烦。 “映雪,让你的丫头收拾收拾,我打算明天把你送到老家去,我会给你寻一门合适的亲事,以后衣食无忧,你在京城发生的事在那边不会有人知晓。” 第31章 暗藏危机 苏映雪闻言脸色顿时变得僵硬,她瞪大了眼睛,不想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父亲怎么会…… 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父亲,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送女儿去老家啊?女儿也不要嫁到穷乡僻壤去,女儿是相府千金小姐啊。” 她慌忙地跪在父亲脚边,抽泣不已。 原本因为朝臣议论就已经够心烦意乱了,苏相实在不想回到家再听见这个不争气的女儿的哭声,甚至都不想看见她。 “为什么送你去,你心里难道不知道吗?” 他沉着一张脸。 苏映雪恨得牙痒痒,哭得更加凶了,“可是父亲,武宁侯世子那件事不是完了吗?他已经死了,我自然不用再嫁给他了,这京城天天都会发生很多事。父亲,我以后都不会抛头露面的,等时间一长,大家都不会记得的。” 苏相失望,“你啊,你真是愚蠢!你以为什么事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过去,但我告诉你,这世界上别有用心的人能记住一切!这是你一辈子都抹不去的污点!你只有消失,只有离开漩涡之中,相府才能保全名声。” 如今的朝堂,看似和气一团,实则暗藏危机。 敏锐的政治眼光,长期的政治生涯,让苏相不得不居安思危。 “相府 ?” 苏映雪有一瞬间的面目扭曲,旋即脸色凄苦,“父亲的心中只有相府的名声,没有映雪了吗?父亲,映雪是您的女儿啊,您不能不要映雪,求您看在姨娘的份上不要把映雪送走……” 苏相背过身去,叹声道:“我已经托人在老家给你置办好了一处院子,地方清幽,适宜居住,周边我会派很多人保护你,你不用担心。你先在那生活一阵子,与苏家的旁系长辈姐妹处好关系,到时候我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苏相说完拂袖便走。 剩下苏映雪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紧紧握着拳,指甲刺着手心,眼神越加狠辣。 青芷见老爷走了,进屋来见小姐的表情极为吓人,惊呼一声,连忙过来扶起她。 苏映雪一把推开她,自己站起来,狠狠地擦脸色的泪水。 青芷摔了个跟头,有苦不敢言语,跪着挪过去。 “小姐息怒啊,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滚开!我要去见母亲!” 谁知才走出门口,就有两个丫鬟把守着,“二小姐请回,老爷吩咐了,从现在开始您不能出门,直到明天离开。” 苏映雪在父亲那边受了气也就算了,毕竟她也不敢发作,可是现如今这两个卑贱的丫头竟也敢跟她这般 趾高气扬地说话,顿时火直往上冒。 她抬起手来就甩了两人一人一个巴掌,声音干脆利落,两个丫鬟当即被打哭,脸红了半边。 “敢拦我堂堂相府二小姐?我看你们是找死,青芷,给她好好教训她们!让她们知道什么叫礼数!” “二小姐饶命啊,奴婢只是奉老爷的命……” 苏映雪将所有的气都撒在了这两个丫头身上,看着青芷打得她们不能起来,苏映雪又踹了她们几脚,气这才消了许多。 一路上,没有人再敢拦她,她赶到海棠苑,换了副面孔,哭哭啼啼地跟王氏诉委屈。 “母亲,如今父亲心里只有相府的名声了,为了相府的名声,他要抛弃女儿了。母亲您一定帮映雪作主啊!” 王氏刚刚得知这边消息,苏映雪就来了,她也急得团团转,万万没想到老爷竟然这么狠心。 “你先起来,我们再商量商量。” 王氏看她这个样子,除了遭心,也着实心疼。 自从苏清韵风寒好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然后她们母女俩的日子就不如以前好过了。 说到底,还是苏清韵! “齐王殿下那边怎么样了?” 提起他苏映雪就来气,“那简直就是个草包!他去向皇上求情,结果皇上一发 火就一句话都不敢说了。什么正事都不做,只知道讨好女人!说些恶心又假惺惺的话。同样是皇子,他一丝一毫都比不上秦王殿下!” 王氏戳她脑门,“齐王殿下再怎么草包,他也是个皇子,更是你现在唯一可以依靠可以帮助你的人了。快,去把这件事告诉齐王,请求齐王殿下想想办法!” 苏映雪又哭,满不情愿地在王氏的监视下写了封书信,王氏假借想吃欢意坊的糕点为由托身边丫头将信送出去。 “欢意坊?” 苏清韵带着丁香紫苏二人正迎面遇上红蕊和那几个丫头,这个时间点,苏映雪刚知道自己要被送到老家,紧接着王氏就想吃点心了? 就算是巧合,她也坚决不信。 红蕊神色躲闪,“是的,大小姐。” 苏清韵挑眉,“是吗?我听说怀着孕的人都很想吃酸的,欢意坊的糕点以甜食为主,姨娘反而不同。” 红蕊吓得不敢说话,这位大小姐忽然性格就变了,不再是那么文静柔弱,有时候甚至能把二小姐和王氏气怒。 红蕊一个小小的丫头,自然不敢惹她。 “说起来,昨天我去了欢意坊,现在秋桐居还有些糕点剩下,如果姨娘不嫌弃的话,我就吩咐人送些过去,也省得你们 再跑出去,有那个功夫不如就留在相府好好照顾姨娘呢。” 苏清韵说得轻松,也让人察觉不出毛病。 红蕊身子发抖,面对苏清韵的“好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话。 苏清韵笑了一声,“去吧,想必姨娘也不乐意吃秋桐居剩下来的糕点。” 红蕊松了口气,急忙带着几个丫鬟出去了。 苏清韵眯起眼睛,“丁香。” 丁香立马就懂了。 苏清韵嘱托了一声小心行事。 紫苏云里雾里,不懂小姐和丁香在打什么哑谜。 她正迷惑呢,苏清韵笑了一声,“这几日你是不是又跟白露怄气了。” “才没有呢!明明是白露自己讨人厌。” 就这样,紫苏被带偏了。 苏清韵摇了摇头,心道这丫头实在是过于单纯,是个好丫头。 来到秋桐居,苏清韵见母亲愁眉苦脸,父亲也在。 “请父亲,母亲请安。” “韵儿来了啊,快坐下。” 女儿来了,崔氏的脸色转好。 “不知父亲母亲可是为了妹妹之事所愁?” 苏清韵主动提及,“韵儿已经听说了,父亲打算将妹妹送到老家去。” 崔氏皱眉,心急:“确实是这件事,韵儿你快求求你父亲。” 苏相看着这个大女儿,一副谁求情都没用的样子。 第32章 瞒天过海 苏清韵微微一笑,端庄贤淑,“母亲,韵儿虽然可怜妹妹,可是不会为她求情。诉明理由之前,父亲好不好奇韵儿是如何知晓妹妹要被送到老家这一事的?” 苏相本来也并没有多好奇,听她这么说倒是有点好奇了。 “哦?我刚回来不过两个时辰你就已经知晓了,韵儿不妨说说?” 苏清韵抚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落落大方,“听闻烟雨阁的秋姨娘擅长女工刺绣,母亲的生辰快到了,韵儿正是想去找秋姨娘看看绣品的样子,不料秋姨娘不在院子里,韵儿便在烟雨阁坐了一会,等待着秋姨娘的归来,不曾想姨娘竟然带回了两个伤痕累累的丫头。” 苏清韵声音平静,苏相皱眉,“怎么回事?” “哎,我也是难以置信,”苏清韵怜悯地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平日里见那两个丫鬟也是蛮俊俏伶俐的,看她们不死不活,韵儿竟有些难过。” 崔氏生性善良,追问道:“那两个丫头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呢?秋姨娘本在花园里闲逛采,花,无意间看到这两个丫头在假山那边哭,正好被 若不是姨娘留心,这两个丫头说不定性命都保不住。虽说丫头的命本就低贱,但是好歹也是人命,随意虐待,若是死在了相府,可不晦气?” 苏清韵愁恼。 崔氏念了几句佛语。 苏相转念一想,觉得不对劲,“那后来了?这两个丫头……” 苏清韵幽幽叹气,“我也不跟父亲绕弯子了,实不相瞒,这两个丫头一唤彩云,一唤微雨。秋姨娘把她们救回去之后,两个丫头遍体鳞伤,秋姨娘一问,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相猛地站起来,怒道:“什么!” 崔氏还没有明白局势,愣愣地看着这父女俩。 “母亲,父亲安排彩云和微雨守在妹妹的牡丹苑,让她在明日离开之前不要乱跑,谁知妹妹竟大发雷霆,让丫头对彩云和微雨拳脚相向,妹妹的气是消了,可惜两个无辜的丫头受此劫难。” 苏清韵闭了闭眼,显然是不认同苏映雪的做法,“所以母亲,韵儿这才断然不会为妹妹求情,妹妹这回实在太过分了。” 崔氏震惊,一时说不出来话。 苏相忽然一拍桌子,“简直不像话!我下令禁她 的足,她竟敢打我身边的丫头,我让她在牡丹苑禁足好好反省,她呢?净给我惹事生非!我看她是压根当我的话当耳边风!这个女儿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苏清韵在心里冷笑,苏映雪的能耐可大了,岂止这些? 这些不过是小事而已。 “父亲稍安勿躁,姨娘已经去请了大夫,彩云和微雨在父亲身边伺候得也久了,都是衷心的丫头,姨娘知道的。” 她手中的镯子碰撞而响,犹为清脆,“父亲的苦心,妹妹只是不懂。依韵儿看来,送妹妹去老家是最明智的决定。” 苏相忽然有所感触,长叹了一口气,看向苏清韵的眼神有些欣慰,“要是映雪也像你这样懂事就好了。” “我知晓父亲意思。妹妹就是享受惯了锦衣玉食的京城生活,从小娇生惯养,自然不想去老家这样的地方,但其实韵儿觉得老家没什么不好。” 苏清韵仿佛也很为苏映雪担忧,“人言可畏,韵儿知道京城内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一拨接着一拨,过去的时候或许会过去,可是就怕有有心人拿着这一茬不放手,甚至可能威胁到相 府。那样的话,不仅父亲陷入困境,韵儿更害怕妹妹想不开。” 苏清韵说得意味深长,“毕竟流言是能杀人的。” 苏相听得心惊,差点没有忍住,这个女儿居然跟自己的想法相差无二! 苏相看向苏清韵的眼神更加赞许,果真是嫡女,大气风范、端庄气质与眼光想法都比映雪要好很多,这才是真正能上得了台面的相府千金。 “夫人生了个好女儿啊。” 崔氏也暗暗赞许。 “不过,我看妹妹那么排斥父亲的决定,定然会找王姨娘想办法的。” 提起这个,苏相立刻吹胡子瞪眼,“我看她们能想出什么办法来?我说了要送映雪走就要送她走!” 苏相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苏清韵倒是别有心思,她真觉得此番苏映雪还会再出什么名堂…… 她向来都不是安分的主。 “什么?苏相要把映雪送回老家,还要给她另寻一门亲事?” 收到密信的宁鸿奕大惊,将信一连看了好几遍,最后揉成团狠狠地扔在地上,咬牙切齿:“苏相!” 宁鸿奕近日来过得并不太平,自从被皇帝训斥过以后,便一 直清闲了下来,朝臣们也都避着他。 “王爷这又是怎么了?” 一位相貌清美的女子推门而入,捡起了地上的纸,看了看生闷气的宁鸿奕,女子飞快的看了一眼对方的神色,接着便展开书信,快速浏览,已将事情的原委掌握清楚。 “王爷是天潢贵胄,想必应该有法子才是。” 女子拢了拢衣袖,坐到宁鸿奕身边。 这名女子是宁鸿奕两年前在杏花楼带出来的姑娘,因为很喜欢,收入王府做舞女,一年前成了齐王的侍妾。 她闺名玉露,齐王府人唤玉姬。 玉姬相貌与苏映雪有五分相似。 “本王这个时候能有什么办法?” 宁鸿奕困苦,“本王心有余而力不足!” 玉姬摇了摇头,声音委婉,带着诱导性“王爷怎么会没有办法?想要留住一个人不是有很多方法可以留住?” 宁鸿奕一愣,想了想,“瞒天过海。” 玉姬点到为止,淡淡一笑。 宁鸿奕被她这么一点,忽然站了起来,若有所思地走下台阶,捡起书信,他的脸色渐渐变了,完全不是一开始茫然气愤的那样,而是格外清醒冷静。 第33章 苏映雪失踪了 相府内,苏映雪收到回信,大喜过望,一时之间将刚才又因为两个命如蝼蚁的丫头而被父亲狠狠训斥的事情都抛之脑后,她将书信读了好几遍,不由得意道:“原来这齐王殿下也不是没脑子。” 这步棋走得不错。 既然她阻止不了父亲不送她去那窝心的老家,那么她就顺其心意,可是谁又知道在路上又会发生什么“意外”呢? “齐王府?” 苏清韵与自己下棋,捻着棋子,“我猜红蕊也去了齐王府。” 丁香站在一旁,“二小姐与齐王殿下暗通款曲,想必定是为了老爷要送二小姐去老家这一事,不过就算齐王知道了,他又能怎么办呢?” 苏清韵但笑不语,没有接丁香的话。 她神情悠哉,盯着棋盘,落子,然后收走了一围白子。 丁香退下。 “你在想什么?” 白露在紫藤苑中浇花,见丁香满怀心事,问道。 丁香挠了挠头,“最近我总觉得大小姐有些疏远我们,有些事不怎么肯跟我们说,尤其是说起二小姐和齐王殿下……” “大小姐是主子,我们是奴婢。” “不是……” 丁香纠结片刻,“只是很奇怪。我猜想是不是大小姐因为知道我们是殿下派在她身 边的人,所以小姐有些忌讳我们?” 白露的动作顿了一顿,看向丁香,“大小姐难道不相信殿下?” “肯定不是全然相信的。” 白露思考一番,立马放下手里的事情,找来笔墨纸砚,写了一封信。 丁香吹起口哨,天边便有一只鸽子飞来,落在院子里。 苏清韵摩挲着黑白子,忽然抬头,看见一只洁白的鸽子从天空中划过,那一看就不是家鸽或者野鸽。 想必是人家专门训练的鸽子。 飞鸽传书? 苏清韵牵起嘴角,倒是有点意思。 “哟,这不是韵儿吗?” 红蕊扶着王氏一步一步地走到亭子这边来,“真是巧啊,姨娘刚才还想着要去看看你呢,没想到这一转身就看到了韵儿在这下棋。” 这王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又穿了红衣,兴许是看在她怀孕了,苏相也迁就着她。 苏清韵有些疲惫,不想与她费脑筋。 “姨娘有什么事吗?” “瞧你说的,姨娘没事还不能来跟你说说话吗?” 王氏毫不客气地坐在苏清韵对面,看了看她的棋盘,“真不愧是相府的大小姐,这琴棋书画真是样样精通。” 苏清韵打了个哈欠,“姨娘谬赞了,琴棋书画只是身为名门千金 的必修课,不算什么。姨娘若没有别的事,韵儿就走了,下了许久的棋,韵儿也累了。” 说完,苏清韵就撂下这残棋转身便走。 王氏又被这丫头拂了面子,气得将棋盘都掀了,棋子乱跳。 她很快镇静下来,双手摸上自己的腹部,脸上浮现笑意,哼了声,都给我等着,等我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一定让你们没有立足之地! 入夜了,用完晚饭回到房间,苏清韵进屋关门。 她心中有事,各色人物在脑海中呈现。 有秦王对她与她对秦王的复杂感情,也有对苏映雪与宁鸿奕接下来动作的担忧,还有这相府之中的暗潮涌动…… 闷声叹气,苏清韵趴在梳妆镜前,无意中瞥见一只骏马玉雕。 那是秦王送她的。 她愣了一下,将那玉雕放在手心把玩,细细观看着,这玉雕将动作形态勾勒得栩栩如生,不愧是精心打造,极其用心。 似乎自己小时候挺喜欢这些小玩意。 秦王,宁鸿轩……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前世,他是政治斗争中的失败者,堂堂皇子竟被五马分尸,死状凄惨,死后不得葬入皇陵。 苏清韵闭眼回想,这位年少便赫赫战功的皇子简直可以称之为天之 骄子,人品学识、才智谋略都是顶尖的,最后竟败给宁鸿奕那样的厚颜无耻之徒,落得那般田地,她纵使再怀疑,也难免有所唏嘘。 再说这个人前世还跟她求过亲,但自己没答应…… 为什么? 苏清韵用力皱眉。 “丁香!” 丁香应声,连忙推门进来,只见苏清韵撑起身子,问:“秦王殿下可否有过侍妾,或者红颜知己之类的?” 丁香愣了,“回小姐,殿下从未有过。” 苏清韵不甘心,“那么,有没有走得比较近的女子呢?” “这个也没有。不过户部尚书的千金倒是对殿下几番示好,殿下性格虽仁厚,但在这些事上从不含糊,都是拒绝的。” 丁香将事情说得极为确定,让苏清韵更迷糊了,她想也想不到缘由,索性不想了,就先让丁香退下。 “你怎么又这么兴奋啊?” 不怪白露这么觉得,丁香刚才还为殿下抱不平呢,这会就眉开眼笑的,搁谁都好奇。 秦王府,夜色如水。 秦王在借酒消愁。 贾坤在一旁虽然着急,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只能干着急,一个劲地劝王爷看开点。 “你说,怎么样才能让一个人真正信任你呢?” 宁鸿轩抱着一坛酒,倚看 月色,目光迷离得看不清晰。 贾坤试探:“对她好?” “怎样算好?” “小的觉得对一个人好就是把天底下她喜欢的东西都送到她面前,逗她开心,小的愚钝,王爷可别笑话小的。” 宁鸿轩笑了笑,不知道在想什么,“可她既然不相信你了,那么你对她的话是不是在她看来就是一种殷勤?她……会有所顾忌。” 贾坤一头雾水,听不太懂,心里叫苦,他们家秦王青年才俊,这么好的人打着灯笼都难找,那位苏大小姐怎么就不信任王爷呢? 夜鸽飞行,落在栏杆上。 宁鸿轩打开信筒,眯着眼睛看,盯着看了许久,忽然笑了,将酒坛子放到贾坤手中,快步离开了。 “王爷,这么晚了您去哪呀?” “练武场。” 贾坤更糊涂了…… 王爷怎么又高兴了? 他每次高兴的时候,都喜欢去练武场练剑的。 苏清韵的这一觉睡得极沉,比往日迟醒了半个时辰。 今日相府的气氛很怪,苏清韵后来知道原来是苏映雪的消息。 大清早,苏映雪就被送走,谁想刚出了城门没多久,苏映雪便嚷嚷着自己最喜欢的首饰丢了,没办法只好陪她去找,首饰没找到,人却莫名其妙地丢了。 第34章 雪姬 苏清韵只是稍微震惊,很快便平静下来了。 她一点都不意外苏映雪会有所动作,但她没想到苏映雪和宁鸿奕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昨天父亲的命令才传下去,今日一早苏映雪便消失了。 宁鸿奕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苏清韵自嘲一笑,也是,前世能踩着那么多人的尸体登上皇位,一年不到就暴露了冷血无情的真面目,该杀的不该杀的都杀了,清理朝臣的那个仲夏,更是将杀戮与讨伐放在了明面上,一时之间京城血流成河,人人自危。 他就算现在再怎么不成气候,他也是个很大的祸患,苏清韵心中有种欲除之而后快的感觉。 她深呼吸一口气,眸色偏冷,她必须控制好自己,不能心急。 前世种种,她也要让他尝尝崩溃的滋味。 “二小姐也不知道逃到哪去了?” 用早饭的时候,崔氏有些担忧,“她一个柔弱女子,城外多危险,万一遇到什么坏人的可如何是好?” 苏清韵见崔氏担心,心一软,劝了劝,“母亲不必太 担心,父亲已经派了很多人去找妹妹了,相信不过多久就能找到的。” 琥珀沉不住气,见大小姐在这,抱怨:“夫人心善,一片真心,却总是受委屈,奴婢真是为夫人不平。” 崔氏瞪了眼琥珀。 苏清韵不需要详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有些气,“姨娘怕是早已忘记母亲才是这相府的夫人,所以她那般娇纵,喧宾夺主。” “母亲,俗话说人善被人欺,姨娘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多次这样对你。” 母亲这样的性子,哪里斗得过王氏? 院外,苏清韵叫来了琥珀,问她王氏到底说了些什么。 琥珀愤愤不平,“姨娘说我们夫人是假惺惺,装得伤心极了,其实二小姐消失了心里还指不定多高兴呢,这样相府就只剩下大小姐为所欲为了。姨娘哭哭闹闹,又是指责老爷的无情,又是指责夫人的幸灾乐祸,还说以后自己可怎么在这如狼似虎的相府里生存?越说越激动了,竟然要自杀。” 苏清韵冷笑一声,“那就让她 自杀去吧。” 琥珀跟崔氏很久了,她不是傻子。 “奴婢看姨娘就是想将这笔账算在夫人头上,明明送二小姐出城的事是老爷决定的,与夫人没有关系,还一个劲地往夫人身上赖。” 琥珀更加气恼。 崔嬷嬷急急忙忙赶来,将琥珀骂了一顿,“夫人不是让你什么都别说吗?你这丫头倒是把夫人的话当成了耳边风。走,快跟我回去找夫人领罚。” “嬷嬷,我与琥珀话还没说完呢,你一会再来吧。” 苏清韵笑容明媚,虽然说得轻盈,语气却不容反驳。 崔嬷嬷给琥珀使了眼色,意思让她不要多说,然后就走了。 “你倒是对母亲忠心。” 苏清韵细细打量这个丫头,心下赞许。 前世这个丫头好像一直跟在母亲身边,不离不弃。 后来母亲见她也不小了,想放她自由,再给她说门亲事,这个丫头却一直不肯,跪了好久,母亲最终便没同意,让她一直在身边。 苏清韵从自己的手腕下摘下一只碧绿的手镯,递给琥珀,“ 这个你拿着,好好照顾母亲,这相府看似太平,其实不然。王姨娘诡计多端,若有什么你记得来找我。” 琥珀讶异,连忙摆手,不敢收,“照顾夫人本来就是奴婢的职责。这个手镯太贵重,而且又是大小姐的贴身之物,奴婢卑贱,怎么能戴呢?” “你拿着吧,”苏清韵放到她手里,语重心长,“我当然不是白白送给你的,你照顾好母亲的衣食住行,这是你该得的。” 这一番话让琥珀感动不已,连忙跪下来,磕了几个头,“是,小姐,奴婢谨遵教诲。” 苏清韵这才满意,让她回去了。 琥珀看着手中的镯子在阳光下泛着碧绿色的光,细腻通透得连里面缠缠绕绕的云的纹理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崔氏见琥珀手上带着翡翠手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韵儿的,心中慨叹,没说什么。 相府因为丢了二小姐,老爷整日烦恼,王氏更不提了,动不动就发火,大夫在她身边伺候着,如履薄冰。 主子都不开心,下人哪敢多说一句 ,笑也不敢笑。 一连几日沉闷。 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无迹可寻。 苏相没有法子了,将那几个办事不力的人都杀了,对外宣称苏映雪生了一场大病,需要去乡下休养,禁止别人探访。 王氏哭了很久,苏相这几天几乎都在海棠苑陪着她。 相府内各种流言,有人说二小姐定是被强盗劫去当压寨夫人了,也有人说二小姐偷偷逃走了,结果遭遇了不幸…… 王氏听到这些流言,差点气得动了胎气。 苏相惩治全府上下,严禁有人妄议苏映雪。 这才好了些。 半个月以后,王氏不再天天以泪洗面。 “姨娘还真不怕动气……” 苏清韵听了她的事,忍不住嗤笑。 不过她也有幸见到王氏发疯的那个样子,装模做样的,千辛万苦才怀上的孩子,哪肯轻易涉险? 人怎么会凭空消失呢? 苏清韵丢掉花,她坚信苏映雪还活着。 之后不久,苏清韵就收到了来自秦王的信,话语简洁,却意味深长:齐王府新进了一名女子,人唤雪姬。 第35章 欲擒故纵 明沁郡主好久没有来齐王府跟这位表兄说说话了,这不,刚用完午饭就来了。 “表妹,今日怎么有空来齐王府了。” 宁鸿奕与这位表妹算不上熟,对于她的到来很惊讶。 明沁郡主笑了笑,“表兄怎么这么见外啊?我就是看看表兄……听说表兄又纳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明沁十分好奇,也让明沁见见那位女子吧。” 宁鸿奕心道原来如此,让丫头去请了雪姬。 “回王爷,雪姬夫人身子乏了,不见客,还请郡主见谅。” 明沁郡主长到这么大,谁不是对她恭恭敬敬的? 头一次吃了闭门羹,心中还有有些不悦的,然而她面色不显,依旧温和有礼。 “真是对不住表妹了,雪姬不是不懂礼数,只是她向来体弱,已经卧床多日了,现在恐怕在休息,表妹改日再来吧。” “既然不方便见人,那便罢了。” 明沁郡主的语气冷了冷,看向那个丫头,“你刚才唤雪姬为‘夫人’是吗?” 丫头愣了愣,“回郡主,是的,这是王爷吩咐的。” 明沁郡主皱眉,“表兄,一个侍妾怎么能称夫人呢?我知道表兄你一定喜欢这位雪姬,可是不 能忘了礼数啊。再说了府内可不止雪姬一个妾,不是还有玉姬吗?既然雪姬是夫人,那玉姬呢?” 宁鸿奕不以为意,“玉姬是玉姬,雪姬是雪姬。” “表兄更喜欢雪姬?” 明沁郡主忽然觉得这位表兄有些荒唐,不想再与他多说。 随意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牡丹阁,一名红衣女子坐在梳妆镜前,轻柔地梳着自己的头发。 她围着面纱,看不清全貌,一双眼睛波澜不惊,隐隐泛着冷意。 头戴金玉,身披锦绣,这幅装扮不像是妾,倒像是正妃。 宁鸿奕推开门,又关上,站在雪姬的身后,抱住了她。 女子揭开面纱,原来是苏映雪。 “映雪,郡主已经走了。” 苏映雪得意地勾唇,“多谢王爷,不是映雪不想见郡主,只是映雪一见到明沁郡主,就会想起华宁长公主府赏花宴一事,映雪就……” 她的眼中蓄满了泪珠,佳人垂泪,惹人心痛。 宁鸿奕更是不落俗,连忙安抚着苏映雪,“以后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苏二小姐了,只有齐王府的雪姬夫人。映雪,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本王都会保护你,在王府,你就是本王的王妃,所 有人都要对待王妃的礼仪对待你。” 苏映雪感动极了,扑进宁鸿奕的怀中。 温香软玉在怀,宁鸿奕心猿意马,他将头埋进女子的脖颈里,照着那一处吻痕狠狠地嗅了一口,手不安分地开始乱动了,“映雪,你身上可真香。” 苏映雪假装害羞,眉目传递春情,又好像很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王爷,您又这么说。自从那日王爷将映雪带走后,映雪早已经是王爷的人了,以后王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宁鸿奕冲动不已。 “对了,偷偷告诉王爷,”苏映雪在宁鸿奕耳边说话,轻轻吹了口气,“王爷怎么样映雪都是愿意的,映雪……很喜欢王爷。” 宁鸿奕哪里受得了她这番刺激,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冲进了卧室,将她按在床上,猴急地吻上她的唇,一边扯她的衣服。 苏映雪欲擒故纵,娇笑连连,更是惹得宁鸿奕狼动,动作越来越生猛。 帷帐落下,满地都是衣服。 傍晚,玉姬抚琴,不小心弹断了琴弦,她皱眉,叹了声将琴递给丫头,“王爷还在雪姬房里吗?” 丫头兰儿说:“是的……” 玉姬又叹了一声,看了看桌子 上已经凉透了的晚饭,让兰儿把这些都收下去。 兰儿知道主子忧心,不敢笨拙,连忙将东西都拿下去。 “府内来了个雪姬,王爷宠她,将她看作王妃。这几日似乎都忘了玉姬主子的存在,哎,我做下人的,看着都心疼。” “那又能如何呢?王爷喜欢,玉姬也没有办法呀。你们发现没有,那个雪姬的相貌倒是与玉姬有几分相似之处。” 下人妄议主子,被管事的发现了,纷纷被罚不许吃饭,扣了两个月的工钱。 明沁郡主突发奇想,让人调转方向,去了相府。 她忽然很想见一见苏家的大小姐。 万万没想到,她的想法没有得逞。 她一从马车上下来,就看见了她的秦王表兄,正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表妹不是去了齐王府吗?” 明沁郡主挫败:“别提了,我到了府中,那位雪姬夫人架子可大了,声称病重,不肯见我。” “夫人?” “是啊,雪姬夫人!” 明沁郡主重重地强调。 宁鸿轩挑眉,“看来五弟很是喜欢这位……雪姬夫人呢。” 明沁郡主摇了摇头,“随他吧。咦,表兄,你怎么来相府了?” “我来见见我 未来的王妃,有何不妥?” 明沁郡主注意到,他的秦王表兄说这话的时候可不太正经,仿佛带了几分戏谑。 明沁郡主觉得好玩,“那就看看苏小姐是想先见表兄呢还是先见我。” 话说完,明沁郡主就跑进了相府,留宁鸿轩哑然失笑,不与她抢,慢悠悠地走进相府。 苏清韵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郡主与皇子,有些头大。 说实话,她一个都不想应付。 可是若是偏要在其中挑选一个,那就…… “韵姐姐,我跟你说,我今日可头一次遭了闭门羹。” 明沁郡主对苏清韵有一种没由来的好感,拉着她的手宛若好姐妹,“你可听说了齐王府上新来了位美人?” 苏清韵笑了声,看她也渐欢喜,“清韵深居简出,不知道这些。” 明沁郡主将事情的原委讲得透彻,丝毫不落,“你说是不是很过分?” 苏清韵蹙眉,“这么说,那雪姬确实过分,竟然连郡主都不见。不过郡主也不必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那是自然,”郡主摆摆手,“本郡主怎么会跟她一般计较?” 这位郡主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韵姐姐,你觉得我表兄如何呀?” 第36章 谁让你是殿下呢 苏清韵闻言一愣,“郡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沁郡主狡黠一笑,催着她说,“我就想知道嘛。” “秦王殿下睿智灵敏,年纪轻轻便已经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不骄不躁,在这京城谁人都觉得秦王殿下好。” 苏清韵说话小心,滴水不漏。 “那,韵姐姐觉得三表兄好不好呀?” “韵儿说了,京城中人都觉得秦王殿下好。” “那韵姐姐觉得三表兄好不好?” 苏清韵头疼,显然这位明沁郡主似乎不听见她把那个字说出来,就不会罢休。 对着郡主那充满好奇欲的黑葡萄似的眼睛,苏清韵有些无力。 “好,自然是好的。” 身后传来一声男子的轻笑,苏清韵心一跳,连忙转过身去,只见是宁鸿轩和父亲,而那出声的人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苏清韵感觉自己的脸变热了,她瞥了眼明沁郡主,她果然在偷笑。 明沁郡主有点小心思,假借有事要与苏相商讨,支走了苏相。 郡主有命,苏相不敢不从。 丫头竟也走了,花园里只剩下苏清韵和宁鸿轩两个人。 不知怎地,苏清韵觉得很尴尬。 “咳……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宁鸿轩笑了笑,也不故意挑开话,“本王与 苏相谈了会朝中的事,路过那莲花池,莲花含苞待放,甚是好看,本王想邀请小姐一同观赏。” “多谢殿下美意,不过我不喜欢看未盛开的荷花。” 苏清韵别开视线,婉拒。 她低着头,宁鸿轩看见她发上的簪子,又是那支荷花簪。 他微微一笑,“那等到荷花开到如韵儿的发簪那般盛丽时,本王再邀请韵儿赏花。到那时,虹河一定又是挤满了人。” 苏清韵愣了一下,不由抚上那只发簪,脸色微红,一时语塞,过了会才敷衍:“殿下有心了。” “只要韵儿开心就好。” 苏清韵的心跳得厉害,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她一时茫然。 “那有把琴,是韵儿的吗?” 宁鸿轩适时地转开话题,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亭子。 苏清韵心不在焉,“是我的,刚才在弹琴,忘让下人收回去了。殿下,今日不妨就先到这吧,我想休息了……” 宁鸿轩笑得温柔,“琴音可以宁心,使人清净,既然韵儿乏了,那本王便为韵儿弹奏一曲,以消疲惫。” 苏清韵认了,好,谁让你是殿下呢! 琴音袅袅,优美动人,如溪水,如春风。 宁鸿轩今日一身白衣,脚边有浮云点缀,衬得人更加高贵。 他有一种儒雅翩然的气质,若不是手上因为打仗练武留下了茧子,他可真像个文人书生,然而又不失武将的坚定稳重。 苏清韵情不自禁地看他。 京城中,不,放眼天下,都难有这般风流人物。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殿下的琴艺果然厉害。” 苏清韵由衷赞叹。 宁鸿轩笑问:“韵儿现在感觉如何?还累吗?” 苏清韵语塞,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好无奈地回一句:“托殿下的福,我感觉好多了。” 有那么一瞬间,苏清韵觉得这位秦王殿下似乎很愉悦,愉悦过头了一样。 苏相没以为明沁郡主真的要与他说话,只道是创造机会让韵儿和秦王相处。 而其实明沁郡主真的有话要问他。 “上次大理寺卿府中的王老夫人生辰,请了一些人来写诗助兴,相爷当时也在场,可还记得其中一位穿着蓝色衣服的书生?” 苏相惊讶,仔细回想,未有收获。 明沁郡主失落。 “郡主为何这么问?” 苏相实在不解。 明沁郡主又不说明。 “夫人,秦王殿下和明沁郡主都来了。依奴婢看,大小姐和秦王殿下的感情倒是好得很。” 王氏自然不乐意秦王跟苏清韵走得近的,可 是她一想起苏清韵以后将会是秦王妃,说不定还会是一国皇后,而自己的女儿只能在齐王府当一个见不得人的妾,她就不甘心。 凭什么,她和她的女儿都要低表姐和表姐的女儿一头? “夫人息怒,以后会发生什么还不一定呢,夫人目前最重要的是保重身体,把小少爷顺顺遂遂地生下来。” 自从苏映雪丢了之后,青芷就又回到了王氏身旁,这丫头伶牙俐齿,每天都喊王氏“夫人”,说的话跟蜜一样,深受王氏喜欢。 至于红蕊,不够机灵,胆子又小,王氏看她很不顺眼,常常打骂,红蕊心中有怨言。 被主子嫌弃也就算了,可是连身边的丫头也欺负她。 “这是我们秋姨娘给你送的,姨娘问你怎么不回去伺候主子?难道不害怕被罚?” 这夜,红蕊被一个刚来的小丫头推了,躲在黑暗中哭泣。 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随后自己的面前有了一些吃的。 是明月。 秋姨娘身边的丫头。 红蕊往远处看了看,那边秋姨娘由明珠陪着,黑夜中看不清神色。 没过多久,秋姨娘和明珠就离开了。 “姨娘进府多日,似乎一直在拉拢丫头的心。” 烟雨阁,苏清韵把玩着一把檀香扇子, 漫不经心地说,“老爷身边的彩云微雨,王姨娘身边的红蕊,姨娘在打什么主意呢?” 秋姨娘见到她一点都不惊讶,“小姐聪明,也应该知道拉拢人心的重要性吧,虽然是下人,微不足道,那也不应该看作是草芥。送她们一些小小的温暖,会为你送命的可不少。” 苏清韵赞同,“秋姨娘想让谁为你送命呢?” 秋姨娘摇了摇头,意味深长,“丫头们是不重要,可是丫头们是离主子最近的人,有时候知道的事情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多。” 苏清韵顿了一下,合上扇子,“姨娘说得有道理。” 直觉告诉她秋姨娘有事瞒着她,而且是与王氏有关的事,不过既然秋姨娘不说,苏清韵便等着她说。 “大小姐的扇子可是秦王殿下送的?” 秋姨娘将话题转到扇子上。 “是的。” 秋姨娘笑了,“当初我还在秦王府中当丫头的时候,就听说过王爷从江南置办了两把檀香扇,一把送给了明沁郡主,而这把王爷留下了,上面雕刻着紫藤,王爷最珍爱。” 弹完琴后,宁鸿轩将别在腰间的檀香扇赠给了她,说这扇子好,可以宁心。 苏清韵展开扇子,轻轻一扇,便有清香袭来,馥郁芬芳。 第37章 夜荷 近日来,风平浪静,除了些琐碎,并没什么事发生。 王氏在忙着养胎补身子,大理寺卿夫人陶氏,也就是王氏的嫂子隔三岔五地就来相府陪着王氏唠嗑散心,大理寺卿的小姐王绮乐在府内觉得无聊,便也常常跟来。 “真是可惜了,前些日子我身体一直不舒服,不然就可以来瞧瞧映雪表姐了,现在倒好,表姐去了老家,我们表姐妹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呢?” 王绮乐叹道。 她本就体弱多病,心思敏感,想起这个更加忧心了,甚至有些自责自己怎么不早点来。 王氏贴心地拉着她的手,看着和蔼可亲,“阿乐真是有心了,许久不见,阿乐真的长成大姑娘了,如花似玉,才貌双全,真不知道以后便宜了谁家男子?” 陶氏听了这话,眉开眼笑,“老爷在考虑把她许配给邢部尚书的公子,此事还在商讨之中。” 王氏面露笑容,心里却不太舒坦。 那刑部尚书的公子虽比不上齐王,但是一旦王绮乐嫁过去,必为正妻。 而且听说刑部尚书的公子为秦王所重用,万一以后秦王真的登上了皇位,那到时候王绮乐的身份必定水涨船高,而自己的女儿……更加见不得人了。 “母亲,女 儿暂时还不想嫁人。” 王绮乐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谈到这些事自然害羞,以见表姐苏清韵为由,起身提着裙摆出去了。 苏清韵见到这位表妹,甚至陌生。 她回想了许久,才在脑海中回忆起与她相关的事。 “原来是阿乐妹妹。” 苏清韵面如如常,让丫头送些甜品点心上来,“不知阿乐妹妹有什么偏爱?” 王绮乐模样单纯,笑起来很甜,“我很喜欢赤豆糕。” “紫苏。” “是。” 王绮乐看向苏清韵的眼中带着惊艳,“表姐真好看,比映雪姐姐还要美。阿乐说这话,韵姐姐可千万别跟外人说。映雪姐姐有时候美得让阿乐觉得有些刻意,可清韵姐姐却美得大气端庄,仪态万千。” 苏清韵被她逗笑,“阿乐居然会这般说话,我看要是映雪姐姐在的时候,你定然不敢这么说。” 王绮乐笑得坦荡,“这是自然了,映雪姐姐虽然看着脾气好,可若是谁惹了她,阿乐也知道映雪姐姐心中都会暗暗记着。” 苏清韵忽然觉得这个王绮乐是个性情中人,谈话过程中渐渐对她起了好感。 紫苏送来了糕点,甜香诱人。 王绮乐尝到了最爱的赤豆糕,称赞不已:“相府的厨娘手艺 真好,比我家府上做得好多了。” 苏清韵笑了笑,给她端了一盏茶,“慢点吃,别噎着了。” “小姐,您也吃,这是夫人专门让厨娘给您做的绿豆糕,用作夏日消暑。王小姐,您也尝尝。” 苏清韵“嗯”了一声,看了看盒子里,“做了这么多?我和王小姐怕是吃不完的,紫苏你拿去一些分给丁香和白露她们,剩下的你自己留着。这夏天热,你们干活也累。” 紫苏面露喜色,“是,谢小姐赏赐。” 丫头退下后,苏清韵见王绮乐眼中流露怀念之情,问:“阿乐妹妹可是想起什么了?” 王绮乐吃完手中的赤豆糕,叹了一声,“我看韵姐姐你的丫头如此伶俐,不由想起了我的贴身丫头,碧染,这个丫头一周前忽然消失了,我派人寻了好久都找不到她的影子,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清韵问:“那阿乐可曾去碧染的老家找到?兴许这个丫头是想家了,偷偷溜了呢?” 王绮乐摇摇头,“我也去找过,碧染有个弟弟,他说他已经许久没见到姐姐了。而且碧染与我关系极好,如果她想家的话,一定会跟我说的。碧染伺候我,尽心尽力,如今她一声不响地丢了,我倒如何 与她的家人交代啊?” “阿乐善心,想必碧染的家人会感动的。”苏清韵安慰她。 王绮乐心情低落,连赤豆糕都不想吃了,“我与碧染名义上是主仆,可我将碧染看作姐妹,对她真情真意。碧染也是那个纪律严苛的大理寺卿府中唯一能给我带来快乐的人了。” 虽是主仆,胜似姐妹。 苏清韵想起了前世紫苏为了护她被苏映雪掌嘴,后来又被苏映雪折磨致死,心思一沉,脸色紧绷着。 王绮乐思念着自己的婢女,无暇顾及苏清韵的变化。 苏清韵闭了闭眼,看向王绮乐,仿佛感同身受。 秋姨娘说得没错,丫头不是草芥,丫头没了主人也会伤心难过。 “阿乐妹妹,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苏清韵顿了一下,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碧染还未寻回,说不定还有希望。” 王绮乐擦着眼泪,“让韵姐姐看笑话了,阿乐见姐姐与侍女关系极好,不由想起了碧染,情绪一下子没控制住。” “无碍,阿乐性情直爽,姐姐怎么会笑话呢?” “小姐,夫人唤您,该回府了。” 王绮乐应了一声,不敢耽搁,拜别苏清韵之后便离去了。 丁香和紫苏出现,收拾着桌上的用具。 “ 那王夫人来相府只见王姨娘,不见母亲,可见确是不把正房放在眼里。” 苏清韵冷笑一声,“这样的人生出的女儿偏偏知书达理,连一个丫头失踪了都会伤心。” 苏清韵想了许久,始终觉得这事不对劲。一个丫头为什么会忽然消失呢? 苏映雪有宁鸿奕可以助她凭空消失,但一个丫头想人间蒸发可不容易…… 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思前想后也毫无线索,她揉了揉太阳穴,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 夏日吹的风都带着几分暖意,已是盛夏时节,估摸着这会相府的莲花开了,虹河的莲花也开了。 “小姐……” 苏清韵恍然惊醒,原来是白露。 她懊恼地皱眉,刚才是怎么了? 竟然又想起了宁鸿轩。 最近几日宁鸿轩出现在她面前的次数比较多,没错,一定是这个缘故。 “小姐,秦王殿下递来口信,明夜城中花灯会,殿下想邀请小姐一同前去观赏花灯。” 苏清韵的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泛起,她回过身去,有些犹豫,有些徘徊。 白露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又说:“殿下还说了,夜晚虹河的风光比白日里还要美,夜晚的莲花也别有韵味。殿下问小姐,有没有看过夜荷?” 第38章 让人期待 苏清韵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仔细看着自己。 这幅容貌应该是上成的,因为不仅母亲说她是京城最美的姑娘。 她的身份是相府的嫡女千金,父亲深受陛下看重,虽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在朝廷也是站得住脚的。 前世宁鸿奕不就看中了这一点吗? 苏清韵哂笑,有那么一瞬她竟希望秦王不要也是那般薄情寡义之人。 宁鸿轩对她很好,苏清韵可以感觉得到。 可她依旧不能真正地放下心来,她不能相信皇家的人,政治中的佼佼者。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她已经在宁鸿奕那边吃了天大的苦头了,这辈子重活一世,怎么能够再犯同样的错误? 苏清韵叹了口气,目光坚定。 她穿着一袭紫色,将那高贵优雅的气质衬得淋漓尽致,长发垂下,妙曼多情。 手上戴着玉镯,头上簪了只珠钗。 苏清韵看着镜中的自己,顿了顿,将那只荷花簪取了下来,换了一只梅花簪。 “小姐怎么不戴那支呢?” 紫苏疑惑,“那支是夫人给小姐亲自挑选的,小姐不是一直都戴着的吗?而且簪的是荷花,与今晚多配呀。” 苏清韵有些心虚,“没什么,那支簪子有些 旧了,我换一支。” “阿姐,阿姐!” 苏昊如一阵风跑到了紫藤苑的屋内,抓着苏清韵的手,不由眼前一亮,“阿姐真好看。” 紫苏也乐了,“是呀,大小姐可是这京城最美的女子。” 苏清韵失笑,“好了你们两个,就会说甜蜜话,我今日哪有那么美啊?不过随便装扮罢了。” “韵儿就算什么也不做,都是极美的。” 母亲进门,笑着说了一句话,语气温和,琥珀跟在崔氏后面,亦步亦趋。 苏清韵无奈,“母亲……” 崔氏越看女儿越欣喜,“能娶到韵儿这样的姑娘,真是秦王殿下的好福气。” “母亲,别人说起这桩亲事,都说韵儿好福气,能嫁给秦王殿下这样一个少年将军,母亲倒好,跟人家反着来。不知韵儿哪有那样的本事?” 苏清韵像小时候那样,跟母亲撒娇。 崔氏摸了摸她的脑袋,怜爱:“不管别人怎么说,在我看来,我的女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谁娶了她谁就是走运。” 苏清韵笑了笑,抱着母亲,掩盖住自己充盈着泪水的眼睛。 苏昊看着好玩,也过来。 三个人抱在一起。紫苏和琥珀站在一旁看着,傻乐呵。 “昊儿,今日的作 业可完成了?” 苏清韵偷偷抹去眼泪,笑靥如花,“不完成可不许跟姐姐去看花灯的哦。” 苏昊眨着大眼睛,“完成了呀,阿姐你不知道,先生最近天天表扬昊儿,说昊儿很有天分。” 苏清韵挑眉,“是吗?那先生真是好眼光。” 母亲摇了摇头,拿苏昊没有办法。 时间不早了,宁鸿轩已经在府外等候。 苏清韵牵着弟弟的手,不厌其烦地听着母亲的嘱咐,脸上带着笑意。 “夫人请放心,有本王在,一定不会让小姐少一根头发丝。” 宁鸿轩向崔氏保证,也向苏清韵保证。 秦王可靠,崔氏放心了些,“谢过殿下。” 她转身跟几个下人随从说,“好好保护小姐和少爷,若是有什么差池,唯你们是问!” “是,夫人!” 崔氏依依不舍地跟女儿道别。 宁鸿轩和苏清韵在一个马车里,中间隔着一个苏昊。 秦王原本专门为苏昊备了马车,只是没想到苏清韵要带着苏昊一起,苏昊也嚷着要跟姐姐一起。 那辆马车只好给紫苏和苏昊的两个小厮坐了。 “姐姐,我们现在要去哪呀?” 苏昊年幼好玩,趴在姐姐身上看着窗外的景色。 苏清韵让他坐好,规矩 点,看了一眼宁鸿轩。 宁鸿轩温文尔雅,“天色尚明,我们先去京城的临江酒楼,明沁在那边等着我们呢。” “郡主也来了?” 苏清韵惊讶道。 “她向来喜欢热闹,虹河花灯节,她又岂有不来的道理?” 宁鸿轩看向苏昊,“小少爷饿了吗?” 苏昊见宁鸿轩对姐姐态度极好,心想这是个好人,“饿啦!殿下要带我们去临江酒楼吃饭吗?” 宁鸿轩笑了笑,“自然。今夜临江酒楼有贵人大摆宴席。” “是明沁郡主吗?” 苏清韵好奇。 确实是明沁郡主。 她包下了临江酒楼的三楼,供她俯瞰虹河夜景。 明沁郡主很喜欢莲花,不仅在府中建了莲花池,还嫌府中的莲花没有生机活力,特地出府来虹河看。 “呀,韵姐姐,你来了呀?” 宁鸿轩带着苏清韵和苏昊还有几个随从走上了临江酒楼的三楼,明沁郡主正在伏案作画,见他们来了,连忙放下了画笔。 “参见郡主。” 苏清韵拉着弟弟给郡主行礼。 明沁郡主挥挥手,“起来吧,不必多礼,我们今日是在外面。对了,韵姐姐,你快来看看我这幅画画的怎么样?” 明沁郡主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去案边。 苏清韵看着这幅还未完成的画,又看了看远方,目露赞许,“郡主好画功,清韵佩服。” 只见宣纸上画着天边的云彩,近处的河湖与莲花,一近一远,相得益彰。 “真的吗?” 明沁郡主很开心。 宁鸿轩仔细端详,“好是好,不过似乎少了些什么,韵儿觉得呢?” 苏清韵笑了笑,提起笔,在纸上添了几道,随后便放下了。 明沁郡主和宁鸿轩看过去,原本清明的天色变得昏黄而充满暖意。 郡主抬头,不知眼前是画,还是自己进了画中? “夕阳西下,好风光。” 宁鸿轩与苏清韵不经意间对视一眼,苏清韵愣了一下,很快就移开了,若无其事。 明沁郡主更喜欢苏清韵了,“如此太妙了,我原本还在想着好像哪里不对劲呢,原来是意境不对。” 苏昊听了很得意,“琴棋书画之中,姐姐最擅长画了。” “早有耳闻,今日可算见识到了,传言不虚。小少爷想必都饿了吧,来人,上菜。” 明沁郡主小心翼翼地将宣纸收好,叫侍女好生保管。 “一会花灯会就开始了,我们先吃着,今夜的风景定叫人流连忘返。” 明沁郡主很是期待。 苏清韵渐渐也有了憧憬。 第39章 不辜负来者的心意 一桌子的山珍海味,人间美食,俯视便可见虹河水波荡漾,各种船只小舟划过,花灯漂浮。 不得不说,那一刻,苏清韵感受了轻松。 苏昊鼓着腮帮子,一个劲地吃着,他一个小孩,天真烂漫,自然是吃的比看的更重要。 明沁郡主胃口很小,吃了没几口就坐到栏杆那边,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也看着虹河莲色满溢,赏心悦目。 苏清韵与她坐在一起,看着这秀丽的美景,不由慨叹一句,“真的很美。原来以为莲花再怎么看也就是那样的,不会再有更美的时候了,没想到这入夜后的莲花真的是别有一番韵味。” 宁鸿轩长身玉立,“偌大的京城,美景有很多,虹河则是其中最着名的。白日清亮,水波潋滟,花色缤纷;入夜热闹,人声鼎沸,月色温柔。无论是白日还是入夜,虹河都是京城的中心。” 苏清韵闻言,不由笑了,“想必秦王殿下是对虹河有真感情,竟能将虹河的面貌抓得这么准。” “虹河很好,”宁鸿轩注视着苏清韵,“不会辜负来者的心意。” 他这句话,苏清韵没有明白。 “咳……” 明沁郡主似笑非笑,“哎呀哎呀,真是的,三表兄和韵姐姐说话,好像把我给忘了。” 被郡主这么一调侃,苏清韵也觉得不好意思。 然而宁鸿轩面不改色,依旧笑如春风。 郡主又笑话了他几句。 苏清韵故意不去看他们,神情严肃地看着楼下河景。 心想着一会带昊儿下去放个花灯,然后给他买些小玩意玩玩。 忽然眼角一扫,似乎瞥见一道蓝色声影掠过,隐没在人群中。 随后,一群粗布麻衣的强壮男人在人群中推推搡搡,面色着急。 苏清韵收回视线,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似乎老天有意提醒她,不一会,她就听见门前有一串脚步声,继而发生了骚动。 重生之后的她,对声音特别敏感。 “是……什么声音?” 她还是问了。 明沁郡主仔细听,“有声音吗?三表兄你听到了吗?” 宁鸿轩点了点头,轻声快步走到门前。 门前有人把守着,对方如果别有企图应该不敢闯进来…… 门“砰”地一声被推开,然后这个人也被明沁郡主的人制服住了。 明沁郡主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敢闯进来。 苏清韵也愣了一下,连忙将苏昊护住,而紫苏和苏昊的小厮挡在了苏清韵面前,生怕对方伤害主子。 “你是何人?为何闯进来?” 宁鸿轩眯了眯眼,负手而立。 见惯了 他平时温和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不怒自威的样子,沉稳而有担当,苏清韵恍然间觉得他似乎有几分帝王气象。 被压制的人跪在地上,不甘心地挣扎着,脸涨得通红,似乎是不堪其辱。 这个人一看便知道是个书生,蓝衣长衫,绑了发带。 宁鸿轩见他不说,也不恼,神色淡淡,“你可知你闯入的是谁的宴会?如此肆无忌惮,可还有王法?” 苏清韵走近一些,“我看你像个书生,文人有傲骨,不会做出那等鲁莽而不合礼数之事,想必是情急之下,误打误撞?” 宁鸿轩看了一眼苏清韵,没说什么。 那人低头,棱角分别而又固执,“是小民误闯贵人宴会,小民只是为了逃命,还请贵人饶过小民。” 明沁郡主忽然打翻了一盏茶,神情迷茫,有些难以置信。 她连忙站起身来,走到那人面前,“抬起头来。” “郡主命令你抬起头来。” 明沁郡主如此着急,苏清韵还是第一次见。 蓝衣书生抬头,明沁郡主惊讶地眼睛都瞪大了,盯着他看了许久。 明沁郡主生得极美,被这样一个美人盯着看,书生既窘迫又不自在,况且自己脸上还满是伤痕。 “诗儿,快给这位公子止血!” 侍女动作 迅速,明沁郡主可担心了。 书生一愣,“这……” 宁鸿轩笑了一声,心照不宣。 苏清韵不懂了,这明沁郡主怎么这么关心书生了? 她瞧着这书生虽有伤,但相貌堂堂,气质出众,莫非是郡主看上了书生? 她看了看宁鸿轩。 宁鸿轩也不知其中缘由。 书生的血止住了,明沁郡主还专门请人点了一桌子菜给书生。 门被关上,忽然又有人敲门。 来人是苏清韵之前在街上看到的那群人,书生紧张极了,明沁郡主镇定自若,让他不要担心。 “好大的胆子?敢打扰郡主的宴会?” 诗儿从内厅出来,一脸不悦,“你们是谁?不知道临江酒楼被郡主包下了吗?” 来人看这阵势也怯了,“回郡主,小的们是大理寺卿府的,因有一个下人私自偷了夫人的珠宝跑路,故前来追查。不知道姑娘有没有见过一个身穿蓝衣的穷酸书生?” “未曾。” 明沁郡主的地盘,这些奴仆也不敢妄闯,只好退下,去别处找人。 听到大理寺卿府这几个字,苏清韵忽然敏感。 书生松了口气,感激:“多谢郡主相助,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明沁郡主欢喜,“不必不必。公子,有一次大理寺卿王老夫人的一次寿宴上, 有一些书生前来吟诗助兴,我记得你,其中有一个就是你。当时你也是穿的蓝衣。你还记得我吗?” 那人愣住,傻傻地摇头。 “我就知道……” 明沁郡主倒也不泄气,“不过没关系,我们可算又见面了,你叫什么呀?” “宋蔚。” 那人耳朵有些红,不敢直视明沁郡主,“劳烦郡主记挂,小民荣幸,今日多谢郡主了,小民先走……” 苏清韵忽然开口,“请留步,大理寺卿府与宋公子的瓜葛真的如那些人所说吗?” 宋蔚犹豫,没有说话。 宁鸿轩站在苏清韵一旁,“这位小姐是相府的千金,大理寺卿是苏小姐的表舅。” 宋蔚眼中警惕划过。 “不必紧张,你有一说一,”苏清韵不以为意,“将你与大理寺卿府的恩怨都说出来,若有什么委屈,我替你作主,如果我做不了主,还有明沁郡主,还有秦王殿下。” 明沁郡主听了也严肃起来,“没错,宋公子你有什么便说,我相信宋公子不是如他们所说的那样。” 宁鸿轩则把玩着杯盏,若有所思,并不言语。 宋蔚心中纠结再三,最终败给了明沁郡主满是信任的眼神,他一掀衣衫,跪下来,“大理寺卿府王小姐的贴身丫头碧染,正是小民的姐姐。” 第40章 不是很奇怪吗 大理寺卿府,王绮乐垂眸长叹,满是担忧。 她一连几日看不下书了,也没什么胃口。 出去的人都说找不到碧染,王绮乐越来越害怕。 碧染虽不是陪伴她最久的丫头,却是与她最交心、情意最好的。 “小姐,厨娘做了红豆糕,请小姐尝尝。” 丫头莲心端来了一些糕点。 虽然甜香四溢,王绮乐却半点精神都打不起来,她挥挥手,“你们几个丫头拿去分吧。” 要是碧染在就好了。 碧染知道她不爱吃红豆,自然不会把红豆糕送上来。 碧染的手艺比后厨还要好,有时候母亲不许她多吃,或者她做错了事被母亲罚不许吃饭,都是碧染偷偷给她做吃的,都是她爱吃的。 “小姐,明沁郡主明日在华宁长公主府设宴,特意邀请您前去。” 有个丫头过来报信。 王绮乐连忙抹掉眼泪,应了一声,太过于伤心,她也没太在意这件事。 夜深人静,苏清韵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披着一件紫色外衣去花园里散散心。 月色如水,凉风习习。 她坐在亭子中,饶有兴致地赏着月光与水波。 虽然虹河夜荷美不胜收,可今晚到底是没有放着荷花灯,算是一个遗憾。 苏清韵竟觉得有些可惜。 这水波映照着 月色,越显平静,偶尔有涟漪泛起,微波荡漾。 可是苏清韵如今算是明白了,从来都不太平,从来也都不肯太平。 她的直觉告诉她王绮乐的丫头碧染丢了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其下埋藏着更深的秘密。 可到底是什么呢…… 苏清韵越想头越疼,手指不自觉地抚上了袖中的檀香扇,自然而然地将它取出来,轻轻扇风,清香阵阵,混着晚风的凉爽。 月色下,扇上的紫藤花越发优雅美丽。 “大小姐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 明珠和明月提着灯笼,秋姨娘款款而来,给苏清韵行礼。 苏清韵讶异:“姨娘这么晚不是也没睡?” 秋姨娘无奈地看着苏清韵,“心中有事,故而睡不着。” 苏清韵见她不愿意多说,便问了明珠明月,“你们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明珠害怕姨娘责怪,犹豫不决,倒是明月积极,“今日下午,姨娘午休过后喝茶,谁知王姨娘忽然过来,假意与姨娘好,说的话却让人那么不舒服。” 苏清韵听见“王姨娘”这三个字就瞬间明白了,嗤笑一声,“也是,王姨娘本就得宠,她怀了孩子,自然更加不把姨娘放在眼里了。” “我倒也不要她多尊重我,只是在这相府,我能过 得顺遂,能够完成我的任务就好了。” 秋姨娘说得轻描淡写。 苏清韵心中既感激又忌惮,毕竟…… 不是自己的人。 “夜已深,月色可真美。” 秋姨娘看向月色,“这样好的景色与喜欢的人一起看才不显得辜负。大小姐,你心中可有那个人?” 苏清韵语塞,移开视线,语气淡漠,“时间不早了,秋姨娘快早早回去休息吧,韵儿也要离开了。” 秋姨娘看着远去的少女的身影,不由笑了笑。 回屋后,苏清韵还是没有睡着,她翻来覆去,心思乱得很,她瞥见镜前的檀香扇,迟疑片刻,将扇子拿来,放在枕头旁边。 “听说檀香扇能够安神,催人入眠。” 苏清韵嘴里念叨着,“我只是想睡觉而已,没什么别的意思……” 第二天,苏清韵顶着个熊猫眼,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将那把扇子丢在了抽屉里面。 安个什么神,她愣是没睡着。 “小姐,您今日去肯定要被郡主笑话的。” 紫苏在一旁为她绾发,开玩笑,“不过小姐尽管气色不佳,依旧是极美的。” 苏清韵面无表情。 她昨天晚上想了很多事,碧染和宋蔚还有大理寺卿府的渊源,以及宁鸿轩对她那奇奇怪怪的态度。 不管是哪一个 ,都让她焦灼,摸不清头脑。 算了,今日去长公主府,让宋蔚跟王绮乐说,想必会有些头绪的。 赶到长公主府,见过华宁长公主,长公主见她欢喜,不由拉着她多说了几句,最后还是明沁郡主看不下去了强行把人拉走。 “母亲你也是的,难道不知道秦王表兄等着心急吗?” 明沁郡主活泼,顺带调侃了一番苏清韵和宁鸿轩。 宁鸿轩眼中尽是笑意,苏清韵心一跳,置若罔闻。 郡主在府中的莲花池旁边摆了台子,既可观赏莲花盛放,也可好友二三,抚琴闲聊。 苏清韵姗姗来迟,王绮乐早已入座了。 她见了相府的表姐,甚是欢喜,毕竟苏清韵是她在这场宴席上唯一熟识的人了。 “姐姐,只有我们这几个人吗?” 王绮乐见宴席上只有她,苏清韵,宁鸿轩,明沁郡主还有一些下人之外,就没什么人了,说是宴席,台子上却又没有饭菜,只放了杯盏,她心里觉得奇怪。 苏清韵微笑,摇了摇头,“一会还有个人要来。” 王绮乐更加迷糊了。 明沁郡主让丫头们都退下,附近有人把守着,不管什么人不能闯进来。 “王小姐近日身子可好?” 明沁郡主让丫头给王绮乐倒茶,“听闻小姐身子 不好,平日可要多注意了。” 明沁郡主如此亲切问候,王绮乐受宠若惊,“多谢郡主关怀,绮乐身子好多了。” “那就好,”明沁郡主看了眼苏清韵,苏清韵点了点头,随后她说,“明沁听说小姐的贴身丫头丢了,可有此事?” 王绮乐愣了一下,没想到郡主会问这个。 “是的,碧染已经失踪快半个月了。” 王绮乐不会想那么多,郡主问什么她便答什么。 苏清韵按住王绮乐的手,让她宽心,“可曾想过为何会丢?” 王绮乐低着头,叹气:“不知为何,碧染好好的,就突然消失了,怎么找也找不到,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阿乐,我们怀疑事出有因,碧染的消失想必另有隐情。” 苏清韵一步一步让王绮乐怀疑,“大理寺卿府想要找一个人,一个丫头,而且还是千金小姐的丫头,这个丫头平日里又很乖巧,少惹事,按理说应该很快就可以找到。可是偏偏找了很久都没有消息,不是很奇怪吗?” 王绮乐皱眉,“姐姐的意思是?” “昨天晚上,本王与郡主和苏小姐在临江酒楼遇到了一个在逃命的书生,仔细盘问之下,这个书生说他是碧染的弟弟。” 宁鸿轩开口,语气沉稳,充满了力量。 第41章 自欺欺人 宋蔚洗去脸上尘埃污垢,换了一身衣裳,气质更像书生了。 虽比不上宁鸿轩玉树临风,但在寻常人群中也是出类拔萃的。 明沁郡主当时相中的便是他那的书生意气。 “你不是……你不是碧染的弟弟吗?” 王绮乐看到他,尤其是他脸上的伤,惊讶极了。 王绮乐是认识宋蔚的。 碧染和宋蔚自小父母双亡,为了供弟弟读书考试,碧染才进入了大理寺卿府当了丫头。 宋蔚是碧染唯一的亲人,碧染常常跟王绮乐念叨着她的好弟弟,不仅一表人才,而且文采斐然,将来一定来中举当官。 宋蔚拱手作揖,跪见小姐,“小姐,宋蔚代姐姐谢过多年的照顾之恩!宋蔚感激小姐,愿小姐永远安康。” 王绮乐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宋蔚脸色紧绷着。 明沁郡主不忍心说,宁鸿轩站在一旁,犹如一个公正的审判者。 苏清韵温声,“宋蔚说他前些日子在城郊发现了碧染的尸体……已经将碧染葬下了。” “什么?” 如一阵晴空霹雳,王绮乐大惊失色,这消息太刺激,她一时有些站不稳。 苏清韵连忙稳住她,“阿乐,小心身体。” 王绮乐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看向眼前这些人的脸色,深知他们不会骗她,而且宋蔚与碧染感情极好,更不会编出这种大逆不道的故事来,她情绪没有忍住,伏案哭泣。 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可是王绮乐不敢深究,她总是想着万一明天就找到碧染了呢? 如今帘布被扯开,她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没有消息,就是碧染已经没了。 王绮乐哭得难以自拔,苏清韵心软,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 宋蔚见王绮乐竟如此伤心,不由感触,心想姐姐有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主子真是生命之幸,可…… 令人觉得讽刺的是,姐姐却因为那个大理寺卿府而丢了生命。 明沁郡主偷偷背过身去抹眼泪。 坚,硬如见过战场杀伐的宁鸿轩看到眼前这一场景,也有些感动。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绮乐抽咽着,追问宋蔚,“碧染怎么会在城郊,又怎么会……忽然死了呢?” 说到那个词,王绮乐的泪水落得更凶了。 宋蔚缓了缓情绪,将事情慢慢道来。 原来,自从王绮乐派人去碧染老家找寻碧染之后,宋蔚觉得不对劲。 前些日子姐姐才与他通过信,言辞喜悦,说过几日求小姐放她回家探望弟弟。 不可能几日过后,就忽然不见人影了。 除非是出了什么事。 宋蔚连夜收拾行李,带了点银子,奔赴京城。 但是到京城后,不仅吃了大理寺卿府的闭门羹,还忽然被一群人追杀。 他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一路逃命到城郊,好不容易才甩掉那些刺杀者。 路过树林附近的小山地,一群山贼在挖地洞想要陷害人,万万没想到,这些山贼没有挖出坑,反而挖到了人……正是碧染。 一群山贼觉得晦气,想要把她埋回去,宋蔚发疯了一样把她护着,将身上所有的银子和值钱的东西都给了山贼,守住了碧染。 “姐姐当时穿着粉桃色的衣裙,不过衣服被土埋得连颜色都重了许多,脸色已经没了血色,身子僵硬。只剩下手上缠绕了铃铛的镯子,叮当作响,甚是悦耳,也是姐姐浑身上下唯一鲜活的东西了。” 宋蔚说这一番话时,眼眶红透,到后面声音都颤抖了。 “那个铃铛红绳……” 王绮乐泣不成声,“是她消失那日早上我送给她的,因为碧染很喜欢铃铛的声音。” “后来,我寻了处体面的地方,将姐姐重新葬下。我觉得这事不对劲,姐姐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死了, 结合我在大理寺卿那边遭到的追杀,我怀疑是不是姐姐知道了什么秘密,所以被杀人灭口了,而我是姐姐的弟弟,所以对方想斩草除根?” 宋蔚咬牙切齿,“带着这样的疑惑,我不得不冒着危险继续探查,谁知对方的动作竟如此之快,我一落脚便有人跟踪。于是我就阴差阳错地撞入了明沁郡主在临江酒楼的宴席。” 苏清韵打量宋蔚,虽然他身强体壮,自小读书也干活,但他若是没有遇到郡主,恐怕撑不了朝夕。 “大理寺卿府?” 王绮乐震惊得难以附加,瞪大了眼睛,甚至泪水都止住了,“你说是……是我府中的人追杀你?” 宋蔚抱拳,“请小姐不要怪罪,自从宋蔚去敲了大理寺卿府的门之后,就被一路追杀,若不是宋蔚命大,说不定就与姐姐的命一样,死得悄无声息。” “那也不一定就是我府中的人追杀你的呀?” 王绮乐仍是不敢相信,“说不定是别的人,别的仇家?” 宋蔚摇了摇头,“平日里姐姐不许宋蔚来京城,宋蔚只来过一次京城,那次还是姐姐允许我来的。宋蔚自认从没有招惹过什么人。而姐姐更是规矩守礼,对任何人都温和善良,怎么会 有仇敌?” 王绮乐两边矛盾,又想起宋蔚形容的碧染的模样,眼泪又唰唰唰下来了。 苏清韵见她哭得一句话都说不了了,叹了声,给她些安慰,“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气氛压抑又痛苦。 明沁郡主让人将王绮乐送回去。 “这该如何是好?” 郡主忧愁,“王小姐看起来当真是伤心欲绝,原来这世上也会有这般珍爱丫头的人。” 宋蔚低声:“姐姐待王小姐极好,王小姐如此在意,如果姐姐还在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 明沁郡主看了看宋蔚,“公子也别太难过了,我们一定会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还碧染一个说法。” 宋蔚眼眶红,眼睛酸,“多谢郡主,这些日子劳烦郡主了。” “无碍,这几日你就现在府内待着,在长公主府,没人敢追杀你,除非他是不要命了。” 明沁郡主让他放心。 苏清韵和宁鸿轩离开长公主府,苏清韵在想着碧染的事,皱眉沉思,陷入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宁鸿轩陪在她身边,一路无话。 “韵儿回去好好休息吧,想这些事情着实伤脑子。” 分道扬镳之时,宁鸿轩轻声说了一句。 苏清韵沉浸在故事里,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第42章 吉人自有天相 王绮乐回府后,哭得眼睛都肿了。 大理寺卿和夫人陶氏着急,问她她就说想念碧染了。 王绮乐心中有所保留,宋蔚的那一番话确实对她有些影响,而且她也答应了宋蔚暂时不会透露这些。 她是相信大理寺卿的,却也不敢全信。 “不就是一个丫头吗?” 陶氏不屑一顾,仿佛女儿多么没出息一样,竟然为了一个丫头哭泣,“碧染没了,娘就给你再找一个。阿乐你真是的,说出去让人家笑话,堂堂一个千金大小姐竟然为了个丫头要死要活的。” 大理寺卿皱眉,“碧染?阿乐,你不是去了长公主府吗?怎么回来后为了碧染哭成这样?” 王绮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敢说出实情,大理寺卿见她这样,便也不追问了,唤了几个丫头给小姐梳洗打扮,让她早些休息。 陶氏皱了皱眉,神情不算轻松,若有所思。 等女儿睡下了之后,陶氏唤来了莲心。 “这几日小姐都见了谁?” 莲心一一回答,“小姐平时很少出门,前些日子陪同夫人去见了相府,见了王姨娘还有苏大小姐,今日小姐去了长公主府,见了明沁郡主。郡主的宴席不许奴婢们跟着,不过奴婢看到了苏大小姐和秦王殿下 也在。” 陶氏眸中精光闪过,皱眉:“苏清韵也在?” “是的,夫人。” 陶氏端着茶盏,沉思不语,苏清韵这个人始终让她觉得不安心。 莲心退下后,她让自己的贴身丫头准备马车,她要马上出门。 “小姐,白露回府的时候,看到陶氏匆匆忙忙地上了马车,来了我们相府,此时正在王姨娘的海棠苑中,丫头们全在外面候着。” 丁香说。 苏清韵触碰花的手指一顿,抬眸,笑了笑:“没想到第一个有动作的人居然是陶氏,真是耐不住性子。” “王小姐悲伤过度,陶氏身为母亲不好好在家安慰着女儿,反而来不相干的相府找一个怀孕中的女人,还是亲自前来,这着实让人觉得好奇啊。” 丁香凑到苏清韵身边,“要不要通知一下殿下……” 苏清韵蹙眉,看向丁香。 丁香连忙解释,“这相府之中并不安宁,奴婢害怕小姐暗中出手会被发现,继而暴露小姐,让小姐处于危险的境况。相比之下,殿下位高权重,身边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 “好了好了,”苏清韵听着不舒服,“我知道你们殿下本事大,我一介女子相比他一朝皇子,自然是他更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丁香心虚,“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要小姐开口,不管什么,殿下必定是竭尽全力的。” 苏清韵自动忽视这句话,给花浇水,“罢了,你要说便说吧,反正你们本来也不是我的丫头,不过是秦王殿下派来伺候我的,本质上还是秦王的人。就算我不同意,你们也还会说的。” 丁香忽然跪下来,仿佛真的吓到了,“小姐,您请息怒,丁香真的没有那个意思,丁香既然现在是小姐的丫头,就会一辈子忠于小姐,永远不会背叛小姐。” “你先起来,”苏清韵也吓了一跳,连忙拉起丁香,“当我的丫头最要紧的就是忠心,只对我一人……” 白露出现,见此时情景也愣住了。 “怎么了?” “小姐,有消息。” 苏清韵让丁香先起来,主仆三人进了屋。 “陶氏已经离开了,可以肯定的是她这回是偷偷来的,马车不似往日那边浮华,车也没停在正门还是藏在了侧门。而且陶氏刚离开不久,青芷就来找了奴婢套话,她似乎想知道大小姐的动静。” 苏清韵摩挲着珠子,“知道了。” 丁香和白露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丁香因为刚才的事也不敢直接问小姐,丁香不问,白露便也不问。 让 两个丫头退下,苏清韵坐到窗户下,依靠着柔软的榻,在阳光下看着这枚粉嫩晶莹的珍珠。 “小姐,王姨娘来了。” 是紫苏。 苏清韵收起珍珠,忽然笑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看来这王姨娘是打陶氏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来了紫藤苑啊。 啧,不得不让人觉得有趣。 红蕊和青芷扶着王氏慢慢进了紫藤苑,苏清韵就坐在那看着,似笑非笑。 王氏心中有气,真是无论什么时候,这个苏清韵都很烦人。 “姨娘的肚子都这么大了呀,快快请坐,” 苏清韵让紫苏上茶,姿态随意,“转眼过去有三四个月了吧?也不知道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男是女?” 王氏对苏清韵很警惕,皮笑肉不笑,“老爷请大夫看过,是个男孩。” 苏清韵挑眉,“是吗?” 王氏感觉眉心隐隐作痛,难以心平气和,“大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大夫说的还有假?” “我可没说大夫作假,”苏清韵浅笑,“要是映雪妹妹在的话,想必姨娘就不用那么孤独了,我看表舅母每天跑来跑去的甚是辛苦。” 王氏的心被她搞得一跳一跳的,这个丫头说的话和语气都好像另有深意。 王氏努力让自己平静,“ 多谢大小姐关心了,嫂嫂也是好心。” 苏清韵自顾自地斟茶,“哎,说起来映雪妹妹,我甚是想念,姨娘,你说一个人怎么好好的就消失了呢?我现在好担心映雪妹妹……” 现在显然是苏清韵占了上风,王氏恨不得把她这幅虚伪的面孔给撕碎,让她再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映雪,真是个苦命的孩子。” 苏映雪现在在齐王府好好地当她的雪姬呢,王氏自然不担心,她正想借机探一探苏清韵的口风,苏清韵的一句话让她浑身的血都凉了。 “听说大理寺卿府阿乐妹妹的贴身丫头碧染也消失了,她的消失还与映雪妹妹的不同,碧染据说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消失了。白天称不上神不知鬼不觉,那会不会是在夜里碧染没了?” 苏清韵惋惜,“我看阿乐妹妹真的挺伤心的。” 王氏的脸色差极了,苍白而又僵硬。 苏清韵状似无知,“姨娘怎么这幅神情?是不是想起了映雪妹妹,哎,姨娘不要生气,映雪妹妹吉人自有天相。” 苏清韵说这些话纯粹就是膈应她的,王氏心里越想从她这多知道碧染,她就越不说,还要将话题引向苏映雪。 看着王氏焦心又不敢表露出来,苏清韵觉得好玩极了。 第43章 那就成全你 苏映雪这几日在齐王府的生活可算如鱼得水,虽然她是卑贱的侍妾,可宁鸿奕给她吃穿用度的都是最好的,甚至比原本在相府的生活还要奢华。 这一日,宁鸿奕上朝,她闲来无事,在花园里四处逛逛。 她知道府中有个玉姬,在她进府之前,这个玉姬是最得宁鸿奕宠爱的,自从她来了之后,这府中就再也没有玉姬的位置了。 苏映雪自然不把她放在眼里,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嫌弃她还来不及呢。 况且这个玉姬的长相有五分像她,不用多想也知道玉姬不过是她的替代品而已。 “玉妹妹怎么又愁眉苦脸的?” 她拖着艳红色的长裙,摇着扇子,悠悠走过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齐王府有什么丧事呢?” 玉姬听她这话,不甚开心,面上不显,行了个礼,“给雪姬夫人请安。” 是的,玉姬与雪姬同样是侍妾,可在齐王府中,玉姬就要给雪姬行礼。 苏映雪一挥手,坐在了旁边,拿扇子遮着口鼻,嫌弃道:“这边怎么一股子闷臭味?妹妹这都受得了,果然是出身烟花之地的。” 玉姬暗中握拳,脸色不好看,“夫人言重了,玉姬并没有闻到有什么闷臭味,兴许是天气炎 热,空气发闷?” 苏映雪眼神傲慢,站起来,身后的丫头连忙过来扶住她,“无趣极了,玉姬妹妹真是没意思,难怪王爷近日天天都来我牡丹阁,我还劝王爷要关心关心玉姬妹妹,王爷不以为意,我还为妹妹不平呢,现在看来倒是妹妹没本事,讨不了王爷欢心。” 玉姬低头,“王爷有夫人就够了。” 雪姬舒展手臂,经过玉姬的时候,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冷哼一声,“妹妹知道这个道理就好。” 连雪姬身旁的丫头落樱都傲慢得很。 她们走后,玉姬丫头冰儿气愤:“主子,那雪姬明明就是看您柔弱善良,才一个劲地欺负您!连落樱都敢给您脸色看,真是,一点礼数都没有!” 玉姬连忙止住她的话,“别乱说,你忘了上次你议论雪姬夫人被落樱发现,雪姬夫人气得要杀了你。冰儿,以后谨言慎行,在这王府之中,雪姬夫人是最不能得罪的。” 冰儿憋屈着气,她自然记得,那次还是玉姬主子向王爷和雪姬求情,跪了整整三天三夜,才救回了她这一条命。 而她不过是问了一句雪姬夫人的出身就被打了个半死。 “不要怪夫人狠心,下人不得议论主子。” 玉姬淡淡道。 “是。” 苏映雪回屋,落樱很快就招呼丫头们给她送上了酸梅汤和绿豆糕还有一些别的消暑的东西,笑得十分热情,“夫人,夏日热,您快尝尝,这些可都是王爷吩咐奴婢们做的,绿豆糕也是欢意坊刚刚送过来的,口味算得上京城一绝。王爷对夫人可真上心。” 苏映雪笑得颇为得意,尽管她心中对宁鸿奕没有爱情,还是对秦王念念不忘,但宁鸿奕能满足她的虚荣心。 苏映雪还是高兴的。 “王爷用心了,”苏映雪咬了口绿豆糕,“玉姬那边有吗?” 落樱不屑:“玉姬那边哪有这些好东西,王爷如今眼中都是夫人,可怎还能想得起玉姬?” 苏映雪扬眉,笑了笑,“那好,将这些剩下的绿豆糕给玉姬送去,就说夫人赏赐的,天气炎热,让妹妹好好保重身体,万一哪一天王爷心血来潮想要去看看妹妹的,总不至于忧劳过度,见不了人。” 落樱笑得阴险,“夫人明智,奴婢这就派人送过去。” 正当苏映雪等着落樱回来给她描述玉姬的丑相时,灵月送来了一封信,说是相府红蕊送来的。 她知是母亲来信了,连忙接过信来,让灵月退下。 看完信,她脸色全变了! 又 气又着急。 “夫人,你可不知道,那玉姬的表情可多好笑……” 落樱嬉笑着进门,却十分不巧地撞上了苏映雪脾气暴躁的时候,苏映雪顺手将手边的茶杯往她脚边一甩。 落樱吓了一跳,赶紧跪下来赔礼道歉。 “滚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 落樱都呼吸都不敢,挪着滚了出去。 苏映雪将信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母亲啊母亲,您怎会做出如此事情!做也就做了,还被苏清韵那个贱,人注意到了!” 她将书信揉成团,点上蜡烛,看书信被烧成灰,跳动火光映照她的眼睛,狠意逼人。 “苏清韵!” 她语气极冷,“看来你是不想活了,那我就成全你,你这辈子都别想嫁给秦王殿下,跟那个该死的下人一起下地狱吧!” 苏清韵打了个哈欠,揉揉鼻子,“也不知道谁想我了,一连打了个好几个哈欠。” 紫苏给小姐披了件衣服,“是不是着凉了?小姐,您可要注意身体,最近天气忽冷忽热,温差很大,夫人说了不许小姐随意减衣服。” “没有,我身体哪有那么脆弱,怕不是被谁挂念着呢。” 苏清韵语气轻轻,若有所指。 紫苏却误会了她的意思, 偷偷笑:“小姐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挂念小姐的人还不知有多少呢?不过能让小姐也挂念着的奴婢觉得这偌大的京城也只有一个秦王殿下了。” 苏清韵扶额,趴在栏杆上,看莲花池一丝涟漪都不起,摇了摇头,“你啊,也就这点出息。” 琥珀说崔氏这几日都很好,苏昊上学下学也很乖,认真完成作业。 苏清韵的心平静了些,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些让人意料不到的事,不过她只希望母亲和弟弟安康。 浮云游,走。 丝绸质的帘子被风吹起,秋姨娘将帘子拉下,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连忙让明珠明玉将院子里的衣服和纸墨都收进来。 夏日的天有脾气,瞬息万变。 刚才是艳阳高照,这会却是乌云密布,阴雨连绵。 还有什么比天气更能让人捉摸不透吗? 丁香撑着伞过来,将大小姐护住,不让她淋湿,白露和紫苏忙着收拾东西,一群人匆忙躲雨。 任丁香多么谨慎周密,苏清韵的衣角还是湿了,头发上也沾了些雨水。 “这场雨来得匆匆,来势汹汹,仿佛对人间有多大的仇恨似的,要这样毫无保留地发泄出来。” 苏清韵站在门前,看着眼前万物任雨泼打,毫无还手之力。 第44章 先发制人 大理寺卿府,王绮乐身子孱弱,前些日子又淋了点雨,受了风寒,躺在床上有几天了。 她茶不思饭不想,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安生觉了。 每次一闭眼就会想起碧染的模样,几乎每晚都会梦到同样的内容:碧染身穿着粉色的衣裙,头上戴着一只她自己刻做的木簪,手上戴着一只翠绿色的镯子,上面缠绕着铃铛,孤零零地被埋在了无边夜色之中,脸上掩着土灰,郊外有野兽的嚎叫声,而碧染再也无法睁开眼睛了。 那粉色衣服是去年碧染生日的时候,王绮乐专门请锦绣坊订做的,镯子也是王绮乐给的。 那铃铛是从王绮乐的一件衣服上取下来的,她缠绕在碧染的镯子上,是觉得好玩。 母亲不理解她的伤心,只会说她没出息,为了个死不足惜的丫头丢人现眼,还责令她不许再哭了。 可她的心又非铁石,亲近的人死了,怎么能不伤心? 雨还在哗哗地下,她心中也在下雨。 “小姐,苏大小姐来了。” 莲心轻声说道。 王绮乐连忙起身,脸上泪痕未干,眼中悲伤未褪,“快请韵姐姐进来。” 苏清韵一进来便瞧见王绮乐这幅痛不欲生的模样,不由叹了一声,目光渐渐柔和,“阿乐妹妹,你快躺下,小心身子。” 丫头都退下了,苏清韵蹙眉:“阿乐妹妹你身体本就弱,又受了刺激,这都一连好几日了,听姐姐的话,你不能再这么伤心下去了。” 王绮乐掩面哭泣,“碧染已经死了,可我连她的尸首都见不了,不知她为何而死,我如何能不伤心?韵姐姐不知道,我与碧染亲如姐妹。” 苏清韵轻声抚慰,“碧染是无辜的,她的冤屈一定会被洗清的。好了阿乐妹妹,看开点吧。” “好……” 王绮乐哽咽着回答,“对了姐姐,碧染的弟弟那边可有什么消息?没有人再追杀他了吧。” “宋蔚目前藏身于在华宁长公主府,伪装成一个小厮,放心吧,有郡主在呢,郡主很欣赏他,自然会护他周全。” 苏清韵让她安心。 王绮乐松了口气,“那就好,宋蔚是碧染唯一的亲人,我已经对不起碧染了,不能再对不起碧染的弟弟了。” 她瞥了眼门外,眼眶仍是又红又肿,“雨停了吗?” 苏清韵看向她的视线,“嗯,停了,这天气瞬息万变,刚才狂风暴雨,这会又晴空万里了。” 王绮乐抽了抽鼻子,“韵姐姐,陪阿乐去一趟虹河吧?能否让宋蔚也一同前去?碧染消失前一天跟我说,很想去看一看虹河的雨后莲花,希望可以看到 虹河上方的彩虹,方才不枉此生。” 苏清韵听着心酸,“好,我马上就让丁香去华宁长公主府找宋蔚。” “有劳姐姐了,麻烦宋公子一定要过来。” 王绮乐攥着手绢,垂眸痴痴念叨着,“我对不起碧染……” 雨后,空气中蔓延着泥土,青草还有花香的味道。 仰望天空,一碧如洗,浮云万千,一派清明之景。 夏日雨后的风凉爽宜人,有股子咸味,仿佛是眼泪的感觉。 宋蔚听了这口信,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明沁郡主担心他出事,一路上派人保护他。 原本郡主还想跟着的,不过宋蔚极力劝阻,怕郡主来去耗费精力,也怕耽误郡主时间。 郡主后来便没有跟去。 “这个书生倒也是要面子的。” 目送宋蔚离去后,明沁郡主回了闺房,目光担忧,想着自己的事情,连母亲来了都不知道。 郡主心一跳,“母亲,您怎么来了,都不让人通知一声?” 华宁长公主好笑地看着她,“我特意不让诗儿提醒你,就是想看看我们的明沁到底在想什么?那个书生走了?” “走了。” 明沁郡主耳朵微红,“母亲,明沁不是让您假装不认识宋公子吗?” “是呀,我确实假装不认识,”华宁长公主更觉得好笑了,“ 不过你那位宋公子可不是傻瓜。你可是郡主,郡主忽然带回了个男人回府上,我又岂会不知道?” 明沁郡主没有说话,有些不好意思。 “明沁,母亲希望你能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人,而不是一个连命都保不住的穷酸书生。” 华宁长公主忽然语重心长。 明沁郡主扭过头去,皱了皱眉,神情凝重,“母亲……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母亲只是提醒你一下,你是尊贵的郡主,要注意身份。那个宋蔚被人追踪,你又百般求我,让我不要见死不救,所以我才同意让他暂时留在府内。不过他又不是府中的下人,迟早还是要离开的。” 华宁长公主走后,明沁郡主趴在桌子上,心思沉重。 雨后放晴,虹河又有了往日生机。 水面波光粼粼,碧波荡漾,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荡开。 一只平平凡凡的小游船在湖面上漂着,这正是王绮乐,苏清韵和宋蔚三个人。 他们有话要说,而丫头们都在岸边等候主子。 “荷花……真好看啊。” 游船漫无目的地在湖面上漂,王绮乐看着远处那边的荷花,眼神迷离,又想起了碧染。 宋蔚虽很少能见到姐姐,但常与姐姐书信联系,也知姐姐最喜欢荷花,如今看到这么灼眼的花,不由感 触伤怀。 苏清韵为他们二人的情意所感动,竟也有些思念起那位素昧平生的碧染了。 生前最重要的人,一个是弟弟,一个是王小姐。 若是碧染九泉之下得知这二人如此真心真意,或许应该会欣慰吧。 “初夏的时候,我们说好要学江南做荷花酥的,如今荷花盛放,却找不到碧染陪我去江南了。” “姐姐跟我说过,她期盼着能有一天去江南,看看母亲年轻时候的生活的地方。我曾答应过姐姐,等到中举后,陪姐姐去一下江南,去老家看看。” 王绮乐和宋蔚分别将一盏荷花灯放入水中,看它越来远去,最后没入那边的荷花丛中。 白日里的荷花灯,自然是比不上那些花的。 起风了,苏清韵将自己的披风取下来给王绮乐盖着。 她叹道:“若一叶飘零,随风而去,无影无踪。” 忽然她好像听见水下波动,仿佛有声音,心下怪异,低头看了看,却又见风平浪静,一点事都没有。 她起了疑心,心中戒备。 “宋公子,阿乐,我们先回去吧,再待下去你的身体恐怕就受不了了。” 王绮乐抹了抹眼角,应声,她也知道再不回去就又要被母亲骂了。 苏清韵扶着她,小心翼翼。 正当游船调转时,船下忽然动静变大。 第45章 是时候该反击了 船摇摇晃晃,王绮乐害怕得躲在苏清韵怀里,宋蔚也有些害怕,迅速恢复冷静,让两位千金小姐放心。 船刚稳定了不一小会,就又开始晃动不停。 苏清韵向岸边的丁香白露打手势。 船下必然不止一人,她们现在是处于下风,一不小心就会落水。 “韵姐姐,小心……啊!” 王绮乐眼角瞥见有一只手攀向船边,吓了一跳,大叫一声,万万没想到那只手竟然伸向了自己,王绮乐被那人抓住了脚踝,跌在了船上,那人还用劲地要拉她下水。 王绮乐一个从小就很少与人接触的姑娘,哪里遇到过这种事? 她经历最恐怖的事就是碧染的死了。 当即吓得浑身颤抖,泪水直流。 “阿乐!” 苏清韵也吓了一跳,连忙抓着王绮乐的手。 到底是男人的劲更大,苏清韵出了一身的汗,感觉不仅没有把王绮乐拉上来,反而自己也要被拉下去了。 水漫到了船上,船在倾斜。 那边宋蔚也被不止一个人骚扰,走都走不开。 “糟了,小姐出事了!” 丁香猛地站起来,推了推白露,指向湖中心的游船。 白露打了个机灵,“快,立马通知王爷还有郡主!” 莲心见自己家的小姐被拉下水,吓得腿软,一 时连话都说不出来。 丁香从袖中掏出一只烟花,迅速点上火往天上一抛,空中烟花绽放。 白日里看不真切,但是埋伏在一旁的人看到这个讯号就知道出事了,连忙行动起来。 虹河附近埋伏了许多人,都是为了保护游船中三人的。 华宁长公主府的,秦王府的,还有相府的,这些人中通识水性的手脚麻利,迅速换好衣服,下了水。 其余人拉来了船,迅速往那边行驶。 “阿乐!” 王绮乐大半个身体进了水中,她脸色苍白,已经没了意识。 清韵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水下的黑衣人互相看了看,决定将那个也拉下来。 正想将王绮乐全部拉下水的时候,忽然身后起了骚动,那些人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水中忽然出现了这么多人,回过头来,竟然四面八方都是人。 后来的人一看便知训练有素。 人多势众,黑衣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其中为首的那个制住王绮乐,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抵在王绮乐的脖颈处,王绮乐细皮嫩肉,被匕首只是轻轻一抵,就出了血。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来人放缓动作,蓄势待发。 船下的人被牵制住。 湖面上来救援的船便迅速将苏清韵和宋蔚接 过去。 苏清韵担心极了,花容失色,“阿乐还在水下,快救她!” 宁鸿轩握住她的手,让她宽心,“放心吧,人已经下去了,王小姐会没事的。” 苏清韵见到宁鸿轩,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然在船上。 不过苏清韵担心王绮乐,也没注意到宁鸿轩碰了她的手。 水下进行了猛烈的搏斗,水波汹涌,时不时有浪花。 苏清韵站在岸边,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湖水,手指交错摩挲,万分害怕。 忽然,水面破开,一个护卫将王绮乐背到岸上,“请王爷恕罪!对方实力不容小觑,属下这才耽误了些功夫。” 苏清韵连忙接过王绮乐,给她披上干衣服,莲心哭哭啼啼地握着小姐的手。 接着,一群人相继上了岸,那些黑衣人被制服住。 “向石。” “是。” 原来这些黑衣人见落入了别人手中,正想要服毒自尽,幸得宁鸿轩眼光敏锐,及时让手下制止住。 毒药被去除,这些人被捏着嘴巴,不能说话。 宁鸿轩如冰霜般的目光扫过那些人,挥了挥手,沉声道:“将这些人带回去好好审问,务必问清楚缘由,是什么人派他们来的?要刺杀什么人?他们背后的主子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秦王府的护卫 向石走近宁鸿轩身边,低声说:“王爷,这些人似乎是齐王府的,属下曾见过他们。” 宁鸿轩敛眉,眯了眯眼睛,“哦?那更要好好查一下了。” 齐王府的吗? 他冷哼一声。 苏清韵也听到了,顿了一下。 王绮乐晕乎乎的,脸色苍白,嘴里咕哝着,又热又冷,还说什么碧染。 苏清韵摸了摸她的额头,很烫。 宋蔚见王小姐昏迷不醒,万分愧疚。 苏清韵见宋蔚失魂落魄,心中可怜,“宋公子先回郡主那边吧,这件事看来并不简单,危险重重。如今华宁长公主府是宋公子最安全的容身之处了。宋公子暂且放下文人书生的一些自尊吧,命要紧。” 宋蔚惊魂未定,连忙谢过苏清韵。 马车之中,苏清韵感觉王绮乐的状况越来越不好了,浑身都在发烫,她心下着急。 宁鸿轩让马夫加快速度。 到了大理寺卿府,陶氏见女儿这个样子,差点晕倒过去。 她从苏清韵手里接过王绮乐,眼睛闪过一丝戒备和慌张,很快地被掩饰住了,反过来怒气冲冲地教训苏清韵,“这到底怎么回事?阿乐跟你好好地去看莲花,怎么回来成了这样?” “表舅母有这个空来指责我,不如先将阿乐妹妹送回屋子里 。” 苏清韵没好气。 她知道这件事的发生,一定陶氏的参与。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竟然是自己的女儿出了事。 莲心将事情的经过快速跟陶氏说了一下,陶氏压抑心中的不安,让丫头快去请大夫。 “不用了,我来的时候已经让莲心请过大夫了,马上就到。” 苏清韵盯着陶氏,不放过她的表情。 话音刚落下,大夫就来了。 陶氏赶忙让莲心将王绮乐送回屋子里,拦在苏清韵面前,“表舅母刚才一时着急,误会了你,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今日想必你也受惊了,快快回去吧。改日表舅母再去相府看你。” 苏清韵淡淡一笑,“那我的披风就先放在阿乐这边了,清韵告辞。” 陶氏看向王绮乐身上的那件紫色披风,顿时瞳孔放大,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宁鸿轩在府外候着,见到苏清韵出来,迎上去,就在她身边,并不言语。 苏清韵还未从刚才那阵惊险中出来,那是她重生以后第一次离生死那么近。 她秀眉紧蹙,不肯舒展。 危险无处不在。 光一个王绮乐就已经让她这么担心了,苏清韵想,要是有朝一日母亲和昊儿也陷入如此处境,那她该怎么办? 一直处于被动状态,也是时候该反击了。 第46章 一份大礼 秦王府,宁鸿轩在书房提笔写字,身姿挺拔,剑眉紧蹙,微微俯身,握笔稳健,笔走龙蛇。 宣纸留下笔墨香,字迹潦草,宁鸿轩的心思也杂乱无章。 屋外有人求见。 “报告殿下,那些人已经招了,确实是齐王殿下府中的护卫,”向石行礼,“据他们所说,是府中的雪姬夫人派他们去刺杀相府大小姐的。我们经过盘问,得知这场刺杀主使只有雪姬夫人一个人,齐王殿下并不知情。如此看来,事发后临江酒楼附近的那辆马车极大可能是雪姬的。” “哼,一个妾也敢称夫人,谁给她的胆子?” 宁鸿轩扔掉毛笔,墨迹摊在一块,越映越深。 他面无表情,眼神冷而狠。 护卫长向石愣了一下,跟在秦王身后这么多年,也跟着他征战沙场,却从没有见过秦王殿下流露过这种眼神。 “若不是看在她是相府的二小姐,韵儿的妹妹,事关相府的名声,我又岂会忍她至今日?” 宁鸿轩负手立在窗前,“也该给她点颜色瞧瞧,省得在小小的齐王府忘我,不知世间天高地厚。” “王爷,那那些人怎么处置?” “杀了,将尸体给齐王送去。这一份大礼,想必他一定很喜欢。” 宁鸿轩眯眼,说这话语气冰冷,“再让人散步些传 闻,就说这些人是因为齐王府的雪姬而死的,至于这个雪姬,身份不明,也不知道是什么个人,竟然将一个皇子迷得七荤八素的……还有什么新奇的,就看这京城的百姓了。” “是!这京城的百姓可最喜欢听故事也最擅长讲故事了。” 向石走后,宁鸿轩重新坐到书桌旁,看着桌上的宣纸与墨,脸色沉重,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韵儿,包括韵儿的家人。 无论是谁,都不行。 齐王府,苏映雪疯狂地摔东西,瓷器,书画,杯盏等值钱的不值钱的,反正能够砸的东西都被砸在了地上。 她心中积满了怒火,此刻全部倾泻。 落樱在屋外,吓得腿直发抖,若是苏映雪忽然叫她,她能被吓掉半条命。 “真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苏映雪狠狠地拍桌子,“苏清韵,这次算你命大,下次你可就没那么走运了,你最好给我小心点!” 原本计划好好的,她跟派出去的人说拉穿紫色披风的人下水,万万没想到中间出了差池,苏清韵竟然把她的披风借给了王绮乐! 她更没想到的是,这虹河附近竟然埋伏了那么多的人保护着苏清韵! 苏映雪的眼神像毒蛇,充满了威胁与妒忌。 死了个王绮乐不足为惜,关键是为了一个王 绮乐暴露她派出去的人的身份可就大大吃亏了。 “真是蠢笨!” 苏映雪更恨了,那些人怎么能那么笨,连王绮乐跟苏清韵都分不清! 她现在恨不得苏清韵立刻就去死。 要不是她,她根本就不会落到如今这种地步。 凭什么,她能得到秦王的那番无微不至的关怀? 凭什么,她让自己与母亲的生活始终难以安定? “放肆,你怎么在门外?不去屋内伺候夫人?” 宁鸿奕办差回来,下了马车就迫不及待地来了苏映雪的牡丹阁。 见落樱在门外踌躇,走来走去,而屋内时不时传出劈里啪啦的声音。 “王爷,奴婢……” 落樱连忙跪下来,“您总算回来了,夫人已经这个样子好久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回屋就摔东西发火。您快安慰安慰夫人吧。” 宁鸿奕皱眉,刚要进去,身后就有下人来传话。 “王爷,秦王府的护卫长向石受秦王所托送了东西来,让王爷务必前去接收。” 宁鸿奕听完纳闷,他与宁鸿轩向来关系疏远,因为苏清韵,他们之间甚至还有些敌对的感觉。 他对苏清韵那都是假的,也不知这位三哥的所谓感情是真是假呢。 他嘲笑地哼了一声,“本王刚办差回来,舟车劳顿,身子乏了,让三哥的 人将东西放下吧,本王明日再看。” “这……王爷,护卫长的意思很强硬,好像如果王爷不亲自去的话,他们就不走了。” 宁鸿奕听完不悦,“一个小小的护卫,也敢跟本王叫板。走,带路。” 他不是屈从于秦王,而是想去教训教训秦王府不知规矩的下人。 他在关中办差,虽然圆满完成了,可积了一肚子火。 正好,向石主动送上门来,那就别怪他挑刺了。 “参见齐王殿下。” 向石等人见宁鸿奕出来,行礼,不卑不亢。 “你是秦王府的人?” 宁鸿奕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三哥难道没有教他府中的人礼数吗?” 向石并不怕他,目光丝毫不畏惧,“回殿下,殿下日夜忙碌,不管这些。属下乃武者,秦王殿下也说了,不拘束属下们的礼数。” 宁鸿奕冷笑一声,“成何体统?三哥也太疏忽了。” “殿下,不劳您费心了。” 向石让手下将东西都呈上来,“这些是秦王专门让属下送到齐王府的,还嘱托属下一定要亲自送到殿下您的手上,您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宁鸿奕看过去,只见一排排精致的红木匣子,不大不小。 “这是什么?” 宁鸿奕有所戒备,打开一个红木匣子,顿时吓得脸色发白,他火冒三 丈,“向石,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送这些东西来齐王府!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院内侍卫迅速围过来,拔了刀。 向石一行人并不畏惧,淡然处之,“殿下不细细看看这些人是谁吗?殿下应该熟悉的。” “本王当然知道,这些都是本王府中的护卫,”宁鸿奕一个一个扫过去,既觉得瘆得慌又生气。 “没错,这些是齐王殿下府中的人,可这些人昨日下午竟然偷袭相府苏大小姐和大理寺卿府王小姐的游船,害得王小姐落水,至今还昏迷不醒。” 向石平静地陈述,“幸好秦王殿下在附近,二位小姐的性命才可以保住。相府苏小姐是秦王殿下未过门的王妃,王小姐是苏小姐的表妹。秦王殿下知道这件事,十分生气,故而将这些人的头颅砍下,送给齐王。” 宁鸿奕大惊,“你说什么?怎么可能……本王从未派过人去刺杀苏清韵!可别是你们胡说八道?” “殿下息怒,此事是真的。秦王殿下还叫齐王好好管教自己的雪姬夫人。” 向石的背后是秦王殿下,而秦王殿下又是什么人? 皇上最宠爱的皇子,谁都不敢轻易得罪。 况且这次又是对方有理。 齐王还一脸懵,围过来的侍卫更是不敢得罪,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行礼告辞。 第47章 都招了 苏映雪早在里面就听到了秦王府的人求见了,她当即心颤,等宁鸿奕过去后,她也偷偷跟了过去,看到那副场面,跟宁鸿奕一样,吓得脸色惨白,她比宁鸿奕要更害怕,因为她十分清楚这些人为什么会尸首分离。 秦王此举的目的也十分明显。 怎么办怎么办? 苏映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额头冒着豆大的汗。 得赶紧想个借口兜过去,反正不管有什么宁鸿奕都必须挡在她面前。 “夫人呢?” 宁鸿奕让人将匣子都盖上,他看着着实烦躁。 苏映雪听他要来找自己了,连忙跑回牡丹阁中,急得在屋内走来走去。 牡丹阁的地上乱七八糟,都是她刚才扔的东西。 忽然她脚步顿住,目光停留在碎瓷片上。 时间仿佛静止,苏映雪抓着自己的头发,不再多管,冲上去,握着那碎瓷片,掀开自己的衣袖,往自己的手上割。 “映雪!” 宁鸿奕推开门,见到苏映雪那原本洁白如藕的手臂此时鲜血淋漓,大惊失色,立马过来扶住她,夺过她手中的瓷片,“快,叫大夫!” 落樱看得不知所措,被宁鸿奕这么一吼,立马回过神来,去叫了大夫。 苏映雪的嘴唇一点颜色都没有,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眼睛欲睁不睁的样 子,“王爷,是您么?王爷……” “是我是我……映雪你做什么傻事呢?” “王爷……映雪可算等到你了,王爷要是再不回来映雪可该怎么办呀?” 苏映雪也不知是真虚弱还是假虚弱,总之装的还挺真的,“最近映雪一直做噩梦,梦到映雪派了人去刺杀姐姐,也不知是不是太想念姐姐了,因为这个梦,映雪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王爷若是再不回来,映雪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苏映雪很聪明,瞧准了宁鸿奕的软弱点,让宁鸿奕毫无招架之力,除了心疼她别无它想。 宁鸿奕本就爱她,看她这般柔弱,生命垂危,刚刚那些事便被他抛掷脑后了。 还管什么? 他眼中只有苏映雪。 冰儿抱着一堆东西回玉姬的春意阁。 因为雪姬傲慢,王爷又独宠她,府中的那些下人都是势利眼,争着去讨好雪姬,奚落玉姬,连给玉姬的用品都是雪姬挑拣后不要的。 忽然一阵骚动,冰儿赶紧看过去,是一群丫头小厮推着大夫往牡丹阁的方向去。 “怎么回事?” 冰儿也没有多想,反正牡丹阁的那位高调得很,要所有人都围着她转,也不知道这次要搞什么名堂。 “兴许夫人病了。” 玉姬面容平静,与冰儿一同收拾 屋子。 她也算个主子,却和丫头一同干活,着实令人心酸。 相府,紫藤苑。 “阿乐妹妹如何了?” 苏清韵坐在上位,端着杯盏,细细品茶。 下面跪着那个畏畏缩缩的丫头是红蕊,王氏的丫头。 丁香给小姐送上糕点,看也不看跪着的红蕊,“夫人和琥珀上午去了大理寺卿府,说王小姐仍昏迷不醒。” “陶氏呢?” “陶氏寸步不离地照顾着王小姐。” 丁香为小姐续茶,“不过白露看见陶氏的丫头曾偷偷出府,白露一路尾随,跟到了相府。奴婢猜测,陶氏应该是给王姨娘送的信。” “我猜也是。” 苏清韵磨着杯盏,身子微微倾斜,漫不经心又慵懒地抬眸,眼神直直地落在发抖的红蕊身上。 红蕊心中万分疑惑,也万分害怕。 苏大小姐性格大变,早已不似以前那般了。 自己的主子王氏三番五次地在她面前吃哑巴亏,红蕊身为一个丫头,更没有本事逃过苏清韵的盘问。 还有,她预感这次出大事了。 “知道本小姐叫你来做什么吗?” 苏清韵开口说一句话,红蕊的心七上八下,声音颤抖,“回小姐,奴婢不知道。” 苏清韵忽然转开了话题,“听说姨娘最讨厌丫头偷她的东西拿出贩卖换钱 ,曾经海棠苑有个丫头,叫……叫什么翠烟来着,就是因为偷了姨娘的耳环,被活生生给打死了,你应该记得吧?” 听到翠烟这个名字,红蕊吓得趴在地上,原本还想混过去的,这下是彻底不可能了,“小姐饶命啊!奴婢说,小姐想知道什么奴婢都说!还请小姐千万不要告诉姨娘,否则姨娘非得把红蕊皮剥了不可!” 苏清韵笑了一声,面色柔和,“瞧你说的,小姐也不是故意吓你,有本小姐在,姨娘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你且放心好了。” “是……” 红蕊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小姐想知道的什么,奴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清韵很是满意,放下杯盏,“这就对了。我问你,最近你的主子情况如何?” 红蕊打了个激灵,不敢怠慢,“姨娘最近忧愁,情绪很不稳定,总是发火生气,奴婢们有个什么做错了,姨娘就重罚。” “姨娘为什么忧愁呢?” “回小姐,姨娘因为大理寺卿府陶夫人的王小姐落水了,姨娘担心。还有……” “还有什么?” “王小姐的一个丫头莫名其妙地死了,原本都快被掩盖下去了,可最近那个丫头的弟弟出现而且好像要为她姐姐寻个说法,牵连 了王小姐还有小姐您……姨娘因此情绪不稳定。” 苏清韵挑眉,“姨娘与这事可有关系吗?” 红蕊眼神闪烁,使劲地摇了摇头。 苏清韵轻笑一声,她的眼神在红蕊身上转了一圈,语气轻飘飘的却仿佛有能定人生死的魔力。 “话要想好了再说,说之前再想想翠烟。翠烟当时被打死的时候,你也在场吧?之后有没有做过噩梦?梦中翠烟有没有向你索命?有没有让你过去陪陪她……” 翠烟翠烟…… 红蕊都快被吓得魂飞魄散了,“小姐小姐饶命,奴婢说,求小姐不要再提翠烟了!姨娘与这事有关系,王小姐的丫头是因为撞见了姨娘与大理寺卿府管家的私情才被灭口的!” 红蕊不停地磕着头求苏清韵。 苏清韵差点将茶杯摔了,她万万没想到原来事情居然是这样子的。 红蕊受了很大的惊吓,也不敢回海棠苑。 丁香无奈,只好先将她安置在秋姨娘那边。 “红蕊可都招了?” “招了。多谢姨娘提醒,红蕊怕是再也不敢回王氏的身边了。” 秋姨娘轻声:“是小姐聪明,一下子就悟透了。至于红蕊,我已经向老爷请求过了,将红蕊留在我身边,把翠烟的事翻出来害她这样,到底也是我的不对,我来补偿。” 第48章 陶氏逃不了干系 翠烟曾经是和红蕊,红莲一起伺候王氏的。 偷耳环的本不是翠烟,而是红蕊,红蕊害怕王氏责罚,将耳环偷偷藏在了翠烟的枕头下,被人赃并获。 她也没想到王氏居然那么生气,将翠烟打死了。 “姨娘说得很有道理,丫头整天伺候在主子身边,是知道主子最多事情的人。” 苏清韵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讽刺,“太阳底下,谁敢瞒天过海?” “想必现在王氏应该惴惴不安吧。” 秋姨娘笑,“不知大小姐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会一会王氏。” 海棠苑中,一片死气沉沉。 主子一连几日铁着张脸,下人自然也不敢笑,陪着主子不开心。 青芷扶着王氏坐到床边,心急火燎,“夫人您注意身子啊,还怀着孩子呢,不能大动肝火。” 王氏勃然大怒,余气未消。 她刚才收到一封信,是大理寺卿府的。 陶氏将她骂了一顿,说连那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还害得她女儿王绮乐掉下了水。 王氏看完甚是来气,将气转移到那个躲在齐王府的女儿身上。 王氏不敢将这些话告诉陶氏。 陶氏并不知道苏映雪在齐王府,也不知道这次是苏映雪派人刺杀的。 原本想迅速且悄无声 息地利用齐王府的兵力干掉苏清韵,可是怎么就出了这种差错? 明明是杀苏清韵的,怎么对王绮乐下了手! 那个女儿,还是一点脑子都没有! “姨娘,苏大小姐来了。” 王氏听到这个称呼,忽然心中一紧,青芷机灵,让王氏躺在床上,说身体不舒服,不方便见客。 “不便?” 苏清韵似笑非笑,轻摇折扇,“那我就不打扰了,让姨娘好好休息,毕竟姨娘也怀着孩子呢,不要整天火气旺盛,就连我瞧了都替姨娘担心肚中还未出生的孩子呢。” 青芷将这些话传到王氏那边,王氏又气得要死,青芷连忙拍着王氏的后背让她镇静下来,“夫人您可千万不能中了那苏大小姐的诡计,她显然就是故意说出这些话来让您生气,您可千万不能如她愿。” 王氏也想恢复冷静,可她目前的情势都快火烧眉毛了,怎么也冷静不了。 苏清韵回自己的书房,思虑再三,写了一封信给宁鸿轩,告知他她从红蕊那边得知的事情,让丁香飞鸽传书送过去。 然后她便换了一身衣服,想去大理寺卿府看看王绮乐。 白露赶忙拦住她,“小姐,王爷让您这段日子不要出门,以防意外危险发生。” 苏清韵皱了皱眉,“现在苏映雪怕是顾着她自己如何逃过一劫,还有谁会对我不利?再说了,有你们秦王殿下那么多的随从在暗中保护着,谁又敢对我不利?” 白露纠结,“王爷是这么说的,王爷还说如果小姐想出门,须得王爷陪同……” 苏清韵争不过她们,有些气恼,“你们既一直站在秦王殿下的背后,不然我再把你们送回秦王府?” “小姐息怒,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白露急了,“奴婢都是为了小姐的安全着想。” “白露,先退下。” 一声低沉而稳重的声音响起,苏清韵一怔,不知宁鸿轩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丁香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将白露拉走。 “秦王殿下,”苏清韵行礼,“殿下也看见了,我的丫头不听我使唤,反而以殿下为重,不妨殿下将这两个丫头收走?” 宁鸿轩知她心中有气,“是我的意思,但是她们两个也都是为了韵儿,我将她们送到你身边时,她们两个就已经发过毒誓了,一切以你的安全为重,为了你甚至可以付出生命。” 苏清韵心中触动,面上不显,“殿下的速度可真快,我的信不过才送出去,殿下就已经来了相府,可不是就在相 府附近待着?” 宁鸿轩笑了笑,“我收到信的时候,就已经在来相府的路上了。此番前来想告诉你,那些袭击游船的黑衣人已经被处置了,头颅被送去了齐王府,那位雪姬使了苦肉计,齐王被爱情迷住了双眼,自然不会再追究雪姬。” 苏清韵冷哼一声,“所以不了了之了?不错,与我猜测的相差无二。” “你可是想去大理寺卿府?我陪你去。” 宁鸿轩微微附身,彬彬有礼地跟苏清韵说话。 他语气着实温和,苏清韵听着不由心中的那股无名火也消去了。 况且,宁鸿轩又那么顺从她的心意。 “那就有劳殿下了。” 上马车的时候,宁鸿轩拉了一把苏清韵,是那种很绅士很小心的动作。 苏清韵心中一动,轻声道了声谢。 宁鸿轩微微一笑,掩唇,压抑不住的开心。 他确实很开心,苏清韵明显是越来越相信他了,不然也不会将王氏与大理寺卿府管家有私情这么重要且关键的信息告诉他。 他有的是耐心,他不怕等,只怕佳人心如木石。 有幸的是,苏清韵不是铁石心肠的。 “红蕊说的必然不假,那么碧染就是因为无意中撞破了王氏和管家的私情而被杀了。” 苏 清韵将事情捋了一下,“听宋蔚说,碧染那天手上戴着铃铛,应该就是那个声音惊动了王氏,她痛下杀手。” “陶氏与这事肯定也逃不了干系。” 宁鸿轩说。 苏清韵敛眉,“嗯,陶氏当时看到王绮乐落水时的神情显然不对劲,她肯定知道什么,不过陶氏也是真心关心阿乐,只是没想到出错了。管家是大理寺卿府的,王氏有一段时间几乎就住在了大理寺卿府中,私情一事,陶氏肯定知晓,而且她还是站在王氏那一边的,丫头是她派人杀的也不一定。她是主子,想要一个丫头消失还不是易如反掌?” 宁鸿轩点头,“有道理。你可曾想过,既然王氏与管家有私情,那么王氏肚子的孩子是不是……” 苏清韵脸色不好看,“也曾想过,只是怀疑,并不十分确信。这事还请王爷先保密,尤其不要让父亲察觉,这毕竟说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个宁鸿轩还是明白的,“韵儿放心。” 若那个孩子流的不是苏家的血,那王氏真是罪该万死…… 苏清韵握紧了拳头。 两人说着话,大理寺卿府到了。 王绮乐躺在床上,染了风寒,现在还没有好。 陶氏在一旁边哭得眼睛都肿了。 第49章 目的达成了 “表舅表舅母,”苏清韵微微俯身,“阿乐妹妹还没有好转吗?” 陶氏用手绢擦擦脸,眼神疲惫。 王大人无奈地叹气,“期间倒是醒过几次,不过神志不清,没支撑多久就有睡过去了。这么些天了,也就喝了一碗银耳燕窝粥。” 苏清韵看着床上脸色苍白极为糟糕的王绮乐,皱了皱眉,语气略微沉重,“吉人自有天相,阿乐妹妹一定会好起来的。” 莲心在床边陪着陶氏哭得眼睛肿成核桃。 整个王府中也就这么一个千金小姐,自小娇生惯养,一门不迈二门不出,从小身体就不好,吃药长大的。 但是王绮乐性格仁厚,对府中的下人都是一视同仁,有时候丫头犯错了她还会为他们求情。 她如今生了这么一场大病,之前又因为碧染的消失受了很大的刺激,大理寺卿府仿佛笼罩了一层乌云。 “这些都是补品,专门送来给阿乐妹妹的,有的是相府的,有的是秦王殿下府中的。母亲也托我送来问候,希望阿乐妹妹能早日好转。” 苏清韵也真心为王绮乐担心。 王大人素来与这位表侄女关系疏远,只是时常从妹妹和夫人那边常听说这个苏大小姐原本性格文静软弱,自从生了一场大 病醒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咄咄逼人又高傲腹黑。 他一直没有亲自见识过,不过今日一见,觉得苏清韵甚至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而且从举止态度来看,她也确实是真的关心王绮乐的。 “清韵真是有心了,阿乐知道一定会很开心的。” 丫头端来药,陶氏和莲心赶忙起身,莲心轻轻扶起王绮乐,陶氏给女儿小口小口地喂药。 王大人和苏清韵说话的中间,陶氏一言不发,光顾着哭。 他也很无奈,“阿乐病重,你表舅母这几天一直再哭。” “舅母心中难过,清韵知晓。” 王府的花园,莲花渐渐残败。 丁香陪在小姐身边。 苏清韵看着满池的莲花,似乎已经经受不起风的吹袭了。 本可以风姿绰约,如今这些莲花也只能摇摇欲坠,甚至开始在风中凋零。 “小姐,陶氏来了。” 丁香小声提醒。 苏清韵收了收披风,转身微笑,“表舅母,可算等到你了。” 陶氏脸色本就不好,见到了苏清韵更是面如土灰,还带着些戒备,“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我还要回去照顾阿乐呢。” “这些事怕是不能让别人知晓,”苏清韵眼神示意了陶氏身后的几个丫 头,丁香先行退下。 陶氏眉心一跳,让丫头都退下,“好了,现在没有人了,有什么你就说吧。” 眼前的女子面容秀美,气质高雅尊贵,举止都不俗,那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睛更是充满了狡黠的光芒,好像能看破世间任何事。 陶氏活了三十年,在她这一个小丫头面前,居然感到了虚弱与害怕。 “阿乐妹妹迟迟不好,想必表舅母一定很难过吧?” 苏清韵仪态极佳,说话从容不迫,让陶氏的感觉越来越不好。 “这说的什么话?阿乐受惊了,我身为母亲,自然难过。” 苏清韵转过身来,牢牢地盯着陶氏,不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变化,“那表舅母可曾获悉阿乐妹妹会被人拉下水的缘由?” 陶氏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因为心虚别开视线,“我已经派人去追查了,目前还没有任何线索。” “这样啊……” 苏清韵苦恼地拢了拢袖子,“那不妨我们报官吧,想必官府一定能查出真相,给阿乐妹妹一个说法。正巧呢,秦王殿下与京兆尹交好,要不然韵儿让秦王殿下去问问京兆尹大人?” 陶氏尽管知道她这是唬人的,还是被她吓到了,这事她恨不得没有人知道,怎么能被官府知道 ? 到那个时候才是棘手呢! “表舅母,您怎么不说话了?您给个回信,我现在就去求秦王殿下,事情紧急,我实在受不了阿乐妹妹躺在床上,而我们却一无所知。” 苏清韵一点一点地激她,动摇她的内心。 陶氏既忧愁女儿又生气王氏,如今又被苏清韵这么故弄玄虚地刺激,她的情绪现在是相当不稳定。 “好了!我相信你知道的可比我想象中的多,也别在这边故意说这些话,没有意思。” 陶氏断定她知道那些人是什么人派去行刺的,冒着一身火气,“姨娘说的对,你果然是心机深沉,阴险狡猾。” 苏清韵挑眉,反而笑了,“多谢姨娘夸奖,我很喜欢这些品质。既然表舅母终于破开窗户纸了,那我也不用再拐弯抹角了,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陶氏语气很不好,“说吧,无论你怎么巧言令色,我都不会上当的。” “表舅母言重了,韵儿什么时候是那种人了,”苏清韵又转过身去,看向满池的莲花,“船上有三个人,一个人是阿乐妹妹,一个人是我,还有一个,表舅母不必知晓。船下好多人,晃动着游船,第一个被拉下水的是阿乐妹妹。阿乐妹妹体弱,而对方显然 不会怜香惜玉,我记得,当时阿乐妹妹当时似乎是整个人都被浸入了水中。” 苏清韵的语气悠长,令人深思,“不知道表舅母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落水的人会是阿乐妹妹?当真是因为失误,拉错了人吗?” 陶氏心一惊,脸色大变,甚至有些不可思议。 “那一艘小小的游船,如果要沉,也是一起沉,而且当时船下还有那么多人虎视眈眈,没有谁可以侥幸逃脱。船下的人显然想置我们于死地……我猜测,不仅仅是要拉阿乐妹妹,啊不,拉我下水,他们而是要拉一船人下水。” 苏清韵的话富有煽动性听她这么描述,感觉好像是自己扎进了水中,自己处于那种晃动的船上。 陶氏难以控制地朝那个方向想去,一发不可收拾。 也不是没有可能…… 相府的人怎么可能连大小姐都分不清呢,以至于将大理寺卿府的小姐当成了苏清韵,就算是有苏清韵的披风,但是她们身形明显不一样。 王绮乐自小是个病秧子,身形娇小玲珑…… 怎么可能会看错? 当真是失误,还是有意为之呢? 苏清韵的这句话一直冲击着陶氏的内心。 她启唇一笑,复又观赏荷花。 毫无疑问,目的达成了。 第50章 私通案另一主角 亲人是世间最重要的。 虽然陶氏性格傲慢,似乎对谁都瞧不起,但是爱王绮乐的心是真的。 苏清韵使的这一招不得不说有些狠,可也最有效,最直接,就好像往陶氏的心上戳刀子。 苏清韵离开了大理寺卿府,宁鸿轩在府外马车中候着。 听下人说苏清韵出来了,他掀开帘子,向苏清韵伸出了右手。 苏清韵愣了一下,有所迟疑,还是将手递了过去。 宁鸿轩露出笑容,手上用力,将她拉上了马车。 宁鸿轩让车夫驾马,然后给身旁的未婚妻一杯茶。 茶是新泡的,叶子嫩绿可爱,沁香宜人,因为是才泡的,茶叶的味道有些淡。 “江南绿茶,天下闻名。韵儿还喜欢吗?” 苏清韵点了点头,“多谢殿下。” 宁鸿轩笑意更深,他就知道韵儿会喜欢绿茶。 “陶氏招了吗?” “还没有。” 苏清韵低眉,“不过她的自信心已经全部被我瓦解了,我对她说的话颇有影响,现在她怀疑王氏所谓的出手失误就是故意而为之的……她今夜应该睡不着了。” “韵儿觉得那王氏,不,苏映雪是不是故意的呢?” 宁鸿轩觉得他的韵儿甚是缜密,聪明。 苏清韵放下杯子,笑容凉薄, “我很了解苏映雪那个人,她必是想置我还有宋蔚于死地,可是殿下觉得她当真会放过阿乐吗?我觉得未必。仔细想想,确实很残忍。王绮乐出身不低,相貌清秀,从小锦衣玉食,被许配给了刑部尚书的公子,对方许诺嫁过去便是正妻;而苏映雪呢,自诩美貌高贵,却声名糟糕,品行低下,落人耻笑,在齐王府又如何,她只是个见不得人的侍妾而已,将来的王妃怎么也轮不到她当。”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如此对比之下,很难不让苏映雪产生落差的心理,她会想,她明明比王绮乐好了无数倍,比她美,比她高贵,可为何王绮乐就可以名正言顺,而她却委身于黑暗,见不得光?” 宁鸿轩若有所思,“你的这位妹妹妒心极强,而且有点手段,是个狠毒之人。不过眼界狭小,以后也难成大器。” 苏清韵嗤笑一声,“这种人最该戒备,应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心中刺。” 她恨极了苏映雪和宁鸿奕这两个祸害,她恨不得这两个人立刻就去死,可又不想他们死得那么没劲…… 要向前世一样,让他们失去自己所珍重的一切,在折磨中,在生不如死的日子里,慢慢死去。 方解 心头之恨。 “要不要,”宁鸿轩见她眉头紧蹙,知她是担心苏映雪会出什么乱子,“处置了苏映雪?” 苏清韵有些惊讶,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况且如今苏映雪背靠齐王府,也不是轻易说动就动的。” “好,那我再多派些人手紧盯着齐王府,掌握她的动静。” 苏清韵头疼发作,也不想再多想了。 回府后,她见过母亲告知王绮乐的情况然后便回屋休息了。 一觉醒来,夜色漆黑。 紫苏见小姐醒来了,迅速端上了热饭菜,“小姐,您可算醒了,不然后厨又要重新做了。” 苏清韵精神恢复,“父亲,母亲还有昊儿用过饭了吗?” “用过了。夫人在教小少爷读书。老爷在书房处理事务。” 苏清韵“嗯”了一声。 丁香进来,将一卷丝绸放下。 “紫苏,去秋桐居帮我看看母亲今天的药可吃了?若是还没有,嘱托母亲千万不要忘了。回来的时候,再顺便给我让后厨做一份糯米藕花粥。” 支走了紫苏后,苏清韵让丁香说。 “回小姐,您回来不久后,陶氏就急匆匆地来了,连老爷都没有见,直接去找了王氏,气氛好似剑拔弩张,争吵连连。陶氏走了之后,王氏 又在屋中大发雷霆。对了,陶氏走之前,来紫藤苑找过小姐,不过小姐当时休息,陶氏便留了纸条给小姐。” 丁香将纸条送上。 苏清韵连忙接过,打开看。 看完之后,她挑眉笑了笑,“现在我算是明白事情的一切经过了。” “陶氏什么都说了?” 苏清韵将纸条收好,“没错,事情的来龙去脉,碧染不过是这条线上的一个结而已,不过这个结往外蔓延,也是由这个结,我们才能得知原本到底是什么样的。” 丁香即使不知道到底如何,但也知道此事王氏肯定急得不行,“可怜王氏怀着孕呢,这天天,三番五次地受刺激,也不知道这胎能不能保得住。” 苏清韵冷笑,“听天由命。” 海棠苑,王氏噩梦连连。 红蕊好几天没有回海棠苑了都不知。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青芷看起来很着急。 王氏刚被陶氏骂了一顿,动了胎气,此时养胎都养不安心。 京城城郊坐落一处村庄,人烟稀少,景色幽静,素来没有什么喧嚣与吵闹。 这日,忽然,一阵马车的轱辘声轧过潮湿的地面,还有刀剑摩挲的声音,一并打破了这份超脱人世的宁静。 有一个小女孩,脏兮兮的,在河边 舀水,洗着破旧又厚重的衣服。 目光呆楞楞地看着这一行穿着格外漂亮的人。 “小妹妹,这村上可有一处姓徐的人家?” 小女孩见从马车上下来一个女子,紫色华服,走过来,姿态曼妙优雅,步步生莲,香风阵阵,而她长得又是极美,仿佛天仙下凡。 她蹲下来,柔声问了一句。 女孩指了指前面的一个屋子,“村上只有一家人姓徐,那家只有一个人。似乎前几日才从城里回来。” 苏清韵笑了笑,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谢谢啦。你叫什么名字?” “素衣。” 丁香上前,将一些精致的点心递给女孩。 苏清韵笑得温和,“好,素衣。这些东西给你,不要惊动这村子里的其他人哦。如果问起来,就说是外地来的人送的。” “好的姐姐。” 素衣懵懂无知,看到点心眼睛都亮了,苏清韵说什么她都应。 宋蔚看向远处的那个屋子,握紧了双拳,眸中火气迸发。 苏清韵淡淡看了他一眼,“不要轻举妄动,就算见到了徐庄,也要冷静。” 宋蔚没有说话。 没错,杀了碧染的人不是王氏,不是陶氏,而是这位……私通案的另一主角,王氏的情,夫,大理寺卿王府管家徐庄。 第51章 能整出什么花样来 当时王大人还不是大理寺卿,而是王府的大少爷,王氏也不是姨娘,而是府中的小姐。 管家徐庄从小就在府中,他父亲是个管家,父亲死后他当了管家。 徐庄虽然身份卑微,但长得是一表人才。 那个时候,徐庄就暗恋王氏。 王氏心气高,不把他看在眼里,自然不会嫁给他。 旧情重燃是秦王殿下来相府求娶大小姐之后。 王氏感受到了危机,自己年华逝去,不再年轻,没有儿子傍身,怀上一个男胎是最迫切的事情,刚好哥哥邀约,便回娘家住上几天。 就是在那个时候,她与徐庄私通。 徐庄这个人能说会道,嘴甜,几句话把王氏哄得心花怒放。 王氏见徐庄还对她念念不忘,傲慢又得意,她再次体会到了被男人放在心尖上宠爱的感觉,加上刚好可以借机怀上男胎,毕竟自己生下苏映雪之后十几年没有再次有孕了。 后来,王氏怀着身孕,托言想见见母亲,又去了一趟王府。 这次,夜中,她与徐庄偷偷见面说话,被因为过几天就可以回乡下看弟弟而高兴,起身出去转转的碧染撞见了。 碧染手中的铃铛就像是黑夜中的索命铃一样,恐怖又吓人 。 徐庄当即就把碧染给抓住了,王氏气愤,直接让徐庄把她给杀了。 徐庄当时还有些犹豫,因为碧染是王绮乐的丫头。 王氏不以为意,让他快点动手。 于是,碧染命丧黄泉,徐庄连夜赶路到城郊,将她的尸体埋在那边。 府中丢了人,若是自己府中也就罢了,关键不是。 王氏在屋中思索良久,最终决定去敲了陶氏的门,告诉了她这件事,并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求她,让她看在往日的情份上,要这件事彻底湮灭。 所谓往日的情分指的是当年她能如愿嫁进王府还是王氏在背后推波助澜,费了好大的劲的,否则那顽固的王老太太不知猴年马月才肯开口。 因为这个原因,加上王氏又哭哭啼啼,陶氏只好答应她。 碧染消失几日,陶氏原本假装出去找找,然后随意找个理由就结束了的,只是没想到碧染的弟弟找上门来了,还惊动了明沁郡主,苏清韵和秦王殿下。 之后,便彻底脱离她们预想的正常轨道了。 情势紧张,越来越难以预测,于是陶氏便让徐庄回乡下避避风头。 等事情过了之后,再让他回来。 这座村庄便是徐庄的安身之处。 犯下这 样的罪行,也不知道他安不安稳? “猜一猜这位奸夫此刻在做什么?” 苏清韵站在门前,忽然起了兴致。 宁鸿轩原本也要来的,不过今日一大早就被召去了皇宫,只好派去一群人跟随苏清韵。 这座屋子周围早已被侍卫围满,任是徐庄有天大的本事,也插翅难逃。 宋蔚可没这个雅兴,他只想踹开门,然后揍徐庄一顿,再将他送往官府,非报仇不可。 苏清韵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把他送到官府,我还另有打算。” 宋蔚不解。 “这个你就不必再问了。” 苏清韵担心的是,若是把徐庄送去官府,这件事势必会闹大,而到时候父亲的脸都就丢大了。 想想看,她王氏一个姨娘给相爷戴了一顶绿帽子,还是个微不足道的管家,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样一桩巨大的丑闻,到时候还不是闹得满城风雨,人人笑话? 苏清韵绝对不允许,明明只是王氏的错,偏偏要相府来为她承担。 她希望事情的真相可以永远不被公开。 “大小姐明智。” 宋蔚心不在焉。 苏清韵笑了一声,“徐庄现在估计在屋里走来走去呢,急得团团转。该急的人 是他,不是你,宋公子,淡定些。” 宋蔚一点都淡定不了。 苏清韵见他这样,也不玩了,上前敲了敲门。 在门上偷听的徐庄当即吓跌倒了,差点尿了裤子。 他被像小鸡一样捉着,滑稽又可笑,他的衣服很脏,但料子很好,一看就很昂贵,面目可憎,显得猥琐。 杀了姐姐的凶手就在面前,宋蔚的眼睛都红了,也没顾苏清韵阻拦,将徐庄痛揍一顿。 苏清韵知他心中仇恨,便随他去了。 “好了,把人带回相府,小心行事,暂且不要让别人知道。” 苏清韵冷哼一声,若不是顾及淑女姿态,她也想将这个罪魁祸首揍一顿。 此时,另一个罪魁祸首在海棠苑茶不思饭不想。 “回夫人,奴婢刚刚好不容易才从白露那边套到话,她说大小姐好像去了什么村子里,为了找个人什么的……” 王氏还没等青芷说完就晕了过去。 “夫人!” 青芷连忙叫了大夫。 “姨娘动不动就生气,对孩子可是很不好的。” 大夫三番五次地来给王氏看病,她又偏偏不听,都来烦了。 王氏担忧,“大夫,那我的孩子还安稳吗?” 大夫写方子,“若是再时不时动怒, 恐怕姨娘的孩子是保不住了。这个药还是得接着吃,姨娘千万要注意身体。” 青芷送走大夫,拿着方子去抓药。 王氏神情绷紧,她的手抚着肚子,目露精光,“这本是下下策,杀敌八千自损一万的计策,不过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使这招来保命了。苏清韵,哼,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都是你逼我的。” 她攥紧了被子,手下却越发用力,她的眼神就越是吓人。 青芷回来后,还没来得及煎药,就被王氏喊去了,“去找一找那个白露,我现在需要她,想办法拉拢她,让她为我们所用。” 王氏很信任她,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她。 青芷有点心机,懂得看眼色行事,听了之后颇为激动,“放心吧夫人,保证完成任务。” 白露平日里装疯卖傻的,目光呆滞,又沉默寡言,她们也就真的以为白露是好拿捏的了。 苏清韵悄无声息地回头,谁都不知道府中多了个徐庄。 她刚回来就有青芷传信说姨娘有请。 “敢问姨娘什么身份来请我?” 青芷不语。 苏清韵觉得好笑,“前方带路。” 她倒要看看王氏能整出什么花样来? 这件事拉的时日已经够长了,也该终止了。 第52章 请君入瓮 已经入夜了,天色呈现幽蓝色,有几点星星的光芒,月亮很圆很亮,像白玉盘。 暮夏时节,尚能听见虫子的声音,晚风微凉,让人不由哆嗦。 不像往常那边,今夜的海棠苑格外安静,连丫头都没有几个,门向外大敞着,仿佛在欢迎来人,也就是苏清韵。 “这么安静,姨娘可是睡了?若是姨娘睡了,那我就改日再来。” 青芷担心这个苏清韵不上道,连忙说:“姨娘专门在屋中等候小姐呢,小姐请稍等,奴婢这就去通知姨娘。” 苏清韵心中有个猜测,这个猜测从路上到踏进海棠苑里,渐渐成形。 她眯了眯眼睛,冷笑一声,心道这王氏已经有了赌徒心态,如果她没有猜错,那么王氏想要的就是豁出去,不惜一切代价,让她苏清韵从上风的优势地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危机。 “那就试试吧,看谁能胜出?” 王氏是赌徒,那重活一世的苏清韵也是赌徒。 她赌这一辈子不会再如上辈子一般被人戏耍玩,弄。 “大小姐,快请进,姨娘已经等候多时了。” 苏清韵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款款走进了屋中,只见王氏倚靠着床榻,时不时地咳嗽,气色不佳,虚弱多汗,看样子身体状况不太好。 “见过大小姐, ”王氏正要起身,然而因为劲使不上来又瘫了下去。 苏清韵淡淡说:“姨娘身体虚弱,就不用在意这些礼节了,不过也真是奇怪,我见姨娘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这会这么严重了?可曾请过大夫来?” 王氏嘴唇发白,有气无力,“大夫也是刚刚走,给开了些药。我身体本就差劲,这些天又受了刺激,大夫说若是我现在是一点打击都受不了,否则肚子里的孩子很有可能就保不住了。” 苏清韵挑眉,笑了笑,“看样子,姨娘受的打击可不小呀。对了,父亲知道这事吗?姨娘这么虚弱,父亲也该来看看才对。” 说罢,苏清韵起身,唤了青芷去请苏相。 王氏赶忙拒绝,“不用了,老爷刚才来看过了,让我好好休息。而且老爷最近很忙,内宅中的事就不要让他在操心了。” “姨娘力气又回来了?” 王氏怔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仇恨,很快又变得痛苦难受,手无缚鸡之力。 苏清韵不由觉得好笑,“姨娘,您这又是何必呢?” “大小姐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苏清韵拢着袖子,重新坐下,“罢了,姨娘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说吧,我听着呢。总不会是找我谈心吧?” 王氏面色稍缓,露出显得刻意而虚 假的和蔼笑容,“韵儿说的这是什么话?姨娘确实想你了,这些日子也不知你在忙些什么,听丫头说你经常出去。” “姨娘的丫头信息真准,我有事呢。” 苏清韵心中反感,将自己的手抽回,“不过姨娘想我做什么?姨娘要想也是想远在老家的映雪妹妹呀?不过话说回来,映雪妹妹怎么样了?可还适应老家的生活,姨娘何不趁此时跟父亲求求情,让父亲把映雪接回来?” 苏映雪到现在还在齐王府里,因为没有找到,只能对外称已经送回了老家。 王氏听到这一番话,心中着实来气,心想这个苏清韵简直是个笑面虎,她不能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想要扳倒苏清韵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我也这么想的,可是老爷那个性子,你也知道,哎,还好映雪能适应老家的生活,我也不用太担心。” 青芷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银耳燕窝粥过来,“姨娘,粥做好了。” 王氏让她放下,还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青芷欲言又止,端着碗也不知道是该放呢还是不该放呢,她只得求助似地看向苏清韵。 苏清韵便将计就计,“这是补身体的东西,姨娘怎么不喝?” “没有胃口。” 王氏叹气连连,“这银耳跟燕窝虽然都 是你让婢女送过来的,极好的东西,我说这话你可别见外。我最近身体实在不好,看到这些东西就莫名觉得有些恶心想吐。前些日子,老爷让厨房炖了鸡汤,我也是一口都没喝下。实在不是我不想喝,而是真的喝不下。” 青芷小声咕哝,“姨娘都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光喝大夫开的药了。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呀?” 她说这话,还故意看向苏清韵,似乎想要勾起她的同情心。 苏清韵面上担忧,心里却无动于衷,甚至还在回想她到底什么时候让婢女将银耳跟燕窝送给海棠苑的? 给王氏还不如给她院中的丫头们。 “青芷说的对,姨娘有孕在身,可不能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吧?” 她就往这个方向说。 王氏面色纠结,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青芷喂我,我实在是吃不下去……” “不如大小姐您来喂姨娘吃吧?” 青芷忽然提议。 她话音落下,王氏也看着苏清韵,眼神颇为奇怪。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那好啊,不过姨娘可要小心了,除了母亲,我还没有给别人喂过东西呢。” 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倒让王氏有些惊讶,原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说动她呢 。 王氏的脸色闪过喜色,被苏清韵捕捉到了。 “姨娘,来吃吧,”苏清韵端过那粥,舀了舀,慢条斯理地送到王氏嘴边,“您如今是这府中最马虎不得的人,对自己的身子可要千万分地爱护,不然可对不起相府,对不起父亲,也对不起您未出生的可怜孩子。” 苏清韵的话让王氏觉得不舒服,不过她的目的达成了一半,也甚是开心,忙着收敛表情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去深究苏清韵话中的深意。 “大小姐亲自喂我,姨娘真是受宠若惊,”王氏盯着苏清韵转过去放碗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有些得意,待苏清韵转过来,她又变回之前那副感恩戴德的宽和。 苏清韵轻笑,“姨娘客气了,现在感觉可好?” “好些了。” 王氏与青芷交换了一个眼神。 青芷机灵,跟苏清韵说,“姨娘因为身体不舒服,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出去透气了,就一直待在这海棠院中,虽说怀孕女子要深居简出,但姨娘还是要常常散步的。” 苏清韵知这主仆二人的如意算盘了,还未待青芷拐弯抹角地把话题引到那个上面去,苏清韵就提了,“若是白天,我倒是可以陪姨娘出去走走,但是如今夜已深,凉风习习,姨娘身体可禁不起折腾。” 第53章 怎么变卦了 “这……” 王氏叹了一声,“难得今日的心情好一些了,也多亏了大小姐的银耳燕窝粥。一连消沉几日,我看这屋子里的一切都极为沉闷寡淡,心中甚是想出去透一透人间气息。” 青芷犹豫,“姨娘,大夫嘱托过了,您不能唉声叹气的。奴婢明日就让人将屋子里的一切陈旧物品换新,让您住得舒适。” 她瞥了一眼苏清韵,“大小姐也是为了您的身体好,您就再忍耐一个晚上吧,明日一早,奴婢就陪您出去散散心。” 王氏愁眉苦脸,似乎十分痛苦。 苏清韵扬眉,提着衣裙起身,“姨娘既然这般想出去转转,那我就陪陪您。不过话说在前头,您若是受了风寒什么的,可千万不要怪罪于我。” 王氏和青芷皆喜。 苏清韵去屋外等着王氏换好衣服。 丁香正要询问小姐什么事,却苏清韵抬手“嘘”了一声,顿时领悟,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随时准备好保护小姐。 “听紫苏说,白露又偷懒了?” 苏清韵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丁香规规矩矩,“紫苏与白露向来不对头,不过奴婢看来,白露还是个事事体贴的丫头,不然尽管紫苏常常说白露,小姐也不会这么信任白露。” 青芷偷听到她们的对话,忍不住嗤笑,那个白露都快成了她们海棠苑的人了,这个苏清韵还被蒙在鼓里呢,也真是蠢。 “姨娘 这么快就换好衣服了?” 苏清韵佯装惊讶,“青芷,你也不好好照顾姨娘,若是姨娘有什么闪失,你该当何罪?” 青芷最看不惯她这幅装模做样的姿态,然而目前情势容不得半点出错,她只得赔笑,跟大小姐道歉。 “算了。” 苏清韵挥挥手,“你好好扶着姨娘,姨娘的肚子一天天地是越来越大了。” 苏清韵落在王氏小腹上的眼神,另有深意。 王氏一心奔着自己的目的去,一心只盼着计划顺利。 “姨娘,你看,莲花过了她的盛放期,现在渐渐凋零了。” 苏清韵手指摩挲着檀香扇,目光悠远,“就像有些人的一生,起起落落,有过怒放与辉煌,最终也是如莲花一样悄然凋零。” 苏清韵勾起唇角,“不过莲花毕竟是莲花,因为她有高尚美好的品质,所以她为人所称赞不朽,她的逝去让人觉得惋惜。而有些人呢,德不配位,异想天开。” 王氏笑容有些勉强,“大小姐说的这话未免有些偏激,怎么感觉是在明里暗里地讽刺我呢?” 苏清韵挑眉,“姨娘听出来了?” 王氏脸色瞬间变了。 “时间也不早了,我已经陪姨娘走了这一遭,也该回去了。” 苏清韵看了看夜色,“有些凉了。” 王氏跟青芷使眼色。 苏清韵正要转身离去,忽然王氏急急忙忙用力拉住她,大叫了一声,“大小姐 !” 苏清韵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就见影子划过,然后听见青芷尖细刺耳的声音,“来人啊,快叫大夫,姨娘流血了!” 王氏倒在地上,脸色惨白,一丝血色都没有,眉头紧蹙,额头上都是汗珠,她捂着自己的肚子,痛苦呻吟,鲜艳扎眼的血浸湿了她的衣服,从她的身下流出,将杂草都染红了。 月色之下,这幅情景着实有些令人触目惊心。 青芷刚叫了没几声,一群人便出现围在了她们周围。 青芷跪在地上,眼泪说落就落,大义凛然地指责苏清韵,“大小姐,奴婢知道您向来不喜欢姨娘,可您又怎么能对姨娘做出这种狠毒过分的事情呢?姨娘还怀着身孕呢,就算您不为姨娘考虑,也要为咱们相府考虑考虑呀!” 丫头们窃窃私语。 丁香不平,想要说什么,却被苏清韵拦着,她向前走了两步,目光从容,毫不畏惧,她微微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王氏,眼中有轻蔑,“姨娘,是个狠人。” “大小姐!” 青芷将所有的罪名都往苏清韵身上压,“姨娘那么信任大小姐,让大小姐喂粥,让大小姐陪着姨娘散心,可大小姐,您居然……” 苏清韵眼角瞥见父亲和母亲都过来了,而青芷说得越发嚣张,胡言乱语都不脸红,她不由冷笑一声。 “怎么回事?快去叫大夫!” 苏相公务繁忙,刚处理完今 天的事,就听丫头说什么出大事了。 崔氏见状大惊失色,连忙站在女儿旁边,握着女儿的手,“韵儿,你没事吧?” 母亲的第一反应是关心自己。 苏清韵感觉心中有一股暖流,她乖巧地摇了摇头。 青芷大声地哭喊,“老爷,求老爷给姨娘做主啊!” 王氏躺在地上,流血不止,看见苏相,眼中竟然有了希望,颤颤巍巍地向苏相伸手。 苏相握住她的手,也格外着急。 很快,大夫就来了,王氏被送回屋中,大夫诊断,这个孩子是保不住了。 “姨娘可曾吃过什么?” 青芷迅速回答,“姨娘吃了大小姐送来的银耳燕窝粥!” “即使姨娘没有跌倒,姨娘也会因为麝香而失去孩子。” 青芷吓得没有稳住,激动极了,“什么?这么说,即使大小姐没有推姨娘,姨娘也会丢了孩子?奴婢想起来了,煮好粥之后,去看了一下药有没有煎好,回来后看见了白露!一定是白露!” “是的。” 大夫一番话让苏相大怒,却正中王氏和青芷的下怀。 苏相一时气愤,看向苏清韵,“韵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解释清楚。” 崔氏有些害怕,“老爷,韵儿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青芷闹着打断崔氏的话,“老爷,奴婢可以作证,那银耳和燕窝确实是大小姐给的,不信,老爷可 以去问一下大小姐苑中的白露,就是白露送过来的。” 苏相面色凝重,“韵儿,你觉得呢?” “那就去找白露来。” 苏清韵若无其事,一点都不受眼前的局势所影响。 “白露来之前,先来解释一下为什么姨娘会跌倒的事。” 苏相此时左右摇摆,也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那边青芷还有其他丫头都说是大小姐推王氏的,还多次出言讽刺。 而女儿态度镇定自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游刃有余。 他更加矛盾了,其实他内心是偏向苏清韵的,毕竟是他的女儿,他不相信她会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白露被带来问话。 青芷按捺住得意与激动,里面的王氏眼直瞪瞪地看着帘子外,虽然虚弱,但心中充满了兴奋。 “银耳,燕窝?” 白露皱了皱眉,似乎在努力回想,“回老爷,奴婢不记得大小姐让奴婢送银耳和燕窝给海棠苑,没有这一回事。而且,奴婢也没有去海棠苑的厨房呀,没有看见青芷,更没有看见什么银耳燕窝粥。” 青芷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看着白露。 什么? 怎么可能…… 明明之前说得好好的,只要白露按照预先的话来说,事成之后,她会得到一笔价值不菲的金银珠宝,跟她最不对头的紫苏也会被杀掉,而且王姨娘能保证她周全,从此下半辈子安安生生地享福。 怎么变卦了? 第54章 狗男女 “老爷,您听见了吧,白露说没有,这一切都跟韵儿无关。” 崔氏可算松了口气,她相信她的女儿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白露坦坦荡荡地看着青芷,青芷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瞪大了眼睛。 “回夫人,这一切跟大小姐密切相关,”白露的话让在场的人都大喘气,紧接着,她说,“姨娘和青芷之所以要假借银耳燕窝粥嫁祸大小姐,是因为大小姐知道姨娘的一桩秘密,所以姨娘必须赶在大小姐之前,让大小姐失去老爷的信任。” 青芷面色惨白,吓得瘫倒在地上,仍然挣扎,“老爷,您千万别听白露瞎说,她是大小姐背后的人,自然什么事都向大小姐!老爷,姨娘还在里面受罪呢,她失去了孩子,现在痛苦万分,求老爷为姨娘作主啊!奴婢亲眼看见大小姐推了姨娘啊!不仅是奴婢,晴月芳影她们都看见了……” 丁香上前,气势不输于人,“你胡说什么呢?我就在小姐旁边,我亲眼看到的,小姐正要转身走,是姨娘忽然拉住小姐的衣袖,然后自己把自己绊倒了。不过照如今的情势来看,姨娘是不是故意的想要嫁祸于小姐可就另当别论了。” “……你!” 白露这个叛徒不起作用反而误事,青芷只能哭哭啼啼地将目光转向苏相。 各执一词,莫衷一是。 苏相听得脑袋都疼了。 苏 清韵拍了拍母亲的手,让她不要担心,然后看向父亲,镇定而沉稳,“请父亲相信女儿,女儿发誓,从未动过姨娘一根汗毛。正如白露所说,姨娘此番用心良苦,铤而走险之举其实是为了让女儿失去父亲的信任,从而站在她的身边。” “至于为什么呢?” 苏清韵故意停顿,“还请父亲将屋中闲杂人等都遣散,这件事事关重大,绝不能让旁人知晓。” 青芷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身子直发抖,而里面的王氏更是吓得连半条命都没了。 苏相疑惑,却也让人都出去了,“好了,现在你说吧。” “丁香。” 丁香应声,出去了,不一会就带回了一个被紧紧捆住的落魄男子,他头发凌乱,形容卑微,气质十分猥琐。 “父亲,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姨娘不惜用未出生的孩子来扳倒韵儿,实在是让韵儿心寒,”苏清韵言语清冷,“既然如此,那韵儿也就将事情的真相都告知父亲。父亲可还认得这个人?” 苏相皱了皱眉,“他是谁?” “这个人叫徐庄,是王府的管家,也是姨娘的情,夫,甚至还有可能是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的亲生父亲!” 憋了许久的话,苏清韵终于将它说出来,大有畅快之感。 “什么?” 苏相猛地站起来,目光凌厉地扫视眼前跪着的男人,“韵儿,这事你可不 能瞎说。” “这个男人腰间佩的那块玉,是姨娘所赠,姨娘的耳环,是这个男人所赠。” 苏清韵淡笑一声,“徐庄。” 徐庄畏惧极了,承认了自己与王氏的奸情。 苏清韵将碧染的死还有王绮乐的落水与苏相和崔氏简单说了一下。 “也正是因为韵儿牵扯了这件事,所以姨娘才会那么心急地想要置韵儿于死地。可是韵儿命大,最终姨娘不得已,只好采用这种自毁式的方法来陷害韵儿,保全自身。” 苏清韵将事情已经说得清清楚楚,因为事情让人太过于惊讶,崔氏还没回过神来,苏相周边的气氛则冰冷地可怕。 此时,僵硬之时。 彩云和微雨将红蕊带了过去,红蕊一见到苏清韵和苏相就立刻扑到在地上,“求老爷饶了奴婢一命,奴婢也只是听命行事啊,姨娘有命,奴婢哪敢有置疑的胆子?” 崔氏皱眉,“到底怎么回事,快快说来!” 红蕊哭成泪人,从衣服里拿出一些褶皱的废纸,“姨娘与徐庄确实有私情,这是姨娘让我送给徐庄的信,奴婢害怕被人发现,节外生枝,所以都自己贴身留着了。” 苏相看着纸上那些暧昧又恶心的情话,气得暴出青筋,太阳穴直跳。 彩云和微雨也说曾看见红蕊偷偷摸摸地出去,问也不说去哪。 还看见过徐庄以送东西为名,来相府偷偷见 王氏。 当然那个时候王氏也看不上他,对他爱答不理的。 苏清韵静静地听,一言不发。 彩云和微雨说的这些事见不得是真的,但她俩确实把火上浇油这件事做得非常好。 “父亲若还心有疑虑,不妨看看青芷与屋内的姨娘的表情,便知真假。” 青芷心知苏清韵反击了,白露变卦,红蕊叛变,彩云和微雨这两个人在报复,徐庄又就在面前,青芷跪在地上,缩成一团,哪还敢反击。 而王氏,一看到苏相掀帘子进来就急急忙忙地拉着苏相的手,哭喊着,“老爷,我是无辜的啊,这一切都与我没有关系,我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这么说……” 她的耳环确实不是相府的。 她倒是想起身反驳,却真的身体虚弱,动弹不得。 苏相一切都明白了,狠狠地甩开她的手,“看来我平日真是对你太过宠爱了,竟然做出这等肮脏龌龊不知廉耻之事!” 作为一个男人,身居高位的丞相,人人尊敬…… 可他居然被一个女人给绿了? 这搁谁身上都不能忍,何况是苏相呢? 微雨说:“老爷,奴婢们都没有看见大小姐推了姨娘,却都是海棠苑的丫头说大小姐推了姨娘,由此可知姨娘心狠。” 彩云也说:“若是白露当真如她所愿,那大小姐百口莫辩,再有推人一事,这两招,可谓毒辣至极。而 且,奴婢怀疑姨娘肚中的孩子根本就不是相府的。” 苏清韵哼了一声,“徐庄,你说呢?” 徐庄半点用都没有,跪在地上磕头,把地板染得血迹斑斑,承认了孩子是他的,应该照时间推算,那个时候王氏住在王府中。 苏相火气冲天,勃然大怒。 “来人,把这对狗男女给我杖毙!” 徐庄非死不可,而王氏也必然留不得了。 “老爷,老爷求您看在往日的情谊,绕过姨娘一命啊,姨娘她身体不好,刚刚失去了孩子……” 青芷在做最后无用的挣扎。 苏相踢开她,恨得牙痒痒,让这个放肆的奴婢也一并跟着他们去死。 “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陷害大小姐!” 王氏大声嚎叫,嗓子都喊哑了,最后身体实在不行,晕倒过去了。 徐庄和青芷被活活给打死了,王氏在昏倒中被灌了毒酒,海棠苑那些故意陷害的人都被处罚。 王氏的那些物品都被烧了,海棠苑变成了杂物房。 崔氏也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表妹竟然做出这种厚颜无耻的事情,虽然她们之间势如水火,如今崔氏见王氏落得这番田地,情不自禁地叹了叹气。 苏相对外宣称王氏受了风寒,因为怀孕性情又阴晴不定,所以将她送到乡下修养,谁知忽然大病一场,带着孩子去世了。 夜色漆黑,星芒闪耀,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了。 第55章 安宁 秋意袭来,无声无息地将夏日取而代之。 莲花枯萎了满池,秋花在悄然生长。 天空淡蓝,秋高气爽。 王府,自从女儿缠,绵病榻,又得知是王氏故意为之的时候,陶氏便开始吃斋念佛,日日夜夜为女儿祈福了。 她自知犯了大错,从此性情也平淡了,收敛了往日傲慢的脾性对下人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这些王大人都看在眼里,“夫人,你也吃些吧,再不吃你身体也禁不住啊,要是阿乐醒来后看见你这般消瘦,阿乐也是会担心的。” 陶氏嘴唇发白,却一丝胃口都没有,她摇了摇头,替病床上的王绮乐擦擦脸,然后接过莲心端来的药。 王大人叹了口气,“妹妹已经去了,我又失去了一个亲人,夫人您可能再自暴自弃了……” 陶氏动作一顿,话说得尖酸刻薄,“老爷怕不是忘记了阿乐为什么会躺在床上这么多日,还不是多亏了你那老妹妹。” 王氏做下的那些恶,王大人都已经知晓了,于情于理他都无颜在相府面前说王氏的好话,心中有话憋着难受,这些话也只能跟陶氏说说,然而在陶氏面前他还要碰钉子。 他看了看王绮乐,矛盾又无奈。 “老爷,夫人,相府大小姐来了。” 丫头禀报。 “快快请进。” 陶氏原先对苏清韵的那些偏见可算消除一些 了,毕竟她是真的对王绮乐好,这些天几乎都会派丫头过来询问状况,也会送些珍贵的药材,据说有些还是她专门请秦王殿下从宫中带出来的。 “表舅,表舅母,”苏清韵今日一袭淡紫色的衣服,天生丽质,气度优雅,即使没怎么装扮也可知她身份高贵。 “表舅母,您去吃些东西吧,我来喂我阿乐妹妹。” 苏清韵提议。 陶氏见她情意恳切,便同意了。 丁香和紫苏将一些东西放下,除了些药材就是比较有趣的小玩意。 陶氏越想越汗颜,这苏清韵是半分都不假,自己过去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阿乐妹妹应该快要醒了,我瞧她脸色较之前几日好些了。” 喂完药,苏清韵又替王绮乐拢了拢被子,然后转身看向陶氏和王大人,“还有一个人想见见阿乐妹妹,不知表舅和表舅母意见如何?” 陶氏和王大人互相看了看,也猜到会是谁了。 随后进来了一个蓝衣书生,衣着有些旧,但干净整齐,一丝不苟,他彬彬有礼,举止有着书生文人的雅意。 正是碧染的弟弟宋蔚,“宋蔚想在离开京城回乡下之前,再来见一见姐姐生前最重要的人,也是陪伴她最久的人。” 碧染一事,如今陶氏深感后悔。 她低估了碧染在王绮乐心中的重要性也漠视了碧染与宋 蔚之间的姐弟之情。 陶氏点了点头。 宋蔚走进王绮乐的床边,掀开衣袍,跪了下来,神色郑重,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很严肃神圣,“虽然您是千金小姐,姐姐只是个丫头,您却真心将姐姐看作身边人,宋蔚再次替姐姐多谢这么些年的照顾与关怀。姐姐没来得及跟小姐说一声正式的再见,那就由宋蔚代替姐姐完成。祝愿小姐以后有天保佑,锦衣玉食,受人敬爱,无忧无虑。” 陶氏的眼睛有些酸,兴许是被感动的。 王大人轻声安慰她。 苏清韵皱着眉,看了看病床上的王绮乐,希望她下一秒就睁开眼睛。 “这是姐姐专门为小姐绣的手绢,因为夜深了姐姐没有看清楚,不小心刺破了手染了血,所以放在家中,没有送出去。” 宋蔚从袖中掏出一方粉绿色的手绢,荷花接天,荷叶碧绿。 这是碧染已经快绣好的,只是在最后的时候刺破了手,手绢上留了点血,不细看还是察觉不出来的。 宋蔚将手绢放在王绮乐的枕头边,叹了声气,“王小姐保重,姐姐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您早日醒来的。” 王绮乐面容温和,安静而无声。 宋蔚随后便离开了王大人府邸。 明沁郡主的马车在前面不远处,宋蔚的心情忽然有些沉重,步子渐渐放缓。 苏清韵也离开了,看着远 处那两个相对无言的男与女。 “明沁郡主现在应该很不舍吧?” 紫苏忍不住八卦。 苏清韵笑了笑,“不舍的人想必也不止明沁郡主一个。” 明沁郡主耳朵微红,声音偏轻,“你要走了?我已经给你备好了马车,你不用客气,路途遥远,我也是为了安全着想。” 宋蔚的眼神都有些飘忽,心不在焉的,好像在想什么事情,“不用劳烦郡主了,宋蔚怎么来的,自然也可以怎样回去。” 明沁郡主有些恼火,跺了跺脚,“不行,你必须坐我的马车回去,不然不安全,要是再有这种事情可怎么办?” 宋蔚心跳不由加速,眼睛都不知道看向哪。 明沁郡主也知道自己言语过激了,脸红得像番茄,“不是,本郡主不是那个意思……” 宋蔚偷偷地看她,只见少女面颊绯红,像极了家乡的晚霞红云,美得令人沉醉,不忍离去。 “郡主去过江南吗?” 宋蔚压抑住心中的异样情愫。 明沁郡主愣了一下,“皇上给母亲在江南修建了园林和温泉池,每年冬天我们都会去。不过近几年,母亲都没有去。” 宋蔚轻声一笑,“小民老家在江南,没有见过那样金碧辉煌的建筑,只记得傍晚时分横亘长空的晚霞与云雾。” “很美吗?” “很美。” 宋蔚不由紧张地捏着衣服 ,“若是有机会的话,郡主可否愿意跟小民去江南,带郡主看一看那边的风光?” 明沁郡主闻言先是怔住,待听清楚了宋蔚的意思后,心花怒放,喜上眉梢,嘴角压抑不住地上扬,眼睛灵动得像飞云微风,温润而又惹人欢喜。 “这可是你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明沁郡主兴奋又活跃,“你是书生,孔夫子说的话最不能背叛!言必诚信,行必忠正。” 宋蔚看着止不住地心动,“嗯,我答应郡主,就不会反悔。秋闱也快到了,郡主……可否再等宋蔚一段时间?” 明沁郡主眉眼弯弯,眼中晶莹湿润,笑容却格外明媚,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要美。 宋蔚最后离开了。 明沁郡主一直看着马车的影子消失在尽头,才回过神来。 苏清韵一直在等她,见郡主既害羞又依依不舍的神情,不由觉得好笑,她心里痒痒,开了她几句少女之间的玩笑,郡主害羞极了,也反过来说她与宁鸿轩的事。 另外,她们刚要离开的时候,得到信说王绮乐醒来了,她说做了好长的梦,梦到了和碧染去看荷花,偷偷逛街,碧染让她好好好好保重身子。 陶氏没有让王绮乐知道碧染的死背后的故事。 阳光照耀在苏清韵的脸上,秀美清丽,泛着柔和的光辉。 她的心思难得这般愉悦轻快。 第56章 花菱 苏清韵好好地睡了一觉,一夜无梦,甚是清甜,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 醒来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外面明媚的阳光。 “小姐,您醒啦。” 紫苏端着一碗南瓜粥过来,“夫人刚才还在跟奴婢们说也不知道小姐今天要睡到什么时候才能起来。” 苏清韵休息得很好,气色红润,神采奕奕,接过紫苏的南瓜粥,轻轻抿了一口,笑了一笑,“你们啊,又在拿我开玩笑。” 紫苏俏皮地一转眼睛,“小姐,自从没有了海棠苑那位,您可不知道咱们相府最近有多和谐,琥珀说没有人假惺惺地跑去秋桐居说些阴阳怪气让人不舒服的话了,咱们夫人啊也可算能清静了。” 苏清韵自然也开心,“以后你们可不要惹出什么别的乱子来,好好做自己的事。咱们这个相府,难得这么有生机,好好守护着。” “是,小姐!” 紫苏乐呵呵地将碗端出去,然后回来帮苏清韵梳妆打扮。 苏清韵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几日的阴霾都散去了,眉目都极为清丽,她不由笑了笑,怎么竟然如此自恋地夸自己…… “小姐,您可真美,”紫苏得意洋洋的,“难怪秦王殿下对您那么上心的,咱们小姐美得举世无双性格又善良仁厚,秦王殿下呢,则年少有为,英俊潇洒,跟小姐可真 是极为般配,每次看到小姐和殿下站在一块,紫苏都觉得这就是天生一对。” “你这丫头,倒是会说得很,”苏清韵听了,心中有种怪怪的感觉,她将这股奇怪的气变成叹息吐出来。 紫苏嬉笑,挤眉弄眼,“不过话说回来,小姐,您和殿下的婚期要到了呢。” 苏清韵一顿,轻轻地抚着秀发,目光看向窗外的梧桐树,眉头微蹙,若有所思的样子,“这么快就快要到了吗?” “很快吗?奴婢觉得明明时间过得好慢呀。刚才夫人在跟奴婢说呢,马上小姐要出嫁了,该准备什么像样的嫁妆,到时候一定风风光光地把小姐嫁出去……” 苏清韵眼中的茫然无措更深,她起初答应嫁给宁鸿轩,一是因为她不得不嫁人,二是因为前世她与宁鸿轩那点微妙得说不清的关系,而宁鸿轩前世的下场又那么凄惨,她到底也是同情的,再者就是她想摆脱宁鸿奕那个渣男的纠缠。 可是随着时间的过去,等到真的要嫁的时候,她又有点难为情了…… “小姐,小姐,您在想什么呢?夫人来了您都没有听见。” 紫苏在苏清韵的面前摆摆手。 苏清韵回过神来,看见了镜中身后的母亲,不由笑靥如花,转过身去,牵着崔氏的手,“母亲,您来了。” 苏清韵已经装 扮结束了,崔氏看了看眼前的女儿,越看越欢喜,她的韵儿真是貌美如花,气质又如此优雅高贵,她就可以大言不惭地说这京城没有人能比得上苏清韵。 “韵儿出嫁一天,必定更美。” 崔氏光是想到这个场景,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苏清韵见母亲不舍,她内心更加不舍,“母亲,韵儿不是还没有出嫁吗?再说,韵儿不想离开母亲,只想一直陪在母亲父亲还有昊儿身边,一直保护着你们。” 少女倔强坚强而又柔和的脸庞让崔氏心中充满了温暖,“好女儿,你真是母亲的好女儿。不过嫁人还是要嫁的。乖,心里不要有负担,如今王氏和映雪都已经不在相府了,你也不用再担心别人来欺负母亲。” “可是韵儿不在的话,母亲一个人多无聊呀,韵儿还是想陪着母亲。” 苏清韵像孩子一样撒娇。 崔氏笑了笑,将她的头发理顺,“府中不是还有秋姨娘吗?她为人善良性子好,容易相处,常常来帮我排遣寂寞。秋姨娘既能跳舞,也能打得一手好牌,最近她在教我打牌呢。” “秋姨娘?” 这个话题只好作罢,苏清韵心中也清楚,尽管她再不舍,她也还是要出嫁的,毕竟圣旨在那呢。 秋光灿烂,便生清愁。 午休过后,苏清韵去了花园。 王 氏这个祸害已经被除掉了,剩下齐王府的宁鸿奕和苏映雪,这两个人如今已是一体,难对付得很,必须更加慎重。 “小姐,秦王殿下来访。” 苏清韵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愣了一跳的,随后居然起了退缩的心思。 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有些埋怨自己似的敲了敲脑袋,无奈地摇了摇头,压住心中那种越来越强的奇怪想法,让秦王殿下过来。 “清韵的气色看起来很好,”宁鸿轩穿着紫色华服,一身贵气,笑容仍是那般和煦,“看来休息得很好。” 苏清韵行了个礼,“多谢殿下牵挂,府中的恶人消失了,我自然高兴。” 宁鸿轩看了看秋千,“我可以坐下吗?” “殿下请。” 这个秋千很宽,甚至可以躺着。 他就坐在苏清韵旁边,中间隔着些距离,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计。 他此刻不像个高贵的皇子,而像个对秋千充满了好奇的孩子。 他荡着秋千,笑容温暖。 苏清韵心中一动,“殿下没有玩过秋千吗?” “没有,我看别人玩过。” 宁鸿轩温声说话,看向苏清韵的目光带着深情,也许是阳光过于晴朗,晴朗得灼眼了。 苏清韵移开视线,轻咳了一声,十分尴尬地“哦”了一声,哦完之后发现更尴尬了。 宁鸿轩倒是没有不自 在,他反而还偷偷笑呢。 苏清韵有些恼羞成怒,却也没好意思追问他到底为什么笑。 “王氏的死……苏映雪应该知道了吧。” 苏清韵实在尴尬,连忙扯了个话题出来,掩饰一下。 宁鸿轩点头,笑意更深,“知道了,我安插在她府中的丫头说她发了一通脾气,一堆价值不菲的瓷器又遭殃了。” 摔东西,打丫头,除了这些,苏映雪还能有什么出气的法子? 她自己还不能光明正大呢,又怎么会冒险现身,去为她的母亲报仇? 想到这,苏清韵正襟危坐,苏映雪绝对不是良善之人。 一个可以杀了武宁侯世子而毫无自责之感,一个为了保住自己不惜牺牲自己未出生的孩子……难以说这两人到底谁更狠毒。 确实不能松懈。 王氏已经没了,而苏映雪更像一根毒刺,让人不得不防。 “齐王府有一个侍妾,叫玉露。原是杏花楼的烟花女子,与苏映雪长得有几分相似,长袖善舞,世故有心机,城府颇深。这个女人,在杏花楼的时候有个关系非常好的妹妹,叫花菱。” 苏清韵不懂他为什么要说这个。 迎着苏清韵疑惑的眼神,宁鸿轩往下说,“苏映雪杀了武宁侯世子,而那位代替苏映雪认罪的姑娘就是花菱。” 苏清韵瞪大了眼睛,惊讶极了。 第57章 姐妹情深 “原本也没想让她替罪,谁知她主动要求替罪,以此来换取她家人的无忧生活。她原本便是为了救生病的爹爹才卖身进了杏花楼,也算有所价值吧。” 苏清韵听了,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宁鸿轩冷静自持,“玉露得知花菱死了,十分伤心。韵儿不妨想想,若是让这个玉姬知道自己最重要的姐妹是因为苏映雪而死的,她又会怎么想?怎么做?要知道,玉姬不是寻常烟花女子,她有心机有胆识有脑子。” 苏清韵忽然醒悟过来,“殿下的意思是,将玉露拉拢到我们这边,我们不出面,让玉露对付苏映雪?” 宁鸿轩微微一笑,“是的。” “可是……” 苏清韵有些纠结,“花菱是因为替罪而死的,若是真的要论起来,倒也不怪不了苏映雪,反而……应该是找花菱替罪的相府吧?” 宁鸿轩摇了摇头,跟苏清韵慢慢道来,“清韵,你听我说。首先,花菱是个善于伪装的女子,她平日里跟男人嬉笑怒骂,没人知道她很厌恶这样的生活,连她朝夕相处的杏花楼姐妹都不知,何况只凭借书信联系的玉露呢?其次,花菱替罪的真相除了我们没有别人知晓了,甚至连苏映雪都不知道那 个代替她被处死的人是谁,这件事我们可以进行加工,到时候玉露就知道是花菱是因为武宁侯世子而死,而武宁侯世子却是被苏映雪杀的。” 他这一番剖析却让苏清韵陷入两难,因为宁鸿轩说的计谋其实带着些利用的成分。 “清韵,你还是太心慈手软了,有时候过于执着于所谓光明坦荡荡,往往会被别人压制得不留余地。” 宁鸿轩叹了一声。 “若你不想这样,那我便替你去一趟。你相信我,即使玉露知道了真相,她也不会因此就不恨苏映雪了,因为始作俑者的的确确就是苏映雪。她最多就再恨个相府而已。可是她恨相府又能怎样,深处内宅,苏映雪又隐匿于黑暗,她好对付。相府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苏清韵移开视线,心中犹豫,她忍不住嘲笑自己,前世那些无良之人的百般利用与陷害难道都没有让她变得冷血无情吗? 怎么到今世,还是如此优柔寡断?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我……再想想。” 玉露毕竟是无辜的,借刀杀人这一计,苏清韵还担心的是借出去的刀还不回来了,而且还指向了自己。 宁鸿轩倒也安安静静地陪她,沉着处之。 “告知我的这件事,我会好好 考虑的,时间也不早了,殿下先回吧。” 苏清韵心思略微沉重,有些疲倦。 宁鸿轩起身,“你好好休息,不必太着急这件事,暂且宽心,苏映雪那边一有什么异常动作,我安排的人就会通知给我,我再让人告诉你。” 不管怎么说,苏清韵还是感激宁鸿轩替她做的事情的,她微微俯身。 “多谢殿下一直以来为我做的事情,清韵万分感激,日后若有机会,清韵定然报答殿下。” 宁鸿轩却笑了。 “迟早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再说,这一切都是我自愿为你做的,你安心就好。” 苏清韵呆呆地眨着眼睛,不得不说,心中那种异样的感情又划过。 秦王离开相府之后,苏清韵还在花园里发着呆。 她叹了一声,将母亲的猫一把抱过来,“小喵呀,你说这件事到底怎么整?” 然而猫只会喵,还有不搭理人。 “哎……” 苏清韵想了许久,用完晚饭,回到了自己的闺房里,她从书架中一本书的背后取出一只香囊,吹去尘灰,静静地看着这只绣着牡丹的香囊,目光深沉,令人看不透。 她不由握紧了拳头,直到指甲扎得手心疼,她才松开。 她接受了自己的改变,变得冷血无情,开始学会 利用别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了,可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虹河前面不远那边有一座古香古色的楼阁,每到秋天,那边百合开得最好。 因此每年秋天,京城民间就会自发举行一场与踏春相对应的活动,名叫百合宴。 这场百合宴喜迎了无数的人,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纷至沓来,一睹百合芳容。 玉姬向来喜欢百合,每年的百合宴,她从不缺席,只是今年,再也不能与去年的人一同看百合了。 想起花菱,她忍不住伤感。 她在高台上远眺天边,天际辽阔,看不到尽头。 她正伤感着,忽然冰儿过来报信说什么有人想要见她。 她那番情绪堵着,反而更不舒服。 “姑娘是……” 玉姬打量眼前的这位女子,只见她碧色锦衣,温婉动人而又有一种的清冷优雅的气质,明明是一个小小的姑娘,却雍容大气。 她心想,这应该是哪家小姐或者公主吧,如此气质,她只在明沁郡主那边见过。 “玉姬姐姐。” 苏清韵叫了一声对方,别有意味。 丁香在一旁说,“这位是相府的大小姐。” 玉姬更是迷糊了,她与相府并无瓜葛,甚至都没有见过这位苏大小姐,对方到底为 什么要找她? “此番贸然前来,只是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苏清韵从容,掏出了那只牡丹香囊,说得却与香囊无关。 “武宁侯世子,你应该还记得吧?很快就结案了,凶手是一个名叫花菱的烟花女子。” 玉姬脸色并不好看,“你怎么知道花菱?” “这枚香囊是落在现场的,这枚香囊的主人是苏映雪,也就是我的妹妹,如今你齐王府中的雪姬。” 玉姬现在的脸色可就不止不好看了,简直大变,“什么?” 苏清韵语气淡淡。 “你没有听错,杀了武宁侯世子的正是换了个身份的苏映雪,却是花菱顶的罪。而在花菱认罪后不久,杏花楼中的姑娘想偷偷将这枚捡到的香囊拿去典卖,被我的丫头看见。”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只是在说这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而玉姬却听得惊心动魄。 百合宴结束后,玉姬一路上都眉头紧锁,心终于悬着,没有静下来。 “若是你不信,可以回去探一探,雪姬有一枚假香囊,与这个看起来一模一样,只是有一处细微的差别,那枚香囊上的牡丹花蕊有一条是黄色的,而真正的香囊牡丹花蕊是全红的。” “如果想通了,就来找我。” 第58章 玉姬的选择 玉姬一路无言,面色阴沉沉的,冰儿自从跟了她之后,印象中的玉姬是温文尔雅的,待谁都是带着笑容,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玉姬如此着急,如此紧绷着,像一根被拉在弦上的箭。 冰儿脚步匆匆,跟在玉姬身后,完全能听见她那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主子,那个相府大小姐到底跟您说了什么呀?” 冰儿实在是好奇担心,最终还是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玉姬的脚步忽然顿住,转过身来,严肃地看着婢女。 “冰儿,记住了,今天苏小姐来找我的事情不许再有别人知道,也不要愁眉苦脸的,就跟寻常一样,不要表现出任何不同,若别人问起,就说今天的百合花极为美丽。” “是。” 冰儿不再多问。 玉姬眯了眯眼睛,不由自主地握紧双拳,迎着暖橘色的漫天晚霞和暖洋洋的黄昏光芒,她长长地吐了口气。 金黄色的阳光洒在玉姬脸上,冰儿觉得似乎有些看不真切她的脸,但她知道,那柔和的面容之下藏着的是复杂深沉的心思。 落樱殷勤地给苏映雪捏肩。 “夫人,你瞧王爷这几天茶不思饭不想的,一下朝就回府来陪夫人,还专门让下人去各地寻些奇珍异宝来哄夫人开心。您就别再生气了,没必要为了那些人让夫人不开心。” 苏映雪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母亲死了,她怎么能开心得起来? 她此刻心中恨极了苏清韵和崔氏这一对母女,若不是崔氏,母亲就是相府名正言顺的夫人,而自己也不是始终要被苏清韵压一头的庶出二小姐了。 如今,母亲死了,而她藏身于齐王府,即使在府中如同正妃,可到底也是见不得人。 她越想便越是恨,脸上的表情尤其狠毒。 “夫人真好看,难怪王爷那么喜欢您呢。” 落樱堆满了笑容。 “就夫人这副容貌,奴婢放眼整个京城,都找不出比夫人更美的。对了夫人,听王爷身边的人说,她曾见过王爷为夫人画的画像,再见到夫人本人,就感觉是画中走出来的仙女,比画还要美。” 落樱的甜言蜜语和一番要快上天了的吹捧让苏映雪的脸色好些了,她牵起嘴角,拿起铜镜,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甚是得意。 她向来觉得自己貌美无双,比那个苏清韵好了不知多少倍,若是再有相府嫡女的身份加持…… 如此锦上添花的事为什么她没有! “不过自从夫人进府后,芙蓉阁的那位玉姬让人觉得晦气得很。整天摆着一张脸,她当自己是谁呀?王爷能纳她进府,不就是因为她那副相貌与夫人有几分相似吗?否则,就凭借她一个杏花楼的舞姬,也有资格跟夫人您平起平坐?” 前些话苏映雪听 着心里很舒服,就是最后一句让她膈应,她冷冷地看着落樱。 落樱也是个机灵的丫头,明白过意思来,连忙扇自己巴掌。 “奴婢说错了,她玉姬根本就没有资格与夫人平起平坐,夫人在府中俨然是王妃,而玉姬连舞姬都不如。” “玉姬,我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一个娼妓,下三滥的烟花女子,不过是会跳舞,费尽心机地讨主人欢心,与宠物无异。王爷豢养在家,闲了无事让她跳支舞,这就是她会在王府的原因。若是哪一天玉姬不能跳舞了,你说王爷还会不会让她继续留在王府呢?” 苏映雪挑眉,言语和眼神都极为轻蔑,丝毫不掩饰她对玉姬的厌恶与不屑。 其实,在她眼中,玉姬真的只不过是个小角色。 苏映雪难以离开王府,只能在这王府之内走动,而这王府也就玉姬这一个妾,出也不出去,便只能在府中找找乐子,而这个乐子就是玉姬。 在门外的玉姬无意中见到了这一番话,顿了一顿,面不改色,冰儿倒是气得横眉瞪眼的,想拉着玉姬当场就走,不跟她们接触。 “夫人,是玉姬来了。” 玉姬好歹也是个主子,然而落樱在她面前却傲慢得很,行礼也没个规矩姿态,斜睨,似乎玉姬的身份还不如她一个丫头。 有什么丫头就有什么样的主子。 冰儿 在心中嘀咕着,真是狐假虎威,不过是仗着雪姬受宠罢了。 苏映雪见她来了,看也不看她,细细舀着柔白瓷碗中的百合绿豆粥,姿态当然要比落樱傲慢许多,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这府中的丫头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有人来也不通报一声,万一有个什么差错,担当得起王爷的怒火吗?” “夫人,奴婢这就就要为那些人不平了。” 落樱表情夸张。 “这不过几天就是夫人的生辰日吗?王爷对此极为重视啊,又是金玉宝石,锦绣衣裳的,这些丫头都奉命去给夫人准备生日了,王爷说了,要给夫人一个难忘的宴会。” “这样啊。” 苏映雪放下碗,玉指纤细。 “王爷也真是的,生日没必要这么隆重,只要王爷心中有我就行了。不过说起来我都快忘了我的生日了,若不是你提起,我还真不记得了。” “夫人,您的生日必然要隆重啊,您可是王爷心尖上的人。” 这样的一唱一和,让玉姬不由觉得厌烦。 然而她表面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言笑晏晏的。 “王爷最喜爱妹妹,自然要好好过生日。这是我绣的香囊,送给妹妹当作礼物,虽然小小香囊微不足道,但也是姐姐亲手绣的,还请妹妹不要嫌弃才是。” 玉姬从袖中掏出一只香囊,送到雪姬面前。 那香囊 着实精美,上面绣着一丛大红牡丹和两只喜鹊,旁边还附绣了一首小诗。 “好精湛的绣工。” 苏映雪接过香囊,以为玉姬是想讨好她,不由言语更加放肆。 “不过姐姐的香囊怕是没什么特别之处啊,王爷曾为我让锦绣坊的绣娘绣过几只香囊,姐姐的这只香囊比起她们的,可粗糙得很。” 玉姬也不恼。 “我曾见过妹妹佩戴的一只香囊,也是牡丹图样,我甚是喜欢,而妹妹又很喜欢牡丹,故而绣了一只这样的,想必是不如妹妹那只的,不知妹妹可否让我亲眼看一看那只香囊,看差在哪里?” 苏映雪早将杀死武宁侯世子那件事忘干净了,对那只从苏清韵那边偷回的香囊之后便没有放在心上了。 她当然不会顾及那件事,将香囊束之高阁,她可是随身携带着呢。 在她眼中,玉姬不过如此,所以她自然也不会防着玉姬,更何况玉姬又表现得懦弱乖巧,她更不会多想了。 “喏,”苏映雪拿出香囊,施舍一样。 “这也是出自锦绣坊之手,如此你便可以看出与你给我的香囊的差距了吧?你一个舞姬,怕是学不来刺绣的活。” 玉姬心中风起云涌,微微一笑。 “看出来了。妹妹的这只香囊真好看,上面的牡丹雍容华贵,不愧为国色天香。” 牡丹花蕊确实有一条是黄色的。 第59章 百合香 过了几日,傍晚时分,苏清韵收到了玉姬的信。 看完之后,她将信烧掉。 玉姬已经同意与她结盟了。 苏清韵坐在秋千上,百无聊赖地荡着秋千,看向远方天边的袅袅云烟,由衷赞叹这个女人。 她说,杀死武宁侯世子的真凶苏映雪固然可恨,但是让花菱顶罪就是官府的无能和相府可以只手遮天的能力了。 玉姬是那种能成大事的人,她善于隐忍,心有城府,聪明理智。 也明白自己当前的局势,要想为花菱报仇,第一个该处置的就是苏映雪,况且苏映雪也是她目前唯一的可以经常接触到的人。 这样的人,值得信任,却也让她无法完全信任,需要暗中防备。 苏清韵忽然开始期待起这场齐王府中两个女人之间的斗争。 想必她的妹妹会输得一败涂地呢。 “小姐,您怎么还在这呀?” 紫苏抱着个披风,一路跑过来,“这会都起风了,您赶紧回屋休息吧。” “知道了,我不就多待了一会。” 苏清韵有些无奈。 回屋的路上,苏清韵忽然提起,“苏映雪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紫苏一愣,仔细回想。 “是的,以往这个时候,府内上下都在准备着给二小姐过生日呢。小姐,您怎么忽然想到这个了?不会是想二小 姐了吧?” “说什么呢?” 苏清韵哂笑,“想她做什么?想她来苦心孤诣地对母亲和昊儿耍坏心眼吗?我只是听说齐王府雪姬的生辰,似乎与苏映雪是同一天。” 紫苏也听说过这个雪姬,不甚清楚。 “是吗?若是让二小姐知道她的生日跟一个侍妾是同一天,怕是又要生气了。” 苏清韵扬眉一笑,“二妹妹那样的性格确实会生气呢,真有意思。” 也很讽刺。 芙蓉阁。 玉姬握着一只香囊,凝视烛火,似乎有火苗在她眼中跳动。 冰儿在一旁伺候着。 “夜已经深了,时候也不早了,您快早些休息吧,这些天您睡得都太晚了,再这样下去奴婢担心您的身体啊。” 玉姬摇摇头,“你累了就先睡吧,我心里还有事。” 冰儿看了忧心,哪还睡得着。 她想来想去,肯定就是因为雪姬三番五次的嘲笑还有王爷的漠视。 “王爷也真是的,明明主子比那雪姬好了无数倍,怎么王爷眼中只见了那雪姬而不见主子呢?” 白天里憋着不能说的话,到了晚上都安静的时候总能说吧。 冰儿很不服气,她对牡丹阁中的人怨念颇深。 “冰儿。” 玉姬皱眉,眼神示意她不要继续往下说了。 冰儿心里堵得慌,委屈得只能跟自己 发脾气。 玉姬见她这样,也很无奈。 “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即使是在背后都不能说,就算心里再怎么难受也不能说。在王府之中,行事要谨慎,若是被你的敌人抓到了把柄,到时候你可就寸步难行,悔恨当初了。” “冰儿知道了……” 玉姬看她那个样子,也知道她本性不改,以后该说还是会说的,玉姬不禁担心这个丫头,都说祸从口出,以后这个丫头可怎么办呀? “多日不见,玉姬还是这番聪慧啊,每天听玉姬说话,总是能让本王醍醐灌顶,受益不小。” 这冷清的芙蓉阁中忽然多了一道男声。 冰儿当场愣住了,随后喜笑颜开,拉着玉姬的手。 “王爷来啦!王爷这么多天不来芙蓉阁,奴婢以为王爷都快忘记我们主子了呢。” “冰儿!” 玉姬甚是头疼,这个冰儿真的是屡教不改。 宁鸿奕却大声笑了笑,“玉姬稳重,丫头却如此活泼。” 玉姬叹了叹气。 “参见王爷,冰儿向来就是这样子,我说过她很多次了,偏是不改,多有冒犯,还请王爷恕罪。” 宁鸿奕走近。 “无碍,你的丫头你好好看着就是了。本王回府之后,一路上闻到了清雅的香味,很是喜欢,寻香而来,原来香踪是在玉姬的芙蓉阁。” 玉姬佯装惊讶。 “寻香?王爷所说的香味是否为百合?我前几天去了虹河那边的百合宴,采了几支百合回来,放在阁中的花瓶里养。” 宁鸿奕看了看那百合,洁雅清新,香气四溢,似乎抚慰了他一天的疲惫与劳累,他不由弯起嘴角,转身看了看穿着一身白衣的玉姬,美貌得有些苍白忧愁。 “只穿这么点,着凉了怎么办?冰儿,你也不好好照顾好主子?” 冰儿连忙拿了一件衣服给玉姬披上,有些无辜。 “奴婢已经让主子早些休息了,可主子不听,心事颇多。” 宁鸿奕“哦”了一声,“玉姬在想什么?” “雪姬妹妹的生辰不是要到了吗?我在想要送什么给妹妹?” 玉姬蹙了蹙秀眉。 “我绣了一只香囊给妹妹,不过妹妹不喜欢,我只得重新再想。不知王爷没什么建议呢?我与妹妹并不相熟,而王爷却与妹妹朝夕相对,一定知道妹妹喜欢什么。” 宁鸿奕稍作思索。 “金银玉石,丝绸锦缎,首饰珠宝,夫人喜欢这些东西,不过她都不缺,真是辛苦你了,费尽心思地想这个。” 玉姬柔声一笑。 “妹妹对王爷爱若珍宝,那我自然也该上心。既然妹妹喜欢牡丹,不如我明天让人去雕个牡丹,王爷觉得如何?” 她一笑,脸上生色,周边环绕着他们的百合香似乎也越来越重,既淡雅又舒心。 宁鸿奕忽然觉得这个陪伴许久的玉姬似乎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像苏映雪了,相比苏映雪的明艳若牡丹,她更清雅如百合。 “甚好。” 宁鸿奕觉得今晚的玉姬有些不一样了,笑容纯真若少女,倒是让他心中一动。 他也不知是不是许久没有同她亲近的缘故,还是受这宁心宜人的百合香所刺激。 总之,眼前的玉姬让他心神激荡,仿佛回到了初次见她跳舞的那会。 “什么!王爷留在了芙蓉阁?” 第二天早上,苏映雪一起床就听到了这个消息,气得嘴都歪了,她白天还嘲笑讽刺过玉姬说王爷不会再去她那边,谁知今天晚上她就打脸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个不要脸的玉姬勾引得王爷,真是看不出来,奴婢还以为她玉姬清心寡欲,不争不抢,无欲无求呢。” 落樱在一旁煽风点火。 “原来背地里是个这样的货色!知道王爷宠爱夫人,肯定眼红,所以趁着昨晚夫人不舒服,早点睡了的时候,使手段让王爷去了她那芙蓉阁!” 苏映雪将一盏花瓶摔成碎片,眼中狠意尽显无疑。 “玉姬!你敢跟我抢王爷的宠爱?看来我还真是小瞧你了,给我等着。” 第60章 偶遇 今日天气很好,趁着苏昊休息,苏清韵带着他还有紫苏丁香两个丫头上街转转。 苏昊好奇心很重,又爱吃爱喝,无论什么都要上去看几眼。 “阿姐,我要这个小老虎!” 苏昊拉着苏清韵到一个专门卖各种小东西的摊点上,新奇地拿着一只小老虎玩具,笑得傻兮兮的。 苏清韵不由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看向摊主,“这个多少钱?” “二十文。” 苏清韵又看向那只小老虎。 “做得如此精细,想必废了不少功夫,您只卖二十文会不会太便宜了?” 摊主是个年迈的老头,闻言摆了摆手。 “小玩意罢了,家里一大堆,二十文我还嫌贵呢!” 这老头甚是豪爽,苏清韵莞尔一笑,给了他一两银子。 “昊儿,还有没有喜欢的,多挑几个。” “好,阿姐!” 苏昊果真认真地挑了,看这条小鱼很喜欢,看那只豹子也很喜欢,挑着挑着就挑花了眼,不一会这摊子上的东西都要被苏昊清空了。 苏清韵无奈,看向弟弟的眼神充满了宠溺。 “老人家,钱还够吗?” 老头还在忙着给他们找零钱,没想到一转眼自己的东西就快没了,心里还是挺乐呵的,毕竟这些东西搁往日他也卖不出去多少。 “够了够了……贵人可真心善啊。” “您雕的小动 物栩栩如生,好似活的一样。” 苏清韵看了看一只小猫,由衷赞叹道。 “都雕了这么多年了,总该让外行人觉得厉害才行呢,不然我不就白混这一行了。” 老头很幽默,表情滑稽,逗得紫苏丁香笑出声来。 “苏小姐?” 苏清韵转身,见到眼前的人还是有一些发愣的,随后她换上笑容,端庄大气。 “玉姬?真是好巧啊。” 来人正是玉姬,她一袭嫩黄色的衣服容貌清丽,气质如兰,虽没有苏清韵那般高贵不俗,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她虽是王府的侍妾,齐王的女人,然而从外表和气质上来看,都像个大家闺秀。 “见过苏小姐,真是巧,能在这边遇到小姐。小姐是来买这些小物件的吗?” 玉姬温柔婉约,身上还有着百合的淡雅香味,让人舒心。 苏清韵笑了笑,“是的,昊儿喜欢这些东西,我便陪他买。你今日怎么也上街了?” 玉姬与摊主点头示意,“府中雪姬夫人的生辰快到了,我寻思着送些东西给她,想了好久,最后想到了杨老先生,想求杨老先生帮忙做一只牡丹花。” 苏清韵很是惊讶,看着摊主,看这老头吹胡子瞪眼,也起了戏谑的心思。 “原来您还是个大家呢。” 玉姬掩唇一笑。 “小姐不知,杨老先生这个大家的手艺可不 输那些声名在外的大家呢。原先我也不知,以为他只是个会雕刻的老先生而已,后来我的一位姐妹告诉我,杨老先生可厉害着呢。” “在杏花楼前面摆摊的那个事就别说了吧,说出来丢人,真是,那杏花楼的妈妈也是小气,活该后来换人了。” 苏清韵看这个老头,感觉还是个颇有故事的老头呢。 “好啦好啦,你们既然买完了就快走吧,不要打扰我做生意了,我今天要把这一摊子都卖完!” 杨老头雄心壮志。 玉姬偷笑,在苏清韵面前,也没好意思拆穿他。 “那麻烦您了,初五那日我过来这边取牡丹花,这是定金。” 冰儿将沉甸甸的荷包给了杨老头。 杨老头又拿到了钱,美滋滋,连连应声,“放心吧玉姑娘,我保证给您雕出最美的牡丹花来。” “可不要素的,要艳的,红的。” 玉姬轻声说,“这个是送人的,对方很是挑剔……” 杨老头摆摆手,“我的手艺能让天底下最挑剔的人都无话可说,玉姑娘,您可就放宽心吧。” 苏清韵忍不住笑,她实在觉得这个杨老头很滑稽,长得也很慈眉善目。 离开摊子后,她邀请玉姬去了附近的云来茶馆。 苏昊在茶座那边听着说书,津津有味,紫苏在一旁给小少爷嗑瓜子。 “相府的小少爷长得真有 福气。” 玉姬称赞,想起了些伤感的事情,“我曾经也有过一个孩子,不过我没有那个福气,留不住孩子。” 苏清韵愣了一愣,不知道她原来还怀过孕。 她仔细回想,对方是宁鸿奕的侍妾,然而她前世她嫁入齐王府之后,府中并没有侍妾。 也不知道她前世到底与宁鸿奕有没有关系…… 不过,她已经做好准备了。 从她重生的那刻起,今生就与前世截然不同。 “杨老先生在杏花楼前摆摊做生意的时候,我和花菱就认识他了,因为他做的东西很生动,花菱很喜欢,她平日里没什么钱,却总是偷偷藏着点,拿去买些小玩意回来,为的是救助杨老先生。老先生不容易,家住在城郊,为了生计,每天都起早贪黑。” 玉姬轻啜一口茶,说得漫不经心。 “花菱……是个很善良的姑娘吗?” 苏清韵啜了一口茶,感觉口中苦意蔓延开头,有点不舒服。 “都说烟花女子无情无义,可花菱不是那样的人。” 玉姬然后便不说了。 苏清韵在心中叹了口气,便不问了,“这是什么地方的茶,苦后清甜。” “小姐很喜欢?这是江南盛产的茶叶。我那边还有一些,若是小姐喜欢,我让冰儿给你送去一些。” 玉姬抬手倒茶,低眉顺眼。 苏清韵微笑,“若是让齐 王府的雪姬夫人知道,可会怪罪你?” “无论我做什么,雪姬夫人都会怪罪的。我身着素衣,夫人怪罪,说晦气;我佩戴百合香囊,夫人怪罪,将我屋中的百合都给踩坏了;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出门,夫人必然会怪罪我;我与相府的大小姐交好,那么夫人就更会怪罪于我了。” 玉姬意味深长,苏清韵听出了一些反讽与讥笑之意,可真难得。 “你不怕吗?” 玉姬淡然一笑。 “我若是怕,就不会利用百合香留住王爷了。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我会做出争宠这件事。不过既然都做了,我就不会后悔。说起来,也多谢小姐替我出的主意。” 苏清韵放下茶盏,抓了一把蜜饯。 “那也是玉姬你本来性情就温和,而雪姬在府中想必嚣张惯了,即使那些下人争着抢着去讨好她,但心里未必敬重她。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些丫头才愿意帮你。” “收买人心,比教训一个人更重要啊。” 茶凉了,也该走了。 苏昊还沉浸在说书人的热血故事中,紫苏和丁香照顾着他。 苏清韵则若有所思,玉姬可以是个睿智的好同伴,也可以是个难缠的对手。 这样一个女子困于内宅之中,苏清韵竟为她觉得惋惜。 “小姐,隔岸菊,花快开啦,趁天还明亮,我们再去那边转转吧!” 第61章 吉人自有天相2 午休过后,天气转凉,紫苏拼命地给苏清韵加衣裳。 苏清韵无可奈何,随她去了。 母亲在花园同秋姨娘赏花,谈些家常人事。 苏清韵远远就看见母亲的笑容了,自从王氏和苏映雪从相府消失之后,母亲的生活越来越简单了,若是搁以前,母亲哪会这般从容悠闲,既要为王氏的耀武扬威所愁,还得提防着她那不甚安分一心想要取而代之的狼子野心。 她顿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母亲,姨娘。” 苏清韵走到她们身边,眉目之间可见她轻松欢喜。 “母亲和姨娘越来越亲密了,韵儿也就放心了,原先还想再找几个丫头过来陪陪陪陪母亲的,现在倒是该感激秋姨娘了。” 崔氏牵过她的手来。 “不要找那么多的丫头,我已经有琥珀了还有崔嬷嬷,再说了,韵儿在没有出嫁之前,还是陪我的,以后嫁到秦王府了,也要记得常回来看看。若是秦王府敢有人对你不敬,你一定要告诉母亲。” “母亲,您怎么又谈起这个……” 苏清韵心中叹了口气,她知道母亲不舍才会这样说,她也很不舍。 “母亲,就算韵儿嫁去了秦王府,也没有人敢欺负我。韵儿永远都是母亲的 女儿,都是相府的大小姐。” 崔氏慈和地看着女儿,“好韵儿。” 秋姨娘温婉一笑。 “夫人不必担心,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况且秦王殿下那么心仪小姐,怎么会让府中的人欺负小姐呢?到时候小姐不需告诉夫人您,殿下就已经将人处置了。殿下是不会让小姐受一丁点委屈的。” 秋姨娘这一番话让崔氏放心了许多。 “说起来,殿下真是个良配,年少就立下赫赫战功性格仁厚,最重要的是对韵儿极好。” 苏清韵眼看着她们的话题就要移到宁鸿轩身上了,毫无缘由地忽然紧张了起来,她觉得此处不宜久留。 “母亲,姨娘,我昨日的宣纸还留在了访山亭中,你们聊着吧,我去作画。” 崔氏女儿匆匆忙忙离去的背影,和秋姨娘相视一笑。 “这孩子,害羞了。每次说起秦王殿下,她都有点不好意思。” “女儿心事嘛。” 秋姨娘正在兴头上,也开起了苏清韵的玩笑。 “若是小姐没有情意,倒也不会逃走了。” “反正啊我是越看韵儿和秦王殿下越觉得般配,老爷当初选的这门亲事真是对了。”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那齐王确实处处不如秦王,虚情假意的,也不知道韵儿当时 为什么那么喜欢齐王。 崔氏摇了摇头,想起女儿当时还铁了心了跟老爷哭啊求啊。 “无论过去怎么样,现在小姐与秦王关系甚好,就是一件好事。” 秋姨娘这一番话说得,让崔氏对宁鸿轩的印象更好了。 到哪去找这样一个出身高贵,守礼克制,温文尔雅而又英勇善战的夫君呢? 正好也配得上她花容月貌,温婉善良,聪慧灵敏的韵儿。 访山亭,苏清韵放下笔,丁香将石砚和扇子移开。 “小姐,这幅画可真美啊。” 丁香收拾东西的时候,忍不住赞叹。 “您画的是咱们眼前的山景吗?奴婢忽然觉得咱们好像是在画中。” 苏清韵微微一笑,“你倒是通灵性。” 访山亭四面环水,远处有山,苏清韵的画就是以访山亭的视角看远方,泼墨山水画,纵,情恣意,一气呵成。 画上黑白二色勾勒出悠闲而又隐逸的一个世界,山上云烟雾气缭绕,山下碧水连天,烟波浩渺,可见得大气象,大格局。 丁香见她微微俯身,在画的一侧添了些小字,纳闷:“小姐,这幅画要送人吗?” “嗯,送给齐王府快要过生辰的雪姬。” 苏清韵若无其事,丁香百思不得其解。 苏清韵笑了一 声,解释:“雪姬生辰,齐王宴请宾客,请了秦王殿下还有一众皇子贵族,殿下书信给我,想我一同前去。我想着我在相府本就闲着无事,既然秦王殿下邀约,那就不妨去看看。若是空手去了,那位雪姬必然不悦,所以我就信手作画,当作礼物。” “齐王殿下竟为雪姬大宴宾客?她不过是一个侍妾,有何资格,更何况不怕雪姬的真实身份被发现吗?” 丁香讶异。 “齐王宠爱她,众人不过是看在齐王的面子上,他有的是办法能让雪姬不以真面目示人。” 丁香了然,意味深长,再重新看向那幅画。 “奴婢觉得,雪姬夫人一定会很喜欢小姐送的这个礼物的。” 苏清韵扬眉浅笑,细细地看着那幅画,再看向眼前的景,她拿着笔,重新展开一张宣纸,泼墨挥毫,不一会就画出了一副一模一样的画,甚至比先前那张更有写意美。 “这幅送给雪姬,这副我自己留着。雪姬这个人素来爱毁坏东西,我恰恰与她相反。画若被她撕了,我可得心疼呢。” 苏清韵吹了吹纸上还未干的墨。 “丁香,一会将它装裱好。” 丁香深为小姐的这一招所折服。 “是,小姐。若是雪姬看到了这副画 ,又是小姐您送过去的……哎,真是可怜了这一副画。” 苏清韵轻轻一笑,凝视着远处闪着光的烟波。 “妹妹,我很期待我们的第一次交锋。” 苏映雪刚从芙蓉阁出来,将她那边的百合啊什么的全给剪了,又狠狠地将她讽刺了一顿,现在感觉甚是满意,心头舒畅极了。 她比以前更讨厌玉姬了。 “百合宴?玉姬可真是闲情逸致,王爷为朝堂事务所累,她不好好想着如何为王爷排忧解难,反正天天出门去看什么花啊草啊,整个王府也就她最闲了。哦不,她也不闲,她想方设法地要赢得王爷的宠爱呢,我真的不该小瞧这个女人。也是,杏花楼出来的女子,怎么可能是省油的灯。” 落樱给她捏肩捶腿,一通附和。 “以前是夫人善良,没想到那个玉姬是如此有心计的女人,夫人以后咱们可就得好好管管芙蓉阁了。” “还要你说,本夫人当然知道。” 苏映雪才喝了一口茶,就有丫头报王爷来了,她面不改色,也不起身,只是咳了咳。 宁鸿奕让丫头们都退下,坐到苏映雪旁边,见她满是心事的样子,特意放缓了语速。 “夫人最近可是心情不好?为何要将玉姬的百合花都给剪了……” 第62章 唯一的女主人 苏映雪本就因为玉姬心情烦躁,她原本还等着我宁鸿奕甜言蜜语哄她开心,谁知宁鸿奕一上来就说了玉姬,苏映雪越听越觉得他是在怪罪她毁了百合,欺负了玉姬。 “怎么?王爷到底是心疼百合花还是心疼百合花的主人?想不到玉姬竟然去跟王爷告状,怎么样?王爷现在是不是被玉姬说得不喜欢映雪了了?” 苏映雪甩开他的手,背对着他,没好气地说,眼神尖锐如刀,语气却分明撒娇。 “夫人你说得这是什么话呀?本王的心始终都是映雪的,别人根本就夺不走。” 宁鸿奕缠上去,爱极了她这一副娇纵又俏丽的模样了。 “好了,映雪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本王得心疼的。” 苏映雪内心有点烦他,不想他靠得这么近,推开了他,皱了皱眉。 “王爷身子一股子百合香味,难道不知映雪不喜欢这种香吗?王爷既然这么喜欢百合香,不如今晚也去找玉姬好了。” “夫人。” 宁鸿奕有些无奈。 “玉姬是玉姬,映雪是映雪,在本王心中,玉姬只是一个妾,而映雪却是本王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玉姬如何与夫人相比?夫人又为何要与玉姬置气呢?” “玉姬她心机深沉,设计争宠,王爷是不是以为她喜欢百合,就真如百合一样 纯洁淡雅了?王爷也不想想她是什么地方出来的人。” 苏映雪撇开他的手,坐到梳妆镜面前,捋着自己的头发,从头到脚都写着不开心。 宁鸿奕随她过去,主动接了红木梳子给她梳发。 “玉姬虽是出身杏花楼,但是为人聪慧……” “可不得聪慧,不然怎么混得下那杏花楼?见风使舵,察言观色,看人眼色行事,难道不是她们那类人的必修技能吗?” 苏映雪夺回梳子,冷眼相对。 “我看王爷啊,心里莫不是对玉姬还留有情意,既然如此,那王爷就去找玉姬吧,别来映雪这牡丹阁了,省得府中丫头说道,再说我打压玉姬,总之都是我的不对。” 宁鸿奕不厌其烦地宽慰她。 “谁要是敢这么想,本王即刻处罚她们。映雪,别多想了,玉姬不会成为你的绊脚石的,她对你也不会产生任何威胁。玉姬前些日子还跟我说要给你精心准备礼物,保准你一定喜欢。还有这次你的生辰,玉姬也跟我求情,设身处地地为你着想,希望能办得隆重些,不止是在咱们齐王府内,还希望外面那些王公贵族能明了雪姬在齐王府是受万千宠爱的,要给足咱们雪姬夫人排场。” 苏映雪没有回话,宁鸿奕凑近一看,她竟满脸泪痕,眼睛湿润,楚楚可 怜,好像在控诉什么。 宁鸿奕最怕她哭了,心疼极了,连忙将她揽入怀中。 “王爷现在这么向着玉姬,倒让映雪真的害怕了……” 宁鸿奕拿手绢擦拭她的眼泪,“害怕什么?” 苏映雪抽泣着,瞬间哭得梨花带雨。 “玉姬陪伴王爷那么久,而映雪不过才来了几个月,到底是比不过玉姬姐姐,况且姐姐又那么善解人意,懂得王爷的心,我虽然每日说着讨厌她,其实是嫉妒玉姬姐姐……还有王爷喜欢映雪的时候会百般护着映雪,可映雪害怕若是有一天王爷不喜欢映雪了……” “映雪,别哭了,本王答应你,你害怕的这些都不会发生,只有本王在一天,你就是齐王府中唯一的女主人。” 宁鸿奕一遍又一遍地哄她,苏映雪的哭声渐渐弱下去了,她埋在宁鸿奕怀中,看不清楚表情。 “主子,王爷最近常来我们芙蓉阁呢,雪姬夫人知道快要气死了,真是的,好好的百合与她有什么仇……” 冰儿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边收拾边抱怨。 “王爷被她迷得七荤八素的,明明都是雪姬的错,偏偏雪姬什么事都没有,这也未免太不公平了。” 玉姬神色淡然,将一株坏了根的百合放在了屋外。 “冰儿,祸从口出,我提醒了这么多次, 你什么时候能长记性呢?上次被雪姬夫人罚跪忘了?” 冰儿扁嘴。 “现在这边也没有人,估计都忙着去讨好夫人了,我说说也没有事。” 玉姬摇了摇头,目光满是担忧。 她不是没有考虑把冰儿送走,换一个谨言慎行的过来,但是冰儿毕竟跟她很久了,而且冰儿当初是被花菱在街上救下的,她答应过花菱要将冰儿收在身边的,如此一想,玉姬更加纠结了。 “真美的百合,好可惜啊……” 冰儿跪在地上,捡着捡着竟伤感了起来,抹着眼泪。 “花儿开得这么美,我们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就被雪姬给剪了,花儿该有多疼啊,戛然而止的生命,刹那之间不堪一击。外面那些人都争着去讨好雪姬夫人,说夫人温婉善良,她拿剪刀的样子简直像个泼妇……” 玉姬猛地将门关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冰儿说得毫不夸张,但是这话让雪姬听见,冰儿吃不了兜着走。 对于这个丫头,她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改是改不了的,只能把她送走,可是去哪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这个丫头呢? 她想了许多都想不到一个好地方,捏了捏眉心,算了,等过几日雪姬生辰,私下里求一求苏大小姐吧。 “小姐,您今天这一身真美啊。” 紫苏 捧着红盒子,在花园那边找到了苏清韵。 她今日换了一袭橙白色的襦裙,系了丝绸腰带,腰间还缀了一只牌型翡翠玉佩,妆容精致典雅,一双美目,顾盼生姿。 她迈着轻盈的步伐款款而来,步摇与耳环一同摇摆,流光溢彩,一阵香风,和着镯子与镯子碰撞的声音。 苏清韵平日爱穿暗色的衣服,比如紫色,黛色什么的,很少穿这种亮丽的衣服。 暗色衣裳衬得她稳重,气质高雅,而亮色系的衣服让她变得澄澈灵动,妙龄少女当之无愧。 “小姐,您快戴上这个珠钗!” 紫苏兴冲冲地将盒子中的珠钗插在苏清韵的发髻中,十分满意地看看。 “真是相得益彰!夫人送的这个珠钗真美,既不耀眼却也能很好地衬托小姐的秀丽。” 苏清韵摸了摸头上的珠钗,微笑。 “母亲送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 正厅中,宁鸿轩与苏相闲谈些事情,他心不在焉的,时不时往门外望,苏相也知他心意,不由笑着捻了捻自己的胡子。 “小姐来啦!” 宁鸿轩离开看过去,只见那橙白色的少女逆着光出现了,看不真切,却让他的心跳得毫无规律。 少女头上的那步摇晃动,他的心也颤颤巍巍;少女手腕间两只银镯子碰撞,他仿佛听见了最美的声音。 第63章 一个故人 随着苏清韵走近,宁鸿轩闻到了一阵雅香,他看向少女的脸庞,肤白如玉,在她的眼睛中,他看到了自己失神的模样。 “那小女就交由殿下照顾了。” 苏相忍着笑,咳了一声。 “殿下可要保证小女万无一失。” 宁鸿轩连忙恢复从容。 “相爷放心,宴会结束后,我会将小姐完好无损地送回相府。” 紫苏在一旁偷偷捂着嘴笑。 丁香偷偷拉她,示意她不要露馅了。 苏清韵自然也察觉到了宁鸿轩的失神,顿时有些尴尬,她佯装不知,告别父亲母亲,然后带着两个丫头,跟宁鸿轩去了。 “我还从未见韵儿穿过橙色的衣服呢” 宁鸿轩给她一个靠枕,语气格外温柔。 “紫色优雅,橙色灵动,韵儿穿橙色,与之前相比,似乎褪去了一些疏离与清冷,更多了人间烟火气。” 苏清韵瞥了眼他,下意识地想避开他。 “我不过换了一种颜色的衣裳,怎么连人间烟火气都多了。” 宁鸿奕轻声一笑,笑声如潺潺清泉。 “想必今日宴会没有人比韵儿更美了,如此精心打扮,竟然是去见你的妹妹和齐王,本王还真是有些失落呢。” 苏清韵耳朵有些红,她摸了摸自己的 耳环,露出一截如玉藕的一般的手臂,两只银手镯叮当作响。 “殿下言重了,齐王不算什么,我妹妹也不算什么。我今日的目的,就是要抢了苏映雪的风头。” 宁鸿轩凝视着她。 “不必精心装扮,韵儿也是众人目光的焦点。” 苏清韵放下袖子。 随后,一路无话。 到了齐王府,宁鸿轩先下车,然后向马车中的人伸了手,随后帘子被掀开,一只纤纤玉手搭在宁鸿轩的手上,下了马车。 齐王府的小厮见这女子真面目,许久没有回过神来,他未想到这世界上还有比他们府中的雪姬还要美的女子。 自己的未婚妻被别人盯着,宁鸿轩很是不悦。 “好大的胆子?” 小厮于是不敢再看那女子,连忙赔礼道歉,向里面喊道:“秦王殿下来了!” 尽管已经是齐王的女人了,但苏映雪听到秦王的名号还是心中喜悦,她正想理理衣裙,给宁鸿轩留下一个好的印象时,却看见一个漂亮的女人与宁鸿轩并排走,而这个女人正是苏映雪在这个世界上最厌恶最憎恨的人……苏清韵。 她瘫坐在位子上,握紧了双拳,额头上因为生气而冒汗。 “好美的女子啊……” 落樱一时也 看呆了,苏映雪听到这话气得扭头,狠狠地掐了她,落樱疼也不敢叫出声,只能忍着眼泪跟她求饶。 大庭广众之下,苏映雪还没有彻底失去理智。 她偷偷看了看周围的人,见众人都被苏清韵迷住了,甚至连宁鸿奕都呆住了,她更加来火。 今日生辰,她以过敏为由戴上面纱,左眼旁边点了一颗红色的痣,眉心中间贴了花钿,她是齐王府的雪姬夫人,没人会知道也没有人会认出来,其实她是相府二小姐苏映雪。 “大小姐,您来啦。” 玉姬行礼,笑容得体。 “参加秦王殿下,今日一见秦王殿下,果真英勇潇洒,与大小姐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这么一说,众人便明白了,原来这位美貌绝伦的女子是秦王殿下的未婚妻,相府的千金小姐。 “玉姬,怎么你认识相府小姐?” 宁鸿奕很难控制自己的目光不看想苏清韵,她今日太美了,美得不可方物。 他曾假意追求过她,即使那个时候,他都没有发现苏清韵也可以这么美。 玉姬与苏清韵相视一笑。 “偶尔在街上结识了大小姐,因为没想到会相遇,所以就没跟殿下说。” 宁鸿轩靠近苏清韵,宣誓主权。 宁鸿奕这才看向宁鸿轩,“三哥,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虽然是跟宁鸿轩说话,眼角却偷偷撇着苏清韵。 “五弟邀约,我又正好有空,为什么不来?” 宁鸿轩笑容淡了些,他挥挥手,让贾坤将东西呈上。 “五弟的侍妾过生日,这些是准备的一些礼物,不成敬意。” 苏映雪娉娉婷婷地走过来了,姿态端庄而又贤淑。 “多谢秦王殿下,殿下有心了。” 宁鸿轩并不看她。 看着苏映雪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苏清韵觉得真好笑,原来苏映雪还没对秦王死心啊,都已经是齐王府的人了,还心心念念着秦王。 苏映雪的余光一直扫着苏清韵,自然察觉到她那略带轻蔑的笑容。 “这位是姑娘……” “妹妹,这位是相府的大小姐,也是秦王殿下未来的王妃。大小姐,这是雪姬。” 不得不说,玉姬说话会挑重点,也很能刺到苏映雪。 苏清韵瞧着苏映雪果然眼中闪过狠意,不过到底也会伪装,很快就又变成刚才那副人畜无害的温婉女子了。 “原来是相府大小姐呀。我鲜少出门,也很少见除齐王府以外的人,今日得见大小姐真容,果然名不虚传,美极 了。” 苏清韵挑眉,既然对方都开始入戏了,玉姬也开始陪着演了,那作为另一个主角的她当然不能落于下风。 苏清韵佯装疑惑。 “听传闻说,齐王府的雪姬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我实在好奇到底长什么样子?” 雪姬微微一笑。 “真是不巧,昨日不知道怎么回事,脸上起了许多红点点,忽然过敏,没有办法,我只能先用面纱遮一遮了,省得让大家看了扫兴,今日的筵席也吃不下去了。” 苏清韵掩唇一笑,配着悦耳的镯子声,甚是动人。 “我只瞧上半张脸,便知是个美人。而且,还觉得有些熟悉呢,连声音都很像,很像我认识的一个故人……” 苏映雪脸色一僵。 宁鸿奕揽着苏映雪。 “大小姐怕是想多了,雪姬自小并不在京城长大,怎么会是小姐认识的一个故人呢?” 苏清韵歪了歪头,神情俏皮。 “也是,我那位故人此时应该在老家过得好好的……不过也真是有缘啊,你和我那故人的生辰竟是同一天呢。” 苏映雪和宁鸿奕还没来得及舒口气,又听见苏清韵来了这么一句,顿时心又被吊起来了。 苏清韵,每次都能让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第64章 水墨画卷 “大小姐,咱们宁国疆域辽阔,子民无数,同一天生辰的人何其之多。” 玉姬三言两语就将这尴尬的氛围给破开了,宁鸿奕看向她的眼神充满着赞许。 苏清韵略作思索,看了看苏映雪。 “也对,毕竟齐王说雪姬是来自西边的,而我那位妹妹却是从不肯去那种贫寒之地的,妹妹心中向来是只有繁华的京城和富庶的江南。” 她忽然忧郁,轻蹙眉头,语气伤感。 “说起来,还真是有些思念我的妹妹了,也不知她现在过得好不好?往日她的生辰宴会热闹极了,也不知今年的寿宴是否还如往日一般人来人往?” 苏映雪在心里将她骂了无数遍,这个贱,人果然最会做表面功夫,装得真心真意的,都快把所有人唬住了,呵,若不是她了解她,恐怕也会被她这一番伪装给震慑住。 “若是二小姐知道大小姐这般关怀,必然会很感动的,雪姬从小孤苦伶仃,如一叶浮萍,漂泊人间,就没有体会到姐妹之间的情真意切,听大小姐说一说,我甚是羡慕。” 苏映雪说这话,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都善于伪装,那就看谁更真实,谁的段位 更高了。 苏清韵笑意渐深,“不必羡慕她他人。在其王府之中,玉姬不就是你的姐妹?我偶然与玉姬相识,她性格温厚,过往都已经不重要了,雪姬应该多珍惜当下的人才是呀。” 玉姬轻轻一笑,“得小姐谬赞,玉姬受宠若惊。” 苏映雪差点没忍住,没有缘由地就很生气,这两个她都很讨厌的人凑在一起也让她极为不耐烦。 “好了,不多说了,今日是雪姬的生辰,就不再说些悲伤的话题了。” 苏清韵适可而止。 “秦王殿下邀请我前来之时,恰好受了风寒,在床上躺了几天,一直没有想好要给你准备什么礼物。一日闲庭信步,走到相府的花园后面,有感于眼前风景,便取了纸墨作画,还希望你能喜欢。” 身后的丁香上前两步,将怀中所抱的画卷拆开,众人的目光都集结在丁香的动作上。 在场的不是齐王的兄弟便是高官贵族妇人,对于相府的大小姐就算没有见过,也颇有耳闻,知道这位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她亲手画的画,更是被明沁郡主极力赞扬过的。 苏映雪眯了眯眼睛,维持着端庄的礼仪,对苏 清韵送什么礼物并不在意,甚至不屑。 “这是……” 待丁香徐徐展开画卷,众人惊叹,虽不是波澜壮阔的大好河山,也没有繁华细腻的京城气象,但这幅画的格局与意境远不输二者。 挥毫泼墨,笔墨是如此随意,仿佛信手一挥,笔下就有人间少有的水墨画卷。 “有飞鸟盘旋,云烟缭绕,亭台楼阁,想必这青山绿水并不孤独呢。” 玉姬看着那画卷,啧啧称叹。 “我学过一阵子的绘画,也看过许多,苏小姐的画是我见过山水画中最悠远也最美的。” 宁鸿奕亦痴迷于那画的绝世意境,他万分疑惑且震惊,这幅画真的是出自苏清韵之手吗? 宁鸿轩淡淡地收回视线,不得不说,这么多人盯着他的未来王妃,着实让他不爽。 至于苏映雪,她咬牙切齿,还不得不保持着微笑,这明明就是相府的访山亭那边的风景…… 一看到访山亭就让她想起相府,想起常去那边的苏清韵,想起她曾经在相府,在苏清韵那边受的气,还有在相府死去的母亲。 苏映雪脸色渐渐变得阴沉。 “怎么了?雪姬是不喜欢这幅画吗?” 苏清韵有些 自责地看了看画。 “原来雪姬不喜欢,不如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我让人随后补上给你。” 苏映雪见许多目光聚集在她身上,顿时眉开眼笑。 “大小姐客气了,我不是不喜欢,相府赫赫有名的大小姐亲自给我作画,我荣幸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不喜欢呢?” 她心里却是恨极了的,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苏清韵说话这般虚伪,假惺惺的,而且笑里藏刀的。 苏清韵松了口气,重新扬起笑容,“雪姬喜欢就好。” 她的笑容明媚如春,没有任何令人不适的感觉,阳光就在身上,橙白色的衣服仿若由光芒织就,上天如此仁慈,又洒了一大把星辰在她衣裳上。 而容貌又姣好,熠熠生辉的金色步摇和随风晃动的耳环竟都没有她的一个笑容来得慑心夺魄。 在宁鸿轩眼里,苏清韵的笑又是有些不一样的,带着戏谑与反讽,戏弄别人得逞之后的那一抹狡黠的笑。 心动不已,若不是现场这么多目光干扰了这美好的场景,他会更心动。 “不知道这幅画的含义是什么呢……” 苏映雪从丁香手中接过画,将它又展开。 “天底下美景无数, 独步天下的更是数不尽。而在我的心中,天底下最美的风景就是相府花园后面的访山亭,亭子访山访水访人间,山水相依,亭子也不离不弃。相府修整过几次,唯独那边的风景一如既往,从未变过。” 苏清韵歪了歪脑袋,她的这些小动作都让别人眼前一亮,因为她是个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理当礼仪端庄,言笑有分寸,有种拘束而克制的优雅之美。 而她如今展现在众人的面前的是一个温柔细腻而又不失俏皮灵动的江湖少女模样。 “外面的环境变了又变,只有那儿最从容。人事易变迁,希望雪姬也像访山亭一般,坚守着初心,岿然不动。” 苏映雪面若桃花,流露出感动,“大小姐智慧灵敏,格局不同寻常人,今日我受教了。” 苏清韵微微一笑,“雪姬不用客气。” 真受教,假受教,恐怕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宾客渐渐都来了,齐王也不好只应付着秦王和苏清韵,他让两位入座,随后带着苏映雪去见京城名流。 苏映雪受了刺激,见谁都心不在焉的。 她不知道这么一圈,首次出现在京城权贵面前留下的印象并不好。 第65章 算你识相 苏清韵刺激了一番苏映雪,对方既恨却又不敢得罪自己,那副吃瘪,气往回憋的样子让她感觉到了一丝愉悦。 “难得见你这么开心?” 宁鸿轩给她递了一杯青梅酒,顺势坐在她旁边。 苏清韵不是没有开心过,但宁鸿轩这回看见的是她那副天真烂漫仿若孩童的开心。 孩子调皮,欺负别人会使他们开心。 “咳,也还好吧。多谢殿下。” 苏清韵接过青梅酒,浅浅啜了一口,泛酸泛苦,不敢再喝了。 宁鸿轩见酸成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发笑。 苏清韵瞥了一眼他,“又苦又酸的,殿下怎么拿过来给我喝?” “酸苦之后便是甜的,”宁鸿轩启唇,眉目舒展,温雅之间又有些风流。 “齐王府的青梅酒味道不够足,酸苦有余,清甜不足,我很喜欢江南梅花酒庄的青梅酒,韵儿你知道吗?” 苏清韵摇了摇头,“我还未去过江南。” 宁鸿轩扬眉,“那下次若是时间,我带你去江南转转如何?我曾经在江南待过一阵子,那个地方真是好。” “好啊。” 今天苏清韵开心,也不就没有再纠结她与秦王之间那些奇奇怪怪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了。 “大小姐与殿下在说 些什么呀,这么高兴?” 苏映雪捧着酒杯,故作纯情地将碎发夹到耳后,眉目含情。 竟也毫不顾及她身后宁鸿奕的感受,当然此时宁鸿奕也未将全部心思放在她身上。 苏清韵早就察觉到她过来了,面不改色,该笑还是笑。 “在说这齐王府的青梅酒怎么如此酸涩,殿下便提起要带我去江南酒庄喝青梅酒。” 宁鸿轩哑然失笑,她的未来王妃是利用他故意去气苏映雪吗? 唔……他觉得很荣幸,并且乐意至极。 “是吗?” 苏映雪的表情僵了一僵。 宁鸿奕连忙开口,“大小姐觉得酒苦?来人,给大小姐再换一瓶青梅酒,要甜的!” 苏映雪隐与袖中的手渐渐握成拳,她回头看着宁鸿奕,有些埋怨的意思,怎么今日见他对苏清韵如此殷勤? “不必了。我与秦王说好了去江南喝青梅酒。” 苏清韵表面上对齐王宁鸿奕也就跟对寻常人的态度一样,内心却鄙视得不行。 这一番话,让宁鸿轩许久没有回过神来,他摩挲着扣在腰间的玉佩,莞尔一笑,眼中自是情意绵绵。 苏清韵明明只是随意地说了一句话,为什么偏偏让他如此着迷,沉醉? 宁鸿奕些微失望,“ 江南的青梅酒确实比京城的要好。” 座下开始窃窃私语了,毕竟拜苏映雪所赐,京城里不少人知道苏清韵曾喜欢齐王呢,后来求而不得,无奈之下才同意了与秦王的婚事。 不过照今天的这局势来看,大家都有所怀疑,苏清韵真的曾经喜欢齐王吗? 怎么倒像是齐王对苏清韵念念不忘呢? 众人议论之后,还不忘添一句:“这京城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的,到最后就成个故事了,谁又知其真假呢。” 苏映雪气急败坏,看了看丫头落樱。 落樱懂得揣度主人心思,这会也明白一丁半点了,她连忙上前稳住苏映雪,焦灼担心,“夫人,您怎么了?脸色看着如此糟糕?” 苏映雪之所以留下落樱,就是因为这一点。 “夫人你怎么了?” 宁鸿奕后知后觉,扶着苏映雪。 “雪姬既然过敏了,那就回去休息吧。今天虽是你的生日,却以要以身体为重。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你怕是应付不来。” 苏清韵“好心”地劝她。 苏映雪故作坚强,“今日这么多人前来,都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特意来赏我一个面子,我又怎么能提前离开呢?” 玉姬在那边与贵妇人们觥筹交 错,她落落大方,举止文雅,比雪姬更有女主人的样子。 她察觉情况不对,对夫人们说了一声抱歉,然后就放下杯子,主动关心苏映雪。 “妹妹,你脸色怎么忽然这么差呀?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 玉姬忽然懊恼,“你本来过敏就没有好,怎么还能喝酒呀?落樱,你也不看好你的主子?” 苏映雪的太阳穴隐隐作痛,还算这个玉姬懂事配合。 苏清韵似笑非笑。 随后,玉姬和落樱扶着雪姬下去了,宴会继续,齐王招呼着宾客。 “请问,玉姬姑娘去了哪?” 一个陌生的丫头走了过来,礼貌地问苏清韵。 苏清韵见这丫头衣着不俗,就知不是寻常人家的丫头。 她看了看四周,御史台林大人的夫人朝她微微一笑。苏清韵便明了了。 “兴许是将雪姬送回屋子里了。” “玉姬姑娘落下了一样贴身物件,夫人让我送还给玉姬。” 苏清韵挑眉,问了齐王府的一个丫头,得知了苏映雪的居住之地。 没想到,她的住处还叫牡丹,这个人如此喜欢牡丹与红色,苏清韵反而觉得她配不上牡丹的气质,也压不住红色,反而让红色变得轻佻。 “你在前面带路吧。” 再 说苏映雪和玉姬离开正厅,转身进了一处院子,她冷着张脸,嫌弃地推开了玉姬,语气也冷冷的。 “行了,你也不用假惺惺的了,算你识相。” 玉姬皱了皱眉,“妹妹,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 苏映雪眼神如刀,“少跟我来这套,别以为你今天帮我说话了,我就会跟你客气。我问你,你是如何与苏清韵认识的?” “苏大小姐?” 玉姬越发不解,“只是偶然在街上认识的。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能直呼大小姐的闺名呢?而且对大小姐似乎不是那么友好……” 苏映雪冷笑一声。 “街上认识的?也对,我都忘记了,苏清韵喜欢上街,你也常能外出。只有我守着这齐王府,盼也盼不得。” “妹妹,你这是什么话呀?” 玉姬委屈极了。 “行了,你走吧。” 苏映雪打算回屋换一件比苏清韵身上还要美的衣裳,明明今日是她的好日子,却被苏清韵抢了风头,叫苏映雪如何不恨? 她又是争强好胜之人,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 “对了,妹妹,我的礼物还没给你呢。” 玉姬刚要转身离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面上转喜,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掏出一只牡丹的玉雕。 第66章 不枉王爷一片深情 “先前送给妹妹一个香囊,可惜妹妹不喜欢,这是我专门找师傅为你定制的花。” 玉姬面露欣喜,满目期待地看着苏映雪。 “知道妹妹喜欢牡丹花,所以特意雕了一朵牡丹,妹妹看看还喜欢吗?” 这牡丹朱红,娇艳欲滴,一看就知是上品牡丹,精致雍容。 苏映雪接过那花,牵起嘴角,讽刺地一笑,毫不犹豫地摔在了地上。 牡丹花瓣层层叠叠,坏了一个小角。 “这种牡丹,也敢来送给我?” 苏映雪冷嘲热讽。 “姐姐向来喜欢淡雅花的,想必也不懂这种华贵的花。也真是难为姐姐用心良苦了,不过妹妹不是很喜欢呢。” 玉姬心一沉,一言不发地将那花捡起,低声。 “你若是不喜欢,还给我就是了,为什么还要将它摔了?这朵花背后有手工艺者的呕心沥血,不知忙累了多久才完成一样玲珑牡丹。” 苏映雪的面杀没有取下,光看那一双眼睛就如同冰窖,让人害怕。 “那又怎样呢?与我无关。” 苏映雪留下一句话,命令落樱把门关上了。 无情得很。 玉姬叹了一口气,抚着小小的牡丹玉雕,眸中流露遗憾之情。 “姑娘起来吧。” 凝霜疾步上前将玉姬 扶起来,苏清韵也没说什么,三个人一同离开了牡丹阁。 离开那里之后,凝霜将手中的红色吊坠给玉姬。 “刚才的宴席上,姑娘落下了这枚吊坠,夫人怕您心急,让我将这枚吊坠送还。” 玉姬恢复了往常面孔,笑容温和。 “多谢凝霜了,也帮我向夫人转告一声谢谢,我马上就去陪夫人。” 凝霜行了个礼,随后便走了。 苏清韵捡了颗石头子,扔向不远处的湖里,只见原本平静的湖面顿时生起圈圈涟漪。 “我时常觉得以玉姬的头脑,计谋与格局,待在小小的齐王府算是可惜了。你不是寻常人,你可以有更广阔的天地的。” “大小姐言重了,玉姬不过一介女流之辈。” 玉姬将吊坠佩戴好,又将牡丹玉雕珍惜地收在袖中。 苏清韵凝视前方,“你看,这水面之上,明明只是小小的一掷,却惊动了平静,还惹得周围都泛起动静,上面如此,想必下面更是隐藏着汹涌波涛。” 她停顿了一下,“先是故意落下了吊坠在林夫人面前,让凝霜去送给你。恰好在这之前,雪姬因为不舒服,你主动要求送她回屋。礼物什么时候送不好,偏偏在她心情不快的时候送,于是我和凝 霜都看到了刚才牡丹阁的那一幕。” 玉姬手指一顿,看向苏清韵,不由笑了笑。 “大小姐聪颖,竟一眼就看穿我的心机,到底还是大小姐技高一筹。” “你的计谋很小很微妙,但实施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将它进行的时间算得如此精准,实在令我钦佩不已。最令我钦佩的事,你的计谋应该也非提前策划,可是临时起意?” 苏清韵说得是真心的,若是她来做这件事,也未必能如玉姬完成得这样完美。 “原来另有计划,不过大小姐的出现和雪姬的情绪变化让我想到了这一招。这其中也有大小姐的帮助呀,成功是互相成就的。” 玉姬谦虚,“大小姐灵活,凝霜一说话,你就懂了我的意思。” 苏清韵扬眉,与这样的人说过倒是过瘾。 “凝霜虽只是个丫头,但她背后的是御史台林夫人,凝霜知道了这件事,也就意味着京城的贵妇人圈中都将会在不久之后知晓齐王府的雪姬性格不善。用微不足道的小事来扩大影响,就是水中的涟漪那样,一圈一圈往外泛。” 她抚摸着湖边艳丽的花朵,“雪姬扔牡丹玉雕,就如同往湖中抛掷石子。” 玉姬但笑不语,握紧了玉雕。 “不过也可惜了玉雕,那个杨老头若是知道这结果,还会给你雕吗?我听说手工艺人将自己的作品示为儿女,每一件作品都是心血。” 玉姬无奈地苦笑,“当然不知,若是知道了,可要找我问罪。这事我也不敢告诉他的。” 苏清韵想起那个杨老头,“罢了,不说就行了。” “冒昧问一下大小姐,您与雪姬有何过节吗?” 苏清韵知道玉姬一定会问这个的,只是她并不准备回答。 将自己的身份亮明,是为了显示诚意,但是将恩怨都说出来,绝对不行。 “过节,可大着呢。” 苏清韵摩挲着银手镯,声音悦耳。 玉姬便知她无意告知了,但笑不语。 苏映雪好好装扮一番,换了一件更红的衣裳,妆容更加精致,颜色较之之前浓重了许多,也比之前引人注目。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缓缓吐出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脸,自信一笑,将面纱戴了,多了一些朦胧的韵味。 这样的美貌,难道就不值得秦王看一眼吗? 苏映雪不相信。 当她悠悠再回到宴会的时候,却不见了秦王和苏清韵。 “回夫人,苏小姐说身体不舒服,秦王殿下陪她先回去了,还让奴婢给夫人带一句话, 希望等夫人过敏好了,再坦诚相见。” 苏映雪吃了一惊,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手,眸光迸现狠意。 该死的苏清韵! 为何总是不能让她如意! 马车上,苏清韵在打盹。 宁鸿轩见她真的累了,小心翼翼地拿过一只靠垫,给她垫在后面。 “慢一些。” 宁鸿轩掀开帘子,让贾坤放缓速度。 “是,王爷!” 贾坤见王爷与苏小姐的关系越来越好,也着实开心。 可谁知,他刚应下没多久,就有一个小孩忽然出现在了前面。 马车一个冲劲,苏清韵往前倾了一下,宁鸿轩连忙将她护住,她昏昏沉沉,竟然靠在了宁鸿轩的肩上。 宁鸿轩感觉自己的心骚动得厉害,少女身上弥漫着一股香味,晃动的步摇与耳环偶尔碰到了他,一阵一阵,像贴在脸颊上的花朵。 “对不起,王爷!出现了一点小意外,已经没事了……” 贾坤连忙掀开帘子跟宁鸿轩道歉,声音戛然而止,对着宁鸿轩那不悦的眼神,他迅速放下帘子,嘿嘿嘿地傻笑。 “王爷息怒,幸好没有吵醒苏小姐,不然小的可就罪过了。” 重大进展重大进展,苏小姐居然和王爷靠在一起了! 天哪,不枉王爷一片深情啊。 第67章 生死有命 告别苏相,崔氏还有苏清韵,宁鸿轩便离开了相府,一路上他都在回想着那短暂,安宁而又温情的一幕。 宁鸿轩觉得苏清韵有时候真的很像个孩童,孩童会捉弄别人,自己开心,开心过后,就会自然而然地累。 唯一的遗憾就是苏清韵靠的时间太短了,不过一会,就又将头转过头了。 但是靠在他的肩上,至少在那一刻,苏清韵已经将全部身心都交由于他,给予了所有的信任。 这一点让宁鸿轩忍不住地雀跃。 贾坤驾马,马蹄飞扬。 他想,若是他这个时候忽然加快速度,恐怕秦王殿下都不会回过神来呢。 好日子呀,好日子。 苏清韵见过父亲母亲之后,简单地说了一下宴会。 随后又陪父亲母亲用了晚饭,回屋的时候天色变得幽蓝,显现了点点星光。 “小姐,今日见那雪姬耗费不少力气,您也累了,就早些休息吧。” 白露将屋中原先的香换掉,添上新香,见苏清韵还在看书,提醒了一声。 苏清韵打了个哈欠,将书放下,眉目之间确实有点疲倦。 “我瞧母亲最近又开始咳嗽了,已是秋日,每到这个时候,母亲就容易受凉。白露,我和紫苏丁香不在的时候, 你要看好了母亲,千万不能让她去湖边。” 白露应声,她虽沉默不善言辞,不如丁香巧言善辩,但心思灵敏,最重要的是对苏清韵忠心耿耿。 白露和丁香,各有千秋,不愧是秦王府出身的人。 “是,小姐。” 白露回了苏清韵之后,见晚风翻得书沙沙作响,皱了皱眉,将窗户给关上,嘀咕了一句。 “紫苏未免太粗心了,都不知将窗子关好,若是小姐着凉了怎么办?” “紫苏先前将窗子关上了,我嫌闷,又给开开了。” 想着,苏清韵笑了一声,翻了一页书。 “你和紫苏倒是一对冤家,你说她,她说你,也幸好我知你们两个丫头的性情,要是给别人听了去,还真的以为你们俩不合呢,当初那青芷不就故作聪明,想要让你叛变。” 白露无奈,“奴婢当时注意到了青芷,想做个戏罢了。” 苏清韵放下书本,揉了揉眉心,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丫头。 “红蕊最近在秋姨娘的烟雨阁怎么样了?” “不是很好,自从那日以后,红蕊就在烟雨阁中,也不敢离开烟雨阁半步,生怕别人对她指指点点。小姐您也知道,红蕊毕竟曾经是王氏的丫头,她到底也算是背叛了主子。 ” 苏清韵闭目沉思,“背叛是一项难以磨灭的污名,除非她能做出什么惊天地之举,否则这污名她就得一直背着。” “是啊,所以红蕊越来越神经兮兮的了,有时候甚至都听不见秋姨娘的吩咐,我听明月说,红蕊时常嘀嘀咕咕着什么翠烟啊夫人的,憋着哭,不敢闹……” “她如何敢闹,她是什么身份?如今相府还能容下她,她合该知足了。不过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知足的。” 苏清韵叹了一口气,再次嘱托白露要照顾好崔氏和苏昊。 白露熄了灯,屋子里陷入幽黑寂静,偶尔能听见外面的风声。 一叶知秋,起风了。 第二日起来,苏清韵听见外面尖叫了一声,她皱了皱眉,有些不悦,这一大清早的,叫唤什么? 她按了按眼睛,简单梳洗一番就出去了。 “小姐,是红蕊,”紫苏见到苏清韵,连忙过来,将自己的衣服先给她披上。 “小姐今日天凉,您可千万别冻着了。” 苏清韵眯着眼睛,看向远方闹哄哄的人群,“怎么回事?” 那些人看见大小姐来了,都纷纷安静下来,让出一条路。 苏清韵走了几步,就看见水井的旁边瘫着一个人,仿佛没有骨头一样,兴 许是被泡了一夜,湿漉漉的,也一点生气都没有。 脸已经僵硬扭曲了,毫无血色。 “昨晚姨娘就差遣我们一直找红蕊,没想到她竟是在水井里……” 明珠与明月赶忙去通知秋姨娘。 发现红蕊的那个丫头被吓得昏迷不醒,现场笼罩着阴郁的氛围。 毕竟清晨,发生这种事确实晦气。 几个丫头又开始窃窃私语,说红蕊愧疚自杀。 苏清韵让这些丫头都离开,该干嘛干嘛去。 秋姨娘来了之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吩咐明月明珠将红蕊寻个地方葬了。 她似乎并不难过红蕊死了,也并不意外。 “小姐,生死有命。” 秋姨娘见苏清韵看着她,神情淡然无奈。 “我早就知道红蕊撑不了多久了,一者翠烟的死一直萦绕她的心中,这个还没有散去,就又有王氏的死让她整日担惊受怕,她常常跟我说做梦,梦见翠烟和王氏一同向她索命,在梦中,她死了千万回。” 苏清韵的目光移向被抬走的红蕊身上,摇了摇头。 “那这样,死亡对她来说也算是个解脱。” 红蕊死了。 这相府之中就再也没有一个苏映雪和王氏的人了。 不存在,也没有敢议论起她们,这两个人仿佛 被抹去了。 可苏清韵知道,威胁始终存在,悬而未定,绝不能掉以轻心。 红蕊的死还是多多少少影响到苏清韵的。 王氏被打死的时候,她不在场,就在外面听着,听那如厉鬼般凄惨尖叫的声音,会让她产生一种大仇得报的痛快,感;但是红蕊就直挺挺的,一言不发,悄无声息地死了,却让她产生一种压抑感。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想。? 苏清韵洗漱吃饭的时候都不太愉悦,看不下去,去花园里伤春悲秋,一片叶子恰好悠悠落在她的肩上,她将叶子放在手心反复观看,见这叶子脉络复杂,黄中有绿,青翠还没有流失尽,金黄便慢慢爬上来了。 “一片叶子都可以看这么久,清韵,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呀。” 听到这个声音,她原本素淡的脸上顿时有了颜色,提着裙子起身,看向来人,面露惊喜。 “晴儿,你来啦!” 正是南宫晴,苏清韵前世最好的朋友。 南宫将军府的千金小姐,到底与寻常人家的不一样,只见她一身红色劲装,长发只用一根木簪子束起,未施粉黛,天生丽质。 南宫晴恐怕是这个京城里最与众不同的小姐了,她英气十足,有着江湖儿女的豪气。 第68章 总是要长大的 苏清韵见到她,甚是想念,拉着她一起坐在秋千上,颇为亲近。 “晴儿,你可算回来了,你这段时间到底去哪里了,我让丫头去南宫府问,却被伯母告知你胆大妄为,肆无忌惮,伯母说让你在家好好反省,一时半会是出不去了。” “还说呢,提起来我就生气。” 南宫晴蹙眉,毫无小女儿的娇气,坦坦荡荡,一点都不掩藏自己的情绪。“母亲将我关在府中足足关了三个月之久!” 与许久未见的好友再次见面,苏清韵一扫红蕊自杀带来的阴霾,拉着南宫晴的手不放。 “三个月?” 听她这么说,苏清韵很惊讶。她知道这个闺蜜最是向往军中生活,梦想有朝一日能够像父亲一样驰骋疆场。 但是南宫夫人似乎不那么想。 南宫晴又是静不下来的主子,一心想跟随父亲进军中。 于是呢,这对母女就很不对付。 南宫晴常常偷偷跑出去,每次都会被南宫夫人发现,每次都逃不了被罚。 “华宁长公主府赏花宴之后,我又待了几天,甚是无聊,每日母亲还逼着我学琴棋书画学女红,清韵你不知道我都快被闷死了……” 苏清韵哑然失笑,“让我猜猜,所以你又偷偷去军中了 ,这次伯母勃然大怒,让你禁足三个月对不对?” 南宫晴唉声叹气,“对也不对,实不相瞒,我那顽固的母亲还没有彻底给我解禁呢。我这次能够出来还是花了好一番功夫的,求了母亲好久,也只敢说来你这儿。她对我吹胡子瞪眼的,无论我干什么都挑刺。” 苏清韵挑了挑眉,戳破她,“我也见过伯父伯母,他们是通情达理之人。晴儿,你就老老实实跟我说吧,是不是去军中闯了什么祸?” 南宫晴撇嘴,也不别扭,“其实也没什么,我已经好好反思过了,主要是我从军经验不足,浮躁不宁,太过紧张了。” 是这样子的,南宫晴疏忽,误以为有敌军来犯,为了让父亲觉得自己不只是闺中小姐,还有可以指点江山的潜力,故而没有上告,只临时拉着军中一个百夫长防御,结果差点将根据地给烧了。 对于自己犯的错,南宫晴十分凝重地表示愧疚,然后激动兴奋地给苏清韵讲述军中发生的一些事情。 南宫晴滔滔不绝,苏清韵在一旁静静听着,心中喜悦,看她如此眉飞色舞,妙语连珠,更像江湖少女了。 “若不是父亲母亲百般阻拦,我南宫晴又怎么会拘束于京城这种浮 夸的地方呢?” 苏清韵笑了一声。 “你啊,这件事确确实实是你错了,若我是伯父,我非得气死不可,岂止就罚你面壁思过半年?仔细想想,伯父伯母对你也是够仁爱的,犯下这样严重的小错误,还能让你好好的。” 南宫晴脑壳痛,“清韵,我父亲可没有只罚我半年呀?他老人家让我禁足一年零六个月。我费尽口舌,才换来了一次机会来你这玩。你不知道,我出门之前,母亲给我配了四个丫头,母亲那边两个,父亲那边一个,还有一个母亲的眼线月容。千叮呤,万嘱咐啊,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苏清韵毫不客气,“那是你活该,伯父伯母还是仁慈,居然肯放你出来。” “清韵,你还是不是我的好朋友了,你怎么站在我父母那边去了?” 南宫晴佯装生气,“你姐妹我都这么惨了,你还快不安慰安慰我?” 苏清韵挑眉,“是你惨还是那个被你坑的百夫长惨?你犯错了,在家禁足,被教化,而那个小士官犯错了,南宫将军对他可就不会手下留情了吧?” 南宫晴忽然咳嗽了一声,眼睛往别处瞟,苏清韵看出她这会十分心虚了。 “我在父亲面前替他求过情了, 可是父亲很生气,扬言要重罚他,哎,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苏清韵笑了一声,悦耳动听,“你放心吧,他死不了。” 若她没有猜错,这个南宫晴随手一抓的百夫长就是她将来的夫君顾临风了。 前世,南宫晴用实力证明自己可以成为女将军,而顾临风立下汗马功劳,赢得了南宫将军的信任,最终同意他俩的结合,南宫晴与顾临风携手共卫边疆,极少回到京城。 苏清韵微微笑着,听南宫晴说话,不由心生感慨。也不知前世顾临风和南宫晴怎么样? 当上了皇帝的宁鸿奕拥有了他梦寐以求的权利,对世间万物有生杀之权,对于性格比南宫将军还要执拗而且他又一直看不满意的顾临风夫妇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苏清韵不敢细想,最终长叹一口气。 “清韵,你怎么回事啊?” 南宫晴忧心,“这才多久,你就叹了那么多气?难不成我来找你你不开心?” 苏清韵失笑,“南宫大小姐来找我,是我的荣幸,怎么会不开心呢?我只不过感慨这岁月匆匆,你我也渐渐长大了,庆幸的是,咱们之间的这份情谊从没有变过。” 南宫晴向来不是感性的人,听到这话,也没往心里 去,“人呀,总是要长大的。” 她们闺蜜之中又说了些话。 后来,不知怎地,南宫晴提起了秦王。 “秦王殿下骁勇善战,与父亲关系更是极好,我常常见他们商讨武事,若有机会,我想请教秦王一番。” 南宫晴对苏清韵挤眉弄眼,另有深意。 “听闻秦王殿下虽性格仁厚,却不喜与人交往,嘿嘿,清韵,以后晴儿就靠你了。” 苏清韵蹙眉,提起秦王总是让她心一跳,“我能怎样?帮你和秦王见面?” “你这话说得怪怪的,我只是想跟秦王请教一下沙场之事,我每次问我父亲兵书上的东西,他都一脸不耐烦地让我离开。” 南宫晴的话仿佛说不完,她又极为跳脱,说完这个说那个,仿佛要把这三个月落下的话都补回来,惹得苏清韵戏谑。 “我算明白你这三个月在府中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了?” 若不是丁香来报,恐怕南宫晴还要继续说呢。 “明沁郡主在虹河,传了个信,请小姐前去赏花。” 南宫晴原本对虹河没什么兴趣的,但自从被关了几个月,什么地方都想去转转了,除了将军府。 苏清韵知她心意,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心照不宣地击掌,目标达成一致。 第69章 秋闱将近 四个丫头中最难搞定的其实是南宫晴的贴身丫头月容,南宫晴让苏清韵跟她去说,苏清韵也花了好一番功夫,提及了相府,又提及了明沁郡主,好不容易才说服了这个丫头。 仿佛终于坐上了通往自由的马车,南宫晴欢呼雀跃。 “月容就是个叛徒,她已经不是我的丫头了,她是我母亲的丫头,迟早有一天,我要把她换掉。” 南宫晴也不管月容就在后面。 苏清韵瞧她活泼成这样,忍俊不禁,“这半年,把我们家晴儿憋坏了。” “就是呀。” 南宫晴看着窗外的风景,“你说他们有什么可担忧的?这里是京城,他们又派了那么多人监视我,我如果还出事那就是天生红颜薄命了。” 苏清韵连忙拉住她,“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南宫晴不懂她为何如此紧张,但也知她是好心。 “好妹妹,我出生的时候,就有个算命先生给我算,说我南宫晴福大命大,长命百岁呢。” 苏清韵笑了笑,忽然舒了心。 虹河水面上有一艘漂亮的游船,苏清韵一眼就看到了,也认识那就是明沁郡主的游船。 郡主察觉到她们过来了,弯腰从船里出来,提着裙子,朝她们挥挥手。 “你们可算来了。 ” 南宫晴和苏清韵给郡主行礼。 “在外面呢,没事。” 郡主似乎很开心,说话都轻盈盈的。 “南宫小姐,好久不见你了。” 南宫晴在郡主面前收敛了一些,毕竟礼数还是要讲的。 “回郡主,我做错了一些事,被父亲罚在家不许出门。” “为时这么久?看来犯的不是小错呀。” 明沁郡主开玩笑,“好啦,别担心,我不多问。咱们今日是来赏花的,不讲不愉快的事。” 苏清韵扬眉,“郡主今日神采飞扬,面色红润,想必有好事将近了,郡主可否跟我们透露透露呢?” 只见明沁郡主低了低头,面上红云拂过,春情环绕,竟有着小女儿的娇羞姿态,叫苏清韵和南宫晴瞧了甚是惊讶,更加好奇。 “苏小姐可知虹河这边有个市井传说?” 她言语都比平时轻了几分。 虹河传说,苏清韵是听宁鸿轩说过的。 明沁郡主又继续说,“传闻如果有幸可以见到虹河上方的雨后彩虹,那么虔心许下一个愿望,那么你的心愿就会成真。若是许的愿是有关男女之情的,成真了之后,若是带着对方再重新来到虹河,那么两个人就可以长相厮守。” 南宫晴对这些虚虚实实的传说不感兴 趣,苏清韵听完之后倒是沉静了片刻。 前面一半她切切实实听秦王说过,但是后面那个说法倒不知。 宁鸿轩带她去虹河,怎么总是觉得怪怪的,哪里不对劲…… “那看来郡主的终身大事有着落了?” 苏清韵甩掉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看向郡主。 明沁郡主抿唇,耳朵都变红了。 苏清韵扬眉,也知她是为谁喜悦了。 “秋闱已经结束,想必郡主的那位公子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呀?” 南宫晴竖起耳朵听。 “宋蔚是秋闱第一。来年春闱他进京赶考,母亲说了,若是他高中状元,一切就都好说了。” 明沁郡主低眉浅笑,甚是优雅。 苏清韵见郡主这般,也为她高兴。 “宋蔚性情中人,不畏强权,才华横溢,是个有骨气的文人,郡主既然喜欢,华宁长公主也松口了,那接下来就看宋蔚来年春闱了。” 南宫晴从她们之间的对话,也大概猜出个缘由了。 苏清韵笑了笑,按住她的手,“回去再跟你细谈。” 在南宫晴面前,明沁郡主也没有多隐瞒什么,她是信任苏清韵的,自然也信任苏清韵的朋友。 “母亲之前担心宋公子出身不好,百般劝我,可母亲也是欣赏文人的。我读 过宋公子的诗与文章,风格多变,如清水芙蓉,又如冬日红梅,可以清澈透亮,也可以傲气逼人。” 明沁郡主说起宋蔚来就像南宫晴说起军队一样,滔滔不绝。 “原本母亲还不以为然的,我给她看了宋公子的文章,你猜怎么着?母亲对宋公子大为称赞,说这个人前程锦绣,是个栋梁之材。” “母女同心,如此,郡主便可以放心了。” 苏清韵忽然觉得很美好很纯粹。 明沁郡主咳了一声,凑近苏清韵和南宫晴。 “宋公子说等他将乡下的事情安置好了,就书信给我,带我去江南看晚霞。我问了母亲,母亲犹豫再三,竟也同意了。” 苏清韵和南宫晴都吃了一惊,没想到华宁长公主竟如此开明。 想必也是对宋蔚很满意了。 “我其实也不太好意思……” 明沁郡主羞涩不已。 “所以想邀请苏小姐也一同前往江南,还有我三表兄,我问过他的意见了,他说只要韵儿同意他就同意。” 这突如其来的询问让苏清韵怔了一下,有些犹豫,“这……” 南宫晴眼睛亮晶晶的,看向郡主。 郡主笑了一声,问她,“南宫小姐也想一同前往吗?都是可以的,人多热闹,也安全。” 南 宫晴疯狂点头,“多谢郡主!郡主花容月貌,宋公子才华出众,郡主与宋公子简直天生一对!” 苏清韵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还请郡主不要见怪,晴儿被禁足许久,一时激动,郡主别放在心上,她其实也是一个端庄守礼的大小姐。” “清韵,你可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快说到底去不去嘛。人家秦王殿下都这么说的,只要你去,他去作陪。多体贴呀。” 明沁郡主笑了一声,“是啊,我瞧三表兄那个样子,仿佛就等着苏小姐您点头呢。” 这两个人左一句右一句,最后苏清韵也被她们说得没法子了,万般无奈,只好同意。 “这下好了,三表兄还不知多高兴呢,我回去就告诉他。咱们就一起去江南,看江南的漫天晚霞。” 去江南梅花酒庄喝青梅酒。 苏清韵耳边忽然想起了这句话,脑海里映出说话的人。 宁鸿轩那时候好像是随意地说了这话,可又好像是很认真地说的。 苏清韵记不清了。 明沁郡主看向烟波,有些害羞又蕴含着期待,苏清韵不知道怎地也忽然不自在了。 一张游船上,大家各怀心思。 明沁郡主想着宋蔚,苏清韵想着宁鸿轩,只有南宫晴一心想着自由与理想。 第70章 两情相悦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一年四季,江南都有着不同的秀丽风光。 如今又是一年桂意芬芳的时节。 此时的江南又该是怎样的风华? 苏清韵听了一路江南风流故事,情不自禁也心向往之。 说来也是可惜,她竟然一次都没有去过那传说中繁华江南,甚至这还是她第一次出远门。 因此母亲在知道这事的时候,担心得不得了,又是忙着劝她不要去的外面危险,又是让她多注意安全,还百般叮嘱丁香紫苏照顾好小姐。 苏昊哭着闹着也要去,被父亲训斥了一顿,前几天偷偷逃课去钓鱼的事父亲还没有原谅他呢,这会又闹,自然是讨不到好的。 今天清晨出发的时候,苏昊哭唧唧地拽着阿姐的衣袖,像只小动物一样又可怜又无助,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甚至可爱。 他抽噎着让阿姐给他带江南的桂花糕,桂花露,桂花鸭等等,总之说了一连串的名字。 然后就被父亲勒令回去读书了。 苏清韵想想便觉得无奈,眼中残留温情。 傍晚已至,天空蔓延着的橘黄色渐渐消散去。 从船上往外看去,只见天色幽暗,泛着蓝色的星星点点,云雾也不流走了,染上了一层暗蓝色,显得有些沉重。 湖面上不止一艘船,常有小舟来来往往。 晚风吹行舟,星月为漂泊的 人们作陪,遣散些寂寥。 苏清韵站在船上,静静地欣赏着渐渐归于平静却仿佛又隐藏着波涛汹涌的景色。 宁鸿轩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单薄玲珑的身影,心中涌现些惆怅。 她素来心思细腻,容易触景伤情,也不知眼前的景让她想到了什么? “清韵为何而叹气呢?” 苏清韵回过神来,见是宁鸿轩,愣了一下,随后掩去原本的压抑神情,微微一笑。 “没什么事,殿下怎么出来了?” “没有清韵的棋会,我觉得也没什么意思,所以就出来了。” 宁鸿轩与她并排站立。 苏清韵心中一动,移开视线,看向波动的湖面,语气故作轻松。 “郡主没有赢过殿下一局,竟也会放殿下出来?” “我让宋蔚好好教明沁怎么下棋了,想必明沁也很开心,她从小不好好学棋,这会再学也是来得及的,况且他的老师棋艺精湛,甚合她意。” 苏清韵应了一声,便没有说话了。 气氛有些尴尬,晚风拂过,然后就是独属于夜晚的沉寂。 宁鸿轩扔了一颗石子,击破水面,水波翻涌往前,依稀可以听见涛声。 船驶过两,岸青山。 苏清韵回望远方,辽阔的山水云一览无遗,让人看了忍不住惊叹。 “难怪会有人想隐居山林,从此不问江湖世事,醉眠山水之间, 无案牍之劳累,恐怕是人间一大幸事了吧?” 苏清韵轻轻弯起嘴角,同宁鸿轩说。 景色大气辽阔,引得人也渐渐忘却尘忧,苏清韵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刚才还是感慨人生仿若湖上小舟,漂泊不定,这会却又感叹山水隐逸,世事皆如浮云。 宁鸿轩笑了一声,“若能与喜欢的人同醉江湖,把酒言欢,不为世事所纷扰,亦是人间一大幸事。” 苏清韵看了他一眼,见他侧脸轮廓分明,在留恋人间不肯离去的光辉下显得俊美非凡。 苏清韵不知怎地,心跳很快,她按捺住心情,蹙了蹙眉。 “殿下也会有这种隐士的想法吗?我以为殿下的心愿是征战疆场,守护国土安宁,京城太平无忧。” 苏清韵说得极轻,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能将她的话给裹挟带走。 宁鸿轩的手指摸上腰间的玉箫,笑意越深。 “清韵说的是我的责任,作为一个皇子一个将军应该做的,或者说必须要去做的事,我内心也渴望去做,可是将军也有卸甲归田的一日。” 苏清韵点点头,笑了笑。 “将军盼着卸甲归田,皇子盼着有朝一日做一个闲散王爷,殿下说的可是这个意思?” 两个人刚好对视,视线相交,恰好黄昏落日,映在两个人的脸上,背后是青山森林,远处是无尽湖水。 “我们家 的清韵和秦王殿下竟是如此地般配。” 南宫晴托着下巴,看着这幅场景,忍不住地和明沁郡主八卦。 郡主也艳羡不已,“苏小姐温雅聪慧,表哥英俊潇洒,天底下还有谁比苏小姐更配表哥,也还有谁比表哥更配苏小姐。关键是,最是难得,两情相悦。” 宋蔚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明沁郡主,表情越发柔和。 湖面上忽然响起箫声。 苏清韵掀着裙子坐了下来,宁鸿轩长身玉立,目望远方烟波浩渺,箫声悠悠然,高远寂寥,仿佛随着这风,这云,一同归属了山与水。 苏清韵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她听着箫声捎带了一丝伤感。 箫,就是这样子,沧桑,孤寂,却遗世独,立像个高人。 她忽然想枕着这船,睡到地老天荒。 箫声落幕,苏清韵睁开了眼睛,宁鸿轩的眼神格外深情,他手中还拿着缀了穗子的玉箫,一袭白衣,如此出尘。 “这个曲子叫什么名字?” 苏清韵竟感觉有些别扭,“真好听。” “清。清是好字,人间清澈,人也清澈。” 宁鸿轩说得温柔,苏清韵于是觉得更别扭了,她咳了一声,“我之前从来没有听过……” “是我自己作的曲子。” 宁鸿轩将箫收起来,“一日我在府中弹琴,看眼前景色有所感触,随后就有了这曲《清》,曲子一 气呵成,我到如今都还记得。” 苏清韵惊讶,“殿下自己作的?想不到殿下还会作曲子。” “闲来无事,随便玩玩的,自然比不过那些流传千古的名曲,也比不过宫中的乐师们。” 宁鸿轩见天色已然全部黯淡,最后一点黄昏光都没有了,唯余一轮残月和幽蓝色的星星,晚风渐渐喧嚣。 “清韵,我们进去吧,一会更凉了。” 苏清韵拢了拢衣袖,应声。 丁香连忙找了一件衣裳给小姐披着。 南宫晴戏谑地看着她,“清韵,你可还喜欢刚才秦王殿下吹的箫声?真是悠悠荡荡,不绝如缕呢。” 苏清韵瞥了她一眼,知她想笑话自己,偏偏不随她意。 “自然是喜欢的,晴儿你不喜欢吗?” 南宫晴扬眉一笑,“我向来不懂什么笛啊箫的,不过我看清韵很喜欢,那我也很喜欢。” 月容皱眉,“小姐,您说话该有礼仪分寸,要知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 “你这个丫头,怎么这么死板呀?” 南宫晴有点扫兴。 月容面不改色,“小姐言重了,将军和夫人让月容务必看好小姐,不离开小姐一步。其中不只只是看好小姐的行踪,还包括小姐的言语。” 南宫晴不耐烦地转过身去,朝苏清韵伸手,苏清韵微微一笑,看向其他人。 “我今日累了,先去休息了。” 第71章 奴家妙音 南宫晴被月容念叨了好久,她这个大小姐当得着实没什么面子。 可是也怪不了人家月容,南宫晴确实不是什么让人省心的主。 假装睡着骗过了月容,等月容睡了之后,她就偷偷躲在被窝里看《孙子兵法》。 苏清韵第一次在船上睡觉,她甚是不习惯,躺在床上,听着风声与海浪飞舞的声音,直到很晚才沉沉睡去。 在船上睡了一夜,第二日一睁开眼,就听见周围人声鼎沸,喧嚣却并不吵闹,小贩子的吆喝声,划舟人的船歌声,行路人的说笑声混杂在一起,语音柔柔的,仿佛是在打情骂俏一般,听不太懂。 已是到了江南。 一片热闹富庶之景,甚至不输京城。 果然名不虚传。 苏清韵站在这片富饶的土地上,深呼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她闻到了一股清甜的味道,让她心旷神怡,心思豁然开朗。 整个大街上都弥漫着这个味道,道路两旁繁花似锦,秋叶金黄。 “这就是江南呀。” 她又忍不住吸了一口这个味道。 “这是桂花香。” 宁鸿轩见她露出那样孩童般可爱纯真的表情,忍俊不禁,“每到这个时候,江南的桂花独步天下,实为‘一绝’,人们说桂花非江南不看,正是因为如此。” 苏清韵 很喜欢这个味道,甜甜的,清雅又香润。 “我在京城很少看见桂花,只见过这种移植的盆栽,没什么稀奇的,甚至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如今到了江南,见了江南的桂花,才知桂花风韵。” 她伸出手心,接住几朵碎碎的桂花,苏清韵细细观看,只见这桂花亮黄小巧,清香扑鼻,沁人心脾。 “桂花的香味……可真好闻呀。” 苏清韵痴痴地笑了一声,“怎么说呢?殿下有没有觉得这股香味特别雅,像是……” 苏清韵斟酌词汇,思索许久都没有想出个词来,最后反而又把自己逗笑了。 “清韵,我们什么时候去鸿鸣马场看看吧,我听说那边的马可肥硕了,我特别想去驯养一只回来。” 南宫晴对这些花啊草啊没什么兴趣,她来江南是想去鸿鸣马场,点金台,前朝将军墓去看看。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苏清韵对这些桂花喜欢得很,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南宫晴瞥了眼月容,只见月容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残酷地摇了摇头。 南宫晴于是可怜兮兮地看向明沁郡主和宋蔚。 宋蔚咳了一声,“实在是抱歉了南宫小姐,我早答应了郡主要带她去看晚霞的,所以……” “现在是清晨哎!” 无论南宫晴 怎样控诉,都没有人愿意陪她去马场,最终她只能无可奈何地跟着部队一起赏花。 明沁郡主在江南有一个宅子和园林,宁鸿轩也有一处宅子,来之前,都托人打理过了。 小厮丫头将各位主子的行李都搬去对应的地方。 苏清韵和南宫晴临时住在郡主别院中,宋蔚再次婉拒后住在了秦王殿下别院中。 沿路赏花,走着走着,便饿了。 眼前就是一家客栈,行书上刻“云上客栈”四个大字,这书法写得风流随意,如行云流水,极具特色。 苏清韵心下赞许,这主人必然有着很深的书法底蕴。 连酒楼里都弥漫着一种桂花的香味,似乎还混入了些酒。 “哎,贵客远道而来,想必是饿了吧,快快请进,小店既有江南本土美食,也有京城、关中、甚至原汁原味边城风味的美食,不知几位贵客想吃些什么呢?小店应有尽有。” 这小二甚至热情好客,灵活敏捷,他们刚踏进这个客栈,小二就迎了上来,将他们领到靠窗的一个位子,然后唤人端上茶来。 苏清韵笑了,心情颇为愉悦,因为喜欢桂花,也连带着对这边的人都有了好感。 “我第一次来江南,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呢?” 小二乐呵呵。 “回贵人的话, 江南素爱甜,喜清淡,如今正是桂花时节,以桂花为食材的居多,有桂花糯米藕,桂花鸭,桂花青鱼,除此以外大闸蟹,酱排骨,各种鱼,还有赫赫有名的小葱拌豆腐,麻婆豆腐等等,食后甜点桂花糕,红豆糕,梅花糕等各种糕点,桂花酒,青梅酒,桑椹酒。” 小二说了一大串菜名,听得苏清韵和南宫晴直咽口水。 宁鸿轩笑了笑,宠溺地看着苏清韵。 “小店是江南第一客栈,菜品众多,小的还有很多菜名没有报呢。都在咱们墙上挂着呢,贵人若是看见什么,忽然想吃了,可以随时唤小的。” 苏清韵扬眉一笑,“你们店倒是聪明哩。” “贵人谬赞了。” 明沁郡主啜了一口茶,甚至喜欢。 “韵姐姐你既然那么喜欢桂花,就不妨试试他刚才说的这些,我曾尝过一次桂花鸭,口味很不错,名副其实的江南美食。” 宋蔚本就是江南人,虽然后来去了京城,但对江南的东西还是很熟悉的,他给苏清韵推荐了许多菜品。 “好,那就宋公子说的那些菜。小二……” “好嘞,贵人稍等片刻,马上就好。这是咱们云上客栈为客人们免费提供的茶,乃是上好的龙井茶,刚从茶庄运过来的。客人请品尝,若有什 么需要,随时叫小的,小的马上就来。” 小二跑来跑去,时不时用肩上的布擦擦汗,脸上的笑容却一如既往地没有变过。 苏清韵看着周围的一切,这与京城截然不同的风格,让她欢喜。 前面有一张桌子,环佩叮当响的姑娘在唱着小曲,甜软动人。 后面一张桌子传来小孩的吵笑声。 “真好听。” 苏清韵等那姑娘唱完,由衷叹一句。 那姑娘也注意到了她们,妙曼姿态,缓缓而来,行了个礼,眉目多情。 “诸位想必都是从外地来的吧?瞧各位贵人,衣着不俗,姿态高雅,我猜诸位是从京城而来,对吗?” 她多看了宁鸿轩几眼,无他,这个人太耀眼了,自从他进来,她就注意到了。 这些人除了一个像书生的以外,个个锦衣华服,看着就不是寻常人。她多留了个心眼。 “姑娘聪明,我们正是从京城而来。” 苏清韵注意到了她的眼神,看了看宁鸿轩,又看了看她,渐渐敛去了几丝笑意。 南宫晴一心想着吃一顿,然后再寻法子去鸿鸣马场。 明沁郡主品茶,但笑不语,郡主想要看戏,那宋蔚自然也不说话了。 宁鸿轩无心顾及他人。 “奴家妙音,很高兴贵人喜欢奴家的曲儿。不知贵人如何称呼?” 第72章 还会再见 妙音? 苏清韵想,她的声音确实很好听。 “恐怕要让妙音姑娘失望了,我们是只是来江南游玩的,萍水相逢一场,恕难告知真实身份。” 妙音神情淡然不变,端庄有礼。 “既然贵人不方便说,那妙音也不问了。不管怎么说,妙音很高兴能见到各位贵人。” 明沁郡主咳了一声,看出这个妙音的心思。 她知道自己表兄的性格,定然不会给姑娘脸色的,让这么漂亮又温柔的姑娘尴尬可不好,于是她开口解围,“姑娘刚才的曲子真好听。” 妙音低眉一笑,“多谢姑娘称赞。妙音有幸。” 她又瞥了一眼宁鸿轩,只见宁鸿轩无动于衷,轻轻啜了一口茶,点了点头,看苏清韵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容。 “确实是上好的龙井,韵儿喜欢绿茶,这个必能合你心意。” “既然如此,那不便打扰贵人了,妙音先行告退,若是我们有缘,还会再相见的。” 妙音知进退,行了个礼,随后就离开了。 苏清韵轻啜龙井,差点被烫着。 宁鸿轩皱眉,满是心疼,“怎么这么不注意呢?慢慢品。” 南宫晴别有深意地笑,朝苏清韵使眼色。 苏清韵假装没看见,有点懊恼自己刚才的举止,到底是怎么了? 正当她纠结了,菜上了 。 一股桂花与食物的香味冲散了她的不适感,让温馨与美味充盈着她。 “都已经上全了,贵人请慢用,有问题就喊小的。” 小二又如一阵风消失了。 宁鸿轩见苏清韵面露喜色,不由笑了一声,“韵儿这幅样子,我瞧着与相府的小少爷差别不大呀。” “三表兄,你为什么总是取笑韵姐姐呀?我看你是不想韵姐姐再搭理你了是吧?” 明沁郡主笑盈盈的,宋蔚给她夹了几个菜。 明沁郡主笑容更似怀春少女般美好。 “我可不敢,”宁鸿轩替苏清韵剥蟹,却也只放了一点点到苏清韵的碗中,“蟹性凉,不可多吃。” 苏清韵还沉浸在去桂花鸭的美味当中,她在相府也尝过许多山珍海味,从江南送过来的特色美食也尝过,然而那些味道皆不如此时她所品尝的。 “韵姐姐是山珍海味吃够了,所以贪恋江南的美食。” 明沁郡主笑她,“若你去了关中,想必更是不想再回京城了。” 苏清韵笑了笑,“到底也是我浅薄了,眼界太小,这么多年却也只待在京城,不知外面的世界是这般精彩。” 前世她更是如此,嫁给了宁鸿奕之后,一心为他出谋划策争夺皇位,精疲力竭,等到登临后位之后,却反而没有时间出去了 ,她原以为的享福其实一直都是痴心妄想。 真是傻啊,这个世界多么广阔,她干嘛要拘束于小天地里呢? 京城虽好,江南也不错,关中也别具一格,边城更是。 这么想着,苏清韵越觉得心中豁然开朗,像明镜似的。 桂花真是个好东西,既好闻好看,又能涤荡心灵。 一桌人,说说笑笑,很快就酒足饭饱了。 明沁郡主一心惦记着宋蔚江南老家的漫天晚霞,宋蔚则在斟酌犹豫怎么开口,这对有情人之间青涩又情意绵绵。那边宁鸿轩结完账回来,问苏清韵吃得好不好? 此时南宫晴感觉到原来自己是个电灯泡,她更想去鸿鸣马场了。 还没说呢,就被月容给瞪了。 明沁郡主提了一下,“南宫小姐不妨先回去,我府中有一处练武场,还挺大的,原是建着给下人锻炼身体的,南宫小姐不要嫌弃才是。” 南宫晴闻言眼睛一亮,“多谢郡主!我怎么会嫌弃呢,开心还来不及呢。那……我就先回去啦。郡主,宋公子,祝你们玩得开心!清韵,你也好好和秦王殿下培养感情!” “你怎么走了呀?” 苏清韵忽然急了,南宫晴一走,岂不就剩她和秦王殿下同处了吗? 虽说之前也不是没有相处过,但……还是觉得怪怪的 。 苏清韵都快烦死自己这种扭捏又奇怪的态度了。 南宫晴坐上回郡主府的马车,兴奋地跟苏清韵挥手。 苏清韵面无表情地跟她挥手。 南宫晴和月容走后没多久,宋蔚带着明沁郡主去了他的家乡。 苏清韵甚至想叹气。 “清韵可是与我在一起不开心?” 宁鸿轩故意这么说。 “殿下误会了……” 宁鸿轩笑若风清月朗,甚是雅致,与他之前面对妙音的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截然不同。 “在外面就不要这么叫我了吧。” 宁鸿轩与她慢慢走着,丫头小厮们在后面偷偷笑,一路桂花香意正浓。 苏清韵想了想,也是,“那我该如何称呼呢?” 宁鸿轩拂去肩上的桂花,“我名鸿轩,若你不嫌弃,可以唤我轩哥哥。” 贾坤和紫苏差点没有忍住笑了出来,丁香瞪他们一眼,嘘声。 贾坤是没想到他们高贵冷艳的秦王殿下竟也会这样撩姑娘。 而紫苏是被宁鸿轩对自家小姐的喜爱给感动到了,她决定今晚就书信回相府,告知崔氏这件事。 但是毫无疑问,苏清韵是叫不出来“轩哥哥”三个字的。 一个字都叫不出来,甚至还有一种羞耻感。 “若是觉得为难,我排行老三。像明沁一样叫我三表兄,你可以叫我三哥 。” 宁鸿轩也知她叫不出来,看她脸憋得有些红,不由心动。 “那就……三哥吧。” 苏清韵在心中嘀咕着,这个秦王宁鸿轩真是越来越不好对付了。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清韵觉得他似乎越来越喜欢戏弄她了。 “哎。” 他还应了一声。 好吧,苏清韵确定了。 “殿……我怎么觉得三哥似乎很喜欢笑话我呢?” 她假装漫不经心,接过飘落的桂花。 耳边是宁鸿轩低低却很温润的笑声,“韵儿恐怕是误会了,我未曾戏谑过韵儿。” 苏清韵感觉脸有些红,她发泄赌气似地散开桂花,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那就算是我误会了吧。” “韵儿,想去梅花酒庄吗?” 宁鸿轩见她有些生气了,琢磨一会,笑着问她。 “曾在齐王府中,我说过若有机会,带韵儿去江南梅花酒庄喝青梅酒来着的。韵儿可还记得?” 苏清韵心中微动,面上不显,“似乎有这么一回事。” “如今已到了江南,韵儿可愿意去一去梅花酒庄?” 宁鸿轩笑意越深,看向苏清韵就越温柔。 “江南的梅花酒庄名扬天下,我也有所耳闻,梅花酒庄的青梅酒又是最为出名。既然有这个机会,自然可以前去瞧瞧。” 苏清韵一本正经。 第73章 梅花酒庄 “冬雪纷飞,青山为雪白了头,红梅独,立枝头,酒香胜梅之时,来梅花酒庄的人最多。它起初并不是酒庄,而且上辈人的隐逸山庄。后来子孙从了商,也将梅花酒庄的名声传了出去。” 驾马到了一处略微有些偏僻的地方。 偌大的酒庄,门口处一块红木牌匾,上书“梅花酒庄”四个大字,左右一副对联,“把酒梅花下,不觉日既夕。” 苏清韵仔细端详着这书法字,觉得有些熟悉,竟与之前的那个云上酒楼颇为相像。 “云上酒楼正是梅花酒庄旗下的,除了云上酒楼,江南有许多商户都出自于梅花酒庄。” 宁鸿轩解释道。 苏清韵点了点头,跟着宁鸿轩走,若有所思,“这么说,梅花酒庄还是江南的富贵人家?” 宁鸿轩笑了一声,“不只是称霸一方江南,梅花酒庄早已名扬天下,甚至于异国都知晓江南的梅花酒庄。若有梅花酒庄在,咱们京城的鹿鸣酒庄只能屈居第二。” “竟是这么厉害的酒庄,我居然不知道,算是我孤陋寡闻了。” 苏清韵自嘲一番。 这酒庄面积辽阔,庄子里栽种了百花,其中以梅花为主,不过这个时候梅花尚未出场,桂花独占鳌头,成为江南秋季的花魁。 一路上金桂飘香,落叶纷纷,有一种凋零沧桑的凄美意境。 环境格外清幽,雅致悠 然,随处可见亭台楼阁。 这酒庄三面环水,背山而起。 因此凉风习习,令人有闲适隐逸之感。 “秦王殿下远道而来,小店等候多时啦,快快请进!” 终于走到了真正的酒屋,就有一个小二站在门口笑脸相迎,与云上酒楼的小二一样十分热情。 宁鸿轩对微微一笑,“进去吧,我是这儿的常客,他们都认识我。” 苏清韵扬眉,心中很喜欢这个地方,心情自然也轻松些。 “没有进去我便知道这儿的酒必定雅,殿下不愧是殿下,喝酒都要喝得文雅。” “京城酒庄虽也好,可我独爱这边的味道。” 宁鸿轩十分绅士地请苏清韵先进去,“韵儿也不必急着笑我,你怕是会比我更喜欢这边的酒。” 酒庄酒庄,必是酒味甚浓的。 苏清韵原本还担心酒味太重了,她受不了。 没想到一进去就被清甜的酒香味包盈着,渐渐往前走,轻柔悦耳的曲声更加清晰,客人们的说话声毫不嘈杂。 有人一掷千金,面红耳赤,在赌钱,为了输赢争个不停;有人聚在一块,边喝边哭,最后烂醉如泥;有人痛饮酒,泼墨挥毫,醉后写就不朽诗篇;有人听着台上说书人,热情沸腾,神情激荡,大声叫好;有人为唱曲子的佳人作画,醉眼朦胧,却妙笔生花…… 有种世间百态的感觉。 这对从小 富贵,未历经过民间苦楚的大家闺秀来说是很有意思的。 “哟,秦王殿下来了?这旁边的姑娘是谁呀?长得可真美,比我们江南水乡的女子都要美。” 一声折扇合,随之是一声清澈而满含戏谑笑意的男声。 苏清韵顺着声音抬头看去,只见楼上站着一位青衣男子,正倚着栏杆,笑意盈盈地笑着他们俩,相貌俊美,略微有些阴柔,却气质温润如水。 他把玩着折扇,轻敲一声,随后俯身下楼。 苏清韵皱了皱眉,看向宁鸿轩,只见虽宁鸿轩神色淡淡,却是有些欣喜的。 “韵儿,这是梅花酒庄的少庄主,我的好友,林言松。林少主,这是我的未来王妃,京城相府的苏小姐。” 宁鸿轩简单介绍一下。 林言松抱臂,将苏清韵好好打量一番,笑得另有深意。 “听闻苏大小姐名动京城,花容月貌,亭亭玉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见过小姐。” 苏清韵面不改色,轻轻一笑。 “林公子客气了,不过是传言而已,林公子不必当真。” “我说的可不是恭维小姐的话,” 林言松展开扇子,他生得俊美,姿态又风流。 “不愧是从京城来的贵小姐,这气派是江南女子不曾有的……” 宁鸿轩咳了一声,“韵儿的气质,京城女子都少有。” 苏清韵有些头疼,她原以为在京 城听到的恭维话已经都多了,没想到到江南更夸张。 “好了,其他也不多说的,言松,拿两坛上好的青梅酒过来。” 宁鸿轩见苏清韵有些无奈,笑了笑,将这个话题停止。 “好嘞,苏小姐,你也许会说我们梅花酒庄别的东西不好,可万万不会说我们的青梅酒不好。” 林言松十分自信。 宁鸿轩带着苏清韵坐下,给她倒了一盏茶。 “这是刚上的龙井,离酒庄不远有个茶庄,盛产绿茶。” 苏清韵轻轻抿了一小口,口中轻快,回味无穷,她情不自禁笑了笑,看了看周围的人事。 “这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你喜欢就好,我们以后可以常来。” 宁鸿轩一切都顺着她。 “刚才穿着像书生的林公子是你的朋友?” 苏清韵收回视线。 “是,” 宁鸿轩应声,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清韵,挑了下眉,“韵儿对他可有什么想法?” 苏清韵顿了一下,放下茶盏,“能成为殿下……” “三哥。” 宁鸿轩温柔地打断她。 苏清韵语塞,又喝了一口茶,挤出一个笑容来。 “好,三哥……能成为三哥的朋友想必定有过人之处,而这位林公子是又这么大一个酒庄的少主,掌握着江南乃至宁国许多酒楼的生意,想必也不是寻常人。” 苏清韵停顿,看着宁鸿轩,只见对方笑而不 语地看着自己,这让苏清韵有些尴尬。 而宁鸿轩好像还若无其事地等着她的下文。 “殿……三哥不要说些什么吗?” 苏清韵有些恼火。 宁鸿轩却启唇一笑,“那韵儿觉得他林言松怎么个不寻常呢?” 苏清韵憋气,扬起“友好”的笑容。 “这我怎么会知晓呢?我与林公子今日不过是初次见面。” 宁鸿轩笑意止不住,心想自己到底是在较什么劲啊? 他摇了摇头,含笑又认真,“韵儿恕罪,是我错了,我跟你道歉。” 他这么说,苏清韵倒是瞬间气消了,甚至还有些觉得莫名其妙。 “青梅酒来啦!” 一声吆喝,随后两小坛子泛着古意香味的青梅酒引入眼帘。 林言松拍了拍手,“二位请慢慢品尝,梅花酒庄的青梅酒味久,醇厚,天下第一。” “多谢林公子。” 林言松笑了笑,拉过宁鸿轩,眯眼一笑,瞥了眼苏清韵,低声说,“殿下好眼光,也难怪你念念不忘这么多年啊。” 这也算是对苏清韵的一种夸奖? 总之宁鸿轩听着心情舒畅,看向那边慢慢倒着酒的苏清韵,又觉得心跳动得厉害,喜欢四周蔓延,充斥着他由内到外。 “哎,苏小姐可真有福气啊,这下好了,秦王殿下名草有主,就说咱们江南吧,又有不知道多少少女芳心破碎了。” 林言松开玩笑。 第74章 林夫人的丫头 醇而净洁的果香,通透清澄的酒从也沾了些酒香的坛子中缓缓地被倒出,青梅酒终于露出了真容,它是琥珀色的,清清冽冽,泛着梅子与清香,再嗅一嗅,依稀还有些桂花与桃花的味道。 苏清韵倒了一小碗,轻轻抿了一小口,不由心境都觉得清了起来。 甜甜的,很可口,甘冽如清泉,些微泛酸,是青梅子独有的酸,却又因为桂花还是桃花的甜香中和了这种酸,反而另有风味。 就像是劳累了许久的人,青梅酒就仿佛是一剂良药,在他们的心上轻轻一滴,顿时生命中的尘埃污垢去无,清心宁心。 “真好喝。” 苏清韵喜欢得不得了,来了江南不过一会功夫,她感觉自己都要醉在这江南之中了。 宁鸿轩见她十分喜欢,不由露出笑容。 “我就说你一定会喜欢的,梅花酒庄青梅酒比起齐王府的青梅酒,味道如何?” 苏清韵慢慢尝着这青梅酒,越发沉醉。 “齐王府的酒酸涩重于清甜,有时候感觉刺喉,而梅花山庄的酒中也有点点酸涩,不过这点酸涩却让清甜显得更加清甜了,甚至这酸涩都有滋有味。” 林言松一展折扇,笑眯眯地端了一些金黄色的点心来,坐下来。 “承蒙苏小姐厚爱,梅花 酒庄的青梅酒可谓独步天下,鲜有企及者。” 宁鸿轩咳了一声,示意他将东西放下就可以走了。 不过林言松视而不见,注意力都在苏清韵身上。 “我有所耳闻。” 苏清韵看了看这青梅酒之中,似乎漂了几朵碎碎的桂花。 “梅花酒庄的青梅酒可是还放了桂花,或者桃花?” “苏小姐果然聪慧,桂花是时令花,放了些许好看也入味,而取春日盛放的桃花与青梅一同酿造成酒,既可去梅子苦涩,也可以添些春日香。” 林言松大为赞许。 “其实酿酒师傅只放了些许的桃花,没想到苏小姐竟尝了一口就知道有桃花在,林某佩服。” 苏清韵轻轻一笑,“我素来喜欢桃花,熟知桃花,也吃过桃花,所以才熟悉。” “京城是怎么吃桃花的?” 林言松很是好奇。 “说起来也是与青梅酒有关。取盛春时节的桃花珍藏到暮春,再用暮春酿的青梅酒混合制作而成,便有了京城着名的桃意糕。” 苏清韵又啜了一小口青梅酒,回味无穷,“若是桃意糕采用梅花酒庄的青梅酒,想必会更‘一糕难求’。” “如此矫情又附庸风雅的吃法,原来你们京城人也这么不怕麻烦,我还只以为我们江南才样呢。” 林言松了然,“欢意坊的桃意糕我也曾尝过,确实很不错,糕点中赫赫有名的。” 苏清韵轻咬了一口桂花糕,软糯香甜,唇齿留香,都蔓延着桂花的香味。 “我原以为吃过的糕点中没有比桃意糕更好吃的了,没想到梅花山庄的桂花糕竟让欢意坊的桃意糕屈居第二。” 林言松大笑,折扇瞧着桌面。 “苏小姐性情中人,来人,再给小姐准备一些桂花糕和青梅酒!苏小姐,我经手这梅花山庄这么多年来,你是我见过最有意思的了。” 苏清韵微微一笑。 宁鸿轩看着他俩言笑晏晏,你一句我一句,仿佛知己相遇一般,甚是不悦,尤其是林言松还对苏清韵各种殷勤的。 林言松假装看不见宁鸿轩,与苏清韵谈起梅花酒庄的其他四季风华来。 “春来桃花夏看荷,秋有桂花冬雪梅。我们梅花酒庄啊也落了这个俗套,这个酒屋之外载满各种花木,四季皆热闹,取花酿酒,花下饮酒,闲情逸致之下,再作些诗画,谈些琴曲之类的,苏小姐说文不文雅呀?” 苏清韵看向窗外,桂色盈窗,甚是喜人,远处桂花树下有一个白衣醉酒的书生,嘴里似乎在嘀咕着什么。 “素来听说江南文雅,今日长了见识,京 城与江南还是有些不同的。” 林言松瞥了眼独自生闷气还时不时地拿眼神瞪他的秦王殿下,越发感觉愉悦。 “天地之外就是小舟,乘小舟顺流而去,就是江南最大的水路运输中心。” 宁鸿轩幽幽说了一句。 “若是从梅花酒庄去碧湖,恐怕得在水上漂个三天三夜才能到碧湖,还是碧湖的下游,常有人丢垃圾在那边。” 苏清韵失笑,“三哥你也真是扫兴,人家林公子说得正在兴头上呢。” 青梅酒和桂花糕让她将一切不自在的东西都抛掷脑后,原本很尴尬才能说出来的“三哥”此时也脱口而出。 这让宁鸿轩愣了一下,旋即不由弯起嘴角,抿了一口酒,甘甜极了。 “三哥?” 林言松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展开折扇,遮住自己肆无忌惮的笑容,“嗯,这个称谓很好。” 宁鸿轩轻描淡写地扫他一眼,将杯盏放下,茶杯与桌面接触,发出了一声不算响的声音。 “好好好,不说了。” “你是不是该去招待客人了?” 宁鸿轩盯着他,下逐客令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林言松挑眉,起身,叹了一声。 “遵命……苏小姐,你慢用,若是没有了再唤我就是了。” 苏清韵沉醉在青梅酒中, 无暇顾及他们两人之间的什么事。 林言松终于走了,宁鸿轩这才觉得舒服。 “韵儿,你少喝些吧,青梅酒毕竟是性凉的。” 他见苏清韵已经快将半坛子青梅酒给喝了,瞧她神情越发温柔,便知她有些醉了。 “无碍……” 苏清韵摆摆手,抱着酒坛子,“三哥,我真的很喜欢这里呀,连酒坛子都有一股梅子和桂花桃花味。” 她语气软软糯糯的,竟也有些像江南女子说吴侬软语。 宁鸿轩听得心中一动,缓缓凑近她,只见扑鼻青梅酒味,哑然一笑。 “韵儿该不是喝醉了吧?” 苏清韵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若是有紫藤就更好了。” 宁鸿轩要夺过她的杯盏,却被苏清韵牢牢握着,甚是无奈。 “以后可以让酿酒师傅试一试。” 苏清韵柔柔一笑,四处观望。 “那不是御史台林夫人的丫头吗?” 宁鸿轩好不容易才夺过来杯子,随意瞥了一眼。 “我与御史台林大人并不熟悉,不认识林夫人,自然也不知道林夫人的丫头。” “你为什么会不熟悉呢?” 苏清韵的声音有些飘渺,仿佛是从江面上跟着风飘过来的,其中似乎蕴含着别的意思。 宁鸿轩愣了一下,“韵儿这是什么意思?” 第75章 走不了了 苏清韵却不说了,手臂撑着脑袋,玩味地看着宁鸿轩,也不是玩味,就是有些深意的表情。 她姿态随意又从容,像一只猫一样,带着些慵懒的感觉,是宁鸿轩少在她身上见到的。 “韵儿?” 苏清韵微微一笑。 怎么会不熟悉呢? 你前世被定罪的时候,能叛变的都叛变了,党羽被剪除得干干净净,最后唯有御史台林靖为你求情,结果惹怒宁鸿奕,被宁鸿奕满门抄斩,上至主子,下至下人,整个林府就那么没了,从此也没有人再敢提秦王宁鸿轩。 苏清韵悠悠叹了一声,又想喝青梅酒,却找不着酒杯了,她望着酒坛子发呆,总也不好举着酒坛子喝吧? 她要京城闺秀的脸面呢。 宁鸿轩摇了摇头,“好了,韵儿,不喝了。青梅酒是好,但你女子体弱,怕凉,不能再喝了。” 这次,宁鸿轩很轻易地就拿来了酒坛子。 苏清韵枕着手臂,闭目趴在桌子上,她似乎醉了,睡过去了。 宁鸿轩甚至拿她没有办法,他刚要出去唤紫苏和丁香,衣袖的一角却被苏清韵压住了。 而苏清韵的脸颊上两行清泪,秀眉紧蹙,宁鸿轩愣了许久,感觉心痛了很久。 “那不是秦王殿下和苏大小姐吗?” 凝霜站在楼上,问了问林言松。 “正是啊,秦王殿下带 苏小姐来喝青梅酒,苏小姐很喜欢,但酒量欠佳,不过半坛子就醉了。” “苏小姐是名门闺秀,娇生惯养,哪能喝那么多的青梅酒?” 凝霜松了口气,“也幸好这是在江南,没有人会去追究小姐的言行举止。” 林言松啧啧两声,“你们京城真是的,做什么都要讲究个礼仪规矩的,多没意思啊?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想待在京城的原因,哪有江南自由自在?” 凝霜面无表情,“少公子,无论在哪个地方,都是要讲究礼仪规矩的,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因为这梅花酒庄,是您的地盘,所以您才觉得无拘无束。” 林言松挑眉,故意逗她。 “凝霜姐姐,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上纲上线呢?真的,我姐姐都没有这么刻板,你可是姐姐的丫头,竟也学不来温柔……” “玩笑话少公子就不必说了。” 凝霜面不改色,“我此番前来,除了是替夫人来取桂花酒,还要替夫人转告少公子一句话,少公子年纪也不小了,夫人决定将您寻一门亲事,至于是京城的姑娘,还是少公子最喜欢的江南姑娘,夫人等少公子回去共同商议。” 林言松故作忧郁地叹了一声,合上折扇。 “那不知关中的姑娘,姐姐有没有考虑在内呢?” 被林言松这样一双桃花眼盯着, 凝霜无动于衷,恐怕是天底下最镇定的姑娘了。 “回少公子的话,夫人说了,等您回去共同商议。” 林言松顿时觉得没劲,“凝霜姐姐,你为什么不笑一笑呢?你知道吗?江南的姑娘们见到我都会笑的!” 凝霜甚至想翻白眼,“我又不是江南的。” “关中的女子见了我也会笑的呀!” 林言松穷追不舍。 凝霜摇了摇头,不想再理他,说些毫无意义的话了。 “总之夫人请少公子在立冬之前去林府一趟,我的话传到了,也希望少公子也能将我的话记在心中。” 林言松满脸的笑意,“凝霜姐姐说的话,我哪回没有记在心中了?” 凝霜退离他几步,简直冷漠。 “好,夫人希望在立冬来临之前见到少公子,请少公子不要让夫人失望。” 林言松挑眉,走近几步。 “我当然不会让姐姐失望。不过……我想知道凝霜姐姐也想在立冬之前见过我吗?” 凝霜在想小二怎么还没有把桂花酒拿来,无心听林言松说话,对他置之不理的。 也不怪凝霜,主要是林言松太没皮没脸了,言语轻佻,让凝霜对他有些反感,只不过碍于他是少公子,才保留恭敬。 楼下苏清韵醉意沉沉,一时半会也醒不来。 宁鸿轩在她旁边守护着她,一步不离。 紫苏 丁香和贾坤坐在一旁,小声地说着话,商量着怎么将小姐送回去。 宁鸿轩擦拭去苏清韵脸上的泪痕,心中堵得慌。 偏偏外面的天气竟也转阴了,刚才是秋高气爽的,这会就黑云压城城欲摧了。 紫苏丁香心中着急,现在若是不走,等下雨了就更难走了。 但是苏清韵一醉不醒,这可怎么办? “噢?要下雨了。” 林言松语气上扬,听着好像他很高兴,这就让凝霜有点不爽快了。 “所以少公子能不能让你的人快点将桂花酒给我?我好回京。” “凝霜姐姐,这么急做什么?” 林言松嬉皮笑脸的。 “你看你好不容易来江南一趟,不妨就留下来多待几天,江南美景丰盛,数不胜数。若是凝霜姐姐想长留,我这梅花酒庄随时欢迎。” 凝霜下楼去看外面的天,林言松尾随她身后滔滔不绝。 凝霜听着头疼,天气确实瞬息万变,这会竟下起了细雨,看天上那厚重黑云,估计会越下越大。 林言松吩咐下人去将外面的东西收拾收拾。 “与京城不同,江南多雨,一下就下好几天,而且缠,绵得很。凝霜姐姐,我瞧你这会啊是回不去了,多好呀……” 这样他们就有独处时间了。 然而话说了一半,就被凝霜给瞪了一眼。 “少公子有功夫让人 去照看桂花,为何不让人将桂花酒给我?非要拖到下雨?” “这我哪知道呀?这你可就误会我了,我专门去让小二去酒窖里挑上好的桂花酒,小二精挑细选,这才迟了嘛……呐,你看,他来了!” 林言松逮了小二过来,已证明自己的无辜。 小二呵呵笑地将酒坛子递给了面色铁青的凝霜,然后跑了。 “少公子,您以后要慎重。” 凝霜没好气地说,转身看着这越下越大的雨,皱了皱眉,陪她一起来的丫头和小厮都说一时半会是走不了的。 酒屋的人来来往往,该走的走,见雨大也就留在了酒庄。 “殿下,咱们走不了了。” 贾坤放下雨披回来。 “我问过当地人了,这雨估计要下个一天一夜才肯停,要不我们就暂时先借住梅花酒庄吧?正好苏小姐也醉了。” 宁鸿轩也正好此意。 “送个信给郡主和别院那边,告知我们的情况,也问一问明沁和宋蔚有没有遭雨?” 凝霜几次想踏出去,几次都被雨被逼回去。 林言松则抱臂倚着门,看她做无用功,心想住在酒庄就怎么了,他还能把她给吃了? 一行人淋着雨,总算找到了落脚地。 “这不是凝霜姑娘吗?” 说话的人是玉姬,随行的还有苏映雪和各自的丫头。 丁香和紫苏瞬间警惕起来。 第76章 登徒子 苏映雪自打一进门就看见了那边的宁鸿轩和苏清韵一行人,顿时又惊又喜,还有些恼火,因为苏清韵与宁鸿轩在一起而恼火,喜的是遇到了她梦中之人秦王殿下,惊的是她此番前来并未遮住容颜。 还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早已被识破的雪姬自然万分着急。 在玉姬与凝霜谈话的时候,她慌忙转过身去,重重地咳了几声,落樱素来会瞧主子眼色,她一听见苏映雪咳嗽声就开始嘘寒问暖了,将袖中的面纱给苏映雪准备好。 苏映雪迅速带上,又装模做样地咳了一声,故作柔弱地缓缓转过身来。 “妹妹,怎么又咳嗽了?这江南忽然下了大雨,你身体又较弱,还是快快去休息吧。” 玉姬关心她。 她自然看到了刚才苏映雪的那番动作,不过她假意不知,也不提面纱的事。 “多谢姐姐,我只是有些着凉了,其他无碍。” 这个时候的苏映雪乖巧得简直不像她了。 凝霜微微一笑,“见过雪姬,上次您的生辰宴一别,已有些时日呢,您的过敏竟还有好吗?” 苏映雪摇了摇头,“过敏已经好了,不过因为习惯了京城有些闷热的气候,倒是有些不适应江南这边,而且天气瞬息万变,路上就在一直咳嗽,怕冒犯他人,所以就又戴了面纱。” 眼前 被朦胧烟雨所笼罩着,凝霜又望了望远方的天色,暗无天际,有种大事发生的感觉。 她眯了眯眼,感慨着,“江南的天气确实瞬息万变啊。” 在一旁看好戏的林言松挑眉一笑,难得没有堵凝霜的话,他作为一个见惯人间你来我往的那种暗战的酒庄少庄主,眼前的这幕虽然没啥新奇的,段位也不是很高,但如果有凝霜在场的话,他还是很感兴趣的。 苏映雪心里对这个凝霜可不怎么看得上,明明只是个丫头,怎么感觉高高在上,架子比主子还要大? 只不过…… 宁鸿奕让她多多拉拢讨好御史台林夫人,包括她身边的丫头,其中又以凝霜为重。 御史台虽说是个闲职,但在朝中也占据了一席之地,最关键的是,御史台林靖深受皇帝宠爱,他说的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想到这,苏映雪尽管内心再不太愉悦,也不得不扬起笑容,“凝霜姑娘怎么也来了江南呢?” “金秋时节,夫人想念江南的桂花酒了,特意让我来取一些桂花酒,顺便传个信。” 凝霜不卑不亢。 玉姬最欣赏她这一点,“还在京城的时候,我就在街上碰到过凝霜姑娘,得知她要来江南,真是巧啊,没想到我们竟是同一趟的。” 凝霜笑了笑,“确实很巧。您看,苏小 姐和秦王殿下也来了这。” 玉姬顺着凝霜的视线,果真见到了趴在桌子上的苏清韵和背对着她们的秦王殿下,面露欣喜。 苏映雪不乐意见玉姬和凝霜说说笑笑,硬插进去。 “……那林夫人近日可还好吗?” 苏映雪想让自己显得比较温和亲切一些。 “自从秦王府一别,我甚是想念林夫人。原本还想着邀请林夫人同来江南的,仔细想想担心林夫人舟车劳顿,便算了。” 这个雪姬夫人说谎话也不打草稿,脸不红心不跳的。 玉姬低眉一笑,与凝霜对视一眼,凝霜若有所思。 “夫人近日很好,与周、杨二位夫人忙着打牌,赏花呢,而且素来不喜欢出远门,若是雪姬夫人邀约,恐怕只会被拒绝。不过也劳烦关心了,我会将您的这份关心准确传达给夫人的。” 得到保证,苏映雪满意了,看着凝霜下意识地带着些居高临下的姿态。 “‘姬’也可以被唤作‘夫人’吗?” 在一旁看戏的林言松忽然开口,而且一开口就是让气氛凝滞了。 凝霜愣了一下,瞪他一眼,示意他别说话。 苏映雪则僵住,脸色不太好看,她带着不悦的眼神打量着眼前那个气质随意的男子。 玉姬也装作惊讶的样子,“公子是?” “在下林言松,梅花酒庄的 少庄主。” 林言松抱拳,笑意不打眼底,反而有些嗤笑的意思。 “我虽长在江南,也去过许多次京城,在那种戒律森严的地方,姬应该就是姬,正房才是夫人吧?” 林言松话说得毫不客气,一点面子都没有留,可以看出苏映雪的脸色已经相当不好看了。 这个少庄主虽然相貌出众,却没什么礼貌。 “少庄主虽不在京城,却也能看出是大户人家出身,难道不懂要尊敬别人吗?” 苏映雪冷笑一声,“雪姬虽然是妾,身份低微,却也不是任人家侮辱的。请少庄主收回刚才那一番话。” 凝霜看着林言松,面色不太好,也有些疑惑不解,林言松这个人虽然爱开玩笑,不知道他是真是假,却不是那种会讽刺别人的人。 尤其是对待女子,他更是温和有礼,不戏谑就好了,又何谈讽刺? 说实话,这还是凝霜第一次看见林言松这样。 “凝霜姐姐,我只是好奇嘛。” 面对凝霜,林言松又嬉皮笑脸,可是凝霜总觉得他好像藏了点东西,让他的嬉皮笑脸看着并不是那么简单。 “你……” 苏映雪有气也不敢发,她察觉到宁鸿轩的视线正看向这边。 落樱连忙说,“放肆,你可知这位是谁?” 林言松抱臂,折扇的穗子飘落晃动,他笑了一 声。 “我还真不知,梅花山庄的少庄主见识过不少佳人,江南的,京城的,关中的等等,数不胜数,眼前这位,我还这没见过,不知姐姐可否告知在下呀?” “登徒子!” 这人不怀好意,落樱自然看出来了。 “你可听好了,这位是京城齐王府的宠姬,身份形同夫人一样尊贵。” 落樱原还想着看林言松露出担惊受怕的表情,谁知对方却依旧那副轻视的样子,不以为意,在她们眼中林言松就像个吊儿郎当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江南土豪。 落樱气恼,苏映雪更加气恼。 “冒犯夫人了。” 凝霜推开林言松,对待苏映雪恭恭敬敬的。 “这位是梅花酒庄的少庄主,也是夫人的亲弟弟,林大人的小舅子。少公子与夫人感情极好,从小养于江南,受人宠溺性格比较随意,若有言语冒犯,还请雪姬夫人宽恕。” 听了这话,苏映雪倒是大惊。 她刚才还想着同林夫人的凝霜打好关系,没想到这会就与林夫人的弟弟结了梁子。 她心中颇恨,各种情绪划过,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埋怨宁鸿奕,竟让她去做这些事情。 “原来是林夫人的弟弟,是我多有冒犯。” 苏映雪硬着头发道歉,尽管心中一百个不愿意。 “想必之前有些误会,解开了就好。” 第77章 不喜欢雪字 宁鸿轩无心管他们那边琐事,一心扑在苏清韵身上。 丁香给苏清韵披了一件衣裳,衣裳忽然动了动,宁鸿轩注意到苏清韵的手指动了动,眉心也蹙起。 对上苏清韵略微发红的眼睛,宁鸿轩莫名地心痛。 “累了?” 他轻轻地问了一声。 苏清韵坐起来,将快要掉下的衣服抓住,递给了丁香,一边按压着眼睛,一边摆了摆手。 “小姐,是不是被吵醒了?” 紫苏小声地问。 苏清韵沉沉地叹了一声,秀眉紧蹙,瞥了眼那边靠门窗处。 能在江南碰见雪姬和玉姬还是挺令她意外的,她原还以为苏映雪不会那么轻易就可以出门的,想必这次出来,玉姬在其中花了不少力气。 “青梅酒真不错,回京的那天,我多带些回去,让父亲也尝尝。” 苏清韵手指摩挲着碧瓷杯,抬眉轻叹,又自顾自地摇摇头笑了,“昊儿就不给了,青梅酒在清醒的时候尝着甘甜,然而易醉。” 看她这个样子,宁鸿轩就知她酒还没醒。 “韵儿,我已经让林言松给你定了一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你要不回屋睡觉吧?” 宁鸿轩是有些担心的。 这个时候的苏清韵笑意时深时浅,浑身散发着一种戏谑般的优雅,引得人移不开视线,也 令人捉摸不透。 她悠悠起身,整了整衣裳,看向宁鸿轩。 “三哥不必担心,我不过去寻寻乐子罢了。” 微微一笑,随后转身。 宁鸿轩不由失神,他竟觉得刚才苏清韵的那个笑容带了魅惑的意思。 他摇了摇头,有些懊恼,想些什么呢? 苏映雪咬唇,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此时要这么低三下四的? 她好歹也是个王府的宠妾,而他们又是谁? 林夫人的弟弟而已,又算什么? 更让她耿耿于怀的是凝霜,面若古井,平静无波,好像她才是个主子一样。 “所以,有什么误会?不如雪姬给我说说呢?” 林言松似乎不打算就此作罢,非要个说出个理由来。 苏映雪掐着手指,心中渐起恨意,尤其是苏清韵一步一步过来了。 “林公子兴许真的误会了。” 苏清韵语气稍显慵懒,一身青梅酒味,百无聊赖地理着头发,反而让她显得更美了,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这位在齐王府虽是姬妾,但是深得齐王殿下宠爱,一切礼仪都从夫人来。” 玉姬和凝霜见到苏清韵,都稍稍行了个礼。 碍于酒屋中还有别人,就没有太张扬。 林言松见她介入了,笑了一笑。 “苏小姐是酒醒了?早知就不给苏小姐拿两坛子青梅 酒了,我也没想到苏小姐酒量小。哎,这下好了,恐怕某些人又要将我狠狠教训了一顿了。” 他意所指的自然就是宁鸿轩了,宁鸿轩面无表情横了他一眼。 苏映雪见宁鸿轩也来了,心中激荡,连忙换上楚楚可怜的表情。 苏清韵将她的每一丝变化都看在眼里,不由嗤笑了一声。 苏映雪感觉心中仿佛被一刺,但这么多人面前她也不敢造次。 “苏大小姐,秦王殿下,真是有有缘啊,没想到竟然能在江南碰见你们。” 玉姬朝着苏清韵笑了笑。 “大小姐与殿下的感情真是好啊,我依稀还记得,在雪姬夫人的生辰宴上,殿下说要与小姐去江南喝青梅酒,此番真挚情谊,叫我羡慕得很。” 她说得情真意切,苏映雪就越是心恨。 “三哥陪我喝青梅酒,可惜我酒量不胜,一坛子都没有到就醉了……” 她说话的时候带着小女儿的娇软,来了江南,竟这么快便落了些江南女儿的甜。 外面下着缠,绵秋雨,细细密密,苏清韵醉眼朦胧,抬起手,伸出去想要触碰雨。 “不可以。” 宁鸿轩抓住她的手,朝她摇了摇头,有点哄着小孩子的意思。 苏清韵的手很小很软,却凉。 而宁鸿轩的手掌宽大,将她的手包裹 着,递去些温暖。 苏清韵的手真的很凉,宁鸿轩皱了皱眉,有些担心。 苏映雪嫉妒得直想取苏清韵而代之。 “丁香,紫苏,带小姐回屋休息。” 这边的位置很不巧,被风吹雨打。 宁鸿轩不管说什么都不会让苏清韵再带着醉意吹冷风了。 一来,他答应苏相和崔氏要好好照顾苏清韵,二者若是苏清韵真的有什么的话,他也担心。 “楼上往右,雪尘阁。” 林言松见宁鸿轩真的认真起来了,也不跟他笑嘻嘻了,让小二在前带路。 “雪尘阁?” 苏清韵忽然顿住,“这个名字我不是很喜欢,林公子,可否换一个?” “当然可以,不知道苏大小姐喜欢什么字号呢?” 苏清韵稍作思索,她的头已经开始疼了。 “罢了,随便一个吧,只要不带雪字的都可以。这下雨天的,再有雪,可就太冷了……” 她这一话说得可就让苏映雪不高兴了,颇有成见。 “好哎,那就听风苑吧。” 林言松让小二带路,然后办正事,给这一群来投宿的人安排住处。 “妹妹,要不你住雪尘阁吧?你名字中带雪,也正符合你的气质。” 玉姬提了一句。 却被苏映雪给瞪了,心中不屑,苏清韵不要的东西为什么她要去接手 ? 这辈子都不可能。 玉姬于是便没有再说话。 凝霜看在眼中。 “玉姬,你住雪尘阁吧,雪尘阁是梅花酒庄最好的房间,原本是少公子听从秦王殿下吩咐留给苏小姐的,大小姐只是不喜欢‘雪’字而已,与雪尘阁无关。” 林言松挑了挑眉。 “哎,行吧,我原先还打算将雪尘阁留给凝霜姐姐的,不过既然姐姐这么说了,那就给这位贵人吧。” 凝霜瞥他一眼。 “一会等雨小了,我回江南老宅子待一会,少公子不用替我安排了。” 林言松连忙拒绝。 “这怎么行呢?凝霜姐姐好不容易来我一趟梅花酒庄,我肯定要让姐姐满意得跟待在林府是一样的。金石!” 叫金石的小二立马过来。 “来啦,回少庄主,给凝霜姑娘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就在红梅园那边的云水间,丫头们已经收拾妥当了,就等着凝霜姑娘住进去了。” 凝霜一顿,“不用了,我回……” 玉姬笑了一声。 “凝霜,你就在那住下呗,林夫人素来开明大方,你书信给她,跟她说一声,想必也不会怪罪的。说起来,我们同在这个时候聚在一起,也是有缘。我还想留凝霜姑娘说说话呢。” 林言松眼睛一亮,心道这个玉姬与雪姬好得多。 第78章 闭门羹 凝霜被他们左一个说,右一个说,外面的瓢泼大雨不见弱势,凝霜实在没辙,只能先暂住梅花酒庄了。 林言松见她终于松了口,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十分热情地帮凝霜提桂花酒,嬉皮笑脸。 “来,姐姐请。” 苏映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个林言松也真是没出息,竟然对一个丫头顾前顾后的,还有点气派的样子吗? 他们走后,不久后也来了一些人将她们领到各自的住处。 苏映雪的房间就在玉姬的旁边,这是她主动要求的,因为若是有什么,还需要玉姬替她挡刀呢。 “夫人,热水来了。” 落樱端了一盆热水给苏映雪洗手。 “刚才发生的事,您也别放在心上了。” 苏映雪将束缚的面纱摘下来,冷哼了一声。 “林夫人的弟弟,居然像个纨绔子弟,这是让我意想不到的。” “那个少庄主,看着就是个轻佻难对付的人,不过他似乎很讨好凝霜?” 落樱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苏映雪放下毛巾,打量着这屋内装置,还算不错。 “谁知道是不是这个少庄主觉得好玩呢?” 她站在墙上一幅画前,敛眉,将画摘下,随意一丢。 “这个我不喜欢,丢掉。” 自从苏清韵在生辰宴上送了她一副水墨山水画,苏映雪就忌讳一切水墨画。 落樱 自然是知道的,她拿起画卷。 “这幅画画得真糟糕,还是赶紧丢掉吧,省得脏了夫人的眼。” 苏映雪坐在床边,冷冷一笑。 “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碰见苏清韵和秦王殿下……” 若只有秦王殿下就好了,苏清韵还真是碍事。 落樱是不知道她对秦王有情意的,只知她不喜欢苏清韵。 “苏大小姐身为一个名门闺秀,今日竟醉成那个样子,说出去简直有失尊严。” 苏映雪不以为然。 “在江南,谁管她醉成什么样子?谁又认识她呢?” 落樱满脸堆笑,端来一些桂花糕。 苏映雪漫不经心地尝着桂花糕,心里却在酝酿另一件事。 “主子,我真是越来越不喜欢雪姬夫人了,干嘛老是摆架子,非要走在你前面。” 而在隔壁,冰儿放下行李,先给玉姬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裳,然后就开始抱怨。 玉姬拧了拧毛巾,不咸不淡地看她一眼。 “你还可以将声音说得更大一点,雪姬就在隔壁。” 冰儿语塞,不讲了,转而唉声叹气。 “好好的,桂花也没赏着,就下了雨,一路上被夫人数落不轻。” “好啦,冰儿,你若是试着一天不说雪姬什么,我就奖励你一个翡翠手镯。” 玉姬对她实在是无可奈何。 “好!这可是主子您说的!” 冰儿喜笑颜开。 玉姬更 加没法子了。 再说听风苑,苏清韵沾了床很快就睡着了。 丁香和紫苏在一旁,轻手轻脚的,没有发生一点动静。 “韵儿睡下了吗?” 宁鸿轩正守在门口,见她们两个人出来,转身问。 紫苏丁香点了点头,与宁鸿轩往前走了几步,才发出声音来。 “小姐今日是真的醉了,现在已经睡下了。” 宁鸿轩点了点头。 “随时备着姜茶,别让韵儿着凉了。” “是。” 宁鸿轩下楼去,贾坤前来报信。 “王爷,收到飞鸽,明沁郡主与宋蔚还没有到乡下,天气就变了,立马就回去了。” “那就好。” 宁鸿轩松了口气,他暂时也还不敢让明沁与宋蔚单独相处。 “这阵雨估计要下多久?” “没个三天,是不可能的。” 林言松笑眯眯地过来了,似乎很兴奋,宁鸿轩淡淡看了他一眼。 “你既然对林夫人的丫头情有独钟,以后就离我未来的王妃远一点。” 淡淡的一句话,带着些警告的意味,林言松闻言挑眉,无辜极了。 “天地良心,我都没对你未来的王妃做什么。而且……” 他四顾环视。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可没有对凝霜情有独钟。江南人都知道,我林言松风流倜傥,阅人无数。” 宁鸿轩毫无感情地笑了一声。 “是吗?我可不管你 怎么样,总之,不要靠韵儿太近。” “哎,知道了,殿下。” 林言松展开折扇,同擦肩而过的人微微笑。 “你也够霸道的,我只不过同苏小姐说了几句话,你就这样了。” 宁鸿轩没有理他,林言松还在喋喋不休。 “改日我回京城,去见一见御史林大人还有他的夫人,说不定会给林夫人的丫头说一门亲事,正好我府中的随从对凝霜姑娘颇有好感,我也有意撮合。” 林言松瞬间脸色就变了,愣了好久都没有说话,宁鸿轩看他这样就觉得好笑,提着酒坛子离开。 林言松立马跟上去。 “喂,我说王爷,你不能这样吧,我对你的苏大小姐可一点想法都没有啊,喝酒那会只是正常的礼仪交涉……你不能公报私仇!” “我怎么公报私仇了?” 宁鸿轩悠哉游哉上楼。 “梅花酒庄的少庄主,向来都很随意,鲜少能看见你这么较真。刚才雪姬对凝霜姑娘有些不敬,你就当众让人下不来台,现在也是。可不符合你在江南的气质。” 林言松紧追不舍。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成心报复对吧?我不相信你真的会给凝霜说亲。” 他说这么说,却还是有些忧心的。 “关心则乱。” 宁鸿轩好笑。 “我当然是开玩笑的,不过少庄主不妨找个人问问,看看 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然后再重新斟酌一下自己的说辞,在我面前,就没必要遮遮掩掩的了。” “喂……” 林言松吃了个闭门羹,他摸了摸鼻子,有些郁闷。 甩着玉佩下楼,神情伤怀又忧郁,思绪云游四海呢,以至于连凝霜站在楼下他面前等着他,都没注意到。 林言松见了凝霜,心猛地一跳,然后心虚又傻兮兮地笑。 “少公子?走路想什么呢?” 凝霜起疑心。 林言松重重地咳了一声,眼神飘忽。 “没什么没什么……对了,你怎么来了?云水间有什么不合你心意吗?我让人马上改。” “不是,我出来走走。” 凝霜还是很怀疑。 “少公子刚刚到底在想什么?魂不守舍的。” “你怎么那么想知道我想什么?我就不告诉你,你猜呀。” 林言松企图混过去。 凝霜呵呵一笑,“没那个必要了。” 林言松心中有点失落,瞥见她衣服湿了一块,皱了皱眉。 “来的时候怎么也不小心……” 他正要伸手,凝霜却后退了一步,俯了俯身。 “只是淋了一些雨,没什么大碍。” 林言松顿了顿,收回手,笑容也淡了,显得没什么精神。 “小雨也注意,万一就着凉了呢?金石,送凝霜姑娘回去,伞打好了,别让姑娘受淋。” 凝霜于是便走了,头也没回。 第79章 天下少有 大雨倾盆,缠,绵细密,雨下了一夜,第二天清晨依旧是如昨天那样的架势,天阴阴的,黑云聚了一团又一团。 梅花酒庄的人显然是习惯了这种天气,该喝酒的喝酒,该划拳的划拳,该吵架的吵架,总之鲜少有人关注天气。 而人群之中的反面代表就是凝霜了,她大概每隔三秒钟看一下天,仿佛下一秒雨就停了,天就放晴了。 “凝霜姐姐,你就算把天看出个大窟窿出来,它也是不会放晴的。” 林言松戏谑地将一只泛着酒香的桂花糕递给凝霜。 “这才第一天呐,早着呢。” 凝霜蹙眉,心中着急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 “我用完早饭了,少公子自己吃吧。” 林言松挑了挑眉,一口吞掉。 凝霜摇了摇头。 “少公子也注意些礼仪。” 林言松笑得像个纨绔子弟,甩了甩衣袖。 “如今是在江南,大家就都是江湖儿女,意气风发,管什么规章礼仪的,太死板。” “林公子说得好啊。” 声若黄鹂,悦耳清亮,又柔柔的。 苏清韵从楼上缓缓走下来,娉娉婷婷,款款妙曼,她似乎还残留着昨日的醉意风姿,嘴角上扬,笑眼灵动,其中仿佛飘落春雪,宁鸿轩看了心动不已。 苏清韵一出去,他就下意识站起来了,原本还心不在焉,平静无波的, 这会脸上就着了颜色。 林言松拍手叫好。 “苏大小姐就是不一样,不愧是京城出身的大家闺秀,这种格局与意境恐怕天下少有。” 苏映雪听着直翻白眼,狠狠地咬了一口春卷。 这种吹捧,她苏清韵担不担得上? 玉姬不动声色,放下碗,抿了抿唇,然后接过冰儿递来的丝巾擦嘴。 她腰身笔直,气质清雅,相比之下,出身名门的苏映雪反而显得小家子气,上不了大雅之堂,还不如一个杏花楼出来的姑娘。 人都爱议论纷纷,尤其是民间。 苏映雪不知道的是,后面那桌子人已经将她和玉姬从头到脚比较过了。 玉姬轻声吩咐冰儿将屋子收拾好,稍一转身,与下楼的苏清韵撞上视线,面不改色,微微一笑。 等到苏清韵自然而然地走到宁鸿轩旁边,然后坐下,宁鸿轩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韵儿看起来气色很好。” 苏清韵提了提衣角,抬眸一笑。 “休息得还不错,梅花酒庄真是个好地方,有花有酒,住的地方也是那么好,我原还以为我会不习惯,认生呢。” 林言松听了高兴。 “所以梅花酒庄被誉为天下第一酒庄呀,苏大小姐喜欢,真是我们酒庄的荣幸啊。” 凝霜又摇了摇头,无可奈何,这个少公子的性格着实浮夸,说话也不着调 的。 “韵儿饿了吧?” 宁鸿轩将她会喜爱吃的东西放到她面前。 “都是些江南的食物,有点甜,你可以少吃一些。” 苏清韵收了收衣袖,看着这满桌子的早饭,不仅形式好看,还弥漫着一股子香甜的味道。 “慢一点,有点烫。” 宁鸿轩忍俊不禁,倒了一盏清茶给她去去火。 苏清韵笑了笑,啜了一口茶,见这边这些个人都盯着她看,就算她再怎么厚脸皮,也觉得不好意思了。 “让大家见笑了。” 林言松一本正经,展开折扇扇了扇。 “没有没有!苏小姐性情爽快,为人温……” 凝霜待在这也没什么事,还不如回屋给夫人绣荷包呢。 她起身提伞,正欲走。 “贾坤,送凝霜姑娘回去。” 宁鸿轩的太阳穴隐隐跳动,他握了握拳,这个林言松实在是需要些教训。 贾坤听了这话,顿时乐开花,立马就应下来了。 “是,王爷!凝霜姑娘,外面下大雨呢,又刮大风的,你一个姑娘家,还是我来替你撑吧。” 林言松那未说完的话便戛然而止,扇子果断合上,敲了一下桌子随后起身。 “不用,凝霜她自己可以回去,你不知道,她能徒手扛着两个箱子上楼,这点风风雨雨她怕什么?” 凝霜揉了揉眼睛,一刻都不想待下了。 “贾坤, 送……” 看着那边贾坤与凝霜交谈,林言松还真的急了。 “得得得,我算了还不行吗?苏大小姐是殿下您的,我一外人就不说那什么了。凝霜,我送你回去!不劳烦秦王殿下的人了……” 苏清韵正吃饭呢,听这话顿了一下,带着探询的目光看向他与凝霜。 凝霜神情自然,无动于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与她无关。 苏清韵想起了那日在齐王府,凝霜也是这样的冷眼旁观。 思索片刻,哑然失笑,对与自己有关的事尚且都能保持这般若无其事,更别提那些别人的事了。 但是若无其事,不代表就一无所知。 凝霜是个足够聪明的女子,或许玉姬选中她作为一颗棋子,也正是看中她了这一点。 “哎,你们就别争了,我来送凝霜姑娘回去。” 玉姬握着凝霜的手,温和地笑了一笑。 “我想去看看那边的桂花,来吧,正好将凝霜姑娘送回去。” 凝霜正想着怎么拒绝贾坤,明明自己一个人就能回去,不知道怎么回事变成这样子。 但是玉姬的出现还是恰恰好的,她顺势答应。 苏映雪没想到凝霜答应得那么快,她原本听了还想跟玉姬争一争凝霜的,毕竟能拉拢凝霜,就相当于与林夫人交好,与林御史交好,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宁鸿奕都 是很有利的。 她纠结得看着外面哗啦啦的雨,下了狠心,扬起笑容。 “姐姐,你看外面下了这么多的雨,一个人赏花也多没劲,妹妹陪你一起吧。” 苏清韵抿了一小口红豆粥,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外面既然下了这么大的雨,为何还要出去冒着雨赏花呢?” 她说这话是对着苏映雪说的,满是好奇,毫无讽刺之意。 然而苏映雪厌恶她,平常的话也听出了讽刺。 “听闻梅花酒庄桂花极美,虽然现在下雨了,但也无碍观赏,说不定雨后的桂花还更美呢。” 苏映雪这般解释。 玉姬点了点头。 “我与妹妹的想法竟如出一辙,既然如此,那便一起吧。” 贾坤挠了挠头,只好回到宁鸿轩身后,叹一声气表示惋惜。 林言松则松了口气,示意金石跟上去保护凝霜。 宁鸿轩瞥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 “何苦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林言松咬牙切齿。 “殿下好本事,居然会拿这个威胁我了?苏大小姐,你看见了吧?秦王殿下竟是这样一个人!” 苏清韵扬眉。 “看见什么?殿下是担心凝霜姑娘安危,所以才让贾坤陪同的,怎么了?林公子为什么这么不开心啊?” 林言松欲言又止,悲痛地看着这对俨然同心了的两个人,最后拂袖离去。 第80章 前尘噩梦 苏清韵笑了笑,也不知为什么,感觉脸有些发烫。 兴许是……宁鸿轩的视线罢。 “原来这林公子喜欢的是凝霜,虽然身份不太匹配,但凝霜不卑不亢的,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 她低头喝了一口粥,然后让紫苏将碗筷收拾下去。 “我只知他对自己姐姐的丫头有点想法,其他不知,不过照目前的情势看来,那个叫凝霜的丫头也不是寻常丫头。” 宁鸿轩看了看外面的大雨。 苏清韵下意识摩挲着手腕间的镯子,眯了眯眼睛。 “雪姬素来喜欢拜高踩低,她该是看不上凝霜这样的丫头才对,怎么刚才看着好像她和玉姬在争着讨好凝霜呢?” 宁鸿轩似笑非笑,心里有个想法在成形,他收回视线,看向苏清韵,眼中笑意更深。 “不知道韵儿所想的与我所想的是否一样?” 苏清韵愣了愣,心中泛起苦涩。 能让苏映雪放下身段去讨好一个御史台林府的丫头的人,除了宁鸿奕也没有谁了。 她闭上眼睛,前世的刀光血影再次浮现在她眼前,让她心惊胆战,额头冒起了一颗颗汗珠。 前世,宁鸿轩作为政治斗争中的失败者,被五马分尸,死状凄惨。 堂堂一个皇子,落得还不如平民百姓的下场。 最是无情帝王家,同胞手足之 间的厮杀,甚至于弑父…… “韵儿?” 苏清韵猛地一睁眼,稳住自己的情绪。 宁鸿轩见她眼睛中似乎有血丝,而且整个人都紧绷着,不由担心。 “韵儿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糟糕的事?” 苏清韵强颜欢笑。 “忽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想起了前一阵子老是做的噩梦。一时情绪上来,没能控制住自己。” “想必这个噩梦萦绕韵儿很久,让韵儿困扰不已。” 宁鸿轩心痛,也不问她苏映雪打得什么如意算盘了。 “韵儿还是多多休息吧,还是身体更重要。” “多谢王爷关心。” 她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宁鸿轩,前世太过于惨痛,凄厉至极,如此真切,可怕。 她不由握紧了拳头,甚至于指甲掐得心疼,也没有放开。 自从她重生了,她就不打算这辈子让宁鸿奕和苏映雪那对狗男女安心,而对于这位秦王殿下,她的情绪有些复杂…… “韵儿?” 宁鸿轩挥了挥手,皱眉。 “要不要再回去休息休息?这边的天气潮湿,你应该不习惯吧。” 苏清韵勉强笑了笑。 “没什么大事,我不过从屋里出来,再回屋,我也嫌无聊,还不如就在外面听听故事呢。” 风雨天困了不少人在梅花酒庄,林言松特意请了酒庄中 身怀绝技的人给大家表演,解解闷,当然若是客人有兴趣,也可以来表演。 这是个能将名声打开的机会,在座有不少文人墨客,都跃跃欲试着。 宁鸿轩见苏清韵穿得似乎有些单薄,让丁香和紫苏在去拿两件衣服来。 气氛忽然就不自在起来了,宁鸿轩也没说什么话,他知道苏清韵心中有了事,却不肯告诉他。 那他就等,等她愿意跟他敞开心房的那天。 好不容易到了凝霜的云水间,苏映雪总算可以松了口气了,她来的时候就一心想走,这雨下得实在是太大了,虽然打了伞,她的衣裙还是沾上了一些雨。 一滴泥土溅到她的裙角,苏映雪顿生烦躁。 “二位主子不妨进来坐一坐,这雨太嚣张,难为二位还专门跑这一趟。” 凝霜见她们衣裙脏了,也有些过意不去。 “无妨,我就在这,看一看那边的花。” 玉姬却不当一回事,站在院子俯瞰远方,还有那边的满园桂花。 凝霜看了一眼苏映雪,微微笑。 “雪姬夫人稍等,我去给您拿条干毛巾来。” 苏映雪有点满意,这个凝霜竟也知道伺候她了。 毛巾拿来之后,苏映雪还等着凝霜给她擦呢,没想到凝霜直接给了落樱。 “这是给玉姬的。” 凝霜将另一条毛巾给冰儿 。 冰儿性格活泼,乐呵呵。 “多谢凝霜姐姐,凝霜姐姐心地真善良。” “这是我应该做的。” 凝霜看了看天。 “二位既然不离开,就先在这坐一坐吧,我先去忙了,给夫人的刺绣还没有绣好。” “凝霜姑娘忙去吧。” 苏映雪没心思看景,她非要跟着凝霜,还想从她那套些有关于林御史的话来的,谁知这个凝霜这么不上道,怎么也让她钻不了空子。 苏映雪恼火,说话也不太客气了,她能忍一个丫头到这般地步已经是了不起了。 “凝霜姑娘,想必林夫人一定教过你,跟主子说话不能做别的事吧?” 她故意加重语气,言辞直指凝霜。 凝霜手中的活没有停下,针线穿过锦缎,她的声音格外平静。 “这个道理,夫人自然教过。” 苏映雪怒火中烧,脸色不太好看,哼笑一声。 “既然如此,那为何我跟你说话,你却还在刺绣?” 凝霜手中动作一顿,看向苏映雪,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是凝霜有失礼仪,还请雪姬原谅。不过虽然这是在江南,可是我依然是林府的丫头,而非齐王府的,虽说林府不如齐王府高贵,但我是夫人的丫头,而不是您的。所以……” 苏映雪没想到她一个丫头竟然比主子还嚣张。 若 是搁平时,凝霜还会与她周旋往来几句,不过今日她心情被这雨弄得很是烦躁,这雪姬又是明显带着陷阱圈套地来探她的话。 凝霜自然不想回答,她还能保持着平静脸色已经算不错了。 “恕凝霜不能陪您。” 凝霜将刺绣翻过来。 “只不过我要在月底之前将这个绣好送给夫人。雪姬若是有闲情雅致,可以随玉姬一同去观赏庭前与远处的花。” 苏映雪被气走了。 凝霜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将书桌上湿透了的画卷慢慢展开,有些惋惜画的被毁。 苏映雪随意瞥了眼这庭院,便知其富丽堂皇,精致秀雅,是典型的江南风格,这样一个云水间恐怕比酒屋里任何一个房间都要好。 苏映雪冷哼一声。 “一个丫头竟也能住得起这样一个房间?那少庄主也是荒唐。” 落樱连连附和。 “夫人,刚才那个凝霜简直目中无人,不就是个林府的丫头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皇宫里的人呢!” 苏映雪更不爽了。 风雨交加,一地落花,沾了泥污,任人踩踏,任自然摧残,桂花终究是敌不过风雨,被狠狠地压了下去。 这种天,赏什么花呢? 有意让自己伤感吗? “既然姐姐喜欢看残花败柳,那妹妹就不奉陪了,我先走了。” 第81章 欢煦坊最有名的歌姬 玉姬故意挽留了几句,苏映雪非要离开,玉姬也便随她去了。 冰儿在后面偷偷做鬼脸,然后东张西望,开始担忧了起来。 “主子,你说,雪姬夫人会不会对凝霜姑娘不利啊?我看凝霜姑娘性情刚烈,雪姬又气哄哄地走了,肯定是凝霜姑娘说了什么气到她了。” 玉姬觉得好笑。 “你有那个心担忧凝霜,为什么不想想自己呢?与凝霜相比,你觉得雪姬是更会对你不利,还是更会对凝霜不利?” 冰儿吐了吐舌头,咕哝着。 “好像说得也是……” 玉姬叹了一声,眺望远方。 冰儿坐在凳子上,看庭前雨滴连成线,渐渐困了,眯眼打盹。 不知过了多久,有道紫色倩影来了。 “参见苏大小姐。” 玉姬轻轻一笑,似乎一点都不意外苏清韵的到来,反而好像她一直在这等候着苏清韵。 苏清韵拍了拍衣裙下摆,有些抱怨。 “出门不该穿这个的。” “一会回去换了就是了,我的衣服也脏了。” 玉姬伸手接雨,“苏小姐,你的丫头们没有跟着?” “紫苏在酒屋听说书,丁香在一旁候着。” 苏清韵的视线落到她的手上,那是一双洁白如玉的手,细腻光滑,指甲红润饱满。 “玉姬……雨似乎小了点,我们出去走走吧。 ” 苏清韵忽然提议,玉姬欣然赞同。 冰儿还在睡觉,丁香一个人撑着伞跟在她们身后,玉姬与苏清韵各撑了一把伞,也不管泥泞了。 “真的是很巧啊,你说对吧苏小姐?” 苏清韵淡然一笑。 “每次有玉姬的巧合都会让我觉得这不是巧合,因为你其实擅长精心设计巧合。我这次有没有猜对?” 玉姬莞尔。 “看来大小姐对我评价颇高,是玉露的荣幸。这次确实也不是巧合。” “哦?说来听听呢。” 苏清韵来了兴致。 玉姬缓缓道来。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打听到了苏大小姐一大早就离开了京城,去了江南。很巧的是,我前些日子在街上偶遇凝霜,知她也要去江南梅花酒庄替林夫人办事。” “然后我便想了个法子,故意在雪姬面前说江南这时候的桂花极致美丽,又是想念江南的桂花糕,不要轻易多费口舌,勾起了久困于内宅的苏映雪的心,她去王爷面前哭着闹着想出去玩。王爷本就宠爱她,再加上我在王爷面前为她求情,王爷心软,便同意了。” 苏清韵接过一只被雨打下的落花,轻轻握在手中。 “有意思,那这一回,我竟和凝霜一样,也成了玉姬你的棋子了?” 玉姬笑了笑。 “大小姐误会了,只不过 是顺水推舟而已。雪姬想出去透气,那就给她出去,至于她出去会发生什么,那谁又会知道呢?恰好遇见了凝霜与大小姐,还有秦王殿下。” 苏清韵丢了落花。 “凝霜……不是个好轻易就能利用的,她很聪明。” “自然,凝霜聪慧,对林夫人忠心耿耿,这正是我所需要的。” 苏清韵紧接着她的话说。 “你不好直接在京城众夫人面前让雪姬暴露她的不端品行,那样也太冒险,所以要借用凝霜,御史台林夫人的丫头,让她告知林夫人,然后林夫人再告知其他夫人,这样雪姬就不会有好名声。你还是在利用凝霜啊。” 玉姬的笑容显得凉薄。 “我要达成我的目的,利用个凝霜又有什么可苛责的呢?” 苏清韵顿了一顿。 “我是心狠之人,不达目的不择手段。” 玉姬停住脚步。 “凝霜是个聪明人,即使我不说,她也知道我有些事是故意为之的。” 苏清韵看了看她。 “玉姬的这种复仇方法,将战线拉得很长,慢慢渗透,以小到大,足够可怕。” “怎么?苏大小姐起了退缩之心?” 苏清韵失笑。 “我既然会将苏映雪与花菱一事告知于你,就不会退缩,亦不会后悔。能结识玉姬这样不同凡响的女子,着实幸运。 ” “大小姐过奖了。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苏大小姐,对苏二小姐似乎不太像是姐姐对妹妹,倒像是两个仇人见面。” 玉姬笑了笑。 “若是不方便说,我收回我这个问题。” 苏清韵笑而不语,玉姬便当没有问过。 走着走着,又回到了云水间庭院,冰儿依旧呼呼大睡。 苏清韵感慨一句。 “你的这个丫头未免太粗心了,你为人谨慎细致,手下的丫头却这么大神经。” “没有办法,冰儿原是被花菱救下的,在杏花楼服侍花菱,后来我嫁到齐王府,花菱将冰儿托给我,我就要好好照顾。” 苏清韵了然,怪不得玉姬会容忍这个性格的冰儿。 冰儿被叫醒,睡眼朦胧,一头雾水的。 玉姬叹了口气。 “走了,你要不就在凝霜姑娘这边睡下,要不就跟着我回酒屋。” 冰儿打着哈欠,看外面雨哗啦啦的,求玉姬留在云水间。 玉姬哼笑,“那若是我告诉你现在酒屋里有说书人呢?” 丫头的眼睛都亮了,立马就蹦了起来,“听说书!” 苏清韵被她逗笑。“你这个丫头倒是可爱得很。” “谢苏小姐夸奖,苏小姐很美啊。” 冰儿嘿嘿笑着。 玉姬点了点她的额头,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告别凝霜之后,她们就回 了酒屋。 “凝霜姑娘怎么看起来那么冷淡啊?”冰儿嘀咕。 “她要是多笑笑就更好看了。” 苏清韵对那位凝霜倒是颇有好感。 “凝霜性子清冷,气质孤艳,我曾见过她笑过,确实很美,难怪酒庄的少庄主会喜欢呢。” 玉姬虽然有利用凝霜的心思,但也确实真心喜欢她。 “只不过好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一行人难得八卦。 到了酒屋,冰儿最期待的说书已经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佳人弹奏琵琶,琵琶声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乐声百转千回,有万种柔情。 弹奏琵琶和唱歌的都是一个人,这个人苏清韵昨日才见过。 妙音。 林言松朝她们招招手,小声说。 “这可是欢煦坊最有名的歌姬,苏大小姐,你知道欢煦坊吗?” “不知道。” 苏清韵看了看四周,“殿下呢?” “在屋子写信呢。” 林言松眯眼笑。 “这才多久啊,苏小姐就想念殿下了?啧啧啧,不过也是啊,你们关系还挺好,对了苏小姐,今天怎么不继续叫三哥了?昨儿……” “林公子,我让贾坤去找凝霜你觉得好不好啊?” 林言松瞬间怂了,摸了摸鼻子,咳了一声。 “你还真跟殿下学了这一套,专门拿凝霜来堵我是吧?” “是的呢。” 第82章 霜坡之战 江南多的是能歌善舞的女子,佳人芳容,名动天下,不输京城。 眼前这位妙音姑娘姿色属上乘,弹得一手还琵琶,嗓音搁在京城该是最受人追逐争捧的最顶尖的歌姬人物,苏清韵不知放江南,她是不是还顶尖了? “放眼天下,妙音姑娘都是顶级的歌姬。” 林言松笑嘻嘻,边品茶边看表演,一副闲散的纨绔子弟模样。 苏清韵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难怪凝霜不怎么乐于搭理他。 “小姐,还不是昨天我们在云上客栈碰见的那个姑娘吗?” 等一曲琵琶谈完,歌声也落了幕,妙音起身感谢各位客人。 紫苏这才恍然大悟。 苏清韵淡淡地点了点头,随意坐下,捡了一块桂花糕。 “刚才听了什么说书?说给我听听呢。” 紫苏眉开眼笑,将面前的酒壶移开,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 “是边城南宫牧将军的故事,当年邻国偷袭边关,攻城掠地,侮辱我国的子民。他们率领大军,以多欺少,欺负当时边关守卫不严,大多数兵力都集中在刚平定叛乱的京城。南宫牧将军率兵前去,背水一战,以少胜多,用智谋将那群坏人赶出了宁国。” 苏清韵莞尔一笑。 “南宫将军的故事,可惜晴儿不在,不然她会更欢喜。也 不知晴儿现在怎么样了?” “南宫姑娘在郡主府好好的呢,只不过闲雨大天闷,寸步难行,抱怨的话比较多,不过有明沁陪着,也不会太无聊。” 楼下有人下来,正是宁鸿轩。 宁鸿轩轻声说着,坐在了苏清韵旁边。 “刚才收到郡主府的消息了,他们闲着无聊,在庭中围坐漫话,听雨赏花。” 苏清韵笑了一声。 “晴儿可受不了的,她是不是很后悔没有跟我们出来?” 她还倒真的想她了,若是南宫晴在的话,她至少可以有真心人说说话,遣遣闷。 “南宫小姐虽没有明说。” 宁鸿轩将信展开给她看。 “不过瞧这字里行间倒也有种那个意思。” 苏清韵接过信,信是明沁郡主写的,提了一句她和宋蔚没到乡下天色就阴了,幸好机智,及时掉头回府。 至于南宫晴嘛,整日被月容管束,十分后悔当时没有跟着苏清韵去梅花酒庄。 “月容这个丫头胆子倒真是不小……” 读完信,苏清韵心中顺畅,虽只是些平常叙述,却让她觉得有种宁静生活的感觉。 “南宫将军府中的丫头没一个懦弱的。” 宁鸿轩微微一笑。 “刚才紫苏提到的说书故事,南宫将军带的兵中就有一对女子军,其中就有为解困家国危机而勇往直前的 南宫府丫头。” 苏清韵惊讶。 “还有这个事?” “我参加的第一个战役,就是这个‘霜坡之战’。无论是南宫将军的运筹帷幄,还是他手下士兵的训练有素,忠心耿耿,那场战役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我到现在还记得。” 宁鸿轩缓缓说起。 远处一个女子翩翩而来,一袭烟罗色纱裙,长发垂落,眼角有泪痣,让她看起来楚楚可怜,步步生莲,环佩叮当,悦耳动听。 苏清韵正想详问宁鸿轩,眼角瞥见妙音过来,便将话收了起来。 “那场战役又名‘霜坡之战’,发生在十年前,边关危机,南宫将军以寡敌众,指点江山,至今仍是美谈。” 妙音俯身,行了个礼。 “参见苏小姐,秦王殿下。” 苏清韵扫了眼林言松,林言松咳了一声,松开折扇,故意装作没看见。 苏清韵挑眉,轻轻哼了一声。 “小姐也别怪林公子。” 妙音浅浅一笑,又有千百种柔情划过。 “江南的情报网不输京城,尤其是梅花酒庄这样一个巨大的情报中心呢。再说了,若是有心,自然能知晓二位的真实身份。” 妙音丝毫不遮掩,落落大方。 苏清韵心道这个姑娘看起来不好对付,聪明,应该不是寻常人。 每个地方都有情报网,这些情 报网一般都藏在青楼楚馆或者酒楼客栈之中。 苏清韵早便猜出梅花酒庄是江南最大的江湖情报中心了。 狂风骤雨天,欢煦坊的有名歌姬说请就请来,欢煦坊还隶属于梅花酒庄也说不定呢。 那这样看来,妙音就更不是寻常人了。 “妙音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苏小姐还记得我?真是妙音的福气。” 妙音有些惊喜。 “昨儿在云上客栈,一见到各位,就觉得贵气不俗,果然是非同凡响之人,昨儿妙音多有失礼,还请苏小姐,秦王殿下见谅。” 宁鸿轩只是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无多大反应。 苏清韵顿了一顿。 “妙音姑娘不必客气,况且昨日姑娘的礼仪优雅,我们若再说什么不满就真的成了挑刺,苛责了。对了,刚才姑娘说起‘霜坡之战’?” 妙音闻言叹了一声。 “十年前的霜坡之战中,我失去了我的父母与姐姐,失去了我所有的至亲,幸好我命大,被母亲藏在了水缸里,侥幸逃过一劫。南宫将军的出现犹如久旱降甘霖,驱跑了敌人,恢复一方安宁,妙音最敬佩也是南宫将军。可是我的亲人却……” 苏清韵半信半疑,言语上安慰着她。 妙音转过身去擦了擦眼泪,长吁短叹。 “自此我便不敢再待在边关, 孤身一个人去了江南,投奔了亲戚。” 她敛眉,没有继续说下去。 苏清韵也大致能猜到她此后发生了什么。 若真是好亲戚,想必她也不会在欢煦坊了。 “幸而妙音姑娘才艺双全,能得以在江南有一席之地,站稳脚跟。” 林言松感慨一句。 “也幸而所有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妙音声音婉转,含带笑意。 她眉目如画,清秀美貌,又是一副单纯天真,善解人意的模样。 苏清韵微微一笑,有些说不清的感受,但这些感受聚集在一起,让她无法真正相信这个妙音所说的话。 她将这些情绪收敛好。 “所以妙音姑娘原是边城人?我瞧妙音温婉柔情,像极了江南女子,还以为姑娘是出身江南的呢。” “小姐误会了,我出身在边城连阳县。” 妙音说。 “连阳?” 苏清韵暗暗记下。 “妙音这么说,我到也真觉得妙音姑娘有几分边城姑娘的气质了。” “小姐谬赞了。” 妙音一直都是浅浅笑着,眼角偶尔瞥向不出声的宁鸿轩。 苏清韵顺着她的视线,也瞥了一眼宁鸿轩。 宁鸿轩只是静静听着她们的话,泡了一盏龙井茶,默默品着。 见苏清韵看他,他便给苏清韵倒了一盏茶。 好像他的眼里只有苏清韵,装不下其他人。 第83章 桃花簪 妙音对秦王殿下暗送秋波,秦王殿下给苏清韵递了茶…… 看到这一幕,苏映雪气得差点将筷子给折断,落樱看着惊心,也不敢从苏映雪手下夺筷子,那样倒霉的就是她了,好不容易等到苏映雪松开了筷子,她连忙表示关心。 “夫人,那个凝霜不过是个再低贱不过了的丫头,她有什么资格让您眉头紧皱,这般不开心呢?” 饶是她再精明,也没有想到苏映雪其实是对秦王有想法。 毕竟苏映雪是齐王的女人,作为齐王府的侍妾已经有些时日了。 苏映雪火气不小,咬牙切齿的,盯着妙音和苏清韵,恨意快要溢出来了。 “那个凝霜算什么东西?我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我若真想对她怎么样,恐怕她就活不过明天。” 落樱附和。 “夫人说的对,咱们不跟那个凝霜置气,她也不配。夫人,您快尝尝这个梅花糕,小二送来好久了,再不吃就凉了。” 苏映雪没那个胃口。 “妹妹为何又生气呢?” 玉姬从那边楼上下来,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裳。 “若是让王爷知道,可不得又心疼?还要怪我没有照顾好妹妹。” 苏映雪哼了一声。 “玉姬赏花结束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似乎没看 见。” 玉姬笑了笑。 “我看见了妹妹,妹妹刚才在吃梅花糕,既然觉得不方便,为什么不把面纱摘下来呢?” “我摘与不摘,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映雪对她说话不太客气。 针锋相对的,玉姬倒也不在意,话中带笑。 “妹妹说话跟吃了枪炮一样,谁又惹妹妹不开心了?” 苏映雪哼了一声,本来也没想告诉玉姬,但眼神下意识瞥向妙音那边,这一瞬间被玉姬捕捉到了。 “哦?欢煦坊的妙音姑娘。” 玉姬似笑非笑。 “她如何惹到妹妹了?” 苏映雪眼神很不友好,说话锐利。 “你认识她?” “江南第一乐坊,欢煦坊,江南第一歌姬,程妙音,纵是放在整个宁国,都鲜有人能比得上她的音色。我如何不认识?” “说得也是。” 苏映雪放松了些警惕。 “你本就是杏花楼的,对这些故事应该知道得多。” 玉姬笑意更深。 “妹妹,杏花楼和欢煦坊可是不一样的。不过,妹妹还没有告诉我为何因妙音而生气呢。” 苏映雪不屑,没有再跟她说话,爱答不理。 主子这样,落樱也满是傲气。 “真是对不住了,夫人身体不舒服。” “身体不舒服,那就回去休 息休息吧。” 玉姬面不改色,忧心忡忡。 “妹妹怎么还要在这下面呢?人来人往,那边的门又挡不住风。” “不劳烦你挂念了。” 苏映雪嫌她烦人了。 她什么心思,玉姬也多少能猜到一二。 即便没有向苏清韵求证,但她也敢确信这位齐王府的雪姬惦念着秦王,可惜她就算再怎么手舞足蹈,秦王眼中也没有她。 真是……讽刺啊。 玉姬看了看妙音,为什么厌恶妙音呢? 大概是觉得这个妙音在勾引秦王殿下吧? 玉姬哂笑,让冰儿端着桂花酒离开了酒屋正厅。 后院里,下人们在干着活,玉姬闲得无聊,四处转转。 “韵儿,你回屋换件衣裳吧。” 宁鸿轩早就注意到苏清韵的衣角脏了,不过她见苏清韵与妙音言笑晏晏,便也没有打断。 苏清韵晃了晃衣裙,裙角沾了小块小块的泥泞。 “我说怎么觉得哪里不舒服呢,原来是因为这个。” “小姐还是快换了吧。” 妙音说话温温雅雅的。 苏清韵起身,宁鸿轩扶了一下,丁香和紫苏于是默默收回各自伸出去的手,对视一笑。 “我在屋外等你,小心地滑。” 宁鸿轩这个人仿佛是其他女子都不感兴趣,唯独只关心她。 苏清韵并不迟钝,这个事实她还是看在眼里的。 不过,到底为什么呢…… 总不能只是单纯得因为她是他的未来王妃吧? 虽然有些触动他对她的好,但是苏清韵始终无法真正敞开心扉。 她无奈地唉叹了一声。 这一声传入宁鸿轩耳朵里。 “怎么无故叹气?可有什么心事?” 苏清韵摇摇头。 “无碍,只是些小事罢了。” 她将叹息归结于风雨交加的糟糕天气。 宁鸿轩抿了抿唇,似乎心情有些忧郁沉重,他也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声。 “天气确实很糟糕,会让人心事烦忧,想得很多。” 苏清韵一顿,察觉到宁鸿轩似乎不太开心了。 “……大概过几天就放晴了。” “江南秋天里的第一场雨,走得迟一点,也是情有可原的。” 宁鸿轩又笑了,送苏清韵到门口。 丁香和紫苏替小姐换衣裳。 宁鸿轩就在外面候着,他双手交叉,微微俯身,倚靠着阑干,俯瞰楼下形形色色的人物。 他面容沉静,如古井无波一般,像在发呆,也像在思考事情。 他这副样子,常年陪伴在他身边的小厮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王爷,那苏小姐又不肯信任您了?” 宁鸿轩不再倚着阑干,双 手背后,立若芝兰玉树,身形如竹般修长。 他只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贾坤抓耳挠腮,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劝解他,只能在背后默默站着。 “参见殿下,苏小姐是否在听风苑?” 妙音姿态妙曼,从容优雅。 宁鸿轩甚至都没注意到她过来了,随意应声。 “韵儿在换衣服,如果有什么事待会再说。” “是,王爷。” 妙音从袖中拿出一只簪子。 “苏小姐与我一见如故,我十分欢喜,想将自己亲手做的并且珍藏了许久的簪子送与苏小姐。” 妙音的声音悦耳极了,若天籁之音,贾坤仿佛有点被迷惑了。 他甩了甩脑袋,见宁鸿轩面不改色。 “殿下,您与苏小姐感情极好,可否先帮妙音看看苏小姐喜不喜欢这样的簪子,若不能投其所好,礼物也没什么意思了。” 宁鸿轩看了一眼,那是一只粉色的桃花簪,一只桃花灼灼盛放,绚烂夺目。 颜色极艳丽,富有攻击性的高调颜色,苏清韵向来不喜欢。 她喜欢一切都恰到好处的。 黄要轻黄,嫩黄,橙要烟霞落日的颜色,紫色要像紫藤,而粉色绝不刺目。 “看来苏小姐不喜欢……” 妙音察言观色的本领很是厉害。 第84章 夜半私会 苏清韵推开门,正见妙音失落地收回簪子,苏清韵瞥见那一抹粉色。 “苏小姐,你出来了?” 妙音转身一笑。 “苏小姐天生丽质,穿什么都漂亮。殿下说得果真不错,小姐不喜欢穿重色的衣裳。真是可惜了,这枚簪子怕是送不出去了。” 妙音又将那簪子拿出,给苏清韵瞧瞧。 苏清韵笑了笑。 “多谢妙音姑娘的心思了。这簪子做工真精巧细致,虽颜色我不是很喜欢,但这桃花做得很好,栩栩如生,还娇艳欲滴的。” 来回来看了看,苏清韵然后将簪子还给她。 “妙音姑娘真是难得的佳人。” 妙音眉目欢喜。 “能得到小姐赏识,妙音觉得也足够了。” “咦,怎么感觉那个新来的歌姬总是偷瞄秦王殿下呢?” 落樱替苏映雪嗑瓜子,也注意到了妙音的异常。 苏映雪听了这话,顿生火气。 “别磕了,这么多够了。” 落樱连忙停下,拍拍手,给苏映雪倒了一盏茶,谄媚地笑。 “夫人消消火。这梅花酒庄闹哄哄的,各色人等,鱼龙混杂,以后咱们就不来这了,下次直接去王爷在江南给您安置的园子,可比这梅花酒庄好了一万倍。” “行了行了,废话就别说了, 我问你,这雨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 苏映雪万分烦躁,“下个没完了。” “夫人,听当地人说,估计明后天才能停雨吧,还不一定呢,您也知道,天气这个事,向来说不准的。” 苏映雪瞪她一眼。 “再去给我问问,我要准确的回答。” 落樱不敢耽误,连忙去找人问。 苏映雪啜了口茶,冷眼看着妙音和苏清韵。 她连苏清韵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一个小小的歌姬? 这个妙音果真和玉姬是一路人,一心想攀附王爷,可惜啊,痴人做梦。 她又看向宁鸿轩,心抑制不住地跳动。 宁鸿轩是她见过的天底下最英俊的男子,而且最关键的是,宁鸿轩是最受宠的皇子,这就意味着…… 她蠢蠢欲动,忍不住地想要接近他。 “夫人,奴婢问过了,本地人的说法都不一样,有说明天就停的,有说后天,还有说一个月都不会停的,感觉这些人都不太靠谱,像在耍我们玩。” 落樱回来了。 “知道了,你先坐下吧。” 苏映雪忽然笑了,带着些阴险的意味。 “落樱,一会替我送个信。” 这个一会,一过就是半天。 用过饭后,落樱从苏映雪那边接过信,放在袖子中,偷偷跟着 宁鸿轩。 等到宁鸿轩回屋之后,她将信塞到门缝里去,四顾无人,然后便走了。 她心中其实也很好奇,苏映雪到底找宁鸿轩有什么事。 然而她也不敢问,苏映雪的脾气不好,万一撞枪口上那就是她倒霉了。 总之,主子叫她做什么,她就去做。 “王爷,有一封信。” 贾坤和宁鸿轩早就注意到有人尾随跟踪了,假意不知,只是为了看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宁鸿轩没有接过信,反而神情淡薄。 “原封不动,交给韵儿,之后什么决定由她来定。” 贾坤吃惊,“我们不先看看吗?” “不了。” 宁鸿轩放下茶盏,拿过书桌上一本书来读。 贾坤了然,于是也不再多问了。 将书信送到听风苑,贾坤解释完之后,还特意加了几句。 “我们殿下的意思就是,这封信一定要给苏小姐先看,而且处置权都在苏小姐手上,无论是毁了还是回信,都由苏小姐作主。” 苏清韵一顿,接过那信。 “既然王爷送来了,那我便不推辞了。” 贾坤满脸笑容。 “是啊,小姐您看王爷多在意您啊,王爷心里可就只有您一个人,其他女子都入不了王爷的眼的。” “对,就是!” 紫苏十分 赞同。 丁香咳了一声。 “好了,都安静些吧,让小姐看信。” 苏清韵拆开信,一股子牡丹香扑鼻而来,她皱了皱眉,如此浓烈的气味她是真的不喜欢。 一眼就认出了苏映雪的字,她写得一手秀气的簪花小楷。 苏清韵将信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忍不住笑她,不乏讽刺。 “到底是自我感觉多有良好,才能写出这样一封信?” 紫苏好奇极了。 “小姐,这信是谁写的?写了什么呀?” 苏清韵哂笑摇头。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一个异想天开妄自尊大的人。至于是谁,你就不必要知道了。” 紫苏似懂非懂地点头。 丁香知道是谁了,与苏清韵交换了一个眼神,丁香假托一个借口支走紫苏。 “贾坤,让王爷去吧。” 苏清韵将信装回信封,嘴角勾起。 “否则让雪姬夫人一个人在雨中等候,对雪姬来说得多残忍啊。” 贾坤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这……苏小姐此举何意?” “没什么意思,就是让王爷去看看。” 苏清韵笑容另有深意。 “这就是我的选择,你回去转告王爷吧。” “是。” 贾坤即使不解,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他揣着信,将结果告知宁 鸿轩。 宁鸿轩烧毁信,若有所思,挥挥手让他下去。 哎,主子的心思,有时候又很难猜。 他凝视着跳动的烛火,眯了眯眼睛。 韵儿可真不心疼他,深更半夜的不睡觉,要他去后院,也不怕他困乏,也不怕他淋雨…… 想想也是心酸。 他将书合上,既然韵儿让他去,那就去呗,看看齐王府的侍妾半夜约他到底所为何事? 夜深人静时刻,风声呼啸,雨下得越发厉害,乌云厚重,大雨打得花树蔫蔫的,头也抬不起来。 万物都臣服于天气,整个天地仿佛只剩下风雨作祟了。 子夜,宁鸿轩披着雨披,衣着整齐地出现在酒屋后院。 那边屋檐下,已经有个身着红衣打着伞的女子在等候了。 夜色之中,原本亮丽的红衣显得黯淡。 苏映雪见宁鸿轩终于出现了,惊喜得差点没有抓住伞。 她虽看不清宁鸿轩的脸,但是那挺拔的身姿,稳重的气质,都无一不让她心跳加速。 苏映雪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酒屋与后院连接的地方,苏清韵正轻轻抚着她的秀发,漫不经心地看着外面风雨交加,一边为那些禁受不住风雨侵袭的花花草草而惋惜,尤其是后院的一树桂花。 “殿下,您来了……” 第85章 嫉妒心作祟 苏映雪往前走了几步,却又因为雨退了回去,她有些犹豫,却满目欢喜。 “殿下,您终于来了,我就知道您一定会来的,也不枉我在这等了这么久!” 确实,与信上约定的时间足足晚了一个时辰。 宁鸿轩撑着伞,步入走廊屋檐下,收起伞,拍了拍衣袖,与她却间隔了十步之遥,神情淡淡,仿佛对方不存在一样。 “殿下,您……” 苏映雪朝他那边刚迈出一步,宁鸿轩便离她一步。 这种明显的区别对待,她自然感受得到,她想起了白日里宁鸿轩对苏清韵的言笑晏晏,细致入微,不由嫉妒心作祟。 “有什么事说吧。” 宁鸿轩的声音不起波澜,下一秒就淹没在了暴雨之中,随意的,漫不经心的,又若无其事的。 苏映雪握了握拳,下一秒笑靥如花,借着微弱的灯光,反而显得她的笑容渗着些诡异,令人畏惧,尤其是她仍旧戴着面纱,只露出两只眼睛。 还以为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的她,朝宁鸿轩行了个礼。 “殿下能在这样恶劣的天气出来见我,实在是我的荣幸,我在此先多谢殿下。” 宁鸿轩不愿与她周旋,语气冰冷。 “约我前来,有什么事说吧。” 忽然一瞬间,电闪雷鸣 ,暴雨侵袭。 苏映雪仿若受到了惊吓的绵羊,身子倾斜,微微颤抖。 “殿下,打雷了。” 宁鸿轩有些不耐烦了,抬眸看了看天,沉重压抑而又看不清晰夜空。 他沉声,想回去看看苏清韵。 “雪姬,你半夜找我来到底所为何事?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苏映雪皱了皱眉,故作哀怨。 “殿下为何离我那么远?就这么避之不及吗?既然避之不及,又为何来呢?难不成只是为了苏清韵?” 宁鸿轩轻哼一声。 “是的,只是为了韵儿。” 苏映雪恨极了,犹如被蜜蜂叮了一样叫了一声,表情狰狞。 “殿下竟如此看重她?我不知道,苏清韵她到底好在哪里?比我又好在哪里?” “韵儿比任何人都好,都要好千万倍。” 宁鸿轩越发不悦,这个苏映雪还真是不知隐藏,喜怒形于色,真是又蠢又坏。 “本王倒是很好奇,齐王府的侍妾缘何知道相府大小姐的所谓往事?” “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苏清韵的人,也是这个世界上知道她的事最多的人。” 言辞半分真半分假。 苏映雪往他那边挪了一步,转过身去,目光坚定,手指触碰到面纱与头发。 “求殿下走近几步,不 要将我视为洪水猛兽,殿下必然会大吃一惊的。” 宁鸿轩心里猜到她要做什么了,但依旧不动声色,假意不知。 遂她的愿,宁鸿轩挪了一步。 “好……” 苏映雪深呼吸一口气,随后低下头去,缓缓揭下面纱,再缓缓抬起头来,已是两眼水汪汪,泫然欲泣。 “苏映雪?”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也没有表现得多好奇。 苏映雪故作可怜,娇弱就如同那被风雨摧残的花。 “没错,正是映雪,殿下,您可知……我为何成了齐王府的侍妾?” 宁鸿轩知道原因,却也好奇她到底会如何编排语言借口,又会如何将罪名安在苏清韵身上。 “愿闻其详。” 宁鸿轩装作无意地往酒屋那边扫了扫,那边平静无声,陷入深夜。 苏映雪流了几滴泪,却没有等来宁鸿轩的安慰,对方仿佛丝毫都不在意她。 美人计不起作用,倒像是她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她的表情有些僵硬,哽咽一声,只是被雨声打压下去,寂静得可怕。 “不知道殿下还记不记得武宁侯世子了?” 她重换了一副面貌,已经豁出去了,到如今地步,已是退无可退。 宁鸿轩负手而立,伞支在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屋檐下成线的雨, 它们落在地板上,跳动成珠。 “武宁侯世子,暮春入葬,如今秋日,尸骨未寒。武宁侯失去了儿子,一蹶不振。” 他淡淡地说。 杀了世子的人就在眼前,正也是夜色深沉时刻,却丝毫不慌乱,也不害怕。 苏映雪长叹,眼中蓄着眼泪。 “此事是我心中永远的痛,就像一直有鱼刺在我喉中一样,上也上不去,下又下不来。如今,映雪愿将事情的一切都告诉王爷,不求王爷怜悯映雪,只求王爷能擦亮眼睛,看清楚身边的人。” 挑拨离间? 宁鸿轩敛眉,勾起唇角,“哦”了一声。 “你似乎意有所指,说说看呢。” 苏映雪还真哭出来了,眼泪跟雨一样,她轻轻咳了几声,抽泣着将眼泪拭去,转而挤出一个笑容。 “还请殿下听我慢慢道来。” 宁鸿轩没有说话。 “事情是这样的。暮春之际,我与姐姐受邀同去华宁长公主府赏花,我竟也万万没想到,姐姐居然会是那样的人,我是如此信任她,她却那样对我……” 苏映雪边说边观察着他的表情。 “我邀请姐姐一同与我赏牡丹,我向来知道姐姐喜欢齐王殿下,所以故意给他们制造机会,还请殿下不要怪罪,我也是为了姐姐的幸福 考虑的。当姐姐见到了齐王殿下,却一点都不关心我了,我在花园里迷了路,不甚遇上武宁侯世子,这才被……” 苏映雪又哭。 “可是若不是姐姐抛弃了我,我又如何会被武宁侯世子强迫?丧失了我所有的名声。事后我去找姐姐,结果姐姐竟然出言讽刺我,说我不知廉耻,可是映雪又做错了什么?” 那日的事情到底经过如何,宁鸿轩一清二楚,完完全全是苏映雪自己作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今,却将事情的一切都推卸给了苏清韵,宁鸿轩觉得既好笑,又生气。 “还有吗?” 苏映雪不甘心他面不改色。 “殿下可是不相信映雪?映雪就算再不堪,也不会拿自己的伤心事来博取殿下同情的。” 她将自己说得那般高尚不屈,酒屋内的苏清韵听了只想发笑,真的很可笑不是吗? “映雪只是将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告知殿下,求殿下留个心眼,不要被那种人迷惑了。” 苏映雪控诉着。 宁鸿轩冷笑一声。 “你说的‘那种人’是什么意思?” 苏映雪满脸的泪痕,眼睛发红,流露出恨意。 “我知道殿下不相信,若不是映雪亲身经历过,感受过,也不敢相信姐姐会是那种人。” 第86章 太高看自己了 “我原以为在华宁长公主府遭遇的我人生中最悲惨的事,可谁曾想到……” 她越说越真了,自己哭得眼睛红肿。 “回到相府后,我被父亲禁了足,在此期间,姐姐三番五次地来出言侮辱我,还在父亲那边说我坏了相府的名声,让父亲将我送去老家,省得在京城脏了他们的眼。” 苏映雪抽泣着顿了一下,又接着说。 “我知道那件事确实对相府名声不好,可我平白无故受了侮辱,还要遭至亲的姐姐攻击,这些莫名其妙的委屈我都咬咬牙忍了。可我万万没想到……姐姐居然要置我于死地!” 宁鸿轩面不改色,甚至还笑了一声。 “要杀你?” “对!姐姐想杀我。” 苏映雪握紧了双拳,想到那件事,仍心有余悸,她甚至抑制不住地颤抖,脸色发白。 “姐姐三番五次在父亲耳边说,到后来父亲也动摇了,要送我去老家。我原本想着,去便去了,若我离开能让相府的声名恢复,那映雪也值了。” 演技倒是好演技,可惜为人太蠢,逻辑太差,支撑不住她的好演技。 “坐着马车,一路南下,刚出了城外,谁知就有一大拨黑衣人出现,围在马车周围,个个拔剑,竟要杀我!” 她脸上血色全无,仿佛那场往事能随时 让她失去镇静。 “殿下可知这事?是苏清韵,我的那个好姐姐她想杀我呀!我与她无冤无仇,甚至我对她极好,她居然想杀我?” 宁鸿轩听着她的说辞反而有些好奇了。 “你如何知道那群黑衣人是韵儿派去杀你的?” 苏映雪抹去脸上泪水。 “映雪本以为这辈子就到此结束了。刀光剑影之下,齐王殿下出现了,带着一小队人马,救了映雪。那群人临死前吐露出是相府大小姐所指派。天地偌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无奈之下,我只好隐姓埋名,换了个身份,进了齐王府的,当了齐王殿下的侍妾。” 她笑比哭还难看。 “殿下可知我那时是什么感受?我被自己最尊敬,最爱戴的姐姐示为死敌,差点死在别人的刀剑下,才知道原来姐姐那般恨我。殿下可知我是什么感受?” 宁鸿轩并未言语,也不想言语。 “我当时震惊极了,恨不得去质问姐姐,到底为什么要杀我!” 苏映雪继续说着,“后来还是齐王殿下拦住了我,告诉我缘由,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苏映雪故弄玄虚,想勾起他的好奇心。 宁鸿轩冷冷一笑,顺着她的意思说。 “莫不是韵儿与你是情敌,因此对你下了杀手?” “殿下,我知晓无 人可以为我作证,除了齐王府的人,无人可以出来指责苏清韵,可请您相信我,若我说的话有半分虚假,就让我苏映雪生不如死,永世不能超生。” 苏映雪一脸倔强,仿佛是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只能往回咽的白莲花。 这番发誓,可不轻巧。 在酒屋内的苏清韵听了,一瞬间有种冲动想为苏映雪拍手叫好,再想问问她有没有敬畏之心? 还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 哎,也不知在现场秦王殿下此刻听了有何感受? “誓言不可轻许,否则应验了岂不可笑?” 苏映雪状似受伤。 “我知殿下不肯信我,殿下对姐姐那么好,那么喜欢姐姐,想必是倾向于她的。可是我也想问问殿下,若是您喜欢一个人喜欢了许久,三年,五年,您会轻易放弃那个人吗?” 宁鸿轩手指微动,轻笑了一声,却是皮笑肉不笑。 “自然不会。” “正是如此,姐姐也不会。” 她一步一步照着自己的计划来。 “想必殿下也知道吧,姐姐喜欢了齐王殿下许久,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喜欢了三五年。所以她才会将我看作死敌,一心要坏我名声,还要杀了我。” 前世算是她真的瞎了眼,但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了。 苏清韵皱了皱眉,扳着手 指头数了数,哪有三五年? 不过延续了将近两年时间。 真是令人窝心的两年。 “你还想说什么?” 宁鸿轩怎么会不知? 他还曾为这件事吃醋,耿耿于怀,借酒消愁。 他爱慕苏清韵,想与她在一起,却不愿意逼迫她,若她想取消婚约,宁鸿轩也不会反对。 可苏清韵并没有,她接受了婚约,接受了他。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眼中再也没有了宁鸿奕。 “姐姐钟情于齐王殿下,曾与齐王殿下多有书信往来。” 苏映雪深信这段话必能动摇他。 “在不知道齐王殿下其实对映雪有情时,姐姐还多次找我帮她出谋划策,整日想着如何才能嫁给齐王殿下?不是给齐王殿下绣荷包,就是给他写诗,总之,姐姐心中全是齐王殿下。” “后来,姐姐就不找我了,对我的态度也变了。我也是在姐姐派人刺杀我后,才知晓齐王殿下对我的心意的,姐姐可能误会了,误会我与齐王殿下早就暗度陈仓了。” 苏映雪凄凄惨惨地笑了一声,意味深长。 “殿下看现在姐姐将齐王殿下视为空气,丝毫没有情意。可殿下就能确定,姐姐真的对齐王殿下毫无感情了吗?那三五年,就真的作罢了吗?” 宁鸿轩摩挲着腰间玉佩,眯了眯 眼,慵懒地开口。 “你的意思是,韵儿如今心心念念的还是五弟?” 苏映雪避而不谈。 “殿下知道为什么姐姐的心变得那么快吗?” 宁鸿轩挑眉,“以你的观点,为什么?” “我说这话殿下也别怪罪,映雪有一说一。殿下难不成真的以为姐姐不再喜欢齐王殿下了,那么多年的情意,能说抛就抛,那么映雪也是佩服姐姐。” 她踱步,“姐姐之所以会同意与殿下的婚约,原因很简单,报复我罢了。” “报复你?” 宁鸿轩哑然失笑。 “韵儿为什么要通过这种九曲回环的方式来报复你?” 苏映雪抬眸,眼泪顺势落下,凄楚动人。 “殿下不信吗?映雪对殿下的心思,殿下就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吗?算了,殿下或许知道,只是不愿意回应映雪而已。” 宁鸿轩无动于衷。 “映雪爱慕殿下久矣,而姐姐爱慕齐王久矣,我们彼此都求而不得,如今却彼此关系交错,也真是讽刺。” “所以。” 宁鸿轩松开玉佩。 “韵儿答应与我的婚事,不过是为了报复你,气你?” 苏映雪点头。 “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苏二小姐,在韵儿心中,你占不了如此地位。韵儿更不会因为你,而答应嫁给我。你的说辞简直太荒唐了。” 第87章 抛尸碧湖 苏映雪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强忍着慌张。 “怎么?殿下还是不愿意相信映雪吗?” 宁鸿轩笑容凉薄。 “我为什么不相信我未来的王妃,而要选择相信你,曾经的苏二小姐,如今齐王府不可以真面目示人的雪姬?你有什么资格能让我相信呢?我告诉你,无论哪个身份,哪种说辞,你都让我无法相信。” 苏映雪心直往下沉,她脸色僵硬,转眼又哭得梨花带雨。 “殿下!映雪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您还是不相信吗?” 宁鸿轩淡漠地移开视线。 “我从来都不相信你,你也不必再说了,谎言说多了,恐怕你自己都已经自己是对的,是天底下最无辜的。” “谎言……殿下就这么看待映雪?” 苏映雪颤颤巍巍的,仿佛站也站不住。 这个结果是她万万没有料到的。 “没错。” 宁鸿轩甚至都不愿意看她。 “一个鬼话连篇,满口谎言的人。你此番言语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污蔑韵儿,显得你多么高尚无辜?还有挑拨我们之间的感情。苏二小姐,不,雪姬,你未免太轻视我了,你的谎话或许能骗过我那个见了你就绕不过弯来的五弟,却一个字都骗不了我。” 宁鸿轩也听够了,此时开始反击。 秦王殿下向来温和儒雅,虽为人冷淡,却从不会出言讽刺别人。 因此苏映雪当即 被他这一番话震慑住了,一时之间竟起了畏惧之心。 “韵儿是什么样的人,我身为她未来的丈夫,我怎么会不知?至于你,一个外人,假意是最了解韵儿的,其实句句都在辱没她。恕我直言,雪姬,你尚且还不配评价韵儿。” 苏映雪面红耳赤,心中又急又恨。 “殿下就这么信任她。殿下怕是被迷惑住了吧?苏清韵向来擅长伪装,她不过是利用殿下而已?利用殿下来气我与齐王,利用殿下去获得高位!” 宁鸿轩笑了一声,略微刺耳,夹带讽刺。 “我的王妃是什么样子的,我自己知晓。若是需要从不必要的人那里知道我的王妃是什么样的人,倒是我荒谬可笑了。所以,任是你如何费尽心机,我一个字都不会听进去的,你不必白费功夫了。” “殿下……对苏清韵竟如此深情吗?” 苏映雪咬牙切齿,雨打进了走廊,打到了她的身上,脸上,向来厌恶雨的苏映雪竟毫无知觉。 “看在五弟的面子上,这事我假装没有发生过,我们今夜也没有见过面。” 宁鸿轩拿起了伞,语言越发冷漠。 “我不管,也不想知道,你到底是如何经历,进入了齐王府,但是如今你既是齐王府的侍妾,就好好在齐王府待着,别肖想一些不可能的事,从前不可能,以后也不会有可能。” 宁鸿轩这番 话说得决绝。 苏映雪听得心惊肉跳,她脸色全无,未干的泪痕留在脸上,显得她多么可笑,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场可笑的戏剧。 “我劝你不要想着如何对付韵儿,不然你就是与秦王府为敌。” 宁鸿轩撑伞离去,就如来时一样,无声无息,玉树临风,仿佛融于这夜色当中。 苏映雪奔了出去,肆无忌惮地任雨水冲打,拳头握得紧,一双眼睛写满了怨毒的仇恨。 她心中的气堵在嗓子眼里,狠狠地将篮筐子踢得远远的,又哭又喊得将酒屋后院的辣椒、雨米、茶叶等东西通通丢掉。 “啊!” 苏映雪心猛地一跳,转头厉声吼了一句。 “谁,给我滚出来!” 风雨声哗哗,鞭打这个世界。 苏映雪眯了眯眼,冷哼一声,朝厨房那边走去,将厨房门踢开。 冰儿吓了一跳,缩在角落里,地上有一只被咬了两口的包子和摔碎的瓷碗。 忽然打了一声雷,她背后就是闪电的光,映照苏映雪面色格外狰狞。 饶是冰儿胆子再大,也被吓得腿都软了。 “夫人饶命啊……” 苏映雪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 “你知道些什么?” 冰儿使劲摇头,浑身都在颤抖着,说话都不利索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求夫人放过我,我保证什么都不会说的……” “那这么说,看来你是 什么都知道了。” 苏映雪捏着她的下巴,狠狠掐了一下,冰儿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死丫头,平日不整治你你就真的当我苏映雪脾气好了是吧!竟然敢偷听我说话!” 她拽着冰儿的头发,甩了她一个巴掌,下手极狠。 “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别以为你有玉露给你撑腰,我告诉你,今天我就要教训你!” 她甩了冰儿一个又一个的巴掌,脚上还踹,冰儿的脸都被打肿了,嘴角流血,渐渐没了人样。 苏映雪将自己所有的气都发在冰儿身上,连同今日被宁鸿轩羞辱的,还有往日冰儿私下偷偷议论她的那些事。 “你的主子出身肮脏之地,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映雪累了,停下来歇歇。 “别以为你每次在后面说我,我不知道,我只不过看在王爷的面子,还有你那么下贱主子的面子,姑且不跟你计较。但是,我苏映雪脾气不好,你若是惹了我,我就要处置你,谁来都不管用!” 见冰儿昏过去了,苏映雪重重地哼了一声,又踹了一脚,然后出去了,将锁上的门开开,也不管湿漉漉的衣服,步伐平稳,回了她的住处。 “夫人!您怎么衣服都湿了?” 她将落樱的被子给掀了,眼神冰冷。 落樱原本要指责的话顿时没了,她惊起。 “少废话,换 身衣服,带上雨披,跟我出来。” 苏映雪说话变狠,格外镇静。 落樱不明就以,迅速收拾好。 两个人轻手轻脚地去了后院厨房,打开门,冰儿还窝在那里,脸上沾满了血,面色苍白。 落樱吓得差点叫出声来,被苏映雪瞪了一眼。 “夫人,这不是冰儿吗……” 落樱捂着嘴,惊吓不已,畏手畏脚地上前去探了探冰儿的鼻息,吓得跌倒在地上。 “夫人,冰儿……冰儿她死了!” 苏映雪冷笑一声。 “冰儿大逆不道,私下议论主子,被我发现。区区一个丫头,死不足惜,将她拖到酒庄外的河里去,让她淹没。” 落樱心跳得厉害,她有点不敢,苏映雪气恼,低吼了她一声。 “快点,别磨蹭了,再磨蹭天就要亮了!” “是,夫人……” 落樱也不敢多问,闭着眼睛将冰儿抬到了外面,心里害怕极了,偏偏暴雨黑夜,时不时地惊雷闪电,吓得她魂都快没了。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落樱和苏映雪来到了湖边,落樱满头不知是雨水还是汗,她气喘吁吁的,有些迟疑犹豫。 苏映雪不耐烦地催了她。 落樱心乱跳,最后闭眼下了狠心,将手中渐渐僵硬的冰儿扔进了湖里。 风雨无情,一道闪电照亮人世。 有湖边诡异的苏映雪和惊恐的落樱。 还是躲在一旁痛苦的玉姬和沉重的苏清韵。 第88章 没出息的东西 电闪雷鸣,狂风骤雨,这天恶劣极了。 雨水向来冷漠无情,有时助纣为虐,帮人世间不知冲刷去了多少鲜血与罪恶,不知多少冤魂葬身天地,死得凄惨,不不能死得其所。 苏映雪冷冷地看着湖面上漂浮的死尸,竟镇静地一丝畏惧表情都没有。 她是麻木漠然的,因为在她心中,冰儿算什么,武宁侯世子又算什么…… 这双手已沾了鲜血,也不会再干净了。 落樱虽然平日里胆大过分,却从未杀人。 此时,吓得哆哆嗦嗦,心虚地害怕得东张西望。 从零州城到较偏僻的梅花酒庄,这被人誉为江南第一湖的碧湖贯穿了大半个江南,又有骤雨交加,也不知明日冰儿会漂往哪里去。 人生之捉摸不定,正如此。 昨日还是能说能笑的小姑娘,今日却沉浸湖水,毫无生机。 苏映雪冷血,看着冰儿消失在湖面上,她的恨意与火气,就是这瓢泼般的大雨都降不了。 冰儿她根本不看在眼里,她如鲠在喉的是被宁鸿轩羞辱那事。 “砰!” 实在是气不过,苏映雪拿着一颗石子往湖水里砸去,溅起大朵水花。 落樱吓了一跳,硬着头皮上前关怀。 “夫人,您消消气,若是气坏了身子,王爷可是要心疼的呀。一个丫头而已,死不 足惜,哪值得您这么大发雷霆啊!” 苏映雪用力地握着拳,她手下越用力,眼神就越是狠。 落樱见她这个样子,也十分害怕。 说起来,她也服侍过不少主子,却就没遇到过比苏映雪脾气还要古怪差劲的。 虽然现在疾风骤雨,但落樱觉得苏映雪就像个爆竹,随时都能爆炸。 她开始觉得苦不堪言了。 苏映雪此时满脑子都是对宁鸿轩的埋怨,不满,与恨,对苏清韵原本就恨之入骨,此时更加恨不得让她去死。 她的眼睛因扭曲的心态而变得腥红,手指上因为殴打冰儿而留下的血迹被雨冲洗掉,血腥味被泛起来的泥土雨味狠狠地压了下去,眼前的这个情景令人不由起了鸡皮疙瘩。 此番侮辱,犹如金黄色的烙铁在她的心脏上留下重重的一记,继而撒上盐,非得让她生不如死。 苏清韵! 宁鸿轩! 大雨滂沱,苏映雪摘下雨帽,任雨打湿她,眼中之恨几乎快要溢出来了,甚至与这暴躁的天气融为一体。 她忽然牵起嘴角,目露凶光,扬眉咬牙,一字一句地说。 “真是情意绵绵的一双人啊,你们给我等着,给我等着,我看你们到底能恩爱几时?我苏映雪,今天就在这发誓了,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羞辱我的,有朝一 日,我通通报还!” 雷声轰鸣,雨下得更猛烈了。 “我要比你们每一个人都要高高在上,我要俯视着如同蝼蚁的众生,我要对你们,相府的大小姐,尊贵的秦王殿下,拥有生杀之权!我要你们每个人都匍匐在我的脚下,看着我富贵荣华,而你们如同乞丐一样卑微下贱!” 她的头发衣服全湿了,雨水在她脸上不停地滑落,她的眼神就如同隆冬中的风,凛冽,像有毒的刀子。 落樱觉得此时的苏映雪仿佛凶灵附体,她吓瘫在地上,脸色发白,毫无血色。 苏映雪瞥了一眼她,落樱顿时感觉她的心没了。 “今夜的事,你如果敢说出去一个字。” 苏映雪像掐冰儿一样掐着落樱的下巴。 “小心你的项上人头,我会让你比冰儿死得更惨。” 落樱害怕极了,哭着答应。 “夫人放心,奴婢对天发誓,今夜的事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苏映雪冷哼一声,松开她的下巴。 “至于玉姬那边,你给我表现好了,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与你毫无关联。” 看落樱眼神飘忽,吓得目瞪口呆。 苏映雪顿时心中恼火,骂骂咧咧。 “真是没出息的东西,不就是死了个人,也能让你怕成这样!我问你,我刚才说的都听清楚了 吗?” “听清楚了听清楚了!夫人放心,玉姬来问,奴婢就将干系撇得一干二净,不会让人怀疑到我们身上!” 落樱都快哭了。 “若是冰儿被捞上来了,那她就是失足淹死的,若是没有捞上来,就她就是失踪了。就这么简单。” 苏映雪连说辞都想好了,抛给落樱。 “我今日乏了,回屋。” “是,夫人!” 落樱赶忙起身,腿软脚麻,心七上八下的。 苏映雪瞧她怂成这样,又忍不住骂了一声。 “平日里见你飞扬跋扈的,一到关键时刻就不起作用!” 落樱也不敢回嘴,任由苏映雪骂去。 苏映雪回屋换衣裳了,落樱还得苦逼兮兮得去再去将厨房检查一遍,确保没有留下痕迹。 她惊心动魄,觉得厨房里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还总觉得冰儿的鬼魂就在不远处萦绕着。 她吓了个半死,赶忙吹灭灯火,匆匆回去了。 碧湖湖畔,玉姬跪在地上,雨披都没有穿,任风吹雨打。 她头发披散着,被雨淋湿地贴在了她的脸上,泪水与雨水混杂,满目悲痛。 其状凄惨,悲凉,令人不忍直视。 苏清韵低低叹了一声气,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边,给她分了点伞。 幸好这伞足够大,能挡住两个人不受雨水。 命 运弄人。 宁鸿轩将苏映雪斥责了一番,然后便回去了。 苏清韵回去后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觉,心中沉重,好像有石头压着一样。 她直觉会出事,而且还是与苏映雪有关。 于是她便又提着伞出去转了转,瞥见厨房有微弱的灯光,还有凄惨呜咽的声音,她透过门,看见了那一幕……苏映雪殴打冰儿。 冰儿那时候已经没有了知觉,估计那个时候便已经…… 趁苏映雪回屋喊落樱的那个空,苏清韵迅速去找了玉姬,她们的动作快一步,之后就躲在厨房里,苏清韵捂着玉姬的嘴不让她发出声音来。 苏映雪和落樱将冰儿扛到碧湖边,将她扔了下去,然后离开。 “节哀吧……” 苏清韵不由叹气,拍了拍她的肩膀。 虽与玉姬交流不深,但苏清韵也知道玉姬最亲近的人就是冰儿了。 她视冰儿为手足姐妹,冰儿惨遭毒手,玉姬恐怕这会伤心欲绝。 玉姬只跪着,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流眼泪,没有歇斯底里的咒怨,她只是慢慢地流眼泪,却足够撕心裂肺,令人感触。 苏清韵也不由红了眼眶,陪着她一起,祭奠,哀悼。 她的眼前不断地重复着冰儿的音容笑貌。 那个丫头笑起来很纯粹,很烂漫,心底明净,仿若清泉。 第89章 哀顺变 玉姬跪了一夜。 天色微明,依旧黯淡压抑。 风停了,雨还在下,只是比昨天弱了一点。 苏清韵不知道换了第几次手了,手酸涩麻木,仿佛没了知觉。 玉姬的腰没有弯下过,一直都是笔直的,她的气质在风雨中显现出来。 “玉姬,起来吧……” 苏清韵的声音里充满了疲倦。 “估计一会就有人来干活了。” 玉姬动了一下,偏过头来看她,惨然一笑。 “这一夜,辛苦大小姐了。” 她想起身,却差点跌倒了。 膝盖因为跪了太久而发麻,玉姬脸色原本就苍白,因为刚才这一阵触电般的感觉,她眉头紧蹙。 苏清韵连忙扶着她,低声让她小心点。 她过了好久才缓过来,额头不知是雨水还是汗的,呼吸急促,握着苏清韵手中的伞,垂眸说了句。 “我来吧。” 她的声音很干,很轻。 苏清韵无奈地摇了摇头。 “节哀顺变,冰儿……也不希望你这样的。” 玉姬充满了苦楚,她看向涨潮了的碧湖,凄凄凉凉地扯了扯嘴角。 “大小姐可知我此时心中在想些什么?” 苏清韵没有说话,同她一同看向碧湖。 这下面埋藏着玉姬最后一个至亲。 “何为悔恨?既悔又恨。” 她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却在极力压抑着 痛苦。 “这一夜之间,我想了很多。我想若是我没有自作聪明设计这场江南之行,冰儿是不是就不会死?若是我没有纠结犹豫,而是早些将性格鲁莽爱惹事的冰儿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她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个结局?若是我没有自私地想将花菱留给我照顾的冰儿安在我身边,那么她现在还是不是如往常那般笑靥如花?若是我没有一意孤行要去攀上齐王府这个高枝,若是没有离开了花菱,冰儿和花菱是不是都不会死……” 她渐渐语无伦次,说话都没有了逻辑性。 苏清韵沉声。 “没有人能预料到未来的,就像你当初离开杏花楼,也不知道花菱会替罪而死,你来了江南,也不知冰儿会命丧黄泉。” 忍无可忍,玉姬哭着笑,将那迸发的情绪一点一点发泄。 “我对不起花菱……对不起冰儿……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自作聪明,自傲又自私,优柔寡断,犹豫不定,冰儿就不会死得这么惨了……” 苏清韵叹声,这个时候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了。 “冰儿性子活泼,天真善良,若没有人和谐的环境,恐怕这样的人很难存活下去。” 玉姬抹了抹眼泪,使劲压抑着。 “口无遮拦,不知收敛,冰儿本身就是这样的性子,原本齐 王府没有多出个雪姬夫人的时候,一切好好的,自从那个张扬傲慢的雪姬来了之后,冰儿的这个缺点逐渐显露并且成为了一个毛病……” 她哽声,顿了一下,又继续说。 “我本就在犹豫,要不要将她送走,可是我又答应了花菱,要将她放在我身边,好好照顾她。真是没想到,命运弄人,我也真是可笑,早就意识到了冰儿与雪姬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竟然还在犹豫着。” 玉姬捂着脸,泣不成声。 “我对不起花菱,对不起冰儿……” 接着,她一直在重复这两句话,苏清韵虽没有亲身经历过,却也能感同身受。 前世她也失去了至亲,懂得那种感受,埋怨自己,恨自己无能为力,甚至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苏清韵又按了按她的肩膀,瘦弱单薄,看起来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将她吹倒。 玉姬哭到咳嗽,差点咳出血来。 苏清韵有些担心她。 “再这样下去,你身子就坏了,先回去吧,我等会让人去将冰儿捞上来。” 玉姬却摇了摇头,一动不动,看向远处朦胧氤氲的山水,呢喃着。 “人的生命脆弱,虚无。天地广阔,像我们这样的人死了,不会被世间深刻悼念的。或许只有一刻钟,一个时辰,然后永远地被遗忘,除 了挚爱,谁又会想起呢?” 苏清韵沉默。 “花菱死了,花菱是谁?杏花楼的舞姬。” 玉姬慢慢转身,如同牵线木偶一般。 “冰儿死了,一个出身坎坷的孤女。都是微不足道的人啊,都是注定要被世界遗忘的人。” 苏清韵跟在她身后,雨声哗哗,玉姬仿佛听不见。 她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有些人不是这样子的,即使苏映雪再怎么见不得光,她也是被齐王殿下捧在手心里宠爱的人。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呢? 她眼神渐渐迷离,无法聚焦,也越发显露不甘心与仇恨。 苏清韵知道,今天发生的这件事,对玉姬来说影响之大,胜过于花菱之死。 她的两个亲人一般的姐妹都相继离她而去,又通通与一个人逃不了干系。 这时候的玉姬,又会如何决策呢? 苏清韵捏了捏眉心,将玉姬送回屋子里,然后回了自己的屋。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可把我们给吓死了!” 紫苏和丁香醒来后不见人,正准备出去找,苏清韵就推门进来了,表情凝重,格外疲倦。 紫苏焦急又担心。 “小姐,您到底去了哪里呀?怎么浑身都湿了,快把这衣服换下去,丁香你去接一盆热水来!” 丁香手脚麻利,很快就打来 了热水。 有风吹进来,苏清韵不由哆嗦一下,紫苏替她擦着头发,碎碎念着。 “小姐,您怎么都不说话呀?可担心死我了,我都快急哭了,要是你有个什么闪失,我可怎么办呀?没等夫人和老爷怪罪我,我就愧疚地想投湖自尽了。” “就是啊小姐。” 丁香拿着热毛巾给苏清韵擦手,也很着急的样子。 “小姐,您可要听我们的话呀,您身子金贵娇弱,不能总是出去跑的,若是真有什么,我们都会自责的。” 苏清韵感触很深。 她红了眼眶,透过镜子看着后面的紫苏和丁香,长长叹了一口气。 前世,紫苏被苏映雪折磨致死,而丁香前世虽与她并不相识,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也确信了这是个忠心耿耿的丫头。 无论是紫苏,还是丁香,甚至是白露,她对她们都是有感情的。 就像前世她失去了紫苏,玉姬失去的不只只是贴身丫头,而是一个姐妹,彼此真心相待的。 “小姐,您怎么落泪了呀……” 紫苏有些害怕了,看见苏清韵流泪,自己也不由带了哭腔。 看她这般滑稽的模样,苏清韵又不由地笑了,眼睛水灵湿润,百感交集,最后竟然情不自禁地掉了眼泪。 “没什么,你们还在我身边,就是极好的事。” 第90章 云销雨霁 苏清韵忽然觉得很累,在紫苏和丁香的再三请求下,苏清韵喝了一碗桂花粥。 两个丫头让她睡下,好好休息,也不再追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随后动作敏捷地将屋子里的湿衣服和首饰收拾好,离开了听风苑。 这个时候,天色已明,没有那么黯淡了,雨势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弱。 酒屋内渐渐热闹起来,你来我往,熙熙攘攘,呈现社会百态。 宁鸿轩一身玄衣,身形如竹,满身的贵气与优雅。 “韵儿才回来?” 宁鸿轩听丁香和紫苏这么说,皱了皱眉。 “怎么回事?” 丁香摇头。 “不知道,小姐大概卯时才回来,看起来很是疲倦,好像经历了什么事。具体什么,小姐也没有说,现在睡下了。” 宁鸿轩抬头看着听风苑的门,不安的情绪越来越重。 “韵儿有没有吩咐你们做什么?” 紫苏和丁香都摇摇头。 “小姐情绪很不对劲,我和丁香在帮她擦头发,忽然就哭了……” 紫苏唉声叹气。 “我就怕小姐受了风寒,她回来后衣服都湿了,手和身子都很冷。” 宁鸿轩愁眉紧锁。 “你们去一个人在韵儿身边候着吧,好好看着她,别忽然出什么事。” 紫苏和丁香都想回去照顾苏清韵,宁鸿轩挥挥手。 “都去吧 ,韵儿醒了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 宁鸿轩坐下来,满是心事地倒茶,心里此时都是苏清韵。 昨夜他按约见了苏映雪,对方厚颜无耻的程度简直超过了他的想象,而且她三番五次地污蔑苏清韵,宁鸿轩最后忍无可忍。 昨夜的酒屋里,苏清韵神色淡淡,仿佛对方说的不是她一样。 在那一瞬间,宁鸿轩是有些心疼她的。 苏清韵没说什么,两个人都各自回去了。 但那之后……发生什么,宁鸿轩就不清楚了。 “王爷,我怎么觉得今日这酒屋有些奇怪呀?” 贾坤丢了两三颗花生米到自己的嘴里。 “哪里奇怪了?” 林言松一身黄衣,金光灿灿,显得他越发贵气,还是那支不离手的折扇,轻轻扇着风,从门口进来了,小厮迅速收起伞。 “我们梅花酒庄就是这样的。” 林言松确实很有江湖儿女的豪气,尤其是挥扇之间。 不过今日宁鸿轩莫名心事重,也不是很乐意搭理他。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天最好的时刻怎么能这么丧呢?” 林言松敲敲桌子。 “来人,给秦王上些小笼包和桂花糕,再来坛青梅酒!” 宁鸿轩拒绝。 “不用了,我在屋中吃过饭了。” 林言松挑眉。 “行吧,那就我一个人品用。” 妙音 从楼上款款而下,对林言松和宁鸿轩行了个礼。 林言松见了佳人,自是愉悦。 “妙音姑娘今日气色很好呀。” 宁鸿轩只是淡淡地点了个头,甚至都没有看一眼妙音。 妙音莞尔。 “多谢林公子夸奖,昨夜枕着风雨声入睡,一夜无梦,甚是香甜。” 林言松失笑。 “人家都是埋怨这风刮个没完,这雨下个不停,简直扰人清梦,唯独妙音姑娘却与众不同,竟喜欢这种天气。” “也不是什么与众不同,只是妙音喜欢下雨天。” 妙音的侍女给她披上了一件外衣。 “一直都很喜欢,因为觉得雨天能让人静下来,去些浮躁。” 林言松颇为赞赏,正想要说些什么来讨讨佳人的欢心,眼角瞥见凝霜进屋,忽然重重地咳了一声,对妙音甚是殷勤。 他咳得那么大声,话也说得那么大,凝霜自然是听见了,她拍了拍衣角,若无其事地与林言松擦肩而过。 林言松气得脑壳痛,盯着凝霜上楼走远了,才敢小声嘀咕。 “现在的丫头真是的,架子都比主人要大。” 妙音掩唇一笑,戏谑他。 “林公子真有意思,明明在意,偏偏要气人家姑娘。” 林言松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给自己倒了杯酒,有些苦闷。 “不过是些没有用的伎俩,她 一点都不上道。” 贾坤却在笑他。 “凝霜姑娘根本就不搭理你呀!” 林言松握紧了酒杯,面容慈和,阴测测一笑。 “我瞧凝霜姑娘也没搭理你呀!” 宁鸿轩不想听他们纠缠这个问题,起身离去了。 妙音若有所思地追随着他的背影,好像轻轻叹息了一声。 苏清韵的觉并没有睡得安生,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头疼欲裂,怎么也睡不着。 到最后她无奈地起身,唤了丁香,揉了揉眉心。 “去前面挽香阁看看玉姬怎么样了?” 丁香一愣,“玉姬?” “嗯。” 苏清韵换衣裳,她差点忘了,要帮玉姬去把冰儿给捞上来。 丁香虽然好奇,却暂时也没多问。 紫苏伺候苏清韵起床。 丁香来到挽香阁,忽然觉得不对劲。 她敲了敲门,也没有人应,满是沉默的气息。 不在? 她唤了一声冰儿,仍旧没有回答。 她没有法子,只是轻轻推了推门,门倒是被轻而易举地推开了。 丁香看向屋内,只见梳妆镜前坐了一个白衣女子,身形单薄,看起来竟有些凄婉。 “玉姬?” 玉姬转过来头来,朝着丁香微微一笑,她未施粉黛,颜色苍白,看起来还很憔悴,咳了几声。 “丁香姑娘。” “小姐让我过来看看你。” 玉姬拿 起梳子,梳着自己的头发,应了一声。 “替我转告你们苏小姐,劳烦记挂了,我很好。” 丁香忍着心中的困惑,看了看四周。 “怎么不见冰儿呢?” 玉姬手下动作一顿,看着镜中的自己,旋即绽放出一个笑容,朝丁香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冰儿应该还没有醒,让她继续睡吧。” “哦……” 丁香皱了皱眉,“那……” “丁香姑娘先回去吧。” 玉姬给自己簪了一只雪花色的簪子,她今天的妆容打扮都很素,放下梳子,微微起声。 “我一会去见大小姐。” 丁香带上门,回去将结果告诉苏清韵。 玉姬这种反应,苏清韵一点都不意外,她盯着窗外看了许久,闭了闭眼。 她不是那种会自暴自弃,一蹶不振的人,相反,她可以很快从噩梦中抽离,恢复,尽管那噩梦会一直伴随着她,甚至噩梦推动着她那样去做。 “冰儿今天起得好晚。” 丁香怀疑,“楼下都已经那么嘈杂了,她也应该起来了。” 苏清韵放下糕点,抬眸未语。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也多了许多人影与喧嚣声,雨声渐渐归于寂静,风也停了。 光色晴朗明媚,天空湛蓝,一碧如洗。 云销雨霁。 这江南暴雨,随着冰儿的死亡,竟也落下了帷幕。 第91章 十万两 “夫人,夫人!” 一道急促而欣喜的声音打破死般寂静的屋子,苏映雪狠狠地皱了眉,随手拿起旁边的杯子朝声源砸了过去。 “啪擦”一声,戛然而止。 落樱“啊”了一声,浑身发抖,赶忙跪下来。 “有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苏映雪现在阴郁沉闷,就像一只随时都会爆炸后的火药桶。 别说献殷勤了,讨好她了,她现在生怕苏映雪将杯子往她脸上砸。 “夫人……外面雨停了。” 落樱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小心措辞,偷偷瞄了一眼苏映雪。 苏映雪原本在闭目养神,忽然睁开眼睛,凌厉非常。 落樱吓得迅速收回视线。 “奴婢想问问夫人,如今雨停了,要不要离开梅花酒庄,去王爷在江南的宅子?” 苏映雪冷哼一声,斜睨她一眼。 “怎么,你害怕这梅花酒庄了?” 落樱大气都不敢喘,心中害怕至极,平日里的那丝小聪明和机灵劲这会都荡然无存。 “奴婢……奴婢……” “没用的东西!” 苏映雪看见她这般沉不气的样子就心烦。 “收拾东西,回京城。” “啊?京城?” 落樱下意识反问,被苏映雪瞪了回去。 “对,回京城。” 苏映雪说得极重,仿佛对江南这个地方有多深的恨意似的,的确,她恨了苏清韵,恨了宁鸿轩,也连带了恨 了这风景如画的江南。 如今,她睁眼闭眼都能想到昨夜自己所受的屈辱,将自己的一切真心都奉上,结果对方毫不买账反而将她训斥一顿。 尤其是宁鸿轩的眼神。 充满了警告,嘲讽,不屑,甚至是侮辱。 那夜的雨狂啸不止,尽管看不清晰宁鸿轩的脸,但他的眼神却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中。 此生难忘。 苏映雪咬牙切齿,双目发红,又是一阵暴怒。 将屋子中值钱的瓷器能砸的都砸了,字画,书墨什么的搁在地上,乱成一团,惨不忍睹。 瓷片差点划到落樱,她仍旧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真是有苦难说。 她甚至开始抱怨了,怎么王爷就看上这么一个脾气格外糟糕的女人。 现在比比,玉姬简直比她好了一万倍,起码不会有泼妇骂街的那个样子,也不会拿丫头出气。 “你还在这干什么?” 苏映雪摔完一通东西,看见落樱还在傻子一样跪在地上,顿时又怒气中烧。 “快去收拾行李,马上就回京城。要是再敢耽误时间,我让你好看!” 落樱连忙跪谢,在一堆瓷片和书画中穿梭行走,收拾行李,有好几次都被书绊倒,手心被瓷片划出血,她也不敢犹豫,眼泪直往回逼。 苏映雪则无动于衷,一遍又一遍地催促她快点,不耐烦地带上面纱,将气全部出在落 樱身上。 “哟,雪姬这儿是怎么了?刚历经劫难吗?” 林言松握着扇子将门推开,虽然嘴角是上扬的,但是他的眼中无半分笑意,周身散发着冷意。 “来者是客,你还真把我的地方当作自己家了?” 苏映雪毫不畏惧,对于自己的破坏行径也丝毫不感到愧疚。 相反,她理直气壮的,眼神也阴险冰冷。 “林公子请让步,本夫人要离开了。” 她瞥了眼身后的落樱。 落樱硬着头皮上,这几天她受苏映雪的刺激太大了,连往日跋扈脾性都被磨没了。 苏映雪看着来气,正想直接略过林言松,却不料门外忽然出现了一群人,拦住她的出路。 “好啊,林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苏映雪瞪着他。 “怎么,梅花酒庄就是这样待人的?礼数何在!” 看见她,林言松就想起一种动物……毒蛇。 真是越看越觉得像。 林言松冷然讽刺。 “雪姬好大的架子呀,且不说你不过区区齐王府的侍妾,没资格来训斥我。再说了,你若是就这样走了,我这满屋子残局谁来收拾?” “谁开的酒庄自然谁来收拾。” 苏映雪皮笑肉不笑。 “还有请林公子放尊重些,我不是寻常的侍妾,我是齐王府的,而你不过是酒庄的少庄主,林夫人的弟弟罢了。论起来,倒是你没有资格来训斥我 !” 林言松毫不掩饰地笑出声来,满是讽刺,他身后的人还有看客也不由都笑她愚蠢,议论纷纷。 苏映雪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她捏紧拳头。 “下人唤你夫人,你还真当自己是夫人了?” 林言松收起笑容,冷若冰霜。 “奉劝你不要丢了头脑,迷失意志。你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另外……” 林言松忽然拔高音调。 “雪姬砸了我屋子里这么多东西,难道现在就想一走了之吗?” 看客许多都是江湖上的老油条,最爱看热闹了,尤其对方还是京城王府的侍妾。 这会都纷纷叫嚣起来,让苏映雪赔钱。 “好歹也是王府的侍妾呢,不会这点钱都赔不起吧?” 金石在一旁煽风点火,看客们你一句我一句,喋喋不休。 苏映雪头疼,气得恨不得让他们都滚蛋。 她好不容易缓住自己的情绪,但是还是没有忍住,翻了个白眼。 “真是笑话,我在京城的吃穿用度,哪一样没有这边的好?就这么点东西,本夫人怎么会赔不起?” “好,雪姬爽快。” 林言松挑眉。 “金石,青铜,去清扫屋子,记下每一样被毁坏的东西。” “是!” 苏映雪很不耻,讽刺了几句林言松。 “林公子也是开门做生意的,按照你这个气度来看,想必生意也做不长久啊 。” “这个就不劳雪姬费心了。” 林言松眯了眯眼睛。 “梅花酒庄至今已有百年,天下第一酒庄的地位从未倒过。雪姬若想出言讽刺别人,不妨先好好思虑言语。” “你!” 苏映雪又被气得面红耳赤,尤其是在众人面前。 看客们窃窃私语,以异样的眼光看着苏映雪,心想这齐王府的侍妾也不过如此,齐王的眼光竟然这么差劲。 金石和青铜出来,在纸上草草写了些字。 “少庄主,已经算好了。” 林言松“嗯”了一声,接过单子,笑出声来,将单子又还回去,他扫了一眼若无其事,甚至完全不当一回事的苏映雪,幽幽叹了一声。 “告诉雪姬,她要赔多少钱。” 苏映雪的眼神极为不屑一顾。 “瓷器,玉碗,字画,书卷,香囊,锦缎,扇子……加起来总共是十万两银子。” “什么!” 苏映雪当即跳出来,夺过金石读的那张纸,白纸黑字,确确实实是十万两银子。 她眼睛都红了,捏着那张纸。 “怎么可能?林公子也真是好笑,莫不是黑店?竟漫天要价,简直不可理喻,这些东西怎么可能有十万两?” 林言松就猜到她会是这个表情,越想越觉得解气。 “金石,将每一项价目都告诉雪姬,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让雪姬夫人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厉害。” 第92章 不共戴天 “是,少庄主。” 金石清了清嗓子,带上不怀好意的笑容,开始念了。 “红梅白雪图案丝绸锦缎,出自江南天工坊,三百两;翠竹玉插花瓷器,关中锻造坊,一千两……” 两个小二搬来个椅子,林言松坐下来,悠哉游哉地扇着扇子,就像个来要钱的债主,也像个看热闹的局外人。 一项一项罗列下来,苏映雪听得太阳穴直跳,她紧绷着,打断了金石慢悠悠的念叨,面色铁青。 “够了,不就是十万两吗?我府中多的是,最不缺的就是钱。” “好,雪姬夫人爽快。” 林言松起身。 “另外奉劝雪姬夫人,将我们梅花酒庄当作是随随便便的小酒庄,那你真是大错特错了,天下第一酒庄的名声不是白来的,每一间屋子里的摆设都是最最珍贵的,有的甚至价值连城,连王府都赔不起。” 苏映雪的情绪本就因为宁鸿轩和苏清韵糟糕极了,如今却又被一个区区酒庄的少庄主给嘲弄,她自然是火冒三丈。 “王府没有什么赔不起的。” 苏映雪一字一句,很不服气林言松。 林言松“哦”了一声。 “那不知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将这十万两银子送到梅花酒庄呢?瞧雪姬夫人的这个样子,胸有成竹,想必区区十万两,对于财力雄厚的齐王府,不在话下 吧。” 苏映雪夸下海口,说话尖酸刻薄。 “林公子请放心,十五日之内,十万两银子必会从京城到达江南。” “好,大家都听到了吧?” 林言松故意将事态扩大。 “雪姬夫人今日的这一番誓言,大家听见了可要为我作证。我梅花酒庄虽说是天下第一酒庄,但是十万两银子也不是笔小数目。” “林庄主放心,我们都听着呢。” 一些江湖人士纷纷呼应。 “十五日之后我们再来,若是齐王府没有还钱,我们替林庄主作主!” 苏映雪冷笑,嫌弃而又看不起这群人,都是群什么样的下层人,真是蛮横无理,脏了她的眼。 “雪姬夫人怕是不知道,都是些江湖儿女,快意恩仇的。” 林言松似笑非笑。 “若是不出所料,过不了两天,江南发生的事就会顺着碧湖,传到了虹河,到时候人尽皆知。不知那个时候,雪姬夫人还是否如这般淡定?” 苏映雪心下一惊,面上表情越来越不好看。 至于落樱,被这么多围观着,指指点点,她早就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刚才又听到这十万两的数字,更是吓得合不拢嘴。 苏映雪十指不沾阳春水,只知享受。 但是落樱知道,王府一下子根本就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来。 京城的皇子,虽说贵族子弟,头衔大 ,论财力,怎敌得过这天下第一酒庄的梅花酒庄。 “既然已经记下账了,那就请林公子让路,我要回京了。” 苏映雪恨不得赶紧离开这个破地方。 “请林公子放心,王府不会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的。” 林言松笑意深沉,让了个道给她。 苏映雪拽着落樱,冷冷地哼了一声。 “咚咚”的下楼声,她迎面撞见眼神促狭的苏清韵,又忍不住想起昨晚的事,火冒三丈,朝她翻了个白眼,傲慢地擦肩而过。 至于苏清韵旁边的凝霜,更是不值得苏映雪投去视线。 苏清韵倚靠着阑干,在楼下看完这一出堪称闹剧的戏。 她的这个妹妹啊,可真是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人了,又蠢又笨,自以为聪慧,然而不知收敛,一意孤行,恨不得让天底人都知道她苏映雪不高兴了,她苏映雪最高贵。 江南的消息网,可不比京城薄弱啊。 正如林言松所说,即使江南与京城相隔甚远,但今日发生的事,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到京城。 苏清韵摇了摇头,她想重塑的名声到底还是立不起来呀。 “雪姬夫人。” 凝霜觉得奇怪,上前去叫住了她。 “参见雪姬夫人,玉姬还没有走,您怎么就要先走了呢?” 苏映雪瞧她也一肚子气,没好气地说。 “怎么?玉姬的身 份比我尊贵,我还需要等她?” 对方盛气凌人,凝霜也面不改色。 “并不是这个意思,因为大雨的缘故,下人疏忽,玉姬的马趁乱跑走了,若是夫人您走了,那么玉姬怎么回京城?” “凝霜姑娘还真是处处为玉姬着想啊?” 苏映雪阴测测的,说话也阴阳怪气。 “不过也是,玉姬素爱与下人打交道,最是圆滑,擅长拉拢人心了。” 凝霜皱了皱眉。 “我不过就事论事,雪姬……” 苏映雪难以容忍一个丫头跟她叫板,忍无可忍,气得扬起了手,正想往凝霜脸上招呼去。 忽然手腕被人桎梏住,那人用了很大的劲,甚至越来越大,苏映雪叫疼。 却见林言松面色如冬,渗着点点寒意,原本还会笑的他此时一点笑容都没有,甚至连假意的笑都不存在。 他像甩开垃圾一样甩掉苏映雪的手,然后将凝霜拉到他的身后。 “这里是梅花酒庄,雪姬请慎重!” 苏映雪不以为然,甚至还很恼火林言松将她的手腕捏疼了。 “一个丫头罢了,也值得林公子动怒?真是可笑。” 凝霜蹙眉,这才意识到原来苏映雪竟是想打她? 她有些恍惚,甚至难以置信。 自小就跟着林夫人的她,一直温雅安静,从未被主子斥责过,更没有被别人打过。 如今苏 映雪竟然想打她? “凝霜是御史台林夫人的丫头。” 苏清韵缓缓走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苏映雪。 “若是教训也该由林夫人亲自教训。更何况林公子是林夫人的弟弟,你当着林公子的面,想要打林夫人的丫头?” 随着苏清韵这一番话,底下的人也窃窃私语。 其实也算不上窃窃私语,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苏映雪能听见。 她察觉到人越来越多了,不甘心哼了一声,暗暗记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既然如此,那丫头不懂事,就交由该教训的人好好教训,劳烦林公子替我好好教训这个目中无人的凝霜了。” 苏映雪剜了一眼凝霜,此时早就将之前想好的要去拉拢凝霜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林言松看她的神情很不悦。 在他看来,凝霜不只只是个丫头,她是林府的,林府以外的人谁都不可以侮辱她,更何况,她又是凝霜。 “今日到此为止,雪姬告辞。” 落樱大大松了口气,心想着这丑出得也够了,也该结束了吧。 可是,她刚刚走到门口,却听见阵阵如涌潮般的喧嚣声,忽然心一降,眉头直跳。 “冰儿!冰儿!” 一袭白衣的玉姬跌跌撞撞地从楼上下来,满脸泪水地冲向门口,颜色黯淡,眼神憔悴绝望,满目悲凉,却依旧不失风情。 第93章 女尸 落樱看见那被抬进酒庄的女尸,吓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苏映雪狠狠地掐着她,让她活生生把眼泪憋回去,往肚子里咽。 众人都围在女尸旁边,指指点点。 玉姬扑在冰儿旁边,已是泣不成声。 没错,正是冰儿。 她的脸被水淹没得肿胀扭曲,但依稀可以辨认出身份。 冰儿娇小可爱,长相精致。 酒庄里也有人可以认出她来,不由惋惜。 丁香偷偷回到苏清韵旁边,叹了一声,这个时候也什么都明白了。 苏清韵前去扶着玉姬,无声地给予抚慰。 紫苏与冰儿虽相识不久,却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积蓄下了对冰儿的好感,陪着玉姬一同哭得稀里哗啦。 “冰儿……” 玉姬哭得眼睛通红,深受此打击,差点晕过去,苏清韵将她稳住。 林言松见酒屋内出了人命,暂时放下凝霜,赶忙过来处理。 “金石,好好调查这件事,弄清楚原因,给玉姬一个交代。” 凝霜万分震惊,见玉姬哭得肝肠寸断,连忙过去扶着玉姬,小声地劝她保重,凝霜自己也知道这话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 “到底怎么回事啊?” 玉姬拉着冰儿冷冰冰的手,其声之哀怨,令闻者动容。 “昨天不是好好的吗?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今天就 一丝气息都没有了?” 出了人命,毕竟不吉利。 林言松的脸色也十分不好看。 “木荣,怎么回事?人是在哪发现的?什么时候发现的?把你说知道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交代出来。” 木荣就是那个发现冰儿的人。 “回少庄主,人就是在刚刚不久发现的,碧湖上漂着一个人,我见着可疑,乘小舟去一探究竟,万万没想到是玉姬的丫头。” 林言松皱眉。 “丫头怎么会在湖边?” “冰儿昨天很早就睡了。” 玉姬悲伤欲绝,“晚上她不会出门的,除非是肚子饿了,会去厨房找点吃的。” 林言松捏了捏眉心。 “节哀顺变吧。木荣,去报官。” 听到这话,落樱腿都开始抖了,她可怜地望着苏映雪。 苏映雪正烦躁着呢,一把甩开她,低声警告她。 “注意你的举止,要是被别人怀疑了,你自己给我去认罪!” 落樱眼神惊恐,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 “少庄主……” 青铜和金石才将屋子收拾完,拿着一张纸,很意外出了人命。 林言松问,“什么事?” 金石连忙回过神来。 “回少庄主,我们将屋子里里外外检查过了,发现少了一样东西,是您的水墨画卷,画的是碧湖与玲珑山。” 凝霜愣 了愣。 林言松微眯眼睛,目光看向门口正要离开的一对主仆。 “二位留步,恐怕暂时你们还不能离开。” 苏映雪嗤笑。 “怎么还不能离开?我想来就来,我想走就走,谁能拦得了我?这梅花酒庄的规矩也真是奇怪。” “刚才说了,酒庄中有价值连城的东西,连齐王府都赔不起的珍宝,如今这东西丢了,你说你能不能走?” 林言松对苏映雪可谓是厌恶至极了。 “况且,玉姬的丫头出了事,玉姬一时半会走不了,你与玉姬一同来的,现在就离开你觉得合适吗?” 面对那么多投过来的视线,还有光明正大的议论,苏映雪气得面红耳赤,瞥了眼那边哭成泪水的玉姬,更是心烦意乱。 “无妨,妹妹想走就先走吧。” 玉姬抹了抹眼泪,一直没有看苏映雪。 “妹妹向来不喜欢这样的天气,这场江南游对妹妹来说很不如意。所以我也不强求妹妹在这陪着我,若是想离开了就离开。” 苏映雪不屑一顾,心道这个玉姬可真是擅长做秀。 虽然如此,但她表面还是关心了一下玉姬。 “那玉姬就跟我一同回去吧。” 凝霜对苏映雪那副做派颇有意见。 “我一会去书信给夫人,玉姬什么时候想走了,凝霜便 什么时候走。” 玉姬哽咽,微微低了头,她的声音清冷微弱。 “多谢凝霜姑娘了。” 苏映雪哼了一声,有些看不惯她们两人的亲近,转身离去了,落樱不敢抬头,赶忙跟着苏映雪跑了。 “金石……” 林言松想让人拦住她,却被凝霜叫住。 “你的画被我捡到了。” 凝霜淡淡说了一句,也没多在意,她主要的心思都在玉姬身上。 而林言松听见这句话却大感惊喜,不过碍于目前的情势也没有细问详情。 “玉姬,玉姬!” 凝霜拉着玉姬,玉姬哭到咳嗽,咳着咳着竟咳出了血,不久又昏倒了过去。 凝霜连忙让林言松去请大夫来。 酒庄里闹哄哄的。 宁鸿轩在楼上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觉得奇怪,他猜测昨晚除了苏映雪约他那事,还发生了其他的事,而他也有直觉,冰儿的死与苏映雪逃不脱干系。 苏清韵抬眸,撞入宁鸿轩的探究眼神之中。 “韵儿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苏清韵趴在阑干上,沉沉地吐出一声叹息。 “被殿下察觉到了。” 现在,人几乎都集中在楼下,上面根本就没什么人。 苏清韵将昨晚发生的另一件大事简单地跟宁鸿轩说一遍。 听完后,宁鸿轩蹙了蹙眉。 “原来竟 是这样,不过苏映雪心狠手辣,会做出这样的事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她好歹也曾经是相府的二小姐。” 苏清韵平静下来,唏嘘感慨。 “在相府的时候,还知道注重礼仪品德,如今到了齐王府,反而将这些东西都抛掷脑后了,刚才这一番言语行为显得她毫无教养。” 宁鸿轩摇了摇头,面无表情。 “这样的人心肠狠毒,会不惜一切代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回京后,要更加加派人手了。” 苏清韵却在担心另一件事。 以苏映雪那么心高气傲的性子,被宁鸿轩那番羞辱,是极容易因爱生恨的。 她不由攥紧了玉镯,沉默不语。 “你回去休息吧,我担心你身体支撑不住。” 宁鸿轩皱了皱眉,犹豫几秒,随后抚着她的肩膀。 “你陪了玉姬一夜,早上也没怎么睡,我看你气色不太好,比玉姬还要憔悴。” 苏清韵微怔,肩上似乎有了一份温热。 “我一会让丁香给你熬一碗粥,补补身子。今天似乎也没吃什么,有没有特别想吃的,没有的话我就让人做一些你平常想吃的。” 苏清韵愣愣的,傻傻的,被宁鸿轩推进了听风苑。 等宁鸿轩离开之后,她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为什么…… 要这么关心她呢? 第94章 彻查此人 梅花酒庄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生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人们仿佛有无尽的话题要谈,有无尽的故事要说。 这些人不过只是过客罢了,本就感触不深,没有真切的感情,自然也如同过眼云烟一般,感慨几句然后便拉扯别的了。 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只有少部分人悲痛欲绝。 冰儿的死到最后也不了了之了,一来暴雨天搜集证据很难,二来玉姬暂时也不愿将事实公之于众,她另有打算。 最后,也只一个失足溺水的定论收尾了。 玉姬忍着身体的不适和咳嗽,搭着凝霜的马车要急忙从江南回京城。 她想将冰儿葬于京城,就葬在花菱的旁边。 凝霜别无他法,只好即刻启程。 临行之前,凝霜将玲珑山水墨画给林言松,神色淡淡。 “在园子那边捡到的,雪姬夫人让落樱扔掉的。” 林言松摸了摸那画卷,仍旧有些潮湿,他的心里却仿佛有暖流淌过,扬眉一笑。 “多谢凝霜姐姐啦,咱们也真是有缘,偏偏我的画卷被你捡到了。凝霜姐姐,不过你怎么捡了我的画还偷偷藏起来呢?莫非是……” 苏清韵心下好笑,如今也只有这林言松还有闲情雅致开玩笑了。 凝霜扶着孱弱的玉姬上了马车,转身回了一句林言松,脸色不变。 “巧合罢了,我也不知是少公子的画,没什么大不了的。少公子就 此留步吧,别忘了夫人的嘱托。” 林言松笑眯眯的,没有说话,朝着凝霜招手,也不知道他到底听见没有?凝霜摇了摇头。 “若是立冬之前,夫人没有见到少公子的影子,想必会有一封接着一封的书信送往梅花酒庄,少公子好自为之。” “放心吧,凝霜姐姐。” 林言松正好逆光,眉目极其温柔。 “一周之内,我肯定到京城,到时候让姐姐和姐夫准备好山珍海味来接待我。” “若是那样,最好了。” 凝霜知道这位少公子的说话,半信半疑,但也记在心里了。 将玉姬和另一辆马车已经僵硬了的冰儿安置好之后,凝霜向苏清韵和宁鸿轩他们告别。 “这段时间多有冒犯,还请苏小姐和秦王殿下不要往心里去。” 凝霜行了个礼。 “凝霜先行离去。” 苏清韵微微颔首。 “下一次再见,就在京城了。” 快马加鞭,两辆马车很快就消失在了眼前。 林言松一待那马车消失了,就回了酒庄,迅速地换好一件华服,从楼上跳下来,赶时间一样地接过金石扔来的行李。 “马车备好了吧?快,快马加鞭赶到京城!” 而苏清韵望着那飞扬起来的尘埃不由凝神深思,宁鸿轩也没说什么话,就站在一旁陪着她。 最后,以一声叹息声结束这场哀悼。 苏清韵又重新扬起笑容,轻轻对着宁鸿轩 说了一句。 “走吧,进屋。” 宁鸿轩知趣地没有谈玉姬和冰儿那事,让人给她递来了些还热乎的桂花糕和温好的桃花酒,那糕点嫩黄清香,酒色泛着桃红,亦是喜人。 苏清韵分了一些给丁香和紫苏,馋嘴的紫苏欣然接受,乐在其中。 “王爷,苏小姐,这里的东西随便你们享用,我就先行告辞啦。” 林言松全副武装,已准备妥当,对苏清韵和宁鸿轩微微一作揖。 苏清韵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他这一番装束倒真是颇具江湖儿女的气质。 “林公子真是苦心孤诣。” 苏清韵悠哉地抿了一小口桃花酒,甚是温暖清甜。 “这要是给林夫人和林大人一个惊喜还是要给凝霜姑娘一个惊喜呢?” 林言松嬉皮笑脸。 “当然是给我姐姐一个惊喜了!也不想想,我都多久没有见到我姐姐了,甚是想念啊。好了,我不跟你们说了,先走了。” 林言松着急忙活地背着行李,临出门前嘱托金石好好看店,天降好运的金石眼睛都亮了,欢送少庄主离去,一转身的那一瞬,腰板子都比平时更直,神气活现的。 “嗯?林公子匆匆忙忙去哪?” 妙音姗姗来迟,还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她装扮极美,声音若天籁。 苏清韵承认这一点,江南第一歌姬的名号真不是白叫的。 “去京城。” 妙音笑容甜甜的, 又有着恰到好处的温柔,会让人心情大好。 她朝苏清韵和宁鸿轩行了礼。 “话说起来,妙音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京城呢,一直想去见识见识这天底下最繁华的都城。” 苏清韵微微一笑。 “妙音姑娘想去便去,去过才知京城是怎么一回事。” 妙音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因为不曾去过,所以也不甚了解,不知道京城那里值得去,哪里最有趣?” 苏清韵尽管有些疲累,但还是简单跟她说了几个地方。 “我听说过虹河,据说那里的夜色与水光极美,天下第一。” 妙音的眼中流露出单纯而向往的感情,她浅笑着。 “若有生之年可以去一趟虹河,妙音也不枉此生了吧。” 虽然妙音是个看起来找不到瑕疵的女子,但是她仍然给苏清韵一种奇怪的感觉,让她始终不能真正放下疑心来与妙音交谈。 越是无懈可击,滴水不漏的地方,就越暗潮涌动。 妙音是很聪明的人,只说些几句话,不强求也不扰人,分寸拿捏得极准。 等她与侍女走后,紫苏才松了口气,笑眼弯弯。 “小姐,那位妙音姑娘好温柔呀,真的看不出来是歌姬,反而像大户人家的小姐。” “怎么?你喜欢妙音啊?” 苏清韵戏谑。 “那让你去做妙音的丫头可愿意否?” “小姐,您又跟我开玩笑!” 紫苏撇着嘴。 苏清韵笑了笑,倒是散了些疲劳。 用过饭后,她出去转了一转。 紫苏去给她收拾行李,准备回郡主别院,与明沁郡主她们会合。 桂花经过那场大雨的鞭打折磨,受了大伤,垂蔫着,看起来没有了精气神,但是那清雅沁心的香味却久久不散,甚至越来越浓郁。 苏清韵提着裙子,小心踩到泥泞。 “查一下欢煦坊的程妙音。” 宁鸿轩垂眸,从落花中回过神来,皱了皱眉,他竟然在一个女人身上感到了危机感。 苏清韵看向他。 “殿下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韵儿觉得呢?” 宁鸿轩将问题抛给她。 苏清韵想了想,忽然笑了。 “只是觉得奇怪罢了,我见她第一眼,便知这不是个寻常女子,不仅仅是指她江湖第一歌姬的地位,而且从各方面来看……上一个给我这种感觉的人是玉姬,然而显然妙音比玉姬还要厉害得多。” “玉姬的身份尚且可以查明,但我直觉这位妙音姑娘可就不一定了。” 宁鸿轩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淡声微笑。 趁着寂静,丁香开口。 “奴婢无意间瞧见妙音姑娘拇指虎口处似乎有茧子,像是练剑磨出来的,若奴婢没看错的话,想必妙音姑娘会点功夫。” 苏清韵一怔,“确定吗?” 丁香想了想,摇头。 宁鸿轩沉声。 “让贾坤托信给向石,彻查此人。” 第95章 此仇不共戴天 凝霜的马车一路北上,连夜不休,于第十天清晨赶到了京城。 冰儿的尸体已经有点味道了,马夫捂着口鼻将尸体运往城郊,凝霜陪着眼睛哭得红肿的玉姬一同将冰儿下葬。 丫头得不到厚葬,只能以这种方式,草草结束此生。 城郊立了一块牌子,上刻“洛冰儿之墓”。 “天地孤儿,我也不知你姓什么?索性就同花菱一样姓了,毕竟你是她救下来的。” 玉姬跪在地上,低声轻语,也听不出她语气中有什么波澜了,但在场的人都可以听出平静下的哀伤。 “这城郊人迹稀少,境界辽阔,是个好地方,冰儿,你就长眠在这吧,在花菱旁边。在下面好好陪着花菱吧,从今以后,你可以随心所欲地说些你想说的话了,不用再憋着冤屈,私下暗地里表达自己的不满。” 可是……她的死就是一场冤屈啊。 玉姬将一束花放在冰儿的牌子前,她脸色苍白,格外憔悴。 她抬头看了看,高林遮天,流云在叶中游,走,强烈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投下来,流光溢彩,刺目极了。 原来京城这般灼热。 “玉姬保重。” 凝霜不由怜悯,小心翼翼地扶着起身的玉姬。 “节哀顺变,冰儿已经去了,从此以后你更加要保重身体。” 玉姬有些 虚弱,声音微弱,但听起来很有力。 “这段时间里多谢凝霜姑娘的照顾了,玉露感激不尽,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凝霜姑娘以后若有什么需要,请直接来找玉露,我力所能及的,一定全力以赴。” 凝霜叹息。 “我与玉姬投缘,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举手之劳做到这个地步,却是真的不容易。” 玉姬笑了一声,显得更加憔悴。 她回头看了一眼冰儿和花菱的墓,面上不显,心中却百感交集,万种情绪流过,最后定格在两个人的笑颜上。 长长叹了一声,挥泪离去。 凝霜低声安慰她,一同坐上马车,回齐王府。 她们走后不久,城郊森林后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老爷爷,一个是小女孩。 “爹,冰儿姐姐……” 小女孩格外镇静,带着孩子的纯真。 老爷爷则是抹着泪水,又哭又笑。 “你冰儿姐姐离开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她在那个地方会很安全,还有花菱姐姐陪着她,她会很开心的。” 小女孩咬着嘴唇,似乎在极力思索着什么。 “人死后,真的会开心吗?况且冰儿姐姐死了,坏人也没有得到惩罚啊。” 殊不知她的这一句话将老爷爷弄得泣不成声。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哭得稀里哗 啦。 小女孩皱眉苦恼,拍了拍她爹爹的后背,小女孩乖巧,不哭不闹,很成熟。 这对父女正是杨老头和素衣。 曾在杏花楼门口摆摊的杨老头,结识了花菱与玉露,还有后来的冰儿。 也正是因为她们,让杨老头对青楼女子改观,知道世界上也是存在有情有义的青楼女子的。 他生活拮据,又极为要强,于是花菱和玉露便常常故意花一大笔钱定制雕刻首饰,还常常将他的摊子的玩意都买下。 忘年之交就这样逐渐建立起来。 杨老头将她们看作女儿,彼此都真心相待。 花菱死了,冰儿也死了,如今就剩个玉露了。 生死难定,尤其是她们这种命如浮萍的女子。 一个一个都离开了人世间,杨老头怎么能不伤感? 素衣拉着他的衣袖。 “爹爹别哭,冰儿姐姐和花菱姐姐都好好的呢,会有人替她们洗刷冤屈,给她们报仇的。” 素衣早慧,冷静得不像个孩子。 不过她只是看起来像是个孩子,其实已经是十五岁了。 听着素衣这话,他开始担心起了玉露,书信上,字里行间,玉露都表露不会放过雪姬的意思。 而那个雪姬,那般心狠手辣,岂是好对付的? 素衣看着两块牌子,简陋不起眼,天底下有无数人都是以这样的方 式被葬在荒郊野岭,寻不到影踪,很快就被人遗忘。 她敛眉,心想着,也许她将来也是这样的结局。 凝霜将玉姬送到齐王府门口,刚下了马车,玉姬就劝凝霜回去,满是惆怅。 “若是让雪姬看见了,指不定又要生气,凝霜姑娘回去注意安全,此番万分感谢。” 凝霜却有些担心,却也无能为力,到了齐王府她就什么都不算。 “那你多保重,过些日子我会来看你的。” 玉姬笑了,发自真心的。 “玉露何其有幸,能得到凝霜姑娘这番友善相待。” “玉姬客气了,凝霜举手之劳罢了。” 这么好的姑娘啊……而她在此前,还一直利用她,玉姬自嘲似地摇摇头。 她迈进齐王府的大门,心忽然就沉下来了,脚下如有千斤重,她环顾着齐王府的周遭,一切,那么熟悉,也那么让她压抑。 齐王府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玉姬一日一日地追溯,最终停留在那一日,雪姬进入王府的那一日。 似乎从她进来之后,齐王府就不再如往日般安静了,喧闹沸腾,鸡飞狗跳,人人大献殷勤,争相讨好。 真是好热闹的场面啊。 她回来了,也没有人上前迎接。 也是了,雪姬才是这齐王府的女主人,她玉露又算什么呢? 一个人提着 行李,孤零零地回到了芙蓉阁,没有了冰儿,这芙蓉阁甚是冷清。 她觉得害怕。 一路上,真的失去了好多,最好的两个姐妹,都不在了。 从今以后,要怎么办呢? 玉姬望着镜中的自己,眼中慢慢渗出泪水。 “快点快点啊!夫人还躺在床上等着呢,你还在这磨蹭!王爷都催过多少遍了,小心你命难保!” “是是是……” 透过窗户,可见看见提着箱子的大夫一路小跑,不用猜测,也知是往牡丹阁去的。 玉露哂笑,原是又病倒了,怪不得今日王府里喧嚣得很。 可是该病倒的人应该是她吧? 玉姬手握珠钗,攥着紧紧的,鲜红的血顺着钗子流淌下来,原本银色的,瞬间变成了红色珠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松手,她停不下来,手颤抖得厉害,眼眶通红,仿若血泪,满是恨意。 此仇,不共戴天。 她宁愿付出自己的生命,也要让苏映雪血债血偿。 玉姬对着镜子发誓,对着死去的冰儿和花菱发誓。 她丢掉珠钗,大口大口地喘气,因为太过急促,又不停地咳嗽,咳得眼泪直流,甚至还咳出了血。 不以为意地擦去手上的和嘴角的血,玉姬恢复淡然神色,跪在地上,擦着流到地上的血。 第96章 来年春闱 苏清韵带着些桂花酒,桂花糕还有些其他的糕点,打算回郡主别院分给南宫晴,明沁郡主还有宋蔚他们,剩下的带回相府,给昊儿和母亲。 别了梅花酒庄,然后便坐上马车回郡主府。 苏清韵掀开帘下,朝后面的梅花酒庄望了望,酒庄依旧很美,与世隔绝,却又仿佛融于这片山水,这个江南之中,受烟水氤氲。 虽不过短短几日,这梅花酒庄却发生了那么多事。 不过也许对酒庄本身来说,这些事根本不足为奇吧。 “人家都说江湖险恶,不是那么简单的。” 苏清韵放下帘子,淡淡地笑了一声。 “这次的梅花酒庄倒让我有点感受。” 宁鸿轩温声。 “每处都是这样的,只要有利益相关的利益,就少不了纷争。” 苏清韵忽然想起了皇朝。 那恐怕是天底下最可怕最无情的是非之地吧? 苏清韵没有问宁鸿轩,前世他的结局已经将答案明晃晃地呈现在了眼前。 她静默不语,心想此生路虽然还很好,但一路荆棘暗箭,不得不防。 可算到了郡主别院,苏清韵从昏昏欲睡中惊醒过来,她捏了捏眉心,受明媚的阳光照耀,感觉温暖一些了。 “清韵!” 一下马车,就受到了南宫晴的热情拥抱,苏清韵一下子困倦全无,心情也欢快多了。 “你可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几天,我有多无聊?有多想念你,哎,早知道我便陪你一 同去了。” 南宫晴拉着苏清韵的手,跟她滔滔不绝地讲着。 明沁郡主掩唇一笑。 “是真的,我可以给南宫小姐作证,暴雨的这几天,可把南宫小姐闷坏了,只能百无聊赖地陪着我们下棋读书什么的。” 苏清韵笑出声来。 “我就知道。” “听说梅花酒庄出了人命啊?还说是齐王府侍妾的侍女?” 南宫晴满脸写着好奇。 “到底怎么说?报官了吗?什么结果?” 苏清韵摇了摇头,有些嗔怪。 “怎么我一回来你就问这些事?我还以为你多想念我呢。” 南宫晴晃着苏清韵的手臂,笑嘻嘻的。 “我当然想念你啦,不过你跟我说说嘛,我实在是太好奇了。” 宋蔚笑了一声。 “南宫小姐今早还跟我们说呢,她原是有捕快梦的。” “得了,我就告诉你吧。” 苏清韵无奈一笑。 “你可听说过齐王府的侍妾玉姬?” 南宫晴想了想,摇摇头。 “我不知道齐王府的侍妾呀,我可不喜欢关注她们。” “死的是玉姬的侍女,暴雨天失足落水,第二天被发现淹死了。” “还有呢?” 南宫晴追问。 “不可能就这样吧?这么一句话太有疑点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我跟你说,你可骗不了我!” 苏清韵挑眉。 “你猜呀,官府是这么断定的,我自然也这么说了。” 反正南宫晴不相信这番说辞。 人死毕竟不 吉利,她之后也不说了,毕竟现在是在郡主别院。 “这一番梅花酒庄之行,当得上是一场游历吗?” 明沁郡主说。 她的侍女诗儿和意儿为苏清韵和宁鸿轩满上清茶。 苏清韵浅笑,“当得上。” 必然是当得上的,苏清韵会想起在梅花酒庄发生的,不由恍惚。 她赏过江南最美的花,品过江南最好的酒,见识过各色人等,人间百态,也目睹过生死…… 她哑然失笑,她早就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了,原来也还会再为别人哀叹惋惜。 “好了,不说了,我们品茶。” 宁鸿轩打破其中寂静。 众人是心照不宣,都避过梅花酒庄这个话题,明沁郡主谈起了与宋蔚那场未来得及的晚霞,甚是遗憾。 “那就等来年春闱呀。” 南宫晴笑着说。 “总之还都是来得及的,宋公子明年有没有把握考上状元?” 宋蔚颇为谦虚,摆摆手。 “天底下能人辈出,到时候宋蔚面对的就是天下英豪……” “宋公子别说这些闲话呀。” 南宫晴咳了一声。 “就说明年有没有机会带着郡主再来江南赏晚霞?完成这次未及的晚霞之约?” 明沁郡主耳朵微红,有意无意地瞥着宋蔚,抓着自己的衣袖,甚是紧张。 宋蔚当着众人的面,也红了耳朵,但话语却厚重有力,掷地有声。 “自然是有机会的。” 明沁郡主别过头去,心中愉悦,灿然一笑 。 南宫晴和苏清韵偷笑,就连宁鸿轩都笑了一笑。 此时的风景极美,雨后阳光灿烂,明媚如画。 郡主别院中的桂花开得金黄如蜜,十里飘香,香是甜蜜的,雅心的。 不知道这一刻的虹河上方,有没有一道彩虹? 苏清韵忽然想家了。 在郡主别院没待上几天,他们便启程离去,返回京城。 提着桂花糕和桂花酒,苏清韵想这一趟江南游也算有所收获。 南宫晴依依不舍地离开,这一别,就意味着她不能再在外面漂游呢,哎,还是得回将军府接受被禁足的生活啊。 南宫晴长吁短叹,月容听了则不太痛快。 “小姐,马上就到将军府了,您该高兴一点。” 南宫晴神情忧郁,又叹了一声。 “我回家就要被禁足,被管束,怎么能高兴得起来呢?” 月容喋喋不休地劝南宫晴,南宫晴一个字都没有听见去。 回到了将军府,仿佛阔别已久,南宫晴一时也不太敢进去。 最后还是在月容的再三劝解以及警告之下,才挪进去的。 不过进去之后,倒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些人将她带到母亲面前。 “咦,母亲呢?” “回小姐,夫人如今和林夫人在花园里赏花呢。” 将军夫人的丫头星若回话。 “林夫人?” 花园里,南宫夫人和林夫人边走边说着话。 南宫晴偷偷跟着,想要听听她们在说些什么,然而月容重重咳了一声。 “参见夫人,林夫人。” 南宫晴忍不住握拳,想找月容算账,但是人前,她不能这么做,只能露出笑容,亲近地上前拉着南宫夫人的手。 “母亲,女儿回来了!见过林夫人。” “回来了?” 南宫夫人见到女儿,终于放心了,随后变得严厉。 “接下来三个月,哪里都不能去,若是想找苏大小姐,就要月容陪着,天黑之前必须得回府。” 南宫晴摸了摸鼻子,连连说好。 林夫人笑了笑。 “南宫小姐性情可爱,喜爱自由,可不是能这小小闺房能束缚得了的。” “她懂什么?不过是一腔热情罢了。” 南宫夫人泼冷水。 南宫晴撇了撇嘴,不以为意,避过这个话题,她在外人面前还想要点面子呢。 “母亲,你们刚才在讲些什么呀?” “哦,在说齐王府的雪姬。” 南宫夫人转头又问林夫人。 “你刚才还没说完,后来怎么了?” “后来,雪姬就自己带着丫头走了,留玉姬一个人在那,幸好凝霜看不下去,将玉姬送回来了。” 林夫人摇了摇头,感慨万千。 “好歹也是一同去的,都是齐王府的侍妾,玉姬的丫头死了,雪姬竟等都不等,自顾自地忙着回去。” “雪姬竟这般无情?” 南宫夫人议论。 “也不知齐王殿下也怎么让她进府的,玉姬虽出身不好,但礼仪优雅,我现在真是越来越觉得雪姬不如玉姬了。” 第97章 偷梁换柱 林夫人不赞同地笑了笑,“虽说玉姬出身杏花楼,可也是个雅妓歌姬,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论礼仪也是处处周到,细致入微,唯一的缺陷只不过是出身卑微了,其他的,哪里不如那个雪姬呢?” 南宫夫人不是那种深沉之人,将军府中的人有什么便说什么。 “雪姬傲慢无礼,自私自利,薄情寡义,只知谄媚惑主。齐王殿下也是糊涂,竟让这样一个女人进府。” 她摇了摇头,“人家都说西城女子洒脱不羁,可那个雪姬似乎也太过了吧。” “说起来,我也是很好奇,这个雪姬到底是长得有多美,才能让齐王殿下爱她爱得昏天黑地?” 林夫人若有所思,凝神看着一地落叶。 凝霜立于背后,垂眸不语。 南宫夫人闻言也甚是奇怪。 “似乎从未见过雪姬摘下面纱过?似乎不太符合常理,她那么张扬骄傲的人,竟会藏着自己的外貌?” “无非是有些难言之隐罢了。” 林夫人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过敏,咳嗽,或者不愿意将自己的容貌为闲人展露,只愿意给齐王殿下一个人看呢,也说不定。” 南宫夫人听了发笑,“论起损人来,还是林夫人最在行了,不愧是林大人的夫人。” 南宫晴听着她们的谈话,大致也听清楚了怎么个回事。 苏映雪自作自受,不知收敛,如今在京城的名 声怕是已经给败坏了,哦,还不止京城,估计在江南都人尽皆知了。 不仅南宫府知道了,相府也有耳闻。 午后,苏昊缠着好久没有见的阿姐,一边撒娇,一边吃桂花糕,兴高采烈,还滔滔不绝地说着这些日子阿姐不在他有多无聊。 苏清韵听了欢喜,“你这孩子嘴倒是甜,以后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崔氏慈爱地看着这对姐弟。 秋姨娘和琥珀为崔氏端来了药,泛着苦味,苏清韵闻着便觉得发涩。 “母亲,药是一日都不可以断的。” 苏清韵接过药,舀了舀,慢慢吹了一下。 “每到秋冬,您身子就不好,这个时候更是应该注意了。” 崔氏虽嘴上说着“没事无碍”,心里却对女儿的举措甚是觉得温暖。 原本难以下咽的药也似乎多了点甜味。 秋姨娘掩袖而笑,“夫人说笑了,甜是因为我让琥珀多放了些蜂蜜与糖,大夫说可以的。” “怪不得呢。” 崔氏了然,失笑,“白大夫回来了?” 琥珀应声,一脸八卦。 “回夫人,白大夫也是今天一早才回来的,您不知道,白大夫自己可能也需要看大夫,满脸的憔悴,感觉特别沉重疲惫,我听兰药堂的芷烟说是被拉去齐王府看雪姬的。” 苏清韵挑了挑眉,“雪姬需要看什么?我觉得这个更需要看大夫的是玉姬吧?” 秋姨娘笑了笑,眼中满是 戏谑。 “不止兰药堂,外面人都这么说呢。雪姬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本好好的一趟江南游,却硬生生将自己的名声都给毁了。她是不是不知道,碧湖与虹河在一定程度上是彼此融合的,江南的信,到京城,短短时日罢了。” “原还以为雪姬是个聪明人,怎么如此不小心?” 崔氏还是心善,说话留有余地。 苏清韵不以为然,“母亲,事情是她做下的,也被那么多人看见,她想要高调,要别人知道她是齐王府的侍妾,结果反而弄巧成拙,留给别人的都是不好的印象。再者,梅花酒庄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呀?您还觉得他们会守着这个闹剧一个人独乐?” 崔氏哀叹一声,“到底还是怪雪姬自己。” 是啊,又怪得了谁呢? 凝霜? 苏清韵摇了摇头,凝霜最多不过算个传话的丫头而已,发生什么,她便说什么,将她看到的或者知道的都说出来。 要怪也只能怪苏映雪自己肆无忌惮,不知天高地厚,还以为偌大天地也只是她的齐王府呢。 渐渐起风了,崔氏被琥珀扶着回了秋桐居。 苏昊吃完了桂花糕,还想尝一口桂花酒,结果被苏清韵要求去书房读书写字,苏昊不情不愿地去了。 苏清韵随后回紫藤苑,回去的路上,见到秋姨娘在花园那边的池塘前站着。 苏清韵顿了一顿,心中猜测秋姨娘 是有话对她说。 “大小姐。” 听见苏清韵的脚步声,秋姨娘转过身来行了个礼。 苏清韵颔首,“姨娘莫不是在等我?” 秋姨娘淡淡一笑,“正是。我想与大小姐说些事情。” “好。” 苏清韵将秋姨娘请去紫藤苑,让丁香和紫苏去准备些茶点。 她看向秋姨娘,“不知姨娘想找我说些什么?母亲的事?” 秋姨娘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凝重,“是江南的那位程妙音姑娘。” 苏清韵惊愕,愣了愣,“怎么回事?王爷让你调查?” “小姐,请听我慢慢道来。” 秋姨娘清了清嗓子,“我本是边城田家女出身,正巧,也出生在程妙音所说的连阳县。长到十五岁,我才离开边城,所以对边城我是很熟悉的。边城连阳作为霜坡之战的衷心,确实曾遭受过邻国的突袭,损失惨重,直到如今,连阳依旧衰落阴郁。” 苏清韵静静听着她讲。 “连阳县其实是个很大的县,物产丰富,地界辽阔,曾被誉为边城明珠,一直被拥有狼子野心的邻国虎视眈眈。连阳县人很多,我想了许久,又亲自书信给我在连阳的熟人,那里确实有家人姓程,十年前死于霜坡之战敌人的刀刃之下,据说女儿藏在水缸里,为南宫将军所救,确实叫妙音,之后去江南投奔亲戚了,亲戚无徳,将她送往了青楼,辗转后来到了欢煦坊,继 而便成了如今名震天下的歌姬妙音。” 苏清韵皱了皱眉,“所以,妙音的故事是真的?” 秋姨娘清啜了一口茶。 “大小姐,妙音的故事确实是真的,这个世界上也确有程妙音这个人。” 苏清韵眉心一跳,觉得其中的曲折越来越多了。 她下意识摩挲着玉镯子,“我见那妙音,便有一种不舒适的感觉,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我曾一度以为是我自己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后来,我又让亲友将有关程家妙音的信息都寄给我,边城的一个朋友是官府的,他有程妙音的小像,是当年清理边城时,遗留在程家的。” 秋姨娘不紧不慢地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枚小像,递给了苏清韵。 苏清韵接过,只见了那小像一眼,便震惊了。 虽是十年前的程妙音,但是与现在的程妙音无论是眉目,鼻子,还是嘴唇,都毫无相似之处。 程妙音鹅蛋脸,朱唇杏眼,若有水波流转。 而这像上的妙音则瓜子脸,桃花眼,也可以看出是个美人胚子,但眼神无光,呆滞而怯懦。 苏清韵狠狠地皱了眉,“这……不是一个人吧。” “是程妙音,也不是程妙音。” 秋姨娘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许久之后,苏清韵回过神来。 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词,她对妙音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是来源于她的那股子……算计。 第98章 林夫人 秋姨娘离开紫藤苑之后,苏清韵愁眉紧锁,思索了许久。 她闭上眼睛,回想起前世,她绞尽脑汁也寻不到程妙音这样一张脸,这样一个名字。 她握紧了双拳,最终放弃,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时不时发出叹息声。 若不是这一世太多变故,便是前世她无知的事情太多了。 但是…… 恐怕是这一世多有变故,而前世她也被瞒了很多事。 丢掉手腕间的镯子,镯子与镜子碰撞上,“叮”地一声脆响,苏清韵又发了许久的呆。 她转而看向窗外,心中逐渐涌现出危机感。 是啊,她从来就不是太平无忧的,危机四伏,岂敢放松警惕? 第二日起来,她对镜梳妆,在秋桐居用过早饭后,连崔氏都看出了她气色不太好,流露担忧。 “韵儿,昨晚可是没有休息好?” “有吗?” 苏清韵假意不知,展颜笑了笑,“母亲您多虑了,韵儿昨晚休息得听好的。” 崔氏半信半疑。 苏昊一只小胖手趴着桌上的黄金糕,偷偷笑了声,“阿姐像熊猫眼!” 苏清韵这会是真被逗笑了,敲了敲桌子。 “昊儿,坐好,姐姐之前没有教过你礼仪吗?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你现在可成何体统呀?” 苏昊听了这话,连忙放下黄 金糕,端正坐姿和礼仪,活像个贵气的小少爷。 苏清韵莞尔,“这才对嘛!来,姐姐赏你一只桂花糕,这可是梅花酒庄的,味道相当好。” “我知道我知道,我昨天吃了好多!” “是呢,被父亲说了吧?” 苏清韵戏谑,“昨晚也不知是谁被父亲罚了抄写《论语》来着。” “嘿嘿嘿……” 崔氏见苏清韵确实好了些,虽然心中还是有些担心,但也没再提了,给紫苏使了个眼色,要她好好照顾小姐。 不久,琥珀就带来了消息。 “夫人,林府有信来,林夫人想邀请夫人和小姐到林府一聚。” 崔氏闻言,愣怔且惊讶,“林府?可是御史台林大人的那个林府?” 琥珀说是。 “真是怪了,虽说老爷与御史台诸位大人都认识,但并非深交,我们与林夫人更是素不相识,竟邀请我们?” 崔氏实在是疑惑得很。 苏清韵则认为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母亲,林夫人想结识个朋友,化点头之交变为更亲近的关系,咱们去便是了。” 崔氏深居简出惯了,如今倒也不是很想出去。 加上秋深时刻,她咳嗽得越来越厉害了,更不想出去了。 苏清韵理解母亲,微微一笑。 “那韵儿替母亲去,母亲身体不好 ,不能跑来跑去的。想必林夫人会明白的。” 崔氏看向苏清韵的眼神也越来越慈爱。 人家都说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这话不假。 “丁香,紫苏跟我去吧,白露你还是待在……” 瞥见白露可怜巴巴的眼神,苏清韵顿了一下,收回原本的话。 “白露也跟着去吧,烟罗呢?让烟罗暂时看管着紫藤苑。” 白露大喜过望,心想着自己总算也可以跟着小姐出去一趟了。 紫苏笑她,“瞧把你激动得,小姐不过看你有点可怜,这才答应了你。” 白露不理她,哼了一声。 紫苏更加得意了。对于这两姐妹之间的明争暗斗,丁香也只能摇摇头表示无奈了。 到了门口,苏清韵转身握了握崔氏的手。 “就到这吧母亲,您快些回去休息吧,您是半分都不能受风侵袭的。您看,您的手多凉呀。” 苏清韵有些担心。 崔氏笑了笑,“好,听韵儿的。” 随后崔氏又叮嘱了一些事情,都是些老生常谈的问题。 苏清韵听着却丝毫都不嫌烦。 御史台能人众多,其中以林靖林大人为首,最受人敬重。 林靖这个人认死理,不知变通,不够灵活,做事有条理,始终以他的那套严格刻板的规章制度来衡量事物。 因为耿直 ,有一说一,但也不蠢,异想天开地直接跟皇帝杠,相反,他善于言辞,其劝诫才能在天下都是赫赫有名的,因此深受皇帝宠爱。 御史台能从原先的闲散部门到如今重要的地步,林靖功不可没。 也难怪宁鸿奕想要拉拢林靖,还让苏映雪去拉拢林夫人。 一路思索,苏清韵终于来到了林府。 她掀开帘子,下了马车,“林府”二字映入眼帘。 兴许是阳光太过刺眼,她有一阵的恍惚晕眩。 她仿佛看到了前世的林府,火光漫天,来来往往的凶神恶煞的官兵押走了一个又一个人,送往刑场。 火势熊熊,牌匾倒了下来,砸中了幼儿,似乎是林夫人才出生的孩子。 哭声震天,火烧了一夜,林府从此湮灭。 第二日,林靖被午门斩首,林府上下被屠杀尽,妇孺婴孩皆难逃此劫。 “小姐,您怎么眼眶红了?” 紫苏纳闷。 苏清韵抹了抹眼睛,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一个笑容。 “没什么,今日的阳光太强烈了,我有些受不了。” 紫苏抬头看了看天,拿手捂着眼睛。 “小姐我们快进去吧,这阳光着实耀眼。” 苏清韵哑然失笑,点了点头。 林夫人气色极佳,眉目中颇具风情,却不显得刻意反常,反而让 她更加端庄典雅。 “见过林夫人。” 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苏清韵的悲伤怜悯情绪便消散了。 “苏小姐不必客气,请坐吧。” 林夫人见她很欣赏。 “相府大小姐貌若西子,温婉可人,秦王殿下以后可有福了。” 苏清韵轻轻一笑,“夫人过誉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林夫人竟然让她产生了一种亲切之感。 “来,这是刚泡好的龙井茶。” 凝霜将茶奉上,随后退下,林夫人笑盈盈地看着苏清韵。 “是从苏小姐刚刚回来的那个梅花酒庄带来的,正宗的龙井茶。” 苏清韵轻啜了一口,便觉唇齿清然,遍地生香。 她笑了一声,“多谢夫人,我甚是喜欢。” 林夫人满意地点点头,“那便好,我一会让凝霜拿些给你带去相府。听闻苏相也喜欢喝绿茶,顺带再多拿一些。苏夫人可还喜欢喝茶?” “母亲不常喝。” 苏清韵被林夫人这热情弄得有些懵。 “多谢夫人了,相府也有许多茶叶呢。” 林夫人笑了一笑,“苏小姐也别误会,只不过家弟从江南来,带了许多茶叶,我寻思着这一年半载都喝不完了,索性送人。” 看来林夫人也挺耿直的。 苏清韵笑出声来,“好,那这份情韵儿就收下了。” 第99章 临江酒楼 那边正厅,苏清韵与林夫人相谈甚欢。 这边,林府的金环阁附近,林言松偷偷跟着凝霜。 凝霜正抱着一篮子的桂花往厨房走去。 林言松毕竟是江湖中人,有点伎俩,凝霜一时也没发现他。 林言松一直想寻个时机跳出去吓一吓凝霜,可惜这一路上就不停地有人,还有人来找凝霜。 林言松深感不如意,坐在厨房外的石头上生闷气。 “哟,这不少公子吗?” 晚云从厨房里出来,一边干着活,一边看向林言松。 “少公子怎么闷闷不乐的?可是凝霜又不搭理您了?” 林言松咳了一声,拿出些作为少公子的面子与气派,一下子从石头上跳下来,顺带摘下一条柳枝。 “说笑话呢,凝霜怎么敢不搭理我?给她一万个胆子都不敢,我不过是路过,看看你们生活而已。” 活像个地主。 对于这一番话,晚云只能似笑非笑,她挑了一担水,随后将手中的活放下。 “少公子,我要是凝霜,我也不搭理您。” 晚云拍拍手,提着木桶走了,留林言松一个人一头雾水,他气愤地哼了一声,重新跳到石头上去,扯着柳枝。 “少公子还真有意思,明明就有,偏说没有。” 晚云与凝霜一同清洗桂花,开始闲谈。 “凝霜,少公子可专门惦记着你呢,你不出去瞧瞧?” 凝霜面不改色,手下动作都没有停,她垂眸吹着桂花,冷静仿佛置身事外,与她毫无关系。 “他不是专门为了我,夫人亲自下令了,少公子若是再不来,就不应该了。” “少公子可是在你回来那天也动身出发了,还比你早回到了林府。” 晚云嘻嘻笑笑,“若真是赴夫人的约,少公子哪里用得着这么赶时间呀?分明就是想给我们的凝霜姑娘一个惊喜。” “不要瞎说。” 凝霜略带警告。 晚云啧啧两声。 “可不是我在瞎说,咱们林府上上下下的都这么说。咱儿下午老爷还在那教训少公子呢,让他不要老是烦你。所以你看啊,你跟少公子呢……” 凝霜扫了她一眼,毫无感情,“怎么样?” 晚云“嘿嘿嘿”地干笑了几声。 “别这么冷嘛凝霜,每次提起少公子你就跟什么似的。大家都看得出来,少公子最喜欢逗你了……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嘛,哎,怎么在你面前,少公子成了禁忌。” 凝霜一脸冷漠,似乎真的没有感情。 洗好了桂花之后,凝霜和晚云将花放在木板上,抬出去暴晒。 林言松在外面闲得发慌,他刚站起来,凝霜和晚云就出来了。 凝霜只轻轻抬眸看了他一眼,晚云重重地咳了一声,暗中观察。 “这些桂花做什么用啊……” 林言松扔掉柳枝,毫不犹豫地奔过去,凑到凝霜面前去,还是往日那般嬉皮笑脸。 凝霜有点嫌弃他,“珍藏,来年酿酒。” “桂花真的好香。” 林言松嗅了一口,觉得心情大好。 “被凝霜姐姐说得,我都想喝桂花酒了。” 晚云挑眉,凝霜说啥了? 就那六个字? 她转过头去偷笑,然后抿唇再回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凝霜手脚利落地将桂花摆好。 “少公子若是想喝了,便去喝,酒窖里还有许多桂花酒,都是从梅花酒庄带出来的。” “酒窖啊……我许久没有回来林府,都不知道酒窖在哪了。” 林言松若有所思。 “要不凝霜姐姐你带我去吧,正好也带我熟悉林府的布置。” 晚云差点一口气没憋住,笑出来。 少公子这醉翁之意啊…… 凝霜倒是不以为意。 “这两天时间,想必以少公子的头脑已经将林府里里外外都记得清清楚楚了。” “凝霜姐姐不是要去酒窖取桂花酒给相府吗?顺带捎上我如何?” 林言松被个丫头三番五次拂了面子,依旧脸上带笑。 晚云最钦佩他这一点了,暗中给他加油。 “若是少公子想跟着,凝霜也没什么话说。” 凝霜将桂花这边收拾好,言语淡淡的。 林言松乐呵。 “凝霜姐姐直接同意便是了,怎么 还这样说话。姐姐明明让你对我规矩一点,看来你是没有放在心里,我回头要告诉姐姐。” “夫人也让少公子不要没事来找我了,少公子要不要反省一下?” 凝霜不咸不淡地说。 “可我每次来找你都是有事的呀,凝霜姐姐这样说我真是伤心了……” 林言松按着心口,故作伤心的模样。 凝霜一脸面瘫,不太乐意回他的话。 晚云觉得听他们之间斗嘴也是挺有趣的。 “言松,我的弟弟,林府的少公子,大家都习惯这么叫他。” 林夫人看着外面忽然出现了一道活泼的身影,跟苏清韵解释了一番。 “想必你们也见过,他是梅花酒庄的少庄主,庄主也就是父亲,在养老,就把酒庄交给他打理,这个孩子通商,尤其厉害。” 苏清韵果真如所料看见了凝霜。 “自然是见过的,不过林公子这么快就到了林府?” 林夫人让丫头给她满上茶水。 “可不是嘛,那天晚上,他风尘仆仆地赶到林府,把我和老爷都吓到了,还以为他被人追杀了呢。” “我猜,是想要赶在凝霜姑娘之前回到林府?” 苏清韵对那个丫头点了点头。 林夫人提起这件事就觉得很好笑。 “也不知道言松那么较劲做什么?比凝霜快一步回府就能让凝霜对他笑了吗?这个孩子,有时候思 路不是我们常人能够理解的。” 苏清韵见林夫人笑得这么开心,不由也笑了。 “我倒是觉得不是较劲,林公子想在凝霜面前以一种不一样的方式出现而已。” “说起来,苏小姐可别发笑,”林夫人摇了摇头。 “言松这孩子平日里看着不正经,不务正业的,好像对谁家小姐都很亲切友好,但是……凝霜是不一样的。” 苏清韵眼看着凝霜和林言松渐渐走过来,林言松提着桂花酒,而凝霜则提着桂花糕,表情有些不悦。 “见过苏小姐。” 凝霜将桂花糕递过去,瞥了一眼林言松,林言松笑嘻嘻地也递过去桂花酒。 “我们又见面啦,苏大小姐。” “林公子,您的速度可真快。” 苏清韵含笑。 “咦,凝霜,临江酒楼的碧若心还没有送过来吗?” 林夫人忽然着急起来,“这都什么时候了?客人都来了。” “回夫人,临江酒楼还没有托人来,要不我去问问?” 林夫人皱了皱眉,“那你就一趟,好好催一催临江酒楼。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就是,身为一个酒楼,怎么能延误呢?” 林言松义正言辞,“就这还想跟我云上客栈争?还京城最好的酒楼呢,姐姐,我觉得他们需要被好好教导一番,我也一起去。” 林夫人挥挥手,“去去去,没人拦你。” 第100章 讨债 碧若心是临江酒楼新研发出来的糕点,一经推出,便深受京城名媛贵妇人们的喜爱。 既有茶叶的清香淡雅,泛甜的桂花之下,还藏着一丝丝酒意。 苏清韵还是听母亲和秋姨娘提起的这“碧若心”,听说比欢意坊的桃意糕还要珍贵,还要难求。 听人说起来,似乎是天下首屈一指的美食,苏清韵也颇为好奇。 “就在之前那几天,碧若心才问世,临江酒楼人满为患。” 林夫人见苏清韵露出半分娇俏期待的表情,笑了一笑。 “若没有提前预约,恐怕等上一天都等不来的。” “听母亲也说过,昊儿也愁着想吃碧若心呢。” 苏清韵无奈地摇了摇头,“正因为这事,又被父亲训斥了一顿。” “由此可见碧若心之火热程度。” 林夫人笑得温婉,让苏清韵觉得仿佛春风拂过。 有的时候,她甚至觉得林夫人与母亲很像,长相或是气质,但显然林夫人比母亲多了一种聪慧与狡黠。 “对了,清韵斗胆问一句,林小姐不在府中吗?” 苏清韵忽然想起前世还有个下落不明的林家小姐。 林夫人放下杯盏,愁眉紧锁,叹了一声。 “盈儿自小身体就不好,药罐子里长大的,仲夏的时候又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没办法,只好把她送云仙谷那里去治病。前些日子才寄来书信,说已经好多了,再过不久就 可以回来了。” 苏清韵点了点头,见林夫人忧愁,安抚了几句。 “林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天生就是福气之人,夫人且宽心。” “等盈儿回来,我定安排苏小姐与盈儿认识,她想必也会很喜欢你的。” 林夫人握了握苏清韵的手,越看是越觉得这位小姐好。 苏清韵也笑了,“那就麻烦夫人了,不知道盈儿妹妹喜欢什么?我好提前准备准备。” “那个丫头啊……” 林夫人说起自己的女儿,则喜笑颜开,“喜欢的东西可多啦,不过可都不是寻常大家闺秀喜欢的那些东西,与之相比,她反而与她的小舅舅性情相似,满身的江湖气,净喜欢摊上的那些小玩意。” 苏清韵暗暗记下,“听起来似乎盈儿妹妹很活泼呢。” 林夫人笑着摇摇头,满目的温柔与慈爱。 “活泼?哎,可闹腾呢。若不是她身体不好,恐怕老爷要天天训斥她呢,那孩子啊,一般人也难管教,不过倒是很听言松的话。” 苏清韵听林夫人讲起女儿林盈的事情,两个人时不时会心一笑。 虽然是第一次与林夫人深入交谈,苏清韵却觉得极为亲切,况且她本就是敬重这位性格贞烈而又有趣的夫人的。 这边氛围融洽,而那边则不太妙。 临江酒楼门庭若市,里里外外挤满了人,一派喧闹之景。 虽说临江酒楼本来人就多,但是今 天绝对是有史以来最多的,所为的便是那传说中的碧若心。 作为强有力的竞争者,林言松也抱着些打探虚实的心思来到了临江酒楼。 当然,他最主要还是跟着凝霜。 “碧若心到底是什么?” 见到眼前这一场景,见过无数大场面的林言松也不由起了好奇之心。 凝霜穿梭过人群,酒楼里人声鼎沸,她也没听清林言松在说些什么。 好不容易来到了后院,才得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林言松的折扇终于又派上了用场,他用力地扇着风,凝霜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飞起来了。 她隐忍不发。 “凝霜姑娘来啦?” 临江酒楼的管事见林府的丫头来了,心知这是来催促了。 他笑脸相迎,“姑娘稍等片刻,马上就好。” 凝霜应了一声,“原约好是上午送到林府的,然而迟迟不到,贵客已经到了有一会呢,夫人便让我来问问,怎么还没好?” “这不是,京城的达官贵人好多都预定了,外面还要那么多客人要照顾,碧若心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好的,需要精工慢活。所以多有耽误,还请凝霜姑娘和林夫人多多担待一些啦。” 管事的也是个会说话的,言辞真切,态度诚挚。 “夫人没有怪罪下来,只是劳烦师傅快一些。” 凝霜神情淡然。 “好嘞,姑娘稍等,厨房正在做着,一会便好了,用不了多 久的,姑娘要不前去歇息歇息?” 林言松回头望了望那乌压压的一拨人,挑眉,“人那么多,还会有位子吗?” 管事汗颜,笑了笑,“若是二位不介意,就暂且在这边等等可否?” “若是我们想进去厨房看看呢?不知这个要求冒犯吗?” 林言松微微摆动折扇,言行之间风流少公子的气质很足。 管事微笑着拒绝,“这个,恐怕要让公子失望了,来者便是客,怎么能让二位进厨房呢?” 于是,林言松便和凝霜一起坐在后院等。 “临江酒楼的人怎么可能不认识你?提那样的要求,你觉得临江酒楼会答应吗?” 凝霜瞥见林言松东张西望的,一手摆动着他的折扇,一手扯着腰间的玉佩。 凝霜不由皱了皱眉,“少公子注意行为。” 林言松立马有所收敛,眉眼弯弯,满是笑意。 “凝霜姐姐真是懂我呀,我不过随口问了一句,探探情况罢了。临江酒楼若是能答应,我还觉得不可信呢。” 凝霜别过视线去,“少公子这回要待多久?” 林言松似是而非地咳了一声,有点故弄玄虚的意思。 “唔……待多久呢?我也不知道,凝霜姐姐希望我待多久?” 凝霜面无表情,“夫人让我问一问少公子,想待到什么时候?” 林言松“啧”了一声。 “姐姐怎么不亲自来问我呀,还要通过凝霜姐姐, 不太正常呀?” 凝霜没有说话。 “好吧,我想想,姐姐不是说要替我寻一门亲事嘛,估计等我什么时候找到合心意的,什么事就可以回江南。” 林言松笑眯眯的,眼睛清澈而又显得深邃,让人看不透他到底什么意思。 凝霜闻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有作太多评价。 “二位久等啦。” 管事的从厨房里出来,将砖红色的礼盒递给凝霜。 “麻烦凝霜姑娘代传一下我们酒楼的歉意,实在是不好意思,人太多了,师傅们都忙不过来了。” “无妨,好了即可。” 凝霜掂了掂那糕点,轻轻巧巧的。 “多谢凝霜姑娘啦,若没有别的事,小的就退下了,说实话,今早齐王府派人来订碧若心,刚刚不久派人来催促,非要一炷香之后就拿到。” 管事的颇有怨词,“咱们酒楼的师傅都忙得晕头转向了,您说说,这不是添乱吗?” 林言松嗤笑,“京城有些人无理取闹得多了去了,碧若心这样新出的糕点,早上订的,下午就想拿到?怎么可能呢。” 管事的笑了笑,“林公子所言在理。” “那不是因为咱们都是同行啊,彼此都是很了解的。” 林言松意味深长,“哎,对了,哪家贵人这么不懂事呀?” 管事的往前面望了望,指了个方向。 “喏,那家丫头还在等着呢。如今人尽皆知的齐王府雪姬贵人。” 第101章 看热闹 落樱坐在人群中,眉头紧锁,似乎有些不耐烦。 林言松冷笑了一声。 “雪姬夫人好有闲情雅致,啧,不过这贵妇人心中这五十两的碧若心与十万两银子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吧。” 管事的敏锐地嗅出了不正常。 凝霜皱了皱眉,拉住大步流星往前的林言松,“少公子要做什么?” 林言松挑眉一笑,反拉住了凝霜的手腕。 “十五日的期限也快到了,金石说他还没有收到来自齐王府的赔款,如今雪姬的丫头就在这,我不过问一问罢了。” 凝霜顿了一下,收回自己的手。 他虽嬉皮笑脸的,但是凝霜却有预感他要惹事。 “少公子不要胡说八道,这毕竟是在京城,不是江南。” “在江南,在京城,其实不都一样吗?” 林言松的笑容有一瞬间淡了下去,不过很快就回复了。 “所差的无非就是信息的传播速度而已,而且真的可不怪我哦,是那雪姬欠了我十万两银子嘛!” 管家的听了连活都不想干了,这几天的,齐王府侍妾的故事有点多啊。 落樱抿了口茶,被苦得脸都皱起来了。 她极其烦躁地敲桌子,心想这碧若心怎么还没好? “落樱姑娘。” 落樱忽然听见身后有一道男声,她转过头去,却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愣了一下,当即觉得大事 不妙。 凝霜是一脸沉闷,就如往常一样。 “林、林公子?” 落樱顿时就怂了,她一看见林言松就知道对方是为了什么来的。 那十万两银子…… 雪姬压根就还没告诉齐王殿下,看她的想法,似乎是打算不了了之,权当没有这件事了。 然而那梅花酒庄又是好欺负的? 落樱瞥了瞥四周,都是人,她忽然感觉自己快要掉冰窖里去了。 “不知近日雪姬夫人可好?” 林言松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刚开始便提及了苏映雪。 他林言松也不是寻常人,搁人群中颇引人注意,人们听他说的又是近来京城中甚是有名的苏映雪,不由都竖起了耳朵。 “夫人……” 落樱咽了口唾沫,“夫人自江南回来,病了一场,昨日才痊愈。” “哦,这样啊。” 林言松扬眉,若有所思。 “只是病了,记忆应该不打紧吧。作为王府的侍妾,即使德行再不佳哎,也应该坚守诚信吧?” 林言松暂时还没有戳破。 但众人已经在猜测议论了。 落樱霎时间感觉耳朵红了,有些恼羞成怒。 “夫人自然是记得的!我们夫人可不是那种人。” 林言松笑出声来,“好啊,还有两天,希望在这两天之内,梅花酒庄能够收到齐王府的十万两银子,否则……对了,你可知江湖规矩 ?” “什么?” 落樱心下一惊。 有客人已经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梅花酒庄素来有个江湖规矩,赊账最长期限一个月,而欠钱最多一周,若是没有按时还钱,可就要收利息了。听说十万两银子?啧,这可不低呀……” 林言松打开折扇,仿佛笑面虎。 “雪姬夫人也别怪我,十万两银子呢,我再怎么有钱也是会心疼的。要怪只能怪雪姬咯,砸的时候痛快,可这痛快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获得的。” 酒楼的人指指点点的。 落樱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攥紧了衣袖。 她感觉无地自容,甚至有些恨林言松毫不客气地当众说起这件事。 “林公子放心好了……” 落樱尽管拔高了音调,装腔作势,但可以看出底气不足,有些心虚。 “夫人是身子虚弱,今日才清醒过来,并没有忘记。” “好,那就等着齐王府的银子了。” 林言松满是戏谑的意味。 落樱心烦意乱,很想瞬间遁形,甚至想钻到地底下去,她瞥见管事的躲在门帘后偷看,顿时火大。 “夫人的碧若心做好了没有?” 管事的没有小跑过来,有些纠结。 “回落樱姑娘,现在师傅们都很忙,夫人要的碧若心可能一时半会做不好……但落樱姑娘放心,三日之内,我们酒楼肯定给 齐王府送去。” 落樱恨恨地说了句。 “你不早说,罢了!我也没空在这浪费时间,夫人还在等我回去呢。” “落樱姑娘慢走!” 管事的灵活善变,十分热情地与落樱摆手。 落樱抓着桌上的东西,匆匆离去,背影仓皇。 她出了酒楼,就听见里面哄然笑声,脸憋得通红,加快脚步。 凝霜敛眉,“落樱似乎变了,与往常有些不一样。” 林言松不屑,“心虚呀,得有多大的脸还能保持着趾高气扬?” 凝霜摇了摇头,她觉得不对劲,或许落樱是受刺激了。 她本来性格就是那种嚣张跋扈,狐假虎威的,说得不好听是狗仗人势,谗言媚主。 凝霜就曾亲眼看见过她欺负府中的一个小丫头。 但是今日见到的落樱却看起来有些畏畏缩缩,心事重重的? 总之,与平日不一样。 回府的路上,林言松吊儿郎当地哼着小曲。 江南软语,凝霜听不明白他在哼什么,不过也知道林言松此时心情很不错。 “少公子会被齐王府记恨的。” 凝霜淡淡说了一句。 林言松的小曲戛然而止,换上笑声,“怎么啦?凝霜姐姐是在担心我吗?” 凝霜叹了一声,早已习惯他的没皮没脸了,这个时候不回答就是了。 林言松转过来,靠她近一些,“凝霜姐姐是不是担 心我?” 凝霜往旁边挪,“少公子注意分寸。” 林言松撇了撇嘴,不太情愿地过去一点,“既然凝霜姐姐不理,那我就默认你是在担心我了。” “少公子言重了。” 凝霜依旧是面无表情脸。 林言松笑了笑,“你不用担心我,雪姬不能拿我怎么样,齐王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我就是个江湖商人,不涉足贵族纷争,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况且梅花酒庄也不是吃素的。即使是天王老子,他也得遵从江湖规矩。” “少公子性情这么锐利,以后怕是会吃亏。” 凝霜皱了皱眉,“夫人跟你说过许多次了,为人处世要刚柔并济,既不能让对方欺负到头上,也不敢肆无忌惮一点面子都不给。” 林言松抱臂。 “理是这样子,但也未必。有些人无论你怎么做她都不会满足的,她所希望的规矩就是你对她百依百顺,什么都要从着她,否则就是你的不对。” 凝霜知他在隐射苏映雪,愣了愣,忽然也没觉得这话无法反驳。 因为苏映雪正是这样的人。 “凝霜,你虽是个丫头,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林言松含笑说了这句话,正襟危坐。 “你要记得,你身后有御史台林府,还有江南梅花酒庄。” 凝霜顿了一下,从嗓子里冒出个“嗯”,然后便不说话了。 第102章 十万两银子 “还没有还钱?” 苏清韵哑然失笑。 “看来雪姬还挺天真的,以后拖着就能让事情解决?那可是梅花酒庄啊。” 林言松听了这话颇为得意,抬头挺胸。 “那是,梅花酒庄!” “林公子觉得齐王府可以拿出十万两吗?” 苏清韵忽然来了兴致。 “根据我的猜测,多半是拿不出来的。” 林言松笑得轻松,“若是齐王能一下子拿出十万两银子,估摸着皇帝陛下就要怀疑了,一个皇子,还是平庸的皇子,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钱?” “说得有理。” 苏清韵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林公子算不算得上是强人所难?” “这怎么能算是强人所难呢?” 林言松表情惊讶。 “自古以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知道雪姬砸的东西每一样都是价值连城的。更过分的是,她还把我的画给擅自丢了,若不是被凝霜姐姐捡回来,我怕是再让雪姬赔个十万两。” 林言松说到凝霜的时候,还特意望了望凝霜,递了个眼色去。 “你觉得你的画价值十万两?” 林夫人倒着茶,埋汰林言松。 “好像你真是个什么书画大师一样,人家韩先生的画一副最高也不过一千两,你凭什么就高出人家十倍呢?” “怎么不值了?姐姐你这是看不起我!” 林言松万分委屈 。 林夫人笑了笑,“得了,别拿你这招对付我,以后你可要小心了,今天在酒楼发生的一切势必要被齐王殿下怨恼的。他毕竟也是一朝皇子,你还是要多加小心。” “是,姐姐……您怎么跟凝霜同心,说的话都差不多。” 林言松漫不经心的,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齐王殿下无非就是私下记恨而已,这件事再怎么说也是他们不对。” 苏清韵莞尔。 林言松得瑟,“他们有那个功夫埋怨我,倒不妨想想办法把那十万两银子给我梅花酒庄送过去。唔,说不定,今晚林府就可以收到齐王府的书信了。” 林夫人摇摇头,“这个雪姬真是不懂规矩,可能在齐王府受宠得让她有些忘我了。如今可算是吃苦头了,京城人人皆知她傲慢无礼,也不知道齐王殿下心里好不好受?” “管他心里好不好受?他面子上肯定是不好受的。” 林言松的语气不太尊敬,似乎被宁鸿奕有些意见。 苏清韵想了想,觉得也是,林言松与宁鸿轩交好性格又是坦诚直率的,自然是看不过虚伪自私的宁鸿奕。 林夫人苦口婆心地劝他。 林言松十分敷衍,无论林夫人说什么他都“是是是”,“好好好”。 凝霜在一旁拆开碧若心的包装,将这六只小小的团子糕端给苏清韵,“ 苏小姐请。” “原来这就是碧若心啊。” 只见青绿色的团形糕点,上面刻着一朵细致的花,仿佛碧叶中盛放的娇花。 茶叶清香与桂花香融为一体,细细品尝,还有些不浓不淡的酒味。 “似乎不输……梅花酒庄呢。林公子有没有点危机感?” 林言松不以为意,满是自信。 “这样的糕点,梅花酒庄能做,而且也多的是,临江酒楼想凭这个打败梅花酒庄?不可能的,他们路还长着呢。” 一行人相谈甚欢。 “林言松!” 齐王府,牡丹阁,又碎了一只花瓶。 这花瓶前几日才从江南送来,没有几天,就成碎片了。 落樱跪在地上,颤抖的,面对苏映雪一日比一日暴躁的脾气,她渐渐也害怕了。 “现在外面的人是不是都在说这件事?” 苏映雪捏紧了拳头,满目恨意。 “回夫人,您别放在心上,京城就喜欢听这些故事,不过是坊间传闻罢了,过几日大家就自动不提了……” “我问你,外面的人是不是都在说我?谁让回答些不知所云的东西了!” 苏映雪暴怒,捏着落樱的下巴。 落樱吓得额头冒汗,此时此景,冰儿忽然闯进她的头脑中,让她浑身冰冷。 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将来也会是冰儿那样的下场。 “问你话呢!” 苏映雪见落樱 竟然走神,更加来火了,“我看你这丫头是胆子肥了,敢不把我放在眼里。” 落樱连忙磕头,“夫人饶命啊,奴婢不是那个意思,您就算给奴婢一万个胆子,奴婢都不敢那样啊!” 苏映雪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落樱磕头,磕得通红快要出血的时候才让她停,“行了。” 她转过身去,恶狠狠的。 “都是一群闲散之徒,我做了什么事关他们什么关系?要他们来评头论足的。哼,玉姬怎么样了?” 落樱的声音有些抖。 “玉姬病了好些天,还在床上呢。王爷让大夫看过,开了方子,应该快好了。” “谁管她好不好,要不是她,还有那个自以为是的凝霜,我能被外面那群人说成那样?” 苏映雪提起玉姬和凝霜就来气。 落樱欲言又止,最后姿态懦弱,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夫人,那欠梅花酒庄的十万两银子……怎么办呀?” 苏映雪瞪了她一眼。 “什么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难不成王府连十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落樱百般纠结,苏映雪看她这扭扭捏捏的样子甚是不悦。 落樱又被吓了一跳,连忙说道,“王府一下子真的拿不出这么多的钱,夫人,您要不要跟王爷商量一下?” “什么?” 苏映雪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十万两银子都没有?齐王府是干什么吃的?平日里来来往往那么多的东西,都是白来的啊?” 这位夫人养尊处优,哎,哪里知道呢。 “王府不是没有十万两,只是这一下子忽然抽出去十万两,是吃不消的。” 苏映雪眉头紧皱,很不相信落樱说的话,她将落樱一把推开,想要去找宁鸿奕。 她走后,落樱可算能松了口气了,她按了按额头,疼痛难忍。 芙蓉阁,冷清至极,屋子也三天没有人打扫了,只有几个小丫头,做事也不认真,三心二意的。 玉姬睁开眼睛的那一瞬,感觉世间一切都是昏暗的。 吃了几天的药,一个人还是挺过来了。 她咳了咳,起身倚靠着床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目光清明,眉宇之间郁气倒是散了,只不过戾气取而代之。 她轻轻哼了一声,掀开被子,披了一件衣服坐在了梳妆镜前。 大病初愈,气色极佳。 玉姬将自己的秀发一把抓住,又散开,没有冰儿,她便只好自己梳头发了。 听起来,也是蛮可怜的。 玉姬的表情寻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听说了吗?雪姬夫人在外面欠了十万两银子啊,好像是把梅花酒庄的一间屋子里东西都给砸了,人家债主都下最后通牒了,王爷刚刚回来,脸色好像不太好……” 第103章 美人计 宁鸿奕听了一路的风言风语,表情越来越不悦。 如今,这满城都在传着他齐王府的故事,若是好事也罢了,偏偏都是些闲言碎语,让他面子上过不去。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答应让她去一次江南,结果却惹出这么多幺蛾子来。 宁鸿奕一路思索,他对苏映雪的感情也变得越发复杂。 “王爷,您回来了?” 绕过花园,宁鸿奕看见花园湖泊前有一个女子站在那,浅红色的襦裙,身形单薄。 正是玉姬,玉姬向宁鸿奕行了个礼,一缕碎发落下,衬得人楚楚可怜,温婉动人。 玉姬失去了丫头,明显看出来受打击比较深,宁鸿奕印象中似乎她从来都没有流露这种忧郁的神情。 他不由顿了顿,“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我明日就叫人去给你寻新丫头。” “冰儿虽然已经走了,但她永远在我心中,”玉姬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久病成疾。 “再说了,辛苦的不是玉姬,而是王爷。我听说妹妹欠了梅花酒庄十万两银子?” 提起这个,宁鸿奕哼了一声,颇为诟病。 “你当时忙着照顾冰儿,可能不知。夫人不知又因为什么缘故,大发雷霆,将梅花酒庄屋子里的东西都砸得差不多了。她竟还想瞒着我?若不是那林言松当众在临江酒楼让落樱难看,恐怕我还 不知道有这一出呢!” 苏映雪欠梅花山庄十万两这一说法,其实京城里早已流传开了,宁鸿奕不过是近来公务繁忙,还尚且不知。 这一回林言松亲自警告,让事态发展地更厉害,宁鸿奕这才得知。 玉姬蹙了蹙秀眉,“妹妹素来脾气不好,爱摔东西,这回想必是触及了梅花酒庄少庄主的底线。也都怪我,早知就不该求情带妹妹去江南,不然也不会有这么一出。” 宁鸿奕心烦意乱,挥挥手,“这事与你无关。只能都命背,你失去了贴身丫头,而夫人把自己的名声搞得乱七八糟。如今,大家指不定都在笑话我呢。” 玉姬叹了一声。 “王爷息怒,出了这种事,我们大家都不想的。妹妹肯定也不是故意的,说不定另有隐情呢。王爷,您快去看看吧,妹妹身体才恢复过来,又要经历这样的事,我还真是有些担心她……” “这个府中还是你让我省心了。” 宁鸿奕感觉头疼,他凝神看着眼前的玉姬,有几分西子捧心的虚弱之美,嘴唇微微发白,眼睛不似以前那般亮了,显得漆黑深邃,举手投足之间除了优雅之外,还带着些无力。 “玉姬,你好好歇息。” 宁鸿奕甚是心疼还有些愧疚。 “前些日子,夫人病重,缠,绵病榻不起,我光忙着陪她,竟把你给忘 了。新丫头进府之前,我暂且让燕夕照顾你,明日便让人带一群丫头来给你挑,你想要哪个都行。” 玉姬神色淡然,“多谢王爷费心了,玉姬一个人也没事。燕夕这几日一直在照顾着我,能有人来照顾我,我已经很感动了。” “好,你有什么便跟我说,千万别都藏在心里。” 宁鸿奕按了按她的肩膀,更觉瘦弱。 “别苦着自己。” 玉姬微微一笑,垂眸不语。 宁鸿奕又叮嘱了几句,然后便叹了一声,去往牡丹阁了。 玉姬眯着眼睛,凝视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冷哼一声。 这些日子恐怕也只有怀念冰儿的燕夕会来她的芙蓉阁了,其余人仿佛都视她不存在一样。 明明大病一场的是她,然而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围着那个假生病的苏映雪团团转。 真是愚蠢。 下人愚蠢,主子也愚蠢。 玉姬松开手心里的桂花,冷冷地将它们送归池塘里去。 此时的玉姬已是对齐王府心灰意冷,对齐王宁鸿奕也心灰意冷。 她本就是因为长得几分相似苏映雪,才有机会能进王府的,如今正主入幕,她只能靠边站。 替代品终归是替代品。 玉姬捏紧了拳头,再隐忍克制,还是吐出一声不屑。 是宁鸿奕将她看成替代品,她本不是替代品,她是玉露,杏花楼曾名震天下的 舞姬,怎么会是那种自傲无礼,毫无羞耻的女人的替代品? 再者,谁说替代品就不能将正主取而代之呢? 玉姬扬眉吐气,眼神颇冷,足够狠,锋芒毕露。 秋风吹着湖水,泛起阵阵涟漪,归于平静之时,又有涟漪破开平静。 永无平静之时。 玉姬想,就像这齐王府,有雪姬在的一天,就不得安宁一天。 牡丹阁,苏映雪躺在床上小憩,宁鸿奕进来了,落樱也来报过了,她还是假装若无其事的。 “夫人,身子还没有好吗?” 宁鸿奕让落樱下去,坐到床边去,轻轻拽了拽苏映雪。 苏映雪这才慢吞吞地起身,脸色微白,眼眶红肿,眉头紧蹙,她按着眉头,状若痛苦,眼中蓄着晶莹的泪珠,仿佛下一秒就能泪流成河。 宁鸿奕最吃她这一套,每次苏映雪一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就忍不住地心疼。 这次,也一样。 他扶着苏映雪,“大夫昨天不是说已经好了吗?映雪,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映雪抽泣了一声,故作坚强地将眼泪憋回去,她拉过宁鸿奕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处。 “王爷是否能感受到?” 宁鸿奕却是动了别的心思。 苏映雪躺在床上,衣服并没有穿好,露出了一小截光滑圆润的肩膀和脖颈下方精致的锁骨。 而她的表情又格外可怜,让人 忍不住想要怜爱。 宁鸿奕将她揽入怀中,“映雪,我知你委屈。” 苏映雪满目泪水,终是没有忍住,淌了下来。 “王爷,您是不是也和外面的人都一样看待映雪,以为映雪是那种蛮横无理的败家女子?” 宁鸿奕听她声音都觉得心在颤抖,连忙安抚她。 “哪里的话?映雪,在本王的心中,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善良最聪明的姑娘,我们同床共枕这么久,早已是最熟悉不过了。” 苏映雪埋在他胸口,泣不成声。 “映雪还以为王爷不再喜欢映雪了呢……外面那么多人都说映雪不好,映雪可以不在意,唯独就害怕王爷也听信了他们的话,到时候映雪可怎么办呀……” 宁鸿奕此时满颗心都是她,连忙哄着她。 “这中间肯定是有误会,本王也不相信映雪会是那样的人。” 苏映雪双臂环着宁鸿奕,小鸟依人,梨花带雨。 “王爷说过的,无论发生什么,都会相信映雪的。” “是,本王说过。” 宁鸿奕忍不住吻了吻她的泪水,保护欲爆棚,“好映雪,不哭了,你只管说,若是有人欺负你了,本王必定会替你报仇。” 苏映雪抽了抽鼻子,盯着宁鸿奕的眼睛。 “那若是苏清韵欺负我了,王爷会怎么替映雪报仇?” 宁鸿奕顿了一下。 苏映雪哭得更加伤心了。 第104章 点到为止 “我就知道,王爷是不会去找姐姐的!” 苏映雪仿佛悲痛欲绝,推开了宁鸿奕,“既然这样,王爷也无法护我一生周全。” 宁鸿奕心急,连忙拉过她的手。 “映雪,我对你的心绝对不假,我既然发过誓言,要护你周全,就必然会做到底。” “那苏清韵呢?” 苏映雪直视他的眼神,隐忍着泪水。 宁鸿奕心一颤。 “苏清韵在你我之间什么都不是,若是她欺负了你,你便告诉我。映雪,你快告诉我吧,到底在江南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苏清韵?她做了什么让你大发雷霆,欠了梅花酒庄十万两银子?” 苏映雪的表情甚是委屈。 “王爷莫不是真信了那林言松,以为我欠了十万两?” 宁鸿奕见她情绪激动,赶忙稳住。 “这些都是外人说的,是非暂且不论,我只想听听映雪是怎么说的,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映雪擦去眼泪,背过身去。 “好,既然王爷想知道,那我就原封不动地告知与你。那日,江南大雨,我与玉姬去梅花酒庄躲雨,正巧碰见了我那位狠心的好姐姐苏清韵还有秦王殿下,以及林夫人的丫头凝霜。” 宁鸿奕将她转过来,见她伤心成这样子,哀叹一声,揽入怀中。 苏映雪也不拒绝,继续 说。 “王爷想要拉拢林大人,所以我也尽量去与林夫人较好,与林夫人的丫头凝霜说说话,谁知那丫头傲慢得很,一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苏清韵更好,站在那丫头身后也对我冷嘲热讽,而王爷你吩咐保护我的玉姬,更是一言不发,看着我被她们几个嘲笑……” “什么?怎么会呢?” 宁鸿奕大为惊讶,“她们怎么会嘲笑你?” 苏映雪猛地从宁鸿奕怀里抽离开,泫然欲泣,“王爷这是认为映雪在说笑话骗王爷?” 她眼泪止不住地流,还表现出很失望的样子。 宁鸿奕于是急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她们怎么敢这样做呢?你可是齐王府的女人。” 苏映雪惨然一笑。 “是啊,我是齐王府的女人,可又有什么用呢?她们终归还是看不起我?王爷你可知,她们看不起我,就是看不起你啊。所以王爷你能理解映雪到底为什么那么生气吗?” 宁鸿奕脸色一变,陷入深思。 “苏清韵有秦王殿下给她撑腰,凝霜背后是林府。秦王殿下是当今最受宠爱的皇子,又有战功赫赫,前途无量。而林大人则深受陛下信任,当之无愧为御史台的首要人物。而映雪呢,只有王爷可以依靠……” 苏映雪瞥着宁鸿奕越来越难看的 神情,继续发力。 “她们不将映雪放在眼里,显然就是不把王爷你放在眼里。若是苏清韵也算了,毕竟她有秦王殿下,说些难听的话,映雪也认了,可那个凝霜却是狗仗人势,不知天高地厚。” 宁鸿奕蹙眉,“她们不把你放在眼里……” 苏映雪咳了一声,忽然猛地开始咳嗽,从枕头抽出一个手绢,她咳得撕心裂肺的,将那手绢一展开,却见殷红鲜血。 宁鸿奕吓了一跳,连忙抱着苏映雪。 “怎么回事?昨日大夫不是说好好的吗,怎么又咳出了血?落……” 苏映雪捂住他的嘴,憔悴地摇了摇头,目光坚定。 “王爷不要担心,先听映雪把话说完。” 宁鸿奕满是担忧。 “梅花酒庄里的东西我确实都给砸了,为了出这一口气。” 苏映雪边咳边说,“砸完之后,映雪心情确实舒坦一点了,与此同时,心里也萌发了一个想法。王爷若是知道了,别怨映雪……” 宁鸿奕愣了愣,“什么?” 苏映雪凑到他耳朵去,低低说了一句,却仿若有魔力一般,将宁鸿奕牵得死死的,心跳飞快,许久都没有平静下来。 “王爷,可曾想过千万人之上?” 宁鸿奕抿唇,没有说话,而是凝神看着苏映雪。 苏映雪迎着他的眼神 ,依旧很憔悴,很柔弱,她不时地咳几声。 宁鸿奕重新将她揽入怀中,语气低沉,“映雪,还是你最懂我。” 苏映雪笑了笑,“王爷,自打你救了映雪之后,映雪从此就将你看作是我的天地,一切为你考虑,如今有人欺负到头上来了,映雪怎么能置身事外呢?只不过映雪还是没有用,只能通过砸东西来泄气……” 她埋怨自己。 “这也不是你的错。” 宁鸿奕摸着她的头发,“映雪,难得你一介女子会有这样的想法,本王没有看错你。” 苏映雪目露感激,“王爷,你心里若是在盘算什么,就请继续往下做吧,无论发生什么,映雪都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你。” 点到为止。 宁鸿奕见她这般明理,不由感慨,“我的女人果然不是寻常女子。” 苏映雪羞怯一笑,旋即又换上惆怅。 “可是王爷……映雪还是担心,那梅花酒庄的十万两银子可怎么办呀?落樱说,王府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的钱,王爷这是真的吗?” 说起这个,宁鸿奕又是头疼,但此时显然他是不会怪罪苏映雪的。 “王府确实暂时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最多也只有五万两银子。” “啊?” 苏映雪忧心忡忡,“这回映雪是真的闯祸了,王爷那这可怎 么办呀?映雪不是故意的。” 宁鸿奕反过来宽慰她。 “没事没事,我马上去见一见那个梅花酒庄少庄主,想必我出面,他还是多多少少能给点情面。” 苏映雪还是很担心。 “真的吗?可我觉得那个少庄主看起来很好说话,实际上严苛得很。” “他再怎么富可敌国,也不过商贾之辈。” 宁鸿奕有些不屑,“我堂堂皇子,难不成他连面子都不给?” 苏映雪松了一口气,依偎在宁鸿奕怀中,说着些情话想要打动宁鸿奕。 “还是王爷心疼映雪,恐怕这个世界上也只是王爷这般柔情了。” 宁鸿奕自然敌不过她温柔似水,很快便沉沦了。 “哼,江湖人谁不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更何况是我的梅花酒庄的钱?真是笑话,既然林言松是不值一提的商贾之徒,那么高高在上的齐王府怎么就不就不能将那小小的十万两银子给补上呢?” 秦王府,林言松气呼呼地将信丢在宁鸿轩的书桌上,发出一声嗤笑。 “同样是皇家子弟,到底还是有差别的。秦王兄,你的这位弟弟气度甚至狭隘,脑子也不够聪明。” 宁鸿轩将书信匆匆扫了一眼,淡笑一声。 “既然如此,那你打算怎么办?若再不退让,怕是显得你咄咄逼人了。” 第105章 欠债不还 “哼,如今京城人人都在传,齐王府欠债不还。” 林言松不是很乐意。 “大家都在关注着齐王府下一步的动静呢,多少双眼睛在盯着齐王府?想必,他齐王早就怀恨在心了,左右都是怀恨在我,那我还不如将我的银子要回来。” 宁鸿轩提笔作画,漫不经心地说。 “不愧是少庄主,闯南走北的才有这股子劲。” 林言松叹了一声。 “好了,秦王兄,你就别调侃我了。如今我是豁出去了,宁愿得罪齐王,也要要回我的十万两银子,若是以后我落到了齐王的手里,秦王兄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宁鸿轩不以为意。 “纠缠不休,死磕到底,不是你从商的风格。看来这回是真被雪姬逼急了,若是让林先生知道你为了个丫头不惜与齐王府撕破脸面,他老人家该怎么想?” “谁说我就是为了凝霜呀?” 林言松为自己辩解,“整整十万两银子呢,这么大一笔数字,我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嗯,好。” 宁鸿轩放下笔,仿佛没有在听他讲话。 林言松凑过去,只见宣纸上一位佳人含笑赏花。 颜色秀美,气质出众,娇艳不输花,清雅亦不输花。 浅浅的一笑,让这幅墨画生了色。 林言松啧啧两声,“秦王兄, 你没有画出苏小姐的精髓来呀,还没有本人美呢。” 宁鸿轩似笑非笑,“是吗?” 林言松笑嘻嘻的,举手投降,“得,我不说了,这位是您的佳人,我就不跟着评价了。” 宁鸿轩慢慢吹了吹宣纸上的墨,一阵墨香扑入鼻中,甚是欢喜。 “行了,你也别再着说些有的别的了,打算怎么回信?” 林言松来回来摆弄着那信,幽幽叹了口气。 “能怎么回呢?该怎么回就怎么回,我梅花酒庄少庄主的傲骨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折的。” 宁鸿轩哑然失笑,“那你便放心好了,日后你若真的被齐王怎么着了,我会救你的。” “好,有秦王殿下这一番话,我就放心了。” 林言松喜笑颜开,拿了笔纸就开始奋笔疾书,没过了多久,就将这信写好了。 宁鸿轩看了一遍,不由笑了笑。 “我若是齐王,我肯定要被气得半死。” 林言松写的这一封信用词极为巧妙,虽字字真切,满含尊敬,但言语之下,确实极为坚决,一步都不退让。 林言松也是够有胆子,敢与皇子针锋相对,巧舌如簧。 “好了。” 他将书信封口,让一个小厮替他送去齐王府。 信送出去之后,他觉得神清气爽拿了桌子的一本书翻了翻,笑出声来。 “哎呀,完了完了,秦王兄,你说说齐王会怎么看这封信呢?” 宁鸿轩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你要被齐王府记恨了,祝你好远。” 林言松挑眉,没有放在心上。 “说起来,你和苏小姐的婚期快近了吧?” 林言松很清楚地看见宁鸿轩的手指顿了一下,收起宣纸,藏在书柜后面,转身也没有显露什么表情。 “是的,下个月初三就是了。” “噢,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呀。” 林言松戏谑,“我说秦王兄,你明明就很喜欢苏小姐,在我面前就不必要伪装了吧?大大方方地笑出来,我又不会嘲笑你怎么的。” 宁鸿轩不太想搭理他,收拾着桌子上的笔砚。 “憋着有什么意思啊?” 林言松拼命地刷存在感,“你难不成在苏小姐面前也是这个样子?” 宁鸿轩还没回他,他便自言自语似的接了。 “好像也不是啊,我看你在苏小姐面前又温柔又贴心的,简直是温润如玉的公子哥,一点都不是此时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冷漠样子。” “少庄主,你有这个空不妨去好好琢磨怎么让你那位凝霜姑娘对你另眼相看。” 宁鸿轩微微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在林言松看来是有些嘲讽的笑容。 “毕竟我与韵儿已有婚约,而你与凝霜还什么都不是。” 这话一出,林言松顿时就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浑身竖起了毛。 “我说你和苏小姐呢,怎么反而扯到了我和凝霜身上?” 林言松酸酸的,“行吧,我知道你们俩快修成正果了。” 宁鸿轩扬眉,不再这件事上多纠缠了。 贾坤还喊他去看看已经置办好的聘礼,他于是便把林言松给抛弃了。 不甘被忽视的林言松迅速跟上去,看得眼睛都值了。 “真不愧是秦王府啊,这是要十里红妆吗?” 满屋子的金银珠宝,翡翠玉石,绫罗绸缎,光芒耀耀,还有从各地寻来的奇珍异宝,这一屋子的所有东西加起来怕是价值连城。 林言松看了,啧啧称叹,“若是齐王府缺钱,完完全全可以来秦王府这边来借嘛。咦,不对,想必这个时候秦王府已经空了吧。” 宁鸿轩接过单子,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才回林言松的话。 “让少庄主失望了,齐王府是不回向秦王府来借钱的。” 林言松撇嘴,“那也不一定呢。” 齐王府,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的宁鸿奕毫无意外地被激怒了,他冷冷哼了一声。 “区区商子,竟然也敢与我齐王府叫板?恐怕是不想活了!” 苏映雪接 过那信,看完也不由气恼。 “想不到那林言松竟如此嗜钱如命,非得要到那十万两银子。王爷您先息怒,这个时候我们还不能撕破脸面,不然整个京城都会嘲笑您的,到时候映雪的罪过也就大了。” 宁鸿奕缓了缓,恢复冷静。 “你说的对,如今外面的人想必都在紧盯着齐王府,这个时候最为关键,可不能让他们看了笑话,否则我齐王府颜面何存?” “要不……” 苏映雪心里快要烦死那个林言松了。 “王爷,咱们去问别人借?这这银子的问题不解决始终要被京城人抓着不妨。” 宁鸿奕万分苦恼,“可是到底找谁借呢?” 苏映雪也想不出人来,她现在身份特殊,人脉极其单薄。 而宁鸿奕放不下他那尊贵的皇子身份,屈尊向别人借钱,而且也嫌丢人。 “王爷,趁早将这事解决吧。” 宁鸿奕无奈,只好求助谋士。 韩桦颇为无奈。 “只有两个办法,一是请求梅花酒庄少庄主,然而这个也是败计。王府实在拿不出十万两,便只好去借。王爷,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但终归是损名声,不是好事。王爷就豁出去吧,别顾着矜持了,名声要紧。” 宁鸿奕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借,书信了好几个兄弟。 第106章 不收也得收 玉姬闲来无赖,在花园里挑拣花枝。 燕夕偶尔会来看看她,给她送些吃的什么的。 燕夕是齐王身边的丫头,长相虽不是上佳,却也过得去,低调沉默,不够机灵,平时也没什么存在感。 但好在这丫头与冰儿是好姐妹,还会来看看她。 “主子今日的气色较昨天好些了。” 燕夕将一些补药放在屋里去,然后见玉姬伤神,便过来说说话,“冰儿妹妹已经去了,主子以后多加保重吧,若是憔悴,想必冰儿妹妹也要自责的。” 玉姬搓去指尖泥泞,笑了一声,“烦劳燕夕姑娘惦念着呢,我感激不尽,也替冰儿感激不尽。” “冰儿妹妹实在是可惜了……” 燕夕将那地上的花枝捡起,放在一旁,“只道是天命难违,无可奈何,命里一劫罢。” 玉姬但笑不语,垂眸看着那一摊泥土,悠悠地吐了口气,心道,到底是天命难违,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呢? 她陷入沉静,燕夕便也没有说话,站在一旁显得格外孤单。 “王爷寻到五万两了吗?” 玉姬再抬头时,已是满目清明,毫无忧郁之色。 燕夕摇摇头,“奴婢不知,不过瞧王爷忧心忡忡的,雪姬夫人也脸色不好,估摸着还没有五万两银子。” 玉姬淡笑一声,抚摸着馨雅的黄花。 “为十万两银子愁苦,说出去真是折煞我齐王府的名声,若是让陛下知道了这件事,王爷的麻烦可就大了。哎,可惜又能怎么办呢?欠下的债终是要还的。” 话音刚落,她松开手,黄花已经被碾碎,惨不忍睹。 燕夕愣了愣,没有明白她的意思,没有说话。 “你先去忙吧,有什么事我就招呼你。” 玉姬若无其事地将吹散黄花,拢了拢衣袖,末了对燕夕温和一笑。 燕夕低低应了一声离开。 起风了,秋已进入尾声,冬日即将来临。 玉姬看了看远方的天色,弥漫着桔黄色的烟雾,朦胧而梦幻,仿佛一场梦。 “王爷,还差多少呀……” 苏映雪着急地直跺脚,今晚就是截止时间了,若是真集不齐那五万两,不仅整个京城笑话,若是被陛下知晓,那才是真的倒霉呢! 这个时候,苏映雪才真正的害怕了。 宁鸿奕捏着眉头,有些疲劳,“六弟借了两万两,其他兄弟加起来也只有一万两。” 越想越糟心,他烦躁地将书桌上的书都扫落在地,“都是一群什么兄弟!需要他们的时候一点用都没有!我不就相信他们连三万两都拿不出来?” 苏映雪也暗中咒骂,表面却不得不做出委屈忧伤的样子。 “王爷先息怒,这些人本来 就是靠不上的,他们也未必真的在意王爷,说不定还暗地里笑话王爷呢。” 宁鸿奕听她这么一说,更是恼了。 他本身就忌惮他的几个兄弟,也知道彼此都互相看不起,但一直是放在心中的,如今苏映雪将这层窗户纸戳破,叫他怎么能镇静? “王爷,您必须要冷静下来。” 苏映雪拉着宁鸿奕的手,语气颇有诱导性“您不仅要冷静下来,还要理智,现在说什么都时候过早,日后到底会怎么样大家都还不知道呢?” 她话中有话,宁鸿奕自然听出来了,很快便恢复了冷静,“映雪说得有道理,来日方长。” “正是,映雪虽一介女流之辈,却以知晓朝堂之中的事情,从来都没有所谓定局。” 她这么一说,仿佛给了宁鸿奕一剂定心丸,他忍不住地心潮澎湃。 然后再看向那一封封的信,则又有些懊恼。 苏映雪虽能舌绽莲花,但是面对这棘手事,也没什么方法。 “王爷……” 韩先生敲门。 宁鸿奕赶忙将他请进来,“先生可是有什么办法?” 苏映雪瞥了一眼这个老头,有些不放在眼里,“韩先生想必有什么高招吧,说吧,我们洗耳恭听。” 韩桦微微行了个礼,对苏映雪这句稍夹讽刺的话没放在心上,而是将一封信呈 上。 “王爷,刚才有飞鸽传来了一封信给我,我原还以为是关中那边来信,不曾想里面竟是……” 韩桦于是便不说了,意味深长,留有余地。 苏映雪皱了皱眉头,而宁鸿奕则有些激动,迫不及待地拆开那一封信,“莫不是……” 正是此时齐王府最需要的钱。 整整十万两银票。 苏映雪看得眼都直了,不由惊呼,“十万两?王爷,这……是真是假?到底是谁寄来的?” 苏映雪夺过信封去,只见对方并没有留姓名,整个信封除了一张十万两银票,就只有一纸空白信,苏映雪嗅了嗅,似乎闻到了莫名奇怪的香味。 “此香名唤继幽草,天下也只有关中有这种香。” 韩桦不卑不亢,缓缓解释,“虽名草,实则为花,提取此花制成香,其工艺独步天下。” 宁鸿奕大喜过望,却又不由担忧戒备。 “以继幽草为名,那么对方应该是江湖人士,有意相助的。韩先生,依你看来,这会是谁寄过来的?我们到底能不能相信他?” “说不定那个人也对林言松怀恨在心呢,故而拿此计来拉拢王爷?” 苏映雪不喜欢这浓郁的香味,捂着鼻子,将信丢在桌上。 韩桦捻了捻胡子,垂眸深思,却百思不得其解。 “恕韩桦愚钝,还尚且 不知对方的身份与意图。此时,难说对方就是江湖中人,难说这张含着继幽草香的信就是从关中寄来的,难说对方是想要寄来橄榄枝还是要试探王爷……” “那韩先生到底知晓些什么?” 苏映雪听得头疼又不解,“那么多的难说,韩先生就连对方的意图都看不透吗?这明显就是来拉拢我们齐王府的呀。” “映雪。” 宁鸿奕轻轻唤了一声她,示意她不要对韩先生不敬。 苏映雪不服,哼了一声。 “我唯一知晓的就是,这十万两银票,此时齐王府不收也得收了。” 韩桦面色平静。 宁鸿奕忽然有些犹豫,“韩先生,你的意思就是我们可以相信他?” “彼此试探罢了。” 韩桦重新拿起那信纸,除了继幽草之香,还有淡淡的笔墨香。 “王爷接下这十万两,耐心等待,如今对方在暗,我们在明,我们对他一无所知,只有等待。他一定会有下一步动作的。” “好,就听韩先生的!” 韩桦是宁鸿奕最信任的谋士,几乎是百依百顺,除了对苏映雪。 这也是为什么苏映雪不喜欢韩桦的原因。 韩桦曾劝过宁鸿奕不要太宠爱雪姬,被落樱听见了,把苏映雪气个半死。 但是介于他深受宁鸿奕信任,苏映雪也只敢耍些嘴皮子。 第107章 不是一般女子 “还上了?” 林言松收到梅花酒庄的信息时,万分震惊,连饭都忘吃了。 他不由哼了一声,“王府不愧是王府,还是有点功夫的。” 林靖面容刻板,一身正气。 “言松,我是不是早跟你说过,不要耿耿于金钱,也为了金钱去得罪一个人。这看看,你整的这一出,也恰好陛下病重,否则让陛下知道了,你以为倒霉的只有齐王殿下吗?你就能干干净净地脱身了?” 林言松不大服气。 “怎么会是我整的这一出,明明是齐王府侍妾惹出来的呀!她无端端地拿我屋子里的东西出气,不愧是贵妇人,砸的净是些珍宝。十万两可不是白来的。对了,姐夫,我可跟您说啊,赵先生的瑰丽山河图,没有了,丧生在雪姬的魔爪之下了。” “言松,该吃饭的时候就好好吃饭,别说些乱七八糟的事。” 林夫人面色慈和,缓和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老爷,没了就没了吧,改日再向赵先生求一张更好的。” 林靖吹胡子瞪眼,愣是没有说出话来,最后哼了一声。 “雪姬暴殄天物是不对,但是你也不能紧逼到底,一点余地都不留。” 林言松按了按额头,赶忙投降认输。 “好好好,我错了,姐夫我错了,都是我的不好。但是现在皆大 欢喜了呀,梅花酒庄填了那十万两,他齐王的名声也回来了,多好不是?” “你还说,给我好好思过。” 林靖不怒自威,“再过十天,再让夫人给你寻亲事。” “啊?” 林言松苦着张脸,“十天呢,姐夫,能不能少一点啊。” “老爷,言松也不是小孩子了,再者这次错主要也不在言松身上……” 经过林夫人在其中周旋,最终定了三天思过。 林靖放下筷子,“你年纪不也小了,该给你寻门亲事了,前些日子,礼部尚书黎大人还专门替他的女儿问了我这件事。黎大人的女儿温婉贤淑,姿色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对你又情有独钟,我觉得很不错。” 林言松重重地咳了一声,假装没听见,舀了碗汤。 林夫人哑然失笑,“老爷,这事得慢慢来,急不了的。不过言松你也可以考虑一下黎小姐,她闺名羽颜,与明沁郡主交好,为人很好。” “我从来都没听说过什么黎小姐。” 林言松三言两语便将这个话题打发过去了,林靖和林夫人见他不甚感兴趣,便也不说了。 吃完饭后,林言松去花园那边的石头上坐着,将那封信又看了一遍,不由眯了眯眼睛,吹了口哨唤来飞鸽,将信送往秦王府。 宁鸿轩收到信的时候正在 书房,与公孙先生交谈。 他看完信,递给公孙厉,脸上并无甚表情。 “齐王府将十万两还上了,林公子是觉得此事有蹊跷吗?” 公孙厉放下书信。 宁鸿轩淡漠,“想必另有路子。齐王府最多能拿出五万两,他不敢惊动宫廷,只能从皇子那边借。不过那些皇子,都不是慷慨大方之人,最多给他三万两。而奇怪的是,齐王府所还给梅花酒庄的钱……是银票,整整十万两。” 公孙厉笑了笑,“王爷所言极是,我也正有想法。齐王府背后必有他人相助。” “而这个助他的人,到底是谁呢?” 宁鸿轩捏着信纸。 公孙厉敛眉,“齐王虽平庸无为,但王爷也不可掉以轻心,将他完全不放在眼里。” “是,先生。” 对那个素来不是他的对手的五弟,宁鸿轩开始忌讳,他轻啜一口茶。 “先生说的对,我确实不该轻视任何一个人。宫廷之争,意料之外的事情太多了。” 公孙厉点头。 “王爷记着便可以了。如今这京城中,你是最炙手可热的皇子,受陛下宠爱,受诸位文臣武将赞许,羽翼切不可过于丰满,否则物极必反,反成了自己的漏洞。” 宁鸿轩对公孙厉甚是尊敬,因为他不仅是他的谋士,还是他的老师。 “齐王府 背后的这个人,暂且还不清楚是怎么个意思,王爷要更加小心。” 公孙厉又叮嘱了一遍。 “这个节骨眼上,更不能出问题。江家落败,太子被幽禁,怕是有其他皇子蠢蠢欲动呢。” 宁鸿轩面色严肃,“谨遵先生教导。” 公孙厉和宁鸿轩商量了一会朝堂局势,让他在京城站稳脚跟。 “离王爷的婚期也近了,娶相府的嫡女,对王爷来说无疑是锦上添花。” 公孙厉提起苏清韵,“能得到苏相的支持,相府的支持,能大大增加王爷的实力。” 宁鸿轩闻言一顿,“先生……以为我看中的是韵儿相府嫡女的身份?” 公孙厉见他这般动情,不由摇了摇头,叹了一声。 “我从小就是你的老师,怎么会不知你心事,那位不管是嫡女还是庶女,即使不是相府之女,你也是照娶不误的。我不过就事论事,从利益出发,来评论这桩婚事。” “是我误会了。” “王爷……” 公孙厉苦口婆心,“这话我曾说过很多遍,相信您也懂得深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人帝王者,要够狠,不能留有真情,不可被儿女情长所局限,小情小爱的,还抵得过江山万里吗?” “我知道,先生说的话我都记得。” 宁鸿轩低头,“不过韵儿不是一 般女子,她聪慧通透,格局广大。” 公孙厉见他这样,又叹了一声,没再说了。 “总之,王爷心里有数便好,千万不要让儿女情长坏了大事。” “先生放心吧,我自是懂的。” 宁鸿轩送公孙厉回屋,随后一个人站在桂花树下,凝神望着远方。 桂花树已没有了桂花,残余着点点淡淡的香味。 天色幽深,已是傍晚。 秋日凉,大地仿佛都万里苍茫。 苏清韵在秋桐居陪着崔氏和苏昊用完晚饭,回了紫藤苑之后不久,丁香就送上来一封信。 “齐王府竟这般富庶呢。” 苏清韵莞尔,戏谑一笑,将信放下,捻了一只小糕点。 丁香忧心,“小姐,这不对劲,会不会齐王府背后有人支撑着?” 苏清韵抿了口茶,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 “齐王府背后能有什么人支撑?若非要有些什么,也是有人相中了齐王府。” “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丁香不解。 苏清韵摇摇头,“没什么,我也只是随意猜测,不当真的。对了,将那些东西给母亲送过去,顺便跟琥珀通通气,让她照顾好母亲。” “知道啦,小姐。” 丁香抱着锦缎,“说起来,夫人最近都在准备您的婚事呢,琥珀说都没有空休息了。” 苏清韵顿了一下,“去吧。” 第108章 自有道理 此时,深夜无边,星夜辽阔,一轮明月高悬,皎若玉盘。 “回公子,齐王府已经收了银票,并还给了梅花酒庄。” 一个黑衣人恭敬地禀告。 而那背对着他的人,亦是一袭黑衣,他抱着一只黑猫,抬眸看月,声音清冷得带了些阴郁,“知道了。” “公子,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不要轻举妄动,等齐王府来主动寻我们。” 黑衣的公子摸了摸黑猫,看不清他的表情,也听不出他的意思。 黑衣人有些犹豫,“可是……齐王府对我们一无所知,怎么来寻?还有,公子,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考虑齐王府?” “七皇子自有他的道理。” 听到这个名字,黑衣人一下子闭了嘴。 黑衣公子抬眸望月,黑猫一下子跳下去了,站在书桌上,那黑漆漆的眼睛,显得格外吓人。 长夜漫漫,寂静深远,明月使人流连,勾起孤独之感。 可无论夜怎么长,白天终究会来临,取代黑夜。 “小姐,今儿天气很好呢。” 紫苏替她梳妆打扮,“您一定要漂漂亮亮的,才对不起这么美好的天,您说是吧小姐?” 苏清韵打了个哈欠,挤出两滴眼泪,“是呢,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没什么日子,”紫苏摆摆手,笑得跟朵花似的,“小姐,您真是越来越美了,难怪京城人人都夸您 呢。” 苏清韵一愣,无奈摇了摇头,无非就是她与宁鸿轩的婚期近了,几个小丫头兴奋罢了。 想起宁鸿轩,她却也不由心跳加速,沉声皱了皱眉,甩甩脑袋,将那点情绪都甩出去。 可谁知这情绪就是粘在她的脑海里一般,让她吃饭的时候在想,走路的时候还在想,甚至母亲都看出她的不对劲来了。 “夫人,大小姐,秦王殿下来了,说有事要去大小姐商讨。” 琥珀来报信,脸上也可看见喜色。 苏清韵听到这话,原本在喝茶呢,差点呛着,崔氏连忙拍着她的后背。 “慢些,不要着急。” “没事,母亲,茶有些烫而已。” 苏清韵笑得有些尴尬。 “韵儿,你先去见秦王殿下吧,这个时候来,想必秦王殿下有什么要事要找你。” 崔氏善解人意。 苏清韵犹豫片刻,起身去了。 崔氏示意琥珀和紫苏,这两个丫头立马机灵地跟了上去。 苏清韵心中有事,一时也没注意到两个丫头来了。 院子里,宁鸿轩见苏清韵的第一眼,便有种心动的感觉。 “韵儿。” 苏清韵一袭紫衣罗裳,碧玉簪,桃花面,就如同今天的天气一般,格外晴朗,美好。 宁鸿轩不由浮现笑容,上前几步,苏清韵却顿住了,低眉俯身行礼。 “不知秦王殿下为何事而来?” 宁鸿轩微微一 愣,收起了手。 “昨晚的信,韵儿看了吗?” “看了,”苏清韵皱了皱眉,“殿下怎么看待这件事?” “齐王府素来无所波澜,如今却发生了这件事,必然不合常理。忽然之间的出现,想必背后必有深层次的缘由。” 宁鸿轩流露出担忧。 苏清韵应声,“确实,对方既能轻而易举地送上十万两银票,即使不是家产万贯之人,也应该是富豪之辈。” “总之,对方身份不明,我们也无从下手。” 任是苏清韵搜刮前世记忆,也不曾想起谁会助齐王府。 她狠狠地皱了眉,前世她以为她帮助了宁鸿奕登上宝座,结果事实却是他从来不肯信任她,什么都不会跟她说。 “韵儿在想什么?” 宁鸿轩声若清风,相貌俊朗。 苏清韵心惊了一下,摇摇头。 “没什么,韵儿在想会不会是我们多想了,齐王只不过是从兄弟那边集全的五万两,然后将所有的换成银票?”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宁鸿轩沉声,“是我习惯将事情往最黑暗的方向去想。” 苏清韵微愣,转头看向他,只见宁鸿轩面部轮廓硬朗,充满了阳刚之气,眼神坚定,为人稳重,冥冥之中竟有种让苏清韵想要依靠的感觉。 她这会可愣了许久,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韵儿千万别嫌弃我,只不过朝廷之中 ,从来都没有绝对的黑白对错,也没有绝对的真心相待,唯一能持,久的就是利益。” 宁鸿轩叹了一声,“虽然累,但也不得不这样。” “殿下……我懂。” 苏清韵移开视线,看向院子里的紫藤。 “毕竟您是皇子,身份不同于普通人,就要承担着高于普通人的风险。” 宁鸿轩的眼睛很亮,似乎是阳光折射的问题,因光芒而耀眼。 “韵儿懂便好。” “殿下,我要去教昊儿读书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吧。若殿下有什么事,便书信给韵儿。” 苏清韵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兴许是害羞,毕竟婚期近了;兴许是害怕自己会沉沦,害怕自己又被欺骗? 总之,说不清楚。 “秦王呢?” 崔氏轻手轻脚地来到书房,见苏清韵在教苏昊读书,而她的神情却有些恍惚,心不在焉的。 她琢磨片刻,喊来了琥珀。 “秦王殿下刚刚离去,此时应该还在门口。” 相府门口。 “殿下请留步!” 琥珀叫了一声,随后扶着崔氏出门,拜见宁鸿轩。 宁鸿轩见是崔氏,连忙让她请起。 “夫人?” 崔氏看了看周围,将宁鸿轩请入了正厅议事。 宁鸿轩正襟危坐,“夫人可是有什么重要是要与我说?” “正是,”崔氏给他上了一盏茶,“是关于韵 儿的,也关于不久之后韵儿和殿下的婚事。” 宁鸿轩十分尊敬,“夫人请讲。” “如今殿下和韵儿的婚事也近了,彼此都在准备着,韵儿准备出嫁,殿下准备娶亲,这段时间再见面难免会有些不自在。我了解韵儿,韵儿那个孩子到底也是纯真,容易害羞,虽然她表面上不会显露出来。” 崔氏慢慢道来。 宁鸿轩明白她想说什么了。 “夫人放心,我会好好保护韵儿的名声的。在婚期来临之前,我便不再来找韵儿了。” 崔氏欣慰,“多谢殿下,殿下是个明白人。您也别怪罪我说这些。” “是我该谢夫人,若不是夫人提醒,我怕是还不懂这个。” 宁鸿轩笑了笑,“在相府,韵儿就交给夫人了。” 崔氏目光流露不舍。 “韵儿是个好孩子,我能看出来她对殿下是有情的,只不过自己一直不肯承认,也不知心里到底有什么结。哎,总之,慢慢来吧。如今是交给我,以后就是交给殿下了。” “夫人请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韵儿,我既答应了夫人,便一定会做到。” 宁鸿轩的眼睛里是星星点点,坚定不移。 崔氏笑了笑,“好,王爷是君子,我相信王爷。” 回去之后,宁鸿奕依旧眉眼弯弯,他始终记着崔氏那句话“她对殿下是有情的,只不过自己一直不肯承认”。 第109章 没用的东西 齐王府欠梅花酒庄十万两银子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 虽说京城人们的忘性很大,没过多久就将这件事抛掷脑后了,忙着去追逐新的事件,但这件事却也是人们对齐王府最深的印象。 “哼。” 苏映雪听了落樱的禀告,不由冷哼一声。 “我看这个林言松就是想借着这阵舆论之风逼我还钱罢了。” 说起“还钱”这两个字,她咬牙切齿,脸色很不好。 落樱挤出笑容。 “夫人放心,以后人们会淡忘这件事了,不会有人再想起来的。” “最好是如此。” 苏映雪在给自己的指甲涂蔻丹,鲜红的指甲,红得像血,就像那日暴雨夜中冰儿的血。 落樱出了一身冷汗。 “问你话呢!落樱,你最近是怎么回事?” 始终没听到回话,苏映雪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横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丫头,见她目光迷茫,流露出畏惧,苏映雪甚是不悦,语气中带着嘲讽。 “落樱,你在想什么呢?连夫人的话都不回?” 落樱担惊受怕,连忙磕头认错。 “夫人息怒,是落樱不对!落樱……落樱只是忽然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还请夫人原谅。” “原谅?” 苏映雪满是嘲弄地哼声,摆弄着自己那白皙修长的手指。 “本夫人还没有功夫跟个丫头置气。回答我刚才 的问题,如今京城人都在议论些什么?” 落樱大气都不敢喘。 “回夫人,京城的事向来多且杂,最近大家谈到最后的就是相府苏大小姐和秦王殿下的婚事,都在赞扬祝福着这对眷侣……” 她忽然想起苏映雪厌恶苏清韵,顿时闭了嘴,心脏猛跳,额头上都是汗。 “说啊!” 果不其然,苏映雪变了脸色,用力地拍了下桌子,茶杯动了一下。 落樱此时怕极了她,头脑早已是一片空白。 “回夫人,就是这个,别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碎小事,不值一提。” “那这么说,在你看来,苏清韵与秦王的婚事不是小事?” 苏映雪瞪着落樱,钻牛角尖似的抠字眼。 “夫人,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啊……” 落樱也能听出苏映雪的语气不怀好意,顿时又急了。 苏映雪看着她,十分窝心,气恼地踹了一脚。 “行了,没用的东西,还以为你是个多机灵的丫头,原来也不过如此。” 落樱一言都不敢发,甚至都不敢与苏映雪对视。 眼不见心不烦,苏映雪挥挥手让她快滚。 落樱匆匆忙忙出了屋子,这才如释重负。 而在牡丹阁内,苏映雪一把将桌上的茶盏都给扫落在地,霎时间又成了瓷片。 “苏清韵,宁鸿轩!” 她捏着拳头,恶狠狠地念着这两个 人的名字,眼神越发凶狠。 “我让你们恩爱,让你们神仙眷侣,终有一天,我要让你们一无所获,卑微至极,看着我高高在上!” 杯子破碎,连在外面的落樱都被惊动了,她恰好也听到了苏映雪的那番话,顿时胆战心惊,大为惊讶。 她素来知晓苏映雪仇恨苏清韵,但也没想到仇恨到这种地步,甚至还仇恨起了秦王,单单是这语气,就让人觉得仿佛来自地狱,一身火焰。 落樱越来越害怕,她赶忙跑出去。 奇怪的是,冰儿的死一直在她眼前晃悠着,还有那夜苏映雪的面容,阴森恐怖,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结合那句话,她大概能猜出为什么苏映雪要杀冰儿了。 必是冰儿撞见了她的什么事,也许是与秦王之间那点不可说破的事。 但是,几番见到秦王殿下,对苏映雪都毫无感情,他的眼里只有苏清韵…… 落樱忽然顿住,瞪大了眼睛,目露惊恐。 青天白日之下,她竟觉得脚底凉气直涌而上,浑身冰凉。 “呃?” 燕夕端着珍贵的药材,差点撞上挡在那里的落樱,燕夕愣了一下,道了一声“抱歉”,然后便要转身离去。 不过,这次很奇怪的是,落樱竟一声不吭,一言不发,甚至都没有看燕夕,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那种张扬跋扈的劲。 若是往日,这个时候,她是要冷言讽刺的。 燕夕没有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落樱仍木木地站在原地,眼睛瞪得很大,显得惊悚,似乎有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萦绕在她心头。 “落樱?” 玉姬在芙蓉阁中整理书籍,听闻这件事,只是有一会的惊讶,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燕夕将药材放下。 “是的,她很不对劲,总是魂不守舍的,已经持续好久了,似乎是从江南回来之后就这样子了。” 玉姬动作一愣,将书放下,若无其事地叹了一声。 “是吗?也不知她是还有良心呢,还是害怕同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燕夕不懂。 玉姬笑了笑。 “没什么,我自言自语罢了。麻烦你将这些药都送来了,接下来就交给新丫头吧。” “是,主子。” 燕夕低眉,“新丫头们都在庭外等着呢,王爷说了,主子看中哪个就留下哪个,看中几个就留下几个。” “嗯,知道了,我将这边书收好就去。” 庭外站了一排丫头,都是相同的个子,清秀的样貌。 燕夕领着玉姬来到这边,然后各个丫头都转过身来。 玉姬一个一个看过去,在看最后一个丫头的时候,忽然皱了皱眉,有一愣怔。 “主子,可有看上的?” 玉姬敛眉,又重新看了一遍,指 向最后一个旁边的丫头,那丫头看起来蛮机灵。 她正要转身,忽闻最后一个丫头唤了一声,带着哭腔。 “求主子收留素衣吧。” 玉姬再转身时,这个丫头已是满眼泪水。 她顿时觉得头疼。 没错,这正是素衣,杨老头的女儿。 玉姬平日里与素衣不算熟知,只不过相识而已。 素衣此举,实在令她怀疑。 “若再没有个安身之地,恐怕素衣就要流落街头了。” 素衣长相美丽,玲珑娇小,声音又甜腻,看起来楚楚可怜,惹人动容。 燕夕不由为她求情,“主子,要不再留一个丫头吧,我看这丫头也挺机灵的。” 素衣连连点头,甚是可爱。 玉姬蹙眉,甚是纠结,她面色复杂地看着素衣,素衣眼神清澈干净,像个天真无知的孩童一样。 她倒觉得这个丫头的外表很有欺骗性若是真的天真无知,今日就不会在这里了。 她叹了一声,“那就素衣留下,其他的都散了。” “好。” 燕夕把其余的丫头都送出去。 芙蓉阁内,玉姬神情严肃,素衣则越发像个孩子一样,好奇地打量周遭一切。 “玉露姐姐,这可真是富丽堂皇啊,爹跟我说过,我还不信呢。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玉姬无动于衷。 “你来这里干什么?你爹呢?他知道这件事吗?” 第110章 落樱 “玉露姐姐,你一连问这么多问题,叫我怎么回答得过来呀?” 素衣眨了眨眼睛,娇俏又可人。 她浑身都是纯真气息。 玉姬盯着她。 “好吧,那就一个一个慢慢答。” 素衣敛去笑容,“我来这里做玉露姐姐的丫头,我爹仍在乡下,知道这件事,我告诉他我要去京城,去齐王府,取代冰儿姐姐,助玉露姐姐一臂之力。” 玉姬心下一惊,她万万没有想到素衣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你爹呢?他答应你了?” 她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以她对杨老头的理解,是不可能让杨素衣来这么危险的地方的。 “我爹知道,我求了他好久他始终没有答应,于是我便留下一封信,偷偷来了京城。” 素衣眼角带着笑意,话语平静。玉姬却看着甚至心慌。 “你快回去,不然你爹会担心的。不要来京城,更不要来齐王府,这是个危险是非之地,事情也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的。” 素衣摇了摇头。 “我不走,我既然来了京城,来了齐王府,便不会离开。玉露姐姐,其实你没有必要赶我走呀。” 玉姬按着桌子,捏了捏眉心。 “素衣,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但你也相信姐姐,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不要弃你爹于不顾。” “ 可现在除了我与爹爹,还有谁能帮助玉露姐姐吗?” 素衣微微一笑,甚是乖巧。 “我与玉露姐姐在明,爹爹和苏大小姐在暗,如此联手岂不好?” 玉姬闻言,狠狠地皱眉,她凝视着素衣,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感受。 眼前这个小孩依旧是少女模样,却早慧,心思不容小觑。 “你……是怎么知道苏大小姐的?” “京城谁不知苏大小姐,说起来,我与苏大小姐还有过一段缘呢。” 素衣偷偷摸了摸阁中的香炉。 “不过这涉及相府的一桩丑闻,我便不说了。至于苏小姐和玉露姐姐,我听爹爹说过,猜测而已,看来是真的哦。” 玉姬摇了摇头,摆摆手。 “算了,我也不管你怎么知道苏大小姐的,但是你不能待在这,杨先生也不能牵扯进来。素衣,乖,回去。” “我回去了,那谁做你的丫头?” 素衣赖着,“我不走,玉露姐姐,想为冰儿姐姐报仇的不止你一个人,还有我,我也想做些事情,或者辅助你完成复仇大计。” 玉姬越发烦恼。 “你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你还是个孩子,经不得这些。快,听话,回去,找你爹,好好跟爹道个歉。” “我不要!” 素衣转过身去,“冰儿姐姐死了,还是死于那个女人之手,我也想 替冰儿姐姐报仇。杏花楼一别,万万没想到竟是永不相见,素衣心中亦遗憾,亦恨。而且,我也不想再回乡下了,素衣想做一些事,做一些大事。” “那你爹呢?” 玉姬忍不住吼了一声,“你就这么让你爹一个人?” 素衣面容平静,“爹可以的,而且爹也想为冰儿姐姐报仇,爹爹行动不便,所以便我来。” 玉姬踌躇不决,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甚是苦恼。 素衣则又流露着孩童般的纯真,看着周围的一切,一切她都觉得很好玩。 “不行,冰儿已经没了,我不能再把你也耽误了。” 玉姬拍了拍桌子,夺过素衣手中的钗子。 “你还是得走,否则若你再出了什么事,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素衣叹了一声气。 “玉露姐姐,顾虑重重有的时候很必要。可有的时候,也要放手一试,孤注一掷。再者,你又不止止只有我,我不是说了吗?爹爹还在背后。” “这不是过家家,这是赌命的大事。” 玉姬按着她的肩膀,满是焦急。 “你不要太过随意,好了,我马上让人把你送回去,以后没有什么事最好也别来京城。” 素衣正要反驳,忽听见前来脚步声,闭了嘴。 燕夕敲门,玉姬理了理衣裳和头发,唤她进来。 燕夕行了个礼,也没 问玉姬为何大白天地将门关起来。 “主子,王爷回来了,听说你选了个新丫头,特地过来看看。” 素衣得意一笑,玉姬却脸色不好。 “玉姬。” 宁鸿奕后脚进门,他似乎心情不错,瞧了一眼丫头。 素衣够机灵,眉开眼笑。 “参见王爷,奴婢素衣,以后就是玉姬主子的贴身丫头了。” 宁鸿奕对这个丫头挺满意,毕竟素衣样貌可爱,看起来很活泼机灵。 玉姬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提出了异议。 “王爷,我觉得还是换一个丫头吧,这个丫头看起来太小了。” “不小不小!” 素衣连忙摆手。 “回王爷,主子,奴婢今年十五了,只不过就是看起来小罢了。” 宁鸿奕见她鼓着腮帮子,瞪着一双大而晶莹的眼睛,迫不及待地解释,表情甚是有趣喜人,不由笑了一声。 “本王觉得这个丫头可以,玉姬,你不妨就留下她吧。” 素衣冲着宁鸿奕笑,很开心。 “本王瞧她很有王府吉祥物的感觉。” 宁鸿奕说得不错,素衣确实长相可爱,很有王府吉祥物的潜质。 他这么说,玉姬的表情则有些尴尬了,“王爷说的是。” “好了,若是以后觉得这个丫头不好,你再换便是了。” 宁鸿奕宽慰玉姬,“冰儿走了,一时之间也难以找 到能替代的贴身丫头,只能慢慢再培养一个了。这段时间,我会让管家好好教她的,如果有什么别的事,你唤燕夕也是可以的。” “是,王爷……” 宁鸿奕又说了几句便走了。 素衣被燕夕带去见管家,临走之前,素衣给玉姬递了个眼色,表示自己的胜利。 玉姬坐在书桌前,闭目沉思,许久之后,她睁开眼睛,拿起笔纸,给杨老头写了一封信。 “新丫头?” 苏映雪也听说了这件事,不屑一顾。 “随她找去吧,找几个丫头都不关我的事。” 落樱没有说话。 苏映雪这个样子,俨然是已经将冰儿忘了,落樱猜测,她说不定都将冰儿的死给忘了。 她又感觉浑身发凉,偷偷抬头瞄了一眼苏映雪,她正在对镜描眉,远山如黛。 苏映雪的相貌极美,然而落樱觉得是蛇蝎美人,轻轻的一眼,都仿佛带着毒蛇一般的狠。 她似乎只有在齐王面前,才会表现出温婉的闺秀气质。 “落樱!” 苏映雪秀眉倒竖,极恼怒地看着她,重重地将簪子拍在桌子上。 “我看你最近越发不得了了,在我面前不仅走神,还敢不回我的问题,你是不是忘记自己到底是谁,到底几斤几两了?” “夫人饶命啊,奴婢错了……” 落樱又被吓到,“扑通”跪了下来。 第111章 苏大小姐 “快滚!” 苏映雪将梳妆台上的簪子都给砸了,看这不争气的落樱越发觉得排斥。 落樱不敢再待在这,缩着身体出去了。 她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怒容狰狞,惊了一惊,连忙恢复正常。 不过落樱那个丫头显然是让她情绪难以回到正常,她越想越来气,越想越担忧…… 这个丫头自从江南回来之后,就变成这副怂样子了,畏畏缩缩的,也不知道心里再想什么。 这个丫头向来不是那种能藏得住事的。 苏映雪到底还是起了疑心,她眯了眯眼睛,将发间的簪子拔下,换了一支鲜红色的牡丹簪。 “看来,该斩草除根。” 簪上的牡丹花盛放得鲜艳欲滴,衬得苏映雪人比花娇。 燕夕又见落樱狼狈不堪地走来走去,皱了皱眉,小声提醒了一下素衣。 “这是雪姬夫人的贴身丫头,你千万不要去惹,她们谁都惹不得的。” 素衣挑眉,天真笑声如铃。 “那雪姬夫人呢?我听说雪姬夫人犹如天仙下凡,美艳绝伦,一直很想见识见识呢。” 燕夕带着她离去。 “在齐王府中,最不能惹的就是这位雪姬夫人了,素衣,这一点你要好好记着,千万不能……冒犯她。” 顿了一会,燕夕才找出个词来。 “燕夕姐姐?” 素衣观察着她,似乎有一丝受伤的情绪流淌过,她猜测 兴许燕夕被雪姬教训过。 “没什么,雪姬夫人确实容貌惊艳,但说是天仙下凡还是言过了,若真要论起来,我倒是觉得相府的苏大小姐犹如天仙下凡。” 燕夕淡淡地转移话题。 “夫人主要是脾气太差了,动辄打骂下人,远不如她表面来得温和。” 素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旋即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好,不惹雪姬夫人。那燕夕姐姐给我说说苏大小姐吧。” “你怎么想知道苏大小姐?” 燕夕一怔,“其实我对苏大小姐也不甚了解。只不过在雪姬夫人的生辰宴上见过,她那一日橙色衣裳,艳惊四座,仪态风雅,俨然是名门闺秀,风头完全盖过了夫人。” “这么说,苏大小姐是京城第一美人吗?” 素衣甚是好奇。 “京城没有公认的第一美人,有人说是明沁郡主,有人说是林府千金,有人说是相府苏大小姐,也有人说是相府苏二小姐,当然这位苏二小姐如今已是销声匿迹了。” 素衣眉眼弯弯,连忙追问着。 “怎么个销声匿迹法?话说,我好像真的没有听到过任何有关于苏二小姐的事情哎,燕夕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 燕夕犹豫片刻。 “具体的我也不知晓,似乎就是苏二小姐犯了错,然后被苏相送去了老家,也回不得京城,所以渐渐也没有 人提起她了。” “哦,这样啊。” 素衣笑眯眯的,仿佛什么事都挂在脸上。 燕夕确实也是这样认为的。 从管家那边回来之后,素衣便拉着玉姬的手。 “姐姐,有正事要做,你就别紧扣着我那件事了吧。” 玉姬原本确实要说那件事的,不过她看素衣表情不似往日活泼,遂停了质问,让她先说。 “恐怕那个叫落樱的丫头有生命危险。” 素衣缓缓道来。 “就是雪姬的贴身丫头。我方才与燕夕姐姐回来,又见她表情反常,而且她印堂发黑,周身黑气环绕,想必多有坎坷,命不久矣。” 玉姬半信半疑,“你还会看相?” “会一点,我跟隔壁老师傅学过一阵子。” 素衣嬉笑过之后又变得严肃。 “说真的呢,玉露姐姐,我真的觉得不太对劲。” “你不过才来一天,怎知落樱就会有生命危险?” 尽管玉姬这么说,但她其实也有几分信了。 苏映雪是什么样的人? 能毫不眨眼地杀了冰儿,自然也敢毫不眨眼地杀了落樱。 更何况,落樱这个丫头知道不少的事情,也不似往日灵活谄媚了,留她根本就没什么用,反而还可能是个隐患。 俗话说的好,斩草除根,断就要断个彻底,好让杀人的事永远淹死在水里,起不了任何波澜。 “玉露姐姐,那样狠的一 个女人,怎么可能会放过知情的落樱呢?” 素衣分析,“若我是她,我杀了人,我就会保证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再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玉姬看着她,面色复杂。 “素衣,你不像是个孩子。” 素衣甚是奇怪,“我本也不是孩子,是你们都将我看作孩子。玉露姐姐,我十五岁了,这点人情世故,利益往来的东西还是懂的。” 玉姬沉声,“确实,我都忘了你也是个十五岁的姑娘了。素衣,落樱这件事你心中应该有想法吧。” 素衣笑了笑。 “玉露姐姐肯定也有,我们彼此都说出来,彼此信任。我先来,我听燕夕姐姐说,此时落樱对雪姬似乎有点害怕。若是她知道雪姬想要杀了她,以她那样的性格,势必会埋下仇恨的种子。我们只需救下落樱,留待日后,指不定会派上用场呢。” 玉姬敛眉,“看来你是做了功课的,对王府里的人都很了解。” “有些是燕夕姐姐告诉我的,有些是我自己看到的,推断出来的。” 素衣迫不及待地问她。 “好了,我说完了,接下来该是姐姐了。” “你这个丫头确实头脑聪明,竟看重长远利益。” 玉姬越来越觉得素衣异常聪慧。 “我与你想的也相差无二。雪姬会对落樱动手,落樱很怕雪姬,若是当雪姬要杀她之时, 就会变成又怕又恨。我担心的是,落樱是个自私的人,也是个贪心的人,不好控制,她未必就能成为一颗用来对付雪姬的棋子。” 素衣思索片刻,摇摇头。 “我觉得未必,落樱其实很好控制,她不过是个丫头,到时候,也会成为生死一线的丫头,说些话,灌输一些思想,足矣。” 玉姬仍旧皱眉。 素衣笑了笑。 “若是还不够,就让她对雪姬的仇恨加重,让她暗无天日,见不得光。始终觉得自己的悲哀是因为雪姬。” “素衣……你太早慧了,有些事你不应该知晓的,有些话也不是你能够说出来的。” 玉姬停顿半晌,叹了口气。 素衣若无其事,反而笑嘻嘻的。 “那么玉露姐姐认为素衣可不可以与你并肩作战,一同对付那十恶不赦的雪姬夫人?” 玉姬没有说话。 “现在主要就是看好牡丹阁,盯准了雪姬什么时候动手。而且也不能在王府中就动手,否则我们是救不下来落樱的。我们在明,若是真想救人,恐怕很难。” 素衣点了点头。 “有道理。这件事我们不能出手,否则肯定会被雪姬怀疑的,玉露姐姐,你说该怎么办?” 现实永远比想象的要难得多。 “另寻他人。” 玉姬沉默了一会,吐出四个字来。 素衣想了想,展颜而笑。 “苏大小姐。” 第112章 微不足道 “小姐,齐王府那边偷偷送来了一封信。” 书房里,苏清韵在看书,丁香进来,打破了这份安静,她递去信。 苏清韵接过来,顿了一下,皱了皱眉,若有所思,“齐王府?” 丁香应声,“是的,齐王府,是一个小丫头偷偷送过来的,她说她名叫素衣,如今是玉姬的丫头。” “素衣?” 苏清韵一边拆开信封,一边回想着,她似乎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丁香稍微提醒了一下,“小姐,是徐庄所在的那个村子里的女孩,给我们指路的。” “哦……” 苏清韵响起来了,她虽已经记不清小女孩长相了,却对她那双清澈而又大的眼睛很有印象。 那个女孩如何成了玉姬的贴身丫头,苏清韵甚是好奇。 当她看了信之后,便一切都明白了。 玉姬不仅将素衣来头告知她,还告知了她们的想法与谋划。 苏清韵缓缓放下书信,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忽然笑了一声。 “看来凝霜的感觉没有错。” 丁香不解,“小姐的意思是?” “凝霜说过,她觉得落樱很不对劲,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也有所察觉,她那般神经质,不会收敛,是骗不过苏映雪的,反而会由此丧失自己的性命。” 苏清韵漫不经心地说。 “照玉姬所说的,落樱的情况应该还要糟糕,苏映雪已经忍不下了。” 丁香了然 ,点了点头。 “雪姬想要杀一个丫头灭口,岂不是轻而易举,落樱的命根本就微不足道。” “是微不足道。” 苏清韵指尖摩挲着泛着那墨香的信件。 “可是别忘了,冰儿也是个丫头,也微不足道,可她是不会承认自己杀了冰儿的,因为追其缘由,是不可告人的秘密,这回的落樱也是。即使落樱这个丫头再蠢笨,她也能感知到一丝丝不寻常。” 她不屑地哼了一声。 “苏映雪是个什么样的人?歹毒,好嫉妒,善猜疑,以柔弱似水掩盖这些恶劣。这天底下,怕是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了。” 丁香闻言不由怔了一下,苏清韵的声音冰冷,眼神坚定,有些漠然。 她搞不懂,有的时候苏清韵看起来对苏映雪恨之入骨,而有的时候对她又仿佛没有这个人。 “我们之间的恩怨,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 苏清韵见她目光迷茫,轻轻笑了一声,恢复随意而又淡泊的表情。 “若是说,恐怕得说上一生一世。” 丁香更加不懂了,但也识趣地不问了。 “小姐,那玉姬那边的意思是,希望我们做什么?” “既然苏映雪想杀了落樱斩草除根,那我们也可以救下落樱,以待不时之需。永远都不要小瞧一个人,指不定就有用了呢。” 苏清韵莞尔一笑,轻啜一口茶,姿态慵懒而又优雅。 茶还是梅 花酒庄的龙井茶,清醇至极。 她仿佛游刃有余,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丁香见此,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小姐。” 给玉姬回了信之后,苏清韵品着茶,看着书,不觉已是日暮西山。 她放下书,来到窗边,感受晚风拂过脸庞,空气中夹杂着不知名的花香,晚霞漫天,有几只飞鸟盘旋于橘色天空之上。 苏清韵心情宁静,弯起嘴角,不由闭了闭眼睛。 只这一瞬的宜人,已是足够了。 芙蓉阁,玉姬收到回信,顿时松了口气,坐在窗前,按了按眉心。 “苏小姐已经答应了,她的人随时准备着。” 素衣吃着精致的小糕点,闻言眼睛笑成月牙。 “好,玉露姐姐,要万无一失。” 玉姬无奈地看了看她,“我自然知道,你慢点吃,这桌子上都是你的。” 素衣这回才像个小孩子,天真无知,一见到吃的就眼睛发亮。 “好呢,这些漂亮的糕点可真好吃,话说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一日苏大小姐给我的那盘糕点呢,我还很怀念呢。” 玉姬皱了皱眉。 “你到底与苏大小姐是怎么相识的?” 素衣很是活泼,做了一个鬼脸。 “玉露姐姐这么想知道吗?你求我,我就告诉你呀。” 玉姬直直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素衣又笑了一下,“行,那就告诉玉露姐姐吧。” 关于那天的事,素衣简单地 叙述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 素衣不以为意,“苏大小姐说不要跟别人说呢,不过我觉得说了也没啥事。” 玉姬眼神更加复杂,“你……知道了什么?” “我也单是猜猜而已。” 素衣笑嘻嘻,“村子里人人都知道,徐庄是在京城大理寺卿府中当管家的,村子里现在人人也知道,徐庄犯了事,被人家处死了。我偶然随爹爹进京,听闻相府姨娘病逝了,在那不久之前,徐庄也死了。而再往前推,苏大小姐去找过徐庄。” “你怎么知道那是苏大小姐?” 玉姬皱眉。 “这有什么难的,在京城看到的,毕竟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家闺秀。” 素衣越说越累,“好了,玉露姐姐,这都过去多久的事情了,没必要再问。” 素衣一心扑在糕点之上。 玉姬则沉默不语,素衣实在不像是个孩子,她很不一般,太不一般了。 这样的女孩,聪慧过人,富有城府。 她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信任她,还是留个心眼。 素衣虽是杨老头的女儿,与冰儿和花菱认识,但这也不能让玉姬全心相信她。 这个女孩,让她觉得捉摸不透。 她捏了捏拳头,转过身去,心道还是要留个心眼。 牡丹阁,苏映雪正在休息。 落樱在一旁照看着,她心思不定,眼神飘忽,像是满腹心事的样子。 落樱此刻既 担惊又无助。 自从那个想法在她脑海里浮现之后,就再也驱散不了了,而且她越来越坚信那个猜想。 她偷偷看着苏映雪,虽然她睡着了,但是依旧害怕。 若不是如此,为何她非要杀冰儿呢? 冰儿也为何非死不可呢? 落樱每每想到冰儿,就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她狠狠地闭了眼,呼吸声不由重了一些,她想轻手轻脚地离去,好离苏映雪远一些。 “啪!” 忽然一声脆响,落樱吓了一跳,猛地一转身,正对上苏映雪那犹如从地狱归来的眼神,充满了冷漠,厌恶与不满。 落樱感觉自己的心陡然跌落深渊,连忙跪下,眼泪在那一瞬间都吓出来了。 “夫人恕罪,奴婢错了!”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 苏映雪撩了撩头发,头发更加凌乱了,眼神依旧如毒蛇一般。 “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落樱,你不要以为你是王爷指派给我的丫头,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 落樱手脚僵硬,苏映雪那如同冰窖的声音竟让她动弹不得。 “我看你是真的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她拽了拽自己的衣服,横剜了一眼落樱,不由冷笑一声,从地上捡起一条碎瓷片。 苏映雪的手掠过,落樱还以为她要对自己怎么用,当场吓得求饶。 岂料,苏映雪拿手绢擦了擦碎瓷片,左右看了看,笑容越发阴冷。 第113章 对自己更狠 落樱还不明所以,却见苏映雪毫不犹豫地拿了那瓷片划向自己的脖颈处,霎时间,洁白如玉的脖颈渗出了血,而苏映雪脸色渐渐变得惨白,迎着落樱惊悚而畏惧的表情,她先是一笑,随后便换了一副面孔,声泪俱下,大声叫唤,装作慌忙而害怕的样子来。 碎片被砸到落樱面前。 “来人啊,救命啊,王爷,王爷!您快来救映雪啊……” 落樱瞪大了瞳“干什么?快去叫大夫啊!” “是,奴婢这就去!” 燕夕和几个丫头不敢迟疑,立即出去找大夫。 落樱跪在地上,已是吓得魂飞魄散了。 她眼皮直跳,心下预感自己要倒霉了。 宁鸿奕怀中的苏映雪,脸色苍白,脖间鲜红,还散发着血腥味,她额头上出着虚汗,整个人瘫在宁鸿奕怀中,柔弱无骨。 宁鸿奕见她此番虚弱,更是心疼极了。 “映雪,映雪,没事的,大夫快来了。” “王爷……” 苏映雪皱起了眉头,紧紧地拉着宁鸿奕的衣服,紧紧地靠着她,眼泪如同流水一般。 “映雪还以为这辈子怎么见不到王爷了呢。王爷……您一定要为映雪做主啊……” 她说话说得断断续续,声音低弱,似乎下一秒就能断气一样。 宁鸿奕抱紧了她,“好了好了,不会有事的。映雪,到底怎么回事?本王一定替你作主!” 苏映雪颤颤巍巍地看向了落樱,落樱顿 时脸色血色全无。 她又害怕似的收回了手,哭得肝肠寸断,令宁鸿奕觉得自己的心也在滴血。 “落樱,怎么回事?” 宁鸿奕冷冷地质问落樱。 “回……回王孔”,她张大了嘴巴,一颗心跳得飞快,万分慌张,她拉着苏映雪的手。 “夫人,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苏映雪却仿佛受了巨大惊吓一样,哭得悲伤欲绝,梨花带雨,甩掉落樱的手,柔弱而又无力。 她声音尖锐,很快就有人过来了。 宁鸿奕匆匆忙忙赶过来,见这一幅画面,也心下一惊,连忙过去扶着苏映雪。 “夫人,你怎么了?” 燕夕递过去手帕,宁鸿奕心疼地按着苏映雪的脖颈处,回头吼了一句。 “你们还愣在这爷,不关奴婢的事啊。” 落樱紧张地直咽口水,使劲摆手。 “真的不关奴婢的事啊,是夫人自己拿着瓷片往脖子处划的,奴婢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夫人自己划的?” 宁鸿奕面色铁青。 “这怎么可能呢?你把本王当傻子吗?” “就是啊,夫人怎么会自己划自己?” 一旁的丫头打抱不平。 苏映雪的眼泪止不住,依偎在宁鸿奕怀中,边哭边说,万分委屈。 “王爷,映雪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原本睡得好好的,忽然被声音给惊醒,再然后就看到落樱拿着一个碎瓷片扑向了我,我吓了一跳,还没有回 过神来呢,就感觉脖子里又疼又辣,一摸全是血……” 宁鸿奕听着眼睛发红,他看向落落樱的眼色越发不悦。 “真的吗?落樱,你给本王好好回答!” “不是啊,不是啊,王爷,真的不是这样子的,奴婢怎么敢对夫人下手呢?再说,再说了,奴婢也没有理由对夫人下手啊。” 落樱浑身都在颤抖。 “落樱,我平日待你不薄。” 苏映雪眼睛通红,眼神甚至有些绝望,残留着不可置信。 “我知道,我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会打你骂你,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我并不是真的厌恶你。我也曾真心待你,将你我主仆关系看作姐妹之情。我万万没想到,你竟嫉恨于我,还想着要置我于死地!” 苏映雪情不自禁地看着地上那沾了血的碎片,心有余悸,仍有后怕,连忙躲进宁鸿奕的怀中寻求保护。 “不是啊……” 落樱更是没想到苏映雪会装成这个样子,她如临大敌,已是百口莫辩,她忍不住也掉了眼泪,跪着挪到宁鸿奕前面,抱住他的腿。 “王爷,求您相信奴婢啊,真的不是那个样子,是夫人自己划的,与奴婢无关啊。” “是,是我划的,落樱,我承认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苏映雪伤心极了。 宁鸿奕忍无可忍,一把将她踹开。 “哼,不是?到现在了,夫人伤成了这个样子,你还敢狡辩!真 是好大的胆子,我看你简直是活腻了,竟然敢行刺夫人!” 落樱面色惨白,头脑一片空白,只知害怕。 “王爷,妹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人群中散了一条道,玉姬似乎刚才睡梦中赶过来,身上只随意地披了一件粉色披风。 宁鸿奕没好气地说,“这个贱婢胆大包天,企图行刺夫人,幸好我来的及时,否则夫人就危在旦夕了。” 苏映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玉姬状似担心地做到了床边,目露关怀。 “妹妹可有哪里受伤了?要不要紧,叫大夫了没有?” 苏映雪此时一副受害人的样子,将脖颈处的伤口给玉姬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王爷已经让人叫了大夫?” 那汩汩鲜血,触目惊心。 玉姬心下感慨,这苏映雪确实够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是狠。 然而,她面上不显,很是担心。 “妹妹,怎么伤得怎么严重啊?来人,快去再催一下大夫!” “多谢姐姐关心了。” 苏映雪也没了往日那看玉姬就跟见了仇人一样的神情。 “落樱,这可是你的主子,你怎么敢?” 玉姬肃然看着落樱。 “夫人真是平日里太惯你了,才让你如此嚣张,肆无忌惮!你这么做对得起夫人吗?” 落樱此时也不管往日那些纷争了,冲过去抱着玉姬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 “玉姬主子,求求您救救奴婢啊, 您快跟王爷说说,这件事真的与奴婢无关,奴婢是无辜的!” “你是无辜的?” 玉姬皱眉,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 “那难不成是夫人自己划自己吗?你找的这个借口可真是拙劣。” “奴婢……” “好了!” 宁鸿奕狠狠地踹走落樱。 “竟敢残害主子,行刺夫人,来人,将落樱拖出去,乱棍打死!” 落樱瞪大了双眼,狼狈至极,用力地磕着头。 “不要啊,王爷饶命,求王爷饶命啊!” “王爷。” 玉姬忽然叫了一声,思虑忧愁。 “落樱罪该万死,王爷将她乱棍处死也没有错,但是王府如今消沉,前些日子又受那梅花酒庄的影响,不太安宁,恐怕沾不得血腥,不如王爷让她将她拖到外面去,寻个没有人的地方处理掉,省得污了咱们齐王府。” 宁鸿奕一想,觉得也有道理。 “行,就按玉姬说的,如今王府确实不太安宁,先生也说了最好不要让王府见血。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人给我拖走!” 落樱惊怕极了,凄凄惨惨地叫着,哭声震天。 苏映雪“嘶”了一声,皱了皱眉,额头上虚汗更甚,“王爷,映雪不舒服……” “别怕,映雪,大夫马上就来了。” 宁鸿奕又怒气冲冲地让人去催大夫。 苏映雪躺在宁鸿奕怀中,闭上眼睛,眼泪依旧在流,她的心里却颇为痛快。 一个隐患,被除掉了。 第114章 不计前嫌 兰药堂今日关门休息,最后白大夫在睡梦中被惊醒,被人拉去看病的,对方态度还极其恶劣。 他一脸疲惫,甚是不悦,但介于对方是齐王府的人,他又不敢反抗,委委屈屈地提着他的医药箱,带着两个小厮去了,赶鸭子上架一样,被人催着。 芷烟看着店,格外恼火这不讲道理的齐王府。 而齐王府,笼罩着一层阴森可怖的气氛,白大夫常来这边,今日更加害怕。 他就从没有见过哪家的侍妾像齐王府的这位这样多事的。 “还不快滚过来给夫人看病!” 宁鸿奕一看到大夫,就立马吼了一声。 白大夫吓了一个机灵,赶忙过去,内心苦不堪言。 玉姬看了看四周,不见素衣,没过多久,素衣便回来了,衣着不乱,整整齐齐。 素衣给玉姬递了个眼色,点点头。 玉姬了然,舒了口气,继而转身扶着苏映雪,忧心忡忡。 “小姐,玉姬那边来信了!” 丁香甫一收到信,便去拿给了苏清韵。 苏清韵拆开,扫了一眼,眯了眯眼睛。 “这苏映雪手脚竟如此之快,果然是狠心歹毒之人!” “小姐,我们这回该怎么做?” 苏清韵冷静自持,面不改色。 “安排相府的人,暗中跟着落樱,不要惊动对方,同时救下落樱。” “是。” 丁香走了之后,苏清韵将信烧掉。 她收起桌上的书,想起了苏 映雪,不由冷哼一声,真是够狠毒的,不惜伤害自己来换取宁鸿奕的同情,如此大费周章地陷害一个丫头,真是可笑。 除了些不值一提的伎俩,苏映雪也只有这一招了吧。 夜色深沉,漆黑如墨,天上没有一颗星星,月亮也被厚厚的云层遮挡住,没有一丝光彩。 几个黑衣人拖着落樱到了荒无人烟的城郊处。 “呜呜呜……” 落樱嘴巴被塞了抹布,说不出话来,只有一双眼睛因为恐惧瞪得大如铜陵,在夜色中更显得惊悚可怕。 茂密的森林,此时笼罩着一层诡异的神秘。 这群人闯进来,打破了原本静谧的神秘,栖息在林中的飞鸟被惊醒,一时间都“哗哗哗”地飞出了深林。 更有乌鸦之声,甚是不吉祥。 “行了,就在这吧,快打吧,打死算了,这边怪吓人的。” 一个小厮不耐烦,也有些害怕。 “瞧你吓得这怂样,这有什么可怕的。” 另一个人嘲笑他,落樱被丢在了地上,扬起灰尘。 棍子和匕首一同亮相,寒光划破寂静,落樱吓得已是浑身冰冷。 有人扬起棍子,有人挥着匕首,皆冲着落樱去。 落樱哭喊着大叫一声,闭上了眼睛。 忽闻一阵箫声,破林而出,凄厉难当,怨气冲天,甚至都惊动了林中飞鸟,倾巢而出,盘旋在幽黑的空中。 这箫声很长,音色凄美,带着幽怨而诡异 的感觉,直直地传入落樱还有一群黑衣人的耳中。 那些人愣在原地。 一个人紧张地咽着口水。 “什、什么东西啊,会不会是鬼啊?我听说城郊这边死了数不清的人,煞气太重……” 为首的那个“呸”了一声,虽然也害怕,但还是鼓足了勇气。 “谁!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箫声不断,依旧旋绕着,让人摸不清这箫声到底是从何而来,像是从林中来的,也像是从天上来的。 在寂静得阴森的黑夜,箫声越发显得凌厉,飘荡长久,阴阴不散。 “谁!到底是谁,敢不敢出来!” 黑衣人在喊着,但也可以听见没有底气。 “我们快点把这个丫头处理掉吧,然后赶紧回去,这个地方实在是不祥,太恐怖了。” 几个小弟都吓极了。 落樱更是魂都没有了。 她见这个人扬起武器,千万般不愿也只能闭眼等死了。 偏偏还有这箫声,竟如此渗人。 一阵一阵的,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那几个手下也怕,颤栗不已,棍子都拿不稳,打在落樱身上更是没什么力气。 为首的心也乱了,眼一闭,将匕首狠狠地插进落樱身体里。 也不管落樱死没死,这几个人就将她给埋了。 然后仓皇逃跑了,箫声仿佛阴魂不散一样,一直缠绕着他们,直到回了王府,才感觉好了些。 “小姐,落樱没死,不过是一 点点小伤,那些人根本就没有伤到关键。” 丁香拿着医药箱,拔掉了匕首,给落樱处理了伤口。 落樱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嘴唇发白,她意识尚在,只是头脑有些不清晰。 “你是苏……苏大小姐?” 苏清韵放下玉箫,微微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淡然,语气波澜不惊。 “还记得我?” “谢苏,苏小姐……” 落樱的声音都在颤抖着,疼得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苏清韵知她这会百感交集,毕竟也是刚从死门关回来的。 “不是我要救你的,是齐王府的玉姬要救你。” 苏清韵叹了一声,“若是你要感激,便去感激玉姬,是她不计前嫌,救你于危难之中。” 落樱长大了嘴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看她的眼神,便知她此刻痛苦而复杂,甚至有些仇恨。 “知道雪姬为什么要杀你吗?” 落樱的眼泪还是下来了。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从喉咙里逼出了两个字,“知道。” 苏清韵笑了一声。 “果然。那你从今以后可怎么办呀?被齐王府抛弃,要置你于死地,想必齐王府你是回不了了。哎,我若是你,此时哭都没处哭。好歹也是伺候了雪姬那么久,虽不至于完事都尽心尽力,却也是真心相待的……啧,雪姬还是狠心啊,说杀就杀了。” 苏清韵说得不咸不淡,云淡风轻。 而落 樱却听着犹如一阵阵暗箭往自己心上射去,已是破裂不堪,伤痕累累。 她嘶哑着声音,眼中的仇恨越来越深,甚至都快弥漫在这阴森黑夜之中了。 怨气之重,连箫声都压不住。 “玉姬求我给你安排一个地方,隐姓埋名,从此以后远离京城,远离齐王府。我问你,你可愿意?” 苏清韵似乎不受这凄凉所干扰,依旧是淡淡的。 落樱抬起了头,眼睛猩红可怕。 苏清韵稍一顿,“怎么样?若是你愿意,就点点头,不必说话。” 落樱又是重重地点了头。 “好,我会给你安排的。” 苏清韵见她这般面容狰狞,也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不过你要记住,从此以后,你就是玉姬的人。或者,说得更直白一点,玉姬的棋子。你们有同样的敌人要对付,所以你必需要忠于你的救命恩人,也就是玉姬,懂吗?” “懂……” 声音沧桑,发哑。 落樱也不是白痴,自然知道对方不会平白无故救下她。 不过既然救下了她,她自然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不管对方是不是有目的的。 刚经历了大起大落,落樱心中是悲喜交加,除了对苏映雪的恨,便是对玉姬和苏清韵的感激。 随后又出现了一群人,连夜将落樱送往异地。 齐王府一个卑微下贱的小丫头消失了,不足以谈,很快就有新的丫头出现,代替了她。 第115章 一眼就能看破 “玉露姐姐,新来的那个代替落樱的丫头名叫芳月性子平稳,看起来很是靠谱,有点像燕夕姐姐。” 芙蓉阁内,素衣在陪着玉姬绣花。 素衣挑着针线,有一下,没一下地穿孔,却始终穿不过去。 “听燕夕姐姐说,芳月原是伺候宫中娘娘的,也就是王爷的母妃。珠妃娘娘虽不是王爷的生母,却从小就照顾着王爷,只不过近些年来两人关系疏远了。” 玉姬闻言,只是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针线穿过丝绸。 “珠妃娘娘原最讨厌我们这些侍妾,对雪姬也甚是不满,如今竟会将她的丫头给了雪姬,真是好生奇怪。” 素衣琢磨一番。 “似乎是王爷跟珠妃娘娘求情的,珠妃娘娘难以忍受,才将芳月给了雪姬。燕夕姐姐是这么说的,不过我倒不这么觉得,我与苏大小姐意见一致。毕竟大家看到的局面是落樱要对雪姬动手,但是珠妃娘娘素来讨厌雪姬,估摸着也不会信的。正好王爷上门求丫头,便将芳月送去,一来芳月原也是宫妃的丫头,又是王爷的母妃,雪姬不敢肆无忌惮地动手,二来也是珠妃娘娘对雪姬的警告……” 素衣忽然娇俏一笑,眼睛亮得惊人。 “说不定,芳月还是珠妃娘娘的眼线呢。” 玉姬淡笑一声,也不想执着于芳月是怎么成了苏 映雪的丫头这一件事,反正齐王和雪姬有的是办法,而珠妃也不是吃素的。 “经过落樱这件事,王爷又会对她更加怜爱,好一出美人计加苦肉计。若非对自己恨之入骨,便是对自己爱之至极,才能使出这样一招。” 素衣笑了一声,“是的,苏大小姐说的很道理,不愧是曾经的姐妹。” 玉姬微一抬眼,“素衣,以后这件事可不能随意说,尤其是不能在苏大小姐面前说。” “姐妹吗?为什么?” “因为苏大小姐不喜欢。” 玉姬穿针引线,细致地绣着一只枝头红梅。 “好了,芳月和雪姬的事就说到这,你也不要玩啦,再给我拿一卷针线来,要绯红色的。” 素衣手脚麻利,很快就将所有的线都拿来了,供玉姬挑选。 “嘿嘿,玉露姐姐,我也不知道啥是绯红色,所以你就自己找吧。” 玉姬无奈地摇了摇头,从这么多眼色中挑了微暗的绯红色。 “你啊,也该去学学女红了,等过几天,我就让人来教你女工。否则说出去让人家笑话的,一个丫头竟然不会女工,甚至连颜色都认不识。” 素衣扁了扁嘴,把玩着各种颜色的线。 “在村子里的时候,爹爹都不会让我做女工的,他说杨家的女儿精通雕艺就够了。” 玉姬挑眉,反问。 “那么杨姑娘 ,有没有精通雕艺?” 素衣些微有些羞涩。 “我嘛,还差了一些火候,缺了一些经验,所以才没有爹爹那般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玉姬被她逗笑,也难得能笑得这么开心了。 在那一瞬间,她又想起了冰儿,笑容淡了一些。 素衣惯会察言观色,见她忽然地心情低落,怔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说起开心事,转移话题,假装没有看见。 还能是什么事呢? 无非又是冰儿的死,这件事对玉姬来说恐怕是永远的阴影与遗憾。 “玉露姐姐,你绣的这是什么呀?” 素衣好奇地看着丝绸上展现红梅景色,甚是清冷高雅。 玉姬隐去烦恼,微微一笑。 “红梅织锦,是送给苏大小姐的新婚礼物。话说起来,大小姐与秦王殿下的婚期也越来越近了,真是好啊,郎才女貌的一对结合。” 她颇有感慨,抚摸着刺绣。 素衣双手托着下巴,笑眯眯的。 “原来苏大小姐与秦王殿下要成亲了呀!噢,难怪最近京城这么热闹。” “可不是?” 玉姬也猜到如今京城会是怎样景象了。 “相府千金端庄贤淑,知书达理,京城绝色,而秦王殿下年少便纵横疆场,机智勇敢,当得起少年将军这一头衔,稳重温和,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一定会收到全京城的祝福的。” 素 衣点着她的小脑袋。 “自然是,不过也不会全京城都祝福他们的,比如说牡丹阁中的那一位,怕是要气得不行。” “啪!” 芳月刚进来,就有一只杯盏在她的脚下破碎,她顿了一下,抬起来看了一眼那个又不知道为什么大发雷霆的苏映雪。 芳月眉眼如画,虽长相不甚出众,但胜在气质柔和,看着攻击力低,不够灵活,好欺负。 但是苏映雪也没那么蠢,这毕竟也是从宫中出来的丫头,而且还是那个晶和宫的珠妃娘娘的。 不敢肆意打骂。 她面容微微有些扭曲,提起那个珠妃,她可就又是一肚子火气。 也不知何怨何愁,那个珠妃偏偏对她不屑一顾。 哼,苏映雪又何曾看得起她? 不过是代替宁鸿奕那早死的母亲照顾着宁鸿奕,就真把自己当成齐王母妃了? 更令她暴躁的是,如今整个京城都在为苏清韵和秦王要成婚的事欢喜祝福,说什么天造地设一对,苏映雪听着直翻白眼。 “夫人,因何事生气呢?” 芳月蹲下身子来,将碎瓷片捡起来,放在一旁。 她神情淡淡,似乎不起任何波澜。 苏映雪看见她除了想起珠妃,还能想起府中的另一个丫头燕夕。 这般淡泊的气质,让苏映雪甚是不悦。 “没什么,我一不小心将杯子脱手了。王爷呢 ?” 苏映雪表情不太好看。 “回夫人,王爷还在宫中,这会应该在与珠妃娘娘叙旧。夫人累了吗?厨房已经做好了糕点和羹汤。” 芳月明明低眉顺眼,言辞平淡,但是苏映雪看着却感觉她甚是骄傲嚣张。 她按了按太阳穴,靠着窗边坐下。 实在是不太爽了,因为她又从芳月身上看到了另一个她讨厌的人的影子……凝霜。 此时林府,上上下下忙来忙去,笼罩着浓浓的兴奋与欢喜。 凝霜依旧如往日一般平静而清雅。 她也在忙碌着,从这边跑到那边,神情从来没有变过。 林言松携着一坛桑葚酒,躺在屋顶上,嘴里叼着一条柳枝,哼着小曲,晒着太阳。 整个林府,恐怕他就闲了。 晚云抽空看了一眼他,万分无奈地摇了摇头,抵了抵凝霜的肩膀。 “喏,咱们的少公子。” 凝霜不大有精神,只淡淡看了一眼,然后又忙自己的事去了。 晚云笑了笑,忙里偷闲。 “凝霜,你怎么好像不高兴啊?” “是吗?我这么忙,哪来的空不高兴?” 凝霜面无表情,手上动作一点都没停。 “我也不知道呢,但咱们都认识了这么多年,从小到现在,一起服侍夫人,我再怎么说也是了解你的。你高兴不高兴,我一眼就能看破。” 晚云挤眉弄眼,靠着凝霜。 第116章 珠妃 凝霜转过身去,晚云差点跌倒,又听凝霜不咸不淡的声音。 “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不高兴啊?” 晚云抱臂,百思不得其解。 “这我就不知道了,咱们小姐要回来了,明明是喜事呀,你没有理由不高兴。” 凝霜似乎觉得有些好笑。 “所以我没有不高兴,行了晚云,别想着有的没的了,干活。” 晚云不太情愿地和凝霜搬起箱子,还在纠结着那个问题。 她们离开之后,屋顶上的林言松睁开眼睛,阳光有些刺眼,他不由眯了眯眼,瞥见凝霜离去的身影,倩影妙曼。 林言松笑了一声,幽幽叹了口气,拿着酒坛子畅饮桑椹酒,唇齿清甜,抬头看向天际,行云游,走,悠悠然。 “珠妃娘娘?” 相府,苏清韵剪着花枝,忽然想起了这个人。 丁香和白露立于一旁,甚是不解小姐怎么问起了珠妃。 苏清韵冷冷地笑了一声,将长歪了的枝叶剪掉,“咔嚓”一声,似乎也带她回去了前世。 在前世,她可没有忘记这位深居简出的妃子是如何在背后“运筹帷幄”的,教她的儿子去贪图相府嫡女的身份与利益,又教她的儿子事成之后将她斩草除根。 这对母子,心狠手辣,一丘之貉,不是亲生母子,真是可惜了。 再加上 了又蠢又坏的苏映雪,这齐王府真是乌烟瘴气。 宁鸿奕的生身母亲德妃早就死了,这个珠妃不过是因为与德妃亲如姐妹,又始终怀不了孩子,所以才向皇帝请求要照顾宁鸿奕,当他的“母妃”。 苏清韵握着花枝,绿中发黑,她牵起嘴角,笑容晦暗不明。 前世她也真是傻啊,她竟还真的以为那珠妃有着与崔氏一样的品性将她当作崔氏一样对待,还曾经那么感动于她的温柔与关怀。 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背后全是算计,笑里藏刀,尤其可怕。 他们自始而终就没有将她苏清韵放在眼里,对她从来都是利用,欺骗,背叛。 恐怕从一开始,看上的就只有她的身份,到最后不需要了,便一脚踢开。 丁香和白露看着大小姐的眼神越发狠厉,都不明所以,互相看了一眼,流露担心。 冬来之前的阳光格外刺眼,照得苏清韵有些不舒服,她捂着心口,忍不住想干呕。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丁香白露连忙扶着苏清韵,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 苏清韵摆了摆手,沉沉叹了一口气。 “没事,今天太阳太强了。” 白露显然是不信的,但是小姐不说,她也不好意思纠缠追问。 “那小姐,我们先回去吧。” 丁香将她手中的剪刀放下。 “我看您气色也不是很好了,不妨回去休息一会。等会夫人来给您试嫁衣,若是看到您这个样子,恐怕又要担心的。” 丁香与苏清韵相处的时间长,自然也知道苏清韵在意什么。 一听到崔氏,她就愣了一下。 “你们两个送我回去吧,母亲来了再告知我。别忘了将这儿的花枝落叶处理干净。” “是,小姐。” 等到将苏清韵送回紫藤苑,丁香和白露将那些碎叶子都收拾了,白露甚至好奇。 “丁香,你说小姐到底在想什么呀?” 丁香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有些事情小姐是不会与我们说的,你也别问,权当没有这件事。” “那要告诉王爷吗?” 丁香有些迟疑,看着白露,随后与白露一同陷入迷惘。 白露唉声叹气。 “小姐有时候看起来特别忧郁,有时候又看起来特别仇恨,但是大多数时候小姐都是特别典雅高贵……这么多面的小姐,心中的事一定很多。” “不过都是小姐的事,小姐也未必会与我们说,我们做丫头的,随时保护好小姐便好了。” 丁香和白露又聊了一会,琥珀便来了。 “琥珀姐姐,可是夫人来了?” 琥珀笑着,面色红润,似乎很是欢喜。 “是的 ,夫人带着小姐的婚衣来了,锦绣坊刚刚送过来。那可是我见过最美的红装了,果然是锦绣坊精心打造的。小姐呢?夫人一会就来了,让小姐先做好准备,夫人说了保证小姐会喜欢。” 丁香和白露也不由浮现笑容。 “小姐在休息,我们这就去叫小姐。” 此时,晶和宫,一位女人正卧榻休憩,只见她绮罗珠履,蔻丹红甲,轻红色霓裳羽衣,衬得人雍容华贵。 妆容甚浓,但若是近看,则失了端庄,多了不合身份的风尘味。 丫头们轻摇罗扇,宫中漫着若有若无的檀香。 帘子里,有几个姑娘在弹曲。 甚是宁静。 宁鸿奕坐在一旁,也闭目养神。 曲子结束,两个人便都睁开了眼睛。 “不愧是江南第一乐坊,果然名不虚传。” 珠妃在丫头们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语气带着些欣赏,似乎对这场奏乐很是满意。 “多谢娘娘夸赞,欢煦坊荣幸至极。” 一位女子掀开帘子,露出清美如花的面容,声音更是犹如天籁,不输天底下最美的乐声。 “妙音姑娘客气了,这份荣誉你们担得上的。妙音姑娘也不愧为天下第一歌姬,声音这般好听也就罢了,连长相都不俗,要胜过许多的京城闺秀呢。” 珠妃轻轻启唇,始终是浅 浅的笑容,让人分不清她是真的欢喜,还是就这样。 程妙音莞尔。 “娘娘这就言重了,妙音不过是歌姬罢了,怎么有资格与京城的闺秀小姐们比较呢?” “本宫说比得上,便是比得上。” 珠妃慵懒地斜靠着,接过丫头红袖递来的清茶,俨然一副贵妇人姿态。 “那既然娘娘这么说了,妙音就斗胆收下了,多谢娘娘看重。” 妙音行了个礼,身后几个歌姬也都跟着行礼。 “好了,今天就到这吧,辛苦欢煦坊的诸位姑娘了。” 珠妃眼神示意红袖,红袖将盒子呈上。 “这些是给欢煦坊的谢礼,金银珠宝,也难为诸位从江南奔赴京城了。” 妙音倒也不推辞,将东西收下。 “能为珠妃娘娘和齐王殿下以乐排忧解难,是妙音,也是欢煦坊的荣幸。若是娘娘还有什么需要欢煦坊的地方,直接让丫头们去请,欢煦坊随时恭候。” “好。” 欢煦坊的一群歌姬走了之后,宁鸿奕也想走了。 珠妃瞪他一眼,敲了敲桌子,“你坐下。” 宁鸿奕纠结,只好坐下。 “母妃,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走了。这话陪您说过了,曲子也陪您听过了……” “你这么着急,是不是回去见你的雪姬啊?” 珠妃没好气地说,却仍旧端着。 第117章 美艳绝伦 “母妃,夫人前几日才受了刺激,还没有缓过来,我得赶紧回去陪着她,不然她又会激动的。” 宁鸿奕说得格外恳切。 珠妃却嗤笑。 “还夫人?不过是一个妾罢了,还不如那个从杏花楼出来的妾呢。你看看她那副做派,也不知苏相到底是怎么教导女儿的?竟把一个教得端庄贤淑,一个教得如同泼妇一般。” 这话宁鸿奕听了却很是不开心。 “母妃,你到底为什么总是这样说映雪,你不了解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确实不了解。” 珠妃端起茶盏,漠然一笑。 “不过本宫相信,随意在京城抓一个人都多多少少能说出这个苏映雪是什么样的。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在梅花酒庄的那档子事了,十万两银子败坏了齐王府名声,也就只有你还心心念念护着她。” 关于宁鸿奕暗中让苏映雪改名换姓进了齐王府这件事,珠妃一直颇有怨词。 一来,她是更看重相府的嫡女千金苏清韵的;二来,因为华宁长公主府那事,这个苏映雪原来名声就不好,珠妃更加看不上她,不过是早已失了完璧之身的下贱女人,怎么配得上她的儿子? 也不知道给宁鸿奕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这般不离不弃的。 只不过顾及着宁鸿奕喜欢她,珠妃才再三隐忍。 “ 母妃,那件事已经过去了,而且也不是映雪主动惹事的,要怪就应该怪苏清韵!” 宁鸿奕明显语气里带着情绪了。 珠妃恨铁不成钢,放下杯盏。 “我不过说了几句,你就变了脸色,奕儿,你还有没有点皇子的样子了?韩先生也三番五次劝告过你,不要轻易流露出自己的感情,否则让别人抓住,就是把柄。” “母妃切勿生气,奕儿只是一时没有控制住。” 听了这话,宁鸿奕也颇为懊悔。 “奕儿错了。” 珠妃皱了皱眉。 “你知道了,记住了就好。要做大事,就要善于隐忍,藏起自己的情绪,不要外露,不要让别人知道。奕儿,这一点你应该好好跟你的对手学习。” “宁鸿轩?” 宁鸿奕不屑地哼了一声,“他如今风光着呢,不久就要成亲了。” 珠妃知道他的心思,说得意味深长。 “你要相信,终有一日,你会将他取而代之。现在,他也不过是三皇子,秦王殿下,但是……是否就真的能如愿以偿,顺遂下去呢?一切都还未可知。” “奕儿明白,这些道理,韩先生也曾说过。” 宁鸿奕恭恭敬敬,目光里流露出对权力向往的野心。 珠妃满意地笑了笑。 “不过也别掉以轻心,很快秦王就要娶相府千金了,这就意味着他的实力大增,靠着相府这座大山 ,我们的压力会更大。” 宁鸿奕蹙眉。 “也不知当初那苏清韵到底怎么回事?明明之前还对你死心塌地的,结果皇上将她赐婚秦王之后,也不过闹了一会子,然后竟对你一丝情意都不剩了?” 珠妃对这个仍旧耿耿于怀。 “不然她就是齐王府的王妃,相府也能成为咱们的后盾,岂不美哉?” “母妃,当初我也曾找过那苏清韵,可是她完全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对我不理不睬,有的时候我甚至都觉得她跟我有仇。” 宁鸿奕本来就不喜欢苏清韵,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份才靠近她的。 提起相府千金,珠妃便觉得遗憾,又不由厌恶起了齐王府的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苏映雪。 “奕儿,你好好看着你的雪姬夫人,最好不要再惹事了。能把自己的名声救回来最好,救不回来就别让她出去抛头露面,省得丢人。” “是,母妃。” 宁鸿奕很是无奈,很想为自己心爱的女人辩解,但是母妃明显在气头上,他也不敢往枪口上撞。 离开晶和宫之后,宁鸿奕松了口气,赶忙着回府去陪苏映雪。 苏映雪为诸事烦恼,又是苏清韵和宁鸿轩,又是那不知殷勤的芳月,她正烦着呢。 宁鸿奕这一回来,她也总算有人可以哭诉了,不好说苏清韵和宁鸿轩,便狠狠地告了芳月的状 。 “哎,映雪,这段时间你就将就一下吧,芳月是母妃亲赐的丫头,一直跟着母妃,连我都不敢多严厉地训斥她……” 苏映雪眼睛通红的,打断了他的话。 “那照王爷这么说,她芳月的身份比我,比王爷还要尊贵,还打不得骂不得了?” “映雪,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宁鸿奕赶紧脑壳疼。 “她就算是母妃给的,那也是个丫头,只不过因为母妃的缘故,得留个情面。” 苏映雪哭得更加伤心了。 “王爷这么说,还不是护着那个丫头,置我于这般难堪处境。” 宁鸿奕心疼他的佳人,连哄带夸,好不容易才让她止住泪水。 扑在宁鸿奕的怀中,苏映雪烦躁不已,真是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眼泪和口舌,一句实用话都没有说出来。 还什么让她忍住脾气…… 一定是那宫中的珠妃又在宁鸿奕耳边吹风了。 还有那个芳月,更是个比落樱还麻烦的祸害。 而此时,被苏映雪在心中骂了又骂的芳月正在干活。 素衣扒着门,偷偷瞧了她一眼,然后趁她不注意,偷偷摸了一块碧若心。 “那是临江酒楼给夫人送来的,只有三块,若是少了一块,夫人必会怪罪下来的。” 素衣扁了扁嘴,将碧若心放回去,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地朝芳月扬起了明亮的笑容。 芳月只轻轻扫了她 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忙着自己的事。 “芳月姐姐,伺候雪姬夫人感觉怎么样呀?” 素衣自来熟地跟她唠起嗑。 “我也是刚来王府,听人说夫人可不好伺候,若是一有个什么不开心的,就喜欢拿下人出气。” 芳月拿了块布遮住篮子,淡淡地又扫了一眼素衣。 “略有耳闻,不过还可以接受。” 她说完这句话,就提着篮子离开了,留素衣一个人待在厨房。 素衣挑眉,笑了笑,“这气度,真不愧是服侍宫中娘娘出身的丫头。” 她刚想要在厨房里找些吃的,一群人推门进来,忙活着给夫人准备晚餐,毫不犹豫地将她赶了出去。 素衣气鼓鼓地回了芙蓉阁,跟玉姬告状,玉姬听了便也跟没听一样。 相府,紫藤苑,光色流转,浮云万千,花叶极其绚烂,有几只喜鹊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 崔氏和一群丫头在外面候着,尤其是崔氏,万分不安地搓着手,既期盼又紧张。 “韵儿怎么还没有出来呀……” 她话音刚落,紫藤苑的门便打开了,随后崔氏便愣在原地。 喜鹊叫得更加欢了,如同一首轻快的歌。 紫苏和丁香扶着苏清韵,白露给苏清韵提起长长的裙摆。 光芒映照在她的身上,柔和而秀美,似乎整个人都发着光,熠熠生辉。 一袭红衣,美艳绝伦。 第118章 临危受命 人们都说,女子这一生最美的时刻该是凤冠霞披,十里红妆之时。 崔氏看着渐渐走近的苏清韵,不由心中感慨良多。 她逆着光,被一层明亮柔和笼罩着。 嫁衣是正红色,颜色不飘亦不高,很是端庄,恰好也映衬出苏清韵端庄典雅的气质。 她面容姣好色若春花。 为了配合嫁衣略微画了妆,整个人显得更加精神,也更加娇俏美好,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如水波般温柔,如月色般清朗。 恰有一阵风袭来,嫁衣翩翩,裙角微扬,而苏清韵则始终微微笑着,崔氏总算明白文人墨客们所说的“风姿绰约”是何种意思,何等意境了。 这是她的女儿啊,不久以后就要嫁给他人。 待苏清韵莲步走近时,身上弥漫着清香,又有环佩响叮当。 崔氏被惊醒,有些慌张地转过身去,拭去眼泪,随后迅速转过身来,露出温和的笑容。 苏清韵见母亲这个样子,也难免不舍,心中难过,她拉着崔氏的手,轻轻而带着小女儿语气地唤了一声母亲。 崔氏眉开眼笑,“哎”了一声。 “不愧是锦绣坊为韵儿量身打造的嫁衣,这绣工,这质感,果真是配得起相府千金的。” 嫁衣上绣着鸳鸯与牡丹,祥云绕裙而行走,丝绸金线,尽显奢华高贵。 崔氏越看越喜欢。 “我们家韵儿真是越长 越美了,这么美,这么乖,我倒是不想让韵儿嫁给秦王了,总觉得秦王配不上我们韵儿了……” 丫头们偷笑。 苏清韵无奈地笑了一声。 “韵儿也想一直陪着母亲,既然如此,那母亲不妨去与父亲说说,让韵儿……” “韵儿,你说得这是什么话?” 崔氏打断她的话。 “都已经这样了,可不能再毁约。” 苏清韵拉着崔氏撒娇。 “母亲,韵儿就是想一直陪着您嘛……” 崔氏摸了摸她的头,目光温柔极了。 “好韵儿,乖女儿,只要你心中还记着母亲,一直有相府,母亲觉得就够了。秦王殿下是个良配,韵儿你一定会幸福的。” “是啊,小姐,秦王殿下到底对小姐怎么样?我们几个丫头都是看在眼里的。” 紫苏捂着嘴笑。 “夫人您可不知道,每次出去的时候,秦王殿下眼中便只有我们小姐,一点都不在意别人了。” “就是呢,那些女子,拼命地想要跟秦王殿下说说话,却换不来殿下一个眼神,哎,有的时候我还觉得那些小姐都有点可怜呢。” 琥珀和紫苏一唱一和。 “不过那也没办法啊,谁让她们想交好的殿下心中只有我们小姐呢。” 崔氏听了甚是欢喜,紧紧握着苏清韵的手。 “只要秦王殿下能够真心对韵儿就够了,我也就放心了。韵儿, 等以后你嫁到秦王府去,千万别忘了多回来看看相府。” 苏清韵心中泛酸。 “母亲,韵儿自然不会忘了相府的,也不会忘了母亲,父亲还有昊儿的。” 崔氏破涕而笑,将苏清韵揽入怀中。 “来,让母亲再好好抱抱我的韵儿,以后啊韵儿就是别人的了。” 苏清韵眼睛也湿润了,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母亲,韵儿一直都是母亲的,谁都抢不走,纵然是秦王殿下……也抢不走。” “傻孩子,”崔氏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长发,轻轻叹气,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悄悄话。 “相府有女初长成呀,这一长成就要嫁人了,秦王殿下真是好福气,能娶到韵儿这般好的女子;韵儿也要好好珍惜,秦王殿下那般英明神武的男子……” 苏清韵趴在母亲肩上,微微点了点头,步摇轻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秋姨娘缓缓来到紫藤苑,明珠和明月见眼前这幅景象也不由动容。 秋姨娘微微一笑,没有出声。 等到崔氏和苏清韵分开之后,两个人对视一笑。 秋姨娘上前,对苏清韵这一身新娘子装扮称赞不已。 “大小姐真不愧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名门闺秀,气质如兰,优雅美丽。这身嫁衣,更加美艳极了。” 苏清韵笑了笑,“多谢姨娘夸奖。” “这套嫁衣出自锦 绣坊,名叫冬韵,做工精细,花纹精美,式样别致。” 崔氏摸了摸嫁衣,目光更加和蔼。 “很适合韵儿,秦王殿下的眼光真的不错。” “冬韵?” 秋姨娘笑意盈盈,“取大小姐闺名,添以成婚时日,秦王殿下果然有心了。” “是啊,秦王殿下对韵儿这般好。” 崔氏很是满意。 苏清韵看了看嫁衣,微微愣了一下,原来这嫁衣还有名字,原来叫“冬韵”,秦王殿下…… “看咱们大小姐,怎么双颊泛红,可是害羞了?” 秋姨娘戏谑,开起了玩笑。 那几个小丫头们这下子可是连遮都不遮了,光明正大地开怀大笑。 崔氏也格外温柔地瞧着苏清韵。 苏清韵原本那么紧张的,被她们这样一闹,竟真的觉得脸红发热。 不过她是苏大小姐,自然还是要树立威严的。 “都笑什么呢?” 崔氏无奈地摇摇头。 “好了好了,你们都去干活吧,一个个的,胆子倒是不小,竟敢笑话小姐了。” “是,夫人。” 丫头们还是笑意满脸。 苏清韵有些郁闷,提着嫁衣想要回屋。 崔氏连忙挽着她。 刚踏进房门,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参见苏大小姐,属下有要事禀报!” 苏清韵转过身去,只见前来报信的人面容陌生,绝不是相府的人。 没过多久,小厮才 气喘吁吁地赶过来。 “小姐,这个人是秦王府的,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都没有跟奴才说清楚,就闯进来了。” “小姐,夫人。请恕属下轻慢之罪,只不过此事紧急,赶不上通报,故而属下就闯进来了。” 苏清韵皱了皱眉。 “你是……秦王府的护卫长,向石?” “正是属下!” 向石惊异于苏清韵还记得他。 “长话短说,属下是奉王爷之命前来的,邻国忽然入侵,边城告急,陛下派王爷率军前去,与南宫将军一同作战,护卫边城。” “什么?” 苏清韵大惊失色,“邻国入侵?” “是,小姐,邻国此番突袭,乘人不备,来势凶猛,南宫将军都招架不住,想必是蓄谋已久。” 事发突然,苏清韵感觉脑子里很乱。 “那……那王爷什么时候去边城?” “今晚出发,”向石抱了抱拳。 “王爷是刚刚才得知的消息,方才才回到府中,交待了府中相关事宜,兵力还在调动之中。王爷被急事缠身,不能脱身,故而让属下前来告知小姐。” “好……我知道了。” 苏清韵狠狠地皱了眉,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忽然跳得很快,感觉不太好。 “王爷还让属下告知小姐,今夜王爷会戍时在秦风关的远望台那边点兵,随后便率军前往边城。” 苏清韵顿了顿,应了一声。 第119章 婚期推后 “韵儿……这,这太突然了,到底怎么回事?” 向石走后,崔氏被这个消息吓到了,秋姨娘连忙扶着她,让她注意身体,不要过于激动。 苏清韵此时也很乱,她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姨娘,麻烦您先送母亲回去吧,我想要一个人静一静。琥珀,记着别忘了给母亲熬好今天的药。” 琥珀呆呆地点头,“是,小姐!” “韵儿,别太担心了,没事的。” 崔氏见苏清韵神情担忧,不由拉过她的手。 “秦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更何况殿下又是骁勇善战的少年将军,再加上有善于谋划的南宫将军,想必此番必能将救回边城,将那群邻国人赶走。你放心吧。” 苏清韵笑了笑。 “母亲,该放心的是应该是您,我自然是相信秦王殿下和南宫将军的,倒是您,别因为这件事想东想西的,好好养身子,一切都好说。” 崔氏见她这笑容一点都不发自内心,倒像是强颜欢笑。 她暗暗叹了一声,在秋姨娘和琥珀的搀扶之下,回了秋桐居。 丁香白露还有紫苏也都被散走了,苏清韵一个丫头都没有留。 紫藤苑内,她换下大红嫁衣,紧皱的眉从未舒展开来。 她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冬韵”嫁衣,目光悲悯,心事重重。 她叹了一声,将嫁衣好好收起来,又忍不住想起了宁鸿轩。 少年将军,驰骋疆场,征战迎敌, 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为什么她心里这么不太平呢? 是害怕吗…… 还有什么缘故? 苏清韵捏了捏眉心,闭目沉思。 不知不久,日薄西山,已是黄昏时刻,天色渐晚,离戍时也越来越近了。 苏清韵手握着一只玉佩,在紫藤苑的门口走来走去,踌躇犹豫。 丁香和白露见小姐这般迷惘,心道一定是为了秦王的事。 她们两个刚想要上前劝几句,却见苏清韵看向了她们,似乎语气有些紧急。 “丁香,白露,备马车,随我去秦风关。” 丁香和白露俱是一愣,旋即立马应声。 “是,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就在相府门口!” 苏相在宫中上朝的时候,便得知了这件事。 相府门口,他叮嘱着苏清韵,怎么也不放心。 “你们两个丫头,务必保护好小姐,若有什么闪失,拿你们试问。” “是!” 快马加鞭,总算赶到了秦风关。 秦风关作为宁国第一关,身处京城却远离京城,人烟稀少,四面皆林,风声呼啸,总是暗无天日的样子,然而是危机四伏。 秦风关的远望台,则是京城最重要的军事地。 宁国的规矩是,每次出征,都要走这远望台一遭,点兵点将。 苏清韵下了马车,踩了落叶声,一声脆响,有飞鸟从头顶掠过。 虽相隔甚远,但苏清韵一眼就望见了远望台上的那个男子,他身着战衣,佩剑 弯刀,向台下的战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将酒杯摔碎在地。 台下战士亦是同样举措,一饮而尽,摔杯。 “将士们,如今郑国来犯,夺我国土,欺我百姓,他们不敢与我们光明正大地一比高下,使得尽是龌龊手段,突袭不备。此番讨伐,既为解我宁国边城之危机,也必要让他们明白宁国不可欺,不可犯。若对方要欺,要犯,宁国也自当奉陪,勇往直前,将郑国赶出边城,赶出宁国!” 苏清韵不由失神,她从未见过宁鸿轩这般模样,严肃,尊贵,就如同天神下凡,但是他不是天神,他是少年将军,威武骄傲,是整个宁国的将军。 “当年霜坡一战,郑国惨败,与宁国签订了霜坡条约,约定十五年内不开战,以护和平,如今不过才十年,郑国竟就迫不及待地将条约撕毁,又犯我国土山水,简直是任意妄为。此等无信之国,必败!” “宁国必胜,宁国必胜!” 将士们听完这一番话,士气高涨,武器与铠甲碰撞,金革之声震天,惊得鸟儿出巢,不安地飞来飞去。 一大片落叶簌簌而落,落在了苏清韵的肩上,她恍惚未觉。 金甲声响,抬头便是漫天橙光,夕阳无限好,仿佛也在为这一场征战送行。 晚风习习,苏清韵都没有觉得凉。 宁鸿轩下了远望台,对向石和几个将军说了一番话,然后便跑来了杨柳亭 ,正是苏清韵所在的这个亭子。 “韵儿……你来了。” 宁鸿轩面露欢喜,脸色还应该刚才的一番话微红,见到苏清韵更是忍不住地觉得满足。 “你能来,我很开心。” “殿下让人告诉我,不就是希望我能来吗?” 不知为什么,苏清韵竟有些伤感,她垂眸,看着宁鸿轩的铠甲出神。 宁鸿轩轻轻一笑。 “郑国不守信用,违反条约,又犯边城子民,看来是十年前的教训还不够惨痛,这一回我必与南宫将军齐心协力,让对方毫无招架之力。” “殿下千万要小心,敌国突袭,想必是谋划已久。” 苏清韵很是担心。 “我知道殿下身经百战,可依旧要谨慎。” 宁鸿轩长身玉立,即使穿着厚厚的铠甲,也是姿态奇绝。 “韵儿说的,我都会放在心中。郑国野心不小,却一直被我宁国所压制,宁国一直宽待他们,不过既然对方先毁约,想要兵刃相见,那我们也没必要再以礼相待了。对方显然是准备充分,精心策划,我也知道,这场战并不好打。” 苏清韵皱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了一句。 “总之,千言万语,王爷小心,保重身体。” “韵儿……” 宁鸿轩也欲言又止,面色纠结,与苏清韵面面相觑,两个人又都尴尬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然而下一秒又情不自禁地再看了对方。 远望台那边的将士们安静 ,落叶簌簌,鸟声飞旋,整个天地仿佛就只剩下他们彼此。 天色越黑了,夕阳西下,直至消失。 月光幽蓝,染得树叶也泛着一层幽蓝。 “韵儿……” 终是宁鸿轩先开了口,他声音低沉,有些喟叹的意味。 “你且放心吧,等处理好边关的事,我便回去娶你,完成我们的婚期。我答应你的十里红妆,定然会实现。” 苏清韵一下子心跳便加速了,心中起了不一样的情愫,让她心神不宁,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然而更令她手足无措的是…… 宁鸿轩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手环着她的腰,不紧却也不松,足以让苏清韵起了安全感。 铠甲坚,硬,可是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却温热有力,苏清韵两只手呆呆地垂着,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 她的心也从未跳得这么快过。 “韵儿,等我……” 宁鸿轩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中含着不舍,也有些无奈。 “等我凯旋归来。” 宁鸿轩启唇又给憋了回去,空留一声叹息。 仍旧欲言又止。 “荷花簪,很好看。” 宁鸿轩看见她发上簪了一支荷花,灼灼清艳,就如同她本人。 苏清韵下意识地抬手摸上自己的簪子,却又不经意间与宁鸿轩的手碰上了。 她吓了一跳,连忙缩回。 宁鸿轩忍不住笑了一声,因为他看出来苏清韵不是排斥,而是觉得不好意思了。 不是排斥就好。 第120章 林府小姐 “咳,王爷……” 向石偷偷摸摸出现在后面,不知道做什么动作,只好摸着剑。 “王爷,时间快到了,将士们都准备好了。” 苏清韵下意识要挣脱开宁鸿轩。 宁鸿轩也难免有些尴尬,咳了一声,背过身去朝着向石。 “行了,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向石于是又偷溜走。 “韵儿,那我……先去了。” 宁鸿轩重新看向苏清韵,苏清韵正低头不知道想着什么,心不在焉的。 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殿下也该去了,毕竟兵甲等不得。” 相对无言,还很尴尬。 宁鸿轩只好走了,离开杨柳亭,才走了不过几步,便听见苏清韵轻柔叫了一声“殿下”,他赶紧自己心神一震,连忙转过身去。 “……望您凯旋归来。” 苏清韵莞尔一笑,幽蓝色的月光给她镀了一层静美。 还是这句话,宁鸿轩却似乎听出了别种意思。 他的手抚上佩剑,笑若朗月入怀,满是清意。 杨柳亭,依依惜别。 苏清韵看着宁鸿轩上马,率着军队,离开了远望台,离开京城,奔赴边城。 马上的少年将军,精神抖擞,神采奕奕,让一众将士们志气大增,誓要保卫边城,驱散敌军。 苏清韵吹了一曲《杨柳情》,宁鸿轩回头瞧了她一眼,大军便在这曲子中渐行渐远。 一片又一片的落叶飘零,堆积满地。 苏清韵放下 笛子,沉沉地叹了一声,拿出袖中的平安符。 终是没有送出去。 “小姐,现在去追还是赶得及的。” 丁香轻声提示。 苏清韵摇了摇头,将平安符收起来,抬眸看着远方黑压压的人群,听不明语气。 “他是秦王殿下,就算没有平安符,也会平安归来的。丁香,白露,你们说对吗?” “对的,小姐,殿下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似乎得到了什么保证,苏清韵展颜一笑,似乎又被自己逗笑了,摇摇头一笑。 丁香和白露怎么也不明白苏清韵到底什么心事。 邻国入侵,边城告急,秦王率军赴边关。 无奈之下,婚期只得延期推后。 一时之间,京城都在议论这件事,有人为苏大小姐感到可惜,有人为秦王祈福,有人谴责邻国的不耻行为…… “小姐,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来得匆忙,不过相信殿下会胜战归来的。” 丁香给苏清韵满上茶盏。 见苏清韵托着下巴,出神地望着访山亭外的青山绿水,秀美微蹙,像水波亦像山势。 自从宁鸿轩离开京城之后,苏清韵便时常这样,虽然不说,却是有些郁郁寡欢的。 “大局为重,我知晓。” 苏清韵轻啜了一口茶,有些烫,苦涩味很重,过后她品之无味,便将茶盏放下。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心事重重的。 哎,当真是因为担心宁鸿轩吗? 崔氏在花园那边 看着苏清韵,无奈又担心。 “韵儿已经好些天这样了,不太开心,也打不起精神来,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啊?” “南宫小姐不是与小姐交好?” 秋姨娘给出主意。 “不妨让南宫小姐过来陪陪小姐?” “对啊,南宫小姐!南宫小姐与韵儿自幼玩好,情同姐妹,我这个脑子啊,怎么把她给忘了?” 崔氏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脸上浮现了一丝希望。 “我去给南宫夫人写信,相信夫人一定会让南宫小姐出来的。” 但是不幸的是,南宫夫人回信说南宫晴又偷偷前去边关了,如今在边关,南宫将军的身边。 崔氏甚是遗憾。 “晴儿这个丫头胆子向来就大,这回又把南宫夫人气得不轻。” 苏清韵闻言稍有惊讶,不过之后也觉得情理之中。 南宫晴本就有一腔豪情壮志,发誓要立下一番功劳,如今边城危机,对她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只是,希望她慎重再慎重吧。 苏清韵知道崔氏担心她,害怕她再这样下去会得心结。 苏清韵也并不想表现出那般多愁善感,可是她也很无奈,偏偏心里就始终无法静下来,她甚至都有些恨自己。 “韵姐姐思念秦王殿下,这些都是正常反应。” 一日午后,王绮乐与苏清韵同坐访山亭,苏清韵百无聊赖地抚着琴,王绮乐在一旁绣花。 许久未见王绮乐,她似乎从碧染的阴影中走 出来了,眉清目秀,温柔似水。 “我也……不尽是思念秦王殿下……” 苏清韵犹豫,总觉得话哪里不对。 王绮乐闻言“扑哧”笑出声。 “韵姐姐,你说的这番话是不是就代表着你在思念秦王殿下?” 苏清韵顿了一顿,哑然失笑。 “你这丫头,竟会套我的话了?” “阿乐想要韵姐姐开心开心嘛,韵姐姐终于笑了,之前总是愁眉苦脸的,会叫人担心的。” “好了,我没事的。” 王绮乐见她眼中似乎去了一些阴霾。 “对了,韵姐姐,你总是待在府中不得无聊吗?要不随阿乐出去走走?林府小姐林盈今日回家,明日大宴宾客,林盈小姐可邀请了你?” “林盈?” 苏清韵回想,“我好像没有收到林府的邀请函。” 王绮乐一愣,“咦?林小姐没有邀请吗?” 话音刚落,白露便前来,送上了一封信。 “小姐,这是林府的邀请函,是凝霜姑娘刚刚送来的,说是林府千金林盈的洗尘宴,特意邀请小姐前去。” 王绮乐笑了。 “真是巧,我们刚刚还在说着林盈小姐呢,这会就来了邀请函。” 苏清韵接过信,让白露退下,她将信拆开,大致看了一遍。 措辞大方得当,言简意赅。 “韵姐姐,明日咱们一块去吧。” 王绮乐亲昵地挽着苏清韵的手。 “我听说林府的盈姑娘性子纯真可爱,为人又有趣。 韵姐姐咱们也不总是待在家了吧,闷闷不乐的,也出去开心开心。” 王绮乐劝着苏清韵。 苏清韵还真有几分动心了。 林夫人的女儿,林盈,她倒是愿意结交。 不知道林盈是什么样子的? 苏清韵在脑海里回想了许久,都记不清与这位林盈小姐的交集了,或许曾经见过,一面之缘,但没有机会了解过。 此时,林府在张灯结彩,格外热闹。 如王绮乐所说,林盈性格随意,纯真可爱,身为主子,却没有架子,可以与下人们打成一片,因此在林府,林盈深受上下喜爱。 她体弱多病,更惹人怜爱关怀。 她又礼貌周到,与京城诸位闺秀小姐们都保持友好。 凝霜辛苦地忙来忙去,连晚云都歇下了,她还在检查着明天的宴会。 明月高悬,皎洁如玉,她好不容易忙完了,便靠着树坐下歇息片刻,看看月亮,还有水中的月亮。 眯眼打盹,困意渐渐袭来。 一阵凉风将她惊醒,她起身要回屋,一转身就看到了林言松,吓了一跳,不由皱眉。 “少公子半夜装神弄鬼吗?” 林言松神色幽幽,“你怎么还不去睡觉?” “这就去了。” 凝霜行了个礼,正要离去,手腕忽然被林言松握住。 “盈儿是不是又故意欺负你了?” “没有。” 凝霜无动于衷地收回自己的手。 “我回去了,少公子也不必再徘徊了,早些回去吧。” 第121章 盈盈一水间 边城危机,却不妨碍京城。 有心的人自然会祈福边城安佑,无心的人也因为秦王殿下的奔赴疆场而大感放心。 确实,在京城,大家都觉得有了秦王殿下,这场战争胜负已分,稳胜,必能将那厚颜无耻,不讲诚信的郑国赶出边城。 “小姐,您看看这京城,依旧如往日般热闹,鲜少有人在为战争担心的。” 丁香掀开马车的帘子,不由慨叹一声。 苏清韵正闭目养神,闻言神色不变。 “因为伤的是边城,而不是京城。毕竟没有危及到自身。若有朝一日,敌军挥兵直上,到时候京城就不是这番繁华之景了。” “嘘,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给别人听见了,可要误会的。” 白露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苏清韵按着眉心,“本就是这个理,前朝缘何而亡,不就是纸醉金迷,在漫长无休的歌舞升平中醉生梦死吗?等到兵临城下了,方知国破家亡,避无可避。” “小姐说得正是这个道理。” 丁香唏嘘,“本来国与国之间就不存在着你来我往的君子礼仪,两军交战,胜者为上。只不过咱们如今海清和晏,也只有郑国一个危机,不至于到前朝那般支离破碎的局面。” 白露听丁香和苏清韵所说,似乎局势很是严重,她有些懵,也觉得应该不至于。 苏清韵 沉默不语,过了会睁开眼睛,掀开马车帘子,京城的喧闹闯入耳中,这是人间的声音。 她又静默片刻,轻轻将帘子放下,目光晦涩。 “孰是孰非,谁又知晓呢?就如同前朝的子民,会知晓那一日的兵临城下吗?” 有些事,连苏清韵自己都不知晓,可是冥冥之中偏偏就有一种不安甚至躁动情绪搅得她杞人忧天。 哎。 她哀叹一声,无奈又嘲笑地牵起了嘴角。 是啊,明明海清和晏的太平盛世,她到底在担心什么呀? “小姐,王府到了。” 白露和丁香小心翼翼地搀着苏清韵下了马车。 大理寺卿王府,还记得上一次来是带宋蔚去拜别王绮乐。 看着阳光照耀下的牌匾,苏清韵忽然有些恍惚,自王氏离开人世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吧? “韵姐姐,你来啦!” 一道细而甜美的声音打破了苏清韵的沉思,随后王绮乐提着裙子,双眸含笑地来到了苏清韵的面前。 莲心和碧龄紧随其后,然后便是陶氏。 “拜见表舅母,许久不见,表舅母的气质越发温婉了。” 苏清韵淡淡一笑。 “韵儿不必客气,韵儿也出落得越发窈窕了。” 陶氏确实变了许多,曾经也是娇纵傲慢的贵妇人,后来因为识人不清,最宝贝的女儿也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危在旦夕,可以说曾经 差一点酿成大错。 她摩挲着一串佛珠,可以看出眉眼之间平和了许多。 苏清韵但笑不语。 陶氏不厌其烦地嘱托王绮乐要注意安全,让莲心和碧龄好好照顾小姐。 随后她看了一眼苏清韵,语气惋惜。 “风云变幻,秦王殿下又非寻常人等,此番前去边城,韵儿也别太担心了。” 苏清韵温和有礼。 “劳烦表舅母关心了,保家卫国,是秦王殿下的职责。况且情况危急,秦王殿下怎么能只顾儿女情长而忽视国家之计呢?” “甚好,”陶氏见苏清韵不卑不亢,也觉得很欣慰。 “相府的千金,果然懂礼数,识大体。这样才好做秦王府的王妃,秦王殿下的贤内助。” “表舅母谬赞了……” 陶氏随后又问了一些崔氏的情况,苏清韵都一一作答。 好不容易客套话结束了,苏清韵和王绮乐上了同一驾马车,她总算可以松了口气。 “母亲也是关心嘛,”王绮乐笑容乖巧,“韵姐姐,你今日可真美,阿乐好羡慕啊。” 对于林府的小姐,苏清韵还是颇愿结识的,所以她今日好好打扮了一番。 着了一身紫色的襦裙,三千青丝用一支荷花簪和白雪珠钗挽起,施了粉黛,面上颜色清雅,浓淡相宜。 苏清韵笑了笑,将王绮乐额前的碎发拨弄后去。 “不用总是看 我,阿乐也很美啊。” 王绮乐年纪小,如今在渐渐长开,原本稚嫩略显青涩的五官也多了一些温柔与雅致的美感。 虽然怯怯的,但她很乖巧,文静,充满了书香气息。 之前小家碧玉的相貌,渐渐也变得大气端庄了。 到底也是京城闺秀。 “以后啊,真是便宜那个刑部尚书家的公子了,能娶到我们阿乐这么德才兼备又貌美如花的女子。” 苏清韵由衷感慨。 王绮乐闻言却羞红了脸,转过身去,声音格外地温柔。 “韵姐姐,你怎么提起了祝公子呀,我们不是在说韵姐姐吗?” 苏清韵失笑出声,“怎么?这位祝公子若是敢对你不好,你便告诉韵姐姐,韵姐姐亲自给你出气。” 王绮乐咕哝着,面红耳赤。 “我……我还没有见过祝公子呢。好了好了,韵姐姐,我们不说这件事了,马上就要到林府了吧?” “是啊,再转了个弯,就是林府了。” 苏清韵见她这般害羞,便笑笑,这件事就过去了。 刑部尚书与苏相交好,听父亲说,公子祝桓人品德行都靠得住,想必应该是个良配吧。 她笑了笑,没有多想。 王绮乐脸皮薄,迫不及待地跟她说林盈的事转移视线。 “林小姐待人极好,只不过自小便体弱多病,上天对这样好的人也太不公平了。” 王 绮乐为林盈愤愤不平,似乎忘了自己也是自小体弱多病。 苏清韵哑然失笑,“既然在阿乐心中,这位林小姐通身都是优点,洁白无瑕,我倒是更想见识一下了。” 话说着,便到了林府。 苏清韵和王绮乐刚一下马车,就受到了来自林府门童的热情招呼。 “是苏小姐和王小姐吧?快快请进,夫人已经吩咐过了,若是见到了二位,便直接进去。” “多谢。” 苏清韵微微一笑。 这林府人声鼎沸,却不让人觉得吵闹。 京城的贵妇人们,大家闺秀们,几乎都在邀请行列之中。 林盈小姐的面子可不小。 苏清韵一进去,便看到了忙得晕头转向的凝霜,她脸色微红,头发也有些凌乱。 不过难得的是,苏清韵并没有在凝霜附近找寻到林言松的影子。 “苏小姐来了?” 凝霜也看到了苏清韵,穿过人群,直直地来到这边。 “请苏小姐和王小姐随我来,二位的位置在前面。” 相离很近,苏清韵还注意到了凝霜的眼睛下多了黑眼圈,她不禁好奇。 “凝霜姑娘最近休息不好吗?” “苏小姐多虑了,这段时间林府上上下下都繁忙,休息没有跟上。” 凝霜这样解释。 苏清韵应了一声,可是她见林府其他的丫头远远没有凝霜这么忙啊? 莫非就因为她是大丫头? 第122章 木簪子 不过是个小事罢了,苏清韵也没多纠结这个事。 凝霜将她们领到事先安排好的位置,留了一句“夫人和小姐一会就过来”,然后又匆匆忙忙走开了。 连王绮乐都忍不住说了一句,“凝霜姑娘好忙啊。” 苏清韵无奈,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瞥见林夫人过来了,她连忙提醒了一声王绮乐,王绮乐和苏清韵一起站起来。 “林夫人好。” 林夫人今日的气色比往常都要好,眼中始终是带着笑意的,和蔼可亲,温文尔雅。 “二位小姐无需多礼。” 苏清韵不由弯起嘴角,与王绮乐各看了一眼,“夫人看起来心情很好,想必是林小姐的功劳吧。” 林夫人掩唇一笑,笑声温和。 “苏小姐说的是,正是盈儿。实话说,盈儿已经在云仙谷养了许久的身子了,这好不容易可以回来,我和老爷啊,还有这林府上上下下的人,都高兴得不得了呢,还请小姐们不要见怪才是。” “夫人这话可就冤枉我们了,我们为夫人,为林府高兴还来不及呢。” 苏清韵眉眼弯弯,眼睛极亮,驱散了些阴霾之色。 “刚才一路上,阿乐都在跟我讲着林小姐如何如何般天姿国色性情又是如何如何真诚潇洒,惹得我 很是期待呢。” “盈儿哪有王小姐说得那样好呀?不过是个爱玩爱闹的丫头,这会肯定是在花园里,缠着她的言松哥哥呢。哎,盈儿越长大倒是越喜欢言松了。不过这丫头啊性子倒是一日比一日活泼。” 虽林夫人这么说,但是她脸上的笑意却止不住。 晚云给苏清韵和王绮乐上了茶和小糕点。 林夫人与她们边品茶,边聊起林盈的事。 “盈儿,你给我!好了,你也别闹了,待会客人都到齐了,今天你是主角,你该去正厅招呼客人。” 花园里,林言松有些不耐烦地看着石头上站着的姑娘。 “不给,我好不容易回来家中,言松哥哥也好不容易来一趟林府,没有礼物送我也就罢了。不过一个木簪子,言松哥哥都不肯给我,真是小气!” 那姑娘一袭碧色罗衣,衣袂飘飘,头戴红簪,腰间佩玉。 她姿色明艳,面容亮丽,语笑嫣然,声音清悦。 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如同一汪清泉,明亮清澈。 总之,这是个第一眼就很吸引人的姑娘。 “我给别的给你,这个不行。你想要什么簪子,金的银的还是玉的,梅花酒庄都能给你,但是唯独这个不行!” 林言松说得口干舌燥,“ 这个簪子又不好看,木木愣愣的,太简陋,不够大气,盈儿这个不适合你,你戴着不好看。” 林盈挑眉,转弄着手中的木簪子,一股子木香味扑鼻而来,梅花也没了红艳颜色,显得不够美丽。 林盈转着簪子,直到在簪尾处看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她莞尔一笑,眼睛更加亮,“不嘛言松哥哥,盈儿就想要这个簪子。言松哥哥若是不肯给,那我就去让母亲帮我说情了。” 林言松万分无奈,也不太愿意跟她周旋了,一个转身将木簪子夺回,收回袖中。 “哇,真不愧是江湖人士,”林盈眉目欢喜,“好厉害啊,言松哥哥,你教我刚才那招吧,我想学!” “盈儿,你怎么越发闹腾了?” 林言松拢了拢衣袖,他实在是拿这个侄女没有办法。 林盈表情可爱,鼓着腮帮子,不甘心地哼了一声,“我还说言松哥哥无情无义呢,居然这样对盈儿?不过是一个木簪子罢了,都不给我。” “你也说了,就是一个木簪子罢了,要来做什么?” 林言松拍了拍她的肩膀,戏谑,“好啦,我错了,明日我就让金石送来天底下最美最珍贵的首饰,任你挑选,你喜欢什么便要什么。怎么样?还生气吗? ” 林盈撇嘴,“要那些有什么意思?金银玉石,我根本就不稀罕。言松哥哥,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将那个木簪子看成宝一样?是别人送你的,还是你要送给别人?那个人对言松哥哥来说一定很重要吧?” 林言松一本正经,“你一个小丫头就别管这些了,跟你说你也不知道,反正你要什么别的都可以,唯独这支簪子不可以。” “哼,”林盈转过身去,“不就是一个木簪子吗?我还不稀罕呢,又不好看,味道又重,哪里比得上母亲给我的翠竹簪。” 林言松于是放松地笑了,“这就对了嘛,我早跟你说了。” 林盈盯着他,似笑非笑,“言松哥哥,可我还是觉得木簪子更有趣哎……” “好了,你就别闹我了,”林言松又不知道这个古灵精怪的林盈想要干嘛,“时间也不早了,快去正厅吧。” “言松哥哥,你陪我一起去呀。” 林盈拉着林言松,笑意盈盈。 她的眼睛极为好看,任是谁看了都会觉得这姑娘真是人如其名,甜美又活泼可人。 但是这其中,并不包含林言松。 他拿开林盈的手,招招手唤来林盈的丫头秀晴,将林盈交给秀晴,微微一笑。 “什么言松哥哥? 我怎么说也是你舅舅,还是得注意分寸的。不然让别人看见,说你闲话怎么办呢?” “谁敢说呀?” 林盈有些小脾气了,抱着手臂,甚是不开心。 “言松哥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在怕谁生气呢?” “秀晴,带小姐去找夫人。” 林言松捏了捏耳垂,站在石头上,冲着林盈挥了挥手,“盈儿,我们一会再见了,舅舅现在这边歇息片刻。” 此刻他的笑容在林盈眼中看起来十分欠揍。 林盈恼火地跺脚,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便离开了。 看到林盈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林言松才得以彻底轻松,他拿出袖中的木簪子,木香味甚浓,他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抚摸着簪尾的雕刻,那凹凸不平的触感让他心跳时上时下。 手指移开,赫然是“凝霜”二字。 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林盈步伐很快,秀晴都有些跟不上,自然没有顾及到林盈阴沉的脸色。 到了正厅,她看见小姐笑若桃花,一一与经过的贵妇人小姐们行礼打招呼。 “林小姐生得可真美啊,美人的名声真不是白来的。” “林小姐也很和蔼啊,跟林夫人的眉眼气质真像,仿佛如出一辙。” “这是自然了……” 这些话层出不穷。 第123章 面熟 “盈儿很喜欢言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不叫言松舅舅了,一直叫的是言松哥哥。还说什么言松是她见过这世间最俊秀的男子呢,” 林夫人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还问过她,既然这么喜欢言松哥哥,那么如果将来有一天言松哥哥成亲了,她要怎么办?” 苏清韵听着入迷,玩笑一句,“难不成盈儿姑娘要跟着林公子成亲不可?” “不是,盈儿啊不让言松成婚,说要他一直陪着她。” 林夫人甚是头疼,“苏小姐,王小姐,你们说说瞧,哪有侄女这么依赖舅舅的。” “母亲,您又在说我的不好。还在别人面前说,哼,可让我给听见了。” 一阵香风袭来,随后便是娇俏活泼的话语。 苏清韵可算见着这位传说中的林小姐了,一眼望过去便觉惊为天人,多有感慨。 “若是真的要评选京城第一美人,我定然毫不犹豫地投给林小姐。” 苏清韵的确这样觉得,林盈的美是干净,清澈,而又灵动的。 她那种结合了端庄温雅与活泼天真的气质在京城可少有。 林盈毕竟也是个小女儿,听了这话,喜形于色,亲密地拉着苏清韵的手。 “还是这位姐姐好,盈儿喜欢,不知姐姐闺名?谁家的小姐?” “盈儿,这是相府的千金,苏大小姐。这 位是苏小姐的表妹,大理寺卿府的王小姐。” 林夫人早就猜到了林盈和苏清韵一定会投缘的。 “原是相府和大理寺卿府的小姐呀!难怪你们长得有些像呢。” 林盈对王绮乐灿烂一笑,“王小姐好呀。” 王绮乐柔柔的,“盈儿小姐。” “对了,我还不知苏姐姐的闺名呢,也好让盈儿称呼。” 林盈仍旧拉着苏清韵的手,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苏清韵。 林夫人又是无奈地看了一眼苏清韵。 苏清韵报之一笑,“我名清韵,盈儿可以和阿乐一样,唤我韵姐姐。” “韵姐姐?好啊,这个名字真好听。” 林盈笑起来也格外好看,就像个是天真烂漫的孩童。 她身上还有一种奇特的气质,可以让人放下警惕与不自在,莫名其妙地就觉得亲近,明明也是今天才见。 苏清韵笑了笑,可能这就是林小姐的魅力所在吧。 “哎,凝霜,”林盈滔滔不绝地说着她在云仙谷的日子,忽然抬手叫了丫头,“苏小姐和王小姐的茶凉了,你再去提壶热的过来。” 凝霜垂眸,应了一声,将原本那壶凉的茶给提走了。 苏清韵看着凝霜的背影,不由皱了皱眉头。 “盈儿,凝霜已经够累的了,这些事晚云和秀晴不都可以做?” 林夫人随口指出,“凝霜这几天为了 你的宴会都没有休息好。” 林盈笑眯眯的,“那怎么啦?我就是刚好看见了凝霜,然后让她去给二位小姐换壶新茶罢了,母亲,您这都要责怪我呀。” “什么责怪不责怪的,你这孩子也会说话,”林夫人看着女儿仁爱地笑了,“等今天结束之后,你可要好好犒劳一下凝霜。” “知道啦,这是自然的。” 林盈抬眉,“凝霜毕竟再怎么说都是母亲的丫头嘛。咦,对了,韵姐姐,阿乐姐姐,咱们刚才讲到哪了?” 苏清韵有些记不清了。 “云仙谷的瀑布,盈儿小姐说天下一绝。” 王绮乐提醒。 林盈接过话头来,“啊对,云仙谷瀑布,这个世人知道得不多,都以为关中花镜瀑布才是独步天下,其实盈儿倒觉得云仙谷瀑布比花镜瀑布更加壮观……” 凝霜的动作很快,没要等多久,就提了一壶新茶过来。 苏清韵不动声色地打量她,注意到了一点很不寻常的事,凝霜在为她们斟茶的时候,手指竟然有微微的颤抖,而她的额角也出了好几汗。 苏清韵不禁沉默,凝霜看起来是真的很累啊。 “凝霜,等一会宴会开始的时候,你就回屋休息一下吧。” 林夫人自然也看出来了,“晚云,你接凝霜的活。” “母亲……” 林盈撒娇似的唤了一声 。 凝霜眉目低垂,“夫人,还是等今天都结束了我再去休息吧,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这个时候我若是走了,恐怕会缺人手。” “就是呀,凝霜姐姐说得有道理。” 林盈笑得很开心。 苏清韵却觉得怪怪的,“真的没事吗凝霜,我瞧你脸色不是很好。” 凝霜微微一笑,“多谢苏小姐关怀,凝霜无碍。又有客人来了,我先去招呼了。” “好,你先去吧。” 林夫人眸中有几分担心。 林盈继续往下讲。 苏清韵听着却没那么入神了,她瞥见庭外柱子后,林言松目光追随着这边来那边去的凝霜,满是担忧的神情。 正当她想问一问的时候,门口忽然进来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女人。 浓妆艳抹,半透明的面纱,朦胧而美。 其余的苏清韵便不想再看了。 她陷入沉默,万万没想到今天会在林府遇到苏映雪那个女人。 “母亲,那些人是谁呀?” 林盈问。 “齐王府的雪姬和玉姬,穿红衣的是雪姬,穿粉衣的便是玉姬。” 林夫人朝着那两位轻轻一笑,“盈儿你忘了,还是你说要邀请齐王府的人呢。” 林盈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的,哎,忙着与韵姐姐和阿乐姐姐说话,我都把别人给忘了。二位姐姐,恕盈儿失陪啦,盈儿去见见 其他人,也不能光顾着这边。” 林夫人也起身,陪同她一起。 “那就一会再见了。” 自从见到了苏映雪,苏清韵的心情便不怎么好。 说的不好听点,真是扫兴。 她抿了一下口清茶,又想起了凝霜那奇奇怪怪的样子。 怎么又觉得……不太对劲了呢。 “韵姐姐,我怎么觉得那戴着面纱的女子有些熟悉呢?” 王绮乐盯着苏映雪看,越看越觉得熟悉。 苏清韵摇了摇头,假装若无其事,“不知晓,那是齐王府的侍妾,阿乐你怎么会觉得她熟悉呢?” “这就是齐王府的侍妾呀?” 王绮乐稍微惊讶,凑近苏清韵,声音放低,“那个欠了江南十万两银子的雪姬吗?” 苏清韵原本闷闷不乐,被王绮乐这么一说倒是笑了。 “是啊,原来阿乐也知道那件事啊?” “那事传得沸沸腾腾的,我也是听碧龄说的。” 王绮乐难得这么八卦,“因为觉得很不可思议,王府竟然会欠下十万两银子。母亲说了,这个齐王府的雪姬,不是什么安分的主。” 苏清韵越想越觉得好笑,她再次看向苏映雪。 苏映雪正与林盈相谈甚欢,隐去了暴躁狂傲,她竟也看起来像个主子了。 不过在玉姬的面前,还是有失端庄。 如今这京城,大家都说玉姬远胜雪姬呢。 第124章 挑衅 “哟,这不是苏大小姐吗?许久不见,苏大小姐依旧花容月貌,仪态温雅,不过我瞧苏大小姐的眉宇之间似乎仍有一丝怨气呢?莫非是还在为婚期推后而郁郁寡欢?” 苏映雪的声音称得上甜美,尾音上扬,却让苏清韵觉得刺刺的,带着些矫揉造作的感情,她眉毛高扬,眼神含笑,不甚好友,仿佛是在看笑话,迫不及待就要来嘲笑她,也像是来挑衅的。 玉姬和丫头素衣就在后面,对这苏映雪,皆是一闪而过的讽刺。 苏清韵淡笑一声,“许久不见,雪姬夫人倒是比往日气色好些了,想必是与江南的恩怨一笔勾销了?如此甚好,原本我还在为你担心呢,想着去帮帮你,不过还是没有赶得上,真是可惜了。” 这话一出,苏映雪脸上的笑容就僵了,旁边的人也开始窃窃私语。 虽说十万两的事情过去有一阵子了,但是并不等于这件事就给抹杀了,只要有人提起,过往那风言风语都会被重新吹起来。 苏清韵牵起唇角,轻啜了一口茶,敛去眸中的厌恶。 她本也无意让苏映雪当众下不来台,可谁知对方先挑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是故意的,难道苏清韵要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再者,苏映雪这回也算撞枪口上了,苏清韵原些还因为察觉到的那些不对劲而忧心呢。 王绮乐虽然迟 钝,却也敏锐地感受到了其间的火药味,她愣了一愣,什么时候韵姐姐和齐王府的侍妾结仇了? 林盈天真烂漫地笑,拉着苏映雪的手,三言两语便化开了尴尬。 “哎呀,雪姬姐姐,你与韵姐姐认识呀?那就不用我介绍啦。梅花酒庄那事我都听说了,都怪言松哥哥不讲情面,错全在他,你们呀就别再耿耿于怀了。” 此时在庭中的林言松自然是听到了这句话,不屑地嗤笑,抱臂倚着柱子。 “林小姐客气了,那件事总归也是我不对再先,我都认了,”苏映雪愁眉紧锁,轻轻叹了一声。 “我也反省了许久,确实是我脾气有些暴躁了,林公子会生气也是人之常情。” 苏清韵似笑非笑地摩挲这杯子,心道苏映雪现在是将苦肉计的范围扩大了吗? 她的演技很好,看起来很真呢。 可是她也忽视了如今她在京城,尤其是权贵圈里的名声与信誉度了,没有几个人愿意相信她,再真又有什么用呢? 也只有王绮乐这样深居简出的小姐,还有林盈这样才回来对京城事一概不知的小姐会相信了。 林盈见她这般自责懊恼,连忙安慰。 “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没必要再提起了,况且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瞧雪姬姐姐如今倒是温柔得很,也算是有所收获吧。” 苏映雪闻言一笑,一副 端庄贤淑的做派。 “还是林小姐善解人意,温柔可人。早知有林小姐这样好的人,我也不必整日闷在齐王府中,百无聊赖的。我以后可以常来找林小姐吗?” “自然可以啦……” 苏清韵注意到林夫人低眉浅笑,神情不变。 林盈与苏映雪说说笑笑,林夫人未必就高兴。 “盈儿,你与雪姬不是一种身份,经常在一起会被笑话的。” 林夫人款款起身。 “你好歹也是未出阁的千金小姐,以后还是要注意分寸的。真是不好意思了,雪姬。” “无碍,夫人所说的我都懂。” 苏映雪微微行了个礼,以表大度。 “我也是看林小姐活泼可爱,又能懂我的心思,所以想与林小姐亲近亲近。毕竟,我在齐王府在京城都难得能遇上这么投缘的人。” 林夫人客客气气的。 “雪姬言重了,盈儿是个小孩,如何能懂你的心思呢?不过是弄巧成拙罢了。” 苏映雪眉心直跳,心中对这个林夫人颇有意见,又听林夫人说,“当然若是雪姬想来,林府也自是欢迎的。” 林盈笑了笑,“雪姬姐姐,母亲的意思就是你可以来找我玩的。母亲说话就是这样,你可不要被吓到呀。” “怎么会呢?” 苏映雪故作惊喜,“多谢林夫人宽和了,我也会常来与林夫人说说话的。” “玉姬也一同前来 吧,”林夫人对着玉姬微微一笑,“人多也热闹些,自从上回雪姬生辰宴一别,我与玉姬也许久未见面了。” “若是林夫人邀请,玉姬随时奉陪。” 被点到名的玉姬镇定,笑容温和。 相比较苏映雪的故作姿态,玉姬更加落落大方,没有丝毫用力过猛或者故意要讨好的痕迹。 或者可以说,玉姬本也没有那个心思,所以温婉天成,毫不掩饰。 “韵姐姐和阿乐姐姐也一同来吧?” 林盈忽然雀跃兴奋,“母亲说的对,人多热闹呀。若是有机会,我还想让这给姐姐陪着我一同逛逛京城呢。真是的,盈儿才回来,都快忘了京城是什么样的了。” “林小姐闲情雅致。” 玉姬低眉一笑,看了一眼苏清韵。 苏清韵无奈地笑笑,若真是有那样的局面,到时候确实热闹不凡,就是不知道这热闹是源自于好友聚会啊,还是修罗场之间的明争暗斗了。 “人家小姐可没有你这么闲。” 林夫人听了林盈这个想法也觉得有些荒谬,“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凝……晚云,带雪姬和玉姬入座。” “是,夫人,二位请跟我来。” 晚云将雪姬和玉姬带到各自的位子上。 京城中都多多少少能够看出来雪姬和玉姬不合,不过今日她们表现得却很熟稔亲密,俨然一对好姐妹。 经过十万两银子那 事,苏映雪显然长了教训,兴许是自己悟出来的,兴许是被宁鸿奕苦口婆心劝解的,兴许是被珠妃责令更改的。 总之,苏映雪确实没有了往日那股子目中无人的清高了。 苏清韵冷哼一声。 在她看来,苏映雪身上始终时不时地会透露出来算计阴谋。 苏映雪是什么样的人? 她再熟悉不过了,指望她真的改邪归正,那她前世所有的苦楚就是个笑话。 “韵姐姐,怎么好像不开心呀?” 苏清韵随之一笑,“没事。” “可是又想起了秦王殿下?” 王绮乐似乎有些担心。 苏清韵见她情真意切,心情反而好一些了,“放心吧阿乐,我只是昨天没有休息好,有些困倦了,等今日的宴会一结束,我便回去好好休息,别担心。” 王绮乐只好点点头,捻了一只糕点给苏清韵,纯真地笑了笑,唇红齿白。 “韵姐姐,你吃这个,紫薯糕很好吃的,我特别喜欢。” 苏清韵咬了一口,果真很好吃。 “凝霜呢?” 林夫人左右都没有看见凝霜,皱了皱眉,“那秀晴,你先去给贵客们上新茶,然后去将凝霜叫来。” 秀晴应声离去。 林盈闻言凝霜不见,漫不经心地抬眸一望,原本在庭中与客人聊天的林言松也不见了。 “母亲,我头发好像乱了,绯然你跟我回屋,帮我重新理一下。” 第125章 甩脸色 林夫人见她头发真的有些乱了,便让绯然带着她回屋整理。 苏清韵托腮,盯着林盈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还是觉得怪怪的,可是到底哪里怪,苏清韵却说不清楚。 她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叹一声,按了按眉心,“算了。” “韵姐姐在说什么呀?” 苏清韵看着王绮乐清澈的眼神,忽然有些羡慕,什么时候她也可以那般无忧啊? 玉姬与旁桌的夫人言笑晏晏,苏映雪几番都插不进去,内心恨得牙痒痒却又硬要保持着面上微笑。 对方是京兆尹的韩夫人,她又不敢轻易甩脸色,只敢在心中恨,既恨了京兆尹夫人又连带厌恶了玉姬。 哼,什么时候她也成了京城的交际花了? 杏花楼出身的果然不一般,长袖善舞,也不是白说的。 “韩夫人,这是雪姬,我的好妹妹。” 玉姬自然也看出了苏映雪的不悦,不急不慢地替她介绍给京兆尹夫人。 “妹妹皮肤娇嫩,昨日又无意中红豆过敏了,所以戴了面纱,无奈之举,还请韩夫人不要见怪。” 韩夫人朝着雪姬点了点头,笑容淡淡的,语气也很平静,不知她什么心思。 “雪姬夫人?百闻不如一见,怪不得深受齐王殿下宠爱,即使是半张脸,也可瞥见惊鸿容颜。” “韩夫人谬赞,我这皮囊放在京城 根本不算美,我瞧韩夫人才是真正的大美人,依稀可见年轻时灿若牡丹的模样。” 苏映雪假装受宠若惊的样子,有些得意,还真的以为韩夫人所谓的“百闻不如一见”是夸赞她绝世美貌呢。 孰知大家提起她便都会第一个想起梅花酒庄十万两银子的事。 年轻时? 素衣在玉姬后面偷偷一笑。 这苏映雪也真是不会说话,还偏要假装能言善辩的。 想要跟京城贵妇人交好,难道都不会事先去了解一下吗? 哪有女人会喜欢听到别人拐着弯说自己老? 更何况这位极其在意年龄与岁月的韩夫人呢? 果不其然,韩夫人扬了扬眉,但笑不语。 玉姬微怔,无奈地看向韩夫人,“还请夫人恕罪,妹妹不懂事,不太会说话,所以……多有冒犯,玉露替妹妹给夫人赔礼道歉。” 苏映雪听了这一番话则是完全愣住了,还很不爽,看向玉姬的眼神更是不悦。 她刚才说什么了? 哪句说错了吗? “无妨,小事罢了。” 韩夫人看了看苏映雪的面纱,“我刚才听玉姬说,雪姬红豆过敏?” 苏映雪的笑容有些僵硬,“是,我原也不知自己的身体这般虚弱,这个过敏,那个也过敏。” 她知道自己总是带着面纱会惹人怀疑的,所以早便想好了一个说辞。 “既然如此 ,我回府后让丫头给你送去一支雪颜温玉膏。” 韩夫人让自己的丫头记下,“这雪颜温玉膏还是我从江南带来的,美容养颜,也治过敏,我最近啊都用不到,留着也是白费,正好雪姬皮肤过敏,我便送给你,也算我行善积德了。” “这怎么好意思啊。” 对方的话中似乎有话。 苏映雪忽然有些犹豫,平白无故的,觉得这人不会想害自己吧? 雪颜温玉膏,她也不是很稀罕…… 若是她想要,宁鸿奕便会让人给她连夜从江南买回来。 “妹妹你就收下吧,韩夫人也是关心你呀。” 玉姬眼神示意苏映雪。 韩夫人的笑容却是有些凉了。 苏映雪心中一急,连忙应下,“那真是多谢韩夫人了,我感激不尽。” “如此便好。” 然后,韩夫人又跟玉姬说起了最近锦绣坊新出的衣裳和绸缎,两个人相谈甚欢。 苏映雪的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这个韩夫人算什么东西? 不过是京兆府的罢了,她可是齐王府的,就算是侍妾也要比京兆府的夫人位置要高吧? 怎么还轮到她给她甩脸色了呢? 真是可笑。 亏得她之前还想着结交。 芳月接过晚云的茶壶,俯身给苏映雪满了茶杯,茶香味甚浓。 苏映雪不由更加心烦意乱,反感地瞪了一眼芳月。 “夫人注意言 行举止,这里不是齐王府。” 芳月低眉顺眼,若无其事地说。 她越是这样,越是让苏映雪觉得烦躁。 就连一个丫头,都敢来教训她了? 芳月知她不服,“娘娘说了,若是夫人觉得芳月有什么不妥的,可以去宫中找娘娘说道,芳月立刻就改。” 苏映雪挤出一个笑出来,看不见她的下半张脸,只能看见她僵硬而虚假的上半张脸。 “凝霜呢?” 林夫人见晚云还有没有找到凝霜,甚是奇怪。 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连林盈都没有回来,她不由有些急了,让晚云去催一下小姐。 而正在此时,碧波亭附近,林盈和林言松拉拉扯扯,凝霜站在一旁,依旧是平淡如水,绯然则是一头雾水,不知所措。 “言松哥哥,我们快走吧,宴会就要开始了,若是再不去,母亲就要担心了。” 林盈语气软绵绵的,像是在撒娇。 林言松看了一眼凝霜,皱眉,“盈儿你先去,我一会就去。绯然,把小姐带走。” 绯然刚要上前,就听林盈一声令下,不知是进还是退。 “好了,言松哥哥,今天的回府宴你可不能缺席啊,”林盈万般无奈,“这样,我让丫头现在带凝霜去看大夫怎么样?你就别担心了,她不过是一个丫头,你难不成要为了一个丫头不参加我的宴会了?” 凝霜脸色不是很好,眼睛无神采,眼下有乌青,昏昏欲睡,很显然是过度劳累,没有休息好。 她本是路过碧波亭,想要休息片刻然后再继续干活的,谁知差点睡着,还差一点掉到湖里去。 也幸而林言松留了个心眼,担心她出事,一路跟着她。 林言松也不知将林盈的话听进去没有,他的注意力全在凝霜身上,忽然脸色瞬间就变了,一下子甩开林盈的手,奔向凝霜。 凝霜身子有些不稳,头疼眩晕得厉害,他们在争辩什么都没有听清楚,她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随后就一片漆黑。 似乎耳朵旁还有少公子的声音,说的什么呢? 她不知道。 “凝霜?凝霜!” 林言松焦急得甚至额头都冒汗了,他一把将凝霜打横抱起,仿佛已经完全看不到以外的世界了。 “盈儿,我送凝霜去兰药堂,你跟姐姐说一声。” 他匆匆留下这样一句话,便使轻功带着凝霜走了。 林盈被他快速的动作惊讶到了,愣在原地,有些不可置信地笑了一声,笑声毫无感情。 “小姐……” “绯然,你去跟着少公子和凝霜,有什么情况随时告诉我。” “是。” 绯然大概也能猜出一些了。 林府的人都能看出来少公子对凝霜有点意思,但是林小姐依赖少公子,显然不是很喜欢凝霜。 第126章 脸色不好 “林小姐回来了?” 苏清韵见旁边落座,原来是林盈。 她笑容明媚,让人不禁感慨还真是芳华少女呀。 “是啊,我还换了一个簪子,韵姐姐觉得盈儿这个簪子好看吗?” 林盈微微俯下头,苏清韵看见了她发间的那支幽绿色的簪子,晶晶亮亮的,在阳光下更是流光溢彩。 “好看,盈儿戴着也甚是好看。” 林盈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自己的簪子,眼中俱是少女般的喜悦。 “真的?我也觉得这簪子很好看,是江南天工坊做的,名叫无忧。” “无忧?” 苏清韵笑了,“这是什么意思呢?” “不知,总之就簪子名字便叫‘无忧’,大概是图个好听吧。” 苏清韵又看了一眼那簪子,颜色暗而美,令人忍不住多看,她甚至觉得这簪子似曾相识。 “盈儿,你可算回来了。” 林夫人见过新来的贵妇人们,寒暄过后,回到了正厅。 “对了,晚云说客人们都已经到了,可以让歌舞上场了。” “哦……” 林盈咬了一口切好的水果,没大在意,“那就上呗。” 不一会,庭中来了一群妙曼女子,各抱乐器,还有一群纤柔女子,腰肢细软,长袖飘飘。 为首的女子姿容佳秀,气质温婉如水,手指修长洁白,她正低头试着琵琶音,缓缓抬头亦是再次惊艳众人。 苏清韵眸色复杂, 她不由捏紧了双拳,心中的那怪异之感弥漫开来,让她浑身不舒服。 怎么会呢? 怎么会在京城见到欢煦坊的歌姬? 怎么会在京城见到程妙音? 身份目的俱不明的程妙音。 琵琶声如珠玉,女子声如天籁,一舞倾城,恍若春风归来,酥雨拂面,令人如痴如醉。 “韵姐姐,你看那个穿浅红色衣裳的女子,那可是天下第一乐坊的天下第一歌姬,韵姐姐知道江南的欢煦坊吗?” 林盈小声跟苏清韵说着话。 “略有耳闻。” 苏清韵表情淡淡,似乎并不太感兴趣,“不过既是江南的,为何来了京城,是林小姐亲自邀请的?” 林盈“扑哧”一笑,“我哪有那个本事能让欢煦坊千里迢迢从江南赶到京城呀?她们本就是在京城落了脚,趁她们还没有走,我便邀请了她们来林府演奏跳舞。毕竟是天下第一乐坊啊!此等良机,断然不可辜负。” “本就是在京城?” 苏清韵不由皱眉,“这话是什么意思?若是天下第一歌姬来到京城,想必京城人会很欢迎吧?怎么我好像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呢?” “韵姐姐不知道吗?” 林盈喝了口茶,戏谑地笑,“一定是韵姐姐太在意秦王殿下的事了,心心念念的都是秦王殿下,对于京城里发生的事情都不关心了。韵姐姐不信去随便问一下哪位夫 人小姐,也知道这件事。” 苏清韵愣了愣,别过视线去,“是吗?” “是呀,韵姐姐!” 林盈似乎故意戏弄她。苏清韵笑了笑,“好,那便算我错了,竟不知妙音姑娘来京城了。” “嗯?听韵姐姐的语气,似乎与妙音姑娘相识?” 林盈竖起耳朵。 苏清韵不太想多说,“前些日子去江南游玩,在梅花酒庄遇到了妙音姑娘,是林公子请去给被困在大雨中的客人解闷的。” “哦对,我想起来了,听言松哥哥讲过这事。” 林盈拍了拍手,“那等会结束后,咱们去见见妙音姑娘吧,她的声音真好听。” 苏清韵“嗯”了一声,她再次看向弹琵琶的程妙音。 若说此次是巧合,苏清韵是绝不会相信的。 她明明不是程妙音,却顶替了程妙音的身份。 明明是江南歌姬,却忽然来了京城。 到底为了什么呢? 苏清韵苦思冥想着这个问题,等到演奏结束,四周响起掌声,她才回过神来。 一结束,林盈便拉着苏清韵去找了正在收拾的程妙音。 “林小姐好,”程妙音见到苏清韵倒没有很惊讶,“多日不见,苏小姐还记得妙音吗?” 苏清韵浮现笑容,“自是记得,妙音姑娘的声音较之天籁还要略胜一筹,上次的梅花酒庄演奏,也令我印象深刻。” 妙音抱着琵琶,莞尔一笑, “得苏小姐高度评价,妙音怕是担当不起。” “妙音姑娘此番来京城,所为何事?打算待多久?” 苏清韵想不通,便去问她。 一行歌姬舞女渐渐都散开了,妙音,林盈和苏清韵三个人往花园那边方向走去。 “实不相瞒,原是宫中的珠妃娘娘想听江南曲,特意邀请我们来京城,”妙音边走边说,“毕竟是皇宫娘娘,欢煦坊也不敢不给面子,于是便来了。正巧坊主也让我们在京城多待几日,学学京城的乐坊。这一来,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回去。” 林盈觉得好玩,“学京城的乐坊做什么?你们江南欢煦坊已是天下第一了,还怕弦上坊会超过你们不成吗?” 妙音笑声清甜,很干净,“林小姐快人快语,说话倒是有意思得很。我们坊主啊居安思危,教导我们要不断学习,不然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后来者给取而代之。” “妙音姑娘说的有道理。” 苏清韵轻轻笑了笑,隐去沉重,漫不经心地拂过黄花,“原来是珠妃娘娘邀请欢煦坊啊……” “正是,我原本还觉得奇怪呢。后来也了解了,珠妃娘娘本就是江南人,怀念江南曲罢了。既然是宫中娘娘,欢煦坊自然更不敢怠慢了。” 与妙音说了一路,直到她回到林府为她们准备的客房中去,欢煦坊的歌姬舞女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林 盈和苏清韵回到宴会上,林盈没把这件事放心上,苏清韵却为了这个一直愁眉紧锁。 “韵姐姐,你们刚才去哪了?” 苏清韵摇了摇头,“遇到了熟人,说了几句话。” 宴会很是热闹,欢笑阵阵。 苏清韵却觉得心情格外压抑,一点都没有想象中的轻松与愉悦。 一是因为凝霜的不对劲,二是因为苏映雪的忽然来访,三是因为程妙音还有珠妃。 尤其是最后一件事,不可能那么巧合的…… 她忽然觉得胸口闷闷的。 丁香和白露连忙扶住她,王绮乐甚是担心,“韵姐姐,你怎么了呀?脸色不太好。” “小姐,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丁香轻声提议。 苏清韵按了按眉心,也正有此意。 林夫人和林盈都表示很遗憾,却也没有办法,只能下次再约。 临走前,苏清韵与玉姬交换了一个眼神,玉姬了然,点了点头。 苏清韵这是让她宴会结束后将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她。 “看来苏小姐还是很担心秦王殿下啊,连林小姐的宴会都坚持不到最后。” 苏映雪看见苏清韵走了,既不甘还有些嘲笑。 不过她这话太没什么水平,说了也没有人想往下接。 苏清韵更是对她熟视无睹,仿佛不存在。 苏映雪更加来火,哼了一声。 素衣瞥了一眼那边,十分心疼芳月居然有这样一个主子。 第127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苏清韵回了相府,跟崔氏说了一会话,告诉她不要紧,然后便托言困倦,回去休息了。 秋桐居,王绮乐与崔氏略作寒暄,王绮乐流露出对苏清韵的担心,“韵姐姐今天在宴会上的情绪太奇怪了,时好时坏的。” 崔氏皱眉,“宴会上发生了什么吗?” 王绮乐思索,“似乎是齐王府的雪姬出现的时候,韵姐姐有一瞬的惊讶,随后我就觉得姐姐心情不是很好了。然后……阿乐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怪怪的。” 崔氏拍了拍她的手,温婉一笑。 “不明白就别想了,多谢阿乐陪着我们韵儿,既然韵儿都回屋休息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王绮乐和丫头离开之后,崔氏看向紫藤苑的方向,愁眉紧锁,自言自语。 “怎么最近都心事重重的样子?老爷是,连韵儿也是,相府到底怎么了?” 崔嬷嬷替崔氏披上一件厚衣裳,“夫人,咱们也回去吧,不一会就要起风了,您万一受凉了可不好。” 崔氏抓着衣领,语气听起来像叹息声。 “走吧。等小姐醒了,别忘了让琥珀给小姐送去红糖姜茶,另外让紫苏去厨房让人给小姐准备银耳燕窝粥。对了,秦王殿下离开京城几日了?” “回夫人,算上今天,快要一个月了。” 崔嬷嬷亦步亦趋。 “原来已经快一个月了……” 崔氏闻言顿住脚步,“这个时候边城估计还在水深火热之中,急不得。” “听白露说,小姐这几日忧虑压抑,茶不思饭不想的,恐怕是担心秦王殿下,夫人要不要去劝劝小姐?” 崔氏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些事韵儿自己都懂,无需我跟她再讲。她是个识大体又聪慧的姑娘,我能做的就是在她身边陪着她。哎,真是世事难料,怎么邻国竟忽然侵犯边城了,这不是挑起战争,危害黎民百姓吗?” 崔嬷嬷附和,“郑国狼子野心,路人皆知。不过相信秦王殿下和南宫将军这回一定能把郑国打得落花流水,让他不敢再侵犯。” “若能那样,便再好不过了。” 起风了,崔氏感觉一阵冰凉,她不由哆嗦了身子,不再停留。 崔嬷嬷连忙带着夫人回屋。 秋姨娘自从一听到丁香和白露所说的,思考片刻,披了一件衣裳便离开了烟雨阁。 苏清韵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脑子里一片混乱,一时想着这个,一时又想着那个,全是让她迷惑不解的事情。 那么多事情堆积在一块,偏偏她又什么突破点都没有,让她毫无招架之力,甚至头疼欲裂。 她叹息一声,支着身体起来 ,坐到窗前,一阵凉风袭入屋子,风声簌簌,让她想起了森林中的风叶之声。 风吹起了她的秀发,飘飘然。 苏清韵的拳头撑着脑袋,闭目沉思,想的东西却那么杂而无序。 “小姐……” 紫苏见窗子被打开了,甚是慌张,赶忙进来将窗子关上。 “外面正起风呢,估计一会还要下雨,小姐,您这会气色本就不好,更不能遭受打击了。” “什么打击?” 苏清韵打了个哈欠,很是困倦却怎么都无法睡得安生,导致她眼神涣散,无精打采。 “不过是透会气罢了,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紫苏着急,“那也不行,小姐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小姐您快进里面去,琥珀刚刚送来了红糖姜茶。” 苏清韵无奈地笑了笑,只好随她去了。 紫苏关好窗子后,将桌上的红糖姜茶端起来,“来,小姐,暖暖身子。” 苏清韵勉强喝了几口,然后便喝不下去了,紫苏也是很为难,“小姐……” “小姐,秋姨娘来了。” 正当紫苏想火力全开劝苏清韵将茶全部喝下去之时,丁香来报。 苏清韵微愣,转念一想也觉得正常,她挥挥手让紫苏先下去,一会喝红糖姜茶。 紫苏自然是不信的,却也没有法子了。 她偷偷拉 住丁香,让丁香喂小姐喝完最后的姜茶。 “大小姐怎么气色如此糟糕?” 秋姨娘坐在床边,目光担忧,甚是不安,握着苏清韵的手,狠狠地皱眉。 “连手都冰凉的,丁香,将姜茶端来,我来喂大小姐喝。” 苏清韵感觉身子时冷时热,她原还以为是心理反应。 不过姜茶她确实喝不下去了,忍着又多喝了两口,便不想再张口了。 秋姨娘甚是无奈,将碗放下,“大小姐怕是要生病了。” 苏清韵摇了摇头,“无妨,我休息休息便好了。” “想必这阵日子有很多事困扰着大小姐,我心中也懂。秦王殿下还没有回来,妙音便又来到了京城,不知道怀的什么心思。” 秋姨娘幽幽叹气。 苏清韵觉得口干舌燥,确实有些昏昏沉沉的,她强打起精神,“姨娘知道了?” “听丁香说的。” 秋姨娘连忙扶着她坐好,“大小姐也别怪罪丁香,丁香和我都会保护好大小姐的。那妙音不是个善茬,大小姐要分外小心。” 苏清韵若有所思。 “她改头换面的目的现在尚不知晓,隐藏得确实很深,我们查到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不知道她是想报私仇还是会对我们构成威胁?因为一切都让人捉摸不透,所以才……况且,妙 音来京城的缘由是珠妃娘娘。” “珠妃娘娘?” 秋姨娘蹙眉,“齐王殿下的母妃?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了,还真是让人觉得怪怪的。” “姨娘对珠妃怎么看?” 苏清韵呼吸微重。 “珠妃娘娘在宫中并不受宠,却能在每次的后宫争端中中立,保持平和,不被牵扯,亦或者说是全身而退,想必也是个有本事的娘娘。” “她啊,确实有本事。” 苏清韵的声音低沉,听起来有些嘶哑,含着讽刺。 秋姨娘顿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不过……” 苏清韵睁开眼睛,“不过什么?” “我也是昨天在研墨的时候听老爷说的,最近珠妃娘娘的兄长和父亲屡屡立功,陛下似乎想将他们从地方调到京城,予以重任。我虽对朝中之事并不了解,不过看老爷态度,似乎并不满意。” 秋姨娘缓缓道来。 “看来,近日朝中也是不太安宁。”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心中更加压抑,她握着拳头,却没什么劲。 “说不定也未必只有朝中不安宁,后宫兴许也是风起云涌。”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外面一阵骚动,继而呼啸声来,似乎在迎接着狂风骤雨。 苏清韵觉得眼前似乎变得昏暗了,她怔然片刻,心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128章 不择手段 昏暗酝酿了许久,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倾涌而来。 这大概是秋天的最后一场雨,告别凉秋,迎来寒冬,因此这场雨既凉又冷。 苏清韵半夜里没睡着,听了一夜的风声,第二天早上她才沉沉睡过去。 崔氏紫藤苑偏房中,紧紧攥着衣袖,面色焦急地看着写方子的大夫。 苏相在一旁扶着她,让她宽心。 “大夫,韵儿怎么样了?” 大夫将药方子给崔氏。 “大小姐受了些风寒,加上心中郁气积结,气血虚,所以才会这样,不过夫人和相爷不必担心,小姐按时吃药,每日早晚两次,静养一阵子,便能恢复气色。” “琥珀,紫苏,快拿着房子去药房抓药。” 崔氏匆匆看了一眼方子,然后便迫不及待地交给丫头,“多抓一些回来。” 紫苏和琥珀赶忙去买药。 大夫捻着胡子,一遍又一遍地叮嘱。 “夫人和相爷要注意了,小姐身子本就虚弱,断然不能暴露在风雨之中。夫人也是一样的。还有,小姐心情不是很好,郁郁寡欢,也容易成心结,影响气血流畅,若是可以的话,夫人和相爷可以让小姐放松放松,听曲子还是做什么的,都可以。” “知道了,多谢大夫。” 崔氏记在心中,“辛苦大夫了,茱萸。” 丫头上 前,给大夫送了一些礼物。 白大夫推辞了一下便欣然接受。 “夫人将我刚才说的记住就好了,小姐主要是心结,能解开就好了,其余都是小问题。” 雨稀里哗啦的,越下越大。 苏相见状,让小厮将大夫和小学徒送回兰药堂。 崔氏赶忙回去照顾苏清韵。 苏相被扰得头疼,一方面是朝中的事务,一方面又是女儿生病。 “老爷,您也休息休息吧,别韵儿还没有起来,您又倒下去了。” 崔氏见他眼下乌青,也甚是心疼,让丁香去上茶。 苏相摆摆手,“我无碍,你好好照顾韵儿。最近确实发生了很多事,也不知边城危机什么时候可以解除?” “韵儿还是因为担心秦王殿下才病倒的,”崔氏拉好苏清韵的被子,无奈地叹了一声,“老爷,边城那边有消息吗?” 苏相摇头,“一点消息都没有,陛下也担心呢,而我身为丞相,却不能为陛下排忧解难,实在是我的失职。” 崔氏宽慰,“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老爷也别自责了,秦王殿下少年将军,南宫将军则是百经沙场,有谋略,机智冷静,更何况咱们还有许多戍守边关的将士,英勇无畏,必能护佑宁国国土。” 听了这一番话,苏相不仅没有舒展眉头,反而又 叹了口气。 “不知为什么,这几日总是感觉不好。一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兴许是我的错觉吧,但愿一切安好。” “是啊,老爷,您就别多想了,身体要紧。” 崔氏瞧他这样,也很担心,“彩云,微雨,送老爷回屋。” “那韵儿就交给夫人了,韵儿醒了,你再唤我。” 苏相昨夜忙公务忙到很晚,又因为心中有事,没有休息好。 这会苏清韵昏迷不醒,他担心,更是难以入睡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得以进入梦乡。 苏清韵直到傍晚时分才睁开眼睛,感觉浑身疲惫,喉咙疼得很。 紫苏见小姐醒了,兴奋地差点打翻了药碗,连忙出去高声唤来丁香白露,还有刚到秋桐居的崔氏与苏昊,没过多久,就连苏相都来了。 “韵儿,你可算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崔氏面露欢喜,和蔼地将她扶起来,“慢慢点。白露,去看看药有没有煎好。” 苏清韵掩唇咳了一声,嗓子有些干,声音没有了往日那般的通透。 “还是有些不舒服,外面是在下雨吗?” 她听见外面风雨声重,不由看了看门外,紫藤被打得低下了头,看起来雨势不小。 苏昊趴在床上,用他那胖胖的小手握着苏清韵的手,“阿姐手好凉,昊 儿给阿姐暖暖。” 苏清韵不由笑了一声,脸色仍有些苍白,“昊儿真乖,阿姐很开心。” “韵儿,这些日子你受累了。” 苏相蹙眉。 苏清韵咳了咳,崔氏连忙拍拍她的后背。 苏清韵沉沉吐出一口气,“到底还是韵儿身体不好。” “你就好好休息吧,如今气候骤变,冷意袭人,冬天快到了,你更要注意身子。” “药来了!” 白露端来药,崔氏亲自喂她,“小心点,有些烫。” “对了,韵儿,林府的小姐来看过你一次,不过那时候你还睡着,林小姐送来一些补品,然后便离开了。” 崔氏怕苏清韵无聊,“林小姐似乎还挺自责的,觉得是她让你受风寒了。” 苏清韵轻轻一笑,“那母亲过会帮我书信一封给林小姐,说这事与她无关,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好。来,韵儿,还有最后一点。” 药很苦,苏清韵还是硬着头皮喝下了。 崔氏将碗给白露,让她再上一杯开水。 她摸了摸苏清韵的头,又试了试自己的,“还是有些烫,韵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想不想继续休息了?” 苏清韵觉得胸口有些闷,有些堵。 “母亲,我想再休息一会,还是有些不舒服。您也去休息吧,韵儿瞧母亲也累了。” 崔 氏见她脸色很憔悴,只好让她继续休养,一行人都离去,丁香白露还有紫苏留下来照顾。 苏清韵闭目养神,呼吸沉重,低低地唤了一声紫苏,紫苏闻言连忙过去。 “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我渴了,去换一盏新茶来。” 紫苏走了之后,苏清韵起身,丁香和白露在一旁扶着。 “玉姬有信来吗?” 丁香点头,从袖中将信拿出来,拆开递给苏清韵。 “今天一大清早,素衣便偷偷摸摸送来了信,那个时候小姐刚刚睡下,我便没有给小姐看。” “无妨。” 苏清韵浏览了一遍,将信放回信封里,让丁香将信给烧掉。 林府宴会上并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与寻常的宴会并无差别。 苏映雪收敛起真实性格,与一些贵妇人相谈甚欢。 苏清韵敛眉,看来苏映雪已经在布她的局了,第一步就是拉拢京城诸位有地位的小姐夫人们,为她造势。 苏清韵冷哼一声,苏映雪的野心绝不容小觑,这个女人手段低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同那珠妃是一样的德行。 不可轻视任何一个敌人。 “白露,父亲在书房吗?” 白露点头,“每日这个时候,老爷都会在书房处理公务。” “去请父亲来,就说我有事情要跟父亲商谈。” 第129章 反常必为妖 苏相很快就来到了紫藤苑,他原只是以为苏清韵想问他崔氏和苏昊的事情,却没想到苏清韵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当场愣住了。 “父亲可是忧心陛下对珠妃娘娘的兄长与父亲委以重任这件事?” 可以看出来苏清韵的脸色仍旧苍白,声音沙哑低沉,但语气却坚定有力。 苏相愣了一秒,正襟危坐,“可是秋姨娘告诉你的?” 秋姨娘时常在书房里红袖,添,香。 苏清韵点了点头。 “正是秋姨娘,姨娘还说父亲似乎不太满意。韵儿想知道父亲为什么不太满意?” 苏相觉得很奇怪,他这个女儿为什么忽然问起朝堂之事? 苏相略作思索,以为只是苏清韵一时好奇,不过这个时候的一时好奇不是更奇怪吗? “父亲不必纠结于韵儿到底是怎么想的,”苏清韵看出了苏相的疑惑,“父亲只需知道女儿也想为父亲排忧解难。” 苏相无奈地叹了一声。 “告诉你也无妨,我确实对陛下想重用珠妃娘娘的兄长与父亲这一点不太服气,也曾上书劝诫过陛下,不过陛下没有采纳我的建议。” 苏清韵蹙眉,“珠妃娘娘的父兄可是行为不端?” “岂止是行为不端,简直无良,只知残害百姓。” 苏相提起这两个人就深恶痛绝。 “孙道和孙无易这对父子无恶不作,仗 着珠妃进宫当了娘娘,狐假虎威,原本他们就是关中的地主土豪,这下子又有珠妃做后盾,在关中一带更是嚣张跋扈,大白天都敢横着走路,欺压百姓,肆无忌惮。” “这样的人,应该好好教训才是,陛下怎么反而会对他们委以重任呢?这不是置百姓于不顾吗?” 苏清韵眉头紧锁,觉得不可思议。 苏相尽管万分无奈,却气恼得不肯罢休。 “是啊,我也觉得陛下此举不妥,林大人还有御史台的其他大人们也上书给陛下了,陛下都没有听。” “林大人?” 苏清韵心中暗暗揣测这个皇帝莫不是老糊涂了? “这对父子曾经在关中闯下大祸,闹出了人命,还是珠妃娘娘力保,瞒天过海,事情不了了之。” “在那之后,他们消停了一段时间,依旧飞扬跋扈,不知天高地厚。” 苏相很是怀疑,“但他们最近的‘重出江湖’显然不是好事,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帮助官府屡破案子,还给官府提议如何治理洪水以及管理关中城。” 苏相冷笑着摇摇头。 “若说他们没有算盘,我是断然不信的。除非是脱胎换骨了,不然不可能这么快从人人畏惧的地方恶霸转变成忧国忧民的有志之士的。” 苏清韵“嗯”了一声,若有所思。 “我与父亲想法一致,想必 这孙家父子背后另有谋划,不,这其中应该还有珠妃娘娘参与。” “珠妃?” 苏相愣了一下,“韵儿觉得珠妃与此事有关?” “是的,父亲。我刚听父亲说是珠妃娘娘瞒天过海,保下犯了大错的孙氏父子,父亲难道觉得这位后宫娘娘是等闲之辈?” 苏清韵循循善诱,语气含有引导性。 苏相原本还没有怀疑珠妃,但是听了苏清韵这一番话,也开始觉得珠妃可疑。 后宫那些娘娘之间的纷争亦是心机与城府之间的较量,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当年丽妃的死与皇后如今的处境就是一个例子…… “韵儿你的意思是?” 苏相觉得越发可疑,“珠妃娘娘想要扶持她的亲信?” “珠妃韬光养晦,肯定有这个野心。” 苏清韵肃然,“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秦王殿下离开京城奔赴战场的时候?对了父亲,最近朝中可还有什么异常吗?” 苏相仔细回想,惊醒之后方觉已是风起云涌,一字一句,“有,朝中近来确实在暗中变化。” 见苏相面色凝重,苏清韵也觉得不安,重复了一句,“父亲,什么事?” “江家……” 苏相吐出这两个字来,眉头紧蹙,眯着眼睛,目露精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似乎在思考着很重要的事。 苏清韵在等着下文,始 终没有等到。 她不由捏紧了拳头,江家? 皇后的江家吗? 江家怎么了? 苏相仍旧深陷于自己的思绪当中。 苏清韵只能试图通过回忆前世来想起一些东西。 前世……江家叛变,自立为王,被宁鸿轩带兵镇压住,最后被宁鸿轩灭门了,而后来宁鸿轩则成为了宁鸿奕的手下败将,被五马分尸致死。 可以说,前世的江家早就被处理掉了,根本就不是威胁。 但是,今生…… 苏清韵开始忧心了,如今发出的一桩又一桩的事情都在告诉她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上天怜悯她,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可上天也没有过分到让她预知未来,让她运筹帷幄,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未来会发生什么,苏清韵心中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父亲?” 苏相从恍惚中惊醒,他赶忙坐到苏清韵床边。 “韵儿,你说的很有道理,朝堂之事如今远比我想象中的要严重。若不是你提醒,我都没有注意到江家在慢慢崛起……” 苏清韵一愣,“什么?父亲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事出反常,必要妖。 江家原本强弩之末,穷途末路,如今竟在慢慢崛起? 即使是再厉害的人,要想东山再起也需要很长的时间。 江家…… 这么快,怎么可能呢? “渗透性的,”苏 相按捺住心中的激动。 “就像慢性毒药一样,一点一点的,如果不细心是不会感觉得到的。到底是江家,曾经开国功勋的后代,一家出过好几任高官厚爵的江家。” “那父亲……是怎么察觉的?” 苏清韵实在是好奇。 “韵儿,这个就说来复杂了。有时候朝堂之中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漫不经心很寻常的举措,都可能有着更深层的意思。江家立功,原以为是赎罪,哪料是暗中崛起。” 苏相敛眉,“陛下虽将太子幽禁,将江皇后打入冷宫,想必不久……若是目前的事态发展顺利的话,这两位又会重见天日的。” 苏清韵被这一番话给震慑住了,沉默片刻,“父亲,那目前……” “不好了,不好了!” 紫苏哭喊着推门进来,跪在地上,“小姐,老爷,出大事了!” 苏清韵的心一跳,忽然紧张。 苏相也被她这动作吓到了,“何事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老爷小姐恕罪!边城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秦王殿下一口气丢了三座城池,不仅战败了,秦王殿下还消失不见了!如今京城人心惶惶,都在议论着这件事!” “什么?” 苏清韵瞪大了眼睛,瞳孔放大,心跳得飞快,震惊得无以复加,她脸上气血全无,忽然觉得眼前一片昏暗。 “小姐!” 第130章 人心惶惶 苏清韵强行使自己镇定下来,摆摆手,费劲地咽下口水。 “我无碍。紫苏,到底怎么回事?你快细细说来。” “是,老爷,小姐。” 紫苏也害怕极了,“奴婢去街上抓药,人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奴婢本也不相信,问了好几个人都说这消息是从宫中流出来的。他们都说骁勇善战的秦王殿下,节节败退,不仅没有守住边城,甚至还丢了三座城池,让边城更多的百姓陷入困境。还有南宫将军也是,跟着秦王殿下一同消失了,总之……这场战惨败。” 苏相狠狠地拍了下桌子,甚是气愤。 “岂有此理!我都还不知道这件事,怎么京城就闹得沸沸扬扬了?一定是有谁提前放出了消息!可恶,到底是什么意图!” 苏清韵着急,“那父亲,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可不可信?” 苏相按住她的肩膀。 “韵儿,你先冷静下来,不要着急,这件事未必就是真的,说不定是个误会,也说不定是敌人放出来的烟雾弹。韵儿你好好休息,为父这就去探明情况。紫苏,照顾好小姐!” “是。” 紫苏赶忙坐到苏清韵身边,将被子给拉好,目光中满是担忧,“小姐,您快躺下来。” 苏清韵哪有心思想别的,眉头紧蹙,满脑子都是这件事。 “紫苏,京城还在说些什么,你快都告诉我。” 紫苏绞尽脑汁,“小姐,奴婢不确定那些事到底是真是假,只听了个大概然后就匆匆回来告诉小姐和老爷了……” “丁香呢,白露呢?” 苏清韵很是不安,“紫苏快把丁香和白露叫过来,让她们去京城打探一下。” 这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宁鸿轩和南宫将军就失去了三座城池,人还不知所踪了? 其中必定有猫腻。 苏清韵甚至觉得从一开始宁鸿轩和南宫将军就掉进了敌方精心布置的圈套里去了。 紫苏难得见小姐这般焦躁,不敢耽搁,迅速告诉了丁香和白露这件事。 她们二人听了这事甚是惊讶,立马放下了手中的活,去京城探听情况。 苏相刚换好衣服,准备进宫的时候,宫中忽然来人了,宫人带来皇帝口谕,命令苏相即刻进宫,不得有误。 苏相顿时感觉不好,猜想紫苏所说的那件事多半是真的。 “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得知消息的崔氏慌忙赶来,担心极了。 苏相安慰她两句,让崔嬷嬷,琥珀和茱萸看好她,然后便跟着皇帝的人进宫。 不过一个上午,这件事传遍了京城的街头巷尾,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战无不胜的少年将军出师不利, 一连丢失了三座城池,不仅如此,人还消失不见了。 而谋略出众,对沙场习以为常的南宫将军也是不知去向,他悉心培养多年的南宫军更是被敌方打得溃不成军,死伤无数。 两位赫赫有名的将军都失手了。 京城这才开始慌张,开始意识到对手不再是十年前那被宁国始终武力压制的郑国了,十年的功夫,郑国一定在慢慢变强。 或许…… 对方要一雪前耻,报十年前霜坡之战的惨败之仇。 不过宁国的京城人还是比前朝要敏感一些,至少没有等到兵临城下才知国家危难。 “秦王殿下和南宫将军失踪了?” 玉姬听到这个消息,甚是诧异,不敢相信。 素衣应声,“是的,如今京城人都在说着这事,有人添油加醋,搞得人心惶惶的。我刚从临江酒楼那回来,说书人已经将这书传开了。” “这事是真的吗?” 玉姬怀疑。 素衣琢磨,“我觉得真的可能性要胜过假的。我回府的时候,一路上看到好多官员都出动了,全是往宫中的方向去的,包括丞相大人。而且我路过牡丹阁的时候,听见雪姬笑得可猖狂了,得意洋洋的,跟发疯一样。” “是吗?” 玉姬踱步,沉思不语。 素衣给自己倒了杯茶。 “虽然我对宫中朝堂 的那些事不清楚,但我也知道如今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说不定还面临着重新洗牌呢。” “也不知道苏小姐知道这件事吗?” 素衣断定,“肯定知晓。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丁香和白露那两个丫头了。玉露姐姐,我们要跟苏小姐联系吗?” 玉姬思索,“暂时先不要,看看情况再说。你刚才说雪姬笑得很猖狂?” “嗯。” 素衣不以为然地撇嘴,“那位夫人真是把小人得志都挂在脸上了,怎么也学不会收敛,恨不得让全齐王府的人都知道她在幸灾乐祸。” “可听见雪姬说了什么吗?” 玉姬表情不太好看。 “唔……听到了一些,雪姬夫人在嘲笑苏小姐,说她活该,说她克夫,还说这一切都是他们罪有应得……啧啧,玉露姐姐,你听听这位雪姬说的话,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素衣慨叹,“若不是我被芳月发现了,我肯定还能听到更厉害的话。” 玉姬的心瞬间就被提上来了,“你被芳月发现了?” “只是被芳月发现了,她没有告诉雪姬。” 素衣笑了笑,“芳月姐姐和燕夕姐姐都是一样的善解人意。” 玉姬于是舒了口气,“那便好,你以后行事注意。” “知道啦!” 此时,宁鸿奕快马加鞭,回到齐王府,一回府 连衣裳都没有来得及换,就去找韩桦了,他喜形于色,憋了一路,到了自己的地盘总算可以眉飞色舞了。 “韩先生,可曾听说秦王战败失踪那事?” 他开门见山,语气上扬。 韩桦沉着镇定地落下棋子,“京城满城风雨,我纵是不知晓也难。” 宁鸿奕格外兴奋,“韩先生对这件事怎么看?” “如王爷所想,这确实是王爷的良机,但是……” 韩桦举棋不定,“到底该如何利用好这个良机,王爷还需要另行打算,决计不可轻举妄动。秦王与南宫牧的下落不明,想必背后一定有阴谋。” “韩先生高见,还请韩先生指教。” 宁鸿奕自然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他一定要把握住。 韩桦沉默片刻,落子,“王爷可了解如今朝堂局势?” “自然了解,怎么了?” 韩桦手指捻着黑白棋子,“风云变幻,这朝堂局势也是如此……王爷还记得神秘人送王府十万两银票的事吗?” 宁鸿奕更加疑惑,“记得,韩先生当时说,我们需要耐心等待,对方会有下一步动作的。” 他脸色变了变,甚是惊喜,“韩先生的意思是对方很有可能会与我们联系?” “正是,王爷稍安勿躁。” 韩桦凝神看着棋局,不知不觉之中胜负已定。 第131章 敌暗我明 自从得知那个消息之后,苏清韵心中始终不得安宁,崔氏和丫头们一直陪在她的身边,说了许多话都没有让她宽慰。 她的眼皮跳得厉害,手指不由攥紧。 “母亲,父亲还没有回来吗?” 崔氏喂完今晚的药后,便听苏清韵言语焦虑,神情焦灼。 她已经往门外看了好多遍了。 崔氏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韵儿,你身子虚弱,这个时候好好休息就是了,别再为别的事伤神了。” 苏清韵忍不住咳了一声,“母亲,韵儿心中有数的。” 她虽这么说,但目光满是不安,崔氏也不是看不见,然而却是真的无可奈何,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她真的放下心来。 夜色如浓墨,沉重得化不开来。 紫苏将门窗紧锁,但仍旧可以清晰地听见狂风骤雨声,呼啸席卷而来。 苏清韵皱了皱眉,脸色一时一时白。 还记得上一次下这么大的雨是在江南,他们一行人被困在梅花酒庄,也发生了大事。 苏清韵的指甲戳得手心疼。 也就是从那一次开始,苏映雪野心彻底暴露…… 苏清韵越想越觉得大事不妙…… “夫人,小姐,老爷回来了!” 彩云和微雨来报。 苏清韵霍然起身,崔氏一个慌张,连忙按住她。 苏相 步履匆匆,一回府就来了紫藤苑,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先喝了一口茶,他气喘吁吁的,衣裳被雨沾湿都没有来得及去换。 “父亲!” 苏清韵虚弱地叫了一声,瞪大双眼,焦急万分,“到底什么情况?陛下召您进宫所为何事?是不是秦王殿下和南宫将军的事?” 她一连问了好些个问题,语速很快。 苏相不小心咽下去了一片茶叶也无暇顾及了。 “韵儿,你先听我慢慢道来。陛下这次召了许多官员进宫,商议的正是边城这件事。那个消息不假,我所猜的也没有错,是有人故意放出了消息,而且肯定是最先知道这则消息的人,陛下火冒三丈,已经让罗蝉司控制京城舆论风波了,严查泄密人。” 苏清韵虽已有九分猜测那事是真的,此时听苏相从口中说来,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她感觉自己心口有些疼。 “那……秦王殿下和南宫将军当真……” 苏相狠狠皱眉,“是的,殿下和将军已经消失了,根据前线的情报,宁国不仅仅失去了三座城池,整个边城都危在旦夕。陛下现在又急又气。敌军势如破竹,如潮水般涌来。若是边城被攻下,咱们宁国就相当于被卸去了臂膀。边城与关中一衣带水,再穿过东扬城 ,风州,高都,就是江南的领土,从碧湖一路北上,便直逼京城。如此危急之情势,怎叫陛下不担心!” 崔氏闻言大惊失色,“什么?竟到了如此地步?那岂不是生死难料?” 苏清韵揉着太阳穴,一遍又一遍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苏相坐到床边,按了按苏清韵的手,语气缓和了一些。 “你先不要动气韵儿,陛下已经派大军前去支援了,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搜寻到秦王和南宫将军。” “嗯,韵儿相信秦王殿下和南宫将军会度过此劫的。” 苏清韵的声音很轻,轻若羽翼。 说完她自己都很迷茫,真的会吗? 苏相忧虑重重,“想不到十年未动干戈,郑国竟强大到能将我宁国最负盛名的少年将军和常胜将军给击溃,下落不明,真是令人惊叹,不可思议。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南宫将军所说,郑国确实不容小觑,当初便应该将它吞并,而不是留它生路,到现今成了个祸患。” “韵儿信十年的时间,郑国韬光养晦,养精蓄锐,兵力不断增长,甚至超越宁国,但韵儿不信在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候,郑国就可以将其秦王殿下和南宫将军打败。” 苏清韵握紧了双拳,“韵儿绝对不信。” 苏相若 有所思,“林大人还有一些大人也怀疑这是个陷阱,圈套,可是此刻危在旦夕,边城还在水深火热之中,国土被昔日手下败将给占领,陛下根本没有心思想这些陷阱还是圈套的,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先稳住边城,保卫国土。” “也是……” 苏清韵沉声,气氛甚是压抑,雨声将众人包裹得透不过气来。 苏相走到窗边,背身,负手而立,幽幽吐出一口郁气来。 “又变天了,京城的情绪也就跟这天一样,有一丝风吹草动,连路边的乞丐都知道。京城繁华,虽然每日都热闹喧嚣,真正发生大事的时候,才是真正的波涛汹涌。” 崔氏扶着苏清韵,给她喝了一点水,她嘴唇还是很干。 “京城如今人人自危,我回来的时候看见许多户人家已经再收拾行李,连夜准备逃命了。” “逃命?郑国根本就不可能打到京城来。” 苏清韵觉得好笑,嘲讽地牵起嘴角。 “边城与京城相隔甚远,关中山路回环,崎岖高,耸,易守难攻,江南多水路,郑国强在兵甲,根本不擅长水战。再说京城,也是轻而易举就可以攻下的?那么皇城禁卫军,御林军,罗蝉司,京兆尹那些人真当应该被问罪。” 苏相捻了捻胡子。 “话 也是如此,但是居安思危总是应该的。陛下是陛下,一国之君,考虑的是长远并且是最糟糕的结果。而百姓想的则是自己的安危,害怕想要逃离也是正常的。” “若是京城都保不住,那么他们还能逃去哪里?” 苏清韵哂笑,“有比天子脚下还要安全的地方吗?” “哎……” 苏相更加忧虑,“陛下此刻寝食难安,我身为一国宰相,却不能为排忧解难,真是罪该万死。” 崔氏安慰着苏清韵和苏相,“边城那边已经派去援兵了,京城这边也有大军护卫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确实不会出什么事……”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只是黑夜可以掩饰白日的暗潮涌动,雨水可以冲刷点一切罪孽。” 崔氏蹙眉,没有明白苏清韵的意思。 苏相深谙朝堂之道,自然明白她的话,“如今,我们只能等,等着边城的前线情报。” 秋姨娘将崔氏送回秋桐居,让崔氏安心,好好休息。 苏相在紫藤苑中走来走去,叹息声时时。 “父亲觉得泄露机密的人是谁?” 苏清韵沉默半晌,忽然出声。 苏相顿住脚步,恼怒地坐下来,“敌在暗,我在明。就是不知道是谁,才让人担忧。” 苏清韵心中有个想法,但不太确信。 第132章 千万不要有事 “呵,真是上天有眼,”苏映雪对镜梳妆,得瑟骄傲。 “苏清韵啊苏清韵,你肯定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想看到你脸上可怜兮兮的表情了吧?让你平日里多积点德了,不然就不会这般惨了。” 芳月替苏映雪打发髻,低眉不语。 苏映雪近来心情好,看芳月也顺眼了许多,她拉下抽屉,从中拿出个镯子,丢在芳月面前,扬眉。 “喏,兰秀阁的玉镯子,价值五百两,赏你了。” “多谢夫人赏赐。” 芳月没有推辞,收起了镯子,没有半分受宠若惊的表情,仍旧是淡淡的,木木的。 苏映雪哼了一声,也没有那个心思与芳月计较了,反正她一直就是这样苦瓜脸的。 “苏清韵啊,不知道这会你是在哭呢还是在愁呢?哎,你说说,若是你跟着秦王殿下一块消失得多好啊。” 苏映雪勾唇,镜中的她表情放肆,扭曲,不屑,还带着些欲除之而后快的阴狠。 芳月瞥了一眼镜子,若无其事地给苏映雪戴上一只牡丹簪。 “真美的牡丹啊。” 苏映雪摸了摸那只鲜艳夺目的红簪,得意地笑了笑。 “芳月,不愧是伺候宫中娘娘的,手法很好。” “谢夫人夸奖。夫人生得美丽,随意怎么装扮都好。” 芳月垂眸,不卑不亢。 苏映雪觉得如果芳月不是珠妃娘娘的人,倒也是个 值得栽培的丫头,“我问你,现在京城的人都在议论些什么?” “边城危机尚未解除,秦王殿下和南宫将军下落不明的缘由……” “京城是怎么说失踪这件事的?” 苏映雪撩下刘海,笑容颇有深意。 “有人说秦王殿下和南宫将军已被敌军生擒;有人说他们已经被敌军杀死了;有人说他们是在等待时机,重新扳回局面……总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不过都是漫谈。” 苏映雪闻言冷笑,“好,英勇无畏的秦王殿下,百战百胜的南宫将军,这一回惨败,可真是令京城百姓对你们失望了,原来你们不是宁国的守护神啊,他们的美好破碎了呢。” 芳月不言语。 “很好芳月,继续传,给临江酒楼的说书人双倍价钱,任他天马行空,越是离谱我越是开心。” 苏映雪放下梳子。 芳月有些犹豫,“夫人,罗蝉司已经介入了。” “罗蝉司?” 苏映雪甚是不以为然,“罗蝉司是做什么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怎么,我说话不管用是不是?” “夫人勿怪罪,芳月并不是这个意思。罗蝉司是皇上的情报处兼秘密机构,皇上想要压制言论,而夫人却想要甚嚣尘上,违背皇上的旨意,与皇上作对……这恐怕不妥。” 芳月一字一句地说。 苏映雪皱眉,狠狠地拍了一下桌 子,“好啊芳月!你如今是我的丫头,却还跟宫中有联系是不是?” “夫人恕罪,娘娘也是为了夫人着想,此举危险,实在不妥。” 芳月没有丝毫畏惧,“况且若是罗蝉司想查,可以很容易地就查到芳月,顺藤摸瓜,查到夫人身上,齐王府担不起,甚至珠妃娘娘也担不起天子之怒。” 苏映雪见她镇静如此,不由气从心中来,重重地哼了一声。 芳月说的句句在理,让苏映雪无法反驳,她心中恼火,只能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以泄气。 “夫人明事理,应该知道此刻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芳月跪在地上,将东西收拾起来,淡淡说了一声。 苏映雪斜睨她一眼。 “本夫人自然知晓,不要你一个丫头来警告我。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一声,别以为你有珠妃娘娘做后盾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在齐王府,你就得听我的命令行事。” “是,夫人。” “行了,下去吧。” 苏映雪可不想因为这件事破坏了自己的好心情。 雨一直在下,哗啦哗啦,空气闷冷潮湿,阴霾遮天。 京城也是乱哄哄的,嘈杂,骚动不安。 一拨又一拨的人出动,马蹄踏起水泥,刀剑声刺耳。 “白露姑娘?” 白露回过神来,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位撑着白伞,手提临江酒楼纸袋的 女子,愣了一下,想了一会才知这是林府的丫头凝霜。 “凝霜姑娘是刚从临江酒楼出来?” 白露此番出来是替丁香来打探消息的,正想去临江酒楼和杏花楼这两个地方,没想到在路上会遇见凝霜。 “是的。” 凝霜似乎有话要说,白露便约她去前面的亭子。 收起伞,凝霜拍了拍衣袖。 白露试探,“现在临江酒楼人多吗?小姐忽然想吃碧若心,可是还没来得及预订,不知道这个时候去,还有没有了?” “白露姑娘最好不要去,现在临江酒楼一片混乱。” 白露一愣,赶忙追问。 凝霜徐徐道来,“我刚从那出来,罗蝉司的人在抓那些大肆宣扬的人,临江酒楼的说书人吓得半死,不敢不认,当场被杀死。” “罗蝉司出动了?” 白露皱眉。 凝霜点头,“没错,皇上想要压下这件事情,却不料有人想要将事情传播闹大。罗蝉司大怒,临江酒楼死了不少人,如今京城是越发慌乱了。白露姑娘,别去临江酒楼了,那儿血腥味有点重。” “这样啊……” 白露琢磨,“多谢凝霜姑娘提醒了,凝霜姑娘赶紧回府吧,京城是不太平了。” “告辞。” 凝霜撑伞离开了。 白露提着伞,远望一片动荡的山河,忽然心沉了下去,毅然决然地前往临江酒楼。 “杀人 了?” 苏清韵握着杯盏,氤氲而上的雾气缭绕在她眼前,“酒楼如今何等境况?” “回小姐,说书人死了大半,罗蝉司的人说他们妖言惑众,罪该万死。临江酒楼冷清而阴森,血迹斑斑,血腥味蔓延着,混着雨水和泥土,十分难闻。百姓们都被吓跑了,京城空荡荡,只能听见风雨声和马蹄刀剑声。道路两旁几乎没什么人,很是寂静,却让人觉得害怕。” 苏清韵缓缓放下杯盏,“京城大乱。设局者暗中操控,搅局者火上浇油,唯恐天下不乱。不过这个局面也是那位始作俑者所期望看到的吧?” “小姐,人心惶惶,京兆尹束手无策,又有罗蝉司出手,京城这下子可太难控制了。” 丁香蹙眉。 “我倒是觉得现在的京城很好控制,听风便是雨,随波逐流。” 苏清韵淡笑一声,“秦王府还没有信吗?” “没有。” 苏清韵捏紧了双拳,不甘心,“将军府呢?” “南宫夫人悲伤欲绝,却还是强撑着处理府中事务。林夫人经常去府中陪着南宫夫人。” 苏清韵闭了闭眼睛,沉沉吐气,南宫将军,晴儿,你们可千万不要有事。 还有,宁鸿轩…… 明明答应好要凯旋归来的。 言而无信,不是君子所为。 苏清韵按着自己的心口,为什么这里一阵又一阵地感觉刺痛? 第133章 虹河之约 第二天,拂晓时分,天色刚蒙蒙亮,雨一阵一阵地下,寒气刺骨。 京城笼罩着一层躁动的恐惧。 “先生高明,果然不出先生所料,那神秘人又寄来了信,也不枉我等了这么久。” 宁鸿奕拿着一封信来到韩桦书房,他面露喜色,甚至有些激动的得意。 相比之下,韩桦颇为镇定,他放下毛笔,“王爷可曾看了这信?” “还没有,信是下人在门口缝隙处发现了,一给了我,我就立马拿过来给先生了。” 宁鸿奕迫不及待地拆开信,他的眉毛高扬,眼中亮光,意气洋洋,仿佛天上掉了馅饼一样。 韩桦若有所思。 宁鸿奕看完便将书信给他,“韩先生,对方想要约我在虹河见面,韩先生觉得我该怎么做?” 韩桦摩挲着信纸,继幽草的香味由淡到浓,有一种令人忍不住想要沉醉的感觉。 他皱眉,“虹河?风雨天还没有结束,京城如今也是大乱,自顾不暇,虹河之上确实是个很好的选择,一来不引人注意,二来以示友好。” “我也这么觉得。” 宁鸿奕激动难耐,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对方是谁,“在宁鸿轩和南宫牧消失的这个节点上忽然寄来书信,肯定是想来跟我们结盟的。” “意图昭然。” 韩桦又重新看了一遍书信,“只是不知道对方的诚意如何?‘辰时虹河画 船之上,不见不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真让人捉摸不透呢。不管怎么说,王爷还是要谨言慎行,注意分辨对方真假。” “到时候,韩先生随我一同前往吧。”宁鸿奕已经等不及了,他抓着书信,“离辰时还有一会,我们得好好想想对策。真不知道那个神秘人是谁啊?他想必从那个时候就已经盯上我齐王府了,处心积虑的,到底想干嘛?” 韩桦踱步,看着窗外风雨潇潇,心事重重,“不管是谁,这个人来头必定不小,手段高超,野心勃勃。王爷不可轻视。” 宁鸿奕失笑,起身,昂扬姿态。 “先生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尊敬他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轻视?他既帮我解除了十万两危机,又在这个时刻向我递来橄榄枝……” 他似乎很是兴奋,“真是良机啊,宁鸿轩和南宫牧,我的这两个死对头下落不明,真是大快人心。本王已经被他们压制太久了,总算等到了今天,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可接下来就是博弈开始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韩桦见他志得意满,甚是担心,“王爷还是先去看看对方怎么说吧。” “好。韩先生,你先用餐,出发之前,我再让人来叫你。” 宁鸿奕拿着书信,骄傲地离开,看他小跑的方向,似乎是要去牡丹阁。 韩桦看着他的背影,沉 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轻率鲁莽,何时才能学会处变不惊,不动声色?” 他抬眸,看着阴沉沉的天色,敛眉,“你到底……是谁?” 指间仍残留着继幽草的香味,他颤巍着双手,轻轻一嗅,一下子被带到了关中时日,声音犹在耳边,记忆仍在脑海中。 “爹爹,爹爹救我……” 他猛地睁开双眼,额头已都是汗珠,呼吸渐渐沉重。 韩桦撑着书案站稳,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将过往全部抽离开。 继幽草的香味有如烟雾毒药,缠绕着,蔓延着,不休不止。 关中…… 有那么一瞬,他竟然想回关中看看。 “太好了,王爷,我当时就说,这个神秘人一定是想与我们联盟的,果不其然,如今正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机会。” 牡丹阁中,苏映雪还穿着白纱,刚刚梳洗过,还未施粉黛,看到宁鸿奕送来的这封信则是大为惊喜。 “王爷,连上天都在帮助我们啊。您看,我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秦王和南宫将军却无影无踪了,王爷,秦王消失了,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苏映雪握着宁鸿奕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宁鸿奕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心情一下子被她这几句话撩得高涨。 “我自然知道。太子被幽禁,而在此之前秦王是最有可能的王位继承者,但是如今他生死 未卜,又发了生这么重大的事,朝中恐怕该洗牌了。” 苏映雪满脸都是笑意。 “正是这个道理,王爷,您一定要把握好这个机会,这可是上天厚待我们呀。不管那个神秘人是为了什么,但是他能在这个时候联系王爷,一定是想要合作,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没错。” 宁鸿奕此刻野心膨胀,完全被洗脑了,仿佛已经能看到了未来的锦绣灿烂。 苏映雪十分满意。 芳月在屋中摆放碗筷,“夫人,王爷,饭菜已经好了,趁热吃吧。” 宁鸿奕此时十分激动,大步流星。 芳月垂眸,不言不语。 辰时已到。 京城烟雨蒙蒙,竟也有些江南的朦胧美。 街道上人烟稀少,空旷寂静,虹河也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喧嚣热闹,河面上只寥寥几艘画船和一些小舟。 河边停了一只看起来很普通的画船。 宁鸿奕同样也是不引人注目,马车都是再普通不过的。 他刚下马车,便被一个黑衣人拦住了,“我们大人有请王爷,一个人。若王爷愿意相信,请跟我来。” 宁鸿奕愣了一下,看了眼韩桦,“那先生,您就现在马车中等候。” 韩桦应声,他眯着眼睛,看了眼画船里的人,却什么都看不到。 宁鸿奕跟着黑衣人上了画船。 这个时候,他还真不怕对方能对他怎么样。 画船虽 然从外面看起来很普通,但是一进去,便可以感觉气派奢华,富丽堂皇。 原来外表是假象。 画船中央坐着一个男人,一身黑衣,劲装,长发高高束起,身材颀长,面如冠玉,气质清冷,别有意味。 他正端坐,噙着嘴角,悠哉悠哉地泡着一壶茶。 宁鸿奕在引导下,掀开珠帘,渐渐走近,待看清楚这个人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 “江指挥使,人带到了。” 黑衣人故意表明主子的身份。 “江指挥使?” “齐王殿下,别来无恙啊。” 这人并不起身,似笑非笑,朝他举起茶杯,没等宁鸿奕反应,他便自顾自地轻啜,‘啧’了一声,放下杯盏,倒掉刚泡好的茶,“太淡,无味。” 他脚边有一只黑猫,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宁鸿奕,甚是吓人。 宁鸿奕满脸的不可置信,“你就是那送来十万两银票的神秘人?” “正是在下。” 他小心翼翼地抓着一把青绿茶叶,放入碧色瓷碗中,“尤南,绕着虹河划一圈,我许久没有好好看过这虹河了。” “是,大人。” 宁鸿奕蹙眉。 江指挥使对他伸出手,微微一笑,“齐王殿下请坐,您是主子,对我们这些奴才可千万不要客气。” 他虽话是如此,却字字句句居高临下,没有任何奴才的觉悟。 宁鸿奕既惊讶又有些反感他的不敬。 第134章 江指挥使 “你到底是谁?” 宁鸿奕紧紧盯着对方。 “在下江寒,罗蝉司指挥使。” 罗蝉司的掌权者,一周以前,皇帝换人了。 原本的指挥使洛岩办事不力,滥用职权,私自收贿款,皇帝大怒,将人换掉。 新上任的指挥使是洛岩曾经最受喜爱的徒弟,江寒。 罗蝉司直属于皇帝,地位特殊,只有皇帝对他们掌管生杀之权。 也正是因为罗蝉司太特殊,鲜少有人知晓罗蝉司易主了。 只不过罗蝉司新上任的指挥使可不是个寻常人。 那么江寒,何许人也? 冷宫皇后江飞絮的亲弟弟,曾经那位可以只手遮天的国舅爷、泰安侯江暮的嫡公子,江家世子。 亦是那位江家衰败后,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的罗蝉司小兵。 有洛岩力保他,再者皇帝见他确实能力很高,便留下来让洛岩好好看守管教。 只是现在饱受牢狱之灾的洛岩万万没想到自己曾经拼着命要救下的人,后来羽翼张开了,露出尖锐锋利的牙齿,手段城府比这个师傅还要厉害了,反过来将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悬崖。 真不知他此时该感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是唏嘘识人不清呢? “江指挥使,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呢?” 宁鸿奕有些不满对方的高傲。 江寒闻言,淡然一笑,“我不过客套一句,齐王当真就将江寒看作 齐王的奴才呢?” “你?” 宁鸿奕颇为震惊,尤其是江寒这般强硬的态度。 江寒倒着茶,“这天下,能调动罗蝉司的人只有一个,皇帝陛下。罗蝉司唯皇命马首是瞻。无论是在五皇子,还是三皇子,齐王殿下还是秦王殿下的面前,罗蝉司都不是奴才。” 尽管宁鸿奕气恼,但是江寒说的确实没有错。 他的确没有资格去教训罗蝉司的人,四海之内,只有皇上才有权利处置罗蝉司。 他深呼吸一口气,记起韩桦事前一遍又一遍叮嘱的不可轻视对方。 “那不知江指挥使暗中给齐王府十万两银票,又书信约辰时虹河见面,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寒看似漫不经心,慵懒无畏,但是宁鸿奕却觉得这个人眼中俱是算计的精光。 他实在不好惹,在皇上对江家深恶痛绝的时候他还能进入罗蝉司,甚至洛岩犯事之后,皇上居然直接将他提拔成新任指挥使。 这个人…… 绝对不容小觑。 “如齐王所想的那样,合作。” 江寒缓缓开口,给宁鸿奕斟了一杯茶。 “这回泡的茶味道很好,江南上好的碧螺春,清而不淡。我师傅最喜欢喝了。” 宁鸿奕根本没有什么心思品茶,“合作?江指挥使可否说清楚?” “齐王殿下稍安勿躁,”江寒笑了一声,似乎在笑话他,“我既然邀请你来了这虹河之上 ,就是要议事的。” “我瞧着江指挥使气定神闲,不像是来议事的,倒像是来赏景的。” 江寒轻啜一口茶。 “殿下言重了,今天可不是赏景的好时候。如今啊,京城大乱,人心惶惶的,这景色看着也有些瘆人。” 江寒握着碧瓷杯,见这宁鸿奕身形紧绷着,心心念念正事,他挑眉一笑,摩挲杯口。 “既然齐王殿下这般忧虑,但我们也就开门见山吧。” 说话,他放下了茶杯,发出一声脆响,“那十万两银票,王爷不必还了,就当是今天的见面礼。” “见面礼?” 宁鸿奕讽刺一笑,“本王需要江指挥使来送见面礼吗?还有,江家回天乏力,哪来的十万两银票?” 江寒不以为意,“王爷怕是忘了罗蝉司是干什么的了,十万两银票对我师傅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对我来说亦是不值一提。” 宁鸿奕眯了眯眼睛,“听江指挥使这个意思,似乎贿赂在罗蝉司很常见啊?我记得刚才江指挥使还说洛岩因为收了贿款而被入狱。” “这个殿下恐怕误会了,我的十万两来得光明正大。” 江寒神情自若,“若殿下实在要说,相比之下,让陛下知道齐王府的雪姬私下指派丫头散播秦王和南宫牧的谣言,制造京城混乱,该当何罪?若是再让陛下知晓,齐王府的雪姬曾经是相府那位名声肮脏的二小 姐,又该当何罪呢?” “什么?怎么可能!” 宁鸿奕猛地站起来,满目惊愕。 江寒觉得这个反应很是有趣,抱着黑猫。 “齐王殿下,这可是欺君之罪啊。莫不要以为罗蝉司是吃干饭的。” 宁鸿奕坐下来,握紧了双拳,眼神发红,原本脸色紧绷着,忽然笑了。 “罗蝉司是什么样的,本王心中清楚。能让父皇相信的人,本王自然也会相信。刚才江指挥使说了合作是吧?” “嗯。” 江寒等着宁鸿奕说。 “那本王猜想,江指挥使想与齐王府合作,得到齐王府、珠妃娘娘以及关中孙家的力量,趁此机会打压秦王,这个曾经几乎让江家溃不成军,差一点就土崩瓦解的男人。还有更重要的挽救江家。我说的没错吧?” 宁鸿奕看到江寒点了头,甚是得意,“那本王呢?与江指挥使合作,本王能有什么好处?” “皇位。” 江寒缓缓吐出这两个字,嘴角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单单是这两个字,让宁鸿奕的血热了起来,心头灼烧。 “千万人之上的位子,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梦想,齐王殿下难道不渴望吗?” 江寒安抚着怀中黑猫,“齐王莫不是不知道这京城有秦王在一天,你就永远都不会与皇位有缘。可是如今,秦王不见了。” 他的话戛然而止,引人遐思。 宁鸿奕心痒痒得很,但 他还是有些疑心。 “江家想要翻身,太子便会卷土重来,到时候江指挥使真的能保我上皇位?莫不是只是权宜之计?” “实话实说,对齐王最大的威胁便是秦王,至于太子,”江寒心道这个宁鸿奕并不是十足的傻瓜。 “江寒并不想拉他做皇帝,况且那个蠢货,根本不配登上皇位。” 宁鸿奕犹豫片刻,想起了一件往事,当初江家大乱,似乎正是太子供出了江寒的藏身之处。原来,一直恨着呢? “是吗?” 宁鸿奕与他周旋,“可我并不能全心相信江指挥使会放弃保自己的外甥,而保一个外人夺得王位。” 江寒挑眉一笑。 “我知道齐王不相信,那齐王不妨就拭目以待吧。我们之间的合作还是要继续的,不是吗?” 他不按常理出牌,宁鸿奕愣了一下,不甘心。 “江指挥使怎么就确定本王一定会和你合作?” “目前齐王还有别的选择吗?” 江寒抱起黑猫,走到船边,“秦王失手,莫非齐王殿下当真以为这是上天赐给你的良机?” “你什么意思?” 宁鸿奕顿时脸色就变了。 “一个月,齐王好好想想。一位是秦王殿下,一位是南宫牧将军,这二位是什么样的人物?都失踪了,不觉得奇怪吗?事在人为,王爷听过这话吗?” 江寒语气淡淡,说出来的话却直叫人起鸡皮疙瘩。 第135章 好本事 “王爷切勿着急,来日方长。若是王爷想开了,书信一封即可。” 下了画船之后,宁鸿奕依旧是难以置信,他凝神看着远去的画船,不由捏紧了拳头,内心在挣扎斗争。 韩桦见宁鸿奕出来了,而且还是这般思虑重重的模样,不由敛眉思索。 “王爷?” 宁鸿奕回过神来,拂袖前去,“先生快快请进,听我缓缓道来。” 一路上,回了齐王府,宁鸿奕才将这事彻底讲清楚。 韩桦听完亦是万分震惊,同宁鸿奕一样的不可思议,这次见面信息量巨大,他也好不容易才吃透,“罗蝉司易主?江家死灰复燃了?” “这个暂且还不知,”宁鸿奕坐立难安。 “但我能感觉到江寒想复兴江家,首要对付的就是秦王。江家当初被秦王打压得只剩下几个人了,父皇亲自下令斩了泰安侯江暮还有一群江家大人物,太子被幽禁,皇后在冷宫,江家有本事的没本事的人都被杀绝了。江寒怎么可能不恨呢?” “江寒……好本事。” 韩桦皱眉,目光复杂幽深,“在陛下对江家恨之入骨的时候,竟能周全。也能让秦王殿下和南宫将军无影无踪,引得边城危难,京城大乱。既然秦王和南宫牧的消失与江寒脱不了干系,那么韩桦斗胆猜测想必京城甚嚣尘上的言论最初 也是由这位指挥使放出来的。若我没有猜错,罗蝉司……竟只手遮天到如此地步?其手段谋略可谓超出想象。” 宁鸿奕冷哼一声,“然而到底也是心狠手辣之人,当年洛岩力保他,从天子刀下救人,没曾想到居然是个白眼狼,反过来咬他一口,这一口可不轻,直接将洛岩送入了监狱。韩先生觉得,我们可以相信这样的人吗?” 静默片刻,韩桦开口。 “王爷不妨一试。” 宁鸿奕诧异,“先生有何高见?” 他虽心中犹豫,猜忌怀疑,但是当韩桦真的说出来的时候,却忍不住热血沸腾。 “一来因为王爷已退无可退了;二来,与江寒合作,王爷才是最大的受益人。” 韩桦说得很平静。宁鸿奕内心焦灼着,等待着他的下文。 雨疏风骤,树木咯吱响。 韩桦闭目沉思,心中思绪万千,缓缓吐气,“我说王爷退无可退的意思是,自从王爷进了那画船之上……不,或许是在收了那十万两银票之时,便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江寒精心设计的局中。我之前还在想怎么欠梅花酒庄十万两银子的事,宫中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珠妃娘娘都不知晓。如今,想想罗蝉司,便明白了。” 宁鸿奕狠狠蹙眉,心下忽觉不妙。 “若是王爷不答应江寒的要求,十万两、 雪姬夫人的身份以及雪姬夫人让丫头散播言论以扰乱京城秩序,王爷以为陛下知道了这些事会作何感想?前两个尚且算是小事,但最后一个,实乃重罪,况且又是这个节骨眼上,江寒若是真想对付王爷,这三件事摆在陛下面前,恐怕……” 宁鸿奕闻言霍然起身,脸色铁青。 “我也有他江寒的把柄,边关沦陷是罗蝉司最先放出来的消息!宁鸿轩和南宫牧也跟他逃不了干系!还有洛岩的事,每一件都足够给他定罪了。” 韩桦摇了摇头,无奈奈何,“这便是江寒的高明之处了。王爷想对付江寒,可王爷空知道这些,有证据吗?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当今陛下虽猜忌心重,但是罗蝉司非同凡响,这是陛下的机构,无缘无故怀疑陛下的人,恰好又是危难之刻,王爷搞不好还会引起滔天怒火,殃及自身。相反,江寒如果想要对付王爷,简直轻而易举,罗蝉司能够拿出充分的证据来,让王爷陷入困境。” 宁鸿奕惊觉自己已被江寒布的网给层层困住了,他不禁大怒,狠狠地拍了桌子。 骂道:“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还真不愧是江暮和洛岩这两个老狐狸养出来的!” 韩桦起身,将窗子打开,一阵雨打了进来,湿了古籍。 “若是王爷装作什么都没有发 生过,无动于衷……且不说江寒是不会让王爷无动于衷的,就是王爷听到江寒开出的条件,也必会心动。” 风雨进来,宁鸿奕觉得更加烦乱。 韩桦将窗子关上。 宁鸿奕背着手走来走去,“可是,若我答应了……” “若王爷答应了,便要多留心眼。与江寒一同除掉了秦王,太子到时候是最大的障碍。虽说江寒恨太子,但太子确实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江寒的亲外甥,到底也是血脉相连的。” 韩桦也有所怀疑,“王爷是不得不答应与江寒合作,那么这件事必须不能遗忘。” 宁鸿奕咬牙切齿,“怎么如此多的障碍?” 韩桦看向他,“王爷勿急。王爷不妨想想,若是能得到罗蝉司和江寒作为后盾,到时候王爷是什么样的处境?罗蝉司直属于皇帝,已是只手遮天。江家若是崛起,以往江家那些背后的势力亦会死灰复燃。所以我才说,与江寒合作,王爷是最大的受益人。秦王睿智,却也犯了致命的错误,对待敌人,要赶尽杀绝,斩草除根,方能安心。” 宁鸿奕忽然竟有些同情宁鸿轩,讽刺一笑。 “我那个三哥啊,其实为人仁慈,做事留一线,有的时候仁慈与愚蠢是相通的。” “但是一切都是有前提的,绕来绕去还是那些问题,王爷必须 要考虑在内,以防到最后……江寒翻脸不认人,王爷也有法子可全身而退。” 宁鸿奕沉着张脸,点了点头。 “这是自然,江寒是个野心家,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就想要帮我。可我与江寒并不相熟,与江家并没什么关系,为何江寒要帮我?” 韩桦捻着胡子,蹙眉。 “这也是我所疑惑的。朝中皇子众多,江寒为何偏偏找上王爷?我现在只有一种猜测,就是江寒想要找一个可以代替太子的皇子。细数陛下的几个皇子,秦王原是最有资格的,但与江家之仇不共戴天,早被排斥在外,其他皇子……都是普通之辈,只有王爷有潜质。” “江寒这个世界上最恨的恐怕就是太子和秦王了?” 宁鸿奕难得这么冷静,“韩先生,我说的可对?” “或许是的。” 韩桦转过身去,声音低沉。 “王爷,这是一场赌上命的博弈,我们已经蛰伏许久,该时候起来了。权利游戏一旦开始,若是叫停,就要付出生命鲜血的代价。胜了,登临天下,败了,则万劫不复。” “可若我没有选择,那便只能往前冲了,总有一天我会摆脱一切束缚,无论是宁鸿轩,江寒,还是我那高高在上的……父皇。” 宁鸿奕握紧拳头,目光中迸发着对权利的向往,野心与欲望都写在了脸上。 第136章 稳住京城 宁鸿奕与韩桦商议完之后,还没来得及吃一口午饭,就被珠妃娘娘的口信给召去晶和宫了。 无奈,他只好先撇下苏映雪,答应她回来再告诉她缘由。 苏映雪心中属实好奇,放了筷子,就去找了韩桦。 “雪姬夫人竟会来找韩桦,真令韩桦意外。” 韩桦在书房里琢磨江寒那事,被突如其来的苏映雪打乱思绪,有些不悦。 看见她,便想起江寒所说的那件事,韩桦更加不满。 当初他就劝过宁鸿奕不要为了这个女人冒犯陛下,宁鸿奕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承受了天子之怒,原以为他会放弃,结果到最后还是使计把这个女人带到了王府。 这背后还有玉姬的推波助澜。 也不知道事到如今地步,玉姬有没有后悔当初给齐王为了这个女人出谋划策? 苏映雪在王府一天,就是一个祸害。 公然地欺上瞒下。 他面色阴沉,缓缓放下书本,心道江寒能找上宁鸿奕应该还有个可能性宁鸿奕相比其他皇子,弱点更多,更好控制。 苏映雪见他这般甩脸色,不由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姿态傲慢。 “王爷刚刚接到晶和宫的信,现在已动身去了皇宫。看王爷形态,似乎那神秘人所约谈的事情十分重要。王爷一回来就来了韩先生的书房,想必已经将一切都告诉了韩先生 。” “正是。” 韩桦抽出一张宣纸,研磨,“雪姬夫人所为何事?” “发生了什么?本夫人命令你将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本夫人。” 苏映雪见他看着宣纸,不想搭理自己,甚是恼火,一下子夺走了他的纸。 “放肆,真是不懂规矩,本夫人问你话呢!” “夫人女流之辈,知道这些对夫人没什么好处。” 韩桦垂眸,“况且夫人想知道什么,等王爷回来便是,王爷会将一切都告诉您的。” “好大的胆子。” 苏映雪将纸揉成团,原想将它丢在韩桦脸上,却被那刺鼻的味道呛到了,往远处一丢。 “这是什么味道,这么难闻!” 韩桦蹙眉。 芳月端着水果糕点餐盘进来,脚步轻轻,近乎无声,她将餐盘放在书桌一旁,然后捡起那窗边的宣纸,走到二人中间,跪下来,双手呈上。 苏映雪看着来气,将纸团丢给韩桦。 芳月瞥了一眼,“夫人和韩先生都请稍安勿躁,不要动怒。” 韩桦微微点了头,“无妨。” 他展开纸团,宣纸已都是褶皱。 苏映雪咬牙,横眉凌厉:“不知是吧?好,韩先生莫不是真把自己当作这齐王府的主子了?你给我等着,等王爷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映雪丢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韩桦无奈地摇摇头,见芳 月仍跪在地上。 “你夫人既已走了,你也走吧,这个带走,我并没有食欲。” “信上有继幽草的香味,让我想起了关中岁月。” 闻言,韩桦目瞪口呆,万分诧异,他的心跳开始加速。 墨汁滴到了信上,晕染开一片,淡雅的墨香与浓郁的继幽草香混杂在一起,莫名地就让人觉得神志不清,眼前都是一片迷雾。 “韩先生,初次见面,我叫陆芳月,你我是同乡。” 芳月垂着脑袋,声音甜美含笑,轻如三月烟雨,尾音上扬,意味深长。 韩桦许久之后,将毛笔放回笔筒里,揉乱岸上宣纸,快步起身将门关上。 冷风如刀,雨又极凉。 晶和宫中,却温暖如春。 宁鸿奕跟着宫人进了晶和宫,恰好有一群衣着精美的女子撑着伞离去。 为首的那位,自抄手游廊出来,一袭粉衣,笑若桃花,姿色动人,发上一支桃花簪。 “母妃,您又召了欢煦坊的歌姬来听曲子?” 宁鸿奕进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若是喜欢,直接让她们留在晶和宫便是了,想听了随时便可以听。” “我倒也想呢,不过欢煦坊的歌姬,岂是我想留就能留的。奕儿,快过来,别把头发也弄湿了,惊鸿,再去拿一件衣裳来。” 珠妃自卧榻上起来,让宫女惊鸿拿干毛巾和新衣裳。 宁 鸿奕在内屋换衣服,一边说着。 “母妃,那欢煦坊名声再大,也不过就是个江南乐坊罢了,您可是朝中娘娘,还不能让她们留在晶和宫?” “不愿意被困在宫中,还是罢了。强人所难的那种事,我可做不出来。” 珠妃挥挥手,让宫中的人都出去。 宁鸿奕换好衣服出来,“还是母亲慈和,善解人意。” “奕儿,你先坐下,我有话与你说。” 珠妃给他递了一盏茶,“奕儿可知最近事端频出,纷争不断?” 宁鸿奕本也有话要跟母妃说,不过既然珠妃这么说,他先洗耳恭听。 “是因为京城大乱吧?秦王和南宫牧还有边城沦陷那件事。” 珠妃沉声,一脸严肃,“正是,我之前便与你说过,这是个你脱颖而出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奕儿,你一定要把握好!” 宁鸿奕面露惊喜,“这是自然,母妃你唤我入宫,莫不是有计策了?” “你既不懂带兵打仗,要你去沙场力挽狂澜是不可能的,如今你便在京城,好好为你父皇排忧解难,争取获得你父皇的认可。” 珠妃早已想好了对策。 “你放心好了,我们还有关中做后盾,陛下现在越来越信任孙家了,我与朱大人正努力劝陛下将我父亲和哥哥从关中调到京城来,若不是苏相和林大人极力阻拦,恐怕早就 成了。” 她冷笑一声,抬眉。 “不过没关系,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你只要顺着这线小心地往下走就是了。” “那好,母妃希望我怎么做?不过父皇身边有丞相,左右亲信,还是御史台的诸多大人们,我该怎么样才能为父皇排忧解难?” 宁鸿奕原本还是信心满满的,这会又觉得问题颇多。 珠妃恨铁不成钢,“你自然无法与那些朝臣相比,你是皇子,就要做不一般的事。如今陛下最担心什么?” “边城?” “还有呢?边城你束手无策。” 宁鸿奕想了想,“京城?” 珠妃放下杯盏,“对,就是京城!京城是宁国的心脏,也是陛下的心脏。你要是能将京城稳住,陛下难道不会对你刮目相看吗?” “稳住京城?” 宁鸿奕追问,“可是在罗蝉司的天罗地网之下,京城人人自危,没有人再敢议论那件事了。罗蝉司已经做好了,我还能做什么?” “罗蝉司只是止住了流言蜚语,并没有找到传播不实言论并火上浇油的人,只不过是杀了几个说书人而已。” 珠妃起身,“若是你能将背后的人给抓住,也算是解了陛下的一个忧愁。” “可是……” 宁鸿奕犹豫,“不行啊母妃,若是那样的话,映雪就危险了!而且更严重的是,还会惹怒罗蝉司。” 第137章 天子之怒 “什么?” 宁鸿奕将江寒约见他的事情以及之前那十万两银票的事都跟珠妃说得清清楚楚,珠妃震惊,怒从心中来,狠狠地拍了下桌子。 “这个苏映雪,除了会惹事还是做什么!奕儿,你好好看看你这个雪姬夫人,本宫觉得就应该让她一辈子都出不了门!” “母妃息怒,”宁鸿奕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反应,“这件事也不完完全全是映雪的错……” “好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为她求情!” 珠妃更加生气,“若是罗蝉司真的把这个扰乱京城的人给报上去了,到时候她一个人死了就算了,整个齐王府都要受牵连!如此严重的事,怎可儿戏!还有芳月这个丫头,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有事先告诉我!” 珠妃鲜少生这么大的气。 “母妃,您消消气,”他随手拿起盘中的糕点,“梅花糕,你尝尝,别太生气了。那罗蝉司不是没有报吗?” “哼,所以你被江寒盯上了。” 珠妃越想越气,将糕点推开。 “若是没有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苏映雪,那罗蝉司拿什么威胁你!若你真的答应了罗蝉司,事后真的解决了秦王这个挡路石,到时候你怎么知道江寒想要让你上皇位还是让那个太子当皇上!” “母妃,”宁鸿奕皱眉,长叹一口气。 “若江寒指定了我, 那就算是没有映雪,江寒那种阴险狡诈的人也自有方法能够要挟我跟他合作。至于太子,那个草包根本就没有本事。” “所以,你是打算跟江家余孽合作了?” 珠妃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宁鸿奕点头,眼神坚决,“是的,母妃。我与韩先生已经商量过了,与江寒合作我们利大于弊。你想想看,如今朝中大多数都是宁鸿轩的支持者,他声名又在外,原本我们毫无突破口,费尽苦心都攻不破。可是江寒可以,他可以让宁鸿轩和南宫牧消失不见,他可以在第一时间内让京城人知道战无不胜的将军失手了,他可以从江家余孽变成如今的江指挥使,他掌管着罗蝉司!母妃,那可是罗蝉司!” “罗蝉司……” 珠妃转过身去,仍旧十分纠结,“可是罗蝉司又不听你号令。江寒既是这样胸有城府的人,你未必能够玩的过他。” “母妃,这些疑虑,我和韩先生都考虑过,这些事情也不得不考虑,但是……” 宁鸿奕握紧双拳,“这次真的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了,我们只需要把握好这个机会,谋事成事,一步一步。母妃,破釜沉舟,姑且一试。韩先生说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胆大心细,要敢闯。” “好!” 珠妃猛地转过身来,“那便放手一试,不过你还是要小心, 别被那江寒耍了。后宫有我在,关中是咱们的靠山,朱大人已经在暗中慢慢瓦解六部对秦王的信任了。” “母妃高明!” 宁鸿奕大喜过望,“母妃放心,应该谨慎什么韩先生都跟我嘱托过了。” 珠妃点了点头,愁容渐渐散开,不过依旧是紧绷着脸。 “有韩先生在你身边,我才是真能放心。虽然这话说了奕儿你不开心,但是母妃还要再多说两句,苏映雪这个女人迟早会坏事。” “母妃……” “你看看,我这么一说,你的脸就耷拉成这个样子了,好像我欠你钱一样。” 珠妃捂着额头,“你府中的玉姬倒是可以信任。至于雪姬,就让她待在齐王府。” 宁鸿奕皱眉,“母妃,映雪也是个有胆识的女子,她……” “好了,我不想再听见这个名字。” 珠妃止住话题,摩挲着温暖的毛毯。 “你既已经决定与江寒合作,便书信给他吧,我倒想看看这个罗蝉司新指挥使,大逆不道江家余孽江寒,能使出什么样的手段。” 她话音刚落,便有宫女敲门,“娘娘,王爷,高公公带来皇上口谕,请娘娘与王爷去清文殿。” 宁鸿奕和珠妃互相看了眼。 宁鸿奕开门,谨慎地问,“高公公,父皇怎么知晓我在晶和宫?” “回王爷,陛下并不知晓,奴才也是刚刚听 晶和宫的宫女惊鸿说的。” 宁鸿奕和珠妃都松了口气。 珠妃面带笑容,“有劳公公了,臣妾和奕儿这就前去。” 到了清文殿,才发觉原来不只是请了他们两个人。 清文殿是皇帝处理公文事务的场所之一,只有亲信才有资格进清文殿。 宁鸿奕刚进去便看见了苏相和林靖这两位深受皇帝宠爱的朝臣,还有其他一些朝臣。 还有一个人…… 立在殿下一旁,一袭黑衣华服,通身神秘而贵气,像黑夜中的行者。 正是江寒。 “真是没用的东西!” 皇帝看着奏折,越看越怒,直接将奏折给甩在了他们身上。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朕养你们这群臣子到底有什么用!边城危机,水深火热,整个边城都快沦陷了,朕的秦王和南宫将军也下落不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京城人心惶惶,高都洪水侵袭,死伤无数,关中和风州竟还有人乘乱起义,企图动我国之根基!这些问题,通通都在眼前,你们难不成都没有看见吗!” 一殿寂静,鸦雀无声。 宁鸿奕和那些朝臣一样跪在地上。 珠妃走到皇帝身侧,按着他的肩膀,柔声,“陛下不要动怒,万一伤了龙体可怎么办呀?如今天下危难,陛下您可不能有事啊。” “是啊,陛下。” 工部尚书朱景荣一脸忧虑,“精 兵锐队已经前去支援边城了,京城的言论已经被罗蝉司控制住了,高都的官府已经在治水了,关中和风州的起义都被暂时压下来了。陛下相信宁国一定会度过这次难关的,宁国万岁,陛下万岁。” “那有那一项真正解决了?” 皇帝怒火,让众人都害怕,“精兵锐队前去了,边城的失土收复回来了吗?边城的百姓安全了吗?高都子民因洪水家破人亡,为什么五十年,一百年,洪水还是根治不了?还有关中和风州的那群叛徒!官府都是吃干饭的吗!全部给我撤职关进大牢!” 无人再敢说话。 珠妃眼神示意宁鸿奕,宁鸿奕跪在地上,根本就看不见,她心下暗急,这个时候应该说些话让陛下宽心才是。 “陛下不必动怒,该解决的事总能一项一项慢慢来,治国之事,急不得。” 江寒腰板挺直,踱步走到案前,握住茶壶,微微俯身,不一会白玉茶盏就满了黄绿色的茶。 就连茶水声在这清文殿中都寂静得吓人。 “都火烧眉头了,还不急?” 皇帝如坐针毡,看着那一张又一张的奏折更是心烦意乱。 江寒俯身抱拳,声音清朗。 “陛下,郑国有备而来,我们也不能慌张,否则就更容易入了郑国的圈套了。边城子民要救,高都洪水要治,关中风州更要严加查处。” 第138章 能者自然出众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皇帝狠狠地拍了下桌子,茶盏震了一震。 江寒恭敬有礼,“精锐部队都被调去了边城,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传来喜讯。至于高都的洪水一事,已是百年来都存在的大问题,一时之间难以根除,陛下勿怒,只能慢慢来。风州起义军是临时起意,不成气候;但是关中的起义军则是蓄谋已久,可惜也成不了气候,被孙家所捉拿。其实,有的时候问题很简单。” “哦?怎么个简单法?” 皇帝看他如此处变不惊,渐渐也镇静了下来。 江寒淡淡一笑,“处理问题,对症下药便是了。边城已经有了法子了,高都就派人去治洪水,关中和风州则相应让人稳住局势。就这么简单,而陛下所需要做的是,则是冷静。” “有道理。” 皇帝忽然笑了,拍了拍手,“被你这么一说,朕的气确实消了一点。” “这是微臣应该做的。” 江寒不卑不亢。 在场的朝臣都心中捏了把汗,万万没想到陛下竟如此信任了这个江寒。 珠妃和宁鸿奕更是惊讶。 “陛下,工部侍郎已经带人去了高都,洪水一事必会解决的。” 朱景荣见皇帝不动怒了,连忙顺着那话头说,“洪水之事,工部义不容辞。” 岂料皇帝心思难揣测,伴君如伴虎。 “废话,这就是你工部应该做的,一个月之内,若是高都洪水解决不了,你就小心你头上的乌纱帽吧!不仅如此,整个工部怕是都想换血了!” 朱景荣大惊,苦着一张脸,“陛下,一个月……” “一个月恐怕对朱大人来说有点为难,”江寒似笑非笑。 “毕竟高都的洪水让太宗太祖都头疼得很,这短短一个月,确实解决不了。” 皇帝不悦,“朱大人,朕强人所难吗?” “啊,没有没有,陛下怎么会强人所难呢,陛下放心,一个月之内,必能解决……” 朱景荣心里怕的要死,心想这个江寒到底在干什么? 皇帝冷哼一声,“听清楚了就好,朕这么信任工部,工部应该不会让朕失望吧?” “不、不会!” 朱景荣明显底气不足,脸涨得通红。 江寒挑眉不语。 皇帝看向苏相和林靖,“风州和关中目前情况如何?” “回陛下,风州局势已稳,关中……还是有些乱。” 苏相禀报。 “乱就要想办法平乱!” 皇帝气得又拍了一下桌子,“朕就不信了,一个关中竟敢与朝廷作对!” “陛下安心,”珠妃连忙安抚着皇帝,“家兄和家父已经协助官府将乱贼给捉住了,关中想必很快就会恢复往日平静的。” “是啊父皇,孙家已经将关中贼 子给缉拿归案了。” 宁鸿奕趁机赶忙出声说话。 皇帝沉声,“幸而在第一时间将乱贼给捉住了,否则关中还不得乱成什么样子!对了,老五你来了,朕有事要交给你去办。” 宁鸿奕十分惊喜,他压抑住真实感受,表现出忧国忧民的神情。 “有什么事父皇尽管吩咐儿臣,在这个家国危险的时刻,儿臣愿挺身而出,保家卫国,贡献自己的所有力量!” “不需要你上战场,”皇帝揉了揉太阳穴,头疼极了。 “你跟着韩大人,处理京城之事。” “京城?” 宁鸿奕一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珠妃和江寒。 珠妃眉梢上扬,抑制不住地欢喜,而江寒则站立如松,面无表情。 “是,京城!” 皇帝头疼得更厉害了,放下奏折,也不管珠妃就站起来了,目光充满着焦急。 “那可是朕的京城,你去看看,现在的京城到底成什么样子了?还有往日的生机活力吗?还有往日的热闹喧嚣吗?朕的京城……” “京城从未变过,陛下。” 说话的是林靖。 苏相皱了皱眉,连忙拉住他暗暗提醒不要触怒皇帝。 林靖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京城从未变过,它一直都是朕的京城!” 可以看见皇帝的眼眶泛红,“可现在朕的京城,不得以蒙上了一层厚重的 迷雾啊……” “陛下,罗蝉司办事不力,愿受罚。” 江寒满目忧愁。 却见皇帝摆了摆手,“罢了。老五,你跟着京兆尹韩大人,稳住京城,处理一系列事情。若是再有人敢传播妖言惑众的话,直接拿下,当场处死。” “遵命,父皇!儿臣保证不辱使命!” 宁鸿奕低头抱拳,头一次被赋予这等重任,心中忍不住激荡。 那可是京城啊,宁国的心脏! 苏相和林靖各看了一眼,目光复杂。 朱景荣与珠妃点了点头。 这殿堂之下,党派之争,各怀心思。 “老五啊,你要不要辜负了江指挥使的好意,”皇帝一脸疲倦地回到位子上。 “如今老三不在,其他那几个皇子更是不值一提,也只有你能做些事了。” “哦……多谢江指挥使推荐。” 宁鸿奕心下一跳,暗暗惊叹。 江寒淡淡一笑,“微臣不过看中五皇子有能力,能者自当出众。” “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们都先退下,江寒留下。” 皇帝按着眉心,挥挥手让他们走。 “陛下……” “你也退下。” 珠妃话还没说,只好作罢。 人很快就都消失了,只剩下皇帝、高明、江寒还有几个宫女侍卫。 江寒态度恭敬,“陛下,可还在为国事伤怀?”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呢? ” 皇帝翻看着这些奏折,“自开国到现在,从没有遇到过这等危在旦夕的时刻。” “国士无双,这朝堂之中多的是为您排忧解难的臣子。事情来了,宁国除了迎难直上,再无他法。” 皇帝叹气,“这些朕都知晓……哎,算了,你先下去吧,让朕一个人待会。” “是,微臣告退。” 出了清文殿,往前走了一条路,路口处有人在等。 “江指挥使,本宫和王爷是专门等您的。” 珠妃笑得意味深长,“今天殿上那一番话,可否换个地方……” “王爷既然受命了,便尽全力将事情做到最好,也不枉我在陛下面前为王爷竭力争取了这个机会。” 江寒脸上并无笑意,一副公事公办的正经表情。 “是了,总之还是要多谢江指挥使。” 宁鸿奕微笑。 “若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行告退了,罗蝉司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告辞。” 很快,江寒的背影就消失了。 珠妃和宁鸿奕回了晶和宫,珠妃越想越觉得机会宝贵。 “奕儿,这次你一定要跟着韩大人好好管理京城,也跟韩大人好好交涉,陛下这回将重任交给你,这可是你立功的好机会。哼,这个江寒,还算有点君子契约精神。” “嗯!” 宁鸿奕握紧了双拳,眼睛中全是对权利的渴望。 第139章 惊鸿传信 苏映雪一听到宁鸿奕回府的消息,喜出望外,立马就放下了首饰出去迎接。 她眉梢上扬,这几天一直十分欢喜。 她远远瞧见宁鸿奕的脸色因激动而泛红,不由更加期待了。 “王爷,您可算回来了,映雪等候您多时了,心想着若王爷还不回来,映雪就让人进宫进去了。” 苏映雪挽着宁鸿奕的臂膀,笑意盈盈,言语温柔得仿佛掺了蜜一般。 宁鸿奕本就心情大好,被她这般甜言蜜语一说,更是心神荡漾,心胸豁然。 他握着苏映雪的手,亦是格外温柔,“让映雪担心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映雪,我跟你说,这次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苏映雪面露喜色,“王爷,到底是什么事啊,映雪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因为这个睡不着觉。您可不知道,我被王爷的那个最敬重的韩先生给下了逐客令,还总是给我吃闭门羹,一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真是过分,王爷您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苏映雪在追问的过程中,还不忘告韩桦一状,出出心口恶气。 不过宁鸿奕此时激动欣喜,也没有空管这些小事。 “参见夫人。” 正当他要跟苏映雪好好讲的时候,一个丫头缓缓而来,行了个礼。 他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丫头也一同来了,“映雪,这是母妃身边的另一个宫女惊鸿…… ” “王爷!” 苏映雪拉着宁鸿奕的衣袖,当即瞪大了双眼,心下一惊,“不会晶和宫又要给我送来一个丫头吧?” 惊鸿微微一笑,“夫人误会了,奴婢此番前来,是替珠妃娘娘送来口信,一则是给夫人的,一则是给芳月的。” 芳月就站在苏映雪身后,泰然自若,尤其冷静。 而苏映雪则有些防备甚至不屑地牵起嘴角,“既然如此,那你便说吧,本夫人听着呢。” “这……” 惊鸿看了一眼宁鸿奕,宁鸿奕甚是无奈,挥挥手让屋里多余的丫头都退下,直接让惊鸿明说。 “珠妃娘娘说了,雪姬夫人应该注意言行举止,通诗书,佳礼仪,明心智,懂分寸。诸如十万两银票和京城谣言,珠妃娘娘希望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否则,雪姬夫人就得承担相应的责任。” 惊鸿抑扬顿挫,听得苏映雪浑身是气,宁鸿奕连忙握着她的手,好好安抚。 惊鸿话还没完,“另外,若是可以的话,珠妃娘娘建议雪姬夫人深居简出,最好一步都不要踏出齐王府。” “放肆!你……” 惊鸿微微俯身,“对雪姬夫人,奴婢的话已经传了。” 宁鸿奕拦住蓄势待发的苏映雪,朝芳月和惊鸿使了个眼色,“你们出去说吧。” “是。” 芳月和惊鸿离开了牡丹阁之后,苏映 雪又哭又气地跟宁鸿奕诉委屈。 “王爷,映雪知道这些事是映雪做错了,映雪一定会改的,可是珠妃娘娘让一个宫女来跟我说这些话,这不是侮辱我吗?” “好了好了,映雪,母妃性子本就如此,你多担待。以后我寻个机会,让你与母妃之间好好说一说,将误会通通给解开。” 宁鸿奕擦拭去她的泪水,“我们不说这件事了,映雪难道不想知道,邀我前去的神秘人是谁?如今朝堂局势如何?还有父皇刚刚交了什么任务给我?” 苏映雪心中仍旧恨,但是宁鸿奕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好故作大度,将眼泪抹去。 “自然是想的,王爷快说吧。” 宁鸿奕得意一笑,将来龙去脉都跟苏映雪说得透彻。 而此时,牡丹阁外,一条通向鹅卵石的小径,通向池塘和菊,花园。 惊鸿与芳月慢慢走着,说说笑笑,她们毕竟是往日一同伺候在珠妃身边的好姐妹,终于可以见面了,还是开心的。 然而,终归还是要说正事。 “芳月,是雪姬让你传播言论,惹得京城更加不宁?” 芳月点头,“是的。” 惊鸿蹙眉,“你怎么不告诉珠妃娘娘啊?娘娘很生气,若是你告诉她了,岂不就是能阻止雪姬了?” 芳月若有所思,“夫人不让我告诉娘娘,而且我也不敢……” 她不 说了。 惊鸿有些不解,“你怎么不敢?你好歹也是珠妃娘娘的宫女,我不信雪姬能拿你怎么样。” “惊鸿,麻烦你向我跟娘娘请罪,这件事是我没有做好。” 芳月叹息,“是我的失职,我会好好反省的,保证以后不再发生。” “芳月?” 惊鸿觉得不对劲,见她又支支吾吾,有所闪躲。 惊鸿敛眉,拽过她的手臂,掀开衣袖,只见一片红一片紫,惊鸿大惊,“这是雪姬干的?” 芳月沉声,连忙将衣袖放下。 “没什么,夫人是主子,我不过是奴婢,没有资格有怨言。” 惊鸿脸色转黑,“可你也不是寻常丫头,你是晶和宫的……” “惊鸿,这件事你帮我保密,千万别让娘娘知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芳月忧虑重重,“其实本就是个小事,是我没有做好。” 惊鸿蹙眉,意味深长,“倒是我和娘娘将这雪姬看错了,原以为她会看在你是娘娘身边的人会对你有所敬重……” “本就是丫头,谈何让主子敬重。” 芳月步伐沉重,“惊鸿,算我求你了,这件事千万别再让别人知道了。夫人是王爷最宠爱的女人,而珠妃娘娘又是王爷的母妃,她们之间已是水火不容,作为丫头,应该让他们和谐一些,不该再节外生枝。” 惊鸿搞不懂了,“可是你白 白受难了,还要再隐忍?你跟娘娘说,娘娘会给你做主的。” “惊鸿,你还不明白吗?” 芳月拉住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京城大乱,现在是齐王府和晶和宫的好机会啊?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起了内讧,这不是耗损精力,让人有机可乘吗?” “可是……” 惊鸿迎着芳月坚定的眼神,渐渐落了下风。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好,这件事我先不说,那你总得给娘娘一个交代吧?能说得过去的,令人信服的。” “就说当时时间紧急,我还没来得及跟娘娘禀告,罗蝉司的人就出动了。” 惊鸿有些烦躁,“你说这个,娘娘会相信吗?算了,我回去再给你想一个说法。芳月,以后你要注意了,无论这个雪姬想做什么,你都要告诉娘娘。” “嗯,我知道了。” 惊鸿一遍又一遍地叮嘱,芳月一一应答,将她送出了齐王府。 菊,花园,待两个人都离去后不久,出来一个人,身形玲珑,娇俏可爱,一双眼睛乌黑透圆。 “爹爹最喜欢采晚秋的菊,花泡茶了,不知道玉露姐姐喜不喜欢?若是她不喜欢,我就偷偷寄些给爹爹,嘿嘿嘿……” 她抓着篮子中的晚菊,自言自语了几句,左右看看,然后便若无其事地回去了,一蹦一跳,天真烂漫,看起来无忧无虑的。 第140章 杏花楼 苏映雪总算知道了那事,兴奋地难以言表,与宁鸿奕双眸对视,情意绵绵,不一会,两个人到了床边,衣衫尽褪。 屋外寒冷,屋内炙热。 芳月送走了惊鸿,回牡丹阁去给苏映雪和宁鸿奕送去瓜果点心,却见房门紧锁,凑近一听还有娇媚的喘息声。 芳月一愣,心下了然,端着盘子转身离去,还让小丫头们暂时不要去牡丹阁。 “我瞧着似乎王爷回来满脸喜色,而夫人也是含情脉脉的,莫非此时他们两个在……” 厨房里,素衣挤眉弄眼,嬉笑着。 一旁的丫头很快就被她给调动起来了,跟着一同私语,偷笑。 芳月置若罔闻,跟厨娘嘱托几句之后便走了。 那几个丫头见她走了,放开声说王爷和夫人,更加大胆。 “行了,别再说这些了,若是让夫人知道有你们好看的。现在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素衣立刻上前挽着燕夕,笑眯眯的。 “燕夕姐姐,别这么紧张呀,你看芳月不都走了吗?再说了,现在夫人和王爷在屋中腻歪着呢,哪还会管我们这些小事呀?” “就是,燕夕,你可别太扫兴了,如今啊咱们这王府也算没有了之前那沉闷气,都开心一点。” 素衣拍手,“香玉姐姐说的对,哎,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你们说王爷既那么宠爱夫人,几乎每天晚上都去牡丹阁,那为什么夫人没有怀孕呢 ?” “就是啊,你们猜夫人是不是……” 燕夕重重地咳了一声,蹙眉。 “不要私下议论主子,隔墙有耳,若是真传到了夫人耳朵里,你们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好吧,燕夕姐姐,你也不要板着脸嘛……” 素衣朝那几个丫头眨眨眼,端着东西,眉目含笑,兴高采烈地便走了。 燕夕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是齐王府的规矩,你们一定要注意。” 领头的都走了,剩下几个人自然也不敢再讲,各干各的事去了。 素衣回了芙蓉阁,喊了一声,“玉露姐姐,水晶甜糕来啦!” 然后将门关上。 玉姬从里屋出来,手中还拿着一本书,神情严肃,“你去哪了?” 素衣笑了笑,“刚从厨房出来,玉露姐姐,你先别着急,似乎出事了。” “什么事?” 玉姬皱眉。 素衣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应该是个秘密,不可告人。京城大乱,危机四伏,也不知外面是怎么回事?” “明日老地方老时间,与你爹见个面,让他老人家安心。” 玉姬现在更担心的是这件事。 “京城已经人人自危了,街道空旷,你爹一个人肯定不安全,明日你再拿一些银票给他,让他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要进京。” 素衣点头,“好,正好我也有事情要问问爹。” 第二日,杏花楼前面的巷子里。 “爹。” 杨老头立马站起 来,拉着素衣躲到隐蔽的地方去,“你这个臭丫头,可算来了,刚才一拨又一拨的军爷走过,把我吓死了。” “爹,您怕什么呀,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更引人怀疑。” 素衣从袖中掏出几张银票,“喏,玉露姐姐给的,您这段时间啊就安心地在乡下待着,京城现在吓人得很,您就别进京摆摊了。” 杨老头断然拒绝,“这怎么行?无功不受禄。” 素衣好笑,将银票塞到他手里。 “您就收着吧,现在情况危急,不是推辞的时刻。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爹,你知不知道现在京城到底怎么样了?” 杨老头推辞不得,最近生意也不好,日子堪忧,只好先暂时收下,心想着日后再还。 “怎么样?就一个字,乱。你别看现在京城街道人家都这么安静,其实心里又急又怕,苦不堪言啊。” 杨老头叹气,“别说我那破摊子生意不景气,就连那临江酒楼,杏花楼都不怎么样。” “临江酒楼才沾了血腥,恐怕要冷清许久才能恢复。” “哦对了,这几天那群江湖人几乎天天都在京城上转,我刚才看见他们的头子去了杏花楼,你瞧瞧这些人,百姓都慌成这样了,他们还想着去青楼寻乐子。” 杨老头啧啧感慨。 素衣往街上看了看,“那不是江湖人,那是罗蝉司,特别恐怖的一个组织。” “罗蝉司? ” 杨老头琢磨,“原来这就是那些说书人和江湖人口中的罗蝉司啊?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素衣观察敏锐,那些人个个黑衣金带,衣角有若隐若现的蝉虫图案,此乃皇帝亲自所画。 黑金短刃,腰佩长剑,皆在算计之内。 “爹你刚才说罗蝉司的头子去了杏花楼?” “嗯。你想做什么呀?” “爹,你先回去吧。罗蝉司眼光狠毒,诡计多端,我们躲在这,实在是可疑,被发现了搞不好还会被当作危险分子,你要是被抓了,我可怎么办?咱们家的那些鸡鸭鹅又该怎么办?” 素衣挑眉,好不容易将杨老头劝回去了。 她蹑手蹑脚地出了巷子,装作百无聊赖地往杏花楼那边走去。 京城冷清,杏花楼往日热闹非凡,门口无数美女佳人红袖招,香风阵阵,这会别说香风了,连门口的人都是全副武装的罗蝉司和京兆府官兵。 “额……我可以进去吗?” 素衣犹豫又扭捏。 不必等答案了,那些官兵眼神凶狠,素衣呵呵一笑,挥手离开。 离开之前,她往里面瞥了一眼,似乎看见台上有个女子在弹琵琶。 在路上走着,她越觉得不对劲,怎么想都觉得刚才那人很眼熟,似乎是…… 上次在林府献歌的女子? 马蹄声一阵又一阵,素衣转过身去,换了个方向又绕回去。 此时,泠泠乐声并没有让杏花楼有了 一丝安宁,反而这乐声惹得人更是担惊受怕的。 原本杏花楼的姑娘们都躲在一旁,着急万分,一句话都不敢说。 至于什么让她们这般畏惧呢? 无他,台下坐着罗蝉司的指挥使。 江寒若无其事地饮酒,眼神幽深,似笑非笑地看着台上奏乐,腰间布袋露出半截刀刃,寒光似铁。 一曲乐结束之后,江寒一个人鼓掌,随后又有清脆的掌声,紧接着是一道活泼的女声。 “此曲只应天上,人间难得几回闻。妙音姑娘的琵琶果然是天下一绝,歌声更是绕梁三日。” 没错,弹琵琶的正是程妙音,而那说话的女子是林府小姐林盈,林言松在一旁闷闷不乐地喝着酒,一看就是被拖过来的。 妙音和欢煦坊的那些歌姬本住在前面不远的一家酒楼,来杏花楼是因为老,鸨想邀请外地的歌姬前去给杏花楼唱唱曲,去去晦气。 “妙音姑娘?” 江寒放下杯盏,嘴角噙着笑,看向台上的女子,“名副其实。” 林盈笑得纯真,“军爷,妙音姑娘可是欢煦坊的歌姬,当然名副其实啦,若不是现在情况特殊,不然若是以妙音姑娘的声名,可不得万人空巷?” “盈儿。” 林言松低声提醒她。 江寒却不以为然,似乎聚精会神地看着妙音,看着妙音从台上来到台下,渐渐来到他面前,他眼角的笑意更深,眼中的笑意则看不到底。 第141章 是不是怀孕了? “言松哥哥,你怎么非要走啊?现在府中也多无聊,好不容易我拉你上街一次,你还这般不乐意,真是无趣极了。” 林言松面容凝重,出了杏花楼,林盈则是一脸不甘心地拉着他。 “你纵是现在回府了,也只会在外面更沉闷。言松哥哥,你能不能理我一下啊……” 林言松似乎是被她嚷得有些烦了,停下脚步,“盈儿,你安静一些行不行?” “我很吵吗?” 林盈面露委屈。 林言松很是无奈,他叹息着摇了摇头,瞥见这周围都是罗蝉司的手下和京兆府的官兵,心中原本有的话也给活生生憋了回去,留下一句“回府再说”,拂袖离去。 宁鸿轩下落不明,他派出江湖人去调查也颗毫无消息,这件事既诡异又充满了算计。 甚至他都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办。 来京城也有段时日了,或许是时候该回江南了,没有消息,便只能继续派人去查。 “言松哥哥,你等等我啊……” 林言松步子很快,林盈有些赶不上。 若是往日,林言松还会等她,但是如今林言松心中愁事较多,还没有顾及到林盈。 林盈心下叫苦,只能加速跟着。 素衣转过身来,咬了一口刚买的蜜饯,陷入深思。 总是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清楚哪里怪。 “你看见林府小姐 了?” 玉姬闻言也是一愣,蹙眉,“这个时间点上,她竟会上街?” 素衣将蜜饯袋子递与她,玉姬没有食欲,摆了摆手,素衣乐呵呵地自己吃了。 “林小姐性子天真热闹,可是也会去杏花楼这样的地方吗?” 玉姬坐到窗边,她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愁眉紧锁,无可奈何,“罢了,我怎知道些人什么心思?但是我总觉得这些人之间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素衣扬眉一笑,“我也是这么觉得的。玉露姐姐,听闻相府小姐病倒了,我们去探望探望吧。” “探望?” 玉姬有些犹豫,摇了摇头,“最好不要去,否则传到雪姬耳朵里,她就会猜到咱们与苏大小姐关系亲近了。” “这也是,那个雪姬可不是好糊弄的……” 素衣被蜜饯甜到了,笑得格外灿烂,“那还是跟寻常那样,写一封信吧。” 玉姬坐在案前,思索片刻,不一会就写好了一份信,交给素衣,“素衣,一定要小心,完事谨慎。” 素衣将书信放在怀中,“放心吧玉露姐姐,就交给我,你看什么时候失手过。天色也不早了,我马上就去。” 玉姬很放心素衣,她是典型的“胆大心细”。 她吃了一包蜜饯,出了芙蓉阁,穿过菊,花园和小径,却迎面遇到了才从千雪楼出来的苏映雪。 苏映雪身后跟着几个丫头,此时表情得意,目空一切。 素衣心下一跳,假装若无其事。 “见过夫人。” 苏映雪瞥了一眼她,不甚放在眼里,眯了眯眼睛,“你就是玉姬新来的丫头素衣?” “正是,奴婢素衣。” 素衣笑颜如花,“夫人近日气色好了许多,往日就倾国倾城,如今看起来更是绝美了。” 听了这话,苏映雪自然开心,她轻笑了一声,“你这丫头倒是嘴甜得很,还知道会讨主子欢心。好,那我问你,我与你玉姬主子相比,是我美还是你玉姬主子美?” 素衣微微笑着,心想这雪姬最近果然是志得意满,头脑都不清楚了,不然怎么会问出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出来? “夫人问得好,”素衣装傻,“玉姬主子很美,夫人也很美,两个人美得各有千秋,实在是难以选择。” “是吗?” 苏映雪居高临下地抱着肩膀,“若我非要你选出一个来呢?” 素衣纠结,似乎是真的考虑到底谁更美? “噢,我明白了你是觉得你主子更美吧?” 苏映雪咄咄逼人,一点时间都不给她。 “你可别忘了,你主子当初是怎么进的齐王府?若不是她那副与我五分相似的皮囊,她恐怕这辈子都没有资格进入齐王府。” “是,素衣明白。” 素衣适当 地服软,省得一直笑触怒苏映雪。 奚落之后,苏映雪扬眉吐气,问出自己真正想问的,“我问你,这么晚了,去哪儿?” “主子忽然想吃蜜饯了,奴婢看这天还没有暗,就想趁这会赶紧去将蜜饯买来。” 素衣说得煞有介事。 苏映雪听了,很显然是不相信的,“你白日里不是出府了吗?怎么,没有将蜜饯买下?” “之前主子也没有想吃蜜饯……” 素衣觉得这个苏映雪可能要挑事了。 苏映雪围着素衣转了一圈,眼神满是讽刺与不屑。 “是吗?我不信。你们可别把我当傻子,也别在我面前装疯卖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有你的主子玉露跟苏清韵私下有联系。” “夫人在说些什么?” 素衣铁了心要装疯卖傻。 苏映雪冷哼一声,“你只身前去,不是带口信便是送书信,呵,不说是吧?那就搜身,来人!” 素衣一怔,面上仍旧保持着无辜,心里在考虑着对策。 书信在她的第二层衣服里,若是仔细地搜,肯定就会被搜到…… 糟糕。 “不做些什么,你们还不把我当回事,不把齐王府当回事。” 苏映雪放狠话,眼神也足够狠。 她的丫头们上前,抓着素衣,素衣心道不妙。 那些丫头们也学得苏映雪那套,个个趾高气扬的。 “夫人 。” 忽然一道毫无波澜如古井的声音响起,那些丫头的动作也都一顿。 素衣心猛地一跳,赶忙退了好几步,将衣服整理好。 刚才,若是芳月再迟来一步,她就死定了! “真是扫兴,你来做什么?” 苏映雪不满地盯着芳月。 芳月行了个礼,“夫人从今天早上开始便呕吐,王爷担心,特意让奴婢去请了大夫来,此时白大夫正在牡丹阁中等候着夫人。” 苏映雪哼声,“王爷呢?” “王爷刚处理完事情,现在和白大夫一同在牡丹阁,等候夫人。” 芳月将最后几个字加重语气。 苏映雪有些烦躁,“王爷不知道我在千雪楼休息吗?” “知道,所以让奴婢来寻。夫人还是赶紧随我去吧,不然王爷等急了,可不好。” 芳月说的话一点音调都没有,仿佛没有感情。 苏映雪瞪了眼可怜兮兮的素衣,刚想让人搜到底,忽然感觉又想呕吐,难受得很。 她只好暂时作罢,走到素衣身边的时候还故意撞了一下她。 芳月看也不看素衣一眼,径直离去。 素衣看着这群人远去的背影,总算松了口气。 不过…… 芳月这个人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可是对方没什么理由啊。 素衣想不清楚,但留了个心眼。 还有,呕吐? 苏映雪是不是要怀孕了? 第142章 更担心江家报复 “小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啊?” 紫苏愁眉苦脸,干活也是有气无力的。 雨停了的这几天,她干活还没有白露来劲。 她每日守在床边,与崔氏一样看着苏清韵。 崔氏这几天更是憔悴得不得了,吃斋念佛,祈福女儿平安。 此时的紫藤苑,安静得都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苏相推开门,气氛凄凉,不由触景伤情。 “昊儿已经睡了。夫人,你也先去休息一下吧。若是让韵儿醒来后看见你这个样子,不又得担心?” 崔氏眼睛红肿,“老爷,韵儿还是没有醒,这让我怎么睡得下啊?” 苏相叹了口气,“我在这陪韵儿,崔嬷嬷,带夫人回去休息,别忘了熬药。” 崔嬷嬷应声,崔氏这几天茶不思饭不想,身体甚至还不如吃药前,她自然也是担心的。 “夫人,我们先回秋桐居吧。” 崔氏依依不舍地看了好几眼沉睡不醒的苏清韵,长长叹了口气,然后崔嬷嬷和琥珀扶着她回屋。 “丁香,小姐睡了多久了?” “回老爷,小姐今儿早上醒来一次,粥喝了一半,又开始发热呕吐,吃了药之后一直在睡,睡到现在。” 丁香回答。 她其实还隐瞒了一件事,昨儿晚上玉姬的丫头素衣送 来一封信,苏清韵看完之后,脸色都变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头疼欲裂,很是痛苦。 与玉姬的牵扯也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完的,丁香想还是暂且先不告诉苏相了。 “大夫说了什么?” “大夫说小姐本可以早些就好的,但是心结实在是重,身体跟不上。不过大夫也说了,按时吃药,好好补养,小姐会好起来的。”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苏相沉声,“韵儿从小身子就虚弱,我还记得上一次大病是仲春那会,陛下赐婚韵儿与秦王殿下,韵儿不肯,百般求我,谁知一场病之后,韵儿就像脱胎换骨了一样,再回想起来,仿佛一场大梦。” 苏相多有感慨,丫头们在后面静默不语。 “忽然发现,韵儿的这两场病竟都与秦王殿下有关。” 苏相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水……” 苏清韵忽然手指一动,缓缓又有些费劲地睁开了双眼,双目干涩,没有了往日神采。 她眉头紧蹙,忧愁浓重。 苏相见状,大喜,连忙让丫头去拿水。 “小姐,水来了!” 紫苏赶忙小跑过来,丁香和白露扶着苏清韵,紫苏将茶杯送到苏清韵嘴边。 苏清韵口干舌燥,不一会就将一杯水都喝完了,因为喝 得太急,差点呛到。 “小姐慢点。” 丁香拍着苏清韵的后背,让她舒服一些。 苏清韵摆摆手,声音沙哑,“没事。” 苏相这些日子一直愁云惨淡,这会可算能笑出来了,“韵儿,你醒了?太好了,来人,去告诉夫人……” “等一下,父亲,”苏清韵在丁香和白露的帮助下,撑起了身子。 “暂时先不要告诉母亲,我现在有话要与父亲说,其他人也都先退下吧。” 苏相一愣,挥挥手,“大小姐说的都听到了吗?” 丫头们都退下。 “韵儿,什么事?” 苏清韵嘴唇很干,脸色也苍白,“父亲,这些日子,朝堂之上是不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哎,”苏相见她一醒来就问这个,也并不好奇,自己的女儿本就不是寻常柔弱女子。 “确实发生了不少事情,韵儿,你先躺好,听爹慢慢跟你说。” 于是,苏清韵这才知道高都洪水以及关中风中的叛乱事件、罗蝉司新上任的指挥使江寒、朝中原本支持宁鸿轩的官员渐渐转变了风向、宁鸿奕跟着京兆尹处理京城事务等事情。 苏清韵一直紧皱着眉头,一刻都不曾舒展开来。 听完之后,她按着自己的心口,沉沉地吐出一口郁气,“我知 晓了,父亲。” 还有联系起素衣传来的密信,神秘的程妙音竟与江寒有所接触,她自是不相信这是无心的。 苏相见她脸色极其地难看,不由更加担心,“韵儿,你没事吧?父亲这就去喊大夫来。” “不用了,父亲,”苏清韵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沙哑了。 “江家既有可能卷土重来,齐王也有可能夺权争位。父亲,您以后在朝堂上可要注意了,如今是风云变化,危险重重。” 苏相有些欣慰,“这些父亲都明白,该怎么做我心中也有数。江家与我相府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既当初不会相助,更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至于齐王,心浮气躁,根本不是好苗子。” “父亲,韵儿更担心江家报复你。” 苏清韵攥紧了被子。 “虽然现在江家还是落败,独一个江寒,但是韵儿猜测不久以后,江家会出现更多的人。父亲你为人正直,可是那江家是什么样的?就说那江寒,能坐到指挥使的位置就说明他心狠手辣,诡计多端。若真的要对付相府,恐怕……” 苏相闻言也陷入难地,“韵儿说得没错,到时候相府就会危险。可目前,我们根本就无力阻拦,因为我们一无所知,在这个时候也无暇顾及。 ” “身处下风,如何才能反败为胜呢?” 苏清韵抿唇,看向窗外,不由唏嘘。 “父亲,韵儿觉得现在的京城就仿佛是一个无底洞,一直在往下坠落,周围都是一片漆黑,暗藏危机。” 苏相劝她,“韵儿,这些与你女儿家并没有关系。至于秦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相信秦王殿下会没事的。等这件事一过去,你们就可以成婚了。” 苏清韵自顾自地笑了笑,摇摇头。 “一无所获,秦王此刻是生死未卜,韵儿抑制不住往最坏的方向猜测。况且,事情如何才能过去?真的能过去吗?” 她的想法消极,而且直白地说了出来,苏相听了心寒。 “韵儿,还是要抱着希望,相信秦王殿下一定会度过这劫的。” “粉饰太平有什么用?” 苏清韵笑容凄楚,“不还是得面对?” 苏相语塞,叹了一声。 “好了,夜深露重,今天就到这吧,韵儿,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让大夫来看看。你也别想太多了,这些你本也不必想。” “嗯。” 为了不让父亲担心,苏清韵点头,扯出个笑容来,“父亲你也回去吧,朝堂之事多费心。” 苏相将紫藤苑的门关好,转身看见一轮残月,晚风掠过,夜色凉。 第143章 喜事 初冬已至,寒风刺骨,万物肃穆,连云都沉重了许多,失去了往日轻巧灵动,百花凋零,树叶枯黄,甚至都不闻鸟鸣声。 被丫头伺候完早饭,苏清韵倚在窗前,看着窗外萧索的风景,不由叹了一口气,拢了拢披风,眉宇之间一股忧郁之气,目光落寞,无神,满是担心。 “小姐,您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着,大夫已经来了。” 紫苏推门便看见苏清韵流连窗边,赶忙将人给带回床上去,盖好被子。 苏清韵随她去,闭目沉思。 她需要想的事情很多,此时头脑却一片空白。 没过一会,崔氏和大夫就来了。 “韵儿,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崔氏抚摸着自己女儿,眸中尽是怜爱之情。 苏清韵露出笑容,很乖巧,面容看起来还是有些憔悴,“母亲,韵儿感觉已经好多了。” 崔氏自然是知道她心中郁结未彻底解开,百般无奈地叹了一声。 “脉象平和,并无怪异之处,小姐的病已经好了,”白大夫将帘子拉下。 “接下来再吃些药补补身子,去去寒气。至于小姐的心结,还需小姐自己去解,药不是万能的。” 苏清韵淡笑一声,“多谢白大夫,我知道了。” 白大夫写了一篇方子,交给崔氏,“早晚各一次,保证小姐十日之内面色红润。 ” 崔氏连连点头,闻言松了口气,“麻烦白大夫了,琥珀,带白大夫去休息片刻。白大夫来得急,想必还没有用早饭吧,相府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白大夫的小学徒则是眼睛一亮,“师傅,咱们就在这吃吧,好饿的……” “闭嘴!” 对于这个没礼数的小学徒,白大夫低声一吼。 崔氏笑了笑,“如今出事,许多大夫都纷纷离开了京城,现在想找大夫可不容易,白大夫的骨气,相府佩服。白大夫就留下来吃个饭吧。” “是啊,夫人,那么多的大夫都走了,这整个京城,医术高超又不离不弃的就剩下我师傅了,从出事那天起到现在,我师傅都不知道跑了多少个地方,不是这家小姐病了,就是那家夫人病了,钱虽然挣了些,但是师傅这身体可撑不住啊,实不相瞒,我们都好久没有吃过一顿好饭了。” 崔氏明白,“兰药堂不愧是京城第一医馆,白大夫也名不虚传。” 小学徒摇头晃脑地说,他表情虽然浮夸,但是可以看出来是真的担心师傅。 白大夫瞪他,让他不要再说了。 小学徒置若罔闻。 “而且啊,那也不是所有的病人都像苏小姐这样温和,像相府这样仁厚的。昨天就见到一个蛮不讲理的,那齐王府好歹也是个王府,怎么夫人 就那般小家子气。” 白大夫揪着他的耳朵,“说什么呢?你也知道人家好歹也是个王府,你一个白丁怎敢议论王府?再说了,那可是喜事,你……” “喜事?” 帘子里忽然传出清冷的女声,正是苏清韵出声。 白大夫和小学徒一愣,都点点头。 小学徒走近几步,笑嘻嘻的,“是喜事苏小姐,那齐王府的雪姬夫人怀孕了。小的刚才说那些话也不是故意针对那雪姬,实在她太刁钻了,摆明了要仗势欺人。” 苏清韵笑了一声,听不出情绪来。 “她怎么了?” 小学徒认真回答,“回小姐,那雪姬要我师傅每天早晚都要去一次齐王府,若是没有按时来,说要让师傅好看,还有若接到齐王府的通知,就要放下手上一切事务立刻赶去。反正她现在有孕在身,齐王自然当个宝贝一样,说什么应什么,简直百依百顺。” “是吗?” 苏清韵牵起嘴角,玩着手中的穗子,“如此这番周章,雪姬怎么不让白大夫住在齐王府呢?” “苏小姐奇了,那雪姬夫人还真的有这打算!” 小学徒越说越起劲,“不过被我师傅坚决拒绝了,您说说,现在的京城就剩下那么多大夫了,这整个京城又不是只有她齐王府需要大夫,我师傅医者仁心,怎么会就因为雪 姬夫人而不去救其他人呢?” 苏清韵玩味地一笑,“你说的有理。白大夫忧劳过度,还是在相府吃个饭吧,稍事休息。” “师傅师傅,”小学徒拽着白大夫的衣袖,一脸期待。 “您看,夫人和苏小姐都这么说了,咱们就留下吃完再走吧。小姐和夫人一片好心呢,在其他地方哪有这种好事呀……” “你啊!” 白大夫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他的脑门,转身行了个礼,有些汗颜难为情,“那就打扰夫人和小姐了。” 崔氏摇摇头,“大夫说的这是什么话,何谈打扰?嬷嬷,带白大夫去前厅。琥珀,白露,你们去抓药。” “是。” “那就有劳了。” 白大夫和小学徒又行了一个礼,崔嬷嬷将他们带去前厅。 崔氏掀开帘子,坐到苏清韵床边,握着她的手,“没事了,韵儿你以后好好调养就行了。其他的事,你就别想了,女儿家的,母亲只希望你能幸福平安。” “知道了,母亲。” 苏清韵抱了抱崔氏,将忧愁全部放在心底,丝毫不显露。 她拉着崔氏,又说了一会掏心窝的话,然后崔氏便让她再休息一会,带着紫苏和丁香先行离去了。 紫藤苑寂静,屋内蔓延着宁心的香。 苏清韵躺在床上,看向外面虚幻的世界,闭了闭眼,忍不住 攥紧双拳,留下了两行清泪。 然后便一滴泪都流不出来了,她笑了笑,狠狠地擦去泪水,情不自禁地抚上自己的小腹。 她有些难过,是为前世全心全意付出的自己难过;她更多的是恨,恨这对狗男女,更恨前世愚蠢不自知的自己;还有…… 可怜前世那胎死腹中的无辜孩子,未见一见这人世就命丧黄泉。 多么讽刺,多么可笑。 她蒙着双眼,吐气沉重,她在心里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没出息地因为那些人流泪。 “嘶……” 手不小心碰到了墙壁上,有些痛。 苏清韵愣了一下,瞥见枕头下的那个平安符,她手指有些颤抖,拿起那平安符来,祥云彩鹊,颜色暗红,她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想到了宁鸿轩,还有临行之前他的面貌与他的话。 “荷花簪,很好看……” “韵儿,等我……” 他环着她的腰,气息温热,喟叹声犹在耳边,还记得她那时心跳极快,她好像快要压不住了,而他身着盔甲,似乎也有些拘谨。 而他此时生死未卜,这没有送出去的平安符…… 苏清韵盯着平安符过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知道这样想毫无理由,可偏偏阻止不了想法在脑子里乱窜。 若是当初她送出了这平安符,会不会宁鸿轩就平安无事了? 第144章 怕是要让小姐失望了 不得不说,这苏映雪在京城中的名声确实不太好,兰药堂似乎颇有怨词,拿山珍海味都塞不住小学徒的嘴,师傅操劳不已,好不容易吃完了,提着小学徒的衣领告别了相府。 “哎,真是心疼兰药堂。” 琥珀收拾着桌子,“那齐王府的雪姬也太难伺候了,幸好我们没有碰上那样的主子。” “就是,我听说啊那雪姬跟玉姬素来不和,经常明里暗里欺负玉姬呢,对了对了,你还记不记得上次那欠江南十万两银子的事……” 这些丫头边忙活,边八卦,也算是消遣。 “咳咳。” 丁香不知什么时候来的,重重地咳了一声,“你们还有闲心都这些有的没的?” 琥珀嬉笑,“咱们小姐可算是大病初愈,大家都觉得心里轻快了一些。对了丁香,可是来拿药的?刚才白露已经去药房熬去了。” “好,那我一会去找白露。” 丁香回到紫藤苑,紫苏正在床边伺候苏清韵喝点东西。 苏清韵瞥见她进来,“白大夫走了?” “是的。” 丁香端着药,“小姐,喝药吧。” “你先放在那,”苏清韵摆摆手,轻按着眉头。 “今日是什么时候?秦王殿下和南宫将军消失多久了?” “回小姐,消息传回来已经十来天了。”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长,“原来已这么久了。这些日子里, 京城还是那样空旷萧索吗?” “没错,自从秦王殿下和南宫将军消失之后,京城便一直人心惶惶,再加上罗蝉司出动还有官府镇压,京城更是慌乱至极。小姐不知道,短短的日子里,京城人已经走了许多了,虽然没有人再敢说京城危在旦夕,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 丁香将药碗放在一旁,回话。 苏清韵闻言一笑,有些辛酸又无奈,“若是京城都得不到庇佑,那么天底下还有哪一处地方可护百姓周全?” “小姐,夫人和老爷都让您别再想这些了……” 苏清韵看了眼紫苏,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这个丫头倒是学得快。对了,我让你给我做的软糕呢?我现在肚子有点饿了,想吃点甜的。” “啊,我给忘在厨房了,小姐稍等,我立马就去拿来。” 紫苏懊恼地拍了拍脑袋,迅速地出去。 丁香将门关好,站在苏清韵的床前。 “丁香,明日陪我去趟秦王府。” 丁香一愣,“小姐刚刚病愈又要出去吗?身体恐怕经不起这般折腾。小姐想打听什么,使唤我和白露就行了。” 苏清韵摇摇头,“我也不知要打听什么,我只是想去秦王府看看。丁香,你熟悉秦王府,这个时候,秦王府会是什么样的?” 丁香面色犹豫,有些为难,“秦王府本来人就不多,这次出征,殿下还带去了 自己十分信任的护卫队,剩下的都是奴仆和管家。约莫走了许多人,留下许多人,情景兴许凄凉冷清,大家无心干活,都在祈祷殿下平安无事。” “这样啊……” 苏清韵静默片刻,“秦王府有孩子和女眷吗?” “没有孩子,有一些丫头。” 丁香不知道苏清韵在想些什么,只见她眉目忧愁,缓缓说了一句,“若是想回家乡的,散些银子让她们回去吧。” “小姐……” 丁香愣了会,叹息,“是,小姐。” 苏清韵这一夜睡得不甚安稳,有时候醒了比昏迷还要痛苦。 她第二天跟崔氏说要出去转转,果不其然地驳回了。 苏清韵揉了揉眉头,决定跟母亲软磨硬泡。 “夫人,我和丁香陪小姐出去吧。” 秋姨娘朝苏清韵一笑,“小姐在家闷了这么久,想出去透透气也是正常的。夫人放心,有我和丁香保护着小姐,必然不会有事的。” “是呀母亲,你看我今天食欲很好,早上吃了那么多,又喝了粥,刚才还喝了药。衣裳穿的也不少,今天天气也风和日丽,温暖晴朗,万里无云。正是出去转转的好时辰。” 苏清韵拉着崔氏,说话乖巧,有理有据。 甚至一旁的苏昊都仰着圆鼓鼓的脸替阿姐说情,“母亲,您就放阿姐出去吧,阿姐思念秦王,想去秦王府瞧瞧,母亲您就成全 阿姐吧。” “嘿你这小子!” 苏清韵捏了捏他的脸。 崔氏见她真的很想出去,说的话也很有道理,有些心软了,“那韵儿,你一定要小心,白露你也跟着,你和丁香好好护着小姐,秋妹妹,也麻烦你看着韵儿了。” 秋姨娘笑容柔和,“夫人且放心。” 坐上了马车,苏清韵松了口气。 秋姨娘看了她一眼,感慨万千,“小姐病倒的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来京城这么久,都没有见过京城这般凌乱萧索过。印象中的京城一直都是繁华之地,就连入了夜也都是一派风流。” 苏清韵的眼前,前世与今生记忆交错,“我见过最繁华模样的京城,也见过最伤痕累累的京城。京城,是一座很特殊的城池,承载着许多东西。” “过去有人说,这京城有了秦王殿下才多了温润风流,小姐……” 秋姨娘目光坚定,“也曾有人说秦王殿下叛变了宁国,故意输了这战,与郑国同流合污。小姐相信秦王殿下不是这样的人对吧?” 苏清韵低眉一笑,捻着指间,“我自然相信。” 秋姨娘拉着苏清韵的手,“小姐不愧是殿下看中的人。” “王爷为人很好,看你们我便知晓了,”苏清韵知她心中也担心主子。 “姨娘,丁香还有白露……” “谢小姐赞许啦,等殿下回来之后,告诉殿下 ,想必殿下也会很开心的。” 气氛不再那么压抑了。 到了秦王府,门口竟有官府把守。 苏清韵愣了一会,旋即明白过来这应该是京兆府的,不过还有一队人马甚是奇怪。 “小姐,那是罗蝉司的人。” 秋姨娘在她耳朵低声说。 苏清韵凝神仔细观察,终于记忆与前世重合。 没错,是行动诡谲,神秘莫测的罗蝉司。 黑衣金带,黑金短刀,衣角蝉虫。 前世,宁鸿奕早就与罗蝉司暗度陈仓了,还一直瞒着她,直到最后他夺位的时候苏清韵才知晓。 现任指挥是江家的人,但是前世江家早就灭了…… 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他们勾结了没有? 总之这个罗蝉司很关键,不容小觑。 “可是相府苏小姐,秦王殿下的未婚妻?” 一队人马为首的头目俯身行李,“在下尤南,奉指挥使之命看守秦王府。” “指挥使?秦王府为什么需要罗蝉司的人来看守?” 苏清韵皱了皱眉,觉得很没有道理。 尤南说话刻板,一字一句,“回苏小姐,这是陛下的命令,君心难测,指挥使也是奉陛下之命行事。” 苏清韵心中更加疑惑了,“那敢问尤将军,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这个,怕是要让小姐失望了。” 尤南抱拳,“指挥使的意思是,谁都不能离开秦王府,谁都不能进入秦王府。” 第145章 其中有猫腻 苏清韵盯着他沉默不语,目光复杂。 而尤南若无其事,似乎一步都不肯通融。 苏清韵只好离去,“姨娘,我们回去吧。” 复又上了马车,调转回头。 秋姨娘也很疑惑不解,“小姐,您可觉得其中有猫腻。” “其中必有猫腻。” 苏清韵不悦,如此断言,“秦王殿下明明消失不见了,陛下却派罗蝉司的人和官府的人去看守秦王府?这分明是在警惕什么,或者说怀疑什么。哼,如今秦王殿下生死未卜,怕是有些人迫不及待了。” 秋姨娘沉思,皱眉,“小姐的意思是可能有人在陛下面前污蔑殿下?” 苏清韵眉头紧蹙,思绪万千,“嗯。而且不是可能,是一定。” “小姐认为会是谁呢?” 苏清韵掀开窗子,看了看外面金戈铁马,冷哼一声,“简单来说,兴许是那位很厉害的江指挥使,兴许是趁机崛起的齐王殿下,也有可能是朝中与秦王殿下作对的人,或者见风使舵者。” 她甩下帘子,“毕竟朝堂之事,瞬息万变,一个人的立场也可以因为局势而变,本就没有人要他们从一而终。” 秋姨娘见苏清韵眼光毒辣,不由更加钦佩,“小姐说的是,在秦王府的时候,似乎听公孙先生说过这话。公孙先生……” 苏清韵叹息,“如此一场战役,让多少有 志之士下落不明,百姓遭殃,发起战争的人难道不应该自责吗?” “小姐,是齐王殿下!” 秋姨娘忽然叫了苏清韵,苏清韵立马看向她那边的窗外,恰好宁鸿奕从马上下来,京兆尹韩大人赶忙过来迎接他,两个人相谈甚欢,仿佛相见恨晚,一点都不像是来处理京城之事的,反而像是在巡查百姓。 “韩大人。”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她记得这位京兆尹大人是与父亲交好,也与秦王交好,若不出她所料,应是秦王阵营中的。 她倒是忘了另一件大事,风向转变,朝堂之中多的是见风使舵的人。 而且秦王此番出现了大失误,又有人暗中侮辱秦王的声名,很容易被人有机可乘。 尤其是宁鸿奕这样的小人,这等好机会怎么可能错过。 难怪父亲最近愁眉苦脸。 “没什么,个人选择罢了。” 苏清韵挑眉,“不过既然背叛了,站了别人的队,以后若是落得败风,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秋姨娘多看了那边几眼,摇了摇头,“朝堂之事,实在是过于复杂。能借此机会,看清楚一些人,也是值得的。” “值得的前提是,秦王须平安归来。” 苏清韵沉默片刻,说了这句话。 秋姨娘听了不由伤感,心里祈祷着秦王一定要平安归来。 “姨娘,从观年街往右拐 ,进入碧水巷,再往前走一段,虹河不远处就是杏花楼吧?” 苏清韵看着路向,忽然想起个事来,连忙问秋姨娘。 “是的,小姐,怎么问起杏花楼了?” 苏清韵若有所思,让车夫沿着街往右拐,去杏花楼。 她捏了把汗,非得去杏花楼瞧瞧。 见秋姨娘疑惑,她只好简单解释一番,“前日得信说在杏花楼看见了江指挥使和程妙音,我心中一直觉得不对劲,想过去看一看。” “程妙音?” 秋姨娘果不其然也怀疑了。 “这个人,我觉得很是奇怪。” 苏清韵从没有放下对妙音的怀疑,“我原先以为她顶替别人身份,是为了报仇,没想到她忽然从江南来到了京城,我又得知她与江寒在杏花楼见面了。程妙音出现的时间点都太不寻常了,让人觉得是有意出现的。” 秋姨娘听了她的分析,点了点头,“我托我在边城的朋友调查,可惜也就查出了那些,如今边城又沦陷,恐怕也查不出什么了。” “那些东西很有用,接下来就靠我们的猜测了。” 苏清韵话音刚落,马车就停了下来,车夫说杏花楼已经到了。 丁香和白露扶着苏清韵和秋姨娘下马车。 一到了外面,苏清韵便觉得京城寂静,没有人间气息。 往日这可是繁华中心,只能说是物是人非罢。 “小姐,您看。” 丁香指了指杏花楼内。 苏清韵顺着视线看过去,渐渐走近,见台上一位女子弹拨琵琶,台下只一位听众,黑衣华服,镶金带刀,神秘而充满了贵气。 宁鸿轩亦是矜贵,不过与那个人的气质截然不同。 宁鸿轩的贵气是温润和正直作底色,而这个人的贵气却是溢着嗜血与狠毒的意思,让人害怕靠近。 苏清韵不甚了解,倒是看到他的第一眼,便觉得这个人是个心狠手辣的主,绝对聪明有心计,而且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那种。 又像江湖亡徒,皇帝死士。 总之,若是对手,则是劲敌;若是同伴,则需谨慎。 见到程妙音和江寒,苏清韵更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江寒不是寻常人,程妙音也不是。 “站住,杏花楼此时有贵客在,闲人勿扰。” 门口两个士兵抬剑拦住苏清韵和秋姨娘她们。 苏清韵瞥了眼那江寒的背影,看向士兵,露出一个笑容,“军爷勿怒,我们不过是路过,听见有乐声,心中豁然开朗,便循声而来,见是杏花楼,有些好奇,所以多看了几眼。” 官兵板着张脸,就像罗蝉司的尤南一样。 “看完了就回去吧。” 苏清韵没有进去是不会走的,她的表情很是天真,“军爷,我实在是好奇。杏花楼不是青楼吗?怎么 成乐坊了,里面连姑娘都没有……” “这些与你们无关。” “只是好奇呀。” 苏清韵笑了笑,“军爷,您就告诉我们吧,不然我们可算一路上都心神不宁了。” 原本京兆府的官兵都要软下来了,后面又忽然出现三个罗蝉司的人,个个拿着刀,形容阴狠,似乎都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江指挥使在其中,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苏清韵捏了捏衣袖中的拳头,不甘心地往那边看了一眼。 程妙音弹完了一首曲子,放下琵琶,端着酒杯去了台下。 “既然是罗蝉司的江指挥使,那我等便不叨扰了。” 她故意将音量放大,欲转身,却听见楼内传来声音,“苏小姐请留步,手下们不懂事,苏小姐不要放在心上。你们还不快请苏小姐进来?” 明明有一定的距离,这个人的声音却能准确地传入她耳中,清冽而有磁性心道这个人功夫竟如此了得,还通江湖之术。 苏清韵提高警惕,但是要装作不知情,面露惊讶,“江指挥使认识我?” “自然,相府的千金大小姐,秦王殿下的未婚妻。” 苏清韵弯起嘴角,看了看拦着她的士兵,语气戏谑,“我还不可以进去吗?” 罗蝉司的人抱拳道歉,“多有冒犯,苏小姐请进。” 秋姨娘,丁香和白露被拦住门外,俱是担心。 第146章 收复失地 程妙音朝着苏清韵温婉一笑,拉着她坐下,唤丫头给她上了茶水糕点。 “苏小姐怎么出来了?前些日子听说小姐生了大病,我原还想着去府中看看小姐,不过我身份特殊,到底也是不登大雅之堂的歌姬。” “妙音姑娘何必妄自菲薄呢,”苏清韵轻啜一口茶。 “你可是天底下最出彩的歌姬呀,连宫中的珠妃娘娘都对你青睐有加,这不,还有罗蝉司的江指挥使呢。对了江指挥使,你刚才可曾听到我的疑问?” 苏清韵并没有多执着于妙音,那样反而会让她敏感。 江寒给了个眼神给妙音,妙音了然,莞尔一笑,放下杯子,上台弹奏琵琶。 乐声泠泠,优美轻快。 江寒嘴角噙着笑容,不过在苏清韵看来,倒是丝毫没有将他那股子阴郁之气给散开。 “江指挥使?” 苏清韵见江寒端着杯盏,凝神看向台上的妙音,似乎入迷了一般。 苏清韵一愣,莫不是这个江寒看上了程妙音? 她这么想着,便听江寒说,语气无情,波澜不惊,“苏小姐也看到了这京城现在是什么样子,普通商贩的生意都不好,何况青楼呢?” “江指挥使不要告诉我,你来这是为了暗中帮助杏花楼?” 苏清韵玩味一笑,“ 我可不相信。” “我只是想听妙音姑娘弹琵琶。” 江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满上。 苏清韵挑眉,姑且相信他这个说辞,反正若是另有玄机,他们也不会让她知晓的。 “身为秦王殿下还未过门的王妃,苏小姐这般闲暇这般若无其事是不是不太好呢?” 江寒放下酒壶,似笑非笑。 苏清韵闻言则叹了一声,眉宇染上忧愁,“我倒也想为秦王殿下做点事,可我一介女流之辈,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甚至无能为力。” “听我的手下说,苏小姐刚才去了秦王府,无功而返,不知道苏小姐去秦王府做什么?又怎么又忽然变路,来了这杏花楼呢?” 江寒说话似乎句句含冰,布着圈套。 苏清韵小心谨慎,面上佯装平静,“秦王殿下如此处境艰难,我便想着去府中看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至于后面那个,江指挥使的耳朵那么好,方才在外面应当听见了。我本与府中女眷出来透透气,秦王府进不去,便想着来虹河看看,然后循着乐声而来。” “是吗?” 江寒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但苏清韵知道这个人不相信自己,而且在怀疑。 苏清韵心中更加谨慎,这个人不愧是罗蝉司指挥使,不愧 是曾经的江家世子,也不愧是能在皇帝最痛恨江家的时候存活下来的人,无论他是因为侥幸还是什么。 他一双眼睛,幽深晦涩,别人看不懂,而他却仿佛能将别人看穿。 “江指挥使是在审问我吗?” 苏清韵蹙眉,有些不悦,“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把我当成罗蝉司抓到的那些犯人了?” 江寒面若冰霜,似乎一直在算计着,“苏小姐言重了,罗蝉司抓的人皆是大凶大恶之徒,对付这样的人,我们无须审问,直接动刑便是。” 苏清韵看着他,这个人浑身都散发着阴暗的气息。 不过她也知道这个时候,江寒不可能对她动手,她也不过是个深居简出的千金闺秀罢了,江寒盯上她不过是因为她这个准秦王妃的身份。 而江家和秦王也算得上是死敌了。 “江指挥使可是在吓唬我?” 江寒看向台上拨弄琵琶的程妙音,眯了眯眼睛,“吓唬苏小姐?苏小姐误会了,江寒不敢,在罗蝉司待久了,说话就是这样,望苏小姐海涵。” “无妨,”苏清韵淡笑一声。 江寒痛快喝酒,眼神却是从没有离开过妙音。 苏清韵皱了皱眉,绽开笑颜,“江指挥使可是喜欢妙音姑娘?” 江寒挑眉,“苏小姐明事 理之人,看出来了?” “指挥使一直看着妙音姑娘,我自是能察觉了。” 苏清韵抿了口茶,“妙音姑娘出身江南,是名满天下的歌姬,长得美,声音好听,温柔又善解人意,指挥使的眼光不错呀。” 江寒却不说话了,浅淡的笑容高深莫测,让人看不到底。 苏清韵哂笑,她本就不该浪费时间去猜测这个人的心思,反正也猜不出来。 “原本京城人都说,相府苏小姐与秦王殿下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如今世事变迁,出现了各种攻击秦王殿下的言论,甚至还有对苏小姐不公的话。不知苏小姐什么想法呢?” 江寒又将话题扯到宁鸿轩和她身上。 苏清韵在心里暗骂这个人年纪轻轻竟是个老狐狸,每句话都在给她挖陷阱。 “能有什么想法呢?” 苏清韵叹息忧愁,眉目悲伤,“我能力有限,既不能上战场去寻回殿下,又不能昭告全京城殿下为人品行端正,绝不可能做出叛国之事。毕竟相信殿下的人不会被谣言所误解,而那些对殿下有恶意的人即使告诉了他们真相,他们也会将其看作假的。” 她说着说着便觉得甚是委屈,“至于我呢,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他们要说便说了,我更 在意的是秦王殿下。” “所以苏小姐是按兵不动,等时间证明一切?” 江寒眼神直勾勾的,跟那些审问犯人的没两样。 苏清韵托着下巴,“那不妨江指挥使给我出出主意,我该怎么办?” 江寒忽然笑了,摇摇头,“看来苏小姐对秦王殿下用情至深呀,邻国偷袭之前,你们差点要成亲了,听说万事俱备,就差十里红妆了,真是可惜啊。” “儿女情长在国家安危面前不值一提。” 这个人的思绪和关注点变得极快,苏清韵甚至有些措手不及。 江寒拍拍手,让手下上最好的菜。 “说得是,尤其是对秦王这样的人来说。” 苏清韵笑而不语。 江寒虽然语调平淡,但明显情绪夹杂着攻击性。 饭菜刚上来,就有人来报。 “指挥使,宫中前线有好事传来,陛下特意让属下告知您,并且让整个京城,全天下都知道这个好消息。” “说。” “在江远承将军的指挥下,郑国节节败退,此时边城已安稳,失地已收复,实乃大快人心之事。” 苏清韵闻言霍然起身,瞪大了眼睛,难以自控,袖中指节发白。 江寒倒是坦然得很,筷子不曾放下,“哦?是个好消息,去击鼓,让整个京城都听到这个消息。” 第147章 天大的好事 鼓声震天,威严至极,从街头传到巷尾,不一会这件事便传来了。 原本空旷的街道顿时挤满了人,熙熙攘攘,摩肩擦踵,大家都在谈论着这件事,声音竟可以胜过鼓声,他们个个面色激动而迫不及待。 甚至往日百姓最惧怕这些官兵,如今在他们眼中,也并不凶神恶煞了,反而和颜悦色的,还特别不怕死地去追问细节。 “江远承将军真是我们的神人救星啊!” 不知道谁大喊一声,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江远承将军必胜,江远承将军必胜!” 声音越来越大,一声漫过一声。 不仅仅是杏花楼,整个京城都被洪水一般的声音裹挟着,苏清韵听了着实心慌,她站在门前,看向外面的世界,好似一场狂欢。 而杏花楼里坐着一尊大佛,冷面江寒。 杏花楼的那些姑娘还是惧怕他,纷纷出去欢呼。 声音实在是太大,程妙音只好先放下琵琶。 苏清韵敛眉,不由自主地捏紧了门,她不知该作何感想? 边城危机解除,敌国败退,本是太平好事,她该与京城人一起庆祝,但是…… 她心中又埋藏着不安,因为这个让京城人都热闹起来的将军叫江远承,姓江。 苏清韵皱了皱眉,转头看向江寒。 江寒放下筷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起身, 一手背后,一手按刀,徐徐踱步至门外。 他看起来若无其事,泰然自若,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好像随时都在算计着什么的表情。 “是件好事,对吧苏小姐?” 他冷眼看向外面疯闹欢笑的百姓,声音平淡。 苏清韵抑制住心中的感情,别过视线去,“天大的好事,江指挥使。” “是吗?苏小姐这样觉得,可我怎么看苏小姐面色苍白,一丝血色都没有呢?” 江寒摩挲着刀柄,问的问题也直击她内心。 她牵起嘴角,凉声一笑,“边城安全了,郑国战败,京城也自然无碍,这不仅是对京城,对天下都是件好事,江指挥使觉得我不开心?” “是啊,边城是暂时安全了,但秦王和南宫将军还未知呢。” 看苏清韵毫不意外地变了脸色,江寒扬眉,“不过苏小姐也勿急,好信息会一个一个传来的。是生是死,总要有个说法的。” “是,江指挥使说的有理。” 苏清韵颇恼,有些应付不了这个老狐狸。 街上人山人海,人群中忽然挤出一些人来,往杏花楼这边过来,他们眉开眼笑,步子很轻快。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对方是京兆尹韩徽和齐王宁鸿奕。 不过仔细想想,似乎见到他们并没有必要感到惊讶。 “江指挥使,边城保住了,好事啊好事!” 韩徽满 脸是笑,甚是高兴。 而宁鸿奕瞥见苏清韵,则是愣了一会,不知她怎么会在这,转而笑得有些张扬,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苏清韵在心中冷笑一声,不愿看得起这些人。 “光是边城保住了,也不算是好事。” 江寒面无表情。 韩徽则不以为意,“那是那是,不过我相信江将军,一定能将郑国打得落花流水,不敢侵犯。江大人,江公子真是好生厉害啊,国士无双,这次立下这么大的功,前途无量啊,不愧是江大人您的弟弟。” “韩大人客套了,功是江远承的,与我江寒并无关系。” 江寒淡声说道,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样子,“至于陛下如何处置,那就由陛下决定,我等臣子,还敢僭越不成?” “是是是,指挥使大人说的是。” 韩徽也怕惹得这位喜怒无常的人不开心,只敢顺着他说。 宁鸿奕毕竟是皇子,比韩徽要端着,“江指挥使的弟弟立了大功,到时候可要好好庆祝,别忘了邀请我们。” “齐王说的这是什么话?” 江寒取下腰间的玉佩,低眉看着玉佩,眼神玩味,“如今不过是稳住了边城,让京城放心了,郑国依旧是存在的大隐患,它存在一日,宁国就无法真正安心。王爷那么快急着邀功,怕是又要惹得陛下不开心。” 宁鸿奕面色铁青,却 只能认了,“指挥使高瞻远瞩,眼光长远,是本王心急了。” “在陛下面前,王爷千万不要忘了,高都洪水尚未解决,风州与关中的叛乱虽被压下去了,然而也是尚未平静,还有秦王和南宫将军下落不明,军队损失惨重。当然还有陛下心头最大的威胁,蠢蠢欲动的郑国。” 江寒忽然看向苏清韵,“看似太平,却是危机四伏,你说对吧,苏小姐?” 对方眼神实在幽深,丁香都有些后怕。 苏清韵则迎着他的眼神,扯出一个笑容,说话也夹着刺,“指挥使大人居安思危,令人佩服,真是难得,您不是那种会粉饰太平的人。” “苏小姐聪慧通透,胸怀谋略,不是寻常女子,果然是秦王殿下看中的人。” 江寒的话高深莫测,另有所指。 苏清韵低眉一笑,“指挥使大人高看了,我是再寻常不过的闺阁小姐,没有大人说的那么厉害。” “是与不是,静待时间。” 江寒手中握着玉佩,看向韩徽和宁鸿奕,“京城如今热闹喧哗,就有劳二位留在这好好看管京城,维持秩序。我马上进宫去见陛下,想必这个时候陛下有事要交代。” “放心吧指挥使大人,这本就是我京兆府的职责所在。” 韩徽喜上眉梢,“这些日子,京城没有一起打架斗殴,私刑案件,偷窃盗 贼,百姓欺压……” 江寒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这些事情,就由京兆尹大人和齐王殿下一同报与陛下吧,京城无事,陛下会有赏赐的。” “是!” 韩徽压抑不住地开心。 宁鸿奕心中也想着被皇帝夸奖赏赐,迫不及待地要将声名传出去,甚至要超越秦王。 “稍安勿躁,来日方长。” 江寒说了这一句,然后便抱拳,转身进了杏花楼。 苏清韵全程不动声色地扫了这三个人。 虽说罗蝉司只归皇帝管束,但是什么时候皇子在罗蝉司面前也要这般忍耐了? 而且好像宁鸿奕好像与江寒…… 她心中有种想法渐渐成形。 “小姐,我们回去吧?” 丁香和白露拉着苏清韵,秋姨娘也觉得她脸色不对劲。 苏清韵点了点头,虽然她心中不想,但也出于礼数不得不简单跟韩徽和宁鸿奕说声告辞,然后便离开了。 “啧啧啧,真是如花似玉的大家小姐,不过真是可怜了,秦王殿下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呢。” 韩徽惋惜。 宁鸿奕冷笑一声,“韩大人何必纠结这个事呢,万事万物之所以发生自有它的道理。” “哎,王爷说的也对,只能说是天命难违吧。” 都是官场上混的,韩徽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个齐王殿下的心思? 天命难违,顺其自然吧,如此才能活得更长一点。 第148章 君子才如玉 “指挥使大人要走了吗?” 妙音在拿松香擦拭琵琶,忽见前方阴影,竟站了一个人。 江寒站立如松,身姿挺拔,眼神晦涩,仿若漩涡。 妙音放下琵琶,微微一笑,给江寒行礼。 “嗯,”江寒动了动,将手中的玉佩递给妙音,“凭此玉佩,你可以直接来罗蝉司寻我。” 妙音一愣,有些疑惑不解,“这……” “收下吧。” 妙音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接那玉佩,蹙眉,“我不明白,指挥使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江寒轻轻一笑,将玉佩放在一旁桌子上,若有所思地瞧着。 “青松绿竹,云雾缭绕,山势回环,烟波浩渺,叶落小舟之上,意境尤美。而玉质通透,温润细腻。此乃关中上等好玉。在江寒看来,程姑娘与这玉再相配不过了。” 他所描述的正是那玉佩上的图案。 程妙音细细看去,真有几分雅致,“指挥使大人,君子才如玉,您真的要将此玉送给我?” “也有俗言道,美人如玉。” 江寒低眉沉声,“若是姑娘有什么难处,亦可借此玉命令罗蝉司。” 妙音看了他一眼,莞尔一笑,“这玉似乎是个很了不起的物件呢,江指挥使就这么给我了?如此信任我,真叫我受宠若惊。” “姑娘留步,江某告辞。” 江寒与 她双眸对视,意味不明,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他走后,原本层层把守的手下也迅速离开。 杏花楼一下子空了,却反而没有之前那么冷清了。 妙音拿起那玉,指间温热。 “果然是关中好玉。” 她的丫头湘枝走近,挤眉弄眼,看起来很是高兴,“姑娘,那位江指挥使该不会是对姑娘有意思吧?送您这么好的玉,莫不是定情信物?” 妙音笑了一声,将玉收起来,继续擦拭琵琶,“兴许别有目的吧。这位大人的心思可不容我们这些寻常人猜测。” “也是,那个人看着就很威严,不过是真的很俊朗啊,咱们江南都没有比他长得更好看的……” 妙音挑眉,“是吗?好了,别说这些了,等杏花楼的妈妈回来之后,我们再好好谢谢她,然后就回酒楼休息吧。” “好的,姑娘。” 再说那边,苏清韵和秋姨娘的马车被堵在了路上,京城街道上满是人,追逐吵闹,庆祝平安。 苏清韵按着太阳穴,甚是头疼,秋姨娘让车夫慢慢行驶,小心别撞了人。 好不容易回了相府,天色已晚。 苏清韵想要见一下父亲,但是苏相中午就被召去了宫中。 不用想,也知道所为何事。 苏清韵无奈,但是心中实在放不下,便留在书房,一边看书一边 等候父亲回来。 崔氏担心她,让丫头送去药和饭。 苏清韵一点胃口都没有,然而还是吃了点,把母亲劝回去。 “什么?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那秦王殿下和南宫将军还是没消息吗?” 屋外,秋姨娘陪崔氏说说话。 崔氏听了今日京城的诸项事情,甚是惊讶。 秋姨娘哀叹,“夫人,京城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如今大家都欢呼雀跃,对这位江远承将军感恩戴德,没有几个人想到了秦王殿下。” “江远承?姓江?莫不是跟那个江家有点关系?” 崔氏和秋姨娘琢磨着。 苏清韵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苏相回来,赶忙端过去一杯茶,询问朝堂的情况。 “韵儿,我们猜的没有错,江家确实卷土重来了。” 苏相将一杯茶全都喝干净,亦是难填心中不平,“这才过了多久,真是万万没想到,手脚竟如此之快。” “父亲,到底怎么了?” 苏清韵扶着苏相坐下,面色焦急。 苏相眉头紧皱着,“韵儿,你听我说。罗蝉司前不久换了新的指挥使,是江寒,泰安侯的公子,江家世子;刚刚平定郑国战乱的是江家旁支少爷,江远承,算起来应该是江寒的堂弟;而在有些朝臣的劝说下,陛下已经在考虑释放狱中的还有一些被发配流徙的江家 人,其中便有文定公江昭,这可是江寒的叔叔,曾经的摄政王,跟泰安侯江暮是个不分伯仲的老狐狸。这回,江家确实是立了大功,陛下是大喜啊!” 苏清韵光是听苏相说,便觉得背后发凉,连环之计,这其中显然酝酿着天大的阴谋。 “既然如此,那想必在冷宫的江皇后和被幽禁的太子不久也会被放出来吧?” 苏相重重地叹了口气,“不仅如此,还有那些太,子。党,江家势力,都会回来的。有人欢喜有人愁。这朝堂,又要变天了。” 苏清韵不敢再相信之后会发生什么。 不知从何时起,风卷云涌,暗潮流动,一切仿佛都在悄无声息中完成。 星夜灿烂,月色皎洁。 苏清韵睡不着,倚着栏杆,抬头望月,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如梦初醒,浑浑噩噩地回屋。 宫中守卫森严的秘密监狱中,阴森恐怖,没有一丝声音。 昏黄烛火摇曳,有一阵风进来,紧接着又是一片安静,岿然不动。 这个皇家秘密监狱有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地狱牢,专门羁押十恶不赦的犯人,而这些犯人也有着各自的特殊之处。 地狱牢可以让他们一辈子都难以重见天日,一辈子都生活在阴暗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地狱牢之中,重重把守,生死 早已不由自己。 在宁国,最严重的刑法不是斩首,不是五马分尸,不是凌迟,而是押归地狱牢。 总而言之,就是折磨,这也是地狱牢为何存在的原因。 而这个地狱牢,则由罗蝉司掌管。 这个地方阴暗潮湿,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不一会,有锁链拖地的声音,一点一点往前来,声音越来越大,也越发阴森,这个声音直叫人头皮发毛,浑身起鸡皮疙瘩。 那边锁链声,这边又有脚步声和金戈声。 无论什么声音,只要落在地狱牢中,可只会让人汗毛直竖,莫名地感到恐惧。 牢狱中,一个衣着凌乱,脸上都是旧伤的人依靠着栏杆,姿态漫不经心,又吊儿郎当的不正经,语气中除了戏谑也听不出其他意思了。 “哟,江指挥使大驾光临,可有什么指教呀?” 他左边看看,然后又右边看看。 “哟,这不是咱们宁国大名鼎鼎的文安公江昭江大人吗?您老真是越来越憔悴了。怎么?您这是要无罪释放呀?” 一时也没有人理他。 江寒从腰带上取下一大串钥匙,银声脆脆,解开了江昭的手铐,然后郑重地抱拳行礼,“委屈叔叔了。” 一声轻笑,在这牢房之中,格外明显。 江昭徐徐揉按着自己的手腕,深呼吸一口气,舒展四肢。 第149章 青出于蓝 江昭曾是文安公,摄政王,权倾一时,风头极盛。 即使在这地狱牢中受了许久的罪,姿态凌乱,面目苍老,形容枯槁,但依旧气度犹在,不怒自威,精神气很高。 尤其是他那一双眼睛,坚定得甚是可怕。 在这地狱牢之中的人,哪一个不是饱受折磨,早已双目失神,恨不得即刻死去? 而他,似乎一直都坚信着。 “江家的世子,怎么成了帝国的爪牙?” 江昭声音沙哑低沉,似笑非笑,丢掉束缚的锁链,看向一身黑衣的江寒。 江寒对这位叔叔恭恭敬敬,“今非昔比,叔叔还请担当一些吧。” “我说文安公啊,若不是你这位成了帝国爪牙的侄子啊,你还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 牢狱里的人吹着口哨,举止轻浮,“说来也是可惜,当初泰安侯拼死不从,非要跟秦王一比高下,你说说他都一把岁数,人家秦王还年轻力壮的。哎,他要是落皇上手里多好,不然他也能来这地狱牢与文安公您作陪,再咬咬牙熬个几年,喏,又可以出去了。” 江昭挑眉,转身看了看他,走近几步,“洛大人,您想得倒是不错,我也替我兄长感到万分惋惜。” “嘿嘿,对呀,您可要好好感谢您这位举世无双的侄子,不愧是江家的世子 ,有胆有识,也够心狠手辣。” 笑眯眯说话的人正是洛岩,前任罗蝉司指挥使,江寒的师傅。 江寒闻言,不以为意地淡笑一声,“师傅说笑了,还是您教的好。”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洛大人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江昭一本正经地说。 洛岩笑得意味深长,“是啊,我感到非常地高兴,我教我的徒弟如何将别人搞进地狱牢这个鬼地方,万万没想到我的徒弟把我这个师傅给弄进来了,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我,日日夜夜都觉得欣慰,出师了啊江寒江指挥使。” 江昭笑出声来,“我也觉得洛大人很欣慰,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洛大人休息了,告辞。” 洛岩趴在两条栏杆之间,招招手,“告辞告辞,不知此番一别,又要再过多久才能见到文安公呢?” “出了地狱牢,就不会再回来。” 江寒眼神冰冷。 洛岩则笑得格外灿烂,挑衅中又带着讽刺的意味,“是吗?徒弟,师傅有没有告诉过你一句话,美人不会美到迟暮年华,而万事皆不可虚妄断言,因为容颜易老,世事难料。” 看到江寒不说话了,他笑得更加邪魅了,“就像我当初也不会料到你会把我关进地狱牢,然后你统领整个罗蝉司。嗯?怎么这么看着我,忘 啦?不应该啊,你可是罗蝉司记性最好了的。” 江寒下意识地按上自己的剑,“师傅教导,铭记在心。” 洛岩摇了摇头,笑容似乎有些无奈,“你还是这个习惯,在陛下面前,不知道你敢不敢这样?” “师傅说过的,自是不敢。” 洛岩直直地看着他。 江昭拍拍手,“好一对师徒啊,洛大人,您也别太心上了,毕竟您也说了,世事难料。” 江寒扶着江昭,江昭摆摆手,“无碍,这些年在地狱牢,我可没废掉。洛大人,我们先走了,您就好好享受着地狱牢吧,毕竟也是您曾经一手创立的秘密监狱,想必另有一番滋味。” 洛岩牵起嘴角,眼中已没了笑意。 他看着这一行人离去,尽头中出现白光,刺眼夺目,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声音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地狱牢重归寂静阴森。 “白日,光明。” 地狱牢位置特殊,四面皆山水。 江昭仰着脸,伸展手臂,闭眼屏息,感受这人世界,还有那从四面八方而来的阳光和风。 “好风光啊,这山水真与我刚进来时一模一样。现在可是冬日了,温暖而又寒冷。” 江寒点头,“刚过了立冬。叔叔,陛下想要见您。” “陛下想要见我?” 江昭语声含笑,“好,那就劳 烦江指挥使带路,我年纪大了,很久没有离开这地狱牢了,不知道路是怎样的。” 江寒一顿,“叔叔没必要这么说。陛下特意下令将原本的文安公江府重新修葺,已完事妥当,就等着叔叔住进去了。” 江昭拍了拍自己的衣服,“那我要穿着囚服去见陛下吗?” “当然不用,陛下命我带叔叔去梳洗一番,”江寒扶着江昭坐上小舟。 “叔叔小心点。” 舟上准备了吃食,江昭嗅了嗅,一口一个小糕点,“唔,好吃是好吃,不过也太小了,也都是讲究人吃的。我在地狱牢待了那么久,每天都是糟糠之食,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这些年,叔叔受罪了。” 江昭和江暮是亲兄弟,有七分相似。 江寒看到他便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江暮,恭敬有礼,不敢冒犯,“江寒以后绝不会再让叔叔和江家陷入困境。” 江昭闻言轻笑,打量着他,“江寒,现在竟长得这么俊俏。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穿黑衣。” “这是罗蝉司的制服。” “蝉虫蛰伏,伺机而动。不过真的很像帝国爪牙。” 江昭看着他那衣角处画着的图案,若有所思。 他抓了盘中一只糕点,毫不解饿,“我若是跟陛下说饿了,你说他会不会给我一桌子的山珍海 味?” 江寒回答得很认真,“会。” 皇帝高兴,宫中歌舞升平。 如韩徽所说,有人欢喜有人愁。 相府愁云惨淡,林府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林靖连夜处理事务,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生觉了。 “老爷,夜深了。” 林夫人端着夜宵过来,虽然每次劝都没有用,但还是每日都劝。 林靖摇摇头,端着茶盏抿了一口,“夫人早些休息吧,我将手中的事处理完了就好。”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洪水的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何况老爷您已经研究很久了。” 林夫人十分心疼。 林靖无奈地叹声,放下书,“我也知道,可是高都的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之中,叫我怎么能睡得着?” “老爷,退一万步说,陛下根本就没有将这件事交给您去办,这本是工部应该负责的,你何苦这么劳累?” “罢了,我每天听你说,耳朵都起茧子了。” 林靖揉捏眉心,林夫人有点气,但还是过去给他捏肩,“你也别嫌弃我,我还不是为你好?” 林夫人将林靖的书给放到一边去,“我这几天白天都去陪着南宫夫人,她甚是憔悴,哎,也不知道南宫将军和秦王殿下到底什么时候能有消息呢?” “我倒也想知道呢,一无所获啊……” 第150章 告别亲人 林言松一夜未眠,次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拿起昨夜收拾好的行李,留下一封书信,然后便准备离开。 “凝霜?” 很意外地在门口碰见了凝霜,他扬眉一笑,“我可就将这件事告诉你,整个林府知道我要走的事也就你一个人,所以你是特意来给我送行的?” 凝霜盯着嬉皮笑脸的他看了一会,没说什么,将一包干粮给他,“就此别过,少公子。” 林言松捏了捏那包裹,还是热的,他垂着脑袋低声笑了笑,“我们不会就此别过的。” 凝霜行了个礼,然后别要转身离去。 林言松拉住她的手腕,眼中竟有几分留恋之情,依旧是挂着笑意,“就不能送送我啊?别总是这么冷漠行不,你本来也不是那样的人。” 凝霜怔然,别过视线,“少公子是偷偷离府,这会还是快离开比较好,若是被发现了,想走就要费一番功夫了,尤其是让小姐知道。” “哎,原来你还想着我赶紧走呢。” 林言松按着心口,“我太伤心了,凝霜姐姐,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少公子,一路平安。” 凝霜声音有些低。 林言松的话戛然而止,无奈地弯起唇角,“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他叹息着看向远处渐渐升起的太阳,上了马车。 马车渐渐远去,扬起尘埃。 凝霜目送马 车消失在尽头,待在原地,愣了一会,等阳光照亮阴凉的草木,她才回过神来。 穿过小径,染了露水。 她忙着去做今天的事,没有注意到池塘那边石头上坐着一个女子,正是小姐林盈,折柳枝,扔石子,似乎在泄愤。 林盈脸色极差,握紧了石头,差点将自己的手指划伤,她眼中含着恨意,竟看起来有些狠毒。 “噗通!” 石子被砸进小池塘里,溅起了大朵水花,圈圈涟漪往外散。 相府,紫藤苑,苏清韵早早就醒了,吃完饭后不久就收到了一封信。 “林言松?” 苏清韵接过丁香递来的信,看到署名还愣了一下。 林言松这个时候已经在回江南的路上了,他在京城已经待了一段时间了,然而毕竟不是闲散子弟,他还有梅花酒庄和下面的许多酒楼茶坊需要顾及,不得不回去。 “苏小姐若有什么需要,信往江南,我能帮上就帮,帮不上也没关系,我还认识一些江湖中人。你也别太伤心了,秦王兄弟命大,肯定会没事的,我已经让一些江湖人去寻他们了,若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苏清韵有点感动,不由笑了一声,心道宁鸿轩这个朋友倒是不错。 饭后不久,紫苏端来药,伺候苏清韵喝了下去。 冬日的阳光温暖,舒适得仿佛能抚平人心。 苏清韵凝视着 那波光粼粼的湖面许久,挥挥手,让弹古筝的歌女退下。 崔氏满是担心,握着苏清韵的手,“韵儿,可是她弹得不好听,再换一个?” “不用了母亲,青禾弹得很好听,只不过我暂时不想听曲子。” 苏清韵笑容浅浅,“母亲,您太敏感了,总是担心我怎么怎么样,其实女儿哪有什么事啊?” 这话崔氏自然是不信的,“我是你母亲,还不了解你?” 苏清韵埋在母亲怀中,像个还未长大的孩子,乖乖巧巧,软软糯糯,“母亲,韵儿永远是母亲的小棉袄。” “你这孩子,”崔氏只当她这些日子心里苦,想寻些安慰,想着她也有些泛酸。 “好,韵儿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好好疼你。” 苏清韵的眼眶湿润,声音却轻盈欢快,“母亲,陪韵儿说说话吧,不然日子实在无聊,好像都寻不到有意思的东西。” “那韵儿想听什么?” 崔氏就像小时候那样拍着她的后背,语气轻柔。 苏清韵笑容清甜,“想听母亲给韵儿讲故事,儿时常常听的那些故事。” “好,那母亲给韵儿讲。” 崔氏真的讲起了那些晚间故事,苏清韵听得入迷,不知不觉,天色便从艳阳白日到了傍晚黄昏,天边漫天晚霞,绮丽壮观,水面也染了这美好的颜色。 “好啦,韵儿开心了没有? ” 崔氏拉着苏清韵的手,一同去秋桐居用饭。 苏清韵缠着母亲,“开心,好久没有这样开心了,母亲真好。” 崔氏见她这般天真纯粹,也不由笑了笑。 苏昊放学回来,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坐在板凳上,敲着碗筷,虎视眈眈着一桌子香喷喷的菜。 “昊儿,学习怎么样啊?” 苏清韵摸了摸他的圆脑袋,甚是欢喜。 苏昊眨巴着大眼神,十分乖巧,“阿姐,我学习可认真了,老师们都喜欢我,不信你问母亲。” “我不问母亲,我问父亲,咦父亲还没有回来吗?” 苏清韵四周看看,没有看到苏相的身影。 崔氏无奈地摇了摇头,“回来了,一回来就去了书房,又是那些朝堂的事,着实是让人头疼,喊他他也不来,一心只有那些事,算了我们先吃吧,等会我让嬷嬷送些去书房。” “好吧。” 苏清韵点点头,父亲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这会肯定叫不过来,“那我们先吃吧。昊儿,你怎么这就吃上了?” 苏昊的嘴巴鼓鼓的,像个仓鼠,格外可爱。 屋子里的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苏清韵夹了好多菜给他,“慢慢吃,别着急,没有人跟你抢。” “嗯……” 苏昊的眼睛笑成了月牙。 一桌子吃饭,欢声笑语,苏清韵的心甚是柔软。 她还亲自给苏相 端去了晚饭,没有谈朝政之事,只让父亲好好休息。 夜色深深,洗漱过后,她渐渐平静,她让紫苏关上紫藤苑的门,说要休息了。 丁香和白露都站在一旁,表情纠结。 “小姐,真的要这样吗?” “就是啊小姐,若是夫人和老爷知道会很担心很着急的。” 苏清韵坐在梳妆镜前,拿手绢擦拭着自己的嘴角,“这些我都知道。我在做决定之前,已经深思熟虑过了。” “可是小姐……您不然再想想?这件事非同小可。” 紫苏也拉着苏清韵,十分慌张地劝她。 苏清韵的头发披散着,依旧可见绰约风姿。 她没有说话,只是在梳着自己的秀发。 这些丫头都知道苏清韵是劝不动的。 “我的嫁衣呢?紫苏,帮我的嫁衣拿来。” 苏清韵忽然出声,紫苏愣了愣,连忙去将嫁衣找出来。 她欲言又止,“小姐?您要不再……” 苏清韵拿过嫁衣,朝她微微一笑,“没事的。” 这三个丫头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劝也劝不了,小姐又不让她们告诉老爷夫人,她们心中着急啊,这可如何是好? 一袭红衣,既雍容华贵,端庄文雅,又不失少女的明媚娇俏。 穿上了这嫁衣,她便是秦王府的王妃,秦王宁鸿轩的妻子。 她紧握着那没有送出的平安符,低眉浅笑。 第151章 韵儿不见了 事态远比想象中的要严重。 如今江家卷土重来,竟势如破竹。 江寒不知给皇帝灌了什么迷魂汤,让皇帝对他格外信任;边城是皇帝心中最忧愁担心的,而江远承平定了边城患乱,立了大功;再有那个被秘密囚禁地狱牢的文安公江昭也竟然能重见天日,这是让苏相最觉得不可思议的。 他不敢再往后想,越发觉得背后发凉,浑身起鸡皮疙瘩。 江家曾被打压得差点株连九族。 当时他便犹豫秦王和陛下是该留有余地好,还是该斩草除根? 如今看来,江家也到底是江家,立足百年的世家,哪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 这次死灰复燃,恐怕又要掀起惊涛巨浪了。 苏相已经能敏锐地感知到现如今朝堂的变化了。 秦王消失不见,朝中又有被他不利的言论,再加上齐王暗中使坏,原本许多支持秦王殿下的人已经在动摇了。 齐王甚至还三番五次地暗示他,想拉拢他。 苏相想想便觉得气,“更可恶的是,那礼部侍郎竟说现在秦王殿下生死不明,韵儿待字闺中,若是真的等不到了秦王殿下,怕是委屈了她。你听听,这说的什么话?秦王只是没有消息,这些人却摆明了希望他永远都不要有消息。” 林靖无奈地 放下书,“礼部侍郎一直都是齐王背后的人,他与秦王党本就是对立,这个时机,这些人自然是要使出浑身解数来针对秦王和不愿归顺齐王的秦王党人了。” 丫头上来送上一壶茶,林靖摆摆手,让她们都出去。 “也是,这个时候不使劲,不行动,等秦王回来就有他们好看的呢,”苏相冷哼一声。 “我真是万万没想到齐王竟有这个本事,原来倒是我轻看了他,还以为只是资质平平的普通皇子。” 林靖沉思,“齐王心有不甘,一直在等待着时机反扑罢了,如今终于给他等着了,岂能不抓紧?丞相,您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恐怕早已被他们盯上了,若不能拉拢到其阵营,则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苏相自然知晓其中含义,“林大人,这些我都知道,韵儿也曾跟我说过。齐王已经找过我许多次了,还有他党营中的那些乌合之众。” “高处不胜寒,身居高位,也不是容易稳住的。” 林靖倒茶,“当今局势变化,还是要看相爷如何选择了。” 苏相恨恨地锤了下桌子,“我如何选择?自然是要等秦王回来再商量对策,那些人的嘴脸我根本就不想看见,也不屑与他们为伍。” 林 靖颇为赞许地点点头,“相爷风骨,我等钦佩。” “林夫人又何曾不是呢?” 苏相忧虑重重,“苏某心中还有一个担心的,我冥冥之中觉得等秦王殿下归京之后,局势又是翻天覆地。” 林靖思索,“江家崛起,就意味着另一个皇子要出来了。” “没错,太子殿下。” 苏相捻着胡子,“太子殿下是名副其实的皇位继承人,到时候秦王和齐王都得退后一步,更何况江家势力不容小觑。” “但是江家才出山,还需要喘息的时候,我倒是觉得齐王会有机可乘。” 林靖皱眉,“齐王亦绝非等闲之辈,他只不过是在蛰伏罢了,而且我越来越觉得齐王殿下的背后势力亦不容小觑。” 苏相只觉前路漫漫,危机四伏,“风起云涌,你我都深陷其中。” “朝堂政变,希望不要再危急百姓了。” 林靖长长一声叹气,合上书本,请苏相喝茶。 “回王爷,下朝后,苏相去了林府。” 齐王挥挥手,让手下出去。 苏映雪依偎在宁鸿奕胸前,声音柔得快要化成了一滩水,“王爷,您打算如何处置?” 宁鸿奕握着她那在自己胸前游移的手,见她眉梢皆是春情,忍不住吻了一下,“若不是看在那苏相是映雪你的 父亲,我早就对他不客气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几番好言相劝,他都无动于衷。呵,宁鸿轩竟有这样坚定的支持者。还有御史台的林大人,简直冥顽不灵。” “那个老顽固,一旦认定了什么事,就很难再改变。” 提起苏相,苏映雪似乎满脸不敬。 宁鸿奕知道这是她的伤心事,连忙抱紧她以示抚慰。 苏映雪趁机勾着宁鸿奕的脖子,笑容凄惨,“王爷不必担心映雪,那些事早就过去了。自从映雪进了王府之中,就与相府无关了;自从母亲被苏清韵那个贱,人弄死之后,父亲又那般绝情,映雪的心中便再也没有了相府。” 宁鸿奕见她楚楚可怜,甚是心疼,“放心吧,映雪,在齐王府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本王会好好保护你的。你父亲不爱你,本王爱你,齐王府尊你,未来甚至还有……更广阔的天下等着我们。” 苏映雪泪眼婆娑,感动极了。 宁鸿奕抚着她的小腹,眼神爱怜,“我希望咱们的孩子出生之后,能受天底下所有人的尊重,千万人之上。” “王爷……” 苏映雪的眼中蓄满泪水,“有王爷这句话,那映雪和肚子中的孩子就放心了。” 她含泪微笑,美得足以让宁鸿奕心神激荡,他赶 忙拭去苏映雪的泪水,“映雪只管相信我便是了,本王一定让你们母子永享富贵繁华,一世太平无忧。” “王爷说什么,映雪都是信的。” 苏映雪注视着宁鸿奕,笑容魅惑,有些勾引的意思,手指在宁鸿奕胸前划动着,语声柔媚,“反正映雪早就是王爷的人了,自然应该全部信任王爷。” “映雪,我想要你……” “真不要脸,白日宣淫,简直不堪入耳。” 芙蓉阁中,素衣端着盘子回来,然后跟玉姬一同挑针引线。 玉姬闻言一愣,皱眉,“素衣,说话要慎重。” 素衣做了个鬼脸,“我这不也是没顾得上吗?玉露姐姐,我跟你说,我去帮燕夕姐姐干活,真的是无意路过那牡丹阁,听见雪姬叫的可那个了,真的是,而且也都不关门……” 玉姬权当没有听见,将一摞针线给她,“把它们整理好。” 她也早已不奢求齐王的感情了,自然无所谓。 况且现在雪姬还怀着孕,齐王宝贝着呢,眼里哪还有其他人。 素衣撇嘴,心中不屑。 “什么?韵儿不见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苏相在林府与林靖商讨政事,回到府中已是将近傍晚,一回来就见崔氏哭哭啼啼,眼睛红肿,随之而来的就是这个坏消息。 第152章 戏一定要真 苏相扶着崔氏坐下,让她将事情经过都原原本本说出来。 “老爷,昨晚韵儿跟我说今天想好好休息一下,特意让人不要去打扰紫藤苑。等到下午的时候,我想着去看看韵儿,继续跟她讲昨天还没有讲完的故事,也让她醒醒神,可是万万没想到……” 崔嬷嬷递去手绢,崔氏语声哽咽,“万万没想到,紫藤苑竟空无一人!我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丫头们昨晚都被要求今日不要踏入紫藤苑一步,不要打扰小姐休息。” “那韵儿呢?还有紫苏呢?” 苏相迫不及待地追问,连茶都来不及喝。 崔氏又是捂着脸,悲伤欲绝,将信递给苏相,“这是韵儿留在紫藤苑的信。老爷,韵儿带着紫苏丁香还有白露,昨晚便离开了相府。” 苏相接过信,赶忙拆开看。 “我知道韵儿还是不放心秦王殿下,可她做出如此大胆出格的举措,竟然抛下了相府,深夜出城,说是要去找线索。” 崔氏连声音都在颤抖,“老爷,韵儿一个女儿家,您说万一说了什么好歹,可怎么办呀!” 崔氏情绪很不稳定,琥珀和崔嬷嬷扶着她,就害怕她忽然晕倒。 苏相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眉头紧蹙,慌忙地叫来了人,神情十分严肃,“快马加鞭,去寻大小姐,切记 不要轻举妄动!若有什么闪失,我拿你们是问!” “是!” “夫人,您先坐下来,”苏相见她这般苦楚,也不由放缓了语气。 “韵儿怎么如此冲动?真的是太过分了,难道不知道我们会担心吗?” 秋姨娘得到消息,迅速赶来,安慰着崔氏。 其实昨夜苏清韵已经和她通过气了,并且请她好好照顾母亲。 她也同丁香她们一起劝苏清韵,但是一点用都没有,苏清韵很固执,铁了心要出城寻线索。 “姐姐别太着急,老爷已经让人去寻了,小姐福大命大,想必不一会就会回来了。” 说完,她在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一出去,苏清韵怕是不找到人不会回来的。 “可是韵儿昨夜便出城了,这会恐怕都已经远离京城了,追也追不上,天下那么大,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崔氏泪如雨下,“而且外面世界那么危险,韵儿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万一遇上什么劫匪暴徒的……” 苏相眉头越皱越深,呼吸沉重,捏着那信,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秋姨娘赶忙打断崔氏的话,“姐姐慎言,大小姐一定会没事的,咱们前些日子不还去了庙里烧香拜佛,祈求上天保佑小姐和秦王殿下平安无事。” 崔氏擦着泪水,握紧 了秋姨娘的手,浑身发抖,“你说的没错,韵儿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 秋姨娘心中甚是难过,却不得不扬起笑容,让崔氏打起精神来,“是啊姐姐,等大小姐回来,您一定要好好说说她,还有丁香她们几个。” 苏相转过身去,又将苏清韵留下的信看了一遍,生气地拍案,“韵儿,真是太不像话了。” 他踌躇片刻,走来走去,忽然大喊,“来人,对外称说小姐昨夜身子不适,心情郁结,我将她送去江南宅子休养,等过了这个冬日,再将她接回。若有人打听问起,则要万分小心,切勿不可透露出小姐不见了的这个事情。” 苏相除了担心苏清韵,他更担心罗蝉司的人或者齐王府对苏清韵不利。 若是让他们知道苏清韵出城了,必然会猜想到是与秦王有关。 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善茬,苏清韵心思虽多,聪慧明智,但到底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根本就无法跟那群个个都老谋深算的人精对抗。 若是落到他们手里,就更糟糕了。 命令还没有吩咐下去,就有人来报,说是明沁郡主来了。 在场的人都一愣,不知这个时候郡主怎会造访。 “相爷,夫人,姨娘,韵姐姐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明沁郡主语出惊人。 秦 王失踪,明沁郡主万分伤心,几次想来见见苏清韵,不料对方一连病了许久。 昨日下午忽然接到信,是苏清韵的。 “郡主,这……” 苏相目瞪口呆。 明沁郡主甚是担忧,却也无可奈何,“韵姐姐决定去边关寻秦王表哥,但是又担心事情败露,引人怀疑。韵姐姐信任我,已经将事情告诉我了,她希望能有我的帮忙。” “韵儿什么意思?” 崔氏急忙问。 “韵姐姐心结未解,大病难愈,再待在京城恐怕也难有好转,”明沁郡主让侍女放下珍贵药材。 “我冬日习惯去江南别院,临行之前,特意来看看韵姐姐,但是韵姐姐忧郁苦闷,我便想带着韵姐姐随我一同前去江南,既可助韵姐姐缓解,也可有个陪伴的好姐妹。明日一早,我便来接韵姐姐,马车去往江南。” 苏相按着眉头,心情甚是复杂,“韵儿既考虑这般周全,想必心中早就在盘算这件事了。既然如此,也只能这样了,就按郡主说的做吧,千万不要刻意,不要声张,有人来问就这么答,否则容易让人起疑心。” 下人领命。 崔氏梨花带雨,“这个孩子,有什么不能跟我们说呢?非要这样吓我们,若是实在不放心,也可派相府的人去寻啊,干什么要去冒险呢?” “夫人,韵姐姐也是怕你们担心啊,她若是直接跟你们说,你们必然不会同意的。” 明沁郡主抚慰着崔氏。 “小女不懂事,有劳郡主了。” 苏相只好接受这个事实。 “韵姐姐待我极好,对秦王表兄亦是真心,我自当鼎力相助。” 郡主摇摇头,满目担忧,“对了,苏相以后在朝中要小心了,我听母亲说,陛下打算将皇后从冷宫中放出来,当初是苏相谏言皇后无德,主张废后。若江皇后真的出来了,苏相……” 明沁郡主没有说下去,但她什么意思苏相已经懂了,他抱拳行礼,面容严肃,“多谢郡主为老臣担忧,老臣心中有数。” “我也没什么办法,对这些也不懂,但我与韵姐姐姐妹一场,若是苏相有什么需要的,我能帮还是会帮的。这也是我母亲的意思。” 明沁郡主言辞恳切,苏相不由感动,“谢郡主,谢长公主,老臣感激不尽。” “苏相客气了。” 明沁郡主在相府待到夕阳西下,这才回府,与侍女说起苏清韵也是分外担心。 戏一定要真,不漏一丝破绽才好。 很是自然,如苏清韵所料,没有引起第三方怀疑。 毕竟在他们眼中,苏清韵只不过是个准秦王妃,相府的千金,根本不成危险,自然也不把她放在眼中。 第153章 危机四伏 追逐星月,日夜兼程。 “丁香,已经赶了很久的路了,到前面的亭子那边停下来休息片刻,白露和紫苏她们都饿了。” 苏清韵掀开帘子,对正在驾车的丁香说。 丁香应声,快马加鞭。 亭子里,紫苏和白露饿得前胸贴后背,分着干粮,一解饥饿。 丁香则眉头紧蹙地看着地图,转来转去,似乎怎么都不对劲。 她见苏清韵过来,将地图给苏清韵,“小姐,咱们照着这地图已经来到了高都,可这边是哪呀?” 苏清韵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她们的落脚处,亦是愁眉紧锁。 四周皆是树,高木蔽日,阳光刺目,却也甚是荒凉,一阵风刮来,落叶坠坠,刺骨难当。 她们连夜赶路,已经南下来到了高都,穿过高都,便进入了关中,再有几日,就到达了边城的境地。 “高都多山水,这应该是高都的郊外,丁香你先去和紫苏她们吃饭吧,路途遥远,你也累了。” 苏清韵收起地图,见丁香眉目憔悴,有些担心,“干草给我吧,我来喂马。” 丁香不放心,“小姐,您不吃吗?” “我刚才在车上已经吃了些了,而且我还不饿。” 苏清韵推着她坐下,“好了,其他的东西你们也暂时别想了,肯定有办法的。” 丁香的肚子叫了叫,白露偷笑,给她一块甜饼 ,“来吧,小姐都这么说了,你也别太逞强了。” 苏清韵笑了一声,拿着干草去喂马,自言自语,“马儿啊马儿,你可要乖,我们跋山涉水还要靠你呢。” 骏马低吼,吃完了干草之后精神很是不错。 苏清韵满意地摸了摸马,坐在亭子里,拿出地图,好好研究着这地形。 高都境内,多山路水路,地形复杂。 苏清韵对着那地图研究了好久,也不知道如今她们处在何处。 她有些懊恼,怪自己准备没有充分,竟犯了这种错误。 “小姐,那我们接下来该往哪走?” 紫苏慌张,很是害怕。 苏清韵看了看前后左右,思索片刻,“继续往前吧,看看前面有没有什么标志。路途艰难,走一步看一步吧,丁香,要多加小心。” “是,小姐。” 收拾好东西,继续赶路。 马车的速度放缓了,苏清韵仔细地观察外面情况,镇定自若,紫苏和白露则是提心吊胆。 “丁香,继续往前走,我看到前面有条河,有个村子。” 丁香的声音带着些惊喜,“好,小姐,您可真神了,我原本心中还满是不确信呢,想着再没有希望就沿路返回呢。” 苏清韵淡笑一声,“往前走,总会有路的。” 她原本悬着的心也可算能放下来了。 选择直往前走,是冒险。 她深居简 出,从未去过这么远的地方,怎么会不害怕呢? 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若是她怕了,那三个丫头就更没底了。 紫苏和白露都松了口气。 丁香加快速度,马车停在一棵树前,白露下马车,去问河边浣纱的老奶奶。 “这里啊是高都,前面就是点星镇,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怪不得会迷路呢,高都的路本来就曲折回环。你们也真幸运,若是走错了路,没有摸着我们这点星镇,恐怕就得进翠笼山了,别听这名字好听清雅,那里多的是猛虎野兽,可吓人了。” 老奶奶面容慈和,说话也颇有风趣。 白露也不由露出笑容,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奶奶,我们着急赶路去关中,该怎么走呢?” “有好多路通呢,你可以过我们这点星镇,出了镇子前面不远便是些村落和县,走过最后一个万阳镇,就到了高都城了,正儿八经地走官道,不过就是麻烦,而且官府,小姑娘你肯定也懂,事多。” 白露追问,“那奶奶,还有不麻烦事不多的路吗?” 老奶奶呵呵一笑,“有当然是有,还是要经过我们点星镇,绕个弯去水嘉县,坐船过露江,大概天黑之前就能抵达关中千树山,千树山好走出去,若是小姐们不怕蛇虫之类的话。” “这倒无所谓,只要不是野 兽就行。” 白露和丁香都是经过王府训练的,蛇虫之类的自然不怕。 老奶奶见她英气豪爽,放下衣裳,甩了甩手,瞥见那边紫衣姑娘缓步过来,笑了笑,“小姑娘们,若是以前啊,高都通往关中的路一条又一条,但是现在不行了哦,别说到关中了,你就是能出了这高都我就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白露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高都洪水,殃及多远?” 老奶奶不动声色地打量苏清韵,只见她容颜极美,锦衣华服,头上所戴的簪子流光溢彩,腰间玉佩通体细腻温润,一看便知珍贵。 她气质高贵,端庄典雅,修养甚好,显然是名门出身的大家闺秀。 从另外三个人身上,可以看出她们很着急,但这位小姐沉着冷静,不急不躁。 老奶奶微微一笑,“除了我们这偏僻得地图上都寻不到的点星镇,整个高都都深受洪水所扰。人家都说点星镇穷乡僻壤,最是看不起我们点星镇,可到如今呢,也只有点星镇安然无恙。” 苏清韵看了眼那边的小镇子,皱了皱眉,“高都洪水竟这般厉害?” “可不是吗?百年来,就是皇帝,也拿露江没办法。” 老奶奶有些感慨,“偏偏露江还是高都的中心,最重要的一条江。更糟糕的是,高都多山多水。一场暴雨 ,不仅露江漫了,山体也跟着塌陷,死了不少百姓呢。” “朝廷不是派人去治了吗?” 苏清韵神情严肃。 “治了呀,年年治,但是照样没有用啊。现在高都就是下一滴雨,高都人就要惊心动魄的。近些年来,高都许久不下暴雨了,人们也就放松了警惕。万万没想到,哎……” 紫苏不解,“既然这么可怕,那人们为什么还要住在高都?” “能走的早就走了,剩下的都是走不了的。” 老奶奶摇摇头,“再说了,他们能走到哪里去?土生土长就是高都人,安土重迁,谁愿意离开家乡?况且高都除了洪水没什么不好。” “单是洪水,就已经够危险了。” 苏清韵叹气,心疼高都无辜的百姓。 “几个小姐,你们是想去关中?这样,我再给你们指个路,可以不用经过被洪水漫了的地方,不过这路比走官道还要麻烦。” 老奶奶好心。 紫苏欣喜,“您说您说。” “沿点星镇往前走,在到天雨镇的时候,绕去小路,爬过崇天山、秀山这几个山,那边有个险峻高,耸的独木桥,穿过独木桥,便是穿过了露江下游。然后四位小姐便可见着关中的千树山了。不过小姐们这华丽的马车怕是要作废了。怎么样?” 丫头们都有些迟疑,崇山峻岭,想必更是危机四伏。 第154章 大雾弥漫 苏清韵莞尔一笑,“听起来,似乎不管我们怎么去关中,都要经过点星镇呢。” “这也是必经之地啊,”老奶奶一笑。 “我瞧几位小姐,通身贵气,应当都是京城人吧?从京城到关中,不得不经过高都,从京城到高都呢,又不得不经过点星镇。” 紫苏抱怨,“可是您说的那条路光是听着就吓人得很。” “这都是没有办法的。若是往常,穿过点星镇,就可以到高都城,但现在不行啊,高都乱着呢,满地都是水。” 苏清韵见天色暗,“好吧。不过我看天色也不早了,空气潮润,远方还朦朦胧胧,怕是要起雾。老奶奶,镇子上可否有歇脚的地方?” 老奶奶笑呵呵的,“有,当然有!我们点星镇好多个客栈呢,几位可是要去?” “我们对这儿不熟悉,还请您带路,去最好的客栈。” 苏清韵看向丁香,丁香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她,“麻烦了。” 老奶奶头一次看见出手这么大方的远客,顿时欣喜,“不麻烦不麻烦,点星镇最好的客栈是起云客栈。实不相瞒,正是老妇的客栈。” “您是掌柜的?” 苏清韵挑眉,心想难怪那般热情呢。 “不是,我儿子是掌柜的,”老奶奶害怕她们不相信。 “几位贵客,我跟你们保证,咱们起云客栈绝对 点星镇最好的客栈,不信您到时候随便拉一个人问问,就知晓了。” “您这么说,我们就放心了。” 丁香去拉着马车过来。 老奶奶面露喜色,“这样,那诸位就跟我来吧。” 苏清韵点点头。 老奶奶迅速将衣服拧干,紫苏和白露帮她一起,她受宠若惊,心想这大户人家的丫头也不一般啊。 她抱着浣纱盆,跟丫头闲聊,“最近这小破镇子热闹啊,多是高都其他地方人来避难的,还有就是像小姐们这样的,不知道高都情况,被困在了这儿的人。” 紫苏嘀咕,“这些人其实还可以沿路返回,这种选择不是更好吗?京城现在那么安全。” 老奶奶岁数大,耳朵却挺好,“小姐说的没错,确实已经回去好多人了,而且都是京城的。哦对了,刚才这位小姐说怕起雾对吧?我跟你说啊,这样的天气我一看便知道了,明日大雾,你们若是这会走了,铁定有生命危险。” 苏清韵笑了一声,“奶奶,我们也不至于自寻死路,既然要下雾,那只能多停留几日了。” “这就对了,安全最重要。” 老奶奶见就她们几个,不由好奇,“你们都是女儿家,出来多危险啊,就不怕出事什么的。” 紫苏甚是委屈,“怕啊,可怕了。” 白露拍了拍她的脑袋,“怕什么, 关键时刻还有我们呢。而且紫苏,明明当时小姐让你不要跟着的,是你自己非要跟来,现在怕啦?” 白露和丁香都是秦王府出来的高手,武功高强,也深谙生存之道。 所以苏清韵才敢出来。 紫苏听了这话,昂首挺胸,气势十足,“谁说的我怕了?我紫苏就要一辈子跟着小姐,小姐去哪我就去哪,保护着小姐。” 苏清韵无奈地笑了笑。 紫苏柔弱,她本也没想将紫苏带出来,是紫苏一定要跟来,苏清韵实在没法子。 “你们到底去关中做什么呀?” 老奶奶好奇极了,“怎么都不带些守卫呢?” 苏清韵轻描淡写,“有件重要的事,非去不可。” 见此状,老奶奶便很识时务地不多问了,带着他们走过小矮桥,“我跟你们说啊,那条路可是鲜少人知道呢,还是我老头子琢磨出来的。他那个人就喜欢出去,采药啊捕鱼啊等等。” “原来如此。” 丁香心存疑惑,凑近苏清韵,低声问,“小姐,我们难不成要走那条路?” 苏清韵现在心中也没有定下来,“先看看吧。” 老奶奶一路滔滔不绝,还时不时地跟路人打招呼。 在点星镇这样偏僻的地方,少能见到大富大贵之人,也就最近因为高都洪水,来了许多富商躲避风头。 当他们看见苏清韵之时 ,都一致觉得这才是真正富贵之人。 一言不发,光是举止,就让人觉得高贵。 “好了,四个小姐,起云客栈到了。” 老奶奶笑眯眯地将她们领进去。 苏清韵打量四周,环境不错,干净整洁,热闹欢笑,就是小了一点。 老奶奶说的应该没有错,点星镇最好的客栈。 不过苏清韵还是觉得怪,这些人怎么都看着她? 丁香要了两件客房,她与苏清韵一间,白露和紫苏一间。 这样万一发生什么,她可以保护苏清韵,而白露可以保护紫苏。 “两间天字房,小姐楼上请。” 跑堂的将人带到楼上,服务甚是周到。 老奶奶偷偷将一锭银子藏起来,一转过身就发现一堆人围了过来。 “陈大娘,那些人是谁啊?长得可真美,尤其是那个穿紫衣服的,简直貌若天仙……” “外面那马车,富丽堂皇的,我跟你们说,可是黄梨木打造的呢,我长这么大,就没有见过这么奢华的马车……”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七嘴八舌。 招揽到这样的客人,陈大娘甚是得意,“那是,你们可别小看,这些富贵小姐来历不小呢。别看她们都是女子,肯定有杀手锏,劝你们啊最好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 “我们怎敢啊?对了对了,陈大娘,你快跟我们说说吧,这些姑娘到底 干嘛来了?” 陈大娘重重地咳了一声,给后面的儿子陈昼使了个眼色,“想知道啊?” “想想想!” “想知道那就都先坐好吧,我一一跟你们道明。” 这些客人以飞快的速度坐好,眼巴巴地等着陈大娘说话,却见陈大娘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不过听说书不都是要……这个,懂吗?” “懂懂懂!真是的,掉钱眼里去,迟早倒霉!” 陈昼捧着罐子去收钱。 这些人虽这么说,但还都是乖乖地掏出三文钱。 陈大娘很是满足,唯一一点缺陷就是他儿子收钱像乞讨。 惊堂木一拍,陈大娘声若洪钟。 “好,诸位听我慢慢道来……” 白露忍不住翻了白眼,将门关起来,感慨,“民风淳朴,大大咧咧,这些人还真是丝毫不顾忌。” 丫头们都在这边给苏清韵收拾屋子。 “就是,而且那些人好没有礼貌,盯着我们尤其是小姐看,真是的。” 紫苏抱怨,“这个客栈又小又挤,真是委屈小姐。” 丁香安抚着这两个人,“这儿的客栈怎么跟京城和江南的客栈比?凑合凑合吧,反正就在这住一会,今晚再想想法子。” 苏清韵打开窗子,看着远方的风景,有些模糊但是青绿可见。 但是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已是白茫茫一片,一点都看不真切。 大雾弥漫。 第155章 黑店? “小姐们,这是我们起云客栈的招牌菜点,有些是高都的特色,小姐们尝尝看,喜不喜欢?若是不习惯这个口味,喏,我们还专门为小姐们准备了京城菜品,一应俱全,包您满意。” 丁香她们还没有去点菜,陈大娘就让一个接一个的人送上了一桌子的饭菜,十分殷勤。 “有劳了。” 苏清韵淡笑,丁香帮忙放下饭菜。 陈大娘兴致勃勃,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跟你们说呀,虽然咱点星镇是个小地方,穷乡僻壤,不够繁华,但是我,陈大娘敢担保咱这客栈的厨房绝对是点星镇最好的……” 小二嬉皮笑脸地插话,“客官们别小瞧,不仅仅是点星镇,称高都城最好的都当之无愧。” “行了行了,别废话了,快,酒酿圆子和金玉良缘好了吗?” 陈大娘戳了戳小二的太阳穴。 小二朝后面挥挥手,喊了一声,“酒酿圆子和金玉良缘,快点,磨蹭什么呢?要是耽误了贵人吃饭,你们谁能担得起?” 然后转身看向苏清韵和丁香她们,都是一脸的喜庆,“小姐们,稍安勿躁,马上就都上齐了。” 这人变脸实在太快,紫苏不由笑了一声,“真是麻烦诸位了,不过这么多,我们应当吃不完,怕是要浪费了。” “无妨无妨,小姐们能吃多少便吃多少。” 陈 大娘满脸笑容,看向小二,小二将菜单双手奉上,“这是咱们起云客栈的菜单,应有尽有,小姐若有什么想吃的,敲声铃,或者直接下去唤,小的们立马来招呼。” 紫苏接过菜单,浏览了一眼,然后递给苏清韵。 苏清韵摇了摇头,紫苏便放在了桌上。 酒酿圆子和金玉良缘上了,一桌子菜齐了。 “就这么多,小姐们慢用。” 紫苏“哇”了一声,觉得虽然这环境不如京城,但是菜看起来甚是可口,她原本还不饿的,看见这一桌子的菜,肚子悄然叫了一声。 苏清韵看了眼紫苏,紫苏朝她吐了吐舌头。 “多谢,丁香,跟着大娘下去结算清楚。” “是,您请。” 陈大娘忍不住激动的搓手,不知道贵人会不会出手再大方呢? 等外人全部走了之后,苏清韵坐在窗前,眯着眼睛看向窗外,若有所思。 紫苏虽馋,但也知道在外面须得谨慎,看着白露用银针试菜。 “好了没啊?这不都没有事吗?” 紫苏碎碎念。 白露一脸严肃,不理她,一个一个检查过去。 丁香回来,将门关起来,松了口气,理了理头发。 不用问也知晓,肯定是那么客人缠着她问东问西了。 “都查完了吗?” 丁香洗洗手。 白露聚精会神,“这是最后一个了,应该……” 戛然而止,众人都惊了。 “砰咚”一声,紫苏没有拿住苏清韵的扇子,掉落在地。 苏清韵回过神来,看过去,只见白露手中的银针发黑。 她皱了皱眉,起身过去,“怎么回事?” 丁香越发警觉,也拿出根银针试那酒酿圆子,银针抽回,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银针之上。 原本银亮的针,渐渐变得乌黑! 紫苏吓得直哆嗦,“小姐,这是家黑店呀!” 白露连忙瞪她,“嘘”了一声,“小声点,隔墙有耳,别让他们听见。” 紫苏害怕极了,连连点头,拉着苏清韵的手臂,故作勇敢,“没事,小姐,无论发生什么事,紫苏一定会保护好您的!” 苏清韵笑了笑,有些无奈地拉开她的手,走到白露和丁香之间,看向那两根都发黑的银针,又看了看桌上的酒酿圆子。 “小姐,这酒酿圆子怕是不能吃了。” 白露正要将它端起倒掉,听见苏清韵轻轻叫了一声,“先放下吧,我倒是很好奇,这里面是什么毒?” “是江湖中常用的毒药,能让人失去神智。而这个显然很劣质,我一闻知道了……” 丁香通晓药毒的丁香。 白露哼了一声,“这家客栈真是心机深沉,不在别的里面下毒,偏偏在酒酿圆子里,就是断定我们一定会吃这个。” “为什么啊? 酒酿圆子虽说好吃,但也不是人人都喜欢吃的吧。” 紫苏傻乎乎的,还不清楚情况。 苏清韵拿汤勺舀了舀那酒酿圆子,“上了这么多的菜,口味或咸,或辣,或酸,或甜,酒酿圆子则是唯一的饭后甜品,既能暖一暖身子,又可解渴。紫苏,若是你,吃完饭后,会不会想喝些酒酿圆子汤?吃些糯糯的圆子?” 紫苏愣愣地点头,“当然会啦,小姐,不然就吃别的,得多干多腻呀。就算不喝这个,也要泡些茶来。” 白露和丁香看了眼对方,没待苏清韵下令,就去检查屋中的茶叶了。 苏清韵琢磨,“想必对方是看中我们四个女儿家,有所企图。” 紫苏缩了缩身子,“小姐,这儿好吓人啊……” “回小姐,茶叶倒是正常。” 苏清韵敲着折扇,若有所思,“茶叶无毒?那他们怎确定我们一定会吃这酒酿圆子?” “虽说酒酿圆子是江南小吃,但是京城也甚是喜爱,尤其是京城的大家小姐们,”丁香猜测。 白露万分担心,“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将计就计?” 苏清韵蹙眉,“我总觉得不对劲……” “放心吧小姐,有我和白露在呢。” 丁香已经做好准备迎敌了,“他们若是来偷袭,我让他们好看。” 苏清韵凝神看着这屋子,忽然笑了 一声,“丁香,去问问小二,有没有檀香?再有,请大娘上来,就说我有事情要请教。” 丁香和白露不懂苏清韵的意思,不过见苏清韵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也不再怀疑,照做了。 “小姐,这黑店肯定是看中了小姐钱财和姿色,想要劫财劫色!” 紫苏抱着板凳,挡在苏清韵面前。 苏清韵无可奈何,让她将板凳放下,“没事,丁香和白露会武功,都可以保护我们,你不用怕。” 又拉着她坐下,给她夹了一些菜,“不是饿了吗?来,这些菜都可以吃,你别碰酒酿圆子就行了。” 白露看紫苏吓成那样,啧啧两声,摇摇头,心道胆子这么小还敢跟着出来,不知道该敬佩她勇气可嘉,还是该感慨她护主心切呢。 “小姐,陈大娘来了。” 丁香将陈大娘请进去。 陈大娘眉开眼笑,给苏清韵行礼,心中激动不已,能与这些贵客见面,说不定还能再捞些钱来。 “大娘不必如此。” “没事没事,小姐是小姐,身份尊贵,给您行礼是应当的。哦对了,小姐,您要的檀香我们这儿已经没有了,不过放心,我已经让人去镇上的香料铺去买了,用不了多久的。” 陈大娘分外热情。 “真是麻烦了。” 苏清韵微微一笑,“打扰大娘了,您请坐,我有事要请教。” 第156章 将计就计 丁香给陈大娘准备了个凳子,苏清韵笑容浅浅,让她坐,陈大娘觉得受宠若惊。 “小姐美若天仙性子竟也这般温和柔婉,果然是出身京城的小姐啊。小姐您不知道,咱们上上个月才来了个姑娘,高都城的,那叫一个骄纵,蛮不讲理……” 陈大娘的话似乎怎么说也说不完,一句接着一句,跟霹雳弹一样。 紫苏心有余悸,抱着枕头,躲在白露背后。 白露忍不住翻白眼,索性直接挡住她。 苏清韵低眉一笑,“大娘,我想问您的是,这场雾要多久?” “哦哦,小姐原来想知道这个,”陈大娘去窗前看了看,惊呼。 “现在居然这么浓烈了?小姐,三天之内,您万万不可出门,否则极容易迷路。您深居简出,可能不知晓高都的情况,大雨能淹了整个高都城,大雾则让整个高都城寸步难行。” “啊?” 紫苏惊讶,抱紧了枕头,有些着急,“那这可怎么办呀?难怪人家都说不要轻易去高都,进去容易出来难。” 陈大娘笑了笑,“小姐,这话说得完全在理,高都正是这样一个鬼地方,若不是我土生土长就在这点星镇,没有地方可以去,我早就走了。” “风调雨顺,谈何容易?” 苏清韵下意识抚摸着那檀香扇的穗子,“既这雾至少要三天,便只能麻烦大娘照顾了。” 陈 大娘赶忙摆手,心中盘算着怎么才能赚到更多的钱。 “能得几位小姐光临我起云客栈,我客栈蓬荜生辉,这才是大幸。小姐们就管好好住着,我保证让小姐们宾至如归,不输京城客栈。” 苏清韵挑眉,点了点头,“那真是辛苦大娘了。” “不辛苦不辛苦,只要小姐们觉得满意。” 陈大娘说话底气十足,声音洪亮。 苏清韵似笑非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哎,小姐们,这一桌子菜怎么一口没有动啊?” 陈大娘终于舍得将视线分一点给饭菜了,“可是不满意这口味?真是罪过,我马上就让人将它拿下去,不知道小姐们喜欢吃什么?小姐若想吃原汁原味的京城风味,自然也不在话下。” “不用,”苏清韵抬手。 “大娘误会了,我们刚刚收拾完了屋子,还没来得及吃饭。对了,大娘,可否请您办个事?” “什么事?小姐尽管开口,赴汤蹈火也给小姐您办妥了。” 苏清韵笑了一声,“没那么严重。是这样的,我的丫头们一直在帮我整理屋子,忙到现在,又累又渴,她们呢又素喜欢吃甜的,尤其是酒酿圆子。” 她纤手一指,“这么一碗怕是不够我们四个人吃的,所以想请大娘再给我上一碗。” 陈大娘不以为意,“嗨!我还以为什么呢,就这事啊,没问题,小 姐请稍等,别说一碗了,您要多少碗,咱们就能给您上多少碗。” 紫苏提心吊胆的,不知道眼睛该往哪处看,生怕这陈大娘就是幕后黑手,而自己这般心虚,怕是要露馅。 白露和丁香倒是坦坦荡荡,和苏清韵一样,若无其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大娘,我还想请大娘帮我保密,不要让这事给别人知道。” 苏清韵轻轻咳了一声,看起来有些羞涩,“这一桌子饭菜已经够丰盛了,我怕让别人瞧见我们又点了菜之后,觉得我们几个姑娘家吃得多。” 陈大娘愣了一愣,心道这是什么规矩? 她有些哭笑不得,这外面的大小姐竟这般看重面子。 “成成成,没事!小姐有什么要求,我们一定满足。” 苏清韵温和一笑,“还请大娘宽容,打扰了。丁香?” 丁香上前,又给了一锭银子。 陈大娘假意婉拒,最后美滋滋地收起来了,她正得意时,听苏清韵说,“这是给您的酬劳,还请不要嫌弃我们麻烦。” “不嫌弃,怎么会呢?” 拿了银子,陈大娘越发神采奕奕,“小姐们请稍等,我这就让人去办,我亲自盯着,保证万无一失,天衣无缝!” 陈大娘啧啧感慨,多大气端庄的小姐啊,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更重要的是善解人意,这样美这样好的小姐就该一辈子衣食无 忧,富贵繁华! 一边盯着厨子做酒酿圆子,一边咬着两锭银子。 “娘,您都快笑开花了。” 陈昼抱着柴火进来,就见陈大娘这副模样,“那天字号住的到底是谁家小姐?” “管她谁家小姐?出手阔绰的都是大家小姐。” 陈大娘乐呵呵地咬着银子,牙咬疼了,也是万分幸福的疼痛。 陈昼摇了摇头,无奈,“外面雾太大了,我把柴火都搬回来了,父亲一会应该回来了。周哥,别忘了绿豆汤。” “放心吧,等这个酒酿圆子好了之后,就去弄。” 厨子瞥向陈大娘,颇有怨言,“大娘,那小姐给了这么多给你,就不能分点给我……” 陈大娘果断收起银子,一脸严肃,“快点啊,好了没有?楼上小姐还等着呢,要是误了时间,你可担当不起。” 厨子心累地翻了个白眼。 陈昼将厨房门关起来,去后庭挑了一担水,远眺前方,山水皆隐于大雾之中,天地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来啦来啦,小姐,酒酿圆子来了。” 紫苏一边担惊受怕,一边吃完了半张桌子上的菜。 苏清韵实在是过于淡定,白露和丁香一时也猜不透她的心思,味同嚼蜡。 “小姐放心,现在已是天黑了,又是大雾天气,客人们基本都回屋休息了,就剩下几个酒鬼楼下发疯,我来的时候很小心,肯定没有 人看到。” 陈大娘十分确定。 苏清韵笑了一声,“那就好。大娘,您这儿的饭菜确实很不错,我第一次吃高都风味的美食,甚是可口。” “能得小姐喜欢,是我们客栈之大幸!” 陈大娘喜上眉梢,“既然如此,那便不打扰小姐们用饭了,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就好了。” 陈大娘走后,丁香守在门口,侧耳倾听片刻,对苏清韵摇了摇头。 苏清韵了然,看向白露。 白露捏着一根银针,试那新的酒酿圆子,拿出来之后,银针并未发黑。 “小姐,这个没毒……” 紫苏还是傻傻的。 白露思索,“小姐,第二碗圆子没有毒,会不会是客栈察觉到了我们……” 苏清韵笑了笑,“应该不是,陈大娘神情坦荡,心中贪财,对我们殷勤也不过是图钱。我注意到她的样子,从进来到出去,都很自然,并不刻意,眼神甚至都没有看向第一碗酒酿圆子。” “所以与陈大娘无关?那会不会是厨子?” 丁香猜测。 “也不是没有可能。丁香,你说这个毒药跟蒙汗药相似,能让人失去神智,昏迷对吧?” 丁香点头,“是的,不过这个是劣质的,药效不久。” “那我们就将计就计吧。” 苏清韵弯起唇角,舀了第二碗中的酒酿圆子,入口甚甜,温润软糯,还有一股子淡淡的香味。 第157章 屈居第二 入夜时刻,雾越来越大,整个世界仿佛都笼罩在一层厚厚的浓雾之中。 紫苏害怕,苏清韵便让她和白露都留下来。 苏清韵睡在床上,三个丫头打地铺。 苏清韵于心不忍,让她们都上床来挤一挤,但床太小,只够两个人的;这不行,苏清韵又说跟她们一起打地铺,但是这三个人谁都不让。 灯火熄了,苏清韵睁着眼睛,她一个人在床上也睡不踏实。 紫苏动来动去,心虚极了。 白露和丁香把她夹在中间,一人按着一只手,就怕她露馅,最后实在没法子,把她给打晕了。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迷烟散开。 丁香和白露立马警觉,捂着口鼻,悄悄叫醒苏清韵。 苏清韵本就没睡,等着对方来呢。 四个人,一睡三醒。 将计就计,她们故意假装睡着,等着对方自投罗网,却忽然听见外面一阵竹筒掉落的声音,然后便是刀剑相对的声音。 苏清韵一愣,霍然起身,蹙眉,“不对劲,外面在打架!” “正是。” 丁香和白露熟悉这个声音,“小姐,我们现在还要不要继续演戏了?” “不用。” 苏清韵敛眉,披了件衣裳,点上烛火,屋内弥漫着烟雾,她挥挥手,将窗子打开,惊觉外面已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外面刀 剑声刺耳,苏清韵心中满是疑惑,赶忙走到门口,打开门,见狭窄的走廊里,一帮人在交战。 其中一方显然训练有素,个个长剑在手,而另一方应当是平民百姓,从衣着上推断,可能是地痞无赖。 那些个地痞无赖三下两下就落了下风。 丁香和白露连忙拉着苏清韵后退几步,离这些人远点。 苏清韵瞥见客栈一楼,大厅中央,一个人坐在那。 他一身黄色华衣,端坐如竹,气质高贵,容颜俊美,一身的贵气,苏清韵不用猜便知道这个人非富即贵。 他拿白布仔细地擦了擦那瓷碗,从里到外,然后气定神闲地倒了一杯酒,没有喝,直接倒掉,这样的动作重复了大概三遍。 他转着那干净得发光的瓷碗,似乎挑了挑眉,将瓷碗推到旁边去。 掌柜的陈昼一声不吭。 “哎呀,别打了别打了,这都什么时候了?马上客官都要投诉了,我这客栈还怎么开啊?点星镇最好的客栈这响当当的名声岂不是要被别人抢去了?” 陈大娘慌慌张张,哭天抢地的,被吓得颤颤巍巍的,又畏惧这些人个个有武器,“别打了各位英雄好汉,我这小客栈可受不了这般摧残。” 地痞无赖被打得站不起来,瘫在地上,嘴里哼哼唧唧的。 对方这 才停手,迅速收剑,下楼叩见那黄衣人,这一气呵成的动作,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结果。 “回公子,已处理妥当。” 黄衣公子“嗯”了一声,接过陈昼端来的新瓷杯,声音清冽如泉,“入夜了有人图谋不轨,掌柜的,你这儿可不安全啊。” 这回的瓷杯似乎很合他心意,他没有擦拭,而是直接斟了酒。 陈昼看向楼上那些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脸色平静,似乎波澜不起,“是个意外,起云客栈很少发生这样的事。” 陈大娘揪着这群地痞流氓头头的耳朵,气不打一处来。 “张老,二!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打大娘的客人的主意,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说你下午怎么回事,那么不对劲,还去厨房里跟我大献殷勤,问东问西的,原来是对人家小姐图谋不轨!真是目无王法,明日一早我就把你们这群整天游手好闲,不干正事的地痞流氓送去官府!” “大娘饶命,大娘饶命啊,我们错了,我们就是看那几位姑娘大富大贵,想偷些钱财而已……” 那群人纷纷求饶。 “而已?放了你们,哼,没门,来人,把他们几个都给我绑起来,关到后院去,明儿一早,押送官府!” 陈大娘气愤地又踹了那些人几脚。 见苏清 韵出了房门,连忙上前迎接,愧疚地笑,“真是对不住几位小姐了,我也没有想到这些个地痞无赖居然敢对小姐们用迷烟,若真是出了什么事,我无颜面对各位小姐啊。” 陈大娘连连道歉,苏清韵扶着她,摇了摇头,“无妨,这不是没事吗?” “对对对,”陈大娘松了口气。 “这得多亏楼下那位公子。大雾弥漫,路途难行,这位公子便落脚我们起云客栈。他一进来,便察觉楼上有动作了,一声令下,这群手下就唰地一下上了楼,将可恶的地痞无赖制服了。” 苏清韵倚着栏杆,俯视楼下,眯了眯眼睛,那黄衣公子在饮酒,颇有闲情雅致。 “大娘,那这个人是谁啊?” 陈大娘提起他,跟对苏清韵是一样的,笑容满是得意,“我也不知,但看他的装束,必然是同小姐一样是大富大贵之人,我猜测是世家公子吧。” “是吗?” 苏清韵歪着脑袋,敛眉沉思,“我倒是觉得这个人与世家公子还是不一样的……” 陈大娘偷偷笑,“小姐觉得他是何许人?” 苏清韵头发有些散乱,但是依旧天姿芳容,风华秀丽。 她静默片刻,下意识地摩挲着一直放在手中的平安符,“他的气质,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温润如玉 ,高高在上,尊严不可侵犯。 在这个人的身上,苏清韵看到了宁鸿轩的影子。 而这个人相比世家公子,更像是贵族皇子。 她回过神来,狠狠地皱了眉,真奇怪,怎么会这么觉得? 陈大娘见她神情落寞,言语低沉,忽又拧眉,变了脸色,心中好奇,但是却不敢贸然发问。 “小姐,要不我带您去见见那位公子吧?算起来,也是恩人呢。” 话音刚落,那黄衣公子便起身,漫不经心地一瞥,与苏清韵对上视线,他付之一笑,笑若朗月入怀。 苏清韵一愣,朝对方点了点头,心头有些复杂的情绪,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不简单。 陈大娘看在眼中,挤眉弄眼,“小姐,这位公子可俊俏得很,咱们高都就没有能比者。” “京城也莫有能比者吧。” 白露显然是着迷了。 丁香咳了一声,抵了抵她的肩膀。 苏清韵也一言不发地瞪着她。 白露拍拍脸,一本正经,“不是,我说错了,这位公子放在京城怕是只能屈居第二。” “那第一是谁啊?” 陈大娘脱口而出,八卦。 “呃……” 白露瞥了眼丁香和苏清韵,“这个,大娘以后若有机会去京城,自然就知晓了。” 她还记得苏清韵嘱托过,千万不能在外面提到秦王。 第158章 救命恩人 紫苏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感觉腰酸背痛,尤其是肩膀那边,疼极了。 她一边揉着肩膀,一边迷迷糊糊地回想着昨天的事,瞥见窗前苏清韵的身影,顿时一个激灵,丢了被子就跑到苏清韵身边。 “小姐,您没事吧?昨晚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一点都记不清了?我就记得昨晚和丁香白露她们一起睡在地上,她俩把我夹在中间,我好像有点害怕,然后就不知怎么,眼前都黑了……” 紫苏惊呼,“天哪,不会是那个时候黑店下手了吧?小姐小姐,您没事吧?” 紫苏拉着她检查来检查去,十分紧张。 苏清韵笑了笑,摇了摇头,看向窗外的大雾。 “一大清早的,咋咋呼呼什么呢?小姐若是有事,你还能在这?” 白露端着热腾腾的赤豆粥进来,丁香则端着香气四溢的早餐和糕点随后,翘脚把门关上。 紫苏鼓着腮帮子,看样子十分着急,“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露扬眉,没有理她,“小姐,用饭了,这些都是我和丁香看着那厨子做的,没有问题。” 紫苏更着急了。 苏清韵将窗子关上,放下手中的荷花簪,走到饭桌前,让三个丫头也都坐下吃饭。 “丁香,告诉紫苏发了什么吧。” 丁香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紫苏。 紫苏听完大 惊,气愤地瞪着她旁边的姑娘,“白露!原来是你打的我!” 白露不以为意,“怎么了?谁让你不安分的,坏了事可怎么办?早知道你那么怕,我就不给你事先吃解药了,索性就让迷烟把你迷晕,还浪费我解药。” “你!” 紫苏瞪大了眼睛,“那你就不能轻点,我现在肩膀还痛呢。真是粗鲁,谁家丫头像你这样?您说对吧,小姐?” 苏清韵捏了捏眉心,“好了,吃饭吧,早上就不要闹了。” 紫苏冲白露做了个鬼脸,“哼,我这是看在小姐的面子上,不跟你斤斤计较,我告诉你,下不为例!” 白露“切”了一声。 丁香也不掺和这两个人的斗嘴,想着正事,“对了小姐,我们刚才去楼上的时候,看见昨天晚上那群地痞流氓手脚都被绑着,陈大娘说要押送官府。” “可是外面大雾,应该很不方便吧。” 丁香笑了一声,“我也是这么想的,陈大娘带了不少人,个个提着灯笼,慷慨激昂地说要将坏人收归官府。小姐您是没看到,那画面还真是有些滑稽,不过也是他们活该,竟然打小姐的主意。”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小姐也是他们敢肖想的?” 紫苏义愤填膺。 苏清韵皱了皱眉,“幸好这只是低劣浅显的小喽罗,我们尚能对付。外面不比京城安 全,危机重重,若是真的遇上了什么手段高深、心机深沉的歹人,我们几个也不过是女儿家,怕是难以应付。” “小姐说得有道理,”丁香眉头紧锁。 “外面确实很危险,又只有我们这几个姑娘家,若是昨日我们没有用银针,没有故意试探,没有提高警惕,还有若是也没有那陌生公子的相助,恐怕……” 白露点了点头,“我们应该再想想对策。” 紫苏苦恼,“当初就应该多带些人出来,好歹还有人保护,也不至于现在这般窘困啊。” “小姐是秘密出行,那样不是兴师动众吗?” 白露横了她一眼。 苏清韵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舀着赤豆粥,若有所思,“你们先吃吧,我再想想法子。” 苏清韵思考的时候,三个丫头便只能乖乖吃饭,以防打扰了她。 饭后,丫头们收拾桌子,苏清韵依旧坐在窗前,凝神看着手中的平安符,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抚摸着,目光多情。 丫头们面面相觑,颇有感慨。 她们都知晓苏清韵此番出格之冒险是为了寻找下落不明的宁鸿轩。 这场冒险本就是一条荆棘丛生之路,踏上了这条征程,就注定与未知和危险作伴。 她们不知道宁鸿轩到底在哪? 在这条路上,会遇见什么样的豺狼虎豹? 能不能顺利找到宁鸿轩? 若 是有幸真的能找到他的话,他是否…… 还活着? 这条路,可怖可怕,阴暗难敌。 赶了这么多天的路,高都兴许是她们的第一个阻碍,却不一定是她们最后一个阻碍。 而小姐,苏清韵在人前一直都是泰然自若的模样,勇敢聪慧,无畏前路,仿佛待一切都胸有成竹,不在话下。 可她们也知道,苏清韵的压力比谁都大,心结比谁都重,只是不说,怕她们担心罢了。 紫苏虽然害怕,但这些事是懂的,她敬爱小姐,否则也不会怕极了也非要跟来。 她性子敏感,看见苏清韵与那枚平安符,便知苏清韵又惦念着秦王殿下了,这会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为小姐难过。 “别怕,有我在呢。” 苏清韵回过头来,见这几个丫头呆呆地站在一旁,眼神辛酸,她愣了一下,旋即不由自主地笑了,心中柔软得一塌糊涂。 “我既然敢出来,就一定会保你们都平安的。纵使前路多荆棘,都义无反顾,无惧是非。” 紫苏第一个冲上去,抱着小姐,哭得颤颤巍巍,“小姐,您一定能找到秦王殿下的……” 丁香和白露触景生情,也情不自禁地抱着苏清韵,“能有小姐这样的主子,是我们的幸运,小姐放心,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一直站在小姐身后,保护好小姐的。” 苏清韵本来也没想哭,被这几个丫头满是煽情的话语戳中了心扉,竟也流下了泪水。 “好了好了,一大清早的,在这流眼泪,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苏清韵语气也难得地活泼了起来,几个丫头破涕而笑。 苏清韵咳了一声,“行了吧?瞧你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出去还是我相府的丫头吗?” “当然是啦,我们是相府千金苏大小姐的丫头,最最最好的丫头!” 紫苏缠着苏清韵,满脸骄傲。 苏清韵侧脸,笑得很美。 “有人敲门了。” 屋内温馨,大家都沉浸于中。 还是丁香最先反应过来,去开了门,门一开,就是起云客栈小二那热情洋溢的笑脸。 “几个小姐早上好啊,大娘已经将犯人送去官府了,掌柜的交代我们要严加看管客栈的安危,几位小姐放心好了,不会再出什么事了。” 丁香“嗯”了一声,“多谢,我们知道了。” “哦对了,楼下说书人一会就要开讲了,掌柜的还让我来问问各位小姐有没有兴趣?掌柜的提前给你们留了位子。还有昨天晚上的那个公子也在。” “说书人?救命恩人?” 紫苏眼睛一亮,拉着苏清韵,“小姐,我们去看看吧。说了那么久,我还不知道昨天那个人长什么样呢。” 苏清韵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第159章 公子郑归 小二先离开了。 苏清韵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让丁香去看看行李中还有没有素一点普通一点的衣裳了。 丁香拿出两件衣裳,“小姐,只有白色和淡青色的,不过您身上这件紫色已经很素了。普通倒是……没有。” 苏清韵摇摇头,“那些贼人之所以盯上我们,就是因为我们的装束穿着太过张扬,太过招眼,我们以后行事必须要朴素,否则逃过了昨夜那些地痞流氓,后面指不定还有什么穷凶恶极的人,真遇上我们就完了。你们几个也都换一下衣裳。” “小姐说得有道理。” 白露冥思苦想,“可是这些衣服已经很普通了呀,若是小姐穿那件白色的去京城,可是要被其他小姐夫人笑话的。” 紫苏纠结,觉得白露说的不错,“是啊小姐,您事先就交代过要朴素的衣裳,我将衣裳翻了个透,才选出这些既素又寻常的衣裳来。” 苏清韵皱眉,拿起那件白色的,这件白色也只是颜色素净,稍显暗淡,版式料子都是极好的。 丁香对比几件衣裳,“小姐,要不就这件白色的吧,这件紫色和淡青色的还是挺惹眼的,黄色的就更不要说了。您是相府的小姐,自然是锦衣华服,穿着用度都是最好的,而这个 地方偏僻又落后,没见过什么世面,小姐不管穿您哪一件衣裳,都会引人注意。” 紫苏点头,“对,况且小姐又生得这般美,气质高雅,就算是披了麻袋,也是极美的。” 苏清韵无可奈何,犹豫片刻,换了暗白色的衣裳,她将身上值钱的玉佩、折扇和首饰都收起来,简单装饰一下,略施粉黛,差不多便得了。 即使如此,她下楼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一阵骚动,说书人的茶溢了出来,原本饮酒划拳的客官话头戛然而止…… 一刹那间,似乎这个客栈被人使了幻术,安静极了。 苏清韵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然而表面上却是静如止水。 她暗中懊恼,应当早该想到这个问题的。 她想着一会问问陈大娘镇子上有没有衣裳铺,她想去买几件普通衣裳。只是不知道现在置办还来不来得及? “小姐您请,掌柜的已经交代过了,这是您四位的位子,另外本客栈还为您准备好了瓜果点心,茶水蜜饯,您若有什么想吃的,随时招呼小的,小的保证给你们准备妥当。” 小二带路,将苏清韵她们领到一处地方,视野开阔,靠窗。 旁桌便是昨夜的那个神秘公子,身后四个护卫,无人敢近身。 他依旧着黄衣,腰间玉佩宝石,腰板挺直 ,发皆盘起,端庄儒雅。 昨夜瞧他气质如竹,与林言松有几分气质相似,但此时白日看却觉得有竹之高雅,却无竹之神韵。 没有林言松那种潇洒的飘逸随性江湖的恩仇快意,倒像是庙堂的有志之士,这黄衣更衬得他贵气四溢。 这个人,看起来似乎生来是归属于庙堂的,指点江山或者点兵成金,总之是在浮沉中,能取得一席之地的人。 苏清韵皱了皱眉,不知怎么竟会这样想,也不知怎地竟越发觉得他与宁鸿轩气质颇为相似。 他眼眉甚是温雅,专心致志地沏茶,不为外物所扰。 苏清韵和丫头们轻手轻脚地坐下,客栈渐渐恢复热闹。 说书人讲的是三国故事,中途休息片刻。 苏清韵也注意到那神秘公子的茶终于沏好了,漫着清香,又似乎甜丝丝的。 苏清韵喜欢喝茶,对茶也知晓一二,此时却猜不出这到底是何茶? 她正想着,瞥见那人提着茶壶过来,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不出名的茶叶罢了,小姐品品看。” 对于这个人突如其来的动作,苏清韵愣了一下,轻啜一口,便觉齿唇一清,甜意蔓延开来。 “好茶,多谢公子。” 那公子就在旁桌,斟茶,举止可见风流,“不必客气,这是从江南临仙茶庄带 来的茶叶,名叫‘天洗碧’。江南多茶叶,名扬天下者甚多,这茶叶夹缝生存,自是不易。” 苏清韵淡声,“公子从江南而来?” “不过是途经罢了,”他轻笑,“我四海为家,云游天下,立志要看遍天下美景,尝遍世间好茶。” 这个人的眼睛里带着光。 苏清韵抿了口茶,“昨夜幸有公子出手相救,可惜那时时辰已晚,没有来得及跟公子郑重地道谢。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小姐客气了,在下姓郑,单名归,归来的归。” “郑归?” 苏清韵默念了几句,皱了皱眉,追问,“公子姓郑?不知是何方人士?” 郑归拢袖扬眉,“我祖上本是官宦世家,家道中落,为谋求生计,祖父迁离家乡,下海从商,做的茶叶买卖,下面的子辈便都是如此。我从小便跟着父亲和舅舅走南闯北,四海为家,若是真要个准确答案,那便是郁州城人士。这么说,小姐觉得详细吗?” 苏清韵不知怎么回事,面对这个人总觉得应当谨慎,“实在是过于详细,郑公子只说个江南郁州城便可以了。” 郑归笑了笑,“既然我说得这般详细,那不知小姐能否礼尚往来呢?” “我姓舒,京城人士。其余的恕我不方便透露。” 苏清韵缓缓开 口。 舒? 紫苏愣了一下,刚准备开口,却被白露塞了个馒头,看到丁香和白露的眼神,她这才了然。 “舒?” 郑归若有所思,“临江茶庄有一种茶叶,名叫‘舒雪’,天心雅淡,沁人心脾,我甚是喜欢。小姐的姓很好听。” 苏清韵笑而不语。 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唾沫星子乱飞。 苏清韵听不下去,看着窗外的大雾,心思沉沉。 不知什么时候,陈大娘回来了苏清韵都没有注意到。 “小姐,昨夜那些歹徒啊已经被关押到官府了,那些人无恶不作,罪行累累,官府正在抓他们,只不过昨天忽然大雾,耽误了公务,这下好了,送上门去,官府也不用愁了,还奖励了呢。” 苏清韵应了一声,“辛苦大娘了。” “这算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她瞥见郑归就在旁边,不由笑得更加灿烂了。 “小姐,您跟这位公子好好聊聊,若不是他,昨夜可就出大事了!” “大娘放心,即便是没有我,舒小姐也能应对。” 郑归扬眉。 苏清韵看了他一眼,“郑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舒小姐聪慧之中,自然能化险为夷。” 郑归沏茶,“对了,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舒小姐怎么会在这边?从外在看,小姐应该是要出远门吧?” 第160章 阴沟里翻船 苏清韵不懂他为何突然转了方向,她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公子猜对了,是要出远门,投奔远方亲戚。不料大雾弥漫,走不了,只能被困在这客栈。” “京城的小姐要去远方投奔别人?” 郑归语气玩味,“这我还是第一次听。点星镇是连接京城和关中的必经之地,让我来猜猜,舒小姐是去往关中吗?” 还没待苏清韵说话,陈大娘就拍手叫好了,“公子说得没错,这位小姐确实要去关中,可惜外面大雾,偏偏大雨淹了高都城,小姐是走也走不了了,进退两难啊。” “去往关中?我想想,”郑归略作思索。 “这雾顶多三日便可散了,到时候小姐沿路返回,经过翠笼山,走小路,柳暗花明的时候,可以看见那边有个无名村,往前走,大路朝天,坦坦荡荡,一直到关中的最东边,寒川村。” 他一边说着,丁香赶忙拿出地图来看,果然在地图上找到了关中的最东边有个小点点,寒川村。 “小姐,真的有,在洛安县境内。” 郑归好整以暇地敲着折扇,对着苏清韵微微一笑,“关中的洛安县风景独特,我甚是想念。” 紫苏惊讶,“啊?那翠笼山不是豺狼虎豹的老巢吗?” “若真是如此,便不会叫翠笼山,那不是故意 骗人,误人子弟吗?” 郑归端起茶盏,一副看戏的模样。 “真的吗?那天雨镇……” 郑归觉得甚是有意思,“天雨镇,绕去小路,爬山,过独木桥,就到了关中的千树山。可是这条道路?” 紫苏点头,有点激动,“对对对!她当时跟我们说,现在高都大雨,走不了,只剩下这一条路可以去关中了。” “确实有这条路,不过相当于死路一条,恐怕只有神仙才能安然无恙了。” 郑归戏谑。 苏清韵收起地图,看向陈大娘,面无表情,语气平静,“郑公子所说的可是真的?” 陈大娘汗颜,“这位公子所说也未必当真啊,小姐您看他一看便知是外地人士,不懂咱高都的情况,若是懂的话也不会跟你们一样被困在了这点星镇……” “谁说我不懂了?” 郑归笑意盈盈,“我可是从小就跟我爹走南闯北的,若说这天下什么地方我最了解,除了江南,便是关中。大娘可不要小瞧人啊。” “大娘,您这是阴,沟里翻船了呀。” 苏清韵凉凉地说。 陈大娘憨憨地笑,心道还真是,她叫苦连连,万万没想到碰上个专家,小小年纪,竟是个老手。 紫苏气愤,“果然是黑店!怪不得当时在河边那么热情的,说,你把我们骗到你 客栈里是不是图谋不轨!啊,你不会跟昨天那些人是一伙的吧?” 陈大娘赶忙让她小声点,底气十足,“你可别胡说,我是清白的,我从来不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郑归点点头,“我猜想大娘危言耸听,故意吓唬你们,不过是想让小姐在这客栈多待几日,等到高都洪水缓解,交通恢复之后,便不用走那条路,直接走官道或者在露江坐船都行。到那个时候,大概半个月有了,大娘的荷包也鼓鼓囊囊的。毕竟小姐是富贵千金,钱财甚是惹人眼红。” 苏清韵扯起嘴角,“那我是否还应该多担待呢?” “小姐觉得应当便应当。” 郑归扬扇,举止之间还真有那股子商人气,还有些坏坏的痞气。 苏清韵皱眉,第一眼觉得他像官场之人,如今却越发觉得不像了。 客栈一楼都是人,说话都不方便,于是移位子,去了后院的一间屋子里。 “小姐,我……我这也是没办法啊,您行行好,就原谅我吧,您别看这客栈里满满当当都是人,实际上这客栈已经亏损了不少钱了,再这样下去,我这点星镇第一客栈的名声可就没了……” 苏清韵听得耳朵疼,“行了,我知道了,大娘您先起来吧。” 毕竟也一把岁数了,她还真担不起。 况且她也能看出,这个陈大娘不过就是贪财。 陈大娘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话,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非要感动她不行,没料到苏清韵这么好说话。 “哎,多谢小姐!小姐真是活菩萨下凡呐,心地善良,又貌美如花!所以才有了这个公子为您拨开迷雾,指点真相!” 苏清韵蹙眉,复杂地看向陈大娘,有些无力,她揉了揉眉心,“算了,我着急赶时间,等大雾一散,就启程离开,这件事就当作没发生。” 她虽也生气,却觉得没有必要为了这件事耗损精力,况且宁鸿轩还生死未卜,她也没精力管这些小事。 “好好好,小姐无论有什么要求,就直接吩咐我就是了,千万不用客气,说到底还是我的不对!” 苏清韵挥挥手,忽然一顿,想到了什么,叫住了已经到了门口的陈大娘,“镇上可有成衣铺子?” 陈大娘立马回来,面容谄媚,“有,就在前面不远,小姐想买衣服吗?不过那里的衣裳料子很差,根本比不上小姐的一角……” “我就要那种的,料子越差越好,颜色越淡越好,不要招人注意的。你先去挑。” 陈大娘立即会意,“我懂小姐的意思了,小姐怕昨天的事再发生对不对?也是,像您这样的富贵小姐,又都 是女儿家陪伴,确实会让歹人起谋财害命的心思。您放心好了,我一定捡平凡的劣质的衣裳挑。” 苏清韵让她去。 然而到了门口,陈大娘又被叫住,这回是郑归。 “小姐若真是那样,怕是要弄巧成拙。” 苏清韵皱眉,看向他,“愿闻其详。” “小姐气质出众,玉肌芳颜,本就不是寻常人,荆钗布裙,不掩天香国色。更重要的是,小姐想来很少出远门,少不更事,不知道外面疾苦,生来高贵,天真无知。别人都能看出来的。” 郑归说得煞有介事,一本正经。 “什么意思你?” 紫苏挡在苏清韵面前,十分警惕。 苏清韵面无表情,盯着他。 郑归笑了一声,“舒小姐不妨女扮男装,衣裳也不要破得像乞丐一样,普普通通就好,舒小姐应该知道过犹不及这个道理吧?适度就好,自然足矣。这个建议,舒小姐觉得如何?” 苏清韵手指一顿,看向陈大娘,“照郑公子的要求去置办衣裳,不要让别人知晓。” “是,小姐。” 不久之后,屋子里就剩下苏清韵,丁香,白露还有郑归了。 郑归打量着屋子,摇了摇头,“都是尘灰,也不知多久没打扫了。”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问,“不知道郑公子为何滞留起云客栈呢?” 第161章 相逢便是有缘 郑归捻了捻指间,吹掉尘埃,抽出袖中的手帕轻擦着指间。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举止之间甚是贵气,满是世家公子的气派。 “同舒小姐一样,大雾留人。” 郑归语中含笑,“若没有这大雾,我恐怕已经到了关中了,不过也是走运,若没有这大雾,我便不会停留起云客栈,便遇不到小姐您,自然也不能助人为乐了。” 苏清韵又皱了皱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给她的感觉那么奇怪。 “郑公子言重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谢郑公子。” 郑归收起手帕,双手背后,“舒小姐不必客气,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小姐,既然小姐自京城而来,去关中投奔亲戚,应当事先准备好才是,怎么连路线都搞错了,还差点被陈大娘给忽悠了?还有啊,关中现在满地积水,小姐您此时去确实不妥。” “是我没有顾及周全。” 苏清韵脸色不太好,她心中本就暗恼,经郑归这么一说,更加惭愧了。 高都洪水,皇帝派工部尚书去了,她以为已经缓解了,却万万没想到除了这偏僻的点星镇,整个高都都被水给淹了。 还有路线的问题,她捏着地图,她当时光顾着安排相府的事情了,竟一味依赖官道, 没有做好第二手准备,以防意外发生。 苏清韵看着他没有说话。 “不过外面的世界危机四伏,小姐胆子倒是很大,竟只带了三个丫头就出门了。” 他掩唇笑了笑,“说起来,小姐也真是勇敢天真,出门在外,衣裳贵重,马车华丽,这岂不是公之于众,你是一头待宰的大肥羊吗?” “舒小姐也不要太伤心了,是在下说错了,”郑归见她似乎还真的有些自责,有些不悦,他不由一怔,敛了笑意。 “你们都是女儿家,出身富贵,少不更事,十指不沾阳春水,不懂这些,也是情有可原的。哦对了。不知小姐跟你那位关中的亲戚有联系吗?” 郑归迅速转移话题。 “与郑公子无关。” 苏清韵冷冷地说。 郑归挑眉,“我这也不是关心舒小姐吗?相逢便是有缘……” 苏清韵无情地打断他,有些不耐烦,“我很感谢郑公子相助,但是你我萍水相逢,谈何缘分?” “小姐这话便太疏远了,在下行走江湖多年,深谙交友之理,相逢有缘即是朋友。” 郑归展开折扇,说得一本正经,“小姐您瞧,我从江南而来,去往关中,因大雾滞留于此;小姐您从京城而来,也是去往关中,也是因大雾寸步 难行。这么说,岂不是很巧?这样吧,待大雾一散,咱们便一块启程吧?” 苏清韵皱眉,断然拒绝,“不必了,路途艰难,不用再麻烦郑公子了。” “谈何麻烦?小姐也知路途艰难,难道不需要人护送前行?” 苏清韵微微一笑,“不用了郑公子……” 郑归疑惑不解,“为什么不用呢?反正都是一路的,我等大雾一散后,便去关中。小姐有要事在身,想必也是同样焦急的吧?” 苏清韵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了,这个人实在是太缠人了。 丁香看着苏清韵,犹豫片刻,在她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苏清韵眉头紧蹙,眼神复杂地看向郑归。 郑归言笑晏晏。 “怎么样舒小姐?跟着我不吃亏的。那些路交叉纵横,舒小姐知道哪一条才是正确的?还有路上翠笼山虽然没有豺狼虎豹,但是蛇虫甚多,有的甚至是剧毒,小姐一看就细皮嫩肉,对这些肯定不了解,所以你们觉得几位可以顺利到达无名村吗?” 苏清韵被他说得烦闷,索性转过身去,与丁香白露研究着地图。 点星镇这边地形复杂,这个地图上的消息很少,也不过就几个点点能表明地名罢了。 丁香小声说,“小姐,这边确实难行 ,我和白露以前不管是执行任务还是搜集信息什么的,都没有来过这。若想顺利抵达关中,我们只能捎带一个熟悉地形的当地人。” “可万一这个人也不怀好意呢?毕竟人不可貌相啊,这才刚刚从黑店中出来,可不能再落到别人手里去。真那样,我们就危险了。” 白露和苏清韵担心的问题是一样的。 苏清韵从见他第一面起,就觉得这个人不对劲。 郑归把玩着折扇,似笑非笑,“若是实在不放心我,我当着各位小姐的面发誓,如有半点欺骗,图谋不轨,贪图钱色,谋财害命等诸如此类的心思,我郑归活该天打雷劈行不行?” 丁香和白露有些动摇,但依旧不放心。 苏清韵看着他,若有所思,言辞谨慎,“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心还是假意?君子才守誓言。” 郑归闻言却轻笑一声,合上折扇,敲了敲手心,“小姐说的有理,只有君子才守誓言。在下幼时读过些书,虽是走南闯北的茶叶商人,但也懂得些伦理纲常,自诩是君子。” 郑归停顿片刻,迎着苏清韵的眼神,真切诚挚,“因看小姐一行四人,跋山涉水,都是姑娘家的,没有男子或手下保护,而外面又危险重重,这才想随行, 将小姐护送到关中,小姐出身官宦,想必饱读诗书,不知在下这种想法符合君子之道吗?若小姐实在不相信我,只能祝小姐一路顺风了。” 苏清韵犹豫片刻,“郑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也并非有意怀疑郑公子的心思,只不过人在外漂泊,始终都是要留个心眼的。” 郑归弯起嘴角,“小姐说得有理,那……祝小姐三日后,一路顺风。” “郑公子,我并没有说拒绝同行啊。” 郑归表情玩味,苏清韵淡淡一笑,“不过郑公子先回答我这个问题吧,从江南到关中,根本就不用经过高都,明明有更便捷更坦荡的路,郑公子为何要舍近求远,况且现在大水漫了高都城,公子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郑归的眼眸中掠过赞许之色,笑意越深,“原来小姐也不是寻常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理智,在下甚是欣赏。” 苏清韵皱眉,“公子直言不妨。” “听闻高都大水,我来瞧瞧到底成了什么样。” 郑归有些无奈地耸肩,“不过我看还是不用再瞧了,简直寸步难行,这个地方我避之不及。” “郑公子走南闯北,难道不知道高都大水会将整个高都城都给淹了,这个时候还来凑热闹?” 苏清韵怀疑。 第162章 冒险 郑归笑了笑,“舒小姐不要用这个审视的眼光看着我呀,我招好了吧?我从小就走遍大江南北,不过我也是走运,我在高都的时候它都是艳阳高照,从没有大雨滂沱的时候。听人家说,高都洪水怎么样怎么样,甚是好奇,这不,刚好要去关中,去看看又不会怎样。” 他清了清嗓子,“我郑归虽是商人,却也不是唯爱钱财。国虽将我等视为不入流之徒,但我也有报效国家,为陛下排忧解难的抱负,再说了,就算不为国家,也要为了百姓啊……” 苏清韵轻轻哼了一声,“好了,我知道郑公子远大的抱负了。” 她虽然觉得奇怪,却无可指摘。 苏清韵心中在进行着困难的挣扎,她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对她们图谋不轨? 毕竟只是初见面的陌生人,真的就毫无目的,一片好心吗? “无妨,反正大雾还没有散,小姐再思考几日,我等小姐的答案。” 郑归看出苏清韵的犹豫了,笑了笑,礼节周到。 苏清韵点了点头,“多谢郑公子体谅。” 客栈一楼,说书人说到精彩处,惊堂木敲得响,唾沫星子横飞,整个人都在往外倾。 台下的观众目不转睛,个个瞪着眼睛,气氛甚是热烈。 苏清韵顿住脚步 ,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去。 郑归在她后面,见状不由挑眉,“那边还有个可以通向二楼客房的道,小姐如果愿意信任我,在下可以带路。” 苏清韵惊讶。 郑归笑了一声,沿路返回,走刚才的屋子,那屋子刚好有个门,打开便又可见一个屋子,带有楼梯,上了楼梯便是二楼。 苏清韵侧目,瞥见楼下声音激烈,掌声如潮,松了口气,转身看向郑归,“多谢公子。” 她眼中带了些笑意,眉目如画,清美秀丽。 郑归渐渐入了神,“舒小姐不必客气。小姐爱多想,不问问我怎么知道这条路的?” 苏清韵一顿,奇怪地看着他,无奈地笑了笑,“我确实有点好奇,郑公子是怎么知道那条路的?” “我的手下一到了这个客栈,就已经把它里里外外的结构都摸清了,居安思危,防患于未然嘛。” 苏清韵扯了扯嘴角,“郑公子说得有道理。时间也不早了,我要回屋休息了,郑公子告辞。” “姑娘告辞,明日见。” 郑归目送苏清韵离开。 白露关门的时候,还看见郑归笑眯眯的。 她赶紧关门,松了口气,“小姐,您觉得这个人可信吗?” “难不成真的好心做君子,送我们一程?听说商人 最无信,唯利是图,如果真的把我们送到了关中,指不定要狠狠勒索一笔。” 丁香说。 苏清韵倒了杯茶,斟酌片刻,眉头紧锁,“现在还不知道,我们一点都不了解这个郑归,不知道他的行事风格……这个人真的很奇怪,明明昨天晚上看他,一点商贾气息都没有,活像个书生或者当官的,后来却越变越像江湖人,商人这辈的。” 苏清韵叹了口气,放下茶盏。 “小姐,其实这个人看着不像是坏人,说话做事也都是坦坦荡荡,要不我们就相信他一次?” 白露说这话的时候底气不足,自己也还是犹犹豫豫的。 “丁香,白露,昨夜郑归的手下跟那群地痞无赖交手,你们应该看见了,他们的水平如何?” 苏清韵轻啜一口茶,思索良久。 “回小姐的话,都是高手。” 这两个人异口同声。 苏清韵敛眉,“都是高手,那你们二人与他们相比,谁占得上风?” “若是单打独斗,我们应该能打个平手,但是对方人多势众,我们这只有我和白露两个人,恐怕……” 丁香想了想,看向白露,眸中皆是担忧。 白露愤愤,“还有,那些人招式很奇怪,我和丁香竟然从来都没有见过。我们也曾去过江 南集训,通晓江南功夫武艺。总之,像是各个地方都糅杂了一些。” “招式?” 苏清韵摇了摇头,“江湖这么大,你们真的知晓所有招式?单是凭这个,怕是难以断定对方真实身份。” 丁香和白露都深以为然。 “郑归……” 苏清韵摩挲着杯盏,沉声,“到底可不可信呢?” 紫苏忽然推开门,表情却甚是沉重,怀中抱着衣裳,叹气连连,“小姐,衣服买来了。” “这么快?” 苏清韵惊讶。 “是啊,小姐您是不知道,我只能挑了几件跟咱们尺寸相差不大的衣裳。真是太粗糙了,摸着都刺手,小姐,您真的要这个吗?” 紫苏将衣裳摆开。 一共四套,一人一套,全是暗色系,就连白色的都看起来很暗很脏。 苏清韵摸了摸那衣裳,果然如紫苏所说的,粗糙刺手,刺刺剌剌的。 苏清韵收回手,面容复杂。 “小姐,您当真要受这等苦吗?” 紫苏都替苏清韵觉得委屈。 苏清韵却摇了摇头,“没事,能穿,凑合凑合便是了。况且我们是在外面,断不能再招来祸患了。” “啊,小姐……” 这些苦怎么算是苦? 苏清韵哑然失笑。 她忽然就想起了前世的那些罪孽…… 别人都以 为她没有吃过苦,可苏清韵自己心里清楚,前世苏映雪和宁鸿奕这对狗男女是怎样对她百般折磨的,吃穿用度还不如一个宫女。 她再看向这些衣服的时候,却觉得也不过如此。 丁香摸了摸那料子,“算了,就如小姐说的,凑合穿吧,反正我们现在处境艰难,还是能少一点事就少一点事吧。” 白露也这么说。 没办法,紫苏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苏清韵坐到窗前,看向外面。 虽然才来这客栈没多久,但苏清韵最常见的动作即是如此。 丫头们一见她这样,便知她心中有事,不敢打扰。 外面依旧弥漫大雾,什么都看不清。 苏清韵将那平安符举在面前,百无聊赖地翻转它。 她眉目忧郁,满怀心事。 一阵风吹进来,丝丝寒意入骨,苏清韵愣了一会,将窗子关上。 “丁香,白露,紫苏,”她转过身去,将三个丫头喊过来,一脸严肃。 “我已经决定了,如今时间紧急,刻不容缓,等雾一散了之后,我们就立即启程,直奔边城。” “那小姐……跟不跟郑归?” “跟,”苏清韵锤了下桌子,沉沉吐出一口气。 “无奈之举,大家一定要小心,丁香白露,拜托你们了。” “是,小姐。” 第163章 遇上好人了 经过昨夜那件事,陈大娘严厉警告客栈里的客官,另外还多派了人手看管着客栈。 再加上昨夜还有黄衣公子相助,那人一看便有强大的背后势力。 人们多是不敢惹,个个安分守己的。 渐渐夜深人静。 此时,一间屋子里,黄衣华服的公子正伏案读书,烛火昏黄摇曳。 他看向窗外,漆黑得仿佛是深渊黑洞,只有一盏残月凋零天边,星星寥寥,光芒甚弱。 起风了。 “殿下,素昧平生,为何要帮她们?” 陆原疑惑,换了一根蜡烛。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郑归翻了一页书,没什么表情,声音平静。 “行在江湖,能结交到一个朋友便是一个朋友,况且对方显然非富即贵,又是从京城而来,指不定是哪家官宦小姐呢。还有……” 他抬眸,眼神格外淡漠,“我说了,在外面,不管有人没人,你都应该唤我公子。” 陆原惊恐,连忙跪在地上,剑叶落地,“公子息怒,是属下失误,还请公子原谅。” 郑归继续看着书,又恢复那种淡漠的状态,“起来吧,下不为例。等雾一散,让手下去调查一下这位来自京城的舒小姐,我要她所有的信息,任何都不允许落下。” “是,公子。” 陆原应声。 郑归瞥见他欲言又止,“还有什么问题吗?但说 无妨。” 陆原迟疑片刻,说,“公子,我们真的还要去关中吗?刚刚江还雁来信说宁国的工部尚书和高都府尹县令们已经在治理洪水患乱了,大雨也已经停了,约莫这雾一停,我们即可去高都了。” “高都水患,关中叛乱,去哪一个都可以。不过君子承诺,言出既行。既对外说去关中,那便去关中。” 郑归的语气漠不关心,但他却仿佛将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正巧了,我也想会会那能迅速平定叛乱的孙家父子,看看是否真如说的那般玄乎。” 陆原不懂为何要放弃近的高都,而选择去关中。 不过主子的心思,他也不敢妄加揣测。 郑归合起书,“行了,时间也不早了,你退下吧。” “是。” 陆原退下,郑归吹灭烛火,屋子里一片漆黑,与外面没什么两样,他行走在这黑夜之中,步伐轻稳,拉下帘子,也仅仅像一阵风掠过,悄无声息。 三个丫头打地铺,被子铺了一层又一层。 苏清韵睡在床上,睁着眼睛,双手放在被子上,手中握着平安符。 她睡不着,一来这床太硬;二来毕竟是在外面,害怕出事,心神不宁;三来…… 她沉沉叹了口气,将平安符的穗子整理好,不经意间就皱了眉,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也不知道现在宁鸿轩怎么 样了? 军队有没有搜到他的踪迹? 他是死是活? 丢掉城池到底怎么一回事? 南宫将军和晴儿不知道现在如何…… 江家旁支公子趁势立功,是偶然还是有意为之? 朝堂局势渐渐变化,江家崛起,齐王崭露头角,每一件都不是什么好事。 苏清韵翻了个身,在黑夜中摩挲着平安符的轮廓,闭目沉思。 她越想越头疼,越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一个漆黑的山洞里,想要出去,找到了无数透着光亮的出口,每一个出口却都被堵了巨石。 那点光芒有什么用? 希望被堵塞,还不如没有看到过光芒好。 苏清韵不知道叹了多少气了,翻来覆去,最终视线停留在那些丫头上,紫苏呼吸声均匀,睡得很沉,丁香和白露习武中人,则呼吸很浅。 她愣了一会,握紧了拳头。 从她踏出相府的那刻起,就注定要经历风雨,既然已经出来了,就不会放弃回头。 往前走就是了。 姑且信那郑归一回。 苏清韵依旧一夜未眠。 紫苏替她梳洗装扮,很是担心,“小姐,您脸色苍白,看起来有些憔悴,昨晚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苏清韵接过丁香递来的茶,抿了一小口,“没事,睡不着而已。对了紫苏,稍作修饰就行了。” “好的小姐。” 紫苏还是很担心,一边 梳妆,一边在苏清韵耳边碎碎念。 丁香和白露端来了早饭,说些楼下的事。 “小姐,今天的雾较之昨天,好像散了点。昨天还一点都看不见,今天便可见到远处有点颜色了。” 丁香扶着苏清韵坐到桌子边。 “我看到了,”苏清韵笑了笑,“这边风景确实不错,等一切处理好之后,以后若有机会,还可以来这边看看。” 紫苏撇嘴,“我可不敢再来这边,可怕,吓人呢。” “我看你啊,睡得比谁都安稳。” 紫苏和白露又斗嘴,丁香在一旁劝也没用,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当作个笑话听着。 苏清韵浅笑一声,都这个时候了,这两丫头还能吵起架来,心理素质可以的,不愧是她的好丫头。 多亏她两人,这顿饭吃得有滋有味。 饭后,也是白露和紫苏争着要收拾。 丁香乐得轻松,便和苏清韵研究地图。 “小姐,我们就按郑公子说的那条路走吧,”她一边说着,一边点着地图。 “翠笼山,无名村,然后就是寒川村。看陈大娘的反应,我事后还问了其他客人,这条路是对的。” “翠笼山那边最难走,只要到了无名村,我们就可以跟着地图走。” 苏清韵圈起翠笼山这个地方,皱了皱眉头,“这个地方难度最大。” “嗯,客官也都说翠笼山 不好走,现在又是雾气蒙蒙的天气,蛇虫那些东西甚是烦人。” 丁香纠结,“小姐,既然决定,那我们……什么时候跟郑公子说呀?” “一会你去说吧。” 说真的,苏清韵其实不是很想见到他。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郑归这个人身上藏着秘密,远远不像他表面上那样。 丁香很快就回来了。 “怎么样?” 苏清韵放下书。 丁香点点头,笑了笑,“好了,郑公子在楼下跟人喝酒,好像是在听什么坊间故事,磕着瓜子,津津有味的。小姐,我觉得他还挺靠谱的,说不定我们这回真的遇上好人了。” “听个故事喝个酒,你就觉得他靠谱了?”苏清韵无奈地摇摇头,“万一是他装的呢?” 丁香思索片刻,“我倒不觉得不像装的,他那副做派,与江湖民间子弟甚是相像,肆意随性爱听故事,饮酒喝茶遛鸟,放纵不羁。” 苏清韵静默不语,听丁香这么一说,她越发觉得那郑归性子复杂矛盾,在他身上可以看到很多东西,很多截然不同的东西。 然而,这些东西放在一起,对帮助她了解这个人一点用都没有。 她摇摇头,不想了。 苏清韵借故身体不适,概不见人,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二天,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窗子,见远处青山绿水,云烟缭绕。 第164章 一路麻烦公子 雾散了。 原先蒙雾的山水逐渐显露轮廓,青绿,高远,飘忽不定,其中自有隐逸之态,叫人忍不住遐想流连。 苏清韵眉眼弯弯,终于等到雾散了,她的心忽然跳动,既紧张又感慨,脑海中闪过宁鸿轩的身影。 她低眉抚摸着折扇,眼底温柔又顾虑。 “小姐,雾散了啊……” 紫苏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 丁香和白露收拾床铺,“小姐,今天走吗?还是我等一会去问下郑公子?” “既然一起走,还是商量一下吧。” 苏清韵换了男装,三千青丝全部绾了起来,又一根木簪子固定住。 未施粉黛,依然容颜美好,可见天生丽质。 如郑归所说,美的人,荆钗布裙,不掩天香国色。 苏清韵就是这样的。 相府的那些华贵衣裳让她焕然神采,这寻常衣裳衬得她别有一番风情。 原本还有些女儿脂粉气,束胸之后便好些了。 其余三个丫头也都各自扮成男儿模样。 “咱们小姐,还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紫苏甚是欢喜,拉着苏清韵转来转去,“看惯了小姐高贵典雅的样子,没想到小姐这样竟也能撑住,不愧是小姐。” 苏清韵照了照镜子,确实低调了许多,有点男子的气质了。 这样就好了,她很 满意。 想要去找郑归的时候,陈大娘过来了,她端着糕点迎上来,看见这屋子的小姐们变成了公子们,眼睛都直了,差点撞上桌子,她连忙放下盘子,笑眯眯地过来,从上看到下,“哪家的公子生得这般俊秀?” 丁香和白露重重地咳了一声。 苏清韵无动于衷,“大娘还有别的事吗?” 她这是摆明了要下逐客令,陈大娘赶忙摆手,“小姐,啊不,公子别着急呀,我有事情。” “说吧。” 苏清韵坐在梳妆镜前,撩了撩额前碎发。 陈大娘谄媚得笑,凑到苏清韵面前,“那位穿黄衣服的公子在楼下等您,托我给您捎个信,说大雾已散,您若是急着赶路,现在便可以收拾东西准备启程了,他一切都听从您的意见。” 苏清韵手指一顿,将簪子收入袖中,“知道了,劳烦大娘转告,已经在收拾了,一会就下去。” “好好好!” 陈大娘搓了搓手,啧啧两声,“小姐,我看那位公子对您很是上心啊,特地让我做了糕点给您。真是郎才女貌,那位公子俊朗无双,小姐亦是倾国倾城,多……” 苏清韵毫不留情地打断她,微微一笑,“大娘还有事吗?” “没有没有了,那什么,您收拾,有什么需要随时 叫我……” 陈大娘识相地走了。 苏清韵摇了摇头,让丫头们先别管其他的,好好收拾东西。 她们带的东西本就不多,不一会就收拾好了。 苏清韵走的是那条客栈小路,到了后院,发现郑归在那喂马,手下都规规矩矩地站在后面。 “舒小姐来了?” 郑归拍拍手,朝男装的苏清韵一笑,“啧,有些清瘦,不过也足以掩人耳目了。哦对了,我要提醒一下舒小姐,走过翠笼山,你的马车可能要废了,所以我建议舒小姐将马车换作马?”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点头回礼,“郑公子说得很有道理……” “我为舒小姐准备了马,至于你那华丽的马车,不妨就暂时放在客栈,小姐意下如何?” 郑归晃着干草,逗弄马儿。 苏清韵闻言淡笑,“郑公子怎么这般周到?” “能为佳人瞻前顾后,是我的荣幸。” 郑归举止风流,“既然舒小姐选择相信我,那我便自当竭尽全力为舒小姐考虑,否则如何担当得起小姐的这一份信任呢?君子有信,言出必行。我是商人,是江湖人,亦是君子。” 苏清韵听着,不管是觉得真还是觉得假,都已经豁出去了,她不怕苦难,勇往直前就是了。 “多谢公子了,就照公子 说的办。” 苏清韵看了眼白露,白露应声,正要去找掌柜的说,被郑归叫住,“我已经替小姐向掌柜的说过了,掌柜的已经写了保证书,马车安置在客栈期间,保证万无一失。小姐倒是可以去看看陈掌柜写的保证书是否妥当,可有要添加的地方?” 白露一愣,不解地看向苏清韵。 苏清韵摆了摆手,“难为郑公子这般用心了,既然公子这么说,那我自应当信任公子,保证书就不看了,马车安置在客栈,等安定之后,再回来取。” “好,小姐好魄力,”郑归拍手叫好。 “小姐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如果没有,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苏清韵笑容浅淡,“一路麻烦公子。” “小姐放心好了。” 离开了起云客栈,走的时候很安静,没有惊动太多人。 白露骑马载着苏清韵,丁香载着紫苏,郑归前前后后都是手下,暗中还有护卫保护。 翠笼山的小路很难走,分叉众多,又纵横交错,一个不留神就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了。 “小姐看,那个就是秀山和崇天山,陈大娘忽悠你们的那座山,高,耸崎岖,一个比一个险峻。” 路上,郑归跟她讲着附近的山水石头,还有平生未闻的奇花异草。 她本心不 在焉,但郑归风姿爽利,随意不羁,然又博古通今,对于些奇异事和珍宝更是信手拈来,到后来苏清韵也忍不住听得入神。 或许丁香说的没错,他若非真的历经江湖,恐怕也讲不出这些东西来。 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提醒自己要谨小慎微,千万不能放松警惕。 郑归知道她还不放心,笑了笑,让前面加快速度。 “还有多久能到无名村?” 苏清韵看前面还是一片迷茫,看不到底。 “快马加鞭,大概傍晚就能到了。在无名村寻个住处休息一下吧,明日再赶路,小姐放心,到了无名村,之后的路就好走了。” “可否连夜赶路?” 苏清韵皱了皱眉,“实在抱歉,我确实很赶时间,若是为难的话,等到了无名村之后便分道扬镳如何?” 郑归挑眉,“那就如小姐所说,连夜赶路。既然帮忙了,那便帮到底。这是我郑归行走江湖的原则。” “多谢了。” 这一路上,平安无事。 傍晚云霞曼丽,夜晚星月争辉。 即使时间危急,刻不容缓,苏清韵也忍不住沉醉于这景色当中。 “小姐,这真的好美啊。” 白露感慨。 苏清韵弯起嘴角,“嗯”了一声,她心中想的是,如果此时宁鸿轩在该有多好。 第165章 派人去京城调查 连夜赶路,晨光拂晓的时候,他们恰好到达了寒川村。 从翠笼山到寒川村,快马加鞭,一天一夜即可。 苏清韵松了口气,这般看来是快多了,要是正儿八经走官道,恐怕还得耗费上四五天。 “赶了那么久的路,小姐休息一下吧?” 郑归下马,将缰绳给陆原,朝苏清韵伸了伸手。 苏清韵一愣,道了一声谢,摇了摇头,在丁香的搀扶下下了马。 郑归也不恼,微微一笑,轻捻指间,收回手。 陆原牵着马,在一旁竖起耳朵,暗中观察。 丁香和白露去和那些郑归的护卫一块拴马喂草,紫苏还晕晕乎乎的,趴在马上不肯下来,白露只得先让她在上面。 “我们商队跋山涉水,早就习惯了连夜赶路,我原以为小姐娇贵,坚持不了此番长路漫漫,却是我孤陋寡闻,小瞧人了。” 他挑眉,举止之间颇具风流,“在下不得不跟小姐说一声抱歉。” 苏清韵拍了拍自己的衣裳,她虽清醒,但面容明显可见憔悴,眼睛下有些青,没有休息好。 脸色苍白,稍许暗淡。 可即使是这样,细看依旧可见其容颜姿色。 “郑公子您是恩人,不必客气,还有在外面就不必那样称呼我了吧?” 苏清韵淡声道。 郑归扬起折扇,“ 是了是了,倒是我疏忽了,这般装扮,怎么也不会是小姐,该叫舒公子才对。” 苏清韵轻轻皱了眉,对于他这种散漫戏谑的语气感觉不太自在。 郑归看向那不远处的村落,“寒川村是个小村子,没有什么客栈饭店的,公子饿不饿?不然我们去找一户人家讨些饭食茶水之类的饱饱肚子如何?” “不用了……” 郑归失笑,“可是不习惯?从来没有讨过东西?” “我们带了些干粮,可以凑合一下,等到了关中,寻间酒楼客栈再作休息。郑公子出门在外,应该也带了干粮吧。” “这是自然,不过在下不是怕你们饿吗?毕竟食物还是热腾腾刚出炉的好。” 郑归转念一想,慨叹一声,“说起来,舒公子真的好毅力,在下平生未见。得遇舒公子,实乃幸运。” 苏清韵敷衍地笑了一声,“郑公子言重了,我不过一介女流之辈,算不上什么人物。” 郑归但笑不语。 寒川村没有歇脚的地方,没有办法,一行人吃了些干粮之后只好继续赶路。 苏清韵见丁香和白露打着哈欠,不由拍了拍她们的肩膀,甚是担心,“万事小心,等到了洛安县,再寻间客栈,让你们好好休息。” 白露擦去眼角挤出来的泪,“放心吧小姐 ,这些事根本就不算什么,以前就是我和丁香的家常便饭。虽然近些年来好些了,但是我们依然是能应对的。” 丁香点点头,“况且明明是小姐更累心,找到客战之后,小姐最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丁香和白露笑了笑,让苏清韵不要太担心。 苏清韵松了口气,莞尔一笑,心中却依旧觉得自责,心想着等到了洛安,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俩。 继续赶路。 郑归难得安静,苏清韵看着幽蓝色的天空,紫苏趴在白露背后,呼呼大睡。 这个时候,这一行人中,恐怕只有她最随心了。 寒川村到洛安县的路途有些遥远,将近傍晚时刻才抵达境内。 长时间赶路,一行人都疲惫不堪。 紫苏中途甚是都吐过好几次,也幸好郑归有止吐药,向沿路人家借了水,吃了药,紫苏这才沉沉睡去。 终于到了。 刚好前面不远就有一个客栈。 等各项事情都处理妥当,已是星夜皆出。 丁香和白露还有紫苏连饭都没吃,衣裳也没换,就都倒在了床上,几乎是沾枕就睡。 苏清韵看着她们,不由笑了笑。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她们面前,将她们的鞋子都脱掉,盖了一床大被子。 这些天,也真是辛苦这些丫头了。 她抱着自己的行李, 小心翼翼地走到另一边。 这客栈比起云客栈的面积要大许多,环境也很好。 她们在那睡觉,苏清韵便在这整理东西。 折扇,荷花簪,和平安符。 苏清韵将这三样东西小心珍重地收拾好,忍不住对着月亮叹了口气。 檀香扇是宁鸿轩送的,说能宁心;荷花簪是他说过好看的,苏清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戴着;平安符是他出征前未送出去的平安符,苏清韵曾为此自责不已…… 她把玩着这三样东西,忽然愁眉紧锁,思虑重重,凝视着月光,她甚至有些惆怅,有些难过,而她的脑海里始终都是一个人的身影,不甚清晰,看不真切。 到底…… 怎么样了呢? 苏清韵不知道第多少次问这个问题了,每次都是无疾而终。 她摇了摇头,不再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 取下木簪子,三千青丝垂落。 她将平安符佩戴在身上,挂起檀香扇,收好荷花簪,她拍了拍脸,深呼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初来关中,苏清韵觉得这儿的冬日似乎很冷。 她裹了一件披风,像江湖儿女一般恣意潇洒地坐在窗边,看这归于寂静的街道,看那幽幽发蓝的瓦片,看那莹亮皎洁的婵娟。 苏清韵倚着窗户,拿出一支箫,随意地吹。 其声呜呜,如泣如诉。 心中有所哀婉,调子自然也令闻者伤感。 “回公子,是那位舒小姐在吹,箫,倚窗看月,形容萧索。” 陆原禀告。 郑归立于案边,挥毫泼墨,闻言头也不抬,语调平静,“舒小姐心事重重,也不知是为何事所扰?” “公子,已经派人去京城调查舒姓的小姐了,想必江寒不久就会回信。” 郑归仔细看着自己写的毛笔字,漫不经心地说话,“为这么一件事打扰谋划大事的罗蝉司江指挥使,你说他会恼火吗?” 陆原刻板极了,“在公子面前,江寒没有资格恼火。” 郑归放下宣纸,丢下毛笔,也不管笔墨溅到纸砚,他扯起嘴角,笑了一笑,意味深长。 走到窗边,负手而立,闭着眼睛,听闻箫声,婉转凄凉,缭绕心头,他很是喜欢。 不知过了多久。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在报时辰。 苏清韵痴痴地放下箫,心想,应当是子时了吧。 一阵冷风吹来,她哆嗦着,眉目染着深沉的忧愁,她又仰头看了看月,眸中竟有几分向往,她嗤笑,笑自己不自量力,胡思乱想。 关上窗子,找了些被子铺在地上,既冷又烦恼,她辗转反侧睡不着,最后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进入睡眠。 第166章 不辞而别 苏清韵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床上,被盖了厚厚几层被子。 屋子里有轻轻的动作声,若不是仔细听,根本就听不出来。 苏清韵躺着,揉了揉眼睛,她似乎还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肚子咕咕叫着。 既然都已经醒了,她便也不躺着了,今天还得继续赶路。 关中和边城,一衣带水,到了关中,边城也近了。 紫苏抱着件衣裳,见苏清韵醒了,赶忙将衣裳放下,跑过来扶着苏清韵,“小姐,您怎么起来了,再睡一会吧,这会还早着呢。”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看向窗外,确实天色还是暗的。 “小姐,您昨晚怎么打地铺了,真是的,我醒来的时候可吓死我了!把白露和丁香她们两个人都弄醒了!小姐您怎么能睡地上呢?您身子不好,现在又是冬天,万一再伤了可怎么办呀?还没有找到秦王殿下呢,您就倒下了,咱们现在不同在相府……” 紫苏碎碎念。 丁香和白露闻言也赶忙过去,将苏清韵的衣裳和鞋子都准备好。 丁香甚是紧张,等确认了苏清韵身体安康之后,一颗心这才平静下来。 “小姐,都怪我们昨晚睡得太死,还好您没有事,不然我们无颜面对您,更没有办法跟老爷夫人交代啊。” “是啊小姐,您以后可 不能这样了。我们是丫头,您是主子,怎么能本末倒置呢?” 白露端了盏清茶过来,紫苏喂苏清韵慢慢喝。 苏清韵抿了一下口,低眉一笑,“没事,那连夜漫长的赶路,辛苦的是你们,你们能够休息好就够了。况且,你们跟着我出来冒险,路上危机四伏,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尽管如此,你们还是跟着来了,这样我已经觉得很自责了……” “小姐您说得这是什么话?” 紫苏扁嘴,觉得委屈,“您可是小姐,无论您吩咐什么,紫苏都会去办,紫苏会一直陪伴在小姐身边的。” “紫苏真乖。” 苏清韵心中一动,摸了摸她的脑袋,她又看向丁香和白露一脸担忧的神色,忍不住笑了一声,“还好有你们在。” 丁香和白露眼神坚定,异口同声,“小姐,尽管有多危险,我们都会陪着小姐一直走。” 苏清韵眼眶湿润,心中感动,摇摇头笑了笑,“你们啊……好了,我都知道了,咱们同心就好了。” “好了,小姐,昨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您肯定饿了吧。我们几个去厨房弄了点东西,是我们亲自下厨的,小姐想不想念我们的厨艺?” 这些丫头也不管苏清韵还在床上,直接找出个板凳过来,将饭菜都放在板凳上,一个一个端着喂 苏清韵。 “你们亲自下厨?那我可得好好尝尝了。” 苏清韵挑眉一笑,起身,紫苏扶着她,“来,小姐,这可是您最喜欢的桂花粥。” “桂花粥?” 苏清韵尝了一口,甚是清甜,她满意地点点头。 好久没有吃桂花粥了,她确实很想念那个味道。 “对呀,万万没想到,这个关中的客栈里,居然还有珍藏的桂花,我可是跟那个胖厨子求了好久呢,他也真是个奸商,看我很喜欢,居然要了我三倍的价钱。哼,回头我一定要好好捉弄他!” 苏清韵笑出声来,“好,我等着看你怎么捉弄他。” “小姐,尝尝这个糕点,软软糯糯,特别好吃……” 三个丫头争着抢着要给苏清韵喂吃的,苏清韵哭笑不得,连忙让她们自己也吃,最后肚子吃得饱饱的,喝完了一碗酒酿圆子,还打了个嗝。 “好了吧?你们几个也真是的……你们还饿不饿?” 苏清韵掀开被子,紫苏这才拉着她去梳洗。 “不饿,我们也饱啦!” 这几个丫头从来没有这么默契过。 苏清韵又忍不住笑了一声。 外面天亮了,天气晴朗,阳光甚是明媚。 早上那一刻很欢悦,热闹之后,还是要忙正事的。 “小姐,我觉得郑公子为人可信。” 丁香摊开地图,几个 人都围了过来。 白露点点头,“对,我一开始提心吊胆的,准备了两把匕首,心都提在嗓子处,就害怕郑公子图谋不轨。” 紫苏豪气干云,手指圈着地图上最边界的区域,“没事呀,我们现在不都顺利抵达关中了吗?下一步,就是去边城!” 白露笑她,“你现在可豪气了,也不知是谁在马车上睡了一整天,还吐了……” 紫苏握拳,脸涨得有些红,她本心虚,说话没什么底气,结结巴巴的,“你……我那不是不舒服吗?” 白露“啧啧”两声,丁香趁这两人要吵起来之前赶紧插进来,“好了好了,我们说正经的呢。” 苏清韵看着地图,皱了皱眉,“不论郑公子可信与否,接下来我们都不与他们同行了,各自分道扬镳。” “没错,小姐我们什么时候走?” 苏清韵看向窗外,人声喧闹,她略作思索,“过一会吧,连着赶路你们也累了,再好好坐一会。” “好,小姐。您放心吧,关中我和白露最熟悉了,知道走什么路最近,还安全,接下来就不要依靠那位郑公子,就交给我和白露吧。” 丁香说。 苏清韵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心思全在地图之上,边城就在关中之外,她现在既紧张又期盼,然而,更多是迷惘。 她只知道先 到边城,却不知道具体何处。 况且现在边城刚刚被收复,百废待兴,百姓还没有从战乱中缓过来,说到底也不是安宁之地。 可是除此以外,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往前走,一步一步探索。 也幸好有白露和丁香这两个丫头,能骑马会武功,知暗器,也通晓药与毒,很有本事。 而这两个丫头是宁鸿轩安排在她身边保护她的…… 又想起宁鸿轩了,苏清韵眉目忧愁,黯然失色,趴在桌子上。 丁香见苏清韵忽然情绪低落,心知她又是想思念秦王殿下了,不由叹了一声,让那两个吵嘴的丫头小声点。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主仆四人决定离开。 “小姐,不用跟郑公子说一声吗?” 紫苏背着包裹,问苏清韵。 郑归将她们带了高都,苏清韵确实很感激,但她心中始终对郑归有怀疑,无法真正地放下心来。 所以她们给掌柜的留了一封信,等她们偷偷离开之后,再交给郑归,另外苏清韵还让丁香白露去做了些饭食和一锭被包起来的玉石,也是等离开之后,再让掌柜的送上去。 她虽然怀疑对方,但的确是对方将他护送到了这关中。 丁香和白露之前来过几次这家客栈,知道哪儿有近道可以通向后院马厩,一行人到了后院,准备离开。 第167章 京城无舒 “几位要一声不响地离开?” 只是没有想到,郑归身边那个亦步亦趋的护卫陆原也在。 他喂马干草,背着身子,没有看她们。 这个人面容刻板,不苟言笑,腰板挺直,看起来忠心耿耿。 “怕叨扰了郑公子,留了封信和一些东西,以表谢意与感激,就此别过。” “公子知道四位要离开,特命我将此物交给你们。” 陆原也不与她们废话,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另外,公子还说了,以后山高水长,后会有期,愿小姐珍重,一路平安。” 那似乎是两样东西,都包裹着白布。 苏清韵正想去接,陆原忽然方向一转,朝着丁香和白露,表情严肃,一言不发,很是惜字如金。 丁香和白露看了看那白布,俱是皱眉,心中有了个猜测。 两人一个接了一把,抱在怀中,回到苏清韵身边,丁香在她耳边轻声说,“是剑。” 苏清韵敛眉,谨慎地看着陆原。 陆原面无表情,“公子说了,行路难,留着或许有用处。若用不到最好不过,就当是公子所赠的临别礼。” “如此,便替我多谢你家公子。” 苏清韵一字一句地说。 她心道那郑归果真看出丁香和白露会武功了。 陆原喂完手中最后的马草,将另外两匹吃 得饱饱的马给牵出来,迎着她们警惕的眼神,漠不关心地说了一句,“这也是公子吩咐的。” 白露和丁香牵着马,朝他微微点了头,紫苏一脸疑惑地盯着白露和丁香手中的东西。 苏清韵淡笑,“多谢,就此别过。” 陆原抱拳,“就此别过。” 然后便离开。 陆原看着她们的视线消失在眼前,转身离开了。 刚回屋不久,掌柜的就送上了苏清韵吩咐的东西。 “这都是那位公子要求的,公子您还别说,他们的手艺真是不错呢,不过您放心,我没有偷吃这个,后院厨子说的。” 郑归看了看这几个颜色不错的菜品,笑了笑,“有劳掌柜的了。” 掌柜的退下之后,郑归拿起筷子,尝了几口,眉梢轻扬,“手艺的确不错,陆原,坐下来尝尝吧。” 公子有令,陆原一怔,木楞木楞地搬着凳子坐下了,“公子,属下有一事不解,您为何要送剑?” 郑归似笑非笑,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毕竟是女儿家,万一出事了岂不是惹人怜惜?” 陆原听不明白。 郑归揭开那方布包起来的东西,只见一锭银子,他细细看着这流光溢彩的石头,不由轻笑一声,“上好的京城宝石,价值连城,舒小姐,不愧是见过世面的富贵 小姐,出手如此阔绰。” 陆原皱眉,越发不明白郑归的态度了。 关中街道上,主仆四人赶路。 丁香和白露神情凝重,一言不发,紫苏东张西望地不安分,而苏清韵则闭目养神,气定神闲。 马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巷子,奔波劳累,又要躲避官兵的排查,还有某些人的护卫跟踪。 “甩开了,小姐。” 苏清韵缓缓睁开眼睛,“做得很好。” 不知不觉太阳格外强烈,夺目刺眼。 前面正好有一条小河,苏清韵让她们停下来休息一会。 “小姐,真的如你所料,那些人果然别有意图,到底怎么回事啊?明明将我们顺利送到了关中,却又暗中派人跟踪。” 苏清韵喝了口水,沉声,“所以绝不可轻信任何人。郑归不是寻常人,我猜想除了江南茶商,他应该还有别的身份。他应该也是觉得我身份特殊,所以想调查。” 白露有些气恼,觉得自己被欺骗了,“真是的,原来还以为他是个不错的人呢,没想到也搞暗中这一套。幸好我和丁香敏锐,察觉到有人跟踪,也幸好我和丁香熟悉关中,顺利甩开了那些人。” 紫苏哀叹,有些纠结,“小姐,会不会是郑公子担心,所以派人暗中保护我们呀?” 苏清韵坚定 地摇摇头,“不可能,郑归既然让手下赠了剑,便是知道丁香和白露会武功。如此,再派人暗中保护的话,实在是很奇怪。况且,我现在怀疑是不是那些人故意露出破绽让丁香白露察觉的,为的就是试谈深浅。” 丫头一愣,不解其中意。 但被苏清韵这么一说,丁香和白露忽然紧张。 “但是一切都只是猜测,我不能保证事实就是这样。” 苏清韵静默片刻,看向那两把剑,“拔剑,看看那位郑公子所赠何剑?” 紫苏擦亮眼睛,迫不及待了。 丁香和白露同一时候抽掉白布。 只闻一声清啸,剑已出鞘,只见剑柄镶嵌绿松石,剑身泛着寒光,光泽寒亮,剑气纵横三万里,锋芒毕露。 “宝剑。” 丁香惊叹,轻轻抚摸着这剑身,“真是宝剑!此乃玄铁铸成,锋利无比。小姐,看样子,这应当是江南天容坊所铸。” 白露握紧剑柄,试了两招,落叶簌簌。 “手感也很好这么好的宝剑,又是江南天容坊的。要知道,求天容坊铸一剑,甚是困难。那郑归竟轻而易举地就赠给了我们,小姐,您说郑归到底是什么心思啊?” 苏清韵也是第一次见这样锋利的宝剑,回过神来,眉头紧蹙,“不知他什么意思……” 紫苏吵着闹着要耍剑。 “好啊,那你可要接好了!” 白露奸诈一笑,将剑一扔,紫苏兴奋地要去接,接是接到了,不过紫苏身子歪歪扭扭,站都站不稳,她气恼地大喊,“白露,我跟你没完!” “你以为谁都能拿剑的吗?更何况还是天容坊的剑……” 这两个人又吵起来了,你一言我一句的。 以往丁香在还能劝劝,但此时丁香整颗心都在剑上,压根没空搭理她们。 苏清韵揉着眉头,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公子,两封信,一封是江南的,一封是京城的。” 郑归又在练书法,这回临摹的是宁国最负有盛名的书法家的文作。 他闻言放下毛笔,伸手,“江南的。” 陆原递去。 郑归拆信看了一遍,哑然失笑,“秦先生还真是孜孜不倦,商人果然唯利是图,有钱一切都好商量。” “那两把剑……也不便宜。” 陆原斟酌言语。 “说的也是,下次我路过江南,再将银子补上吧,回信给他,让他老人家稍安勿躁。” 欠了人家钱,郑归看样子一点都不着急。 “京城的。” 里外没有署名,字迹如行云流水,潇洒肆意,纸上只有七个字:京城贵女,无舒姓。 郑归勾起唇角,拿起毛笔,继续临摹字画。 第168章 小五 “他的信?” “嗯。” “他到京城了?” “没有,在关中。” “关中?” “缘何如此,他没有说。” “还真是神秘呢。” 身着黑衣的男子悄然离去,打开关门的一刹那,风趁势进来,帘子摆动,烛火颤颤巍巍,不一会一切又恢复,如死般宁静。 “来人,照顾好文安公,若有半点差池,我拿你们是问。” “是。” 众人闻言,神情肃穆,不敢怠慢。待这位罗蝉司指挥使走后,他们仍觉得呼吸不畅。 江寒上马,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了看暗红的牌匾,上书“文安公府”四个大字,凝神注视片刻,转身离去。 京城入夜,寂静。 江寒没有回宫,他停在了一家还没关门的面馆,拉着凳子坐下,尤南招呼面馆主人上一碗阳春面和一壶酒。 那面馆主人本要关门了,但是见这些人皆着黑衣,个个佩剑,威严凛然,顿时不敢冒犯,只得去下面。 江寒抱着黑猫,若有所思。 尤南立于一旁,低声说,“指挥使心中有事?” “无事。” 江寒言语冷漠。 尤南便知道此时江寒心事很重,这个时候,最好识相,不要去惹江寒,连话都不能说,否则他是谁都敢杀的。 热腾腾的面很快就上了,还有一壶刚热的酒。 面馆主人送了面和 酒之后就躲在里面,不敢出来。 江寒将黑猫抱在桌子上,黑猫很乖巧,趴着一动不动,猫的眼神,犹如深渊。 “最近,相府小姐怎么样了?” 尤南小心措辞,“回指挥使,据线报说,苏小姐身子不好,郁结深重,明沁郡主便将邀请她一同去往江南别院,休养身心。” “明沁郡主?” 江寒面无表情。 “是,确认过了,明沁郡主确实去了江南别院,苏小姐心中忧怀,不喜出门,但江南那边也有人看见郡主和小姐出门散心了。” “什么人?” 江寒将半坛子酒都喝完了,眼神越发凌厉。 尤南不由心惊胆战,“江南附近的居民所说,似乎只见过一次。” “继续给我查,”江寒冷哼一声,他呼吸沉重,将酒坛子都给摔了。 “我要最准确的信息,绝对无误的。” “是,大人!” 尤南抱拳,声音响亮。 江寒起身,丢下银子,他抽出怀中的剑,在月光下轻轻擦拭,弹剑声清脆,剑归声凌厉。 那对面馆主人瞪着眼睛,留了一地的血,也不过就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被一剑封喉,死不瞑目。 江寒抱着黑猫,驾马离去。 尤南早已习惯了江寒的杀人不眨眼,片刻都没有多想,将面馆的尸体处理干净。 第二日,阳光艳丽,好似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临江酒楼重新开张,热闹不止。 欢煦坊的歌姬登台表演,引得众人称好。 “妙音姑娘呢?妙音姑娘怎么不在啊?我们想看妙音姑娘!” 一曲毕,台下拍案叫嚣。 此时,妙音屋内,对坐一名灰衣劲装女子,显然是有意打扮。 这女子神情冷酷,声音低沉,“公子去关中了?不是说高都吗?” 程妙音声音亦是低沉,没有往日那般柔情万种,“刚得知江寒信息,因为一名京城舒姓女子,公子要她的信息。” “舒姓?” 灰衣女子拧眉,“京城有这人吗?” 程妙音摇头,“那姑娘说是京城人,去关中投奔亲戚,大家小姐,江寒都查过了,包括出城记录。京城舒姓很少,一家人卖烧饼,无女,一家人家道中落,改卖书画了,家中有个女儿,三年前就死了。况且,出城记录中也没有姓舒的。” “会不会对方伪造了文书?” “有可能,”程妙音沉吟。 “若是对方真的是京城人,从城门走的,想必是伪造了文书,就怕她另有出路。” 灰衣女子琢磨,“这个人有何特殊之处,竟然能让公子上心?改变高都行程去了关中,原本高都的人都准备妥当,等雾一散,就去接应公子了。” “一切都还不知道,公子的心 事我们也猜不得。既然公子没有告诉我们,我们就先装不知道吧,继续我们的行动。” 灰衣女子忽然转了话题,言辞犀利,“装无知,公子难道就不知道吗?还有,那江寒待你倒是不假,连这个都告诉你。” “怎么?你为什么不觉得是江寒故意在试探我们?” 程妙音的气势亦不输对方,“江寒的心机,你以为在公子之下吗?这个人,深不可测。” 灰衣女子轻笑,“在还是不在,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再说了,再怎么深不可测,我看那江寒对你倒是温柔,听说连罗蝉司的玉佩都给你了?” 程妙音面无表情,抱臂,审视地看着她,姿态居高临下,“为情所困,真是愚蠢。” 灰衣女子一下子就变了脸色,眼神甚至凶恶。 程妙音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坏了公子的大事,否则你十条命都担不起。有些事我原以为你应该明白,可看你这般迁怒,我才知你心里不明白。那我就提醒你,不过你记着,若是再有第二次,我就上报公子了。” 灰衣女子的脸色很不好,阴沉铁青。 程妙音若无其事,给她倒了一杯茶,“小五,好自为之啊。” 茶叶漫着清香,灰衣女子扯起嘴角笑了一笑,将茶全部喝完 ,重重地放在桌上,冷冷地瞧着她,“你放心,我知道自己什么身份。” 她说完这句话,起身翻窗离去,她轻功高强,一丝脚步声都没有。 程妙音嘴角噙着笑,擦拭好茶杯,放在盘中。 “姑娘,可准备好了没有啊?下面客人都等着呢,吵着闹着就要见妙音姑娘,甚是想念姑娘的琵琶乐演奏。” 酒楼老板娘满脸堆笑,亲自来请这位天下第一歌姬。 “久等了,不过我觉得可能还要换一件衣裳比较好,今天的妆也不是很适合,不知……” 老板娘立马会意,招呼着丫头,“快,帮妙音姑娘梳妆打扮,一切都听从妙音姑娘吩咐。” 程妙音微微一笑,“辛苦了。” 京城喧闹,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而苏清韵她们此时却身处一片迷茫之中。 这边应该是边城和关中的交界处,山势回环,水路众多,杂草横生,有的甚至比人还要高,山洞也很多。 更糟糕的是,现在清晨,天刚蒙蒙亮,又起雾又下霜,寒冷刺骨。 “啊!” 紫苏被一个石头绊倒,疼得走不动道。 “小姐,要不就去前面一个山洞坐一会吧。” 丁香提议,“现在路很难走,只能等雾散再想对策了,而且紫苏又受伤了。” 苏清韵长叹一声,点点头,扶着紫苏慢慢地往前走。 第169章 你们是何人 穿过一片比人还要高又刺手的杂草丛,脚下踩过一个又一个的碎石头,雾霜一同前来,昨夜这边似乎又下了点雨,空气湿漉漉的,粘粘的,泛着若有若无的泥土味,让人觉得不舒服。 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个山洞,前面还有个石头半遮半掩地得挡着,只露出一点点的缝隙。 苏清韵扶着紫苏,无奈地叹气,看向别的地方,都是处于一片浓雾当中,一时半会恐怕也找不到别的歇脚处。 紫苏口中“嘶嘶”喊痛,苏清韵看过去,她的膝盖已经流血了,映染着衣裳发红。 丁香和白露尝试着推开石头,这石头坚固如山,纹丝不动。 丁香和白露拼尽全力,也只挪动了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计。 石头没怎么动,她俩倒是出了一身汗。 “一看就知道这是千年老石,上面还长着青苔和草呢,这山洞里居然还不知道有多少虫子呢。” 白露郁闷地说。 苏清韵皱了皱眉,不再犹豫,看向丁香和白露,“剑能劈开石头吗?” 丁香和白露俱是一愣,下意识握着剑柄,拔剑,目光中都有怜惜之色,迟疑犹豫。 苏清韵见她们不舍得,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亲自去江南天容坊给你们置办两把宝剑,算是弥补了如何?” 白露一急,连忙 摆摆手,“小姐,我们也不是那个意思,人命当前,怎么会见死不救呢?” 丁香点点头,“是啊小姐,只不过这石头很大,又坚,硬,剑虽出自江南天容坊,锋利无比,却也不能保证就能劈开这巨石……而且这么好的剑,用来劈石头确实有点可惜了。” 紫苏嘴唇发白,额头上冒汗,声音渐渐虚弱,看样子伤得不轻。 苏清韵心中自责,难免着急。 “别管了,事已至此,试试再说吧。” 丁香拉着白露,不再考虑些别的。 苏清韵扶着紫苏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 丁香和白露双手持剑,闭上双眼,屏气凝神,运功,等到气都上来了,二人扬剑朝巨石砍去。 不愧是天容坊的剑,剑无大碍,石头身上有了道划痕。 两个人既用剑砍,也推石头,双管齐下。 苏清韵照看着紫苏,她也知道这个法子是下下策。 天容坊的剑独步天下,而眼前这巨石坚,硬。 可惜了这般宝剑用来劈石头,而且若是等真的劈开了,时间怕是也迟了。 紫苏已经昏迷了,苏清韵幽幽叹气,心中怪罪自己没有照顾好她。 剑光凌厉,寒气四溢。 丁香和白露惊喜地看到石头挪动了,两个人各看一眼,充满信心。 她两人正要继续劈的时候,忽然脸色一变,什么 东西顺着那缝隙飞了出来,她们快速躲避,身姿敏捷。 一柄刀插在了杂草丛那边的碎石上。 就在苏清韵和紫苏面前。 苏清韵敛眉,眯了眯眼睛,丁香连忙过来,护在苏清韵面前,扬起剑,作备战姿态。 白露拔起那柄刀,只见这柄刀看似与寻常刀没什么两样,但熟悉暗器的人都知道其中另有玄机,刀身呈现幽蓝色,密密麻麻都是星星点点状的东西,穗子如血般红,泛着一股腥甜味。 白露只看了一眼,便将这剑迅速扔掉,眼神变得凌厉。 “点幽刀,淬有剧毒。” 丁香也察觉到了。 苏清韵还不知状况。 下一秒,她便看见那插着石头的刀附近的杂草在一刹间枯萎,原本还随风摇曳,此时全都弯下了腰,由绿变黄。 点幽刀也正是这样的剧毒。 白露抽出布巾,给苏清韵和紫苏捂住口鼻,让苏清韵带着紫苏小心一点,一定要远离那个山洞。 白露和丁香也蒙着布巾,拔剑,两个人互相看了看,点点头,突然施力运功,一声呐喊,剑气出鞘,点幽刀四分裂。 碎了,那点幽刀便不起作用了。 没待她们松口气,忽然后面风声呼啸,两个人立马转身,横剑以挡,柳叶刀来势凶猛,只闻声音,然后便近在眼前了,若不是她们反应灵敏 ,恐怕就要成为刀下亡魂了。 这小小的柳叶刀,形似柳叶,锋利无比,亦是淬毒。 好不容易抵挡了这一波如狂风暴雨般的柳叶刀攻击,丁香轻手轻脚地走到苏清韵身边,以防有人使暗箭。 白露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幽黑的洞口,谨慎严肃,充满戒备。 “何人作祟?” 白露厉声喊道。 默然片刻,山洞内传来低沉的声音,每个字后都有着呜呜的回音声。 这声音像凶狠野兽,此时正一步一步地朝你走来,一双眼睛在漆黑中显得格外可怕,令人不由起鸡皮疙瘩。 “女儿家速速离去,切勿惹事生非!” “明明是你先惹事生非,竟然用点幽刀那种最是阴毒之物来对付我们!有人受伤了,我们只不过想寻个落脚处罢了!” 白露握紧了剑,腰间还有两把刀和一些有毒暗器。 不久后,那山洞又传来那呜呜可怕的声音。 “知道点幽刀的人并不多,能在点幽刀剧毒之下还保持清醒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看来你们也非寻常女儿家,莫不是江湖中人?” 白露看了眼丁香和苏清韵,苏清韵眉头紧皱,从没有遇到这种事,心中七上八下,而丁香保持镇静,朝白露点点头。 “是,我们是江湖中人,不知先生可否饶我们一命,我们只是迷路人罢了。 ” 山洞这回沉默许久,白露不敢有懈怠,依旧是作战姿态,大声问了句,“还有人吗?” 话音刚落,就有无数的弩箭从山洞口的缝隙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了出来。 一瞬间,有如漫天箭雨。 白露心神一震,连忙退后,扬剑对付。 弩箭势头猛烈,宛如暴雨,看来是非要将她们置于死地不可。 丁香见状,赶忙过去帮助白露。 丁香和白露已是气喘吁吁,弩箭却丝毫不会累。 无数箭只朝着她们去,白露应接不暇,被两只箭射中,顿时脸色惨白,跪倒在地。 丁香也有些支撑不住了,她一边要对付着弩箭,一边要保护白露不被箭再射到。 苏清韵看着担心慌张,起身的时候忽然被一旁尖锐的碎石划破了手心,她也不管渗出来的血和钻心般的疼痛,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小心啊!” 谁曾想,苏清韵这话刚说完,箭忽然停了。 丁香用尽了全身力气,将外面这一波剑给打掉。 “你们是何人?” 山洞里传来声音。 白露差点晕倒,丁香连忙过去扶着她,对那山洞大喊一声,“我们不过是江湖中人,因为大雾弥漫,迷失了道路而已。阁下为何非要斩尽杀绝?” “说实话!” 山洞里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着急。 丁香皱了皱眉。 第170章 误打误撞 “我们来自京城,真的只是迷路了而已,若是冒犯了阁下,还请阁下多多担待,但求阁下放我们几个女儿家一条生路,我们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苏清韵心中明明很害怕,但是这个时候她不能表现出来,一定要冷静。 “你……你是苏小姐?” 那山洞静默良久,忽然一声落地响,随后传来声音,这回声音与之前都截然不同,除了那呜呜的回音,似乎还有些发抖。 苏清韵一愣,还没有说话呢,便又听山洞在说,“你可是京城相府的苏大小姐,秦王殿下的准王妃?” 外面的人都愣住了。 苏清韵忍不住捏了把汗,回过神来,敛眉凝神,“是,我正是,你又是谁?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 山洞没有回话,但是山石移动,轰然一声,卷下不少石灰还有碎石头。 苏清韵捂着口鼻,挥了挥手,心中害怕极了。 等石灰散去,终于能见到人了。 苏清韵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指,因为太过惊讶而不由颤抖,“你是……向石?” 没错,石头后的人正是向石,秦王府的护卫长,也是宁鸿轩的亲信将军。 苏清韵记得他,宁鸿轩远望台出征时,他也在,而且也是他去相府告知的信息。 此时向石还穿着战 甲,但是已经不像是出征前那般干净整洁了,战甲已残破,原本银黑戎装,已经被染成又脏又暗的红色了。 衣服破旧不堪,头发凌乱,脸上多的是伤口,新伤还流着血,旧伤已经结痂。 “正是属下!” 刚才山洞里应当是他在说话。 苏清韵皱眉紧皱着,此时她感觉心跳加速,颤颤巍巍的,“你怎么会在这?秦王殿下呢?” 向石回头看了看山洞里面,然后又看向苏清韵,眼神复杂,抱着拳,“苏小姐,秦王殿下就在里面……” 他欲言又止,最终叹了一声。 苏清韵的心猛地一跳,不安宁地狂跳,跳得她心神不宁,头痛不已。 她毫不犹豫地冲进山洞里,刚进去没几步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宁鸿轩。 是宁鸿轩。 不知道为什么,苏清韵忽然顿住步子,她慢慢走近,蹲下来,细细地看着他,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流泪了,心里觉得堵得难受,就是…… 很难过。 宁鸿轩脸色惨白,一丝血色都没有,他身子冰冷,然而额头又很烫,眉心处隐隐约约发红发黑。 苏清韵碰了一下,“嘶”地将手抽回来。竟没有想到眉心处比额头还要烫。 苏清韵抓着他的手,一连叫了好几声,“殿下,殿下……” 宁鸿轩一声不回, 陷入昏迷之中。 丁香扶着紫苏,向石扶着白露进了山洞,满含愧疚,“多有得罪,箭有解药,放心吧。” 白露看在小姐和秦王的面子上,而且这个人又是将军,也不跟他多斤斤计较了。 向石郑重地报个拳,“多谢姑娘。” 他随后将石头封住洞口,留一丝缝隙,山洞幽黑,甚是可怖,向石点上蜡烛,山洞这才亮些,不过依旧很吓人。 向石打开一个箱子,借着灯火可见各种兵刃暗器,他找出解药,关上箱子,递与白露。 白露和紫苏都受伤了,也幸好一个有解药,一个受的伤不算严重。 向石将解药给白露服下之后,白露打坐休息,丁香在一旁给紫苏处理伤口。 苏清韵忽然觉得身子也发冷,看到宁鸿轩这样她更是忍不住眼眶湿润,压抑不住地泪如雨下。 她怎么喊宁鸿轩,甚至大逆不道直呼他的名字,他都不应,一点动静都没有。 苏清韵浑身都在颤抖着,抓着宁鸿轩的手也在发抖。 “苏小姐,王爷中毒了……” “什么?什么毒,你们不是出征吗?怎么会中毒,还有到底怎么回事?” 苏清韵拔高音量,也不管她还满脸泪水呢,直直地看着向石,这会,她的自制力已经没有了,也将自己要时刻保持理智冷静给彻底抛 掷脑后。 丁香通晓毒理,闻言赶忙过来,把脉,脸色都变了,更加凝重难看,“小姐,王爷中的是继冰草之毒,中此毒者眉心发烫,郁积一团黑气,高烧不退,然而身子又仿佛在冰窖之中。这是一种慢性毒,若三个月之内毒解不了,王爷就要七窍流血而死。向将军,王爷中毒多久了?” “一个月左右。” 苏清韵的脸色此时不比宁鸿轩的好看,她满目惊恐,瘫倒在地上。 丁香拉着她,又说,“不过小姐放心,王爷此时的毒还未至心肺,尚有回旋余地。” “你有办法吗?” 苏清韵抓着她,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丁香见小姐这般痛楚,而秦王又昏迷不醒,心中亦是担忧,赶忙说出来让苏清韵镇定,“有办法,只要找到继幽草就行了。” 苏清韵闻所未闻,眉头紧蹙,“什么继幽草?” 丁香解释,“关中寒山道有二花,绝境生长,依偎而存,药毒相依,一名继幽草,无毒良药,香气清淡,雅致;一名继冰草,香气刺鼻,浓郁,全身有剧毒,既能杀人于无形,亦能使人昏迷不醒,醒时却又是百般折磨,生不如死。” 向石也知道二花的故事,叹了口气,“继幽草和继冰草相生相克,天底下能克制继冰草的唯有继幽草。 原先这只是一对花罢了,可是后来也不知是谁将继冰草制成毒药,只在江湖中流传甚广,是江湖毒药排行榜的榜首。若不是丁香姑娘提起,我还真不知王爷中的是什么毒。” “那……那只要有继幽草,王爷就没事了吗?” 苏清韵听着他们所说的,只觉心惊胆战,看着宁鸿轩忽冷忽热,她更是额头直冒汗,原来世上还有如此阴狠可怕之毒。 “丁香姑娘?” 向石也迫不及待,满含希望地看向丁香。 丁香思索片刻,点点头,“放心吧,继冰草的解药中最重要的就是继幽草,只要能找到继幽草,王爷就有救!况且光是外面的山石水路树林中,我就看见不少有用的药草。” “那继幽草……好寻吗?” 苏清韵提心吊胆。 丁香有所犹豫,向石也哀叹一声,“继幽草只有关中寒山道有,而那寒山道又是九死一生之地,最是陡峭危险。” “我去!” 苏清韵掷地有声,声音干脆,她紧绷着一张脸,握紧了拳头,尤其坚决,似乎刻不容缓。 白露忍着伤势的疼痛,劝苏清韵,“小姐,您万万不可,您身子娇弱,又不会武功,那寒山道层峦叠嶂,很容易就迷失了,而且山势又高,常常有意外发生,您不能去!” “可是王爷怎么办?” 第171章 中毒 苏清韵声音哽咽,心情激动。 向石恨恨地拍打墙壁,“我去吧,这儿就我一个男子,我又常年习武,区区寒山道打不倒我!丁香姑娘,你告诉我继幽草在什么地方,长什么样子?王爷待我很好,恩重如山,这份情我自然不能亏待!王爷此时处境艰难,我自当鼎力相助!”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话语中饱含力量。 苏清韵正要说话,向石截断,“苏小姐,您不要离开,您就在这好好照看着王爷吧。王爷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喊您的名字。属下觉得,王爷一定很思念苏小姐。” 他这一番话,让苏清韵心弦触动,她下意识握紧了宁鸿轩的手,眼眶又湿润,心中百感交集,最终也全都化成了难受。 白露思索片刻,出声,“我也去,向将军,我跟你一起去,丁香你留下照顾着小姐王爷还有紫苏。这儿有山石遮挡,应该没有什么危险,若真的有什么发生,那儿一箱子的兵刃暗器,你也都会用。怎么样?” “可是你受伤了……” 向石一愣。 “我不都已经吃过解药了吗?而且这些伤算什么,我白露要是能被这些小伤束缚住,那我就不配是秦王府出身的了。” 白露摇摇头,她见众人还是不放心的样子,“没事的,我去是最好的 选择。第一,丁香擅长医术和毒理,我虽也知道些但不算精通,她在可以照料好一切;第二,我熟悉关中,寒山道曾经也去过,也见过继冰草和继幽草;第三,丁香比我谨慎,也比我会用暗器。” 丁香闻言眉头紧皱,“白露,你这是做什么?寒山道危机四伏,是江湖中最神秘危险的地方……” 白露打断她,“好了,就我去吧。时间不能再拖了,王爷已经中毒一个月左右了,我们再去关中寒山道,若能顺利摘得继幽草,来回来也要十天半个月……总之,我去吧,你们放心好了。” 总要有人去冒险,而白露去意已决,众人都劝服不了,苏清韵便也只好如此,一遍又一遍地让她和向石小心谨慎。 苏清韵紧紧抓着白露的手,看向向石,眼中闪着泪水,她甚至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白露,向将军,一切就都拜托你们了……” 白露和向石都惊讶了,连忙扶着苏清韵起来,丁香也愣住了。 “小姐,您快起来啊,您怎么能跪下来呢?奴婢担待不起啊,”白露手忙脚乱。 “再说了小姐,秦王殿下待我亦是恩重如山,没有秦王殿下,就没有我和丁香!而且我和丁香被安排保护您之前,就已经发了毒誓,一定要保护好您。 如今情况危急,您不能去冒险!” “一切就都拜托你们了,如果有什么,都由我来负责……” 苏清韵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丁香和白露看着伤心,将苏清韵扶起来。 向石一个粗糙男子汉,竟也有些伤感,心想王爷的心意果然没有付之流水,也不枉王爷一片神情。 丁香和白露好不容易将苏清韵安慰好,苏清韵神情迷茫,甚是痛苦。 丁香拍着小姐的后背,苏清韵的泪珠落到了宁鸿轩的受伤,她擦干眼泪,紧紧握着宁鸿轩的手。 “那就明天去吧,明天雾散。” 向石见白露肩上受伤,难免自责,“真是抱歉了,白露姑娘,自卫之举,还请姑娘谅解。” 白露揉着肩膀,“无妨,对了向将军,您这些暗器都是哪来的?连点幽刀那种东西都有?” 向石指了指那箱子,丁香也看过去。 “我和王爷兵败溃退,又有人追杀,也不知道这儿是哪,就看见这个山洞,王爷受了重伤,我便和王爷退到山洞里,暂时躲避。这个箱子就在山洞里,被石头隐藏着,我想应该是谁藏在这儿的吧。里面是些江湖人用的兵刃刀剑和暗器。我曾习过暗器课,这些都是好东西,个个有毒,一个比一个狠。” 苏清韵光顾着身受重伤的宁鸿轩了, 一时间竟把正事给忘了,慌忙地问,“向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姐,这事很长而且很蹊跷,令人匪夷所思,您听我慢慢道来。” 向石深深叹了口气,“那日秦风关远望台一别,王爷便率大军直奔边城,到了边城,与南宫将军回合。郑国偷袭,南宫将军已做好应对,有了王爷的加入,边城的态势渐渐稳定了,原以为过不了多久定能将郑归击败,谁知……” 苏清韵心都到嗓子眼处了,“怎么了?” “谁知局势忽然变化,南宫将军和王爷的驻扎营地忽然起火,粮草和食物都被烧没了,危急之时,郑国军队一拨接着一拨,个个精兵良将,杀得我们措手不及。” 向石痛定思痛,更为苦闷,“后来我们才发现,双方交战的时候,郑国起初来势汹汹,势不可挡,一步一步攻城略地;但是后来在南宫将军回神,王爷加入战局,准备全力迎接的时候,郑国如我们所料占了下风,节节败退;当我们觉得此战可胜的时候,一场火将我们的希望全都烧成灰烬。” “这是郑国的军事策略?它是故意隐藏实力,故意占得下风,为的就是让宁国放松警惕?” 苏清韵不懂军事,听着却也是惊心动魄。 向石沉重地点点头,“正是 ,郑国实在不容小觑。郑国玩的是攻心计那套。在我们全力谨慎的时候,都以为十年未开战,它必然是长进不少,不敢懈怠,我们将郑国击退。但是,几经费劲,并不是轻而易举地就将它打退的。也正是因为它伪装得很逼真,我们都信了,然后……” 向石眼前又闪现那场大火和战乱,“夜袭营地,防不胜防,我们这边死伤无数,被活捉了许多士兵将军。溃不成军,情急之下,我带着受了箭伤王爷驾马逃离那边,一路上都有人追杀,我好不容易甩掉他们,却发现身处一个未知的地方,只找到了这个山洞,便只能待在这,害怕有人来偷袭,就推了个石头来挡住。” “然后就一直待在这山洞里?” 苏清韵看了看这山洞,漆黑阴森,恐怖可怕,不过也确实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向石无奈,恨自己没有能力,“就一直待在这里,有石头和暗器可以防身,外面又有许多野果子和野兔,河里有鱼,可以暂时填饱肚子。我每次出去找事物的时候,都会勘察地形,已经知道了怎么离开这儿了。我原是想等王爷的伤势好了之后,再一起回京城的,但是……没想到王爷箭伤好了之后,竟忽然冷热交加,就是丁香姑娘说的那继冰草之毒。” 第172章 机缘巧合 “怎么会中毒?” 苏清韵百思不得其解。 “我不知晓……” 向石低了低头,有些自责。 苏清韵沉沉叹了口气,“这些日子,辛苦向将军照顾王爷了。接下来,怕是还要麻烦向将军了。” “苏小姐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向石抱拳,“我思前想后,越觉得那场大火不对劲,很有可能是郑国的阴谋。” 苏清韵敛眉,想了想,“那……既然郑国能在大火之后不合时宜地出现,宁国这边会不会出了细作?” 向石点头,“是,我与苏小姐想的一样,我们那边一定是出了细作,不然不可能那么巧,刚发生大火,下一秒郑国的精锐军队就赶过来了,他们伺机而动,一定就在旁边候着!还有,说不定王爷的毒就是那个细作干的!” 向石气恼不已,“到底谁是细作,等我查清真相之后,定要让他为我无辜牺牲的将士付出代价!” 苏清韵若有所思,“对了,南宫将军如何呢?还有南宫小姐?” 向石摇头叹气,甚是无力,“一场大火,失去了联系。我们在这躲着,王爷还中了毒,进退两难。我也不知道南宫将军现在怎么样了。想必也是和王爷一样,凶多吉少。” 苏清韵捏紧了手指,脸色发白。 “那郑国带兵的 首领将军叫魏复,曾是南宫将军的手下败将,霜坡之战中,他的儿子魏然死于南宫将军刀下。除此以外,那个人心肠狭小,歹毒之辈,若是南宫将军真的落他手里了……” 苏清韵呼吸沉重,只觉得事态恐怖,不堪设想,“还是盼愿南宫将军和晴儿一切无事,吉人自有天相吧。” 然而,气氛紧张,僵硬,众人心中都知道那是凶多吉少。 “对了苏小姐,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 也幸好向石认得苏清韵的声音,否则就要酿成大错了。 “京城也出事了,秦王殿下也出事了,我觉得不对劲,有蹊跷,所以想来边城探探情况,只有我们几个,迷路了,误打误撞来到了这个地方。” 苏清韵说得轻描淡写,向石却听得觉得不可思议,“苏小姐,您……哎,您怎可如此冒险?若是出了什么事,王爷多么担心啊。” 苏清韵摇摇头,“既然机缘巧合之下,我们会面了,那些事就不提了吧。对了,你知道江远承是谁吗?” 江远承? 向石一愣,“不知,这人是谁?江姓,难不成是……” 苏清韵神情严肃,“嗯”了一声,陛下后来派军前前去支援边城,他是江家的旁支公子,在边城战乱中立了大功,不仅守住了城池,还将失去的 城池都尽数夺回了。” “什么?” 向石惊讶极了,目瞪口呆,“这个人谁,连王爷和南宫将军都栽在了对方手里,那个人居然有如此本事……” “必有端倪。” 苏清韵沉声,她联想到京城的那些事情,尤其是在这个时候江家崛起,看来情势很复杂,她越发觉得不对劲。 她冷哼一声,营地大火一事蹊跷,必有细作,江远承这个名不经传的江家旁支乘势声名鹊起,说不定其中便就与江家有关。 每次都会想着想着就碰到了死胡同,她甩了甩头,暂借将这些事都放下。 “向将军,这些天都是你在照顾王爷,你也累了吧,去休息一下吧。继幽草的事……有劳将军了。” 向石摆摆手,“没事,下面就交给小姐和丁香照顾了。” 丁香取了水和干毛巾过来,毛巾湿了点水,递与苏清韵,苏清韵认真地给宁鸿轩擦擦脸。 白露与向石研究着明日的行程以及计划。 紫苏因为膝盖伤,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等到她醒的时候,已是夜晚时分了。 她迷迷糊糊地看着这周围的一切,按着膝盖,不明所以。 “醒了?” 白露瞥见紫苏动静,随意说了句。 她和向石已经制定好计划了,现在在翻着箱子里的暗器,打算带几件 防身,这些东西比刀剑有用多了。 丁香扶着紫苏,看了看她的伤口,“涂过药,好多了。” 紫苏揉揉眼睛,待看清楚苏清韵一旁的男子是谁时,她惊呼一声,赶忙跑过去,瞪大了眼睛,“小姐,这不是……秦王殿下吗!” 苏清韵淡淡“嗯”了一声,精神不高,看起来也有些憔悴。 丁香将紫苏拉过去,轻声说,“小声点,王爷受了重伤,这个时候需要静养,不要大惊小怪的。” 紫苏捂着嘴,小鸡啄米般点点头,“到底怎么回事啊?我们不是在一个都是雾和霜的地方吗?” 丁香长话短说,告诉她目前什么情况。 紫苏听完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跟在丁香后面,生火做饭,时不时地看向苏清韵和宁鸿轩那边,叹气声连连,既为小姐开心,毕竟找到了秦王殿下,又为小姐难过,秦王殿下身重剧毒,处境艰难。 “小姐,饭好了,吃点吧,您一天没进食了。” 丁香做好了饭,走到苏清韵旁,“我在外面采了些新鲜的野菜和蘑菇,还有些野果子,放心吧,我都看过了,是安全的。” 苏清韵嘴唇发白,“我没有胃口,你们吃吧。让白露和向将军多吃一些,他们明天还要赶路。对了,我们路上带的干粮也给他们吧。 ” 丁香见她紧紧攥着平安符,心中担忧极了,“小姐,好歹吃些吧,若是王爷醒来后看见您这副憔悴的样子,也是要担心的。” 她摇摇头,“我不想吃。” 丁香也没有办法,“那小姐您要是累了就休息吧,我们都在这边看守着呢。待会我们给你留些食物,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东西怎么能行呢?” 苏清韵没有说话,痴痴地看着宁鸿轩。 丁香叹了口气,将那野菜汤和果子干粮又给端了回去,朝白露他们耸耸肩,“小姐都不吃,这可怎么办呀?” 紫苏扁嘴,感觉她快要哭了,“小姐现在心情不好,吃不下也是正常的。等过一会,我再把这些端给小姐吧。” 暂时也只能如此了。 后来在紫苏的坚持之下,苏清韵勉强吃了几个野果子,喝了碗野菜汤。 时辰渐晚,向石去外面寻些稻草回来,给她们枕着睡觉。 环境艰苦,也只能凑合凑合了。 一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心情还甚至抑郁低落,苏清韵的脸色难免憔悴。 她将那枚平安符挂在宁鸿轩的腰带上,触景伤情,看那平安符也甚是刺眼,格外讽刺。 夜晚的山洞里尤为可怕,那远处漆黑的,像是没有尽头。 点着烛火,光芒昏黄微弱,它时时因风摇曳,惹人心中发毛。 第173章 只手遮天 第二日,天还没有亮,白露和向石便收拾好准备离开了,他们稍作换装,向石换去了破败的战甲,穿的是在点星镇买的衣裳,只是有些小。 白露则换回女装,不过是行走江湖的劲衣,以方便行事。 “你们千万要小心。” 石洞口,苏清韵说了一遍又一遍。 白露扬起笑容,“放心吧小姐,我们一定会将继幽草带回来的!” 苏清韵眉头紧蹙,“继幽草绝境而生,最难采摘,不管带不带的回来,我都希望你们能平安归来。” 她看起来忧虑重重,内心很矛盾,一方面她需要继幽草来救宁鸿轩的命,一方面那寒山古道陡峭险峻,多是陷阱,再者继幽草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采到的,白露和向石虽是习武之人,白露又行走过江湖,但是苏清韵也害怕她们前去冒险出了什么事,那她得多自责啊? 苏清韵越想越不安,捏紧了拳头,“没事,找不到继幽草没有关系,我们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丁香和紫苏扶着她。 向石抱拳,神情肃然,“继幽草是最重要的一味药。时间紧急,王爷的性命危在旦夕,我们不能再等了,苏小姐,只有放手一试我们才有希望。” 苏清韵愁肠百转,最终只能叹息着点头,“你说得是,但也要注意安全。” “属下知 晓,”向石忽然笑了一笑。 “苏小姐有胆识有魄力之人,原来也会为情所困,瞻前顾后,踌躇不已。” 他是为了缓解下沉重压抑的气氛,让她们开心一点,不要总是苦着张脸。 可是…… 向石觉得,也许自己不太会说话,不然怎么她们不仅没有好点,反而更苦了。 白露扫他一眼,咳了一声,看向苏清韵,表情柔和,“小姐,那我们就先走了,趁大雾之前,赶紧离开这儿,找到昨天我们拴马的那棵树,否则下雾就更难走了。” “好……” 苏清韵沉吟,一念之间,她忽然顿住,神情有些慌张激动,“等会,你们等会……” 苏清韵弯身去了山洞,找到了她的包裹,包裹就在宁鸿轩旁边,她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人,唏嘘般地叹了口气,然后摇摇头,迅速将包中的笔纸拿出来,没有多做思考,不一会一封信就写好了。 “白露,到了关中,想办法将信让人送往江南梅花酒庄。” 她又迅速出去外面,将信交给白露,这一来一回,时间短促,苏清韵额头冒汗。 白露接过信,点了点头,立马意会。 紫苏却不懂了,“小姐,为什么我们要找梅花酒庄啊?直接书信回相府,不是更加方便吗?” 苏清韵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京城戒备森 严,京兆府尚且好混过去,但是罗蝉司属实是个障碍,若是被罗蝉司的人缴获这封信,事态怕是更加危险。相比之下,寄往江南就安全多了。” 她眉头一直紧皱着,思虑深沉的模样。 丁香揣测,“小姐是想请林公子帮忙?林公子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关键是与秦王殿下是好友。” 苏清韵“嗯”了一声,“多一人是一个人,况且林公子江湖中人,想必结识不少江湖大侠,若能得他相助,我们必定可以不用太冒险。你们先去关中寒山道探探情况,试一试,但是记住了,若是实在危险,咱们就等。” 白露将信收起来,“放心吧小姐,一到了关中,我就找人送信去江南,然后便去寒山古道探探险。对了,我马上跟林公子再交代一下,让他将回信送到寒山古道。” 苏清韵的心忽然七上八跳,看起来比他们要出去冒险的人还要紧张。 静默片刻,她抱着白露,语气喟叹,说的还是那句话。 白露一怔,语气愉悦,想让她放松。 “是啊,苏小姐,我们又不是出去送命的,您不用这样担心的。” 向石开着玩笑。 时间已经不容再拖了,苏清韵看着白露和向石两个人渐渐消失在眼前,她眉目忧愁,心中困苦,在外面站了好久,紫苏和丁香也陪 她一起站,直到天光破晓,大雾降临。 她想的是,如果她有武功就好了,就不用让别人替她去冒险,因为自己可以站出来,而且不用总是受别人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别人了。 回去山洞里面,丁香将石头推回去。 这推石头是有窍门的,向石在里面设置了轨迹。 所以外面的人想要进来,难上加难。 “小姐,您别太难过了,一定会好的。” 紫苏蹲在一旁,劝着苏清韵。 丁香收拾着山洞里的碎渣,接下来她们要在这里面住。 苏清韵摇了摇头,扬眉一笑,故作轻松,“我没事,林公子收到信,一定会来帮忙的。我现在只希望那寒山道只是如传说中的那般可怖,向石和白露完全可以应付。到时候有了继幽草,殿下就可以活命了。” 紫苏自然也看出她的强颜欢笑了,叹气,“小姐,既然都已经找到秦王殿下了,我们为什么不告诉相府,不告诉陛下这件事呢?陛下若是知道了,肯定会派天下高手去找解药的。” 苏清韵敛眉,语气忽然沉重,“不会的,现在的京城已经不是以往的京城了,现在的朝廷也已经不是以往的朝廷了。” “什么意思啊……” 紫苏绞尽脑汁,也不明白苏清韵说的话。 “我们暂时不能告诉朝廷,若是陛下知 道,以陛下对罗蝉司的信任程度,去寻天下高手赴寒山道找解药的任务就会落在罗蝉司头上,”苏清韵表情凝重得很。 “绝对不行,江家执掌大权,秦王殿下中毒的事搞不好就是他们动的手,怎么能再暴露行踪?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紫苏听不太懂,挠了挠脑袋,“那……连相府都不能说吗?” 丁香亦是凝重,“不能。” 苏清韵点头,“没错,连相府都不能说。整个京城在罗蝉司面前,一切公开,没有一点秘密。假如我们告诉了相府,若是真的被罗蝉司给察觉了,恐怕……父亲就要危险了。” 紫苏吓得花容失色,“怎么会?这罗蝉司竟如此目无王法?” “不是目无王法,”苏清韵眯了眯眼睛。 “是只手遮天。” 紫苏震惊极了,丁香无奈地叹了口气,拉着她一起去整理暗器,让她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一切都听从小姐吩咐就是了。 “韵儿……” 一道干涩微弱的声音。 苏清韵原本在把玩着一把柳叶刀,听到这声音浑身都僵硬了,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在颤抖,忽冷忽热,忽上忽下,让她不敢相信。 她僵硬地转过身子去,嘴唇发白。 “韵儿……” 只见宁鸿轩眉头紧蹙,神情痛苦。 他眼睛微睁,又好像没有睁开,似在呓语。 第174章 同病相怜 “殿下,殿下你没事吧?” 苏清韵慌忙丢下了柳叶刀,快步过去扶着宁鸿轩,“殿下,殿下,丁香紫苏,去取些水来……” 丁香和紫苏也都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了,赶忙去取了水。 苏清韵喂宁鸿轩喝水,只喝了一点点,剩下的全都洒了。 他神智不清,身子很冷,而额头和眉心却烫得像火炉,口中在咕哝着什么。 苏清韵心跳极快,看着宁鸿轩,“殿下?你醒了吗?” 宁鸿轩没有说话,他看起来很痛苦很难受,没过一会就有一动不动,昏迷过去了。 对于一个少年来说,这样岂不是生不如死吗? 苏清韵看了也不由伤情难过。 丁香抚慰着苏清韵,“小姐,没事的,殿下总有一日会醒过来的。” 苏清韵强颜欢笑,“我知道的。你们都去忙吧,就由我来照顾殿下。对了丁香,帮我拿一张微湿的布巾过来。” 宁鸿轩额头和鼻尖都冒着汗,只有额头和眉心热火般的灼烧才能让苏清韵觉得这个人是有气息的,她才能时刻打起精神来,维持着希望,觉得宁鸿轩一定会熬过此难,苦尽甘来的。 她替宁鸿轩擦去额头的汗珠,微微一笑,笑容有些苦涩。 她想擦掉他脸上的苍白,却怎么也擦不了。 苏 清韵用丁香找来的形似盆的东西摆摆水,拧干布巾,给宁鸿轩擦着脖颈,布巾沾了点血,还是残留在脖间的血。 她愣了一会,“殿下,恍然如梦啊。” 可不是恍然如梦吗? 昨儿还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前途无量的皇子,今日却成了说话难,醒也难的病人,衣衫褴褛,甚是落魄,而且没有解药寸步难行,只能倚靠着别人的照顾苟延残喘。 苏清韵看着宁鸿轩失神,不由竟生了同病相怜之感。 前世,昨儿她是端庄高贵的相府小姐,广受追捧,深坠情网,对爱着的人深信不疑,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后来呢,她凤临天下,登上皇后的位子,原以为可以一直幸福下去,没想到却是噩梦的开始,接二连三地被曾相信的人背叛,亲近的人被一个一个地除掉,到最后自己简直成了个笑话。 苏清韵苦笑着,给宁鸿轩擦拭手指,自言自语着,声音很轻,“殿下,同命相怜,我们也算是有缘人了,前世你我都历经苦难,最后不得好死。可是,今生之所以为今生,是因为它和前世截然不同。不过,相同的是,都不得不经历苦难……” 她哑然失笑,声音几近没有,“但愿你我都能度过这所谓苦难。” 紫苏和丁香将行李收拾好,放在暗器箱子里,这才坐下来休息一会。 紫苏双手抱膝,磕着下巴,目光怜悯,“虽然我知道小姐对秦王殿下是真心的,但是我真的没有想到小姐竟能做出这般事情,不顾危险,果断坚决,毫不犹豫地说来边城就来边城。” 她哀叹一声,托着下巴,“我跟你说,我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就好像在做一场梦,我现在还在梦中。” “关心则乱,”丁香扳了一块干粮给紫苏。 “况且小姐心思细腻复杂,考虑周全,若没有准备好她是不会来边城的。说起来,应当是命中注定吧。我们恰好就在这边迷路了,恰好就找到了这个山洞。你说,这一切难道不是上天仁慈吗?” 紫苏笑了笑,深信不疑地点点头,“我们小姐温柔善良,行善积德,夫人又常常去庙里为小姐祈福,所以才得上天眷顾。秦王殿下也是温和正义之人,英勇无畏,想必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丁香咬着干粮,同紫苏一样,坚定地点点头。 她们早晨就采了许多野菜和野果子,丁香还逮着了一只企图偷东西的野兔子。 准备好食粮,她们就待在山洞里,没有出去。 无聊的时候,丁香便和紫苏划拳玩,苏清 韵没什么兴致,就在一旁看着她们玩,时不时地笑一笑。 不知不觉,夜已深重。 丁香和紫苏去睡觉了,苏清韵还睁着眼睛,坐在宁鸿轩旁边。 她透过洞口那未被石头完全遮住的缝隙,看向那盏残月,明黄莹亮,夜幕幽蓝,星星点点围绕着那残月,美不胜收,令人觉得安静温馨。 苏清韵看着看着,她的心渐渐平静,这个时候她看着星月,心头安稳,只是有些想家了。 也不知这个时候父亲怎么样了? 母亲的身子可好些了? 有没有原谅她的不孝? 她低眉一笑,心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给宁鸿轩盖好被子,瞥到他衣领皱起来了,她整理了一下,她拉了一下,瞥见里面似乎露出一角紫色的东西。 苏清韵动作一顿,犹豫片刻,将那紫色的东西轻轻给抽出来。 是一方手帕。 淡紫色的手帕,料子很好,但似乎有些岁月了,不仅皱皱巴巴的,还有些泛黄泛旧。 看这手帕上的图案,可知绣者不精女工,手艺不到位。 不过虽然绣得歪歪扭扭,但依稀可以辨认出是紫藤和桃花。 手帕尾处署了一个字,韵。 苏清韵借着月光和烛火看清楚这手帕,她愣了许久,拿 着手帕的手有些颤抖。 这是…… 这是她小时候刚学女工时绣的手帕呀! 怎么会在宁鸿轩这里? 她记得,当时被那个寄居在相府的男孩子都嘲笑了,一气之下,将手帕给扔了。 怎么到宁鸿轩这里了…… 莫不是? 她忽然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宁鸿轩。 宁鸿轩口中在咕哝着什么,苏清韵听不见,一个着急,凑耳去听。 “韵儿……韵儿……” 声音弱不可闻,就像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没有一滴水,干涩极了。 她心中一软,甚是动容,她时而看着宁鸿轩,时而看着手帕,宁鸿轩还在咕哝着她的名字。 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在想着她? 苏清韵又哭又笑,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她长叹一声,将宁鸿轩的被子都盖好,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好梦吧,秦王殿下。” 她又忍不住多停留了一会,然后才去睡觉。 丁香已经将床被给她收拾好了,察觉到她来了,丁香连忙起身,等小姐躺下来之后,她才放心。 “小姐,这是什么呀?” 苏清韵心思早已飞到九霄云外了,丁香的声音又小,她自然是没有听见丁香说什么。 丁香见状,便也不打扰小姐想事情了。 苏清韵抓着那手帕,细细摩挲。 第175章 不自量力 京城入夜,罗蝉司出动,悄无声息中,杀人于无形。 “回指挥使大人,叛徒都已经除掉了,辛家上下一百余人,全都死了。” 尤南收剑,将辛平中的人头提着,那人头还在滴血,湿漉漉的,眼睛瞪着如铜铃般大,满是怨气。 江寒挥挥手,轻啜一口茶,觉得很不满意,将茶全部倒掉,黑猫原本伏在他怀中,闻声迅速跳下去,“喵”了一声,将滴到地上的血全部舔干净。 黑猫毛直竖,看起来很兴奋。 尤南将人头递下去,让人明日悬挂城墙之上,以示警告。 江寒的周身都散发着寒意,语言冷漠尖刻,“一会将这个消息禀告陛下。天亮之前,处理好辛府,尤其是漫天的血腥味,陛下不喜欢震慑京城,但不希望人心惶惶。” “是!” 第二日一早,整个京城都贴着公告,众人围在城墙前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不一会,这件事就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 “听说了吗?兵部尚书辛平中大人忤逆皇命,污蔑朝廷命官,这才激怒陛下,陛下特命罗蝉司将整个辛府都给抄了……” “啊?真的吗,我怎么听说辛大人是因为跟工部尚书朱大人不对头,争锋相对的,同僚之间明争暗斗,所以才惹怒了陛下。” “不对不对,是因为辛大人贪墨!你们猜,罗蝉司在辛府抄出了多少银子?我跟你们 说,你们这辈子都不会见过那么多的银子。” “多少多少?快说!” “……这么多?怎么可能呢?辛大人只是兵部尚书啊。” “不知道了吧?兵部尚书这个职位能贪的钱可多了。哎对了对了,你们知道新上任的兵部尚书是谁吗?原本的兵部侍郎!啧啧啧,这其中未免也太有意思了……” 苏相上朝经过,掀开帘子看向这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又看向被高悬的人头,长叹一声,“辛大人,您走好啊。” 马车穿过人群,苏相闭着眼睛,听百姓你一言我一句,肆意议论着辛平中,胡言乱语,信口开河,甚是心痛。 等离开了人群,他才睁开眼睛,幽幽吐出一口气。 朱景荣明里暗里贬低秦王,辛平中愤愤不平反驳,激怒陛下也只不过是一个借口。 真正置他于死地是兵部侍郎的所谓‘大义灭亲’,叛变,贪墨,诬告,捏造事实,无中生有,这才惹得陛下大动肝火,直接命罗蝉司抄了辛府,一个活口都不留。 辛平中个性执拗,不懂得揣摩皇帝心思。 如今朝堂局势已变,不过他就算懂得明哲保身那一套,怕也是难以存活下去。 但是在苏相看来,辛平中为什么会死? 其实只有一个原因,他是兵部尚书,而且他这个兵部尚书是秦王的人。 因为这个,江家还有齐王觉得他要么归顺,要么 等死。 辛平中那般老顽固,怎么会叛变呢? 那么,就只好麻烦他担一担罪了。 苏相唏嘘慨叹,可惜辛大人正直一生,却识人不清。 正是曾经自己亲手提拔的兵部侍郎,最后亲手将他置于死地。 真是莫大的讽刺。 官场浮沉多年,苏相也不是没有见过这种卖主求荣的事情,但是唯独这次,他浑身发凉。 白日阳光刺眼,亦有冬日寒风刺骨。 怕是他的下场比辛平中还要凄惨…… 马车匆匆进宫,正好也有一对人马离宫,黑衣金刀,气质凛然,为首的正是罗蝉司指挥使江寒。 到城墙时分成两队,一队协同京兆府看管京城秩序,另一队行踪隐秘,走的都是江湖小道,最终到达文安公江府门口。 “大人,飞鸽传书。” 尤南取下筒中书信,递与江寒。 江寒瞥见书信中含着淡淡的香,这种香似有似无,很特殊,宁国少有。 他接过信来,展开一看,只有寥寥几行字:关中好风土人情。 他神情肃然,将信收好,然后便下马进府,一路无人敢拦。 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江家世子,还因为他是杀人不眨眼的罗蝉司指挥使。 “叔叔。” 江寒毕恭毕敬地抱拳行礼。 江昭在读书,读的是《宁国记事》。 这是本古书,记载着许多杂七杂八的故事,有的是宁国游记,有的是一些地方的奇闻异 录。 书桌放着瓜果点心,一盏清茶,笔墨纸砚。 他就在这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看书。 几日不见,江昭精神矍铄,气色越发好了,而且竟透着一股隐逸之气。 看见江寒拜见,江昭将书放下,微微一笑,“江寒来了?快坐吧,正好这边还有许多茶点,省得再让下人端了。” 江寒坐下来,瞥见书名,“叔叔,您也喜欢看这等异闻录?若是喜欢,我就让人多送些过来。” “还好吧,”江昭抿了口茶。 “闲暇的时候看看,觉得也蛮有意思的。尤其是我被关在地狱牢太久了,再看这些东西,觉得更加有趣了。” 江昭给他斟了一盏茶,“对了,你刚才说‘也’?还有谁喜欢看这种书?” 江寒端着茶盏,恭敬极了,声音平静,“他喜欢看。” 简单的四个字,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江昭勾起唇角,点了点头,“意料之中,不算意外。噢,说起他,昨天晚上送来了一封信,关中来的,你放心,我没有看。等着你来呢。” 江昭从书与书之中找到一封信。 “他的信?” “嗯。” 江寒当着江昭的面拆开书信,江昭没有说话,继续翻着自己的书。 不是信,而是一幅画,江寒愣怔片刻,又恢复面无表情,将画放在桌上。 江昭瞥了一眼,“美貌无双的女子,另外他的画艺也很不错。不过这 姑娘是谁啊?他看上了?” “京城相府,苏大小姐。” 江寒淡笑一声,含有嘲讽的意思,语调不起波澜,仿佛在说些最无关紧要的事情,“也是秦王殿下的准王妃。” 江昭来了兴致,“哦”了一声,再细细看着那画像,啧啧赞叹,“秦王殿下艳福不浅,此等姿色,风华无双,绝代佳人,当属上上乘。” “只是也不知道秦王殿下有没有命享受了?” 江寒言语淡淡,字字刻薄,“苏大小姐也是好本事,竟然瞒天过海,出了京城,到了关中,还假称与明沁郡主去了江南别院。不过想来,她的目的地也非关中,应该是边城吧。千里追夫,秦王殿下若是能醒来,不知有多感动呢。” “你觉得她是去干嘛的?” “苏大小姐聪慧,应该是察觉到什么了,不过都是些小聪明罢了,难成大事。” 江寒不屑地看了眼画,“以身犯险,不自量力。” 江昭挑眉,“美人计,有时比刀剑还要有用,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世子,千万不要小瞧任何一个女人,尤其是苏大小姐这样敢冒险去闯的女子。你不得不承认,寻常女子做不出这事吧?而且她若真是不值一提,怎么会让他惦记,怀疑呢?” 闻言,江寒敛眉,“叔叔说的是,是我轻敌了。” “不要轻信,也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人。” 江昭似笑非笑。 第176章 寒山古道 白露和向石赶了许久的路,终于到了关中的丹陵城。 丹陵城最北边就是寒山古道了。 现在尚是下午,他们寻了个客栈暂时住下,等入夜的时候,打算去寒山古道探探情况。 为了不惹人怀疑,并且为了随时保证安全,白露和向石假意是夫妻,订了一间房。 白露是混过江湖的,关键时刻,自然也不会矫情这些东西,反正她睡床向石睡地上。 “得得得,你是姑娘家,我不跟你争这些东西。对了,我一会出去叫些吃的上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向石将行李放下,他已经好久没有吃顿好饭了,这回非得吃好的。 “王爷还昏迷不醒呢,你就想着吃,真是令人寒心,你怎么吃得下的?” 白露收拾好床将怀中的信拿出来,确认无误后又好好收回,“算了,你随便吃吧,我没什么讲究。不跟你说了,我要赶紧把信给寄出去。” 向石只当白露就这性格,不与女子斤斤计较,告诫她万事小心。 “我知道,对了,你也要小心,尤其是注意关中有一个人,千万别碰上他,就算碰见了,你也当作不认识,赶紧躲。” 向石应声,“就是你们在点星镇遇到的那个茶商公子吧,我知道的,能将两把天容坊铸的剑转手送人,这个人必定非 同小可。” 一路上,白露将她们遇到的一些事告诉了向石,好有个照应。 她现在不能确定郑归在不在关中,若不是不在最好,但若是在,就尽量不要碰见。 毕竟他们现在是秘密行动。 若不是亲近可信,宁鸿轩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白露交待过后,就去附近的驿站了,她让人快马加鞭,最好三天之内将信送到江南。 回来后,向石在铺地上的被子,桌上都是饭菜,香味扑鼻,甚是诱人。 “你回来了?信送去了吗?” 向石起身,正要坐下来吃点东西。 却见白露将门关上,扣住,她皱着眉,坐下来喝杯茶,“我觉得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向石立马警惕。 “关中,驿站,街道都不对劲,感觉好像有些人在暗中搜查什么。” 白露越想越是这样,“我之前也是暗探,知道他们的习性一定没有错。” 向石琢磨,“会不会是……我们?” “不是,不是我们……” 白露摆手,若有所思,“那些人手脚麻利,经验丰富,看起来应该是老手。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不是在找秦王殿下,就是在找南宫将军,或者一些其他消失不见的将军士官,亦或是谋士。” 听她这么一说,向石心神不宁,“那一场大火 ,隔绝了一切联系。我到现在都不知,谁在,谁不在。” 白露摇摇头,深呼吸一口气,“总之,行事在外,切记小心。我们来这只为了拿继幽草回去救王爷,等王爷醒来之后,怎么办,你们再从长计议吧。” 向石点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我知道的。” “嗯,吃饭吧。” 再想下去,恐怕就要影响今晚的行动了。 两个人铭记小心二字,将其他人先放在一旁,吃饱了饭,今晚好去做事。 “怎么样二位?咱这客栈的饭菜还合你们胃口吗?” 饭后,店小二前来收拾,跟他们搭话。 白露和向石装作正常的恩爱夫妻,与他聊聊事,都是些琐碎家常,只字不提寒山道与继幽草。 末了,向石跟着店小二下去,说要些茶水过来。 “我已经跟店小二说过了,赶路累了,要早些休息,让他们不要来打扰。还要这客栈没什么异常,在后面找到一条路,门上了锁,但是撬开很容易。” 向石回来后,将一壶茶放在桌子上。 白露在挑选今晚的暗器,闻言点头,“好,你快准备准备吧,再过三个时辰,我们就出发。” “行。” 两个人一直待在屋中,直到子夜降临,人声寂静。 他们换上黑衣,悄然走事先计划好的路,离开了客 栈。 街道漆黑幽静,不闻一丝声音。 白露熟悉关中,对丹陵城也很熟悉,她带着向石,骑着马弯弯绕绕,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眼前竖着一块石头,剑刻出“寒山道”三个字。 “终于到了。” 向石擦了擦汗。这一路上,他可是胆战心惊的,生怕有什么意外发生。 两个人看了眼对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寒山道是关中一绝,被誉为天下第一古道。 山高,耸入云,海呼啸奔腾,山水之间不知有多少猛虎野兽,毒虫可怖之物,甚至草叶都有可能是毒物。 寒山道没有尽头,圈圈绕绕,山势回环,放眼望去,全是蜿蜒之路。 这样一个地方,却也是江湖人士最爱议论之地。 无它,寒山道里面虽然危险重重,毒物众多,但奇珍异宝亦多,其强大的诱惑力,胜过于它的危险。 其中,继幽草就生长在这个地方,继冰草也生长在这个地方。 “看见那个山了吗?” 白露指了指远处。 向石看过去,只见烟雾缭绕,看不真切,“什么啊?看不清楚。” 白露哂笑,“看不清楚就对了,那座山叫云雾醉,一年四季,每一日都笼罩着云雾,深不可测。” “云雾醉?” 向石觉得这名字好像有点熟悉。 白露提醒,“江南一家乐 器馆的名字,称得上是个传说。现任掌柜的父亲,带领着七八个兄弟上寒山道,就是为了砍云雾醉这座山上的竹子,做成笛子。” 向石想起来了,“对,当时好像还挺轰动的。那父亲掉下悬崖死了,七八个兄弟,只有一个扛着竹子回去了,不过之后那人似乎毒发身亡,也死了。真是可怕,那些人个个从小习武,在江湖都也有些名堂。” “知道为什么非要云雾醉的竹子吗?” 白露凝神看向那缭绕着云雾的山,“云雾醉山的竹子树据说有千百年之久,却依旧青绿雅然,茂盛丰郁。你去那家乐器馆听听便知道了,云雾醉笛子已成价值连城之物,音质绝美,似有远山回荡,实乃笛子中的上品。” 向石忽然沉下心来,“继幽草不会就在那山上吧?” 白露幽幽地叹气,“我为什么要废那么多口舌跟你说不相关的事呢。想要找到继幽草也不是那么容易,有继幽草的地方就有继冰草,那个浑身是毒的东西,碰一下都不能。” “啊?” 向石紧绷着脸,握紧了拳头,“算了,纵是刀山火海,只要能找到继幽草,我都会全力以赴的。” “不仅仅是全力以赴的事,有时候还要运气和命。” 白露远远注视着云雾醉,目光中似有怀念。 第177章 九死一生 “我,丁香,秋若,是同一时间进入秦王府,也是同一批去关中集训的。” 借着明亮的月色,白露与向石边走边说,声音轻飘飘的,似乎就要飞去那月光之上,“后来因为一个任务,我们阴阳两隔。” 向石闻言,复杂地看向那云雾醉山,“是继幽草吗?” 白露喟叹一声,“是,师傅让我们去走一走云雾醉,采来一对继幽草和继冰草。秋若为了救我,坠落悬崖,尸骨无存。这件事一直都是我的噩梦,来到这,我就又想起了秋若。” “难怪……” 向石嘀咕,“难怪你说你要去寒山道的时候,丁香表情不对劲,很担心的样子。” “这是我的噩梦,可不能一直是我的噩梦。” 白露摇摇头,“若有了害怕的东西,我们行事就容易拘束。” 向石见她神情淡淡,迟疑片刻,“你节哀吧,毕竟也都过去了。对了,后来你们拿到继幽草了吗?” 白露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拿到了。” 向石觉得奇怪,“怎么拿到的?” “继幽草和继冰草绝境而生,越是险峻的地方越有可能生长着这两种花。” 白露脚步顿住,盯着面前的山,“竹林深处,悬崖峭壁,都有可能会有。二花找好找,难的是能采到。当时我和丁香秋若三个人一同上山,结伴而行, 我们在悬崖峭壁处发现了二花,长势很好,比其他地方的都要好,我们那时心高气盛,也非得要那株。” “后来呢?” 向石迫不及待地追问。 “千钧一发,九死一生,”白露哂笑。 “须得重重小心,才能采得。当时是我摘到了,连根拔起的时候,却不料山石破裂。秋若和丁香拼尽全力将我拉回,可惜秋若却……” “抱歉,多有冒犯了。” 向石面露愧疚。 白露摇头,“不必抱歉。好了,也不说这个了吧,我们说说怎么弄吧?我们上次用的是神仙索,外加徒步。你觉得呢?” 向石仔细琢磨着这山势,“爬绳索吧,虽然山上有小道,但是路途恐怕太麻烦。” “嗯,我跟你想的一样。更关键的是,山路上还指不定多少毒东西呢。” 两个人看着云雾醉山,研究了好一会功夫,已经大致决定好了怎么行动了。 不知不觉,夜快要到尽头了,两个人打算明天白日行事,正准备离去之时,忽然听见有悉悉率率的脚步声过来,这脚步声似乎是踩在树枝上的那种。 向石和白露各看一眼,连忙借着石头躲一躲。 山水之间,是最好隐蔽自己的。 因为无处不见山,无处不见叶。 “还差两对,我再给你们三天时间,若是再采不到,悬崖之下就 是你们的下场。” 这道声音听着冷厉阴绝,有些沙哑,似乎是个老头子的声音。 “可是谷主……为了这二花,我们谷内已经死了太多的人了,还有雇的那些江湖中人,也死了大半了……” 似乎不只是一个人在说话,这些人语气犹豫,畏畏缩缩。 听到二花,白露和向石俱是心中一震,甚是紧张,他们偷偷探身,想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说话。 “那又如何?我不管死的人多少,三日之内,我要见到继幽草和继冰草!我再警告你们,殿下给的期限已经到了,不过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又多开放了三日期限。” 被称为“谷主”的人,听声音似乎有些生气了。 “而且,要是惹殿下不开心,坏了殿下的大事,我看你们谁担待得起!到时候可别想整个云仙谷为你们殉葬!” 云仙谷? 白露闻言,眼睛瞪大,表情凝重严肃,此时她心中思虑万千,越想越觉得浑身发凉。 向石自然也感觉到她的浑身僵硬了,愣了一下,抵了抵白露的肩膀,无声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什么人?” 那道凌厉的声音如寒风一般扫过,顿时花叶动荡,风声呼啸,皆听他指挥。 白露反应极快,在出声的那一刻,就拽着向石后跑,身后箭雨袭来。 “云仙弓弩…… ” 白露闪身躲避,若有所思地默念着。 向石还不解情况,“什么弓弩?有毒没有?” “放心吧没有毒。” 马儿被藏在寒山道口,白露和向石也好不容易跑出来,他们看向后面,只见漫天箭雨,追兵无数。 向石抵挡着攻击,白露皱了皱眉头,拔刀砍去绳索,拍了拍两匹马,急促地说,“快走吧!” 两匹马甩着尾巴,扬着蹄子,迅速跑了。 向石见状,惊讶极了,“白露怎么回事啊?马给放了,我们还怎么走?” “别废话,跟着我。” 白露抓着他,边跑边抵挡着箭的攻击。 忽然,她带着向石快步往前,纵身一跃,跳入河中。 五秒过后,追兵赶到。 夜深,看不真切,河面已是波澜不惊,毫无水花。 为首的那个老头怒火中烧,捡着几只弩箭就往河里扔。 然后云仙弩箭一沾了水,就跟树枝没什么两样了。 夜深寂静,凌河凉似冰,河面忽然破开。 “冻死了!” 正是向石和白露,两个人游着到了岸边。 向石苦恼地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你怎么都不跟我提前说一声?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吧?一声不吭就拉下了水……” 白露挤着水,“别埋怨了,入了寒山道,除非你是鸟或者鱼,否则别想死里逃生。” “什么意思啊 ?” 向石没听明白。 白露戏谑一笑,“躲过追击,方法有两个,除非你能飞,飞离寒山道;第二个,就是我们逃离的方式,下水,而且万无一失。你放心吧,那条河通的就是这条凌河,不然我不会莽撞下水的。” “不是,你怎么就保证万无一失啊?万一我不通水性呢!” 向石冻得牙发抖。 白露无可奈何,“秦王府的护卫长,向将军,您能不通水性吗?您要是不通水性那三年前的边城海青河之战,您是怎么跟王爷打水战的啊?” 向石摆了摆手,他现在心里一肚子好奇,“算了算了,你这丫头伶牙俐齿,聪明得很。对了,这儿是哪儿啊?刚才那是什么人啊?还有云仙谷又是什么?他们也想采继幽草……” 向石一连串好多个问题。 白露摇摇头,“先回去吧,省得引人注目。这儿是丹陵城,我们的客栈就在前面不远。这衣服粘粘的,太不舒服了。” 天就要亮了,过不了多久,路上就陆陆续续地出现人了。 若是他们这个样子出现在大街上,肯定让人怀疑。 向石也不再追问白露,两个人迅速行动,回了客栈。 一回客栈,就将湿衣裳换下。 白露将两件衣裳放在包裹中,扔到床底去,打算明天寻个时间,把这包裹处理掉,以免节外生枝。 第178章 成了传说 白露打开窗子的一条缝,只见街道上已经有人了,她眯了眯眼睛,四周看看,然后小心翼翼地关上窗子。 为了不惹人怀疑,他们连烛火都没有点。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露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别着急,我又不是不跟你说。云仙谷是个医谷,妙手回春,悬壶济世的地方,在江湖中赫赫有名。与寒山道距离很近。” “我好像……” 向石回想,“记不太清了,可能当时太暗了吧。” “不是太暗了,也不是你没有注意到,”白露沉吟。 “除非你知道,否则不可能会看到它。因为云仙谷和云雾醉山有一点相似,就是整日整夜被云雾所缭绕。” 向石了然,“哦”了一声,“原来如此,这云仙谷竟是个医谷,我毫不知晓。” 白露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向将军王府护卫,沙场将军,不是江湖中人,也没有了解过江湖,自然不知这云仙谷。你若是去问一问混江湖的,都知道云仙谷是什么地方。尤其是在江南和关中这两个地方,云仙谷和寒山道几乎成了传说。” 向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神情严肃,“对了,他们也要采继幽草!” 白露冥思苦想,“当时我们位置 有些偏僻,离得有些远,很多话我都没有听清楚,也就只听见了几个字。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采继幽草不是为了救人就是为了制香,但是采继冰草……” 向石皱眉,“继冰草是毒物,他们采了莫非是要制毒?” 白露静默片刻,“可以猜测,但并不能确定。不过他们肯定是另有目的,否则不会追杀我们的。为了采这二花,云仙谷死了不少人,不知道到底所为何事?” 思考进入了死胡同,两个人都沉默。 向石率先打破,“我好像听见了什么三日,什么殿下,什么陪葬的,其他的也没大听清楚,那老头说话声音太难辨了。你说这个殿下到底是谁?” 白露敛眉,“不知道,想来庙堂江湖有别,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皇宫里的人应当不会与江湖有什么牵扯,尤其是这寒山道和云仙谷。” 向石若有所思,摇了摇头,“不对,有的时候,庙堂江湖是不分的,互惠互利。若是说起来,皇宫中最大江湖集团就是罗蝉司。” “你的意思是……” 白露凝神庄重,她想了想,恍然大悟,“没错,有的时候确实皇宫中要借助江湖的力量,秘密除掉一个人或者将某件事情张扬,轻而易举;而反过来,江湖有了官宦 的保驾护航,行事起来,更是如虎添翼。” “对,而且你忘了,王爷就与江湖势力保持着关系,不过王爷与江南近,与关中云仙谷素无瓜葛,”向石敲了敲桌子。 “所以这个‘殿下’到底是谁呢?实在让人好奇。” 白露蹙眉,稍微迟疑,底气不是很足,“会不会是……” “是谁?” “齐王?” 白露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我也不清楚,只是怀疑,若是这个殿下真的指的是皇宫的皇子,而不是一个代号的话,那我觉得可能性最大的就是齐王。” “齐王?为什么?” 向石还不知道他和宁鸿轩隐蔽在山洞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说来话长,认真说起来,仔细分析,可能要个一天一夜的,白露觉得有些累,索性长话短说。 “江家崛起,齐王有机可乘,他本来也不是善茬,一直在韬光养晦,故意藏拙。如今王爷出事,更是他的良机,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向石闻言眉头紧皱,他起身踱步,“而且他也是最希望王爷消失,甚至是最希望王爷命丧黄泉的人!” 白露沉声,“你说的不错。但是……若是小姐,小姐应该更怀疑另外一个人,他有着比齐王还要阴狠的手段,而且身份更加特殊。” “谁? ” “江寒。” 向石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江寒?那个江家的世子?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跟我说清楚。” 白露将一杯茶都饮尽,“现在不是世子了,而是罗蝉司的指挥使,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皇上竟十分信任他……” 不知不觉外面已是白昼,阳光刺眼灼目。 白露也总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交代了,“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其他的,等回去之后,你再详细问小姐吧。” 说了那么多的话,白露口干舌燥,只觉疲惫,她将最后的茶都倒了,一饮而尽。 瞥见向石嘴唇紧抿,表情紧绷着,似乎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样子。 “经过今天这件事,恐怕我们再去寒山道就要防之又防了,不然就是自投罗网。” 白露无奈地叹了口气,“没错,而且我还有一个很担心的事,若是继幽草全被云仙谷给采走了,我们就只能去云仙谷求,或者买,不过……今夜来看,云仙谷似乎很在意这二花,必然不会给我们。” 向石拔剑,冷哼一声,“若是不给,那我们就去抢,同是江湖中人,同为两大江湖势力,看看是江南强,还是关中强。” 白露不由笑了笑,“人家江南梅花酒庄还没答应帮忙呢,你就这么确定 他们一定会来?” “确定,他们一定会来的。” 他的表情和语气似乎不是确定,而是笃定,白露闻言不由一怔,“为什么?” “这是秦王府的秘密,”向石神情严肃。 “不过事到如今,说出来也没什么。王爷目光长远,早就窥破了朝堂和江湖的关系。天工坊,七福斋,绮玉山庄,还有江南势力最广,布及天下的梅花酒庄,等等,几乎大半个江南江湖势力都归于王爷。如今,准王妃书信一到梅花酒庄,整个江南势力都会被调动,明里暗里,随处可见。” 白露听着热血澎湃,哑然失笑,甚是兴奋,拍案而起,“好!王爷真是高瞻远瞩,还留了这一手,不愧是秦王殿下!” 向石忧虑重重,“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不过对方应该还不知道我们是谁,切记小心。” 白露蹙眉,点了点头。 此时,相府外,林盈和丫头提着一些礼品在门外等候。 “林小姐?” 崔氏正在屋中与秋姨娘说些话,听到丫头来报,愣了一下,“这个时候林小姐怎么会来呢?林小姐应当是来找韵儿的吧?你告诉她韵儿不在,去江南了。” “回夫人,林小姐说想来看看您。” 崔氏又是一愣,“那,既然如此,就快请林小姐进来吧。” 第179章 试探 “夫人,我听母亲说,您最近身子欠佳,所以特地过来看看您,给您带了一些补品,对了,我还请了欢煦坊的歌姬给您热闹热闹,她们还在路上,估摸着一会就到了。” 林盈相貌美丽,活泼可爱,笑起来的时候天真烂漫,说话声音甜甜的,两只眼睛很清澈,又似乎蕴藏着更深的笑意,很惹人喜欢。 崔氏对这位林小姐颇有好感,因为韵儿觉得林小姐为人单纯,是个可以交往的朋友。 “真是麻烦林小姐了,不过歌舞什么的就不用了。” 林盈无所谓地摆摆手,笑声清脆悦耳如黄莺,“没事的,夫人,欢煦坊其中有一个歌姬叫妙音,韵姐姐也是认识的。因为这个缘故,我才专门请了妙音姑娘来的。夫人可不要嫌隙啊。” 崔氏看了看秋姨娘,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她深居简出,不喜热闹,也鲜少去参加些贵妇人小姐的宴会典礼什么的。 林盈热情活泼虽好,但崔氏难免觉得应付不来,只得求助秋姨娘。 “那就来吧,助助兴也是好的,我听说欢煦坊是江南第一乐坊,妙音姑娘是天下第一歌姬。此时能有幸一睹风采,还是要多谢林小姐。” 秋姨娘得体周到,温婉大方。 林盈歪着脑袋,满是少女般的明媚,“还是相府好,夫人姨娘皆是温柔善良,如同姐妹,亲近 极了,不像别的府中,不是夫人打压姨娘,就是姨娘说夫人坏话,争锋相对的,我都不想再去拜访第二次。” 秋姨娘掩唇一笑,“林小姐说话真有意思,不愧是林夫人的女儿。” 林盈得意地笑了笑,“这是自然,别人都说我和娘亲如出一辙,不仅是相貌,还有性子。毕竟也是亲生的嘛,就像我觉得夫人和韵姐姐也很像呀。” 提起苏清韵,崔氏的眸中划过一丝伤感。 桌子之下,秋姨娘轻轻拍了拍崔世的手,给她一个眼神,让她不要太担心。 林盈看在眼中,尴尬地咳了一声,扁了扁嘴,有些愧疚,“真是不好意思了,是我的不对。我知道韵姐姐身子不适,心情不好,所以才和郡主去了江南,这是夫人的伤心事,让夫人想起了难过的事情,实在是我太口无遮拦了。” 崔氏摇摇头,“这与林小姐没什么关系,小姐不必放在心上。我只不过……林小姐提起了,我思念韵儿罢了。” 林盈叹了一声,有些纠结,“难怪我瞧夫人身子薄弱,形容憔悴。既然这么想念韵姐姐,夫人怎么不去江南看看韵姐姐呢?韵姐姐虽然有明沁郡主陪着,但夫人毕竟是母亲,韵姐姐一定也很想您的。” 崔氏怔然,一时之间,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 秋姨娘提起茶壶,给崔氏和林盈各 自倒了两杯茶,举止落落大方,“姐姐日思夜想,当然也想陪着大小姐了,不过老爷那边还要人照顾,再者姐姐体弱,一番舟车劳顿下来,恐怕又要折损……哎,二位也别光说话,喝些茶吧。” 林盈接过茶盏,对着秋姨娘笑了笑,明眸皓齿,看起来一点心机和想法都没有,“多谢姨娘。” 秋姨娘侧身递给崔氏一盏茶,看向她的眼神坚定又宽慰,“姐姐,你也喝点。彩云微雨刚刚沏好的茶,清雅温淡,是江南好茶。” 崔氏目光伤神,却强打起精神来,“林小姐,试试看吧,韵儿在相府的时候最喜欢这样的茶了。” 林盈轻啜一口,细细品来,不由眉目含笑,“唇齿留香,不苦也不涩,是好茶。韵姐姐如今在江南,想必可以喝到不少这样子的好茶。换个方向想,夫人也不必太伤心呢。” 崔氏语气轻轻,“林小姐说的是。不管发生了什么,总是要往好的方向想,一切都会变好的。” 林盈点了点头,“没错,总会有希望的嘛!” 崔嬷嬷上了一些糕点过来。 崔氏朝林盈慈和一笑,“也不知道林小姐爱吃什么,我就让人做了些韵儿爱吃的,你和韵儿不过相差两岁,又都是京城小姐,口味应该差不多,来,尝尝。” 林盈看见糕点,眼睛更亮,甚是可人,“那… …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夫人。” 她吃了一块小巧精致的糕点,抿了一小口茶,见崔氏和秋姨娘都看着她,笑容甜甜,“夫人和姨娘也不要笑话我,我原本不饿的,但是看到相府这些甜品,谁知它居然这么不争气……” 这个姑娘实在是很可爱,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偷笑。 崔氏慈眉善目,“无妨,林小姐是韵儿的好友,小姐想吃多少便吃多少,不必跟我们客气。” “当韵姐姐的朋友可真好,太幸福了……” 林盈吃着吃着,忽然有些伤感,情绪渐渐低落,“要是韵姐姐在就好了,我还挺想念韵姐姐的。” 崔氏正要安慰她,却见她又忽然情绪高涨,“要不我去江南探望韵姐姐吧!而且正好我还可以去梅花酒庄找言松哥哥,还有还有,这个时候,江南梅花肯定开了,我好想去看看啊。” 闻言,崔氏和秋姨娘都惊了一下,秋姨娘很快就恢复过来,按住崔氏的手,示意她冷静。 “林小姐想去江南便去吧,这是您的自由,江南美景多,想必小姐也很向往。不过……” 秋姨娘迟疑片刻,“大小姐在郡主别院修养身心,听郡主来信说,大小姐不仅不爱出门,还闭不见客。虽说是林小姐,但大小姐这段日子在休养,也未必会见……” 崔氏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那个 丫头就是这样,到时候恐怕要让林小姐不开心了。” 林盈颇惋惜,却也没有办法,“那就这样吧,韵姐姐在休养,我就不打扰了。等韵姐姐什么时候好些了,我再登门拜访。” 崔氏和秋姨娘松了口气,不一会又有人来报,说是林府的丫头晚云。 “小姐,夫人唤您回家,说想要……给您看看京城男子的画像。” 林盈有点恼羞成怒,“这才什么时候,母亲就着急给我定亲事,而且我不是说了我在相府看望崔夫人吗?” “是,夫人的意思是,等您离开相府之后,不要去别的地方,回林府。” 秋姨娘笑出声,“林小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林夫人着急也是理所应当的。” 林盈脸颊微红。 她是个女儿家,提到这件事难免羞涩,晚云带的这个消息,也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她只得先离开。 “欢煦坊的歌姬们一会就到,夫人稍等片刻。” 崔氏语气柔和,“不用了林小姐,你都走了,这歌舞也没什么意思。” 林盈捧了捧脸,有些烫,“那好吧,等下次,这次都怪我母亲,真扫兴。秀晴,让欢煦坊不必来了,银子照结。” “是,小姐。” 林盈离开相府之后,秋姨娘陪着崔氏又待了一会。 崔氏对林盈赞不绝口,秋姨娘却觉得有些怪怪的,可是她又说不清哪里怪。 第180章 兴致全无 “喏,这些都得你来洗,辛苦了啊。” 一堆脏衣服被扔在了木桶中。 迎着刺目的阳光,素衣抬起来一看,果真是牡丹阁的人,她在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呵呵笑笑,若无其事,“好,翠姐姐您放心,我保证给您洗得干干净净,就像刚买回来的一样。” 翠蓉闻言嗤笑,点了点她的额头,“作为给你的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跟我作对了。哦对了,这些衣服呢……” 素衣心中忍着怒火,她看过去,只见那些衣裳丝绸精美,张扬艳丽,俱是红衣,“这似乎是夫人的衣裳呀。” “算你还有点眼力见,”翠蓉高高在上,扬着脑袋,一副矫揉造作的样子。 “这些都是夫人从锦绣坊置办的,件件都很珍贵。” “好好好,”素衣应声,扯出一个很无辜的笑容。 “翠姐姐您放心,我一定把它们洗得干干净净,就像刚买回来的一样。” 她正要接过那衣裳,不过翠蓉身子一转,戏弄似地笑,“这些衣服可不是给你洗的,说起来,你还没有资格。” “那……” 翠蓉趾高气扬的,十分嚣张,“你的主子洗。夫人吩咐过了,这些衣服必须玉姬亲手洗,注意了,这可都是丝绸,若有一分损坏,都得由芙蓉阁担着,不然惹怒了夫人,你们谁都没有好果子,到时候王爷都不会帮你们。” 素衣微微一笑,“好,我知道了。不 过主子现在在休息,还没有醒,我过一会再告知主子可以吗?” “那不行,夫人说了,我必须要亲自将这个命令传达给玉姬了,否则倒霉的可就是我了呀。” 翠蓉将衣服收起,小心呵护着衣服,姿态傲慢。 她不过是个下人,玉姬即使是妾,那也是主子,下人如此不尊重主子,岂有此理? 素衣心中无数个冷笑,琢磨着如何对付这不知天高地厚,狗仗人势的翠蓉。 “瞧你这呆样,你们玉姬到底什么时候醒啊?给个准信,我还有别的事情呢,夫人怀着孕,正是需要人的时候……” “我已经醒了。” 屋子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推开了,玉姬一袭白色衣裳,轻点妆容,素而不淡,容颜清雅,气质如兰,光是站在那一动不动,都足以让人觉得惊艳。 她缓步上前,扫了一眼翠蓉手上的衣裳,“给我吧,你刚才说的话我已经听见了。” 素衣撇嘴,觉得有些委屈。 翠蓉回过神来,将衣裳递过去,讽刺地笑了一声,极为刺耳,“既然玉姬听见了就好,也省得我再重复一遍。” “我?” 玉姬接过衣裳,轻抬眉眼,竟有些凌厉。 翠蓉愣住,不知平日里低眉顺眼的玉姬怎么变得这般凌厉了。 “你是什么身份?在我面前,你该称‘我’吗?” 玉姬的脸上明明带着笑意,却眼神幽深。 素衣挑眉,盯着翠蓉,看戏 。 翠蓉明白过来,不由脸涨得通红,一是因为被教训了,二是因为被羞辱了。 “奴婢……” “知道就好,主仆有别,你虽是牡丹阁的人,但这个道理希望你到别的地方去,也要记住。你是下人,并不尊贵,也没有资格跟主子叫板。” 玉姬淡笑,言语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刻薄。 翠蓉恼羞成怒,却也不敢发作,“是……” “下去吧,转告雪姬夫人一声,衣裳什么时候晾干我什么时候送过去,不必差人来取,我亲自送过去。” 玉姬将衣裳随意地放在素衣洗衣服的木桶旁边,跟那些下人的衣裳堆在一起。 翠蓉看在眼中,回去就将这件事添油加醋地告到了苏映雪面前,果真把还怀着孕的苏映雪气得够呛,扬言要去教训玉姬。 最后还是给大夫拦住了,说保胎要紧。 苏映雪怀孕期间,脾气更大,又将屋内的东西摔得稀巴烂。 几位大夫都是齐王府请来的,来自京城各个药堂医馆。 在苏映雪怀孕的这段日子里,他们不能去其他地方,只能待在齐王府,一步不离地看着苏映雪。 这份工作可不好做,他们也没想到这位雪姬竟这般难伺候,若有什么闪失,全都怪在他们头上。 此时心中都生了悔意。 可惜也没办法,即使不愿意,齐王府也会逼着来。 原本互生嫌隙的几个医馆之间,在苏映雪的逼迫下,竟也 生了惺惺相惜之感。 “真是活该,也不怕自己保不住胎。还有翠蓉那个丫头,狐假虎威,可不威风吗?我看在芳月面前,不也是怂成那样。” 素衣将那些下人衣裳全都泡在水中,可怜巴巴地就倒了一点点皂角粉,她本就打算随便洗洗。 玉姬冷笑,眯了眯眼睛,“翠蓉……” 素衣忽然眼睛一亮,放下衣裳,看向玉姬,两个人没有说话,但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素衣的眼神,狡黠,像是看见了猎物一般,想要去戏耍,去玩,弄。 玉姬的眼神高深,仿佛陷阱已经布好,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京城安宁,无事。 临江酒楼二楼包间里,宁鸿奕约江寒在这见面,他们行事小心,暗中又有人保护,没有人怀疑。 “江指挥使,怎么样?我做的不错吧?” 短短的时日里,朝堂局势翻天覆地,江家的力量,不,是江寒的力量,他已经目睹得一清二楚了。 江寒抛出橄榄枝,总归他是得了便宜的人,做人也要讲究感恩。 除此以外,他这次邀请,还有别的目的。 就是想让江寒在他父皇面前为他再多多美言几句。 江寒斟酒,面无表情,“齐王殿下的意图我知晓,声名须得与能力配上。陛下才会相信。” 宁鸿奕皱眉,“怎么?指挥使的意思是我的声名与能力不配?我为京兆府做了那么多事,京城人现在都知道我, 都觉得我比秦王要厉害得多。” “殿下觉得配?” 江寒表情冷冷的,“不要当罗蝉司是吃素的,每一日的传言,罗蝉司都能准确地捕捉到。” “指挥使明智。” 宁鸿奕脸上的笑容都已经没了。 江寒无动于衷,“齐王殿下,体察民情,无私奉献,缕立奇功,为皇上排忧解难,为百姓安居乐业。有了您,京城两道平安,白日无抢劫,夜里无盗贼,安然无恙。天下安宁,齐王殿下真是蒙尘的明珠,蛰伏的奇才,京城的希望,百姓的希望。” 宁鸿奕听着脸色都变了,不太好看。 江寒刻板的语调说出来这话,听起来就像是个笑话。 “散布言论,好评如潮,也要名副其实才行,否则就是打肿脸充胖子,”江寒倒酒,冷笑一声。 “虚张声势。殿下也该劝贵府的雪姬收敛二三,侍妾所做不是为了殿下的声名好,而是再给我机会抓你把柄。” 宁鸿奕灌了一杯酒下肚,说话咬牙切齿,“江大人说的是,我会好好提醒夫人的。” “殿下也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您的那些提议并非您所提,要么二韩,您的谋士,或是京兆尹韩大人,要么贵府另一位侍妾。” 江寒若有所指,“然而功劳全归自己。殿下应该知道,陛下最厌恶欺骗,若是让殿下知道,殿下可要小心了。” 江寒放下酒杯,起身离开。 宁鸿奕兴致全无,气急败坏。 第181章 文武之论 江寒驾马,离开临江酒楼,转进街道,人群中自然而然地就散开一条道,骏马越过,风姿英朗,只是有些狠毒,令人生惧。 京城因为郑国入侵那会大乱,罗蝉司的指挥使没少让他们提心吊胆,即使是事归平静之后,百姓亦是觉得江寒可怕。 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总是有一种人,光是站在那,一言不发,就足以令人心生畏惧。 江寒就是这样的人。 此时,江寒纵马,正要回宫,在曲虞街遇到了刚刚下朝的苏相和御史台林大人,他们二人骑马结伴而行,似乎在谈论着什么严重的事情,眉头紧蹙,忧虑重重的模样。 “二位大人别来无恙。” 既然打了照面,总不能面面相觑,然后就跟没有看见一样吧。 江寒勒住缰绳,淡淡说了一声。 “江指挥使,别来无恙。” 苏相和林靖各应了一声。 “二位皆是国家栋梁,陛下的心腹老臣,瞧你们面容凝重,想必是在烦恼国家大事,为陛下寻求法子,排忧解难吧。” 江寒的语气没有任何不妥,跟他以往一样,很是正常。 但这话,苏相和林靖听了,都觉得含着些讽刺之意,叫人不舒服。 “江指挥使言重了,都是朝臣,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考虑国事家事都是应该的,本分之事罢了,没有江指挥使说得那般漂亮 。” 苏相不卑不亢,却很忌惮这个罗蝉司指挥使。 要知道,江寒可比想象中的还要可怕。 江寒轻笑一声,“苏相说得不错,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本分职责罢了。不过今日难得有缘与二位大人见面,不说这些扰人心烦的朝事了,再说了我一介莽夫,也不懂这个。” 苏相和林靖各看一眼,眼中划过谨慎。 “那不知江大人想谈些什么呢?” 林靖无奈地笑了笑,“江大人年轻有为,小小年纪便成了号令天底下最厉害的罗蝉司指挥使,若江大人说自己是莽夫,那我们两个老头子岂不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江寒挑眉,“林大人谬赞,其实你我不都一样嘛,为陛下尽职尽责,只不过分工不一样罢了。再说了,文才者未必输于武才者。自古以来,无数的历史验证了一件事,刀剑伤人,而笔更伤人,血流不止,死了就是死了,过眼云烟,无人记得,而笔杆子留下来的印记却流传下去,很久很久,万古流芳亦或是遗臭万年。活到最后的往往是文才者。苏大人,林大人,您二位觉得呢?” 江寒若无其事,将问题抛给他们俩。 这明显挖了坑的问题,苏相和林靖都在对方的眼神看到了谨慎与疑惑。 谨慎是害怕被江寒这个小狐狸给抓住把柄,疑惑是疑惑 他为何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们对江寒实在是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他的身份,其余一概不知。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目前的局势,确实是苏相和林靖占了下风。 “江大人年轻,却能窥破这般道理,睿智聪慧,后生可畏,实在是令我等欣慰。能有江大人在陛下身边,我们也就放心了。至于你所说的文武之论,也有道理,不过我倒觉得没有必要泾渭分明。能万古流芳的是有功有劳之辈,遗臭万年者是害人伤国者,与文还是与武,在我看来关系都不大。可不管怎么说,能活到最后的,谁知他是属文还是属武?冥冥之中,自有预料。” 苏相呵呵笑着。 他在心中哀叹一声,可不是后生可畏吗? 他们两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竟然对个江寒束手无策,真是悲哀。 江寒似笑非笑,看向林靖,在等着林靖的回答。 “我与苏大人意见一致,无需刻意强调是文是武。文才者善文,官场是他们的天地,武才者善武,沙场是他们的用武之地,沙场之上,无人能敌。虽说文武有个分界,但本质相差不大,利益理应是一样。在朝中,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官,都是为了保护百姓,保护国土而存在的。说到底,都是皇上的臣子,理应同心尊崇陛下,爱戴百姓才 是。” 江寒啧啧称叹,忍不住拍了拍掌,“虽然我们意见不同,但能听到曾经名动京城的二位状元的辩论,而且又这般精彩有意思,实在是我江寒三生有幸。” 他话虽是这么说的,不过眼眸之中始终幽深不可见。 “对了,既然我们不知怎地谈到了文与武,我倒想起了一个人。说起年轻有为,文武双全,在这京城,或者是在这宁国天下,百姓心中都会不约而同地想起一个人。这个人……苏大人和林大人应当也知道吧?” 怎么不知? 年轻有为,文武双全,这些都是秦王宁鸿轩的代名词。 苏相和林靖神情严肃,心想江寒铺垫了那么久,原来就是要引出宁鸿轩。 他和林靖已经是众人眼中的秦王派,朝堂之下心照不宣,这江寒终于…… 要对他们下手了吗? “秦王殿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苏相皮笑肉不笑,用官场上的那一套对付江寒,“江指挥使怎么提起秦王殿下,莫不是殿下有消息了?” 江寒看向那天边的阳光,又艳丽又刺骨,“可能要让二位大人失望了,至今没有消息,好像秦王殿下人间蒸发了一样。” 林靖叹了一声,“真是令人担心,如今边城平定了,可是秦王殿下,南宫将军却都消失不见了,我宁国到底还是损失惨重啊。” “林大人担心的是,”江寒摸着马儿。 “还有苏大小姐……” 苏相心头一震,万分警惕地看向江寒。 江寒仿佛只是随意地提起了一个人,“可怜苏大大小姐原本的十里红妆,心意付与谁说?前些日子陛下还跟我说起了,秦王殿下久久没有讯息,不妨就取消了殿下与小姐的婚约,为小姐另觅良缘。” 苏相保持冷静,“若是这件事,陛下应该与我商量才是。” “这件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陛下愁恼甚多,心中只是有个想法罢了。” 江寒琢磨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今日能与二位谈论,甚是觉得痛快,日后如有时间,别忘了江某。” 江寒抱拳,苏相和林靖皆是告别。 他纵马离去,扬起灰尘。 苏相和林靖摇了摇头,松了口气,“走吧。” 心照不宣,江寒是个小狐狸。 这个人的父亲是江暮,叔叔是江昭,师傅是洛岩。 随便哪一个都是顶尖的阴谋家,野心家,心狠手辣,唯利是图,人精似的。 能被这三个人养出来的人,心思永远都不可能单纯。 苏相和林靖都心知肚明这个道理,所以在江寒面前,从一开始,就下意识地防备。 有防备不是坏事,但是过度的防备本身就是源于畏惧,害怕。 江寒纵马,嘴角勾起,寒冬时节,他的笑与冬天的风很相似。 第182章 活色生香 临江酒楼,程妙音在窗边,看着京城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她手中拿着蜜饯袋子,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吃着蜜饯,口中甚是甜。 她见有人来了,笑了一声,“到底是京城啊,每一天都是热热闹闹的,每一天都是繁华景象。以前在江南,觉得江南已经够繁华了。来了京城之后,才发觉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是的,姑娘。姑娘,掌柜的让我来找您,说有位客人想听会琵琶曲,掌柜的说了,是贵客。” 幻儿是临江酒楼打杂的丫头。 她自小就在临江酒楼,也见过不少贵妇人小姐,艳压群芳的花魁歌姬之类的人物。 在幻儿眼中,程妙音是她所见过的最有风情的一个。 眼角泪痣,环佩叮当,莲步之间,有香气袭人。 虽是歌姬女子,但气质不亚于小家碧玉,或是大家闺秀。 “这些都给你吧,我不吃了。” 程妙音关上窗子,将蜜饯袋子给了幻儿,然后坐到了梳妆镜前,“不知是哪位贵客?需不需要我重新打扮一下?” 这可是甜米斋的蜜饯,这么小小的一袋比他们每月的工钱还要贵,而且幻儿最喜欢吃这个,她每月都存着积蓄,就是希望能买到甜米斋蜜饯。 幻儿看着塞在自己手中的袋子,顿觉受宠若惊,脸和耳朵都红了,“多谢姑娘…… ” “没事,对了,我问你话呢,”程妙音笑了一声,悦耳如莺。 “你这丫头,怎么就盯着这蜜饯看了,若是喜欢,就跟我说,我明日就差人去多买点。” “不用不用,太麻烦姑娘了,多谢姑娘……” 幻儿感激不尽,越发觉得程妙音人美心善。 程妙音转过身来,含笑看着她,“那么,我问你话,你的回答呢?” 幻儿脸色涨得通红,很不好意思,她都不敢看着程妙音的眼睛,“对不起对不起,姑娘,您刚才问了什么?” 真是丢脸,只顾着甜米斋蜜饯了…… 程妙音笑了出声,温柔极了,不急不慢,“我说是哪位贵客,需不需要我重新打扮一下?” “是齐王殿下。姑娘不用再重新打扮,这样就已经很美了。” 幻儿有些拘束,放不开,畏畏缩缩的,她的开心全都写在脸上。 程妙音觉得这个丫头还是有几分可爱的。 “齐王殿下?一个人吗?” 她若无其事地照看镜子,拿起眉笔轻轻描了一下。 “是的姑娘,掌柜的在那陪殿下喝酒呢,说是等您。” 贵客等候,自然是怠慢不得了。 幻儿抱着琵琶,带程妙音去了二楼雅间,掌柜的一见她来了,笑得花枝乱颤,“哎呀,妙音你可算来了,齐王殿下一直等着你呢。” 程妙音微微一笑,俯身 行了个礼,落落大方,“参见齐王殿下,姗姗来迟,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宁鸿奕摆摆手,“妙音姑娘不必客气,姑娘的琵琶乐如天上音,多等一会算不了什么。” 掌柜的挤眉弄眼,“那……我们就先退下了。” 留下个不怀好意的笑容,然后掌柜的就拉着幻儿出去了,剩下便只是程妙音和宁鸿奕了。 妙音调着琵琶弦,“不知殿下想听什么曲子?江南曲子我都会弹,京城的会一些,不过不多,正在学习当中……” “妙音姑娘,咱们今天不弹曲子,来来来,妙音姑娘请,这是我特意让掌柜的送上来的饭菜,都是京城名点,每一样都享誉天下,甚至有其他地方的人不惜千里迢迢,远道而来至京城,就是为了一品其味。” 宁鸿奕一个一个给她介绍着,还亲自给她斟茶。 他的笑容中带着别种意思,就好像是有事相求,也好像是在讨好或者套话。 “活色生香,听起来很是诱人。” 程妙音莞尔笑颜,“不过齐王殿下如此殷勤招待我,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宁鸿奕拍手,“妙音姑娘冰雪聪明,跟姑娘这样的聪明人说话果然就是痛快。” 程妙音笑了一声,“殿下谬赞了,不过我很好奇,殿下所为何事?妙音只是一个寄居京城的歌姬罢了,齐王 殿下身份尊贵,能从我这获取到什么?” “妙音姑娘,天下第一个歌姬的名称不是白叫的,切勿妄自菲薄。” 宁鸿奕说得意味深长,“能成为妙音姑娘入幕之宾的人,非富即贵,都不是寻常人。” 程妙音挑眉,“殿下说这话甚有意思。只是不知道,殿下到底指的是谁呢?恕妙音愚钝,殿下不妨直说。” 宁鸿奕摸索着杯盏,似笑非笑,“我听说罗蝉司江寒江指挥使与妙音姑娘甚是投缘,可有此事?” “原来殿下问的是这个,”妙音了然。 “江大人刀头舔血之人,平日里见惯了生死,压力与痛苦难免大,而乐曲则是缓解的最佳方法。所以江大人偶然会来听我弹弹琵琶,若说投缘,其实也还好……” 她似乎在回想,“虽然我只是女流之辈,与江大人不是一路人。不过江大人愿意来我这听琵琶,也是妙音的荣幸。” 宁鸿奕仔细盯着她,笑容很深,诱导一般的语气,“那江大人有没有跟你说过一些事情?什么事情都算,只要是妙音姑娘能想起来的,就都告诉我吧。” 程妙音看着他,轻蹙秀眉,满是疑惑与不解,不过她好歹出生江南欢煦坊,自然知道青楼楚馆还有个人人心照不宣的称号,那就是打探消息。 妙音笑了笑,端着茶盏,啜饮一口。 “只要妙音姑娘能告诉我,妙音姑娘想要什么,本王都可以答应你。” 宁鸿奕志得意满,拿出齐王府的气势来压人。 程妙音放下茶盏,若有所思,嘴角含着似有似无的笑,“齐王殿下这话当真?” “我是王爷,说的话自然当真了!” 宁鸿奕放下豪言。 程妙音却不由地笑出声来,摇摇头,“王爷这般自信,倒是让妙音觉得对不住了。这位大人整日板着张脸,冷血无情,又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原本再好看再俊朗的外表,都显得不近人情了。” 宁鸿奕迫不及待地等着她下文。 “对于江寒江指挥使,殿下应当比我清楚才是,这位大人那相貌与气质,行事方式,殿下觉得他会将事情与我这个初见不久的琵琶女说?如此的话,那江大人岂不是失了分寸?” 程妙音面容无奈,吐气如兰,“我也很想帮殿下这个忙,可真的是力不从心呀。” 宁鸿奕甚是失望,不甘心地又追问了一遍,“真的什么都没有跟你说?” 妙音摇头。 宁鸿奕愤恨地将杯子重重放在桌子上,心道这个江寒的防备心真的是重。 程妙音淡笑,泰然自若地为他满上酒,“殿下,您消消气。” 既然没有用途,那宁鸿奕也就不待在这了,匆匆忙忙离开,看背影似乎气还没有消。 第183章 添油加醋 程妙音端着茶壶闻了闻,点了点头,脸上浮现笑意,给自己倒了一杯,自言自语着,“上好的红茶,妙得很。沉不住气的人是不懂得欣赏的。” 她气定神闲地在屋中品茶,过了会才抱着琵琶回自己的屋中。 一回屋,便打开了窗,看着楼下远方,她随意拿了桌边一只埙,吹了吹,声音沧桑凄凉。 “姑娘,叙绫姐姐说您找我?” 不一会,妙音的丫头叙绫,带着幻儿过来了,幻儿看起来仍有些局促,但她眼睛清澈,有光亮,尤其是在面对程妙音的时候。 “幻儿,你跟着叙绫去街上,帮我置办些东西,叙绫,我昨日已经跟你说过了。” 程妙音打了个哈欠,“我有些乏了,想休息一会,就辛苦你们两个了。” “是,姑娘。” 然后叙绫便带着幻儿出去了。 女子需要买的东西无非是些胭脂水粉,珠钗首饰,这么东西又很快就都买好了。 别看幻儿身子骨弱,却能提不少东西,沉默寡言,但办事很妥当。 “叙绫姐姐,这些都好了吗?” 叙绫挽着她的肩膀,笑了笑,“还有最后一站,甜米斋。” “啊?姑娘要买蜜饯吗?” 幻儿一愣,忍不住想起刚刚不久尝过的蜜饯口味,忽然觉得唇齿生津,又想吃了。 “小姐平日里不怎么喜欢吃零嘴,不过对甜米斋的蜜饯倒是情有独钟,走吧, 这回小姐要多种口味。” 看幻儿呆呆傻傻的样子,叙绫摇了摇头,直接将她拉走。 甜米斋生意火爆,人满为患。 一进去,就闻到了甜甜的香味,很是诱人。 叙绫见准时机,神不知鬼不觉地挤掉了一个人的位置。 “呀,小萍姐姐也在呀?颜若姑娘可是贪嘴想吃蜜饯了?” 叫小萍的丫头回头看了一眼,冷哼一声,说话也阴阳怪气的,“这不是妙音姑娘的叙绫妹妹吗?真是太巧了,出门真应该看看黄历,否则就这样不干不净地遇到不顺心的人,得多晦气啊。” 叙绫丝毫不恼,笑眯眯的,“姐姐是应该多看看黄历,否则您心里不舒服的,伺候颜若姑娘也伺候不好,还惹得姑娘不高兴,岂不又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让颜若姑娘没生意嘛。” “你!” 小萍变脸,“我们姑娘是杏花楼的头牌,姿色一绝,岂是什么区区江南的歌姬能比的?” “哦,是吗?” 小萍的气势越张扬,叙绫笑得越是开心,“首先,姐姐这么说,将含烟姑娘放在哪里?其次,我们妙音姑娘可不是什么区区歌姬,天下第一歌姬,就是你杏花楼的花魁含烟都要敬我们姑娘三分……而且,我们姑娘现在在京城风头无二,且不说罗蝉司的指挥使,就是齐王殿下来了,也是齐王殿下等我们姑娘。对吧幻儿?” 两个人 谁都不让谁,吵个不休。 幻儿在一旁,都快听不过来了,她迷迷糊糊地点头。 随后,就有人听见了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齐王府中,芳月刻板地教训着丫头,“刚才在甜米斋听见的事情不要告诉夫人,否则夫人恼怒,动了胎气,不管出了什么事情,你们都逃不了干系。” “为什么?” 翠蓉最不服气,傲慢极了,“要不是你刚才拦着我,我非得把那小蹄子的脸打得她爹妈都不认识!” 芳月皱眉,表情很严肃,“你打吧,你自己痛快了不要紧,传出去夫人倒落下了不好的名声。” “芳月你什么意思?” 翠蓉哼了一声,“那臭不要脸的丫头不知廉耻,居然还把这件事当作个炫耀事!不行,我非得告诉夫人不可,好好教训一下那不知规矩的臭丫头,还有那就爱搔首弄姿的什么江南歌姬!我呸,也真好意思,真是厚颜无耻!” 翠蓉又嚣张又冲动,芳月和三四个丫头都拦不住她,卯足了劲就要去牡丹阁。 “翠蓉姐姐,我衣服已经洗好晾干啦,刚送到你屋里去,原来你在这啊……” 素衣蹦蹦跳跳着出现,天真烂漫地笑,看起来很高兴,可惜翠蓉看她很不顺眼,现在又一肚子火气,看见素衣更是不得喜,没听她把话说完,就将人给狠狠推开,“滚!” 幸好有芳月拉着素衣, 这才没有跌倒,否则以素衣这小胳膊小腿,被翠蓉那么残暴地一推,不流点血,皮肉伤也是不可避免的。 虽然平日里不合,但也没想到她态度极其恶劣,素衣都愣住了。 “你先回去吧,别惹她。” 芳月淡淡说了一声,然后便放下素衣去追那翠蓉了。 素衣拍了拍衣角尘灰还有因为躲在树后面沾上的碎叶子,她眯着眼睛,看向她们离开的方向。 “好一条忠心护主的恶狗啊。以前觉得落樱狗仗人势,现在有了翠蓉,落樱在她面前,都显得乖顺如羊。” 玉姬穿针引线。 素衣笑了笑,凑近,放低声音,“玉露姐姐,恰逢时机,我们的计划也可以开始了吧?那个翠蓉太讨人厌了,从没有觉得一个人这么讨厌过,天天欺负我们,我还得赔笑,真快受不了了。” “随时都可以。” 玉姬微微一笑,若无其事。 那边芳月留有余地,翠蓉力气又大,要拉住她也挺难的。 所以,齐王殿下私会妙音这件事就传到了苏映雪的耳中。 苏映雪的眼里揉不得沙子,即使她不是真的爱宁鸿奕,但是她也不许他跟别的女人厮混。 翠蓉最擅长添油加醋,说得有声有色的。 差点没把苏映雪给气死,又是砸花瓶瓷杯,就连前几日才置办来的上好的琉璃碗都给砸了。 大夫苦口婆心地劝都没有用,甚至还惹得 苏映雪更加来气,让那些大夫都滚。 因祸得福? 反正那些大夫都不想呆了,这大小姐脾气,真是伺候不来,从来没有遇到一个比这位更过分的。 钱不要也算,保命要紧。 芳月一进来,就听见咣铛响的声音,还有一群大夫个个都准备离开,原本苦不堪言的,这会脸上都带了笑容,仿佛已经苦尽甘来。 “诸位先生,为什么要走呀?夫人怀孕期间,还劳诸位多关照呢。” 芳月连忙上前挽留。 白大夫摆手,“不用啦,芳月姑娘,夫人亲口让我们滚的。我们几个啊,伺候不起夫人,实在是惭愧,希望齐王府能够找到妙手神仙。” 张大夫也说,他搓着手,甚是兴奋,“对啊,我们都是凡人,能力有限,怕是管不住夫人了。就此别过,就此别过啊!” “可是夫人现在大怒,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呀?几位留下来,到时候还能有个照顾,王爷也不会多指责什么。若是几位这个时候走了,王爷怪罪下来,恐怕几位不好交代呀。” 芳月这话一说,原本要走的人都犹豫了。 白大夫哀叹不断地丢下行李,“算了,看在芳月姑娘的面子上,我们就再忍忍,倒了八辈子血霉,要来伺候这位主,哎,芳月姑娘,你人好,我们就抱怨抱怨,千万别说出去……” 芳月有些同情他们,“这是自然,放心吧。” 第184章 一场闹剧 苏映雪气不过,要亲自去临江酒楼找那妙音和叙绫讨个说法。 她小腹微微隆起,还这般大动肝火,谁看了都忍不住替她担心,唯独苏映雪自己毫不担心。 “夫人,您不能出去,现在您还怀着孩子呢,若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 芳月拦在牡丹阁门口,眉头紧蹙,甚是顾虑。 苏映雪冷笑一声,“想拦我?我跟你说,我要出去,没人敢拦我!还有,你别以为自己是珠妃宫中出来的丫头,就敢对我大不敬,我警告你,在齐王府,你就是一个小丫头!” 翠蓉站在苏映雪旁边,理直气壮,装腔作势,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就是,芳月,你也是夫人的丫头,可你眼睁睁看着那群低贱的丫头妄加议论王爷和那下流的妓子,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蔑视夫人!” 苏映雪表情显得狰狞,捏紧了拳头。 “没有蔑视夫人,她们也只不过说了一点点而已……” 芳月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翠蓉打断,“议论王爷和那妓子,这种事情也能用来争吵攀比,难道她们的眼中还有夫人吗?这不是蔑视,那芳月姑娘不妨告诉告诉我,到底什么是蔑视,到什么地步,芳月姑娘才能不胳膊肘往外拐呢?” “够了,我回来再收拾你!” 苏映雪恶狠狠地瞪着芳月,一把将她推开。 翠蓉冲芳月哼了一声,得意洋洋的,活让人来气。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拦着夫人?你们几个,快去找王爷!京兆府,朱府,还有街道两侧,王爷常去的几个地方都去找找看。还有韩先生那边,去知会一声。” 即使在这个情况下,芳月依旧沉着冷静,不像其他人一样乱得没有分寸了。 “是!” 王府西边的书房,韩桦将门关起来,丢下书卷,哀叹一声,这齐王府又要人仰马翻了。 芳月在广曲街那边找到了宁鸿奕。 听到这件事,震惊无比,瞪大了眼睛,只得匆匆告别刑部尚书的公子。 临江酒楼,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说说笑笑。 宁鸿奕一进来,就看见那些人的眼神都过来了,心理暗示下,他越来越觉得这些人眼神异样,带着看热闹的意思。 宁鸿奕重重地拂袖,穿过人群,却没有发现苏映雪。 “哎哟,王爷您可算是来了……” 掌柜的面色焦急,“您快上来吧,夫人……” 她看了看四周,脸涨得有些红,羞于说出口。 宁鸿奕听见人群窃窃私语,铁青着脸跟着掌柜的上去了,芳月挥挥手,看着这满是人,皱了皱眉,“各自都散去 吧。不是什么大事情,误会罢了。” 这些人就喜欢看热闹,所以才会在这。 芳月一句话,自然叫不走他们。 走廊中,宁鸿奕还没进去,就听见了骚动声,瓷器破碎的声音,说句难听的话,他太熟悉了。 果然,一推开门,就是苏映雪在扔瓷器。 苏映雪对妙音恶语相向,翠蓉在一旁火上浇油,而妙音,脸色不好,叙绫和幻儿挡在妙音面前。 毕竟遇到这种情况,对方又像泼妇一样蛮横不讲理,一般人都难以保持微笑。 “这可是前朝唐窑烧制的雪花白瓷,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弄来的呢……” 掌柜的十分心疼,哭兮兮地捧着碎片,双手颤抖。 宁鸿奕第一次觉得丢脸,“算我账上!都算我账上!” 他大步向前,阻止了苏映雪,攥住了她的手,将她手中的茶杯夺下,里面还有滚,烫的茶。 “王爷!” 苏映雪脸色凶相未褪,看见宁鸿奕出现,立马就换了一副泫然欲泣,委屈巴巴的样子,“王爷,您可算来了,您说,她是不是勾引您了!” 妙音抱着肩膀,表情淡淡,看向宁鸿奕,“我想雪姬可能是误会了,王爷,劳烦您跟雪姬解释清楚了,我身子乏了,想休息。掌柜的,麻烦再给我安排一间屋子吧。” 谁都能看出妙音的不悦。 “抱歉了,妙音姑娘,改日我再赔罪。” 这位天下第一歌姬生气,就意味着不表演不谈琵琶,就意味着他们临江酒楼的生意要少。 细思极恐,掌柜的连忙扶着妙音,无微不至,“好好好,姑娘小心身子,我马上就让人去收拾,您先到我那坐一会吧,姑娘想不想吃些什么呀……” 苏映雪听宁鸿奕说要赔罪,更是气得不轻,她瞪大眼睛,觉得不可理喻,她气还没消,程妙音怎么能走呢? 在她看来,这也是一种心虚。 “夫人,你还怀着身子呢,怎么这般冲动?” 看在她怀孕的份上,宁鸿奕强忍着心中的不悦,拉着她坐下,“没事吧?千万能动了胎气。” 苏映雪推开宁鸿奕,“王爷,您说,是不是那个小狐狸精勾引你的!” “不是,你误会了……” 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心疼之余,宁鸿奕又有些烦躁。 他不耐烦地叹了口气,让翠蓉守着门口,将找妙音的缘由和谈话的内容告诉苏映雪。 “映雪,你跟她们那些人较什么劲啊?她们不过逞口舌之快罢了,你是王府的贵夫人,如今跟歌姬,跟丫头置气,不是让人笑话吗?” 宁鸿奕面色复杂,“何况你还怀着孩子,太危险了 映雪。” 楼下那些人估计都知道了,以京城小道消息的传播速度,估计不到一天,这事就传开了,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声誉,又要被…… 宁鸿奕叹了一声,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苏映雪冷静下来,也发现自己又闯祸了。 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暗道自己怎么总是意气用事。 她抚着小腹,泪如雨下,“映雪还不是为了王爷好吗?那些丫头妄加议论王爷,我……”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回去好好养胎吧。” 宁鸿奕捏着眉头,有些疲累。 苏映雪脸色一僵,眼泪更多了。 翠蓉欲言又止,浑身不自在。 芳月上来,满头是汗,“王爷,这会要走吗?” “怎么了?” 芳月犹豫片刻,“楼下很多人,现在出去的话……” 宁鸿奕阴沉着脸,捶了下桌子,茶盏震了一震。 苏映雪心中一惊,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以前不论发生什么,谁对谁错,宁鸿奕都会一直护着她的,小心翼翼地呵护她,怎么这回不一样了? “罢了,既然走不了,那我们就好好论论这事。” 宁鸿奕字字句句都含着烦躁,瞥见翠蓉手舞足蹈,准备长篇大论的时候,他冷笑一声,“芳月,你来说。” 翠蓉心中忽然不安。 第185章 一波未平 芳月将事情原委说个清楚,她面容冷静,一丝不苟,不被任何慌乱所扰,此时更是泰然自若,漠然无视翠蓉和苏映雪的瞪视。 毕竟曾是珠妃娘娘身边的宫女,珠妃又很是喜爱她,宁鸿奕对这个丫头自然是十分信任的。 她说的话,在宁鸿奕看来,比翠蓉说的更有效。 “放肆!” 宁鸿奕狠狠地拍了下桌子,瞪着翠蓉,“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鼓动怂恿夫人,光天化日之下,不分青红皂白带着夫人闯进临江酒楼,大闹妙音姑娘!全然不顾夫人还怀着身孕,真是居心叵测,图谋不轨!” 翠蓉吓得直发软,“嘭通”一声跪下来,“王爷您息怒啊,奴婢也是为了夫人好,为了齐王府的名声好,那几个臭丫头都在传王爷您和那个歌姬有染,这是将夫人置于何地啊?奴婢看不过去,不忍心欺骗夫人,所以这才……” 宁鸿奕心头一股子火气,将茶盏直直地摔了过去。 茶盏四分裂,翠蓉惊叫一声,心有余悸。 在场的丫头们都被震住了,连恃宠而骄的苏映雪都心惊胆战,对于这样盛怒之下的宁鸿奕有了一丝畏惧。 的确,宁鸿奕从未如此生气过,就算生气,在苏映雪面前,也一直是偏宠她的,从来不会发脾气。 “为了夫人好?” 宁鸿奕此时急需要一个发 泄的口,正好这件事追根到底还是翠蓉的错,“你要是真的为了夫人好,就不会不顾及夫人需要养身子,添油加醋,火上浇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会怎么说,夫人耳根子软,被你在后面煽动,你说,你是不是意图在此,就想让夫人保不住孩子!” 苏映雪脸色惨白,她柔弱无骨地拉了拉宁鸿奕,轻声说,“王爷,您看,我这不是没事吗?” “没事是侥幸,命大,若是有事了,这个丫头又该当何罪!” 宁鸿奕对苏映雪的感情也变得复杂,重重地哼了一声,“真是岂有此理,竟然肆意摆弄我齐王府的夫人,这个丫头断然不能留了!” 翠蓉毫无血色,连哭带磕头,“王爷饶命啊,夫人饶命啊,奴婢以后不敢了,奴婢保证没有下一次了,还请王爷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啊。” 她见宁鸿奕神情冷漠,无动于衷,又转向苏映雪,抱着她的腿,哭得稀里哗啦,“夫人,夫人,求求您,就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奴婢也是为了夫人的尊严,为了齐王府的名声好啊……” 苏映雪有些犹豫,毕竟在那么丫头中,只有翠蓉最合她心意。 她见她这副鬼样子,于心不忍,正打算跟宁鸿奕求求情,却见宁鸿奕冷笑,怒火滔天,似乎觉得不可思议。 “为了我齐王府的名声好?真 是笑话,你出去瞧瞧,看看,听听,外面是怎么说我齐王府,又是怎么看我齐王府的!谁不是在议论,谁不是再笑话?这就是你所说的为齐王府好?” 翠蓉听了这话更是哭得凄惨,她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苏映雪的身上,哭哭啼啼地求着苏映雪。 然而苏映雪的话卡在喉咙中,上也上下去,下也下不来。 别说翠蓉了,这回恐怕连她都要受牵连。 她甚至开始怪罪起翠蓉这个丫头,怎么就那么冲动,受了这丫头的蛊惑,大庭广众之下,就要去找那见不得光的妓子教训。 且不说自己还怀着齐王府的骨肉,最关键的是,在这个节点上,齐王府的名声刚刚有点起色,这么一闹,齐王府怕是又…… 苏映雪越想越觉得这次她大错特错,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她再看跪地求饶的翠蓉,觉得这是个烫手山芋,还是处理掉好。 翠蓉接触到苏映雪那冷漠的眼神之后,整颗心都凉了。 “夫人可是不舒服?” 芳月给苏映雪递了个台阶,本还想给她倒一杯茶,可惜桌上的杯盏全都给扔了。 苏映雪闻言,闭眼揉了揉太阳穴,睁开眼睛后似乎更苍白虚弱了,“王爷,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我的错,是我眼光短浅,没有顾及齐王府的名声,也是我性格冲动,受了这丫头的蛊 惑。王爷……” 她抚着小腹,眼睛无光,很不舒服,昏昏欲睡的模样。 毕竟她还怀着孩子,宁鸿奕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扶着她,“夫人,千万要小心身子啊。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这个孩子,我们说好了要好好保护他的。” 苏映雪泪珠滑落眼角,“王爷,我对不住这个孩子,对不住您,更对不住齐王府。” “罢了,你好好养胎吧,我自有方法善后。” 宁鸿奕叹了一声,无可奈何,将烦闷藏起来。 翠蓉知道自己要完了,憋着一句话也不敢说,哭得脸色通红。 她的哭声实在是太让人心烦了,苏映雪皱了皱眉,试探地问,“王爷,这个丫头,您打算怎么处置?” 宁鸿奕冷笑,“带回府中,杖毙。” 翠蓉吓得直哆嗦,又哭又喊着求饶。 宁鸿奕听着心烦意乱,指了指门口站着的两个丫头,“把她的嘴给我堵上!” 好不容易总算不嚎了。 宁鸿奕简直现在就想杀了她,但是在临江酒楼杀了丫头,传出去之后,让人觉得是齐王府心虚。 所以他要将人带回齐王府,什么地方的人,就在什么地方受死。 “王爷……” 苏映雪欲言又止,宁鸿奕气头上,压根也没在意她,“芳月,你去外面看看情况。” 芳月应声,没过多久便回来了,“王爷, 楼下的人已经散开了,今日禁卫军巡街,人们畏惧,都走了。我在走廊上碰见掌柜的,掌柜的说如果我们要走的话,可以带我们走酒楼外面的那条道。” 宁鸿奕闻言面色更加糟糕,“什么?禁卫军巡街……” 那岂不就意味着禁卫军也知道了这件事,宁鸿奕觉得窝心极了。 他跟禁卫军打过交道,禁卫军的头领是个奇怪的人,可以将军队训练有素,也是个吊儿郎当,喜欢坊间传闻的人。 若他在禁卫军中传开,那他宁鸿奕在皇宫军队也成了个笑话。 要想阻止这件事,只能求助罗蝉司帮忙了。 宁鸿奕恨恨地捏紧拳头,心道真是个大麻烦。 他现在也没有脸待在外面了,让芳月去请掌柜的,带他们离开。 没想到后院掌柜的连马车都准备好了。 “哎,这可是妙音姑娘吩咐的,真是的,哪来这么好的姑娘,受了天大的委屈还这般温柔善良……” 苏映雪脸色铁青,掌柜的也不敢说下去了。 宁鸿奕甚是头疼,给了掌柜的一锭银子,“实在对不住了,来得匆忙,就带了这些,等本王回府,再将全部都赔上。” 马车一路,苏映雪几番想要跟宁鸿奕说说话,然而宁鸿奕紧闭双眼,愁眉紧锁。 一路无言。 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此时府中还有另一件事等待着他们。 第186章 一波又起 “什么?你再说一遍!” 宁鸿奕一回到府中,就看见素衣慌慌忙忙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报告宁鸿奕不得了的事情。 “回王爷,主子中毒了,您快去看看!” 宁鸿奕大惊,丢下了苏映雪,就跟着素衣去了芙蓉阁。 苏映雪瞪大了眼睛,宁鸿奕竟然就这么不管她了? 芳月瞥了她一眼,“夫人,您是要回屋中休息,还是……” 苏映雪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芳月的话截然而止。 “哼,我当然要去芙蓉阁,看看这玉姬到底耍的什么手段。你,先去把翠蓉关好,等我从芙蓉阁回来,马上就将她处死。” 再提起翠蓉时,苏映雪已毫无怜悯之意。 一路上的思索,她已经断定都是翠蓉图谋不轨,激怒她,煽动她,罪该万死才对。 “是。” 芳月应声,喊了几个丫头将翠蓉带到一间密闭的小黑屋中,这个屋子是专门用来关不听话的丫头的。 翠蓉已经被打晕了,此时如同鱼肉,任人宰割。 她处理好之后,去了芙蓉阁。 芙蓉阁中,玉姬昏迷不醒,脸色惨白,浑身都冒着汗。 白大夫合上帘子,“素衣姑娘说得没错,确实是那簪子的问题。不过请放心,毒性不大,张大夫和李大夫已经去配解药了……” “簪子?” 宁鸿奕皱了皱眉,“什么簪子?到底怎么回事? 玉姬好好的待在府中,怎么会中毒?” “王爷,您请稍等片刻。” 素衣将庭院中的桶抱过来,正好这个时候芳月来了,她见状连忙和素衣一起搬,两个人目光对上,眼神交换。 素衣愣了一下,压抑着心中的疑惑与怀疑。 “回王爷,您看,就是那个簪子。” 宁鸿奕看过去,苏映雪吓得快魂飞魄散了,“怎么可能?我从来都没有放过簪子!” 宁鸿奕皱了皱眉,没有理会苏映雪的话。 他仔细看着木桶,只见一件银丝金线的艳红衣裳上压着一支牡丹簪子,血在水中弥漫开来,一股腥味,让人闻着很不舒服。 素衣哽咽着,“这衣裳是前不久翠蓉送过来的,她说是夫人要我们玉姬主子亲手洗,然后亲手送过去。主子身子不适,不过已经洗好了三件了,这是最后一件,却不知怎的主子忽然晕过去,还一直在冒着冷汗。也幸好府中有大夫,恰好……雪姬夫人也不在,所以奴婢就去请了过来,结果吓了一跳,竟然是中毒了!奴婢思来想去,都觉得是那簪子的问题!几位大夫都确认过了,那簪子上面有毒。” 宁鸿奕看向几个大夫。 “是的,王爷,簪子上涂有一层毒,入水即漫开,原只是轻微毒,让玉姬躺上几天,但是不妙的是,玉姬无意中被簪子划上了手指,流 了点血,约莫半个月才能醒。” “不是已经在配解药了吗?” 宁鸿奕坐在玉姬旁边,见她这般憔悴,难免心疼。 “这个毒名‘永生眠’,就算是配了解药,只是表面接触了,最少也要三天,但是玉姬被划出了血,至少半个月才能醒。不过王爷放心,只是沉睡,其他并无大碍。” 苏映雪不可思议地看向那木桶,连忙拉着宁鸿奕,“王爷,我是给过玉姬衣裳,但是从来没有在里面放过簪子,更别提有毒的簪子了!王爷,您应该是相信我的!” “这衣裳,这簪子……是夫人的吧?” 对于她,宁鸿奕恼火,他甚至很失望。 “王爷?” 苏映雪惨然一笑,“王爷,就这么一个拙劣的栽赃陷害之术,王爷您就这么被玉姬和这个臭丫头给骗住了?您不是说过永远都会相信我的吗?永远都会保护着我,在我身边的吗?” 宁鸿奕头疼极了,“那你说说,这一切怎么解释?衣裳是你的,你也承认了,簪子也是你的,都是我亲自给你置办的。怎么说?” “我……” 苏映雪盯着那木桶里的簪子和血,泪如雨下,“一定是她们诬陷我啊王爷,您觉得我是那种狠毒之人吗?” “我当然不是不相信你,只不过……” 宁鸿奕沉声叹气,他头一次觉得棘手,烦躁至极,“罢 了,留下几个大夫,好好伺候玉姬,尽快配出解药。其他的大夫去牡丹阁,芳月,带着夫人回屋,再让几个大夫给看看。” 苏映雪瞪大了眼睛,“王爷?真的不是我啊!” 她自己也知道,宁鸿奕这么说,就相当于默认了她给玉姬下毒这件事情。 但她也只看到这一点,忽视了宁鸿奕这样,对她也是一种袒护。 不过又有什么用呢? 苏映雪觉得自己无辜极了,宁鸿奕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她? “是翠蓉!一定是翠蓉那个死丫头!” 苏映雪忽然一惊,“没错,是翠蓉,是她将我的衣服拿到芙蓉阁的,一定也是她偷偷拿我的簪子,想要陷害我!没错,一定是这样,那个丫头真是太可恶了……” 素衣在心中冷笑,心想这个苏映雪也不蠢嘛。 芳月忽然皱了皱眉,“听夫人这么一说,我倒有些印象,翠蓉好像有一日在夫人梳妆镜那边找什么东西的。” “没错!” 苏映雪笃定,“王爷,您一定要相信我啊,真的不是我。我若想害玉姬,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这显然就是翠蓉以我的名义……” 宁鸿奕打断,脸色更加不好,“行了,来人,将翠蓉处死,对外宣称她妖言惑众,不知好歹。芳月,将夫人带回屋中,好好休息。” 苏映雪愣住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宁鸿 奕还是这般烦躁。 回屋之后,她动了胎气。 一天之内,发生了这么多烦人的事,宁鸿奕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了。 纵使他再怎么心爱苏映雪,但事实确实上苏映雪那如同泼妇一样的举止,毫无贵族夫人气派,让他齐王府又落人笑柄,况且她那个说法,分明就是真的想过对玉姬下手。 他对苏映雪,此时已形成了一种隔阂。 夜色深沉,花园的树林之后。 芳月如约赶到,只见那儿已经有人等候了,小巧玲珑的身影,正是素衣。 “你到底是谁?” 见芳月来了,素衣也不废话,直奔主题。 芳月如往常一般,神情淡淡,仿佛置身事外,“芳月,以前是珠妃娘娘的宫女,现在是雪姬的丫头。” “你知道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 素衣难得一本正经。 芳月闻言笑了一声,似有似无,“玉姬好胆识,好魄力,为了对付雪姬,不惜以身试毒,事实证明,她成功了,王爷对雪姬已经开始失望了。玉姬被困在后宅之中真是可惜了。” 对于芳月知道那事,素衣一点都不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素衣姑娘能弄到永生眠,我自然就能知道。其他的你也不需要知道,反正我就是个丫头。” 素衣眉头紧蹙,芳月一直在跟她兜圈子,恐怕这个芳月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第187章 犹抱琵琶半遮面 “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炷香。” 屋中,韩桦放上书本,看向从窗户翻进来的人。 来人解开蒙面,借着微弱的烛火,这面容渐渐清晰,竟是芳月。 “躲个人,这妹妹心思还挺多。” 她坐下来,韩桦已经为她准备好茶水了。 “素衣?” 芳月点点头,抿了口茶。 韩桦拿起笔,继续写着文章,“杨素衣是杨礼山的女儿,从小见惯民间江湖之事,不说坑蒙拐骗,心机绝对不低。别说跟玉姬斗了,雪姬恐怕连素衣都玩不过。” “雪姬虽然不成气候,但这个女人够心狠,不聪明,可以利用。玉姬……真是可惜了,屈居齐王府,也只能是一个侍妾罢了。” 芳月言语平静,毫无怜惜之意。 韩桦若有所思,“玉姬非寻常女子,若是能为我们所用,岂不更好?” “但玉姬属性不明,她与苏大小姐交好,未必是我们所需要的。” 芳月眯了眯眼睛,“这二人暂且不论。对了,收到书信,殿下需要云雾醉山上所有的继幽草和继冰草,如今还剩两对。” “所有?” 韩桦放下毛笔,一愣,“为何?继幽草和继冰草只在秋冬生长,最多也不过十对,而且二花采摘极其困难,非死即伤,殿下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韩先生就不必多 问了,届时,还请韩先生前去关中一趟,殿下在云仙谷等着您,殿下特意让我告知您一声,他甚是期盼与韩先生的会面。” 韩桦心神一震,许久之后,“知道了。” 芳月微微一笑,“关中是先生的生长之地,也是先生苦楚的源头,但是躲避,一无所用,先生不妨直面关中,重燃雄心壮志。” “芳月姑娘,言之有理。” 第二日一早,宁鸿奕匆匆忙忙乘马车离开王府,等到了京兆府,江寒已经在那喝茶了。 韩徽冲宁鸿奕使了个眼色,瞅了瞅江寒。 “实在抱歉,来迟了。” 江寒若无其事地轻啜茶,“无妨,王爷请坐。韩大人,我有些话想与王爷单独交代。” “好。” 韩徽正想坐下,些微尴尬,他带着屋中的人都散去,出去的时候,将门带上,屋中只剩下宁鸿奕,江寒,还有尤南守着门口。 宁鸿奕强装镇定,“指挥使大人找我,不知所为何事?” “有些事情,我觉得应该让王爷知道。” 江寒放下茶盏,“如今朝中局势变化,秦王尚且下落不明,已经不再是众星捧月之态,有许多人转而支持王爷,王爷春风得意之时,可千万别忘了还有一位皇子,他可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太子……” 宁鸿奕脸色大变 ,他霍然起身,“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不会让太子出来的吗?” 江寒不紧不慢,“话虽如此,但只有我一人不想让太子出来有什么用?皇后已经从冷宫中出来了,入主凤仪宫,江家人,除了我,谁不想让太子登位?王爷切勿妄自傲慢,以为自己天下无双。” “那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宁鸿奕冷哼一声,“当初太子为了自己活命,反咬你一口,供出了你的位置,你肯定恨他!” 江寒似笑非笑,“王爷说的不错,我确实恨他,不过提起太子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让王爷想起我和太子的恩怨。醉翁之意不在酒,整个京城布满了罗蝉司的耳目,发生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宁鸿奕静默片刻,阴郁坐下,“所以,江指挥使是为了提醒我……” “与其说是提醒,不妨说是一种警告,”江寒气定神闲,眼眸如冰一般。 “皇后虽然出来了,但是太子还没有,陛下目前正在考虑要不要将太子放出来。王爷,这可是您的关键时刻啊。太子一旦出来,王爷的大计,就又要大费周折了。” “江指挥使,前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宁鸿奕胸口堵着气,甚是烦躁。 江寒冷笑一声,“要想使人信服,声名是最重要的。一而再,而在三 的闹剧只会让王爷的名声一落千丈,以后人们提起您,想到的不是王爷曾立下的功劳,而是齐王府的笑话,比如欠酒庄十万两银子,再比如昨日在临江酒楼发生的事。” “江大人果然知道了。” 宁鸿奕脸色阴沉得难看。 十万两银子,还有那事,都跟苏映雪脱不了干系,他越发觉得苏映雪碍事了。 “放心吧,王爷,我已经跟禁卫军通过气了,宫中不会知道这事。但我不并不能保证昨日在临江酒楼的现场没有宫中的人。” 江寒话语冷然,“也罢,其他的我就不跟王爷多说了,毕竟您心里有数。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一下王爷,王爷若想实现野心与抱负,就要有能与之相配的实力,或者是能够使众人折服的人格魅力。任何的瑕疵,都会成为别人的把柄。” “我知道该怎么做,不需要指挥使大人再费心了。” 宁鸿奕被江寒教训,已经觉得够丢面子了。 他此刻心中对苏映雪的感情更是复杂,有埋怨,有反感,也有烦躁。 江寒冷冷一笑,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宁鸿奕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 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子,太子在的时候,笼罩着太子的阴影;秦王在的时候,生活在秦王的阴影之下。如今这两人都各自出事,蛰伏 许久的宁鸿奕才能出现,百姓也才注意到这个皇子。 可以说,宁鸿奕对权力和野心的渴望,要远胜于太子和秦王,因为他从来没有尝过那滋味,自然也格外放不下。 饶苏映雪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有多重,现在的宁鸿奕已经变了。 一个人为了权力,可以弑兄弑父,女人又算的了什么? 况且这个女人,对宁鸿奕,毫无作用,还一个劲地添乱。 “江大人苦心孤诣,本王感激不尽。” 宁鸿奕淡淡一笑,端起茶壶,“能得到江大人的支持,实属本王有幸,以后还要多多仰仗江大人了。” 江寒却将杯子移开,“茶凉了。” “好,本王这就让人去温。” 宁鸿奕一挥袖,正要将人喊进来。却听江寒说,“不必了,我此次来,不是为了和王爷说这个的,陛下有事交代韩大人和王爷。” 说来说去,还是京城的安危秩序问题。 江寒的信带到之后,便离开了,驾马去了临江酒楼。 掌柜的见他来,也不敢阻挡,慌慌忙忙地去找了程妙音。 妙音在调着琵琶,神色恹恹,闻言点了点头,让江寒进来。 妙音都这么说了,掌柜的也没办法。 江寒让尤南在外面等着,他一进来,就听见泠泠入流水的琵琶声。 女子倾身,犹抱琵琶半遮面。 第188章 他有分寸 “江指挥使大人来了?” 一曲毕,程妙音放下琵琶,语气轻盈,姿态妙曼地走过来,环佩叮当,清脆悦耳。 她身上首饰碰撞的声音比琵琶声还要好听。 程妙音含着笑,给江寒斟茶,“江南临仙茶庄的‘天洗碧’,殿下甚是喜欢,江大人尝尝看。” 江寒看着碧瓷碗中泛着淡青色的茶,脸上没有一点笑意,“姑娘怎么与齐王牵扯上了?” 程妙音拢着衣袖,坐下来,“我未曾与齐王牵扯,是齐王主动来找我的,问的还是江指挥使您的事情。” 江寒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程妙音笑了笑,“我什么都没有说,指挥使大人不必这样看着我。” “……妙音姑娘,我自然放心。” 江寒垂眸,抿了一口茶,“昨日雪姬那么一闹,妙音姑娘也受了委屈。” 程妙音若无其事的样子,“委屈倒算不上,江指挥使应当知道,京中百姓人们心中议论的都是齐王府雪姬,与妙音并未什么瓜葛。” 江寒点了点头,语气晦涩不明,“也是,妙音姑娘行事谨慎,考虑周到,不会莽撞暴露自己的。” “江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程妙音挑眉,“怪罪我吗?” “没有……” 江寒顿了顿,“妙音姑娘误会了。” 程妙音从梳妆镜前拿了一袋蜜饯果子,倒了点 给江寒,“误会不误会什么的,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江大人的意思我都明白,觉得我不该淌这趟浑水,让雪姬臭名昭着,搅乱齐王府才建立的良好名声,对不对?” 江寒没有说话,眉头微蹙,眼神幽深,“齐王这事,我会再和殿下好好说清楚,分析利弊的。” “从一开始,殿下的目的就十分明确,不是齐王,而是太子。” 江寒接过程妙音递来的蜜饯,静默片刻,放入口中,“可是殿下也说了,会给齐王一个机会的。” 程妙音笑出声来,“是啊,不过是看在江大人的面子上,才答应给齐王机会。” “我在齐王身边已经安插了人,妙音姑娘也安插了人,甚是还反水了齐王最看重的谋士。殿下还在担心什么?” 江寒疑惑不解,“我们可以完全掌控住齐王,让他成为提线木偶。” 程妙音若有所思,摇了摇头,“江指挥使不了解殿下,殿下的意思是,齐王确实是个好控制的,但是殿下显然更倾向于太子,毕竟太子一上位,江家权倾朝野,无人能及。” “太子?” 江寒默念,表情不太好。 程妙音若有所指,“我知道江指挥使跟太子积怨颇深,但是太子再怎么说,也是您亲姐姐的亲儿子,这份血脉相连的关系,岂能阻断?” “ 殿下到底还在担心什么?担心齐王有朝一日羽翼丰满,还是担心我和齐王反过来对付郑国?” 江寒实在是搞不懂,“为何偏偏是太子那个蠢货?” 程妙音微微一笑,给江寒斟茶,慢条斯理,“江大人勿怒,殿下的心思,你我都捉摸不透。不过,以我猜测,或许是对齐王不放心呢,毕竟这个人野心不小,能蛰伏那么久,也是有本事的人。相比之下,太子的城府就弱多了,也更好控制。” 江寒胸中积着一团郁气,甚是不悦,“殿下或许不是对齐王不放心,而是对我江寒不放心,所以要扶植太子以制衡我?” “江大人何必这么想呢,”程妙音似笑非笑。 “你与殿下之间是合作关系,互利共赢啊。江大人这么想,实在是伤和气。” 江寒淡淡地笑了一声,“是,妙音姑娘说得没错。” “这就对了,江大人不必事事较真,也没有必要。” 程妙音见他面前的蜜饯只吃了一个,叹了一声,“这可是甜米斋的蜜饯,江大人真的不打算尝尝?” 江寒迟疑片刻,伸出手又吃了一个蜜饯,看向程妙音。 程妙音托着下巴,笑意盈盈,优雅亦狡黠,“多吃点蜜饯吧,这个东西虽然不能帮助江大人面容轻快,不过甜。江大人愁眉苦脸,面容凶恶,总是 这个样子,都快让人忘了江寒也是曾经名动京城,俊朗无双的世子了。” 江寒咬着蜜饯,口中泛甜,又有点苦涩。 他没有再看程妙音,将程妙音递来的所有蜜饯都吃完后,他握着剑,告辞了。 尤南见江寒神情奇怪,步伐很快,心中觉得好奇。 “都吃完了?” 叙绫推门进来,惊讶地看着空了一半的蜜饯袋子,“罗蝉司指挥使竟然那么喜欢吃蜜饯果子?” “是啊,有时候觉得他也有点意思。” 程妙音似乎觉得好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几天,有没有收到林府的消息?” 叙绫收拾桌子,一边说,“小五没有来信。自从那日她确定苏清韵不在江南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信,也不出来玩了。很安静,不知道在做什么。” “估摸着又想林少主了,让人好好看住她,千万别坏了大事。” 程妙音皱了皱眉,“若是实在不行,就换人来。” “都怪林言松,如果没有他,小五还是那个杀伐果断,杀人不见血的顶级刺客,自从有了林言松,就变成了为情所困,斤斤计较的林盈。” 叙绫越想越觉得会出事,“早知当初就不该让小五假冒林盈。” 程妙音神情严肃,“事情不可能都如我们所愿,遇到意料之外的事情也是正常的,关键的是如何 将这不受控的局面给扳过来。不过无论是劝说郑国顶级的刺客,还是对付江湖中拥有最广阔势力的梅花酒庄少庄主,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叙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晶和宫,收到芳月信的珠妃冷笑声声,狠狠地拍着桌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我就知道,这个女人留不得!惊鸿,你亲自去一趟齐王府,告诉齐王,等苏映雪那个女人把孩子生下来,就赶紧让她从这个世界消失!” 惊鸿应声。 若是搁以前,宁鸿奕听珠妃这么一说,必然要维护着苏映雪。 但是这回,宁鸿奕犹豫了,只说了声“他有分寸”,然后其他的便什么没有说了。 连惊鸿都觉得惊讶。 传信过后,她去见了芳月。 “看来临江酒楼那件事情,让王爷改变了对雪姬的想法,如此也好,珠妃娘娘也可以放心了。” 惊鸿很是满意,见芳月面容沉静,眉头微蹙,“怎么?你在想什么吗?” 芳月回过神来,摇摇头,笑了笑,“没什么,雪姬夫人自讨苦吃,什么样的下场,还看夫人自己的造化。” “总觉得你在想什么。” 惊鸿和芳月一同伺候了珠妃娘娘那么多年,对芳月也有些了解。 到底是知之甚少。 芳月但笑不语。 想必不久之后,关中就要暗潮涌动了。 第189章 被盯上了吗 “都说让你小心一点了,你非不听。” 客栈内,白露给向石涂药,只见他臂膀上伤口流血,周围一大片淤青。 没错,他们之后又去了一次寒山道,没想到布满了云仙谷的人。 即使是再小心,白露和向石也被人盯上了。 逃跑路中,向石中了对方的弩箭。 上次的凌河必然已经被云仙谷派人把守了,没有办法,白露只得带向石绕路返回,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带回去。 看起来只是很小的伤口,淤青也很淡,但向石的表情却看起来饱受痛苦,咬紧了牙关,甚是狰狞。 白露无奈地摇了摇头,“忍忍吧,这就是云仙弓弩的厉害之处。小小的弓弩,确实没有毒,然而一旦被云仙弓弩击中,钻心之痛,犹如数千只蚂蚁,每一只蚂蚁都搬着一颗盐,在你的伤口处聚集,走动,跳跃……” “别说了,”向石拽过一条布,咬在口中,“快!” 白露啧啧赞叹两声,继续给他涂着药,“向将军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此等胆识与气魄,令人惊叹。” 她说这话虽是为了缓解向石的紧张情绪,但也是出自真心的。 云仙弓弩在江湖武器中可排名前几,只是一枚小小的弓弩,却能叫人生不如死。 也幸好丁香早有准备,猜测可能会遇到云仙谷的人,特意让白露带上 弓弩解药,以备不时之需。 白露当时还觉得没有必要,但是如今看在,却是大有必要。 这弓弩虽然没毒,但是没有药的话,能让人活活疼死,比中毒还要可怕。 能在寒山道遇见云仙谷的人,不算意外,但是他们的行踪甚是隐秘,似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药终于涂完,向石浑身是汗,脸色苍白。 他深呼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休息片刻之后,脸色已经好多了。 “云仙谷有问题。” 他看向在窗边暗中观察的白露,神情极其地严肃。 白露应了一声,“云仙谷肯定有问题,我们跟他们打了两次交道,自从新的谷主上任后,这云仙谷确实如江湖传言的那样,旁门左道多一些。” “这些事情我也是半知半解,还是等江南来救兵吧,”向石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敲了敲桌子。 “这次,还是多谢白露姑娘相救了,否则我还没有拿到继幽草,就先殒命了。” 白露笑了笑,“无妨,向将军不用客气。” 向石被一个姑娘家救了,难免有些过意不去,“白露姑娘好身手,竟能躲过弩箭如雨如针般的攻击,向某实在佩服。” “秦王府秘卫队,刀光剑影,纵横箭雨,毒与药,刺客侦察,各路江湖技艺,练的就是这门本事,吃饭保命的活,不得练好,就要丢命 。” 白露若无其事地说,她将窗子关上,回到桌旁,倒了杯水。 “是啊,白露姑娘不说,我都忘了你和丁香都是秘卫队的人了。” 向石叹了一声,仍旧顾虑重重,“可惜也不知道现在秦王府怎么样了……” “被人里里外外守着,戒备森严。” 白露将水全部喝完,“不过你也放心,秘卫队踪迹隐秘,整个秦王府只有贾坤知道。” 向石愁眉紧蹙,“贾坤不会背叛秦王府的,这个可以完全保证。罗蝉司到底是何居心,竟然看守秦王府?怎么,江寒是害怕我们里应外合吗?” “时局动荡,说不清楚。” 向石满是忧虑。 此时,忽然有敲门声。 不过令白露惊讶的是,此前她从没有听见有人来的脚步声。 白露和向石对视一眼,白露摇了摇头,两个人提起十二分的警惕。 那敲门声又响,敲了三下。 “谁?” 向石和白露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后,贴着那门,听了听声音,却一丝声音都不闻,不过倒有似有似无的梅花香。 现在可是白天,客栈里人来人往的,不可能这般安静,实在是不寻常。 “回二位,店小二来送吃的啦!” 是道很干净低沉的男声。白露皱了皱眉,“什么吃的?我们没有点。” “梅花糕,温好的青梅酒,冬日绝佳。” 白露和 向石皆是一愣,旋即两个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喜悦。 他们立马打开门,只见来人虽一身素色衣裳,不过气宇轩昂,腰间佩玉与折扇,面容俊美,既有着江南公子的温润,亦有江湖少年郎的放荡不羁。 “林少主,您可算来了!” 来人正是林言松。 他微微一笑,左手提了梅花糕,右手提了青梅酒,他整个人身上都氤氲着梅香。 向石曾和他见过一面,虽然印象不深了,不过在他看来,见到林言松,就等于见到了希望。 他激动不已,却碍于大庭广众之下,会被人察觉,正要拉林言松进来说话,却见客栈里安静极了,所有的人都似乎被定身住了,然而再细细一看,只见那些人该干嘛干嘛,不过是声音没有,而且也没有一个人往这边瞧看。 “绮玉山庄的幻术?” 白露甚是惊喜,“总是听人家说起绮玉山庄的幻术,独步天下,无人能及,无人能窥破,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小可。” 林言松挑眉,“白露姑娘言重了,不过是最低层的掩藏术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向石此时除了激动还是激动,“可算等到你们了,来,我们进去说,对了,还有其他人呢?” 一行人进屋,关了门。 门一落了锁,一刹那间,声音如同潮水般涌了出来。 “为了不引人 耳目,都已经分散开来了,你们收拾收拾,我们马上就去温沉的别院回合,这个客栈怕是待不了了。” “温沉?” 向石不解,“这个客栈怎么了?被盯上了吗?” 林言松虽这么说,但不急不慢地吃着梅花糕,“温沉就是绮玉山庄的少庄主。我们来的时候,已经注意到了,关中表面上热闹喧嚣,平静无事,但是暗处藏了不少探子,我不确定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但是有一波人就是云仙谷的。” 向石若有所思,看了看白露。 白露神情凝重,“我们去收拾!” 他们一边收拾,一边跟林言松说刚发生的事情。 林言松抿了一小口青梅酒,顿觉清凉爽快,“云仙谷确实在偷偷摸摸地不知道搞什么手脚,继幽草和继冰草向来都是江湖的大事,一对两对也就罢了,不过云仙谷竟然如此贪婪,其后定有隐情。对了,温沉和云谦已经去云仙谷了,为的就是探探口风。” “云谦公子也去了?” 白露和向石在说话间已经收拾好了行李。 “是啊,去瞧瞧嘛,毕竟寒山道对他来说,是个生命中比较重要的地方。” 林言松收起梅花糕和青梅酒,似笑非笑地说。 向石不解,白露跟他解释了一下。 云谦就是那位叫云雾醉的乐器馆的掌柜的。 “既然都好了,那就走吧。” 第190章 谈判 白露和向石装作若无其事地退了房间,然后若无其事地往外走。 按照林言松的指令,走到了一处小酒馆面前,林言松已经在那等着了。 马车可见富贵,白露和向石都有些迟疑。 “这么好的马车,会不会太引人注目了?” 林言松摸了摸马儿,笑了一声,“我林言松要是低调,可是更引人注目。上来吧。你们两个本事也不小,闯了两次寒山道,那云仙谷愣是没有记住你们的特征。” 他声音很低,近乎没有。 白露和向石看了看附近,只见这儿位置孤僻,小酒馆客人极少,安静极了。 白露心下了然,这个小酒馆应该也是林言松布在关中的眼线。 三个人上了马车。 马车里面很宽阔,也很舒服。 马车行驶,缓慢加速,林言松放下帘子,笑着讽刺了一句。 “也不知该说云仙谷傻呢,还是说新上任的谷主一门心思忙制药,忙采药,手下的人也忙着这个,已经退化到不懂得侦察了。” 白露也笑了一声,“林少主,江南一共来了多少人?都在何处?” “天工坊的桓誉,七福斋的付水南,绮玉山庄温沉,云雾醉云谦,还有我,一些近身护卫,目前分散在各自的地方,除了我,其他都是秘密来的。不能来太多人,否则一定会引起别人怀 疑。” 林言松倒了三杯青梅酒,“我来得张扬,对外宣称是为了继幽草而来的。继幽草是江湖的宝物,谁人都爱之不及。他们不会怀疑,这样也是为了掩饰其他人。” 向石点了点头,“林少主考虑周到,幸而能得诸位前来相助,向石感激不尽,也替王爷先谢谢诸位江湖人士。” 提起宁鸿轩,林言松叹了一声,敛眉,“可能这就是秦王的劫难吧,若是度过去了,便是王者归来。对了,王爷身处何处?我接到苏大小姐的信,就迫不及待地告知了其余可信任的人,出此大事,王爷和苏小姐在一起吗?” “此事说来话长……” 白露和向石将事情长话短说,都告知于林言松。 现在的情况就是,宁鸿轩藏身于一处山洞,中了继冰草之毒,至今昏迷不醒,因偶然遇见前来寻找的苏清韵和几个丫头,分析之后有了对策,所以他们才来了关中,目的就是继幽草。 “原来是这样,”林言松抿了一小口酒,笑了一声。 “倒也算个传奇故事。若是秦王醒了之后,瞧见苏大小姐对他这般上心,甚至不惜冒险前来寻找他,啧……担心是担心的,但谁知道秦王心里是不是高兴坏了?” 白露和向石都情不自禁地笑了。 这个世界上,敢肆无忌惮戏谑宁鸿 轩,开宁鸿轩的玩笑,恐怕也只有林言松一个人了。 “先说正事,不管朝堂风向和边城兵变,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找到继幽草,不过……” 林言松忽然笑了一声,瞧见白露和向石紧张的样子,“放心吧,继幽草,势在必得。” 白露和向石都松了一口气。 向石尤其感激。 “怎么说,我们与秦王的交情深厚,区区继幽草,不在话下。” 林言松说得格外豪气,“等今日温沉和云谦去过,我明天再去,非得看看这云仙谷要那么多继幽草做什么?” 林言松啜了一小口青梅酒,梅香味更重了,还有些酸酸甜甜的清香味。 此时,云仙谷。 云仙谷,环境便如其名。 是个飘渺隐逸,似是神仙住的地方。 谷中有山有水有花有树,即使是冬日,仍旧青绿苍翠,颜色喜人。 云仙谷是药谷,因此行走之间,一花一木都有着药的芬芳,实在是令人流连忘返。 也确实是个好地方,依山傍水,从未有过乱子。 原先的云仙谷以救人为主,妙手仁心,自成温润气派,但现在的云仙谷自从换了谷主之后,就好像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以救人为主了,而是执着于炼药制药,整个云仙谷也仿佛笼罩着一层阴霾。 不仅林言松怀疑,温沉和云谦也怀疑,云仙 谷要十对继幽草和继冰草是为了炼药,而且他们也都觉得云仙谷的主药十之八九是继冰草,这味剧毒之花。 “沈谷主客气了,这些都是小小东西,不成敬意。如今已是冬日,关中这般冷,谷主正是需要这些的时候。” 云仙谷的会客厅,两位身形挺拔的少年郎将精致典雅的盒子奉上。 这两人,一个是绮玉山庄的少庄主温沉,一个是云雾醉的掌柜的云谦。 “寒霜阁,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得见真容,甚是欢喜。” 温沉眸中皆是惊艳之意,口气惊叹。 寒霜阁就是他们所在的这个庭室,满屋子都是银冰白雪色,其实这屋子是用多种价值连城的琉璃建造而成,可谓奢华至极。 “少庄主才是客气了,论起奢华程度,云仙谷怎么比得起绮玉山庄呢?” 座上的正是云仙谷的谷主沈西风,只见他白发苍苍,手中拄着一根拐杖,一双眼睛幽黑,写满了算计,虽然笑着但是那笑容却始终藏着一些东西,令人捉摸不透。 “绮玉山庄怎么跟云仙谷比呢?一个是人间的凡俗浮华之地,一个是仙人的隐逸飘渺之地,这……哪有可比性呀。” 云谦笑眯眯地说。 温沉咬牙切齿,然而却不得不保持微笑,甚是还点了点头,“这话虽然说得粗糙,但也在理。 ” 沈西风似笑非笑,“二位,想必前来也不是专门为了送我貂皮大衣吧?所为何事,不妨直言。” 云谦和温沉看了一眼,笑意越深。 “沈谷主爽快人,不过未免也太没趣了。” 温沉咳了一声,“不过既然谷主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也直言,不兜圈子了。我们前来,只是想求继幽草。” 沈西风挑眉,“原来是为了继幽草啊。二位想取继幽草应当去云雾醉山才是,怎么来我这云仙谷了。” 下人上了茶,云谦端起茶盏,“沈谷主说这话可就跟您刚才那番话矛盾了,我们也不过刚刚从寒山道过来,里外都守着云仙谷的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寒山道是云仙谷的地盘呢。” “前几日有人夜闯寒山道,意图不轨,恰好被我的人给发现了。不过侥幸被他们给逃脱了,我担心这些人会再来,所以才派人把守。” 沈西风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茶,“寒山道险峻独绝,云仙谷自然没有本事将寒山道纳为云仙谷的地盘。” 温沉笑了笑,“沈谷主说的是。我听闻云雾醉山上竟然只剩下一对继幽草和继冰草了,其余全被云仙谷收归囊中,这个谷主又作何解释?要知道,这两个可一直都是江湖中人人追逐的奇花异草,谷主此举,暗中行事,未免过于自私吧?” 第191章 不依不饶 沈西风捻了捻胡子,“温少庄主此言就未免过分了,继幽草和继冰草就在寒山道,云雾醉山上,谁想采就去采,谁采到那就是谁的,这个事情压根也没有隐瞒一说。若说不公平,大概也就是我云仙谷离寒山道不过咫尺距离,占了点路程上的好处罢了。” 他泰然自若,说得理直气壮,仿佛这件事完全在理,根本也不算什么大事。 “是吗?” 云谦轻笑一声,不依不饶,“沈谷主难道不知道,继幽草是江湖中人人争逐的宝花,虽没有明文规定,但是江湖中早已有了不成文的规矩,心照不宣,每年冬日,继幽草争夺之战,胜者得。如今,云雾醉上只孤零零地剩了两对,沈谷主此举,到底为的什么呢?” 沈西风若无其事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云公子说得是,不过公子刚才也说了,没有明文规定,要采继幽草一定要得到江湖准允,事实上,你我也都心知肚明,这个规矩完全就是个摆设。况且我采继幽草和继冰草是为了制药救人,为了天下苍生,而非满足我个人私欲。” 他见云谦和温沉都盯着他,不由笑了一声,“怎么了,二位?都傻愣着做什么?喝些茶吧,二位都是从江南远道而来的,可惜我这也没有江南茶来招待二位,这关中的茶叶也不知你们品着涩不涩 口?” 云谦放下茶盏,煞有介事,“关中红叶飞,是好茶,关中风味,不过我还是偏爱江南茶。” 温沉没功夫跟他纠结这些东西,“实不相瞒,沈谷主,我们此番前来,是为了求继幽草,既然云仙谷中有不少,恳求谷主相赐。” 云谦咳了一声,看向若有所思的沈西风,“正是,我们都需要继幽草,原想着去云雾醉采一些,然而天不遂人愿,山上所剩无几了。” “不知二位要继幽草做什么?” 对于他们的请求,沈西风避而不谈,他的表情很正常,坦坦荡荡。 温沉淡笑,对这沈西风已经满是怀疑了,“绮玉山庄对继幽草向来是视为珍宝,我之所以来到关中,也是受我父亲之命,前来寻继幽草。此花香气淡雅清明,制成香,对我父亲的身子也是甚有好处的。” 相比温沉,云谦的态度则很好了,友好而亲切,“很久以前,我父亲一行人曾带着兄弟们来云雾醉,采了绝世好竹,制成笛子,如今,这笛子我馆中还藏有一些。若有继幽草的香,伴笛子,想必云雾醉的笛子更是锦上添花。” “所以,二位都是为了继幽草而来了?” 温沉皮笑肉不笑,“是啊,继幽草是难得的奇花,不是为了继幽草,难道还是为了继冰草不成?” “继冰草天生毒花,想来二位 对这花避之不及,又怎么会寻呢?” 沈西风也不知在想什么,慢条斯理,似乎又和他们绕圈子,“继幽草对二位来说,一是父亲的身体,二是笛子的品质,各有各的执念,若是搁以往,我定然会协助二位找到继幽草,但是如今情况不一样啊,云仙谷也很需要继幽草。” 云谦琢磨着,“沈谷主要继幽草只说是为了救人,却不知到底救的何人?说出来,也好打消了我们的希望。毕竟,救人是件天大的好事啊,拯救天下苍生更是圣人的职责,沈谷主胸怀广阔,若是真的重任在肩,我们也不会强求的。” 沈西风拄着拐杖,起身,眺望远方,神情凝重,眼中竟蓄满了担忧之色,似乎真的忧国忧民,“所救非凡人,任重而道远,这件事对云仙谷来说是个秘密,对整个江湖来说也是个秘密,所以,恕我不能告知二位公子了。” 温沉勾起嘴唇,“所救非凡人?云仙谷果然不是寻常地方,看着美妙绝伦,莫不是真的有神仙不成?” 云谦拉住他,朝沈西风笑了笑,“少庄主性子急,此次前来一心为了继幽草,为了父亲的身子,眼瞧着谷主将八对继幽草和继冰草采去了,少庄主也难免着急。” 沈西风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少庄主年轻气盛,还是沉不住气,那山上不是还有 两株继幽草吗?到时候,咱们公平竞争,谁先采到就是谁的,江湖规矩,少庄主和云公子意下如何?” 云谦和温沉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道这沈西风果然是要十对继幽草和继冰草。 “这样,”温沉拍了拍衣袖,整理衣裳,扬了扬眉,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沈谷主开个价吧,不管多少,我绮玉山庄都接受,只要谷主能予我继幽草。” 也正是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沈西风放松了警惕,认为他只是个财大气粗的纨绔少爷。 “绮玉山庄,金银堆积,玉石装饰之地,我知道,即便我漫天要价,少庄主也都能应允,不过嘛……” 沈西风故作玄虚地叹了口气,“不是我无情无义,实在是人命珍贵,刻不容缓啊,如果可以的话,我还请二位手下留情,将那山上的两对花留给我。” 云谦顿了顿,觉得不可思议,“十对继幽草和继冰草,沈谷主好气魄,也不怕与整个江湖为敌?” 温沉脸色阴沉,冷冷地哼了一声,“沈谷主对继幽草这般看重,可我们也需要继幽草,既然如此,那谁能拿到,就各看各的本事了。不过,为了公平公正,还请沈谷主遣散开寒山道的守卫,还有,我此次前来带的人不多,等我的人都到了再开始。” “前一个我可以答应你,”沈西风笑容 看起来有些狡诈。 “不过后者,少庄主可就过分了,能不能拿到继幽草,凭的是本事,但运气也在其中,况且我急需,片刻都等不了。” 云谦和温沉都心下了然,这沈西风是非要采到剩下两对了。 意见不同,不欢而散。 寒霜阁中,沈西风拄着拐杖,抵了抵地面,眼神凌厉,竟显得浑浊,“去江南探查,弄清楚绮玉山庄和云雾醉是不是都要继幽草,等会,你们别去,飞鸽传书,让临仙茶庄的人调查。” “是!” 温沉和云谦心中满是疑惑,回到了温沉的别院。 那边,林言松,向石和白露已经都到了。 “不顾死伤无数,也要采到十对继幽草和继冰草,其背后,定然有隐情,”林言松若有所思。 “照沈西风所说,是为了救人,这话未必可信,你们觉得呢?” “肯定是骗人的!” 温沉在云仙谷受了不少气,一回来就灌了一杯酒,“沈西风那个老不死的,浑身上下都写着阴谋。” 云谦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 “显然不是为了救人,而是受‘殿下’所托。” 向石愁眉紧锁,“但是不管这个殿下是谁,不管是不是为了救人,我们都要赶在他们之前采到继幽草!” “向将军说的是,我明日再去云仙谷会一会这沈西风。” 林言松合上折扇,笑意不明。 第192章 坏了 昨日刚送走了绮玉山庄的少庄主和云雾醉的掌柜的,今日又来了另一号人物,梅花酒庄的少庄主林言松,偏偏这些人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云仙谷没有道理不见。 这个林言松江湖传言笑面郎君,小小年纪就成了梅花酒庄的少庄主,手下管理着无数酒庄、酒馆、客栈,可谓年少有为,天生奇才。 他无论是心机城府,人脉关系,行事手段等等,都要比温沉和云谦这两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要厉害得多。 沈西风不得不防备。 “林少主也大驾光临我这云仙谷,实在是让我惊喜啊,”沈西风挥了挥手,让下人退下,然后看向林言松,端起了茶盏。 “红叶飞,关中最着名的茶叶。林少主见多识广,应该知道吧。” 林言松轻啜一口,笑了一声,“不就是红叶飞吗?我当然知道,梅花酒庄前面没多久,就是临仙茶庄,那儿什么茶叶都有。” 沈西风微顿,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茶叶,我觉得还是梅花酒庄的最合我心意,”林言松放下茶盏,笑眯眯地看着沈西风。 “沈谷主,我此次前来,您应该知道是为了什么吧?” “昨日温公子和云公子来过了,我斗胆猜测,林少主前来也是为了同样的事吧?” 沈西风防备心甚重,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林言松挑眉,“谷主猜对了,正是为了那件事。” “温公子是为了父亲的安康,云公子是为了馆中的笛子,不知林少主是为了什么?” 沈西风心中叫苦连连,这一个一个的江湖少年怎么都这么不畏惧严寒,非要来找什么继幽草。 “我嘛,听说继幽草香气还有安神宁心的作用,正好我就是想采个继幽草,制成香囊,送给姑娘。” 一个比一个过分! 真当继幽草是玩的吗! ‘殿下’给自己的时间有限,沈西风此时心心念念的全都是继幽草和继冰草,他真的很不想在这跟这些难缠的江湖人纠缠。 若是误了大事,惹怒殿下,倒霉的就是他。 “怎么样?沈谷主,通融通融吧,”林言松扇着折扇,一脸潇洒不羁的样子,比温沉还财大气粗。 “谷主您就出个价,梅花酒庄给的起。” 沈西风硬着头皮跟他周旋,“林少主自然给的起,这个我是知道的。不过林公子为一个姑娘家,不惜送上继幽草,少主有此心意,想必那位姑娘会感动的。” “这算什么?想当年,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搏褒姒一笑,妺喜好裂帛之声,夏桀就专门奉上上好的棉帛。” 林言松笑了笑,“虽然有些夸张,这些也都是昏君,但那个意思,谷主应该懂吧。为了搏佳人欢 心,做什么都可以。” 沈西风笑不出来,“要是庄主知道少主为了个女子这般荒唐,庄主又会怎么想?” “能怎么想?反正我爹现在在闭关,他不会知道的。” 林言松似乎无所畏惧,沈西风对于他这副天不怕地不怕,和一切都仿佛在掌握之中的样子甚是头疼。 越是这样的人,越难糊弄。 “讨姑娘欢心,未必就要继幽草,这世间金银玉石,胭脂水粉,首饰珠宝,古玩字画,哪一件不比继幽草来得容易?” 林言松抿了一口茶,放下,嬉皮笑脸的,“谷主说的那些都太平凡了,而且我那位姑娘也不是普通女子,对那些东西不甚感兴趣。她最近呢事务繁忙,心情很不好,我就想着正好这个时节继幽草开了,正好就给她送一株呗。” “林少主,你就别为难我了吧,云仙谷也需要继幽草来制药救人啊,”迎着林言松满是思索的眸子,他叹了一声。 “实不相瞒,需要十对才能制成药,所以,还请少主不要穷追不舍。” “哦?” 林言松展开折扇,“这么说,今冬云雾醉的继幽草和继冰草,最大赢家是云仙谷?” 沈西风苦口婆心,“称不上赢家,不过都是为了制药救人罢了,否则我怎么会与你们江南三位公子去抢继幽草呢?三位都已经出动了, 约莫不久之后,江湖人都开始行动了,每年那个时候,江湖最热闹。” 林言松沉吟点了点头,“谷主说的是啊,马上整个江湖都要出动,齐聚寒山道了。谷主守着云仙谷,若不是有苦衷有要紧事,想必也不会做出此番注定要激怒江湖之举。” 沈西风擦了擦汗,“正是,还是林少主善解人意,能理解我的苦衷。昨日,与温公子和云公子不欢而散,还劳烦林少主帮我好好与那二位说说。” “好说,好说,我毕竟也是开门做生意的,和气最重要,不过……” 林言松的眼睛一转,俱是笑意,这笑意让沈西风觉得,不怀好意。 说得好听是笑面郎君,更直白一点,那就是笑面虎,笑里藏刀。 不过是看他相貌堂堂,才手下留情的。 “不过什么?” 林言松咳了一声,“去年冬日,江湖奇花异草之斗中,云仙谷采到两对继幽草和继冰草,前年,云仙谷采得一对。况且这么多年下来,没有一年,是足足有十对整的。” 沈西风敛了笑意,“林少主的意思是?” “我不相信云仙谷现在只有八对花。” 林言松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如仙境般的山水,“云仙谷是医谷,对于继幽草这样的绝世好药,应该会珍藏一些吧。” “云仙谷上上下下,只有八 ……” 林言松一道朗然笑声,打断了他的话,注视着他,意味深长,“谷主,在下觉得,不止八对。” “若是林庄主执意这样觉得,那我也没什么办法了,”沈西风似乎很无奈。 “云仙谷就这么大,不过是个医谷,云仙谷的人不善武功,都是学药的,自然比不上各位江南的江湖英雄。若是几位实在不放心,我将这云仙谷让出来,几位来搜搜不就知道了?” 将计就计。 林言松在心中冷哼一声,面色则表现出颇有兴致然而又不得不收敛的样子,“这要是传出去,让江湖怎么看待我林言松,怎么看待我梅花酒庄呢?况且若真是有,谷主怎么会让我发现呢?谷主这话实在是过了。” 沈西风笑容淡淡。 林言松重新看向外面的风景,“真美的地方啊,若是有继幽草就更好了。” 他三句不离继幽草,沈西风本就一把年纪了,听着则是心惊胆战,头疼欲裂。 林言松不痛不痒地跟他寒暄几句,沈西风着急去寒山道看看情况,然而林言松几次阻拦,沈西风听着觉得都是些有的别的的话? 等等! 沈西风霍然起身,瞪大了眼睛看着林言松,林言松气定神闲地品着茶,做些评论,比较江南和关中的茶。 “坏了!” 沈西风这才意识到林言松是来拖延时间的。 第193章 是他们救了我 沈西风拂袖离去,带了一些人和马就匆匆忙忙离开了。 林言松笑了笑,将茶水放下,展开折扇,不急不慢地走出去,他在心中估摸着时间,这会应该也差不多了。 到了寒山古道,只见门口山前守卫着的人都已经瘫倒了。 沈西风暗道不好,迅速赶到云雾醉山,还没有到,便已听见了刀剑争锋的声音,此间似乎还混杂着弩箭发射以及坠地的声音。 沈西风更加紧张了。 好不容易赶到,只见一群人打了起来,战场混乱,除了云仙谷的人之外,似乎有不少其他江湖势力,绮玉山庄和云家都上了,除此以外,另一拨人则不知是谁了。 “回谷主,属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忽然,神不住鬼不觉,里面就多了这么多的人,又后来,不知道什么人就出现,把门口的护卫都打晕了……” 自己的儿子沈北涣处在战乱中间,他戴着手套,怀中抱着的正是两对继幽草和继冰草,晶莹透雪色彩清亮,还闪着莹莹的光芒。 这就是继幽草与继冰草,江湖中人人都想得到的奇花异草之首。 沈西风见状,心中动荡,连忙冲沈北涣喊了一声,“涣儿,快,把继冰草给我!” 随后而来的林言松听到这句话,顿了一下。 他曾听算命的说过一句话,人在危机情 况表现出现的神情,举止,甚至言语,可信度都要比以前要高。 他们交谈,说的要么是继幽草,要么是说继幽草和继冰草这一对双生花,从来都没有单独说过继冰草。 原因就是继冰草是剧毒之物,害人害己,江湖人都避之不及。 林言松似笑非笑地看着这混战局面,瞥了眼万分紧张的沈西风,心道沈谷主露馅了啊。 沈北涣看到了父亲,不过很奇怪的是,竟然有所迟疑。 在他愣怔之时,绮玉山庄的人和云家的人将另一拨人处理掉,都冲向沈北涣。 温沉蹙眉,“小心点,继冰草有毒!大家都戴上事先准备好的冰蚕丝手套!” 沈北涣置若未闻,内心仿佛在经受着焦灼,神情痛楚,便在这时,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两对继幽草和继冰草都被对方抢夺走! “涣儿,你在做什么!” 沈西风大怒,恨铁不成钢,“快把它们给我抢回来!” 沈北涣踌躇,这才回过神来,然而他却手足无措,茫然恍惚地看向四周。 沈西风火冒三丈,低声骂道,“真是没出息的东西!” 云仙谷的人将沈北涣拉起来,扶着走到沈西风后面。 他衣上有血,双目无神,甚是虚弱。 见他这个样子,沈西风又气又没有办法。 他拔高了音调,语气有些愤怒,“ 绮玉山庄与江南云家竟如此不识礼数吗?想要一件东西,公平竞争,谁先采到就是谁的,这个规矩,温公子和云公子应该不需要人再教吧?公然抢夺,算什么英雄好汉?” 云谦笑了笑,“谷主说得有道理,可是谷主也问问沈公子,做人是不是该知恩图报?若不是我和温沉,云仙谷现在恐怕要办丧事了!悬崖高千丈,深千尺,沈谷主难道舍得自己的独生儿子坠落悬崖,与万具骨骸做伴?” “你!” 沈西风气得牙痒痒,他恨恨地看了眼沈北涣。 沈北涣因为险些丧生,仍旧沉浸在恐怖的氛围中。 云仙谷悬崖,稍不注意,便万劫不复,是天地间最可怕的地方。 “沈公子年少有为,又是沈谷主的独苗,若是沈公子死了,云仙谷谁来继承啊?” 温沉看向沈北涣,啧啧两声,“沈谷主您也是的,自己的儿子,怎么也都不心疼?云雾山那是个什么地方?比豺狼虎豹还是可怕,竟也让少谷主去冒险?” 沈西风冷哼,“这个不用二位公子操心,若是如二位所说,你们真的救了涣儿,而非故意设计的话,那我真心感谢二位,可若是……” “爹,是他们救了我。” 沈北涣忽然出声,打断沈西风,他嘴唇发白,声音干涩。 沈西风头疼不已,剜 了一眼他。 “还是少谷主英明,也不枉我们拼尽全力相救,”云谦笑得极其开心。 “您也不必客气,同是江湖中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况少谷主又是命悬一线,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们自当全力以赴,不会见死不救的。那么,沈谷主,这两对继幽草和继冰草,也当作谢礼咯。” 林言松咳了一声,“要制香的,给我分一点,我好歹也帮了你们!” “好说好说!” 温沉志得意满,深感痛快。 他们这样,把沈西风气得不轻,“放肆!岂能由你们这般胡闹!三位都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如今为了继幽草和继冰草,勾结行事,手段低劣,完全不把我云仙谷放在眼里,仗着你们人多,公然抢夺继幽草和继冰草,既是欺骗我云仙谷,也是为了私欲,罔顾人伦!我已经跟你们说得很清楚了,云仙谷采药是为了救人!” “沈谷主,您这话说得就难听了吧?” 云谦不服气,“既然如此,那云仙谷派人把守着寒山道,妄图将十对都采走,这难道不过分吗?再说了,我们光明正大,也是上山去寻,去采的。” 林言松笑了笑,“沈谷主说笑了,哪有那么严重啊?第一,没有了这两对,云仙谷也不是凑不齐十对的;第二,我们也不是为了自己 享乐啊,您看,温公子是为了自己的父亲,亲情;云公子是为了笛子,可是当初这笛子也是其父兄长辈拼了命从云雾醉带出来的,为了让笛子更优质,不也是为了对得起父兄长辈吗?我呢,跟他们比起来,则有点……” “林少主不必多说,”沈谷主眼神凌厉。 “今日是绮玉山庄,云雾醉云家,梅花酒庄冒犯我云仙谷,若是诸位将两对花交出来,我便当今日的事从未发生过,所有恩怨一笔勾销,可若是诸位执意要带走花,我就只好不客气了。” 沈北涣身形一震,连忙拉住沈西风的衣袖,“父亲,不要!” 沈西风狠狠甩开,“今日的事,我待会再跟你算账。” “沈谷主说话何必伤人呢?” 林言松无奈地摇了摇头,“人家少谷主也是为了自己的恩人求情,知恩图报,是好品质。” 林言松又在跟自己耍嘴皮子功夫,沈西风不屑地哼了一声,吹了个口哨,正扬起手,忽然情势变化。 只见从天边飞来一条绳索,将温沉怀中的两对花给套走,温沉和云谦毫无防备之意,等到意识过来,那绳索已是不见了。 原本山前除了绮玉山庄,云家的人,另一拨人身形敏捷,迅速离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速度之快,在场人都莫能及。 “追天索?” 第194章 追天索 正是天工坊桓家的独门绝技,追天索。 桓家行事诡秘,精通毒药、绳索、戏法、迷幻之术,以速度取胜,无人能及。 天工坊各种怪异武器之中,最出名的便是追天索。 江湖中有传言,只要是追天索想要取的东西,就没有取不到的。 穿云追月,亦不在话下。 当然,江湖传言罢了,有些夸张。 不过足以说明追天索的厉害之处。 想要跟追天索,跟桓家比速度,几乎不可能成功。 江湖人都知道,绮玉山庄跟天工坊有些宿怨。 绮玉山庄暗中修习幻术,而在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幻术大师便是桓家之长,桓斐。 桓斐年轻时假名进入天工坊,学习幻术,后来被发现是绮玉山庄的人,又被逐出。 桓斐天资聪颖,虽仅历时一年零三月,却比别人三年学习还要精。 似乎他就是天生适合做这个。 回到绮玉山庄之后,他更加刻苦学习。 从此以后,江湖中便有两大幻术,一是天工坊,一是绮玉山庄。 两家针锋相对,各不相让,十几年下来,已是两看相厌,不吵几句就浑身不舒服。 “桓家的人最阴险了!” 温沉身为绮玉山庄的少庄主,与其父一样,对桓家那是非得骂几句才行,他冲着天喊,“明里打不过我们,就使背地里的招!不 就是仗着你们天工坊有追天索吗!你们桓家最好乖乖地把花给我交出来,否则我回家就让绮玉山庄围了你们天工坊!” 沈西风眯了眯眼睛,瞪着下人,“来人,快去给我追!不惜一切代价,寻回二花,若是不能,你们全都要倒霉!” 他神情极其严肃,周身散发着一种寒气。 林言松挑眉,笑了笑,“沈谷主,那可是追天索,您这么说,无异于将云仙谷往火坑里推啊。” “这个就不劳林少主费心了。” 沈西风语气冰冷,“这场游戏也可以结束了吧?三位公子,恕云仙谷不能奉陪了。我要事缠身,诸位还请自便吧。” “真是叨扰谷主了,云雾醉已经没有继幽草了,您且放心,你我都损失惨重,我们也不会告知江湖人花到底哪去了。” 不过多久,云仙谷的人就都散开了。 沈北涣被人按着回去,看得出来,他似乎不是很乐意。 林言松,温沉和云谦交换了一个眼神,不久也离去了。 回到别院后,只见白露和向石将包裹小心拆开,见他们回来了,都露出了笑容。 在一旁的少年,轻轻擦拭追天索,正是天工坊如今的坊主,桓誉。 “你也真够可以的,我们跟沈西风费了那么多唾沫,话都说废了,你才开始出手是吧?” 温沉坐下 来,气鼓鼓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桓誉头也没抬,无动于衷,继续擦拭着追天索。 温沉不爽快地哼了一声,“姗姗来迟,显得自己多么神秘,多么帅气……” 显然他是早就习惯了桓誉这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看起来呆呆的,比他爹还要固执。 一个小顽固,一个老顽固。 没错,江湖中都以为绮玉山庄和天工坊不合,但是他们两家暗中早已被宁鸿轩给劝解开了,如今只是表面不合,暗地里合作。 这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方便行事。 林言松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桓兄出手,果然让人放心。” 桓誉看了一眼林言松,没有表情。 不是他冷漠,而是这个人天生面瘫,就没有太明显的表情。 桓誉想起了昨夜。 “如果他们真的是为了救人的,那怎么办?” “云仙谷要救人足以大大方方,为何要遮遮掩掩?再结合白露和向石所听到的话,这其中必然有秘密。再者,我们也是为了救人的,王爷危在旦夕,正需要继幽草的时候。” “……那退而求其次,你能保证云雾醉真的还有两对花?” “能。” “真的吗?” “真的。” 于是就有了刚才在寒山道的那一出戏。 林言松去见沈西风,拖住他,而在云雾醉山,温沉和云谦带人上 山,白露和向石就换装,隐藏在这些人中间。 说来也巧,他们找到了沈北涣,沈北涣找到了悬崖峭壁上的两对花。 苦苦追寻不得,这两对花竟生长在一处。 “沈北涣似乎有些怪怪的。” 林言松看着继幽草和继冰草,它们的光芒似乎更亮了。 “他死里逃生,在阎王门口转了一圈,又回来了,情绪难免不稳定。” 白露皱了皱眉,“我觉得沈北涣人还不错,跟沈西风似乎不大一样。” 云谦挑眉,若有感慨,“白露姑娘救了他,应当是少谷主感激你,觉得你人还不错才对,怎么反过来了?” “就是直觉吧……” 白露见他戏谑,不由觉得无奈,“云公子这话多没意思,也非我一个人救下的他,你们不都帮忙了吗?” “白露姑娘,云仙谷的事,你不必考虑太多。” 林言松用折扇将包裹一角挑上去,“这对父子,感情本就不深,沈西风自从当了谷主之后,光顾着炼药,根本也不管他儿子,说来也是可怜啊。” 向石则是一门心思扑在继幽草上面,他现在满心都是一个念头,就是王爷有救了! “继幽草和继冰草要分开吗?还是就这样?” 他心中按捺着激动,“有两株继幽草,我们到底需要多少呀?” 桓誉将绳索收起来,起 身,一本正经,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过来,将那继幽草和继冰草一刀分开,桌子上竟有几滴血。 众人一看,原来是继冰草的根茎,出了血。 “好玩,把好药与恶药分开了,恶药竟然会流血?” 温沉好奇地要凑近去看看,被桓誉一把推开,他声音清清冷冷,“不仅仅是继冰草的血,还有继幽草的。” “花怎么会流血?” 向石愣住了,这对他来说太不可思议了。 白露若有所思,“毕竟是双生花,相依为生。” “一株的继幽草应该就够了,把两株都带过去,以防万一。” 桓誉说完,手起刀落,另一对花也被分开了。 温沉揉了揉眉心,“真是无情哪。” 桓誉置若罔闻,戴着冰蚕丝手套,拿出更锋利的小刀,将那流出来的几滴血刮入一只小砚中。 “这个能做什么?” 向石很好奇。 白露好像听丁香说过,“将花流出来的血浸泡在一滴雪之中,将混开后的液体,恰逢严寒之日,液体冰冻,再以梅花包起来,放入冰里,三年之后再取出,便又是一味剧毒之药。” 向石似懂非懂,不太信,“这么玄乎?” “白露姑娘说的那个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才能成功,工序复杂,重在时机。” 桓誉淡声,“刚流出的血可入药,可炼药。” 第195章 救命之药 既然继幽草已经拿到了,宁鸿轩性命关头,白露和向石打算今夜启程,回山洞。 林言松将信收起,“你们两切记要小心,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们。付水南刚刚来信说,这关中背后风起云涌,似乎还有另一方势力,不过都是躲在暗处。不管是谁,你们都要小心。” 向石和白露点点头。向石见他神情凝重,问,“林少主,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云仙谷出了这档子事,我有预感,想必不久就要那位‘殿下’的人就要出动,”林言松若有所思。 “我,绮玉山庄,云家,这个时候都不能消失。若是消失了,便是不符合我们的行事方式,更加引人怀疑。” 温沉闻言,甚是骄傲,“我们三个算得上是江湖最张扬高调的人了,去一个地方,绝对不会待少于三日的。” 向石想了想,“温公子说得有意思,那几位就在关中吧,我和白露先去找王爷,等王爷毒解了,第一时间告诉诸位。” “等等,桓誉,你也跟着去。” 林言松琢磨片刻,“天工坊以速度取胜,躲避追踪也是一绝。桓誉,你不妨跟着他们一起去,一来保护他们,二来助王爷逃离危险。关中这边你放心,我们在明处,付水南在暗处,里应外合。” 桓誉了然, 应了一声,“好。” “明天,我再故意放个信,关中的人都会以为天工坊回江南了,到时候人也都往江南去了。” 云谦拍手,“好,就这样决定了吧?” 众人都点点头。 “这些日子,多谢诸位了,还是那句话,你们也要多加小心。” 向石朝他们抱拳,神情郑重,由衷感激。 林言松摇了摇扇子,“都是为秦王做事的,没那么多讲究。你们就安心将解药带到山洞里,其他的都不用想。关中有我们在,正好这沈西风着实奇怪,我要好好调查他一番。” 话是至此,众人心中都各有事情,各有各的职责。 从秦王消失的那一刻起,就注定风波浪涌。 此时,古色古香的屋子里,有一人焚香抚琴。 “殿下,线人来报,云雾醉剩余两对花被江南天工坊给夺走了,对方用的是追天索,速度之快,迅雷不及掩耳。云仙谷已经在整个关中搜寻了一天一夜了,毫无收获。刚刚得到讯息,天工坊已经回江南了。” 陆原烧掉手信。 弹到急促时,琴弦断裂,声音戛然而止,余韵尚存。 室内一片寂静,令人心发慌。 脚步声不轻也不重,一袭黄衣的郑归掀开珠帘,只见他眼神似含霜雪,没甚表情,但是足以让人觉得阴森。 郑归 很少这样,但这样了,就代表他已是处在盛怒之下。 陆原俯身下跪,“殿下请息怒!沈西风已经保证了会在三天之内凑齐十对花,否则是生是死,随殿下处置。” 郑归声音极其清冷,就仿佛是融不掉的冰雪,“告诉他,本王最多给他一日功夫,否则云仙谷就永远别想再重见天日了。” “是!” 郑归缓缓坐到书桌旁。 只见那桌上有一张画四角压着砚,画上是一位惊世佳人,美貌无双。 正是苏清韵。 郑归将那画拿起来,看了一番,若有审视,似乎觉得不太满意。 “殿下,据临仙茶庄魏公子所说,江南的江湖人士准备出动前来寒山道挑战继幽草和继冰草,不过林言松,温沉还有云谦三人极力阻拦。” 郑归闻言漠然,“是吗?那这三位江南公子还真是信守诺言啊。” 郑归鲜少出言讥讽谁人,看来这次,火气不小。 确实,陆原也能理解。 殿下为了这十对继幽草和继冰草,已经筹划了许久了,眼看着云仙谷快要成功了,却没想到半路杀出这些人。 偏偏都是江湖人,而且个个有本事,个个不好对付。 “殿下放心吧,云仙谷若是实在找不到二花了,还有临仙茶庄,总能找到的。” 郑归移开砚台,拿起一支 毛笔,轻点宣纸,漫不经心地说,“告知魏闻夜,暗中调动人,寻找天工坊桓誉,看他到底有没有回江南,若是回了,我不仅要他的命,还要他的追天索,和继冰草。” “是!” 陆原领命,离开。 屋中,香气蔓延着,清淡而雅心。 郑归放下笔墨,又重新看了这画。 这回,他甚是满意。 嘴角勾着似有似无的笑容,眉目氤氲着说不清的东西,“苏大小姐,我们好久不见了。” 云仙谷内,阴暗潮湿的秘密通道中。 沈北涣紧紧抓着沈西风的手臂,苦苦哀求,沈西风神情凶狠,将他一脚踹开。 “爹,您到底要做什么?自从爷爷消失不见,您当上谷主之后,云仙谷的一切就都变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沈北涣刚受过伤,被沈西风这么一踹,不由吐了口血。 沈西风愣了一下,恨恨地哼了一声,拂袖气恼。 “我跟你说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云仙谷好,都是为了我们好,我还能骗你不成?” 沈西风苦口婆心。 沈北涣却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他摇了摇头,“不是,爹给我的感觉是,您痴迷制药,已经快走火入魔了!” 他攥住沈西风的手腕,语气急促,“既然是为了救人,那到底救的是谁?为什么不能说出 来?爹,你告诉我,您要那十对继幽草和继冰草是不是给那个殿下?爹,那个殿下到底是谁?咱们江湖药谷,怎么和皇宫里的人牵扯上了……” 沈西风瞳孔放大,瞪着沈北涣,“你怎么知道的?” 沈北涣见状,心都凉了,他慌张而又震惊,“爹,整个云仙谷你的亲信都知道,却唯独把我蒙在鼓中!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作你的亲儿子?” 沈西风焦躁,“你知道的越少越好!这其中的事不是简简单单地就能说的来的!你现在就给我回去,不管发生什么,都把它给忘了!” “不要!” 沈北涣忽然想到什么,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爹,那三对花不能拿出去,您不告诉我原因,我今天绝对不会让你拿到继幽草的……” 沈北涣话还没说话,肩上一阵疼痛,只觉沈西风收手,眼前一黑,然后就晕倒下去了,沈西风扶着儿子,将它交给了护卫,“把少谷主带回屋,休养身子,一个月不许出门。” “涣儿起了疑心,估计那群江湖人说了些话,挑拨是非。” 说话的人是云仙谷的医师赵期,也是沈西风最信任的兄弟。 “他绝对不能知道这件事,否则以他那冲动的性子,一定会惹来杀身之祸。” 沈西风握紧了双拳,心思躁动不安。 第196章 好消息 天气越来越冷了,尤其是山洞里面,更是寒冷刺骨。 苏清韵今天就是被冻醒的。 这么些天来,在山洞里睡觉,腰酸背痛什么的,都已经习惯了。 她本就没有真正睡着,山洞这个地方始终让她觉得不安,尤其是时不时地有风声,再者,她忧虑甚多,事情全都积压在她心中,扰得她心神不宁,想睡也睡不着。 有的时候睡着了,又会做梦。 梦境的内容她记不清了,但每次醒来,都是满头的汗,还有一身的疲惫。 又是一阵风过来,不知是从缝隙外而来,还是从前方漆黑的深处而来,苏清韵不敢细想。 她哆嗦着身子,拢了拢衣袖,下意识看向还在沉睡的宁鸿轩,忽地心生伤感。 她轻叹了一声,几乎不可闻。 紫苏和丁香还在睡觉。 苏清韵已是睡不着了,她小心翼翼地起身,看见外面天气呈现暗蓝色,还有星星点点布在空中。 她想,应该要快天亮了吧。 她神情恍惚,已经记不清这是白露和向石他们离开的第几天了? 不知道他们现在安不安全? 有没有顺利拿到继幽草? 她站在洞门口,独,立片刻,没有等到想象中的动静,有些失落地转身,走到宁鸿轩身旁。 宁鸿轩的脸色比苏清韵刚找到他的时候还要难看 ,身子比外面那结冰了的溪水还要冷,眉心与额头却被那夏日的阳光还要炽热。 苏清韵握着宁鸿轩的手,她此时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感情。 但是她知道,宁鸿轩这样,她心中很难过,她想帮他,想救他。 希望他醒,希望他恢复往日的生机。 “真是傻啊……” 苏清韵自言自语,低声笑了笑,“你快点醒来吧,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告诉你,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时局那么动荡,怎么能少的了秦王呢? 宁鸿轩毫无动静。 苏清韵心中其实有点怕,怕他永远都这样了,怕今生今世秦王就此结局了…… 怎么能呢? 上天给她机会重生一次,今生和前世就该不同才对。 所以,秦王也不会就这么死了的! 苏清韵自己也知道这么想毫无道理,可她偏偏就要这样觉得,几乎快成了一种执念。 “小姐,您放心吧,殿下一定会醒的。” 丁香一睁眼就看见苏清韵又在陪着宁鸿轩,难免触情,心中感动。 苏清韵笑了笑,“你醒了?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我向来醒得早,如今在这山洞,更不敢嗜睡。” 丁香将被子叠好,声音轻轻,“这些天下来,我敢断定这个山洞另有玄机。不过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 苏清韵闻言一愣,看了看这山洞,沉默片刻,“我也总觉得不安稳,不管怎么说,等王爷毒解之后,我们就离开这,商量着下一步行动。” “嗯。” 山洞里还有昨天丁香专门捡来的柴火。 正好现在冰冷,可以生火取暖。 苏清韵看着那跳动的火苗,感到了一丝暖意。 紫苏不久后也醒了,她揉着眼睛,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向将军和白露怎么还没有回来啊?这都过去多久了,他们会不会出事了呀?” 紫苏话音刚落,丁香就“嘘”了一声。 紫苏一惊,屏气不敢出声。 苏清韵则是心蓦地一跳。 丁香面色严肃,仔细倾听着。 忽然见她抬眉一笑,“小姐,好像是白露的声音,他们回来了。” 苏清韵与紫苏俱是激动。 紫苏连忙扶着苏清韵起来,快步走到洞门口,稍等片刻,果真有人来了。 对方拔剑,以剑柄敲击石头,三声为定。 这是当初离开的时候,约定回来时的信号。 这样的话,就绝对错不了了! 紫苏激动地难以言表,一个劲地催促着丁香快将石头移开。 饶是再镇静的苏清韵,这回也忍不住激动。 石头被打开,只见三人,白露,向石还有陌生的桓誉,白露将包中的继幽草举起,给了丁 香,笑得甚是灿烂,“看,这就是传说中的继幽草!都闪着荧光呢。” 紫苏看白露,从来没有向如今这般的顺眼过,“你们可算回来了!我们等了你们好久。” 丁香将那包打开,只见一朵绚烂的花。她朝苏清韵点了点头,“是继幽草没错。” 苏清韵松了口气,她那颗时时悬着的心,也总算可以放下了,“两全其美,太好了。” 丁香拿了继幽草,便往里去。 在这些天,她已经将其他的药材都准备好了,万事俱备,只差继幽草。 如今继幽草到手,她就开始配药了。 “对了,苏小姐,这位是江南天工坊的坊主,桓誉,这次能拿到继幽草,也多亏了这位桓公子。” 向石欣慰地拍了拍桓誉的肩膀。 苏清韵看向这个人,只见他面容冷厉,不苟言笑,甚是严肃。 在苏清韵打量他的时候,桓誉也在打量着苏清韵,这位秦王殿下的准王妃。 来之前,温沉和云谦那些家伙可是将这位苏大小姐说得天花乱坠,愣是没把桓誉的好奇心勾起来。 “苏小姐好。” 见了面之后,桓誉的表情没有太多的波动。他向来如此。 “天工坊的坊主?” 苏清韵愣了愣,觉得不对劲,“天工坊不是江南的首饰店吗?” 白露笑了一声,“ 小姐,我跟您解释吧。我把书信寄往梅花酒庄之后,不仅林少主来了,还有绮玉山庄的少庄主,云雾醉云家的公子,七福斋的斋主,还有就是这位天工坊的坊主桓誉公子。这些人的身份,不只是江南公子,还都是秦王殿下的人。” 苏清韵不解,看向桓誉。 桓誉看向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宁鸿轩,深深叹了一声,然后去了丁香旁边,看着她配药。 “呃……” 苏清韵思索,“这么说,王爷的背后还有江湖势力,这些江湖势力主要集中在江南?” 向石点头,“苏小姐理解得没错。和秘卫队一样,这本是秦王府的秘密,但是如今危急时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况且苏小姐又是可信任之人,王爷应该也不会怪罪的。” “秘卫队?” 白露咳了一声,“秘卫队是秦王府特设的机构,我和丁香就是出身秘卫队的。” 苏清韵无奈地笑了笑,看了看江南的桓誉,又看了看秘丁香和白露,颇有感慨,“秦王运筹帷幄,手下的人能力出众,忠心耿耿,难怪被那么多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算了,其他的我也不多问了,等秦王殿下醒了之后,我亲自去问他。” 不管怎么说,好消息是带到了。 苏清韵的表情也轻快了些许。 第197章 少年觉醒 丁香和桓誉都是懂药理解毒之人,有了桓誉的帮助,原本需要一天功夫才能配好的解药,如今半天就好了。 诸多药草花木互相研磨,最终成了一小碗淡青色的解药。 药的上面漂浮着一层细细碎碎的叶子,这是继幽草的叶子,放在药中,可以减轻苦涩,凝神镇定。 苏清韵扶着宁鸿轩,如丁香所说,先给他喂了一小杯清水,润润喉。 可惜宁鸿轩的嘴也不张开,水洒了一半。 苏清韵皱了皱眉,看向他们,寻求帮助。 向石正犹豫到底要不要按住王爷的下巴…… 在他踌躇之时,桓誉已经上前,做了这件事,宁鸿轩的口张开了,苏清韵趁势将清水喂去。 向石举起手指,“不愧是江湖少侠,好魄力。” 这下,喂药就方便了。 不一会,解药就全部喂进去了,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桓誉移开手,宁鸿轩的嘴巴闭上。 苏清韵将碗递给丁香,又拿着布巾给他擦擦脸,她此时的心情很是复杂,说不清楚。 她将布巾洗干净,然后挂在一旁支起的树枝上,将宁鸿轩的被子拉好,“丁香,王爷需要几天才能醒?” “小姐放心吧,约莫三日的功夫,王爷就能醒过来了。不过醒过来之后,王爷还是得再休养几日。” 丁香 在处理刚刚配药时的东西,桓誉补充了一句,“继冰草之毒甚是狠辣,不过有了继幽草作解药,毒性可很快就退散。” 苏清韵点点头,“这就是双生花的相生相克吧?对了,桓公子,我还没有跟你说声谢谢。” 桓誉似乎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然后拘束地摇了摇头,“苏小姐不必客气,我本就是给王爷办事的,王爷生死攸关,自然全力以赴了。” 苏清韵声音轻盈,“秦王能有你们这群人,当真是好事一桩,何其有幸。” 她忍不住唏嘘,可不是吗? 危险的时刻,有的是人为他冒险,甚至连生命都不顾,是身为下属对主子的忠心,亦是珍贵的信任。 桓誉见她若有所思,更加觉得奇怪了。 苏清韵瞥见桓誉眼神,哑然失笑,“桓公子,怎么了吗?” 桓誉迟疑片刻,将桌子的叶子全都扫进丁香的木板上,“只是觉得苏大小姐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那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子?” 苏清韵来了兴致,觉得有些意思。 丁香和白露都笑了笑,竖起耳朵听。 紫苏云里雾里的,听着也不太明白。 桓誉一本正经的,神情严肃,很认真地回想,“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因为我没有想象过。他们都说苏小姐美貌绝 伦,温文尔雅,端庄贤淑。这些我今日见了,名不虚传。不过,我倒觉得苏小姐更加温柔,善解人意……还会对下人推心置腹,说声感谢,这个是我没有料到的。” 他心中想什么便说什么,毫不遮掩,也不会遮掩,坦坦荡荡。 苏清韵愣了愣,笑了一声,“就算不是为我,你们也是为秦王,挺身冒险,走刀尖一趟,我不过跟你们口头上道个谢罢了,我还觉得这道谢太轻了。” 桓誉似乎完全料到她会说出这一番话,一时怔然,默然片刻,才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苏小姐没有架子,不像其他小姐,端着气质,高高在上。难怪林言松提起苏小姐,满是溢美之词。” “那是自然了,我们小姐跟别的小姐不一样!” 有人夸苏清韵,紫苏就好像别人夸的是自己一样,甚是开心,“我们小姐也是性情中人,谁对小姐好,小姐就对谁好。真心换真心,就是这个道理。” 苏清韵无奈地笑了笑,“紫苏说得夸张点了。” “毕竟是王爷看中的人,怎么都不会差的。” 桓誉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让苏清韵的心中荡起涟漪,她下意识看向宁鸿轩,心中起了异样的情愫。 “苏小姐,等王爷醒了之后,看到你也在,知道你这次 出来也是专门为了寻找他……我都迫不及待想看王爷是什么反应了。” 向石啧啧两声,很兴奋。 桓誉抬眉,似乎也有点好奇。 苏清韵眉头蹙起,似乎有所惆怅,不过更多的是纠结,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结。 “我出来寻他,一是在秦王消失的这个时间里,江家迅速崛起,就好像是安排好的一样,我觉得其中有端倪;二是我觉得不安……临行前,我手握着平安符,却始终没有送出去,我很自责。” 她摇了摇头,“因此我才出来寻他的。” 气氛有点凝固,渐渐变得僵硬。 向石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笑,心道这怎么回事? 都亲自来寻了,冒着巨大的危险啊,背后不就是爱给了她滔天勇气,让她从京城到了这儿? 怎么苏小姐还不承认呢? 如果不是爱,一个相府里养尊处优的贵小姐,为什么要在这漆黑阴森的山洞里,整日都躲在里面,睡在山洞里,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还得时时刻刻担心有没有生命危险。 据说,这位小姐在山洞里待了这么久,一句怨言可都没有。 只要她想离开,大可以现在就回去,回相府,当衣食无忧的小姐。 可是她不曾离开,打死向石都不相信苏小姐对他 们秦王殿下没有感情。 他看向宁鸿轩,宁鸿轩的腰带上还挂着那枚平安符。 向石不由笑了笑,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人,那叫天作之合,甭管承不承认,反正都是迟早的事。 桓誉想了一会,回过神来,见此前气氛仍旧尴尬,不由顿住,识相地将质疑的话给憋回去。 白露看热闹,乐得自在。 丁香咳了一声,打破这寂静,“小姐,您也渴了吧,来,喝点茶。这是刚才剩下的继幽草叶子,用来泡茶,对身体很有好处。” 苏清韵“嗯”了一声。 “那个,桓公子,你过来,我给你看些好东西。” 向石朝桓誉挥挥手,带他去那箱子面前,将箱子给打开。 看到箱子里的武器,桓誉将刚才发现的事情全都忘得干干净净,眼睛里全是这暗器。 苏清韵背过身去,眉头紧皱着,叹了一声,似乎有些懊恼。 这三日,她一直都在自我纠缠,搞得她经常走神,有时候紫苏叫她都没有听见。 外面下雪了,除了苏清韵,其他人都在山洞门口那边,踮着脚看外面的雪。 苏清韵也颇怀念雪花,随着他们的视线看向外面。 宁鸿轩手指动了动,随后渐渐睁开眼睛,视线模糊,看不真切,不过依稀可见苏清韵的身影。 “韵儿……” 第198章 心中有感 就像苦行沙漠的人多日没有喝水一样,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喉中,让他说话都很困难,这声音,很干,低沉又沙哑,微弱不可闻。 苏清韵听到这声音,心头一颤,连忙转过身来,正对上宁鸿轩的眼睛。 这双眸子因沉睡多日,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变得迷惘,呆板。 宁鸿轩口中仍旧念着“韵儿”二字,情真意切,似在呓语,又似乎在耳语。 苏清韵下意识握住宁鸿轩的手,语气中带着上扬的喜悦,不自觉地眉目舒展,“王爷您醒了?” 宁鸿轩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情不自禁地弯起了唇角。 本想握紧了她的手,却觉得四肢无力,劲使不上来。 其他人听到动静,赶忙过来,围在宁鸿轩旁边。 看到这么多的人,宁鸿轩的眼前又觉得模糊不清。 丁香端来一杯水,苏清韵接过来。 宁鸿轩愣愣地看着她,苏清韵说喝水,他很乖巧地张开嘴巴,喝水的过程中,一直看着苏清韵。 “王爷,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苏清韵被他这么盯着,又这么多人在,难免觉得不自在。 宁鸿轩点了点头,又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蹙眉,“这是哪儿?” 声音较之刚才,已经好多了。 苏清韵松了口气,心想他应该是真醒了。 向石见宁鸿轩总算能 开口说话了,格外激动,“王爷,这是山洞,您放心,这边没有追兵!您可算是醒了,算起来,王爷已经昏迷了一个多月,快两个月了。” 宁鸿轩“嘶”了一声,按了按发疼的脖子,却发现自己的肩膀都受了伤,血已经干了,伤口还在。 苏清韵连忙扶着他,“小心点。” 宁鸿轩看向她,眼神变得柔和,怀念中带着惆怅。 两人的手相握,宁鸿轩感觉自己冰冷的手渐渐有了温度。 他怅然地叹了一声,似乎还没有从昏迷中真正醒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 丁香猜测,“可能因为王爷睡了太久了,所以还需要一定时间。桓公子,你觉得的呢?” 桓誉点点头,“二花相生相克,只需一日,便可彻底解清。王爷这个时候,应该觉得一切都还如梦似幻,包括看到我们,这个山洞,在他看来,都像一场幻梦。” 向石看了看他们这些人,不禁想发笑,“说起来,也还真是像一场梦,我们这些人竟然在这个时候,同在这个山洞里。对了,既然如此,那王爷现在是神志不清吗?” “保留一些,失去一些。” 苏清韵听桓誉这么说,还是有些担心的,这个时候的宁鸿轩岂不还相当于就在做梦? “韵儿……” 苏清韵的耳朵有些红,心道他为什么一直在叫着她的名字。 “俗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人有意识的时候,通常会选择有所隐瞒;但人在无意识情况下,心中有感,口中而发,就像孩童一般纯粹,想什么便说什么,喜欢谁便拉着谁。” 桓誉说得极其认真,就好像是分析局势一样。 向石偷偷给桓誉比了一个大拇指,果真是江湖中人,敢说敢做,佩服。 苏清韵闻言却有些尴尬了,她想松开宁鸿轩的手,宁鸿轩偏偏牢牢抓着,不让她离开,不仅如此,还一脸无辜地看着她,甚至还觉得委屈,苏清韵心中柔软,又觉得敏感,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看来王爷是真的很喜欢苏小姐,这个时候了,都还念念不忘,难舍难分,想必平常,更是情意绵绵。” 桓誉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件事,其实他是在感慨。 紫苏和白露在偷笑,丁香和向石忍着。 “咳,那什么,既然王爷还没有彻底恢复过来,那就麻烦苏小姐再好好照顾王爷了。” 向石抿唇,憋着笑,“我们就先出去,趁着大雪之前,给王爷和小姐寻些吃的回来。” 苏清韵有些难为情,摆摆手,“去吧去吧。” 桓誉抱拳,“王爷,就劳烦苏小姐了。” “嗯……” 只留下丁香和紫苏守在山洞里,保护着苏清韵和宁鸿轩,以免有什么意外发生。 紫苏坐在箱子 上,晃晃悠悠的,兴高采烈,看着苏清韵和宁鸿轩,时不时地偷笑。 丁香递给她一个洗干净的野果子,“这么开心啊?” “对啊!” 紫苏摇头晃脑,什么感情都写在脸上,“我是为小姐开心,等了这么久,总算等到王爷醒了,也不枉咱们小姐这么不辞辛劳,不畏艰难了。我越想越觉得小姐真勇敢,她做的许多事情,我都想象不到,恐怕整个京城,再也找到第二个小姐了。” 她看向苏清韵,似有感慨,笑了一声,“小姐真的变了好多,可是有一点还是没有变。” 丁香问,“什么?” “温润,善良的小姐,一直都没有变过。” 紫苏托着下巴,“在这个基础上,小姐变得比以前勇敢,正直了。” 丁香微微一笑,顺着紫苏的视线,只见苏清韵表情有些无奈,纠结,但还是体贴地照顾着宁鸿轩。 “王爷,您觉得累吗?要不要再休息一会?” 苏清韵试图催眠宁鸿轩。 可惜宁鸿轩此时精神很足,刚刚从沉睡中醒过来,没想到这么快,他就恢复气色了。 眼神清澈,笑容天真温和,除了穿着有些狼狈,神智还有些不清之外,其余一切正常。 “韵儿,韵儿。” 宁鸿轩摇了摇头,笑盈盈地拉着苏清韵的手。 苏清韵有些头疼,她问他话,怎么也是回她的 名字? 实在没有办法,苏清韵只能硬着头皮跟他玩下去,“好,王爷,王爷,那您什么时候累了再休息吧。” 苏清韵此时哭笑不得。 宁鸿轩摸着她的手,明明像个流氓,在占她便宜,不过眼神与话语却极其纯粹干净,不染尘埃,让她觉得自己的反应才是大惊小怪了。 她在心中叹气,算了,没必要跟这个时候的宁鸿轩较劲,他还没有彻底恢复正常。 “韵儿,想你……” 宁鸿轩直白又大胆地凝视着苏清韵,眉眼弯弯,笑意深深。 苏清韵心头一动,看着他,他眼神炽热,苏清韵下意识躲避,她权当宁鸿轩在胡言乱语…… 可是,又想起了桓誉所说,“心中有感,口中而发……” 苏清韵使劲摇摇头,将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出去,深呼吸一口气。 就这样,宁鸿轩一直拉着苏清韵,精力充沛得很,很晚才睡过去,一行人总算也可以休息了。 夜深幽深,轻雪飘飘。 苏清韵看着外面的雪,心中却在想不相关的事情,辗转反侧,许久才睡着。 这些日子,她已经习惯了晚睡早醒。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她就醒了。 只见山洞口站着一个人,扶着石头,似乎在看外面,他衣着偏脏,身形却端正挺拔,踩着石头,往前走了一步,腰间一枚平安符露出来。 第199章 寒梅白雪 “王爷……” 听到这声音,宁鸿轩立马转过身来,走到苏清韵旁边。 两个人对视着,虽无言,但眼中都有着太多太多的东西了,复杂的情绪,复杂的情意,一切都不是那么好倾诉的。 苏清韵见宁鸿轩皱着眉头,嘴唇微张,似乎有话要说,但欲言又止。 她松了口气,也总算能放心了,宁鸿轩的神智已经恢复了。 “韵儿……” 两个人都有话要说。 宁鸿轩扶着苏清韵,苏清韵简单梳洗。 丁香也醒了,见宁鸿轩和苏清韵,心下了然,将石头为他二人移开,复又堵上洞口,不过这会留的缝隙大了些。 从山洞出来之后,方觉天地广阔。 这边也不知是哪,荒草丛生,四面环山,溪河众多,石头也随处可见。 两个人一路无言,似乎都在酝酿斟酌言语。 走到前面那荒废的小亭子,两个人都停下了,彼此甚是默契。 此时,正飘飘下着雪,不知过了冬日哪个节气了? 只觉得天地彻骨般寒冷。 “冷吗?” 宁鸿轩想将衣服脱下一件,给苏清韵披着,却发觉自己的衣服已经坏了好几口洞,还多沾着凝干的血。 他动作一顿,随即看到了腰间上的平安符,他思来想去,自己好像没有带这个,“这是……” “平安符。” 苏清韵注意到他的动作,“你率兵临 行之前,我去送你,这枚平安符原本就是想要送给你的,但是没有送出去,如今找到你了,也算物归原主,去了它该去的地方。” 宁鸿轩摩挲着那枚平安符,目光流连。 他抬头看向苏清韵,伸出手,有所迟疑,却还是伸出去,握住了苏清韵的手。 苏清韵感觉他的手似乎在颤抖着,原本想要缩回去,但见到他这副患得患失的样子,竟也起了恻隐之心。 “……这一切真的不是梦吗?” 宁鸿轩的眼神牢牢锁定着苏清韵,似乎生怕苏清韵消失了一样。 他更怕的是,他眨一眨眼睛,周围一切都没有变,唯独苏清韵不在眼前。 天知道他醒来的时候看见苏清韵,掐了自己无数次,皮肉都掐青了,他心中仍旧半信半疑,觉得这可能是幻觉。 他蹲在地上,看了好久好久的苏清韵,甚至去触摸她,感受真实。 许久之后,才确认这真的是苏清韵。 可是到现在,与她说上话了,偏偏宁鸿轩心中那幻觉感又回来了,他总是害怕是梦,让他空欢喜一场。 苏清韵于心不忍,叹了口气,“这不是梦,殿下。” 亭子外,潺潺小溪旁,有一树梅花,红梅独,立枝头,傲雪凌霜。 白雪覆盖着红梅,梅枝亦是一片白。 远处青山因雪白,乱草因雪而有序。 原来不知不觉中, 雪已纷纷扬扬,整个天地都银装素裹,白雪皑皑。 宁鸿轩拂去苏清韵肩上的雪花,喃喃道,“看来发生了许多事情……” 苏清韵陷入沉思,这段时间了,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让苏清韵一时茫然,该从何说起呢? “韵儿,你怎么会在这儿?你就带了几个丫头出来吗?” 他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惑了,第一个问出口的便是这个,这也是他最放心不下的。 “阴差阳错之下,我们找到了这个山洞,找到了王爷和向将军,也算是机缘巧合吧。” 她如此轻描淡写,让宁鸿轩更加不安,“你是出来找我的吗?韵儿,到底怎么回事?你到底为什么要离开京城?” 苏清韵顿了顿,心道也难糊弄宁鸿轩,只得如实道来,“京城发生了很多事情,王爷消失不久后,江远承守住了边城,立下了大功,也正是这个时候,江家迅速崛起。事情实在是太巧合了,其中必有端倪。为了调查线索,所以我就离开了京城,前去边城。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没有带太多的人,就带了那几个丫头。” 宁鸿轩听完,眉头紧锁着,他双手按着苏清韵的肩膀,满眼都是慌张和不安。 “韵儿,你怎么能这么冲动?你是一个女儿家,若出了什么岔子,那可怎么办?你家中还有父亲,还有母亲,还 有弟弟,若是你出事了,他们该多难受?” 他这个反应,在苏清韵的意料之中,可是他这般生气,连他的劲敌江家都没有提,却是苏清韵没有想到的。 “王爷,我这不是没事吗?再说,不是还有丁香和白露吗?” 宁鸿轩摇头,很是焦急,“可是万一呢?万一你还没从京城出来,就被人发现了呢?万一你路上遇到劫匪,强盗,山贼,采,花贼怎么办?万一你中了他们的陷阱或者被他们下了药怎么办?万一你迷路了,找不到方向了怎么办?外面这么危险,万一你不小心掉下了悬崖,落了水怎么办?万一你没有误打误撞找到这个山洞,就到了边城,边城此时更加危险,你又该怎么办……韵儿,永远都会有意外发生,不是丁香和白露两个丫头就能保你平安无事的。” 他语气如此急促,就连连环珠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往下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脸色甚至因此为变得有些红。 从没有见到宁鸿轩生这么大的气,印象中的秦王在他面前,一直是文质彬彬,温柔有礼的,从没有发过脾气,更没有生气过。 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苏清韵回想自己做的事,竟也有些心虚,自责。 “对不起,王爷,是我冒险了。” 她从未服软,此时,宁鸿轩心思也软下去了,他纵使再 生气,也只能往心里憋,将其全部化作郁气,叹声连连。 宁鸿轩再也抑制不住了,将她一把揽进怀中,紧紧抱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两个人沉默良久。 苏清韵没有推开他,她似乎也能理解宁鸿轩为什么会这样了。 “下不为例,韵儿。” 只听他闷闷地说了一句。 苏清韵应声,点点头。 宁鸿轩摸了摸她的脑袋,“好了,没事了,以后不要这样了。韵儿,我怕你受委屈。你若是出事了,我对不起相府,这辈子都对不起你。” “我……” 苏清韵声音低低的,“不觉得委屈。” 她回过神来,愣住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宁鸿轩笑了笑,他一笑仿佛春雪融化,春花绽放,有了一丝暖意,他细细看着苏清韵,笑意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心疼,“韵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苏清韵摇摇头,移开视线,看向那株梅花,“我不辛苦……” 她说完就觉得懊恼后悔,怎么感觉越描越黑了? 为什么说出去的话那么不对劲呢? 宁鸿轩喟叹,将苏清韵又揽入怀中,“放心吧,韵儿,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苦的。” 苏清韵愣住了,这话莫名其妙地就钻进了她的心中,扰得她心神不宁。 她又开始迟疑了,她不知道该不该信宁鸿轩,可不可以将自己的整颗心都给他? 第200章 皆与江家有关 感情的问题暂且放在一旁,日后再交流。 互述衷肠之后,就该着眼于正事了。 苏清韵觉得这外面虽下着雪,但她害怕会有人忽然出事,遂要跟宁鸿轩先回去山洞里,再明说。 宁鸿轩离开之前,折了一枝梅,送给苏清韵。 带着梅香回了山洞,几个人都醒了,欣喜地看着宁鸿轩。 “王爷,您终于醒了!太好了!” 向石激动。 宁鸿轩见状,有所触动,笑了笑,“是啊,我醒了,向石,多亏你了。丁香,白露,紫苏,也麻烦你们照顾韵儿了。还有你,桓誉,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王爷,若不是他,我们想要拿到继幽草还要费好大一番功夫呢。” 向石颇有些得意。 “继幽草?” 桓誉在宁鸿轩面前倒是有点表情了,不过依旧是平静淡然,寡言少语,“王爷中了继冰草之毒,此毒非继幽草不解。” 宁鸿轩疑惑,对眼前的一切都很迷茫不解,对他们几个如何聚到一起的,更是不解。 于是一群人坐到一起,将事情娓娓道来。 苏清韵先说,“我离开京城之前,京城亦或者是朝堂局势风向都在变换。王爷在的时候,京城人人都称秦王好,文韬武略性格仁厚,朝堂也多支持您。可是当邻国突袭,王爷您率兵前去,约莫一个月左 右,传来消息,说秦王竟没有守住边城,甚至还消失不见了,边城水深火热。这个消息被泄露,整个京城都大乱,人心惶惶。罗蝉司奉皇命,处理京中妖言惑众的人。王爷可知,罗蝉司的指挥使是谁?” “洛岩?” 宁鸿轩虽与这罗蝉司不甚熟悉,但也知道罗蝉司指挥使洛岩,他手段极其狠毒,最擅长一剑封喉,手起刀落,毫不犹豫。 苏清韵摇摇头,“洛岩已经被关起来了,新上任的这位曾是洛岩的徒弟,青出于蓝,取而代之了。这个人王爷应该也知道,江寒。江水的江,寒冷的寒。” “什么?” 宁鸿轩觉得不可思议,“江寒?那个江家的世子?他怎么成了罗蝉司的指挥使?我当初清理江家,没有找到他,原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想到还活得好好的?” “是江家世子,不过他是如何成为罗蝉司的指挥使,我并不清楚,想来当初有机可乘,侥幸捡了一条命。”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后来,据我所知,陛下予重任给齐王,让他协助京兆尹管理京城。王爷,你可知这其中的分量?” 宁鸿轩挑眉,笑声微冷,“京城是宁国的心脏,京兆尹是父皇要求最严苛的臣子。让齐王协助京兆尹,这就是说明父皇开始信任齐王了。” “没错, 而且我后来看见,齐王似乎对江寒有些讨好殷勤之意。我就怀疑,这两个人是不是已经开始勾结起来了,陛下让齐王协助京兆尹,会不会也是江寒在背后推波助澜。我听父亲说,陛下十分信任江寒,也不知道为什么。” 苏清韵口干,宁鸿轩递给她一杯水,给她润润嗓子。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宁鸿轩若有所思。 “边城始终没有传来好消息,罗蝉司的手段又让人闻风丧胆,那段时间,京城阴森寂静,白日光明,都只有很少很少的人。虽然已经处理了妖言惑众,胡言乱语的人,但是坊间仍流传着是非,关于秦王殿下的,都是些不实的怀疑之论,也可能是敌方放出来的,瓦解大家对你的信任。” 苏清韵喝了口水,继续说,“后来,传来了一则消息,江远承守住边城,夺回失地,将郑国赶出了边城。京城大喜,敬江远承为战神,陛下大喜,记了江家大功。后来,那京城风向就彻底变了,搭上了江寒,受陛下信任,齐王在京城的名声渐渐传开,江家则是另众人都称叹折服,酒楼茶馆中说书人又开始说起了江家的传奇故事。” “哼,”宁鸿轩脸色很不好。 “江家真厉害的本事,想当初,我就应该听公孙先生的话,将江家全都一网 打尽,斩草除根,省得后患无穷。” 向石哼声,“原本是同情江家,饶过了一些无辜的人。陛下虽然迁怒江家,但是到底也没有将江家诛灭,这才让他们有机可乘。王爷,其实也怪不得您。” 苏清韵不解,“当时,江家到底因为什么被清洗?” “皇后想要杀我,残害皇子,一罪;太子强抢民女,当街打人,无德无能,竟当众说他是太子,辱没皇族名声,二罪;江暮贪污敛财,私筑宅院,金碧辉煌,其奢华程度,不输皇宫,三罪;江昭只手遮天,平定燕国之乱,功高盖主,父皇忌讳,四罪。” 宁鸿轩冷冷地说,“罪行累累,只是没想到,短短几年,江家又回来了,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苏清韵听那些罪名,条条都足以让江家没落了,可到如今它…… 张牙舞爪。 听父亲说,苏清韵还没有感到有多可怕,但是宁鸿轩这么一说,江家着实是个厉害的主。 “那江远承,江家旁支,王爷,您认识吗?” 宁鸿轩摇摇头,“没有听说过,他是本来就在军中的,还是之后来救援边城的。” 苏清韵想了想,“应当是之后的救兵。江远承是江家旁支少爷,我听父亲说,这个人算是江寒的远方堂弟;还有,更重要的是,陛下已经 将文安公放出来了。这个时候,江家人粉墨登场。说不定,我离开京城之后,还发生了什么更可怕的事情呢。” “文安公……” 宁鸿轩眯着眼睛,握紧了拳头,眼睛中红血丝甚是明显。 苏清韵见他这个样子,愣了一下,很是担心,“王爷?” 向石感慨,他第一次从白露那得知江昭被放出来的时候,目瞪口呆了半天,“当年,亲手将文安公送进地狱牢的正是王爷。” “地狱牢?” 宁鸿轩抿唇,“皇宫的秘密监牢,专收十恶不赦之人,用于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江昭到底也是厉害,被关进地狱牢的人,他是第一个能进去又再出来的。” 苏清韵沉思,“也不知道现在京城怎么样了?朝堂局势变化,父亲每日都愁眉苦脸,看来朝中多的是见风使舵,趋炎附势之人。” 宁鸿轩眉头紧锁,沉沉地叹了口气,“现在情势一定很糟糕……” 他忧虑之重,谁都能感受到。 苏清韵想劝,可以想想如今的处境,那些安慰的言语倒显得太轻飘飘了。 “江家是个很重要的突破口,江家的背后一定有着秘密。手段可能比我们想象中的还有狠毒。” 宁鸿轩眼中凌厉,“包括军营火灾,细作,还有我中毒一事,我都怀疑与江家有关系。” 第201章 团团迷雾 “后来,安置好相府之后,我就离开了京城,带着丁香、白露和紫苏,为了防止走城门被人盘查,我们便没有走官道。一路上,颠簸艰难,最终抵达了这里。本是无心路过,岂料误打误撞,秦王殿下和向将军真的在这里。” 苏清韵轻描淡写,甚至都没有说她们在点星镇发生的事情。 “也算是上天开眼吧,没有让我们山穷水尽!” 向石感慨地笑了一声,“当时,我还以为是敌兵或者恶人追上来了,差点用那些暗器对付苏小姐,多亏没有事,否则我怎么面对王爷啊。” 宁鸿轩的脸色不太好看,看着苏清韵,眼中有些无奈,更多的则是担心。 显然,对于苏清韵的极端冒险,他仍旧心有余悸。 “韵儿,江湖之中,刀剑无眼,暗器无情,毒药纵横江湖,出了京城,你便是处在危机重重的江湖之中。若在江南,我尚且可以保你平安无事,可是不管是关中,边城还是其他地方,我的势力都没有那么广。” “我明白的,王爷。” 苏清韵点了点头,有些心虚,笑了笑,继续说,“向将军不懂江湖毒药,不知道王爷原本是因为中了毒才昏迷不醒,幸好丁香懂药毒之理,看出王爷中的是继冰草之毒。” 丁香将继冰草的 毒性和症状,继幽草的药性与如何配制解药都一并解释清楚,在场的人除了桓誉都没有相应知识,故而也只听了个一知半解。 “总而言之,继冰草是相当狠毒的江湖花,除非佩戴专门对付它的冰蚕丝手套,否则触之中毒,症状就如同王爷的一样,浑身冰冷,有如冰洋,而额头与眉心滚,烫,如同灼烧,三个月不得解开,则活生生七窍流血而死。继幽草与其相生相克,是解药最必不可少的一味。” 桓誉补充,“继幽草和继冰草只在关中寒山道云雾醉山生长,非绝境不生,悬崖白骨无数。只在每年冬日萌芽,冬日长成,只有十对。” 苏清韵沉吟,“向将军在山洞多日,已探知道路如何,知晓前方便是关中丹陵城,于是决议之下,白露和向将军启程寻花。我后来又想起,离开京城的时候,收到过林言松的信,他信上说回江南,还许诺我若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来信。” 宁鸿轩认真听着,神情严肃,“我交代过他,你有什么困难,竭力相助。” “我那时也并不知梅花酒庄是王爷的势力,”苏清韵叹了一声。 “只道林公子与王爷关系亲近,又曾经书信给我承诺,想必应该会帮忙的。然后我就匆忙写了一封信,让白 露到关中的时候,将信送出去。有了江湖势力的帮助,顺利拿到继幽草,再后来,我们的局面就这样形成了。” 宁鸿轩将这段时间战线长且极其复杂的故事听完,揉了揉眉心,沉声不语,似乎在整理着杂乱无章的线索。 桓誉双目放空,似乎在思索什么。 “桓誉,你在想什么?” 宁鸿轩问。 苏清韵看向桓誉,只见他还是以往那面无表情的模样,什么都看不出来,若是让她看,她还以为桓誉在发呆。 桓誉抱拳,“回王爷,有一件很有疑点的事情,但我不知道与我们相不相干。” “是不是那个云仙谷?还有神秘的‘殿下’?” 向石想想也觉得很是奇怪,“更令人深思的是,这其中的牵扯线也是继幽草和继冰草!” “说。” 听向石这么一说,宁鸿轩觉得其中必有端倪,“从江南说起,一字一句,每一件事都不许一笔带过,我要知道得清清楚楚,就好像经历过一样。” 在他沉睡的日子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不仅是朝堂之中,江湖之中似乎也是。 桓誉清了清嗓子,“林言松收到了苏小姐的书信后,立马唤了我们几个以梅花酒庄的折梅令会合商议。江南也不是太平的,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没有声张, 故而只有我们几个知道情况。” 宁鸿轩追问,“哪几个?” “梅花酒庄林言松,绮玉山庄温沉,云雾醉云谦,七福斋付水南,天工坊我。” 桓誉一一道来,“这么多人。我和付水南在暗处,前三个在明处。是林言松安排的。” 宁鸿轩眯着眼睛,点点头,“掩人耳目,他这么做不错。天工坊与七福斋的行事手段偏神秘诡谲,适合在暗处。而且天工坊又与绮玉山庄不合,七福斋与你们其余四处都少有交集。” “我们是偷偷离开江南的,他们是光明正大的,明面上的目的是江湖中一年一度的继幽草之争,暗则助白露姑娘和向石将军夺得继幽草。” 桓誉看向白露和向石,“这下面的故事就由二位说吧。” “王爷,那日夜里,我和白露姑娘准备去探一探那寒山古道,”向石迫不及待,“结果,我们可能听到了一件阴谋。因为当时离得远,所以只听了个大概。意思就是说什么,三日之内,要拿到最后两对花,否则什么惹殿下不开心,死无葬身之地什么的……” “说话的谁?” 宁鸿轩此时十分冷静,冷静地让人觉得曾经战无不胜的少年将军又回来了。 桓誉的声音平淡无调,“是云仙谷谷主沈西风,云仙谷靠 寒山道很近,暗中采摘二花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但是这回,他们的速度比往常都很快,像是在完成任务,但是任务似乎是生死任务,不得不去做。更令人疑惑的是,云仙谷妄图将十对花都收归囊中,此举自私,亦是与江湖为敌。” 他似乎说得有些累,停顿了一会,“后来林言松他们几个相继去试过沈西风的态度,他坚决表明不让退让,而且说拿二花是为了救人,至于谁,不肯透露。然后便是山前争夺二花,我掐准时机,用追天索将二花夺走。而至于那位‘殿下’,我们一点线索都没有。” 宁鸿轩沉吟不语。 白露皱眉,“云仙谷很奇怪,他们上上下下都在秘密采摘着继幽草和继冰草,据那日探闻,下人似乎也都知道‘殿下’。可是似乎那少谷主一无所知。” 向石亦是神情凝重,“没错,王爷。我们冒充绮玉山庄和云家的手下,去山上的时候,找到了少谷主沈北涣。云公子试探,他对‘殿下’以及采,花目的并不深知,只道是救人。” “向将军和白露救了他们,这笔恩情会算到绮玉山庄和云家头上。沈北涣与其父不同,是讲究仁义道德之人。想必之后会有动作的。” 桓誉说。 宁鸿轩点了点头,“林言松呢?” 第202章 三方势力 “他们还都留在关中,速来速走,不是他们的风格。另外,也是为了和付水南有个里应外合。林言松怀疑云仙谷,他在调查之中,我们约定三日后,子夜凌河口见。正如向将军所说,神秘的‘殿下’,采尽继幽草,若是我们迟去一步,恐怕再要从云仙谷中得到继幽草,难上加上。付水南还有书信说,还发现了关中有不明势力。” 桓誉真的说累了,杯中水一饮而尽。 苏清韵听桓誉这么说,皱了皱眉,“若是云仙谷和‘殿下’真与王爷的中毒有关,那他们会不会是为了不节外生枝,堵死王爷的生路,所以才采尽了继幽草,让我们无花可采,想要解药而不得?” 众人陷入思索之中。 宁鸿轩第一个摇头,“我觉得不像。若是真的采尽二花来阻断我的生路,那策划的人未免也太老谋深算了。毕竟我,一有火灾,二有追兵,三还有毒在身,那人没有必要再宁愿与江湖为敌,也要采尽二花。听你们所说,那沈西风应该受制于‘殿下’,事关生死的任务,十万火急,不像是为了阻断我的生路,倒像是那个‘殿下’另有打算。” 再次陷入沉默,显然众人已经很糊涂了。 紫苏脑子不灵光,早就听不懂了,她便去了一旁,摆 弄着今天采得的食物,想着要做什么饭。 “他们要十对花是吗?如今缺少两对,会怎么样?” 苏清韵打破寂静。 桓誉摇了摇头,“林言松说了,他敢保证云仙谷除了今年冬日刚采到的八对花之外,还藏有至少两对花。” 他顿了一顿,又说,“他很笃定,也笃定沈西风要的不是继幽草,而是继冰草,所以他觉得云仙谷和‘殿下’要二花,并非为了救人。” 宁鸿轩看着中间的火苗跳动,“林言松向来对觉察阴谋很敏锐,他既然这么说,至少能说明云仙谷背后有阴谋。对了,桓誉,你刚才说付水南来信,关中还有不明势力?” “嗯。” 桓誉点头,“据他所说,那些人很奇怪,既有江湖手段,泼皮无赖,混迹赌坊青楼,又有训练有素的暗卫军,不过皆着常衣,付水南有一次看见他们动手了,招式很奇怪,连他都不知道。他还在秘密调查中。” “是吗?” 宁鸿轩冷笑一声,“我怀疑这个势力就是那个神秘‘殿下’的。” 苏清韵一愣,不知怎地,心竟然乱了起来,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遮住了,她在极力拨开迷雾,去一探究竟。 桓誉“嗯”了一声,“可能是,沈西风提及‘殿下’,要十对花的时间也很 紧急,那人很有可能就在丹陵城。” “王爷,我现在倒觉得这个‘殿下’不像是齐王。” 向石琢磨,他挠了挠脑袋,冥思苦想,也没有头绪。 “林言松也这么说,他说以齐王那个脑袋,做不出这种事情。我也这么觉得。” 桓誉一脸冷漠,讽刺了一把宁鸿奕。 “可是他的谋士韩桦不是蠢人。算了,如今都只是猜测,等你们见面了之后,再将信息告知于我。” 宁鸿轩缓缓吐出一口气,“山洞不可久待,军营中的事我还没有查清楚,到底是谁叛变了,我是怎么中毒的……” 苏清韵看向他,秀眉轻蹙,目光中有着担心,“王爷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以我的身子,还需要再休养几日,我打算三日过后,乔装打扮进入军营,暗中调查,定要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 苏清韵看着宁鸿轩那坚决果断的样子,心中想要阻止他的话全部卡在喉咙中。 她似乎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韵儿,别担心,我有分寸的。” 宁鸿轩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也缓和了一些,“军营那种地方我再熟悉不过了,不会出什么事的。” 苏清韵点点头。 是啊,他可是自小就上战场的人,少年将军这一头衔,本就是非 浪得虚名。 况且,要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必须深入虎穴,一番探险。 他怎么会退缩呢? 就如同当时毅然决然要离开京城的自己,不顾别人的阻拦,不也一样要出来吗? 因为他们都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距离真相最接近。 “王爷,您放心,属下一定保护好您!” 向石起身抱拳,十分郑重,尽是身为军人的肃穆。 宁鸿轩见他这般精神面貌,甚是满意。 “如今,朝堂、江湖、战场三方都不太平,各有阴谋隐秘之事发生。若‘殿下’并非江湖人称代号,真的是皇子的话,那么朝堂和江湖连线勾结……” “这三方都各有箭头。” 苏清韵忽然出声,打断了宁鸿轩的话,她眯了眯眼睛,“王爷,这三方不是单独的,而是各有勾结。” 宁鸿轩轻轻一笑,按了按她的手,火光照耀很温暖,“没错,正是我想说的。” 然后他捡起一条树枝,在地方画了三个圆圈,分别写字,对应朝堂,江湖与战场。 “朝堂江湖素来就是有勾结的,这个无需置疑。” 宁鸿轩在朝堂的圆圈与江湖的圆圈之间连了一条线,“我原本以为朝堂和战场没有直接联系,但是江远承的出现让我产生了怀疑,江远承的背后是江寒, 也一定是江寒暗中将他安排出去的。江寒虽是罗蝉司,但毕竟也隶属于皇帝,到底也是个朝堂人,所以这条线……成立。” 朝堂与战场之间连了线。 “至于江湖和战场……” 宁鸿轩似笑非笑,语调微冷,“好好的战场,出现了火灾也就算了。莫名其妙地,我还中了江湖之中才有的毒药。” 他将江湖与战场连了线,用劲颇大,树枝都被折断,他将断枝丢掉。 众人看向地面,三条线,三个不同的势力,有了联系与交叉。 宁鸿轩起身,看着那三个圆圈与三条线,静默片刻,“你们说,会不会有人强大到可以横跨这三大势力?” 苏清韵抬头看着他,愣然,愁眉紧锁,满是疑惑之意,“那可是真正的只手遮天……” 宁鸿轩没有说话,又看向那起来似乎并不交错的三条线,他面色因顾虑而沉重。 火苗蹿跳,有风声进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将那折断了的树枝捡起,横着画了一条直线,三个圆圈都被串了起来。 “这条线,不知道成立与否。” 他的声音低沉,意味深长。 众人都惊愕,不懂这个世界上除了皇帝真的有如此只手遮天的人物吗? 那样的人,真当是令人可怕,平白无故地感觉一阵阴凉惊悚。 第203章 儿女情长 宁鸿轩的身子刚刚恢复,还需要再养几日。 频繁忧劳地思索这些事情,让他太阳穴隐隐作痛。 苏清韵担心他身子,连忙让他不要再想了,只待静养,其余的之后再说。 丁香白露和紫苏准备饭菜,打扫山洞。 宁鸿轩醒了,正是需要调养食物的时候。 桓誉和向石便说着要去捕鱼抓野兔,给他好好补一补,回回血。 宁鸿轩气色不见好,在这山洞里被困多日,脸色很是苍白,也想出去走一走,透透气。 于是,苏清韵便陪着他一同出去。 他们谈了许久的话,如今已是傍晚。 不过这天色微微泛白,小雪飘飘,天地全都笼罩着一层白雪。 似乎是下了雪的缘故,空气也变得清清冷冷的。 “王爷,苏小姐,你们小心点。” 向石和桓誉在后面守着,直到到达小溪流。 他们两个捡了几条较粗的树枝,拿出匕首将其修剪成又细又利的尖刺,绑在一起,就当是捕鱼的鱼叉了。 此时他们条件受限,也只能将就着了。 向石捕鱼,桓誉去抓兔子。 这两个人一个是历经战场的将军,也是王府的护卫长,一个是江湖人士,武艺高强。 抓鱼和抓兔子,对他们来说,都不在话下。 苏清韵和宁鸿轩坐在那亭子里,梅香阵阵,沁人心脾。 “这个地方安全 吗?” 宁鸿轩环顾四周,只见除了山便是水,除了水便是长得比人还要高的杂草。 苏清韵点点头,“应该是安全的。向将军早已将这地方探过了,只是地形复杂,容易让人迷路,其他的也没有什么。这么多天来,他都在那山洞中,鲜少有人出现。” 宁鸿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倒是个很好的藏身之处。也幸亏有这个地方,否则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侥幸活下来。” “王爷!” 苏清韵声音低促,眸中情绪很是复杂。 宁鸿轩微愣,旋即意识到她是在担心自己,他碰了碰腰上佩戴的平安符,笑意浮现脸庞,“其实在知道你私自冒险前来边城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大脑一片空白,等我回过神来,早就被恐惧与害怕淹没了,我会忍不住想你若是出事了那怎么办?” 他注视苏清韵,眼神深情,“可是看见你平安无事地站在我面前,我又忍不住欢喜,确定这一切都不是梦,不是我的空欢喜,也不是我的一厢情愿之后,我感到很释然,从未有过如此的感受。” 苏清韵沉默不语,低着头,不知道此时该不该回应他的感情。 “无论你承不承认,”苏清韵低头的角度刚刚好,宁鸿轩摸了摸她的脑袋,嘴角噙着笑容。 “无论你心中有什么难言之隐,我 都等你,等你愿意彻底对我敞开心扉的时候。反正韵儿对我的感情,我心中已明了了。” 他虽然声音低,但是语声清朗,就如同一阵风,钻进了苏清韵的心中,让她忍不住地怦然心动。 她抑制住自己心中那开始蔓延的情意,很快,她便发现了不知何时起,她已经控制不住了。 “我……” 苏清韵嗓音沙哑,她咳了一声,恢复过来,“你好好养身体吧,目前情势紧张,其他的不必多想。” “儿女情长,牵肠挂肚。” 宁鸿轩抬眉一笑,“英雄难过美人关,尚且我呢?况且,意难平,你我之间,若是没有这场意外乱局,早已是恩爱夫妻了。不过还好,你我心意相通,我昏迷的时候,常常梦见韵儿,韵儿竟也离开了京城,前去寻我……韵儿,我真的很开心。” 苏清韵的耳朵微红,感觉脸颊发烫,她别开视线,宁鸿轩的手也离开了她的脑袋。 “王爷,我不仅仅是为了寻您,我也是为了寻找线索。朝堂……” 她说话有些焦急,声音低弱。 宁鸿轩笑了笑,温柔如春,语气满含宠溺与戏谑,“若只是为了寻找线索,你大可以让相府的人来,或者你另找人来,不必你相府大小姐亲自出马。” “韵儿,你说对吗?” 宁鸿轩看着她的脸色被染得绯 红,像极了灿烂的朝霞,眼睛闪着晶莹的光,就像初升太阳的光芒。 宁鸿轩心动,就这样注视着苏清韵,静静地看着她,像是欣赏一副世间绝美的画,许久都不能回过神来。 苏清韵被他这样瞧着,心跳极快,甚至连自己都压制不住了。 她这会脸皮薄了,心中实在是难为情,她又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正要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谁知宁鸿轩拉着她的手,又闻一声朗笑。 “荷花簪,很好看。” 苏清韵的脸“唰”地一下更红了,满脑子都是宁鸿轩的戏谑之语。 她手足无措,此时也失去了分寸,一心要将那荷花簪拿下来,却无意中碰到了另一支用来固定头发的木簪子,那簪子掉落,苏清韵手中握着荷花簪,三千青丝没了束缚,如瀑般垂落。 苏清韵更急了。 也正是此时,宁鸿轩走到她身后,替她挽起青丝,捡起簪子,在自己的衣裳上擦了擦,又吹了吹,挽起她的头发。 苏清韵此时心跳飞快,从来没有这样快过,她甚至能感觉到宁鸿轩的手指触碰穿过她头发的那一丝丝摩挲声。 “韵儿,你的头发像丝绸一样,还有一股子草木的香味。” 溪水洗头,花药草木制成香皂。 这还是丁香教她们这样洗头的。 她感觉自己快哭了,这应该还是第 一次在宁鸿轩面前这么狼狈过,因为他的一句话,竟然快失去了理智。 苏清韵笑得比哭还难看,这算是沦陷了吗? 她强迫自己不要这样,不要轻易交出自己的心,可是…… 她即使再自欺欺人,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完完全全,根本就不是因为可怜他前世凄惨,而是因为…… 自己的心动。 “韵儿,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找不到我,我已经死了,你会怎么样?” 苏清韵愣住,微微战栗。 宁鸿轩从她手中拿来荷花簪,给她簪上,细致入微地将碎发都处理妥当。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感慨。 “我……不知道。” 苏清韵其实很清楚,自己会很难受,很难受,就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并且这件事是一直折磨着她,失去的痛苦会一直萦绕在她心头。 宁鸿轩笑了一声,“我昏迷的时候,还有一点点意识,感觉真的很痛苦,可我从来都不想一了百了,因为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不想那样,所以一直在撑着,梦里都是你,给了我鼓励。或许真的是上天有眼,让你找到了这里,拯救了我。” 苏清韵不言不发地听他讲,心中动摇。 尽管她已经明了了自己的心意,可是她仍旧害怕,害怕到让苏清韵憎恶自己的懦弱,敢恨却不敢爱。 第204章 三生有幸 宁鸿轩重新坐到苏清韵对面,朝她笑了笑,笑容明媚,就如同春夏的阳光,“这辈子,我能遇到韵儿,真是三生有幸。” 他的一番表白,苏清韵怎么可能不动心? 可是她…… 始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前世就是因为轻信男人,自己家破人亡,亲人俱散。 今生她绝对不容许同样的事情再发生。 经过相处,她知道秦王宁鸿轩不是那种宁鸿奕那种奸诈险恶,厚颜无耻之人,但是权力这种东西,能让一个无欲无求的人变得急功近利,趋炎附势,满心满眼就只剩下权力了。 世态本就炎凉,不是她不相信宁鸿轩,而是她不相信权力。 这份深刻的执念让她和宁鸿轩之间始终存在着一层隔阂。 宁鸿轩知道她心中还未能彻底放下,但是他可以等,因为他知道,韵儿对他其实也有感情。 只要有感情在,只要他们心意相通,一切便都可以迎刃而解。 思及此,他微微一笑。 苏清韵很快从思绪中回过来。 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再谈这件事,心照不宣即可。 宁鸿轩看着兴奋地在溪水中叉鱼的向石,他弓起身子,猛地往溪水一刺,只见一条鱼还不断挣扎着。 这条鱼是目前为止最肥的了,肯定美味。 向石十分得意,还朝亭子那边的苏 清韵和宁鸿轩挥挥手。 “我忽然想起来,我以前也带着韵儿去吃过烤鱼。” 宁鸿轩笑了笑,“韵儿,你还记得吗?” “嗯,”苏清韵的情绪有些低落,心事重重的样子。 “记得,那个时候,苏映雪杀了武宁侯世子。” 宁鸿轩似乎有些无奈,“韵儿,别总是想其他不必要的事情,咱们是出来透气的,能放松心情是最好。” 苏清韵苦笑,“王爷说的是。” 她吐了口郁气,试图将那些扰乱她不安的情绪都驱散开,可惜…… 算了,随意吧。 宁鸿轩也能看出苏清韵被扰得实在难受,他若有所思,从袖中拿出一只箫来。 箫声悠远,似一阵风般潇洒,似雪般孤寂,又正与梅高洁的品质相配。 她闭上眼睛,听着箫声,眼前渐渐浮现一副天地苍茫的画面。 睁开眼睛,她看到的溪边一株梅,红梅白雪,甚是傲然美丽,耳边悠然箫声,不知不觉,苏清韵的心渐渐静了下来。 “若是在王府的时候,我通常喜欢在梅树或者竹林下舞剑,感觉畅快淋漓,似乎与冬日在较量一般。” 宁鸿轩看着寒梅,眼中含笑。 苏清韵也不由笑了笑,眉眼在雪的映衬下,显得极其温润。 “王爷会舞剑?” 宁鸿轩话语亦是温润,“会。等以后有机 会,我一定给韵儿舞剑,白日灿烂,花前月下,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 苏清韵刚刚平静的心又被他撩得砰砰响,她有些怨恨自己不争气。 “其实现在本也是可以的,不过我的剑怕是已经葬身火海了。” 宁鸿轩轻轻叹了一声,很快就又恢复笑容,是他说的,出来透气,不想其他的。 “剑……” 苏清韵一愣,拢起眉头,似乎在竭力回想着什么。 宁鸿轩见她这个样子,觉得很不对劲,“怎么了韵儿?你想到了什么吗?” “王爷,剑!” 苏清韵霍然起身,“有一个人很奇怪,我怀疑他……我也不知道该怀疑什么,但是这个人真的很有疑点。”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眉头紧蹙。 宁鸿轩拉着她,“好了好了,想不清楚就暂时不想了。” “不,不!” 苏清韵总算知道自己那总是没由来地堵在自己心中的迷雾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如今虽不确定,但是想到了那个人,这层迷雾竟然自动退散。 即使是感觉,苏清韵也决定相信一回。 “王爷,您跟我来,还有桓公子和向将军。” 似乎是很重要的事,宁鸿轩也不再阻拦了,他喊了一声向石和桓誉,两个人都看过来,宁鸿轩示意他们回去。 鱼和兔子交给了紫苏,紫苏看着直 流口水,见他们却一脸心事的样子,心道他们恐怕又在商讨什么大事。 反正她也不懂,她就忙着做饭就好啦。 “丁香,白露,将那两把剑拿出来。” 苏清韵心中越发笃定。 丁香和白露愣了一下,很快就将那藏起来的剑拿出来,褪去白布,露出两柄剑。 从外表来看,便知此剑不虚。 “这是……” 桓誉情不自禁地上前,将剑拔出来,寒光映射,冷意袭来。 剑出鞘,剑锋声格外犀利。 桓誉细细地看着这两把剑,只见剑柄上都镶嵌着绿松石,花纹精美,做工精湛。 “天容坊的。” 苏清韵点头,“桓公子是江湖中人,既然一眼就能看出了这两把剑的来历,丁香和白露也如此猜测,那此二剑必出自天容坊。” “天容坊?” 向石不解,这两把剑,看来来历不小。 宁鸿轩看着那剑,眼睛微眯,若有所思。 “是的。天容坊是江南的一家铸剑坊,地处偏僻位置,人烟稀少,能找到的人也不多,整个天容坊,从上到下,不管是主人还是下人,架子都很大性格孤僻奇怪,是否接单铸剑全凭心情。但是即便如此,天容坊在江湖中名声很大,因为其铸剑,锋芒极盛,是为绝世宝剑。” 桓誉对这两把剑爱不释手,平时面无表情的 人此时眼睛都亮了,“剑在我天工坊虽不常用,但是我父亲喜爱收集天下好剑,在我十五岁那年,亲自去天容坊置办了一把剑,送给我作为生辰礼物,那把剑历时一年才铸成,但铸成的剑,惊为天人。” 宁鸿轩面色复杂地看向那剑,“这个天容坊世代铸剑,坊主姓秦,查不到他叫什么,身份很神秘。我曾想扩大江南势力,一个天容坊,一个临仙茶庄,这两个地方,我都曾考虑过,让人暗中隐秘打听。天容坊坊主性子古怪,临仙茶庄自诩飘渺,不问世事。” “没错,天容坊就是如此。” 桓誉甚是欢喜,“苏小姐,不知这两把剑从何而来?” “是一位公子所赠,就是我怀疑的那个人,郑归。” 桓誉把弄着剑,“两把绝世好剑,他说送就送了,要是天容坊的人知道了,不得气死?我听说那天容坊” “郑归?” 宁鸿轩敛眉,有些不安。 苏清韵面容沉静,“嗯,郑归,郑国的郑,归来的归。” “韵儿,你们路途之中还发生了什么事?” 宁鸿轩忽然着急了,“你们还遇到了什么,可有受伤?” 苏清韵按住宁鸿轩,语气微松,“王爷,您先冷静,有丁香和白露在,我不会出什么事的。我要跟你们说的,是这个江南茶商,郑归。” 第205章 天人之姿 “那人自称姓郑名归,是走南闯北的茶叶商人,江南郁州城人士,祖上官宦人家,家道中落,下海从商。他混迹于多个地方,似乎很对各地对方的地形都很熟悉。” 苏清韵回想着在点星镇发生的事情,“那时,我们一行人到了高都的点星镇,也是到了,我们才知道原来高都洪水波及甚广,只有那远僻的点星镇没有受到牵连。因为洪水,官道堵塞,再有,大雾弥漫,我们便不得不先暂时落脚镇上的起云客栈。” 她说着,宁鸿轩在一旁静静听着,只是那握紧了的双拳透露了他内心的紧张和担忧。 “是我考虑不周,那时还穿着京城的衣裳,马车也过于华丽。让图谋不轨的人盯上了……” 宁鸿轩按着她的手,苏清韵只觉心一跳,冲他笑了笑,“只是些泼皮无赖。不过我们也有所察觉,做好了应敌准备。夜里,就在对方往屋子里吹迷魂香的时候,丁香和白露都准备动手。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郑归出现,他的手下将那群泼皮无赖打趴下了。” 她算是豁出去了,冒着被宁鸿轩斥责的风险,将这些事情说出来。 她都不用想,等谈话结束之后,宁鸿轩肯定要教训。 桓誉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这算是英雄救美吗?” 苏清韵一愣,宁鸿轩也 愣住了,旋即胸中感觉堵得慌,就是不怎么舒服。 明明苏清韵才说了一些些。 可是他能感觉到这个郑归不是寻常人。 “小姐说话呢,别打岔!” 白露瞅了一眼桓誉,心想这公子怎么一点都不上道,也敢在宁鸿轩面前说这个。 苏清韵咳了一声,“后来我便见到了郑归,说实话很奇怪,他给我的第一眼印象,跟之后他表现出来的,大相径庭。他穿了一身黄色衣服,端坐着,仿佛天生贵气,高高在上,自怀威严……” 她思索片刻,“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人的气质与王爷相似。” 心爱的女人此时心里想的却是别的男人,即便宁鸿轩知道这是为了正事,但是心中难免觉得不好受。 不过他自然也不会表现出来。 他低眉挑着柴火,掩饰自己的情绪,“怎么个相似法?” “就是气质,都很高贵,威仪,胸怀远大理想,但是举止之间,又不乏儒雅……” 苏清韵忽然想起来了,“对了,就是宫廷皇子的气质。” “宫廷皇子?” 宁鸿轩顿住了,“韵儿的直觉像来很准。若是这个人给韵儿皇子的感觉,那么……神秘‘殿下’很有可能就是他!” 苏清韵点点头,“我正有此意,不过并不确定。因为若真的是皇子的话,可是他的另外 一些举止言行,都不像会是皇子的样子。” “他后来什么样?” 桓誉对这个人颇有兴趣,原因就是他可以转手将两把天容坊宝剑送出去。 “后来,同在客栈,他对我们也算是有恩情,我便去跟他道谢,顺便聊聊。他与先前不同,那个时候的郑归与林言松林公子相似,我说的是气质与感觉,潇洒随意,说说笑笑,漫不经心,纵横江湖。总之,就是……我觉得很矛盾的一个人。” 苏清韵托着下巴,冥思苦想,“对于这个人,感觉好像真的看不透一样,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他的目的,什么都不知道。而且,郑归还让我有一种一切他都胸有成竹的感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有点意思,我想会会这个人。” 桓誉抱着两把宝剑。 宁鸿轩又问,“后来呢?” “后来,谈话之间,他就交代了自己的底细,也不知真的假的。” 苏清韵啜了口水,“我骗她我姓舒,去关中投奔亲戚。正巧,他说他也去关中。看见我们因洪水走不得官道,又被客栈大娘骗了,所以他提出了同行。” “同行?” 宁鸿轩没有忍住,发出了质疑声,“他到底是何居心?” 苏清韵摇摇头,“不知道。这个人真的很奇怪,未免太过于好心了。提议我 们女扮男装,掩人耳目,不被坏人盯上;告诉我们去关中的路,送了马,还一路护送;关中客栈一别之后,更是令手下送了两把宝剑,以作防身。” 宁鸿轩眉头紧蹙,眯了眯眼睛,“如此殷勤,定然是不怀好意!韵儿,你没有被他欺负吧?” 他拉着苏清韵,甚是忧心。 苏清韵感觉心跳加速,“没有。” 这么多人在呢,苏清韵不好意思,抽回了自己的手,尴尬地咳了一声。 向石,丁香和白露都很懂,没有说话,心照不宣。 唯独桓誉,说得一本正经,“这种情况,对方若不是不怀好意,便是对苏小姐青睐有加,献献殷勤只是表面罢了。不过也是可以理解的,江湖中人,讨女子开心,两把剑也不算什么。林言松还说要拿继幽草制香,送给凝霜呢。不过说起来,继幽草和天容坊的剑到底那一个更有价值呢?” 宁鸿轩盯着他,就这么盯着他。 察觉到被秦王盯,被众人瞪,桓誉默默将剑收回去,转而神情严肃,默默思索着自己刚才提出的问题。 “我和郑归不过也是初相识,他那样的人走南闯北,见到不少事情与人,怎么可能会对我……” 苏清韵坚决否定这个想法,事实上,在桓誉说出来之前,她也从未这么想过。 “那位郑 归公子,长相如何?” 宁鸿轩皱着眉头,沉默片刻。 苏清韵没以为他在想什么高深的问题,没想到问的竟然是这个,无关紧要的。 苏清韵愣了一愣,“还行吧。” 宁鸿轩挑眉,看向丁香和白露,“你们说,他长得如何?我想听实话,否则你们也不用在小姐身边伺候了。” 这个后果有点惨。 丁香和白露连忙点头。 “天人之姿,此言绝对不虚。” 白露想起那郑归的相貌,“郑公子一表人才,丰神俊朗,貌比潘安,真犹如天神下凡。他喜欢穿黄衣,那黄衣将他衬得更是矜贵华仪。” “是吗?还有这般神奇的人?” “真的,王爷!” 丁香见宁鸿轩的脸色越发不好,心想这醋坛子都快翻了满山洞了吧? 她又看向苏清韵,只见她神情有些茫然,似乎是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个情况,手足无措。 她清了清嗓子,“白露说得虽然有些夸张,但意思到了,那位郑归公子长得俊美,不过若是搁京城怕是只能屈居第二,小姐,您说是吧?” 苏清韵点点头,还十分认真地“嗯”了一声。 宁鸿轩原本不太开心,看到苏清韵这般模样,感觉心软了一些。 “那第一是谁呀?” 桓誉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开口,这个时候,没有人理他。 第206章 郑国皇子 苏清韵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也说着郑归呢,但好像说的事情不是她想强调的。 “后来到了关中,为了防止这个人再要跟着,或者是另有所图,我们就打算偷偷离开。可是到后院的时候,才发现他手下已经在等候了,并且送上了宝剑。” 苏清韵看了看桓誉怀中的两把剑,“就是那个。” 宁鸿轩回过神来,“他知道丁香和白露会武功?” “对,没错,可是丁香和白露还从未动过武,而且丁香白露还有意隐瞒会武功,他是怎么知道的?” “江湖中人,但凡有点本事的,都能看出对方会不会武功,本事再高的呢,连对方深浅都可以探出。苏小姐所言的郑归,我虽不知,但凭此天容坊宝剑,亦可猜出,其手下皆是高手。” 桓誉总算说了一回不冷场的话。 苏清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了,送完剑之后,我们便离开了。他还派人跟踪我们,幸好丁香和白露对关中那一带甚是熟悉,甩掉了他们。” 她话音刚落,便又觉得不对劲,“不过我觉得……他们跟踪我们,似乎是为了试探。” 宁鸿轩敛眉,“韵儿,你告诉他你姓什么,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姓舒,从京城,到关中。” 苏清韵皱了皱眉,“怎么了?” 宁鸿轩脸色不太好 ,“我怀疑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苏清韵瞪大了眼睛,愣怔片刻,“什么?” “从你的讲述中,我能感受到这个郑归身份神秘,势力颇广,不是寻常人。他若是有心,自然能去京城查。据我所知,京城中没有富贵人家姓舒,连姓舒的都很少。” 宁鸿轩沉声道。 听她这么说,苏清韵觉得确实有道理,但她仍旧不放心,“不过,即便如此,他应该也猜不到我是相府小姐吧?我离开京城的时候,求了郡主帮忙,说起来,现在我应该在江南陪郡主。” “是啊,不过萍水相逢,单单凭几个信息,应该很难找到吧?” 白露也不解。 宁鸿轩面色严肃,“还有别的法子,更加直接有效的法子。” “王爷说的是……” 苏清韵一惊,“画像?” “没错,画像。” 苏清韵欲言又止,最终叹了一声,扶着额头,有些懊恼,恨自己漏了马脚,“如此的话,那我的身份多半是暴露了。这个郑归若是真的存了心去调查,恐怕我也经受不住。” 宁鸿轩拍了拍她的手,语气缓和了一些,很是坚定,“他执意要查,肯定能查出来的。你且放心吧,他就算知道了你是谁,也不能对你怎么样。” 不知怎地,苏清韵原本的忧愁渐渐被抚平,渐渐平静。 “ 还有,韵儿,你猜测他派人跟着你们,是为了试探,我也觉得是。” 宁鸿轩冷笑一声,“不过不是为了试探白露和丁香到底有没有武功,而是试探她们的深浅以及你们到底目的地是哪?结果试探出了她们对关中的熟悉程度。” 苏清韵先是茫然,意识过来后,脸色一沉,“对。” “你告诉他是去关中投奔亲戚,可是连从高都到关中都不知怎么走的人,怎么到了陌生的关中,就好像鱼儿得到了水一般,游刃有余?” 宁鸿轩摇了摇头,“可是有人追踪,你们也没有办法,反正郑归已经怀疑上了。假意不知,佯装换路,他依旧会怀疑的。” “我们没有选择,横竖他都是怀疑……” 苏清韵按了按眉心,“这个人的疑心,确实很重。所以你们觉得,他,会不会就是沈西风口中那个神秘的‘殿下’?” 向石换个姿势,继续琢磨,“如此的话,那么‘殿下’就是一个代号咯?这个人胆子倒不小……” “未免。” 宁鸿轩声音犹如冬日冰凌,冒着冷气,“毕竟他姓郑,邻国的国姓便是郑。” 此话一落,众人皆是不可置信。 苏清韵也是惊愕,一时之间也失了分寸,“姓郑?殿下?所以王爷怀疑他是……郑国的皇子?” “这个猜测有几分真 假,还待再去调查,其中疑点太多。不过我偏生执意觉得他就是郑国的皇子,若这个人真的是我们的对手,那恐怕是难遇的劲敌。” 宁鸿轩眼眸微眯,眸中怀着异样的情绪,既有忌惮与不安,也有渴望与之一较高下的冲动。 山洞里,大家都因为郑归而沉默不语。 紫苏那边摆弄东西,声音清脆,她应该是最无忧自在的一个。 “郑归,还在关中吗?” 桓誉忽然开口,拔剑,寒光四溢,“我想跟他较量较量。” “拿剑跟他较量吗?他好像不会武功。” 丁香思索,“不过他手底下那些人功夫很高,而且招式奇特,似是四方武功杂糅而来,但又有些自身的创造。繁琐,缠人,难化解。” 桓誉一顿,“付水南说,关中不明势力,他们的招式也似是杂糅。” 此话,让众人心中的怀疑更深了。 苏清韵神情凝重,她将郑归这事捋了一下,“那么可以猜测,郑归应该还在关中,不明势力是他的,云仙谷沈西风说的‘殿下’应当是他,所以要十对继幽草和继冰草的人也应当是他。他途经江南,路过高都,去往关中,明面上说的是做茶叶生意,其实所为的就是这二花?” “从江南到关中?” 桓誉语气肯定,“根本不需要再走高都,那样实在 是绕路。郑归是这样说的?” 苏清韵点头,“没错。我们都是因为大雾滞留,所以才都被困在了起云客栈。” 她看向宁鸿轩,只见他陷入深思,盯着跳动的火苗,眼中因为火苗而被点了光。 “应该另外有事吧。否则没道理去关中,还要再路过高都,况且高都洪水乱着呢,不必要平添麻烦吧。当然不排除他本就在高都有事,为了担任护花使者这一角色,因为苏小姐才改变行程这一可能性……咳,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在丁香白露以及向石的瞪视下,他改变了说辞。 苏清韵无奈地摇摇头,不明白桓誉为什么认为郑归对她有意思呢?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可是总觉得他隐藏了太多的秘密。” 苏清韵回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宁鸿轩脸色阴沉,丢掉树枝,火苗猛地窜动,“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得提防。桓誉,你与林言松约定见面的时候,将郑归这事告诉他,让他暗中查一查,关中和江南都要查。” “是,王爷。” 苏清韵见桓誉实在喜欢那两把剑,便想将这剑送给他和林言松得了,恰好她也另有安排。 丁香和白露虽然不舍,不过她俩行事,多是暗器匕首,刀剑不方便,索性就忍痛割爱了。 第207章 赴约 “你可算来了?我都快等睡着了,这个账你必须给我记着,等回了江南,必须赔偿我。” 一间灯火微弱的小屋子里,林言松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把桓誉给拉了进来,左右环视,确定没有人,才将门关上。 他们约定的这个地方是在丹陵城郊外,一间寺庙旁边的破旧的小屋子。 桓誉撕掉面具,露出本来面目,然后将手中的另一把剑给他,“不用回江南了,现在就给。” “剑?” 林言松觉得很奇怪,毕竟在他心目中,这个桓誉可是死抠门,相交这么没多年,从来没有还过钱,明明天工坊也那么有钱。 借着昏黄的烛火,他看清楚了此剑来源,迫不及待地拔剑,对其光芒,图案,装饰,以及工艺都惊叹不已。 “这不天容坊的剑吗?桓誉你哪来的?天容坊那姓秦的古怪老头不是看心情铸不铸剑吗?” 剑气很重,林言松连忙收回剑。 桓誉依旧面无表情,“苏小姐给的,一共两把,一把给你的,一把给我。不过这剑也不是白白赠给你的,另有用途。” “苏小姐?” 林言松心中着实好奇,这会也急了,“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别再给我故弄玄虚了。” “急什么?” 桓誉似乎是不满地摇摇头,坐下来,这才将事情开始跟林言松说,若是详细说,怕是来不及,他只得 长话短说。 其中的信息量太多了,纵使是林言松,听完也需要时间缓一缓。 “这么说,这剑是那个郑归送给苏小姐的?” 林言松细看着剑柄花纹,“惊世之剑啊,就冲这剑,我就敢打包票,郑归绝对不是寻常人。” “这个我们都知道。” 桓誉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看向他手中的剑。 林言松笑了笑,将剑收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什么。好兵器趁手,一把就够了。” “你有很多剑了。” 桓誉言语淡淡。 林言松挑眉,“可是用过才知道哪一把趁手,对吧?而且再说了,你天工坊需得着用剑?你想把你爹气死吧?” 桓誉哼了一声。 “好了,说正事。” 林言松将剑放在一旁,迅速敛去笑意,“这么说来,苏小姐应该是想让我用这把剑将郑归引出来,没错吧?” 桓誉盯着他,“你怎么知道?” 林言松微笑,“我有头脑,谢谢。” 桓誉翻了个白眼,“确实是这样,这也是王爷的指示。约莫再过三日,王爷便会乔装前去边城,查明军营起火、细作、中毒的真相。这段时间内,我们的任务就是盯着这个郑归和云仙谷,将他查得仔仔细细。” “王爷是怀疑郑归?” “他疑点重重,值得怀疑。若他就是沈西风口中的‘殿下’,那么这个人便十有八 九是郑国的皇子。” 桓誉分析。 “一时间被灌输了那么多的事情,我现在思绪还有些乱。不管怎样,你告诉王爷,我会让人调查的。江南,关中,还有郑国,我都会交代下去的。” 林言松沉思,“他姓郑名归,江南郁州城人士,祖上官宦,父辈从商,做的是茶叶生意。我没记错吧?” “没有。对了,他与临仙茶庄的关系似乎颇为亲近,几次提及临仙茶庄。” 桓誉忽然想起了苏清韵说的,“听苏小姐说,他带的茶叶有天洗碧和舒雪,都是临仙茶庄的。” “哦?” 林言松来了兴致,“临仙茶庄啊。” 梅花酒庄与临仙茶庄相隔不远,不过两方似乎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关系说起来也算冷淡,甚至还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这个林言松可以保证,事绝对不是他先挑起来的,一个酒庄,一个茶庄,类型都不一样,也没必要闹起来。 他曾经也想和临仙茶庄交交好,可惜对方不领情啊。 “天洗碧和舒雪是临仙茶庄的吗?” 林言松笑了笑,“是啊,这种绿茶,不甚出名。我也喝过,味道嘛,确实不错,很特别。这两种茶叶是临仙茶庄自家栽种的,全天下只有他魏家有。你可别小瞧这茶叶,虽然不出名,但是贵得很。我也是找人坑蒙拐骗,才得到的。事后被魏闻夜给发 现了,好家伙,堵我梅花酒庄好几天,败坏我名声。” “你活该。” 桓誉拿眼神提示他,这个时候不是算他和魏闻夜恩怨的时候。 魏闻夜,就是临仙茶庄的庄主。 “得得得,不提别的。” 林言松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让我来想想。这个郑归有天洗碧和舒雪这两种茶叶,他自己又自称是做茶叶生意的,想必跟临仙茶庄的关系不一般。况且……临仙茶庄跟我们可完全不是一路的。” 他意有所指,桓誉明白。 他们这些江湖势力已经归属于秦王阵营,是为秦王做事卖命的。 但是临仙茶庄不一样,它就是江南的茶庄,江湖中同样不容小觑的魏家,与朝堂并无牵扯。 “谁说并无牵扯,这不来了个‘殿下’吗?” 林言松皮笑肉不笑,“若真的如此,恐怕临仙茶庄的背后就是他了。细思极恐啊桓誉。” 桓誉蹙眉,“什么意思?” “你想想,整个江南大势力,没有臣服于秦王殿下的有几个?” “临仙茶庄,天容坊。” 林言松啧啧两声,“谈及这位黄衣郑公子,是不是都提到了临仙茶庄和天容坊,而且他既能拥有稀少珍贵的茶叶,又能拥有姓秦的所铸的剑,可见他与临仙茶庄和天容坊的关系甚是密切。如此,不更令人可疑吗?” 桓誉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如 果以上推测都成立,那么临仙茶庄根本就不是隐逸,而是和我们一样,都为王室卖命,这个王室,还并非宁国。” “不要说卖命嘛,这是事业,野心。” 林言松抱着手臂,似笑非笑,“不过厉害还是临仙茶庄厉害,这事业是做出国了。我甚是佩服。” “时间也不早了,你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桓誉看了看天色,大概还有一个多时辰,天就亮了。 “跟你告诉我的相比,这个都不算消息。” 林言松此时困意全消,精神抖擞,“云仙谷安生了几日,陆陆续续的江湖人都来了寒山道,不过有我在,他们不会拿云仙谷怎样。沈西风这些天都没有现身,沈北涣估计十有八九被关起来了。付水南暗中调查,目前没什么进展。” 桓誉应声,“行,三日一见,王爷在这待的时间也不会有几日了,到时候我和向石暗中保护王爷,其他的就都交给你们了。对了,王爷嘱托了,江南那边切要小心,不能放松警惕。” “行。” 林言松沉吟,“放心吧,江南那边还有人看着。我回去就派人去江南调查郑归,然后再让人潜伏到郑国去查一查郑国皇子的消息,至于关中……” 他拿起剑,笑了笑,“就让我来将这位传说中的郑公子给逼出来吧。” 此地不宜久留,两个人说完话后便各自离去了。 第208章 物归原主 赶在天亮前,林言松回去了温沉别院,桓誉也回去了山洞。 温沉和云谦还在睡梦中呢,就被林言松吵醒了。 两个人睡眼惺忪,衣服还没披好,就拿着枕头旁的剑对着林言松。 林言松不由兴奋,他早有准备,以剑相挡。 虽然这把剑送给他,另有要事,但架不住林言松还是很得意。 “这!是天容坊的剑吧!” 云谦忽然拽住要砍了林言松的温沉,猛地一拉,由于太过震惊,温沉的衣裳都掉了。 温沉原本想要连着云谦一块砍,忽然顿住,“什么,天容坊?” 林言松扬眉笑了笑,十分帅气地将剑别在身后,“兄弟们,起来吧,开始干活了,任务艰巨啊,不要再睡啦!” 那边,桓誉回了山洞,宁鸿轩和苏清韵都已经醒了,并肩站立。 他一推开石头进来,就看见他们齐齐地看向自己。 桓誉一愣,默默地走到自己的位置边,提着被子,躺下来,一言不发。 苏清韵无奈地摇摇头,“桓公子……” 她话还没说完,桓誉又起来了,快步走过来,“回王爷小姐,我将事情已经告诉了林言松,他会让人安排下去调查的,另外,剑和指令已经传达到了。关中没什么事发生。” 他顿了一下,“就是这些,没有了。” 他说完之后 ,又快步返还,提着被子,盖被子,闭上眼睛睡觉。 宁鸿轩在心中哼笑一声,之前韵儿谈起郑归的时候,这桓誉说的话没少让他生气,这会到知道些分寸了。 “韵儿,我们出去说。” 宁鸿轩牵着苏清韵的手,将石头推开,去了外面。 他的手很温暖,苏清韵仍旧在犹豫要不要抽回,在她犹豫之时,已经到了外面,一阵风吹来,冷若刺骨。 苏清韵下意识地靠近宁鸿轩。 似乎听见他一声轻笑,苏清韵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她怔然,脸色微红。 “天气冷,多穿些衣裳。在山洞里就不必要纠结惹不惹眼了,那些个破旧衣裳就别穿了。” 依旧是走到那个亭子边,宁鸿轩握着苏清韵的手,哈气取暖,只见他眉目如画,甚是雅致。 他笑着说,“冷不冷了?” 冬日,天刚蒙蒙亮,薄雾弥漫,夹杂着雨水和冷意。 明明是冷,可是苏清韵却忽然觉得自己手很温暖,脸也很烫。 宁鸿轩说话的时候,口中冒着白气。 桓誉来的时候偷偷给他带了衣裳,此时宁鸿轩虽然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裳,可是苏清韵觉得依旧很单薄。 她摇摇头,反问,“你冷吗?” “韵儿觉得呢?” 宁鸿轩语中含笑,“要不你碰碰我的手,就知道我冷不冷 了?” 苏清韵语塞,根本就不需要她碰吧? 现在宁鸿轩握着她的手,她的手背就贴着他的手心,只觉有暖流涌进她的身子里。 一瞬间,恍惚如梦,苏清韵竟然很喜欢这种感觉,还有点不舍得。 一阵风吹来,将她吹醒,她愕然,迅速将手抽回,又觉此举粗鲁,不甚礼貌,她尴尬而含带歉意地看了一眼宁鸿轩,对方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双手放在桌子下,苏清韵马上扭过头去,咳了一声,“我找王爷,有事。” “嗯,我听着呢,韵儿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宁鸿轩温柔极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笑意收了收,“不过一大早上,我不是很想听到别的男人的名字。” 苏清韵越来越感觉尴尬,她转过身去,声音有些轻,“王爷昨日换衣裳的时候,没有发现,自己少了一件东西吗?” 宁鸿轩一怔,没有说话。 他自然是发现了,他贴身珍藏,一直放在衣裳里面的手帕不见了…… 他心中有了个猜测,“韵儿?” 苏清韵从袖子中掏出一件东西,呼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将手帕摆在桌子中间,方方正正。 “王爷没有发现自己丢了这个吗?” 苏清韵有所试探,只见宁鸿轩凝神看着手帕,丝毫都不震惊自己的东西落 了别人手里,他抚摸着那已经有些粗糙了的手帕,哑然失笑,抬头看向苏清韵,笑意更深,“我已经找到了当初的那个姑娘,姑娘也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获得的喜悦胜过了失去的痛苦,所以我疏忽了。” “这个手帕是我的。” 苏清韵听他这话,愣愣地看着他,“是我绣的。” “那物归原主。” 宁鸿轩笑了笑,将手帕放在苏清韵手中,他心想反正他都已经有韵儿了。 苏清韵皱了皱眉,低眉看向手帕,紫藤静谧,桃花俏丽,虽然少了点神韵,但是也能看出些可爱。 她抬起拇指,盯着那“韵”字看了会,似乎有些赌气地哼了一声,将手帕又给了他,“这本就是我丢了的东西,我不要。反正你都藏了这么多年,就继续收着吧。” 宁鸿轩正经地点了点头,“那也好,毕竟也是韵儿给我的定情信物啊,我还是得好好收着的,还有这枚平安符,我也会好好收着的。” 苏清韵有些恼羞成怒,“谁说这是定情信物了?你少胡言乱语。” “韵儿,我好像又看到了你小时候的样子。” 宁鸿轩不由痴迷,笑容宠溺。 她微愠的模样,娇憨可爱。 不同的是,现在的苏清韵相貌长开了,容颜秀美,更加惹人心动。 “你……” 苏 清韵面红耳赤,她在别人面前都是端庄温雅,气度从容,唯独在宁鸿轩面前,总是会露出那种小女儿的姿态。 她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愤愤地盯着那溪边红梅。 雪已经融化了,红梅似乎还残留一些白雪,挂在枝头,别有韵味。 已是冬日了,再过不久,就开春了。 她神思恍惚,想到了从前,也不知是多少年前了,总之那是个春意盎然,万物苏醒的时节,就如诗中所说,“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百花盛开,姹紫嫣红。 苏清韵也记不清那时自己几岁了,总之很小。 小苏清韵的紫藤苑中,紫藤开了,垂落得似瀑布;桃花也开了,有些灼灼夭夭,开得艳烈,有些颜色浅浅,甚是清美。 她那时跟着母亲学女工,母亲给她布置任务,给了她一周功夫绣一块手帕,也算是很通情达理了。 她便一边在院中荡秋千,一边绣花。 她是刚学的,而且对这些东西也没什么兴趣,所以最后绣出来的东西不怎么样。 不过即便如此,小苏清韵觉得自己还是不错的,毕竟能够坚持下来,绣了一块手帕呢。 她看着总算绣好的手帕,迫不及待就要去秋桐居给母亲看,正巧在池塘那边看到了一个小男孩,他身形纤弱,站在石头上喂鱼。 第209章 小哑巴 “喂,你在这做什么?” 苏清韵忽然停住脚步,跑到他身边,东看看,西看看,然后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那男孩是半个月前父亲带回来的,也不知道叫什么,到底是谁,来做什么? 总之,带回来之后,父亲就将他藏匿在府中。 他总是一身灰布衣裳,穿得像一个小厮,也难怪别人注意不了。 但是苏清韵可以看出,这个人出身恐怕不简单,因为他举止之间有着大户人家的端庄气派。 这个男孩正是小时候的宁鸿轩。 “你怎么不理我啊?” 那男孩不言不语,垂着眼睛,长长睫毛扫出神情淡漠,他只顾着看他眼前的小池塘,喂着池塘下聚集在一块的锦鲤。 苏清韵自讨没趣,不过也到底是小孩子,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她站在石头上,俯着身子看向那池塘中的锦鲤,眉开眼笑,“真好看呀,我喜欢这只红的,你看它多红彤彤多肥啊!” 男孩依旧不说话。 苏清韵冲他哼了一声,“你总是不说话,那就叫你小哑巴好了!” 男孩这回抬眉看了她一眼,神色漠然,眼神无光。 苏清韵坐在石头上,双腿晃动着,摇头晃脑,头上的簪子珠钗也随着晃动。 那日阳光灿烂,珠钗炫彩夺目,甚至灼了男孩的眼睛。 “既然你还是不说话,那就这样 决定咯?” 苏清韵狡黠地侧着脸笑,半身逆光,被光华笼罩的笑容比簪子珠钗还要灿烂。 笑容娇憨,天真,纯澈,还带着些戏弄人的意味。 那副景象,那个笑容,是永存于宁鸿轩心间,片刻都不曾忘却的。 他那时心中在想,荷花簪,真好看。 “你到底为什么不说话嘛!我问过父亲,他明明说你很正常,眼不瞎耳不聋的。哎呀,你是不是你乐意跟我说话啊?” 苏清韵托着下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宁鸿轩微顿,其实他手中的鱼粮已经所剩无几了,因为苏清韵的出现,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喂鱼的速度情不自禁放慢了。 他看着手中快要到底的鱼粮,沉默不语。 “还是不说话,那看来是真的了,”小苏清韵嘴角下撇,整张脸都耷拉着,原本圆润的脸蛋因此显得委屈巴巴,可怜又可爱。 “我这么讨人嫌的吗?从来没有人说过我烦人呀?” 宁鸿轩怔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变得伤心,明明刚才还开心得像一只小麻雀一样? “算了,我以后就叫你小哑巴了!反正横竖你都不说话,”苏清韵用袖子擦着挤出来的几滴眼泪,不甘心地跺了跺脚。 “你到底怎么样才会跟我说话吗?这整个人相府的人都会跟我说话的!” 宁鸿轩便看着 她,依旧一言不发。 心中却有些犹豫了,她似乎很希望他能说话,不过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现在的打扮不过就是个小厮模样罢了,她一个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娇小姐,为什么偏偏要跟他过不去? “真讨厌你!都不跟我说话!” 小苏清韵又是生气,又是伤心,“我以后都不会理你了,你就继续当你的小哑巴吧!” 她重重地又哼了一声,瞪着他,提着裙子,欲走。 看到她这样,这会不知怎地,宁鸿轩忽然就急了,心中慌张油然而生,下意识地拉住她,“不是……” 苏清韵得意地笑笑,“哼,果然不是小哑巴,你说不是什么呀?” 宁鸿轩又愣住了,后知后觉地松开她的手腕,心里却在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刚才的触感甚是柔软…… 他心跳却不自觉地加快,觉得自己很混账,他甚至都不敢看苏清韵的脸。 “你是不是在耍我呀!” 苏清韵又气恼。 宁鸿轩闻言连忙摆手,“不是……” “哎,算了,”苏清韵已是无可奈何了。 “我就当你交流有障碍吧,你是不是很久没有说话了,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呀?” 小苏清韵很认真,她甚至想帮助宁鸿轩解决这个大问题,“不说话可不好,虽说沉默是金,可是也容易被人桎梏。总是要 说话的嘛!” 宁鸿轩愣愣地看着她。 “你又这样呆呆的,傻傻的!” 苏清韵气鼓鼓,不过她似乎是已经习惯了宁鸿轩的无言以对,她深呼吸一口气,转眼气就消了。 “反正我跟你一般计较,这样,问你啊,”苏清韵将手帕从袖子中拿出来。 “喏,你看,这个手帕好看吗?你要是小哑巴,那就点头或者摇头好啦。” 她忽然矜持地笑了笑,心中其实是期待着宁鸿轩点头或者说“好看”类似的话的。 “这是你绣的吗?” 等了许久,在苏清韵要发作之前,宁鸿轩终于说话了,头也抬起来,复杂地看着她。 “对啊对啊,我可是花了五六日功夫才绣成的呢。” 苏清韵眼睛中迸发着神采,甚是激动,一是因为宁鸿轩终于说话了,二是等待着即将而来的对自己劳动成果的夸奖。 宁鸿轩又看了看她那手帕,欲言又止。 “干嘛呀?你有话就说!” 苏清韵也看出来了,不过此时沉浸于自己的作品之中无法自拔,没有察觉到他真实的感受。 面对着苏清韵亮晶晶的眼睛,宁鸿轩心中动摇,似乎是鼓足了勇气,“不好看……” 忽然想起什么,他又补充了一句,“紫藤不像紫藤,桃花不像桃花。府中的丫头好像要绣得好一些……” 他的声音越 来越低,因为眼前苏清韵不仅脸色铁青,愤怒地股着腮帮子,还握紧了拳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他。 “你才不好看呢!紫藤要是不像紫藤,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她的眼眶都红了,不服气地看向自己绣的手帕,越看越恼,原本自我感觉很好,但是现在听宁鸿轩这么说,她越发觉得那紫藤不是紫藤,桃花也不是桃花,歪歪扭扭的,针线都不顺畅,颜色也不好看。 她委屈极了,又觉得丢面子,一气之下,将那手帕丢掉,正落在了一旁不远的树下。 苏清韵提着紫色裙子,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影中显然是带着怒火的。 宁鸿轩的视线随着她而动,这次的眼神带着探索和不安。 他也知道自己惹她生气了。 只见苏清韵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因为生气而面红耳赤,“哼,你还不如不说话呢!” 说了这一句之后,她这回才真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步子很快,一步一步都似乎在泄愤。 宁鸿轩失落地收回视线,又惹她生气了,他心想着如何向小姑娘赔礼道歉,一边走向那边树下…… 一阵风吹来,将树下的手帕吹起来,宁鸿轩忽然心中一紧,追着那手帕。 手帕落在了池塘水面上,漂浮着,离岸边很远。 他毫无犹豫地就跳入了池塘里,将手帕给拿回来。 第210章 旧事重提 宁鸿轩也不管自己浑身都是水,他看着那也湿了的手帕,或许是因为沾了水的缘故,觉得那手帕上的颜色变得深了。 他出神地看了许久,春风一阵一阵地吹,他终于感觉身子在颤抖发凉了。 甩了甩水,将手帕放入怀中,然后磕磕绊绊地走回自己的屋中,可惜到底是因为年纪小,身子骨弱,走到半路,便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身子忽地一软,后脑勺猛然作痛,之后他就没有了意识。 他原先就受了重伤,伤势还没有好,这会又落了水,身子自然侵受不住。 苏相得知人病了,一回府便立马去小屋中看了他,问他是怎么回事,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掉入了水中,只字不提手帕的事。 “韵儿,我可是因为捡这块手帕病了呢,我都已经想好怎么跟你赔礼道歉了,可惜你后来都没有来看过我。” 宁鸿轩满含遗憾地叹了一声。 “你活该,谁让你嘲讽我来着……” 苏清韵面色微愠。 她虽然这么说,但她早已不再为那件事耿耿于怀了,况且就算现在她自己看这手帕,也觉得不好看,不过…… 当时被宁鸿轩毫不留情面地说“不好看”,她还是很生 气的! “抱歉了,我当时还不知道如何说话,无意中伤了你的心,韵儿,你就原谅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宁鸿轩牵着她的手,笑意如雾一般弥漫。 苏清韵抽回自己的手,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多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怎么可能还因为那个生气?” “我猜也是,韵儿这般善解人意,温柔得体,又怎么会为小事执着恼火呢?” 他笑得得意,似在逗弄她。 “那是当然,不算什么事,王爷也不必给我戴高帽子。” 宁鸿轩歪了歪脑袋,凑近,看向她。 苏清韵移开视线,并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宁鸿轩忽然笑了一声,笑声清朗,让她想起了那一年春夜的月亮。 她秀眉微蹙,甚是疑惑不解。 “韵儿还是生气了……” 宁鸿轩的语气中含着戏谑,他当然也是知道苏清韵为什么生气的,不过他要憋着不说。 “韵儿,你还记得后来发生的事情吗?” 苏清韵摇头,绷着一张脸,有些意外,因为她原以为他会解释当年的事。 宁鸿轩哑然失笑,似乎是自言自语,“对啊,连我这个人都忘了,你又怎么会记得呢?” “你在说什么?” 他声音很轻很低,苏清韵又故意与他拉开距离,所以也没听清楚。 宁鸿轩微微一笑,“没什么,我说韵儿,你的记性不太好。” 苏清韵直直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迫于这眼神压力之下,宁鸿轩将之后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时间倒回那年春日。 夜色绮丽,明月皎洁,天上繁星点点,星河璀璨盛丽。 小时候,苏清韵就喜欢在院子里看星星看月亮,听着母亲在她耳边讲民间传奇故事,那个时候她最喜欢听这些奇闻异录了,父亲曾大费功夫寻得《宁国记事》这本古书,她爱不释手。 后来小苏清韵才爱上帝王将相的故事。 这天夜里,母亲因为身子不适,需要早点休息。 苏清韵一个人在院子里看看星月,喝喝茶,紫苏也会陪她说说话,不过紫苏讲故事远没有母亲说得那般精彩。 百无聊赖,苏清韵便只好去走走,紫苏给她披了一件外衣,防止晚上冻着。 于是,主仆二人便大晚上的,兴致盎然地逛着相府。 “小姐,您看今晚的月色多美啊!” 紫苏抬头看着月亮,“好亮啊,真的像白玉盘一样,你说是吧小姐?” 见她这般开心,苏清韵 也被感染了,笑得天真无邪,“是呀,有诗说的好,‘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古人诚不我欺。” 紫苏兴奋地拍手,“小姐真厉害!小姐吟诗真风雅!” 被她这一夸上天的吹捧,苏清韵也觉得自己好生厉害呢,她清了清嗓子,继续吟诗。 吟风弄月,雅致无双。 紫苏简直是小姐说什么,什么都好,总之小姐是全天下最美丽的,最有文采的,最清雅的,也是最好的。 主仆两人说说笑笑,沿着鹅卵石小路往前走,忽然前方一团阴影。 细看才发现原来是人。 紫苏胆子有点小,不过仍旧挡在苏清韵面前,“放心吧小姐,这儿是相府,我看谁敢造次!” 苏清韵拉开她的手,大步往前,毫不畏惧,她那时小,不懂事,自然也不懂什么是危险,她只知道这儿是相府,她是相府的小姐,别人不会对她不敬的。 “小哑巴?” 苏清韵绕到前面去,只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原来是宁鸿轩,他仍旧灰布麻衣,衣衫褴褛,甚是落魄。 “你跪在这做什么?这条小路上都是鹅卵石,跪着很疼的,快起来。” 这个人是父亲带 回来的,虽是秘密带回,在相府掩藏身份,混迹于一群下人当中。 月光下,宁鸿轩的嘴唇紧紧抿着,脸色跟着发白,他似乎已经跪了有些时辰了。 见到苏清韵,他先是一愣,旋即脸色更加沉重,红一阵白一阵的。 他其实有些害怕让苏清韵看到自己这个可怜虫的样子。 “谁让你跪的呀?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不说话?” 宁鸿轩摇摇头。 如果有父亲在的话,他肯定就不会下跪了。 可惜父亲今天公务繁忙,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苏清韵对他这固执刻板的态度也是习惯了,她招呼紫苏,扶着宁鸿轩起来。 也正是这个时候,花园里忽然出现一个人。苏清韵认识她,是二妹妹苏映雪身边的丫头烟儿。 “大小姐,还没到时辰,这个下人不能起来。” “烟儿,为什么呀?他做错了什么吗?是不是惹二妹妹不开心了?” 苏清韵是真无辜,然而在烟儿眼中,却成了惺惺作态。 烟儿堆着笑,“是的,这个下人不听话,屡次跟二小姐作对,二小姐让好好管教。” 苏清韵觉得莫名其妙,心想应该不会吧? 不过烟儿既然这么说了,她倒是没有怀疑。 第211章 卑贱的下人 “那要跪多久呀?” 苏清韵对于她们这些人的心机谋略,一概不知。 她甚至以为烟儿是和紫苏一般天真无知的女孩。 “回大小姐的话,这才跪了一个时辰,还有三个时辰呢。” 烟儿皮笑肉不笑,眼神不怀好意。 苏清韵闻言皱了眉,“三个时辰啊,那岂不是得到半夜,不行不行,小哑巴要是一直跪在鹅卵石上,肯定受不住,而且他身子弱。” 烟儿内心嘲讽,表面却装得甚是为难,“大小姐,这就是个下人罢了,不懂事,二小姐教训教训,让他明白什么是礼数,什么是尊卑,这件事大小姐您就别管了吧。” 苏清韵犹豫,看向宁鸿轩。 他即便是跪着,腰板也是挺直,眼神坚定,仪态如竹,气度如月。 即便是粗布麻衣,让他外表上看是个下人,可是小苏清韵偏偏觉得这个人不仅如此。 “不行啊。” 苏清韵还是心软了,“烟儿,你告诉我,他到底犯了什么错,要在这跪着?” 烟儿脸色一僵,心想这苏清韵怎么如此喜欢多管闲事。 “大小姐,这个不识好歹的下人三番五次不把二小姐放在眼中,碰见了我们二小姐也不知道跪下行礼,此等不识礼数之人,惹得二小姐恼火,实在是晦气。他不是不知道行礼吗?二小姐就让他 在这边跪着,由奴婢监视着,若有一分偷懒,延长一个小时。” 听完她说的话,苏清韵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二妹妹让他跪就跪了? 感觉似乎不像是这个小哑巴的作风。 “你为什么不跟二妹妹行礼呀?” 苏清韵有些无奈,这个小哑巴平时见到她都不行礼的,更别提苏映雪了,恐怕他也只对父亲和母亲恭恭敬敬了。 “我为什么要跟她行礼?” 提到苏映雪,宁鸿轩的语气似乎很嘲弄,他甚至反问苏清韵这个问题。 苏清韵愣住了,不明白为何他忽然情绪变了,好像还有点生气? 烟儿听他这话,怒极反笑,“你这下人真是罪该万死,是不是没有娘教养,才让你这般妄言放肆……” 宁鸿轩的脸色大变,恶狠狠地瞪着烟儿,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苏清韵也看了眼烟儿,眉头紧蹙,有些不悦。 烟儿畏惧失言,连忙止住,可回想过来,她又觉得不对劲,明明是这个下人的错,怎么苏清韵偏要维护着他。 “大小姐,这不过是个卑贱的下人罢了……” 烟儿实在是不甘心,又说了一句。 潜台词是让苏清韵也明晓些尊卑之分,毕竟也是相府的嫡女小姐,为了个下人,也不管礼数了,说出去简直叫人笑话! 苏清韵看向宁鸿轩,声音 温和了一些,“二妹妹是府中的二小姐,你是小厮,论起来,她是主子,你是下人,所以你要跟她行礼的呀!这是规矩,上上下下都是这样子的。” 她这样认真,一本正经地跟宁鸿轩解释,宁鸿轩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眸中情绪复杂,缓缓他移开视线,平视前方,吐出了两个字,“傻子。” “你说谁呢!” 紫苏不乐意了,“我们小姐心肠好,善良温柔,看到你大晚上的跪在这边,想替你求求情,你居然这般不领情!算了小姐,我们走,这个人确实是缺乏管教,咱们就别管了。” 烟儿在心中冷笑一声,心想这丫头倒是护住,真是主子养的一条好狗。 她这么想着,忽然见宁鸿轩冷冷的目光扫了过来,他的眼神极冷,似刀一般。 烟儿感觉背后一凉,很快她就缓和过来了。 再看时,宁鸿轩依旧漠视前方,腰板挺直。 苏清韵原本确实是有心帮他,不过他都这么不给面子,苏清韵也有点火了,迅速站起来叉腰,“你这个小哑巴,真是气死我了!哼,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那你就跪在这吧!” 紫苏点头,“没错小姐,咱们走吧,天有些凉了,赶紧回去休息吧,省得着凉。” “啊,晚风确实有些凉……” 紫苏拉着苏清韵,不过苏 清韵的脚步却顿住了,她扁嘴看看夜色,又看看跪着的小哑巴,犹豫不决,“小哑巴前几天发烧才好,要是再在这跪着,肯定又要出事的。” 烟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幸好紫苏和苏清韵都没有注意到,她连忙换上另一副嘴脸,“大小姐,他是个下人,您是主子,您要是同情他,岂不是也失了礼数。” “不行不行,还是身子重要,可以罚其他的,比如让他干活什么的!没错,就是这样!” 苏清韵拍了拍手,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好方法而兴奋,“紫苏,来搭把手!” 虽然不怎么乐意,但是小姐叫了,紫苏就去做。 烟儿惊愕,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清韵和紫苏将宁鸿轩扶起来。 “疼不?” 苏清韵碰了碰宁鸿轩的膝盖,听见宁鸿轩“嘶”了一声,他眼神晦涩地看着她,她连忙收回手,“紫苏,一会拿药给他涂。” “是,小姐……” 烟儿急了,“大小姐,奴婢知道您心软,可是您也不要为难奴婢,这是二小姐给奴婢的任务,若是二小姐知道了,倒霉的是奴婢啊。”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倒霉的,我这就去找二妹妹说,让她手下留情。紫苏,小哑巴就先交给你了。” 然后苏清韵就让烟儿带路。 烟儿心中暗骂这个苏大小姐,不得 不赔笑着带路。 “哎,你干嘛呀?” 紫苏正要带着宁鸿轩回去涂药,岂料宁鸿轩一把甩开她的手,看向苏清韵和烟儿离开的方向,眉头紧皱,神情严肃极了。 “你看我们小姐多好,还专门为了你去跟二小姐求情,怎么样?感不感动,感动的话就对我们小姐好点,别总是看见了就跟欠了钱一样,我们小姐平时温温婉婉一个人,最近总是被你气得跺脚。” 紫苏教训他,“我们小姐金枝玉叶,你怎么能气她呢?一会,好好地给小姐赔罪,知道吗?” 紫苏说了这么多,宁鸿轩愣是一个字都没有回,许久之后,他转身离去。紫苏目瞪口呆,“小姐真是白救你了,太不懂规矩了!” 他这个样子,紫苏也没有办法,就随他去了。 那边,苏清韵去了牡丹阁,苏映雪性情不悦,她白天才被祖母教训过,晚上又被一个下人无视,白天的气还没消,晚上又来了另一股气。 她看这个下人很面生,似乎是才来的。 祖母她动不了,区区一个下人她还能没法子吗? 就只是跪在那,算是轻的了。 若不是怕惊动旁人,她甚至想杖罚这个下人,打死算了。 不管怎么说,让人跪着,她心情好多了。 可是忽然其来的苏清韵让她的心情又一下子跌落谷底。 第212章 情深缘重 “怎么样二妹妹?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嘛?” 苏清韵挽着苏映雪的手,笑眯眯的,甚是亲近熟稔,“这大晚上的,外面又起风了,让他跪着,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传出去多不好呀,外人还以为我们相府虐待下人呢。” “姐姐这是什么话?那个下人不懂规矩,我让烟儿教教他罢了,我若是不这样做,外人会笑话我们教人无方的,尊卑不分的。” 苏映雪强行维持着微笑,心道苏清韵这么说,难道不是讽刺她在虐待下人吗? 她对苏清韵既嫉妒又仇恨,眼下的局势,又不得不顾忌畏惧。 她总是以最坏的想法揣度苏清韵的意思,然后固执地认为所所想的就是正确的。 在她心中,苏清韵就是那般看不起她的人。 苏清韵却一无所知。 她摇摇头,“不会的二妹妹,你换个法子惩戒他不就是了,罚他干活,多好呀!” 苏映雪心中厌恶极了,她的接近,她的亲密,尤其是她的笑容,看着多么刺眼,让她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将她的笑容撕烂,将她毁灭。 她重新扬起笑容,“好,既然姐姐都这么说了,那个下人我很不喜欢,不能跪着,那就罚他干活吧。我不想看见他,不过如果姐姐喜欢的话,那就罚他在姐姐院中 干活如何?” 苏清韵略作思索,“那也行,反正别让他跪着就是了。” “怎么样,姐姐现在满意了吗?” 苏映雪笑得俗气,一点都不纯粹,语气亦是隐藏着刺。 那时候的苏清韵虽然不晓得这笑容背后的可怕意思,但是也能感觉到苏映雪的不开心。 她天真地以为苏映雪是被下人冒犯了,心情不好,自己又这样替那下人说话,对二妹妹来说确实不太好,所以她还特意留下来陪陪她,说说话来着。 谁知,这一番谈话,让苏映雪将对那下人,对祖母的恨意全都转移到了苏清韵的身上。 苏清韵不会知晓,在那个时候,苏映雪的心中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如果没有苏清韵和崔氏,相府嫡女的身份就是她的。 都怪苏清韵! 夜很深了,苏清韵才回去,紫苏就在牡丹阁外候着,昏昏欲睡。 苏清韵问,才醒过神来。 “那个下人啊,回去了,不让我给他上药,问什么都不说,还真是个小哑巴……” “啊?” 苏清韵有些急,丢下紫苏就往外跑。 紫苏此时困意全消,赶紧跟着,“小姐,您去哪呀,等等我……” 宁鸿轩的地方很难找,幸好苏清韵之前跟踪过她,很快就找到了。 关于跟踪这个,也不能怪苏清韵, 她对宁鸿轩的身份实在好奇,问他他不说,问父亲也不说,母亲则什么都不知,她要想知道些什么,只能出此下策了。 紫苏就没那么好运了,十分不幸的,她落单了。 “小哑巴!” 苏清韵敲了敲门,轻声喊道。 她再要敲门的时候,门开了,正是那灰布衣裳的宁鸿轩,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苏清韵,仍旧那个样子,一言不发。 “干什么这样看着我呀?你还疼不疼了?我让紫苏给你涂药,你为什么拒绝?” 苏清韵要进门,却被宁鸿轩拦住,他看上去竟然有些紧张,眼神下意识地往后瞥。 “不疼了,多谢……小姐。” 他这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让苏清韵皱了皱眉,觉得不对劲,“你屋里有什么?是不是有人!不给我进,我偏要进。” 说着,她一个弯身,身形灵动地穿过了宁鸿轩的臂弯。 宁鸿轩赶忙去拦她,可惜人已经进去了,拦不住。 “嗯?明明也没有什么嘛,那你为什么要拦我?” 苏清韵环顾一周,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奇怪地看着宁鸿轩。 宁鸿轩沉默,他难道要说自己是因为害怕被苏清韵看到这个落魄的样子吗? 他自己都不懂,为什么在她面前,那么害怕被她看不起。 “你涂过药了 呀?” 苏清韵看到了床边已经关上了的医药箱,松了口气。 宁鸿轩“嗯”声,声音哑哑的,“大小姐如果没有事的话……” “给我看看啊。” 苏清韵指了指他的膝盖,“你涂匀了没有?” 宁鸿轩愣住了,下意识后退一步。 苏清韵有些担心他,毕竟这个小厮看着弱不禁风的。 “涂匀了,还是多谢大小姐关心,我没事了,想先休息。” 他神色有些仓皇。 苏清韵有些失落,不过见他这般躲避,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强迫他吧,“那好吧,我先走了……” 她走到门口,又扒着门,傻乎乎地笑了笑,“你别误会呀,我就是关心你。” 宁鸿轩将门关上,果不其然又惹苏清韵生气了。 “我明明帮了你呀,你就是这个态度对待恩人?太过分了,就应该让你跪着!对了,你给我记着,明天来紫藤苑干活,本小姐要好好压榨你!” 宁鸿轩不说话,苏清韵给气走了。 等外面没有声音了,宁鸿轩才开了门,他痴痴地看着苏清韵离去的方向,不知过了许久,等月色洒满庭院,他才怔然回神,苦笑着,将门关上。 “我想起来了。” 苏清韵咳了一声,她对以前的自己真的很无奈,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己真是无 忧无虑,无所畏惧。 “想来了?” 宁鸿轩含着笑,眉眼温润。 苏清韵怎么也不能将眼前光风霁月的秦王殿下与那个沉默寡言,脸上总是灰扑扑的小哑巴联系在一起,她甚至觉得有一种魔幻的感觉。 “嗯,你没来给我干活,第二天一早,你人就没了,然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你。” 苏清韵盯着他。 “是啊,然后你也就把我忘了,重逢的时候也没有记起我来,那个总是惹你生气的小哑巴早就一去不复回了,而他在你心中的记忆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慢慢抹去。” 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幽怨的男人,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苏清韵哼了一声,“你少跟我来这套,你不说,我又怎么会知道?况且我怎么会猜到你是秦王?” 宁鸿轩抬眉,微微一笑,“是啊,不过没事,咱们情深缘重,注定了要再续前缘的。” 苏清韵有些生气,不是因为那久远的手帕事件,而是因为他们俩明明认识,宁鸿轩却始终不说。 她看着笑盈盈的,眼中全是她的宁鸿轩,气不知怎地,也褪了一些。 “罢了,我有问题要问你。” “好啊,韵儿尽管问,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清韵感觉不太自在,她总觉得自己无形中被宁鸿轩调戏了。 第213章 你到底是谁 “第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躲在相府?” 苏清韵直直地看着宁鸿轩,眼中带着探究之意。 宁鸿轩迎着她的视线,“韵儿,这加起来可不是一个问题。” “性质都是一样的,并作一个问题未尝不可,”苏清韵轻蹙娥眉,“王爷说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是啊,我不会骗韵儿的。” 宁鸿轩下意识摩挲着腰间的平安符,低低一笑,“这个事情算起来,还是我与江家的恩怨。韵儿,你应该知道晋国公府吧?” 听到那四个字,苏清韵的面容霎时凝重,她本就没有半分笑意,这会更是严肃极了,“知晓,我母亲便是出自晋国公府。” 她声音微冷,不夹杂任何感情,“怎么了?晋国公府不是被满门抄斩了吗?” 宁鸿轩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的话,反问抛出了另一个问题,“那韵儿,你知道后宫中有一个周淑妃吗?” “不知。” 苏清韵不解,怎么这事原来还牵扯到了晋国公和后宫嫔妃? 她等着宁鸿轩的下文,瞥见宁鸿轩眼神变得温柔,与对苏清韵的不同,这种温柔像是在怀念,悼念一个人。 “周淑妃是我的母妃。”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平静之下似乎有 着压抑的滔滔思念。 苏清韵闻言都愣住了,半晌过后,艰难地问,“你的母妃?” 宁鸿轩应声,“母妃出身江南贫寒之地,在我母妃五岁的时候,父母相继因病去世,家中本就落魄凋零,少有亲戚朋友,之后她便是孤苦伶仃一个人了。为了谋生,她不得不入了一家乐坊,即是如今的江南欢煦坊。渐渐地,在乐坊过了八九年,母妃兰心蕙质,温柔贤淑,加上天生便有音律之质,这些年来,声名已是传开,名闻天下,只要是爱好音律的人都知道江南周绯若。” 苏清韵若有所思,“那便是像程妙音一样的地位了?” “除了程妙音自身的能力,她的出名多多少少有江湖人的推波助澜。而那个时候,江湖平静,与朝堂还未联合。母妃的声名全是自己一个人闯出来的。” 宁鸿轩如此说道。 苏清韵点点头,她当然也能猜到宁鸿轩不太乐意将自己的母妃和程妙音那样来历不明的女子相提并论。 想着,她反而觉得是自己冒犯了。 犹豫片刻,正想跟他道歉时,却听他又继续往下说了。 “可惜好景不长,事情自己找上门来。我母妃心地善良,把别人也当作很好的。欢煦坊这个地方看着笙箫满堂,说来也并非良善之地 。母妃在欢煦坊,被许多其他歌姬舞姬嫉妒,可母妃竟浑然不知。” 即使过了很多年,宁鸿轩回忆起这件事亦满是痛惜,“她万万没想到曾经以姐妹相称的人竟然想要杀她。幸好有丫头于心不忍,告诉了她,母妃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加之心中失望,连夜逃跑。情急之下,躲入了一家客栈,与一位衣着华丽的小姐迎面相撞。” 苏清韵听得入迷,“这位小姐是?晋国公府的?” “正是晋国公府的二小姐,崔明绣,也是后来进宫成为嫔妃的丽妃。韵儿,你这个人你应该认识吧?” 苏清韵陷入片刻沉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崔明绣是晋国公府二小姐,而她的母亲崔氏则是晋国公府大小姐。 大小姐先于二小姐出嫁,嫁入相府。 而之后不久,崔明绣便进宫做了妃子。 “崔二小姐喜欢音律,白日里才听过我母妃的演奏,对我母妃很有好感。听了母妃的叙说,她二话不说就将母妃收留了,并且还带回了晋国公府,做了府中的乐姬,时间一久,二人情同姐妹。” 宁鸿轩稍作停顿,“后来,父皇下旨,崔二小姐入宫成妃。而我母妃因为一次偶然进宫献艺,而被父皇看中,册封为妃子。” 苏清韵若有所思,“情 同姐妹,又都入了宫,会不会生了嫌隙,彼此疏远?” “不会的,在晋国公府还没有倒台的时候,丽妃在后宫之中除了皇后没人敢动,况且就算是皇后也得忌惮三分。我母妃与丽妃相识,在宫中也能有个照应,二人依旧是情同姐妹。” 宁鸿轩话语中有些无奈,“后来便是震惊天下的晋国公叛变,叛变被泰安侯江暮平息,这场维持数年的崔江之争,最终还是以江家的胜利画上了句号。后来,便是一系列的清洗。丽妃是晋国公府的嫡次女,自然逃不了干系,再加上江皇后在背后煽风点火,丽妃被赐一杯毒酒。我母妃曾蒙晋国公府收留,受二小姐青睐,才得以活下来,因此她毫不犹豫,便要为丽妃求情,却被打入冷宫。” 苏清韵听了不由唏嘘,这个故事,还没有人细细跟她说过。 她只知道晋国公府被抄家,而自己的母亲因为早已出嫁,而且有苏相求情,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韵儿可知那江皇后是何等人物?” 苏清韵想了想,“我并不了解。只知道江皇后是江家的嫡女,泰安侯和文安公的亲妹妹,听说手段毒辣,好嫉妒,其余便不知了。” “没错,江飞絮江皇后。父皇当时娶她不过是看中了其江家嫡女的 身份。不过也不愧是江家的女儿,心狠手辣之人,她在宫中飞扬跋扈,横行霸道,仗着自己尊贵的身份,肆意欺压那些她看不惯的妃子抑或是受父皇宠爱的妃子。” 宁鸿轩冷冷一笑。 苏清韵猜测,“其中便有丽妃和你的母妃周淑妃?” 宁鸿轩不屑地点点头,“是啊。她的死对头就是丽妃,丽妃本人性子洒脱,也不是好惹的,两个人总是针锋相对。后来晋国公府的势力渐渐被削弱,江皇后从中作梗,紧接着霍乱开始,江皇后更是欲除之而后快,一杯毒酒要了她的命。” 苏清韵甚是惋惜。 “可江皇后最憎恶的人还不是丽妃,而是我的母妃,周淑妃。” 宁鸿轩扬眉,他虽然嘴角嗪笑,但是那笑不达眼底,甚至含着嘲弄。 “为什么?” 苏清韵若有所思,“因为皇上更宠爱你的母妃多一点吗?” 宁鸿轩喟叹,“不是一点,可以说,整个后宫,父皇最爱的便是我母妃。皇帝本就是滥情之人,想宠爱谁便宠爱谁,父皇也一样,但他最喜欢来我母妃的上音宫。江皇后对我母妃是嫉恨憎恶交加。” 苏清韵恍然失神,“所以……你的母妃为丽妃求情,被打入冷宫之后,江皇后还不肯放过她,甚至连你都想要除掉?” 第214章 害怕受伤 “韵儿,你猜得没有错,就是那样。” 宁鸿轩轻轻一笑,轻抚着那只手帕,“江皇后不仅将冷宫中的母亲给毒死,还派了杀手想要追杀我。事出之前,我做了个恶梦,正是江皇后派人杀我的情景,母妃凄惨地让我逃跑,俱是血泪。或许这是母妃给我的提示,让我有所警觉。总之,我只能逃跑。皇宫太可怕,有江皇后在,怕不是我的容身之处。” 母妃被打入冷宫,一杯毒酒赐死,父皇那个时候怒于晋国公叛乱,忙着清理门户,怎么可能有空顾及到这个小皇子呢? 甚至连周淑妃被赐死也是皇帝默认的。 说是君恩,在关键时刻,却比谁都要冷酷残忍。 宁鸿轩眼神充满了嘲笑之意。 真是白费母妃一番真心柔情,也可笑父皇许诺,全然就是个笑话。 苏清韵无奈地叹了一声,“所以,后来是我父亲救了你?” “嗯,苏相偷偷将我带回相府,化身小厮,遮盖容貌,为了暂时躲避江皇后的追杀。我也知道,长期躲在相府,后患无穷,若是被发现,相府便岌岌可危,所以我不敢多待,心想着等熬过这一阵子,去江南避避风头。” 宁鸿轩平静地述说。 苏清韵回忆往事,“我记得后来,好像江皇后来过相府,还让人里里外外搜了一遍?有这么一回事吗?” “有。我 被罚下跪,你为我跟人求情的那天夜里,苏相得到密线通知,江皇后要来搜查相府,他慌慌张张地将我连夜送走。相府不宜久留,我也担心连累你们,我本就想与苏相考虑这些天离开的,虽然有些舍不得……” 苏清韵咳了一声,“后来呢?你去哪了?” 宁鸿轩弯起嘴角,“去了江南,我母亲便是江南的,我曾经也在江南生活,除了江南,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虽然江南是除了京城之外的第二个重点排查对象。” “感觉你就像天罗地网中的小鸟,无论飞到哪里去,都会有追兵。有江皇后在,即使天涯海角,你都无处可逃。对吧?” 苏清韵有些同情他。 宁鸿轩笑了笑,“正是这个道理,江家势力可只手遮天,江皇后亦是明目张胆,派出大量杀手非要置我于死地,从这些层层追杀中逃出来的我,是不是更厉害呢?” 他的语气中并无炫耀与得意,似乎也只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实罢了。 苏清韵忍俊不禁,“是啊,你是怎么逃脱的?借助于梅花酒庄?” 宁鸿轩摇了摇头,“是我现在的江南势力,但不是梅花酒庄。那时候我和与林言松并不相识,而且林言松是林夫人的弟弟,林夫人亦是出自官宦世家,若是被发现了,倒霉的就是林家了。” “那是与朝堂毫无 瓜葛的人?” 苏清韵思索,扳着手指数,“可是除了林言松,你的那些江湖势力都只是民间江湖人啊。这叫我怎么猜?” 宁鸿轩看她这个样子,笑得温和,“好,那就不逗韵儿了。我是被绮玉山庄所收留。” “绮玉山庄?” 苏清韵好像听说过,“是那个擅长幻术的山庄吗?你怎么到那儿了?” “机缘巧合,被少庄主温公子所救。我隐瞒真实身份,想另寻一处偏僻无人之地,不过温庄主点破了我的身份,并直言愿意相助。我也是半信半疑,害怕他这是缓兵之计,先把我稳住。不过,”宁鸿轩摇了摇头,似乎是对自己的想法很无奈。 “温庄主确实诚意之人,也是因此,我和绮玉山庄的缘分便结下了,因为绮玉山庄,所以才认识了林言松等一众江湖人士。” 苏清韵了然,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绮玉山庄也是仗义正直,幸好。” “绮玉山庄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一来,他底细虽复杂,但是全是江湖中的纷争,与朝堂毫无关系,与我母妃也毫无关系,不会被江皇后怀疑;二来,就算真的找上门了,绮玉山庄的幻术亦可以摆脱。” 苏清韵忽然想到什么,“绮玉山庄不是擅长幻术吗?你既然在那待过,有没有学呀?” 宁鸿轩笑了一声,“恐怕要让韵儿 失望了,幻术不是人人都能习得的,需要根骨极佳,又是绮玉山庄精挑细选的门下弟子才可。” “好吧,你继续说。” 苏清韵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失落。 “你若是想见识一下幻术,以后有机会,我让温沉亲自给你使,桓誉也会,等会我们回去就让他给你试试?” “真的,好!” 苏清韵很激动,见宁鸿轩似笑非笑的宠溺神情,她克制了一下,“你继续说吧。” “在绮玉山庄待了几年,后来,父皇不知怎地,约莫是追忆我母妃,随着想起了我。温庄主便为我重新安排过往经历,令人将我送回皇宫,回宫后,我可以隐隐感觉到江家也在渐渐被削弱。接下来的事情,便是我的成长经历,读书习武,去战场,跟着南宫将军,一步一步,霜坡之战让父皇对我刮目相看,甚是宠爱。我暗中策划着为母妃报仇,后来的故事太长了,总之概括起来就是我替母妃报了仇,江家墙倒众人推。” 宁鸿轩看向苏清韵,“母妃死了,我原本毫无留恋,只想先活下来,然后为母妃报仇。在相府的那些天,却让我起了别的心思。” 苏清韵自然知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静默片刻,“这个我倒是不知道,原来你幼时便……” 她说不下去了,卡在这。 宁鸿轩轻笑出声,“虽然那个时候 的苏大小姐总是唤我‘小哑巴’,总是被我气得跺脚,扬言放狠话,说着要将我怎么怎么样,可是有哪次,你成功教训我了?甚至,我被别人教训的时候,你反而要帮着我,给我求情。” 苏清韵哼声,被说破了心事,就有些尴尬了,她腰板挺直,装作理直气壮的样子,其实是在虚张声势,“所以呢?你这是在嘲笑我吗?” 宁鸿轩渐渐恢复了那般宠溺的笑意,“万万不敢嘲笑苏大小姐。韵儿,你是我见过最温柔最善良的人了,不仅仅是在那个时候温暖了心中俱是阴暗的我,就是过了十多年,你也是我心目中最美好的姑娘。” 他忽然又这般深情,苏清韵有些不自在,既有些难为情,可是听了他说的话,情不自禁地又觉得愉悦开心。 “或许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惦记着你了,否则也不会将这只手帕从水中捞起来,还一直贴身珍藏了这么多年。” 宁鸿轩小心翼翼地将手帕折好,“韵儿,所以我的感情,你可以明白吗?” 苏清韵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每次一旦涉及到感情问题,她总是最懦弱,最爱逃避的那一个。 前世的感情阴影对她的伤害真的太深了,让她没有勇气,或者说不敢接受别人的喜爱。 因为害怕受伤,害怕自己的真心被人狠狠玩,弄。 第215章 我爱你 “咦,小姐和王爷又出去了吗?” 紫苏醒来的时候,伸了个懒腰,见苏清韵和宁鸿轩都不在了,忍不住嘿嘿发笑,挤眉弄眼,甚是得意,“你们说,他们这个时候在干嘛?” 桓誉擦拭着天容坊的剑,闻言淡淡说了一声,“议事。” “桓公子,太死板了吧?” 白露咬着野果子,“昨天已经议过事了,今天还议,头都要炸了,这个时候就需要缓缓思绪,谈情说爱才对,是吧丁香?” 丁香无奈地笑了笑,“你们啊,小心小姐和王爷就在门外,王爷肯定没事,但是小姐就未必了。” “门外没有人。” 桓誉说。 “哎,我说你们,私下在这议论王爷和小姐,成何体统?” 向石放下筷子,“别忘了王爷和小姐的人身安全,我很不放心他们,万一出事了怎么办?我要去看看。” 白露连忙举手,“我也去!” 紫苏也是肯定要去的。 丁香留下来收拾东西,桓誉对那些八卦没兴趣,有了剑之后,更是一心研究剑。 于是三个人偷偷摸摸找到了亭子,躲在杂草山石之后。 他们个个探着脑袋,争相看向亭子里。 众人惊叹,目瞪口呆,激动不已。 只见那边亭子,苏清韵坐在石凳上,而宁鸿轩站在柱子旁,他拉着苏清韵的手,俯身倾向苏清韵,靠得很近很近,两个 人四目相对,顿时有无数火光迸发。 “哇……” “谁?” 苏清韵猛地推开了宁鸿轩,看向出声处。 她的力气很大,宁鸿轩差点被推得撞了柱子,回想回来又忍不住轻笑。 那三个人立马躲在石头后面,白露瞪着紫苏。 没错,那声音正是紫苏发出来的。 “出来吧,别躲了。” 宁鸿轩也大概知道是山洞里的那些人出来看热闹了,不过他心中遗憾,这也真不是时候,他跟韵儿刚才差一点就…… 少女的清香还萦绕鼻间,宁鸿轩甚至觉得口干舌燥的。 苏清韵面色绯红,仿若绚烂朝霞,这会渐渐退散。 皱着眉,看向那怂怂的三个人,“你们在做什么?” 白露打哈哈,“没什么呀小姐,我们就路过,摘摘野果子什么的,对了,丁香还让我们去采点药,可以暖脾的草药。” 紫苏连连附和,“是的小姐,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 苏清韵抿唇。 白露扶额,忍住了想打人的冲动。 向石咳了一声,“那什么,王爷小姐,你们继续哈,就当我们没有来过,走,还愣着干什么呀?采草药,摘果子去啊。” 向石跟白露和紫苏使眼色。 “哦对对对,小姐,王爷,我们走啦……” 白露把紫苏拉走,三个人迅速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们倒是走了,可是气氛早已是 荡然无存了。 宁鸿轩摩挲着下巴,心想着如何才能惹韵儿开心起来。 苏清韵暗中懊恼,脸色微醺,看都不看宁鸿轩便离开了,背影倒像是仓皇逃跑。 宁鸿轩忍不住笑了一声,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的韵儿竟如此羞涩。 他走到溪边梅树前,折了一根梅枝,红梅香意,甚至都比不过少女身上的清香。 “王爷,苏小姐怎么走了?” 向石又冒出来,白露和紫苏跟在后面,白露在教训着紫苏。 “你们还说?” 宁鸿轩幽幽地看着他们,“韵儿生气了。” “啊?” 紫苏甚是心虚,说着说着,声音就没了,“我们好像也没有做什么呀……” 白露抱着手臂瞪她,“真的吗?那谁‘哇’的?” “行了行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宁鸿轩虽然觉得惋惜,不过也觉得没必要跟他们计较。 向石连忙带着她们离开,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随意惹宁鸿轩和苏清韵。 宁鸿轩在梅树下,看了一小会梅花,然后便回去了。 “小姐,您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得益于丁香的无微不至,山洞里干净了许多。 丁香这会正在挪箱子,瞥见苏清韵神情匆忙,脸上的红晕还未消,眼神也有些躲闪。 “小姐……” 丁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就去照看着苏清 韵。 桓誉不咸不淡地插嘴,“显然这不是一个人的事。” 苏清韵皱眉,看了他一眼。 丁香大致也能明白是怎么个回事了,顿时也哭笑不得。 这男女之间的事情,丁香其实不懂,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无奈之下,只得简单劝慰两句,然后继续干活。 桓誉剑不离手,对箱子里的暗器亦是虎视眈眈。 苏清韵拍了拍脸,热气难散,她面对着墙壁,抱着膝盖,脑海里忍不住回想刚才的事情。 “韵儿,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很喜欢你?” 宁鸿轩深情款款,握着苏清韵的手。 苏清韵犹豫,再想收回的时候却被宁鸿轩紧紧握住,他的手指很温暖,很厚重,让她有一种安全感。 “我还没有正式跟你说过喜欢,”宁鸿轩微微一笑。 “那么,韵儿,我喜欢你,我很爱你。自从幼时相府一别,此后的岁月里,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在我最艰难困苦的时候,我总会想起你,心想着我不能就这样死去,我还有仇要报,我还有你要去重逢。” 苏清韵不由失神,愣愣地看着他。 “你还记得那个时候你要为了我去向苏映雪求情,我说你‘傻子’吗?因为我曾无意中听过苏映雪在背地里骂你,她不配得到你的真心相待。还有我那个五弟,齐王宁鸿奕,他不过是看中了你的 身份,相府嫡女的身份能帮助他在皇子中脱颖而出,你知道吗?在我得知你……真的喜欢他的时候,我有多难过?而我们曾无意中见过一次,我紧张得要死,你却一点都认不得我了,如此云淡风轻,那时候的你眼中都是宁鸿奕,韵儿,我真的很难过。” 宁鸿轩神情有些落寞,更多的则是不服。 苏清韵撇过眼神,“别提他们,我不喜欢,这辈子我最恨的人就是苏映雪和宁鸿奕。况且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已经不是以前傻得没心眼的苏清韵了,那些人对我到底如何我心中全都知晓。至于忘记了你的事情……抱歉,你离开之后不久,祖母就去世了,我沉浸在悲伤之中,渐渐地就忘了。” 宁鸿轩摇了摇头,“没有关系,现在你记得了。韵儿,我说这些不为别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想保护你,给你温暖,就想你曾经给予我的那般。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曾太平过,晋国公没了,还有江家,江家落魄,转眼就又崛起,未来会发生什么,一切还未可知。韵儿,你愿意吗?愿意让我保护你吗?” “我……” 苏清韵迟疑了,她是对自己一直以来封锁的内心而感到疑惑。 她早就开始动摇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受到了迷惑,否则怎么也不顾她是否会在重蹈覆辙的危险,点了点头。 第216章 这么喜欢你 接下来,就是向石他们看到的一幕。 不过是情难自已,这么久了,两个人的感情也终于能有一步进展了。 宁鸿轩很高兴,他等苏清韵点头已经等了许久了。 回想着这件事,苏清韵揉着眉心,叹了一声,嘴角却不由地弯起。 似乎是堵在心中多年的雾气终于散开,一切都柳暗花明,豁然开朗。 与偏执的自己和解之后,苏清韵不再纠结执着,她决定再相信一次感情,相信宁鸿轩。 相信他与宁鸿奕是不一样的。 想着,她似乎闻到了一阵寒梅花香,紧接着,一支梅花出现在她的眼前,还有一双白皙有劲的手。 苏清韵转过身去,果真是宁鸿轩,只见他满含笑意,眼睛极亮,就像是被雪洗过的一般。 一看到他,苏清韵便想起他们那差一点点的亲密,脸倏地又变红了。 “寒梅着花,我寻思着这红梅花与韵儿甚是相配,所以就擅自折了一支,韵儿喜欢便收下吧。” 他语声清朗,笑意盈盈的。 苏清韵顿了顿,接过那一支梅花,轻轻凑近嗅了嗅,“很好闻,香中带着冬日的寒气,很特殊,也很美。” 宁鸿轩点头,“没错,尤其是这个算是荒山野岭的地方,生长出来的梅花则越是清奇独特。韵儿喜 欢便好。” 苏清韵的脸上有了笑意,或许是被梅花映染的,或许是想到了什么,情不自禁地便有红云飞上脸颊。 宁鸿轩也难得没有戏谑她,两个人并肩齐坐,看着寒梅花。 丁香看到二人这情意绵绵,心照不宣的样子,笑了笑,没有说话。 桓誉指间转动梅枝,盯着那一小朵红梅,若有所思。 “这是什么?” 丁香好不容易收拾完了,坐下来休息休息,看见桓誉神情专注,而且竟然不是对剑也不是对暗器,她心里觉得稀奇,问了一句。 桓誉起先没有回答,待到梅枝转过三圈以后,他藏好袖中手里的玉石,这才才抬头看见丁香,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没什么,忆花曲罢了。” “忆花曲?” 丁香哑然失笑,看了看苏清韵和宁鸿轩两人,他们含情脉脉,彼此相看,似乎也没什么寻常的。 不过这个时候,却已经是进入了幻境。 丁香虽然对幻术这一类偏旁门左道的东西不甚理解,但是也听说过幻术的传言,除了绮玉山庄的各种天花乱坠的幻术,便是这天工坊的忆花曲。 以花做引,玉石为启。 苏清韵恍然如梦,眉眼如画,一笑,便晕开了万种美好风情。 此时她的眼前都一片桃花源, 漫山遍野都是桃花,夭夭灼灼,或者浅浅清美的。 正是熙春时节,桃花开得盛,旁有小桥流水,远处山水相依,云雾缠,绵,耳边似乎回绕着悠悠的乐曲。 她转头,正巧撞上了宁鸿轩的视线,二人视线相交,蕴含着深深情意。 宁鸿轩牵着她的手,带她走过一树又一树的桃花,桃花落在发间肩上,苏清韵都舍不得拂去,只觉得自己沉浸在桃香之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宁鸿轩轻声念诗,眼神片刻都不曾离开苏清韵。 他觉得,这盛丽的桃花,甚至都比不过苏清韵的一个笑。 从幻境中出来,苏清韵愣愣地看着周围,怎么回事? 明明是在山洞里啊,怎么刚才春日桃花满天的? 一阵梅香窜入鼻间,苏清韵看向手中的梅花,那梅花依旧清傲。 “这便是幻术吗?” 宁鸿轩笑了一声,点点头,“对,这是天工坊的独门绝技,忆花曲。韵儿可还喜欢吗?” 苏清韵手指捻着梅枝,脸上浮现笑容,“喜欢。不过我既然拿的是梅花,可为什么幻境中是桃花呢?” “忆花曲,忆的是花,心中所念何花,幻境中便也可以呈现出何景。手中的花不过是个引子,带小姐走入幻境世界。” 桓誉不知什么时 候走过来了,将另一只梅花递与了宁鸿轩。 苏清韵听着入迷,“真有意思。桓公子,这幻术到底是何理呀?我以前还不相信这种诡谲奇幻之事,没想到真的有啊。” “幻术其中奥秘,寻常人不知,也不会理解的。” 桓誉说得高深莫测,“苏小姐只要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幻术,便可了。” 宁鸿轩早已习惯了,“幻术是江湖中最为神秘的了,饶是我在绮玉山庄待过,也未曾窥破门道。幻术就如温沉所说,非习幻术者不知。” 桓誉应声,“正是这个道理。” 他说完这话,便去箱子那边研究暗器去了。 苏清韵回想着刚才的幻境,越发觉得奇妙。 宁鸿轩只她心思,但笑不语,就陪在她身边。 熙春,桃花…… 原来她心中所念的是这个。 “现在大概已经过了冬至了,再过不久,春天就要到了。” 苏清韵轻轻一笑,“时间过得也真快,我这辈子第十七个春天就要来了。可惜明年的春天,会不会如往日一般清净呢?” 宁鸿轩凝视着她,只见她柔情婉转,他心中一动,“韵儿,有我在你身边,你可以一直觉得清净。” “怎么会呢王爷?” 苏清韵闻言似乎有些无奈,“我已知晓你的心意 了,但我也不是那等需要别人保护的娇气柔弱女子,这无常变化的世事,我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的。” 两个人十指交叉,彼此牵连。 苏清韵虽然已经明了了自己的心事,但是还是难免有些害羞。 相比之下,宁鸿轩倒是坦荡多了。 他毕竟也惦念了苏清韵那么久,既然情意都说开了,韵儿也回应他的感情了,自然是能多占点便宜就占点。 “韵儿,难得你有这份心,那我就更要保护好你了。” 宁鸿轩极其温柔,“韵儿,等所有事情都平息,我便许你十里红妆,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姑娘。” 苏清韵忍不住心神起了涟漪。 宁鸿轩本就是俊美无双的男子,他又这般温柔深情,笑容撩拨人心,苏清韵不是木头也不是铁石,谈何不动心? “那……你不会反悔吧?” 宁鸿轩莞尔一笑,好似晴空万里,他拉着苏清韵的小拇指,“来,拉钩上吊,我若是骗了你,我便任你处置,决不还手。” 两个人勾着手指。 苏清韵承认,她真的很动心。 这种感觉就像是,她压制了许久的情意,忽然得到释放,如泉水般涌出来,她感受不到任何的压力存在,只觉得轻盈,如步云间。 “原来,我是这么喜欢你啊……” 第217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原本,宁鸿轩计划着今天就离开山洞,前往边城军营的,但是不料他伤势复发,虽只是小疼小痛,但苏清韵不放心,让他接着在山洞再休息几天。 “王爷就什么都别想了。” 苏清韵给他把被子盖好。 思虑诸多,如何能不憔悴呢? 如今江家粉墨登场,齐王脱颖而出,京城霍乱,还有他的那些支持者,想必要遭殃了,江湖中又有疑似不稳定的因素,可能还与郑国有关系…… 他虽白日里对苏清韵温文尔雅,笑意盈盈的,但一旦入了夜,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忧虑便都通通涌上心头,甚至能折磨得他彻夜难眠。 宁鸿轩脸色稍显苍白,牵着苏清韵的手,微微一笑,喟叹着,“韵儿,还好我有你。” 苏清韵无奈地叹声,“既然这样,王爷就多多休息,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好了。” “韵儿,你也不要累着自己。” 宁鸿轩的声音有些慵懒,因为伤势显得低沉沙哑。 在丁香配的药的作用下,不过一会,他便睡过去了。 苏清韵轻声唤了几句,宁鸿轩都没有回应。 她松了口气,如此,总算可以睡一个好觉了吧? 她知道,如果没有药的话,宁鸿轩是休息不好的,他心中忧虑太多了,梦中也不会安稳。 所以她才让丁香配了一味可以较快入眠的,也 可以改善睡眠的药。 “小姐,您就放心吧,王爷喝了‘平安梦’,大概明天能醒来,期间不会有任何事的。” 丁香扶着苏清韵走到一旁去,给她递了碗野菜汤。 苏清韵“嗯”了一声,她即使是担心,目前也毫无办法。 “有没有人想去看热闹的?” 桓誉将野菜汤全部喝完,背着剑,面无表情地看着诸位。 “看什么热闹?” 向石疑惑,“咱这山洞,除了我们几个,就根本没有别的人了,连鸟都没有,哪有热闹可以看?” “这儿当然没有,关中有。” 苏清韵了然,“是林言松的动作吗?” 桓誉点头,“许多江湖中人都聚在云仙谷前闹,讨伐沈西风肆意采摘继幽草和继冰草之事。林言松打算以苏小姐赠的剑,来引出郑归。” “这样啊,那我去!” 紫苏第一个举手。 苏清韵笑而不语,将她的手拉下,“紫苏,你留在山洞里,外面太危险了。” “没错,你手脚又笨,万一惹出什么乱子来,谁给你收尾啊?” 白露深以为然,说的话就比较直接了,给紫苏气得捏拳头。 “不用去太多人,一两个便可了,省得暴露,惹来麻烦。” 苏清韵喝完汤,擦了擦嘴角。 故而,最终决定,苏清韵和丁香出去。 苏清韵也想见识一下江湖中一呼百 应的感觉,丁香随身保护她。 她们两个还没有在关中露过面,藏在江湖人中,相比之下,被怀疑的可能性会小一点。 桓誉给了她们人皮面具,丁香替苏清韵戴好,然后,三人各自携带了一些暗器,便出发了。 对于苏清韵这个千金小姐,如今吃了那么多的苦头之后,对于这些恶劣的环境,也早已习惯了。 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象牙塔中,让别人保护吧? 她也该出去闯一闯,见识一下世面。 “小姐,您还需要见识什么世面呀?” 丁香闻言,忍不住笑了一声,“您可是相府小姐,那些个京城贵妇人,贵小姐,什么公主郡主的,您都认识,这难道还不够吗?” 苏清韵摇了摇头,“可惜拘谨刻板。原本觉得倒也没什么,可是越到如今,越觉得以往那些客套的往来毫无意思,远不如江湖。” 桓誉微微一愣,“这话出自京城大小姐之口,倒是令人意外。” 苏清韵笑了笑,“我只是觉得这世界很大,天地很广,除了锦衣玉食,山珍海味的生活之外,还有其他生活。” “刀口舔血,仇杀无数,随时都会丢了性命,这就是江湖。” 桓誉声调很平。 “谁道京城就太平了?朝堂纷争,牵及无数,我们也都不过是一盘盛大的棋局中的棋子罢了。” 苏清 韵忽地落寞伤感,“朝堂之下,暗流涌动,表面则是一片平静,波澜不惊,如此才令人觉得压抑,恐惧。” 她有感而发。 丁香和桓誉闻言沉默,都在忍不住地想,这个世界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归于太平呢? 一路颠簸,各怀心思,终于来到了云仙谷。 如桓誉所说,云仙谷前挤满了江湖人士,吵吵嚷嚷地让沈西风出来。 桓誉,丁香和苏清韵三个人便藏在这群江湖中人之间。 “诸位,诸位!” 林言松出现了,一同的还有温沉和云谦。 桓誉知道,付水南和其他手下此时应该在暗处观察。 林言松青白衣衫,手中折扇,举止之间浑然若文人墨客,甚是雅致。 温沉和云谦亦都是一副华贵装扮。 “林少主,怎么又是你啊?” 底下已经有人开始不满了,“你莫不是跟这云仙谷是一伙的吧?所以这才三番五次阻拦我们问云仙谷讨个说法?” “张大侠,你这话就不够义气了吧。” 林言松展开折扇,姿态风流,“在江湖上混的,谁都知道我林言松不是那样的人。况且,二花之事,我不是已经和诸位都解释过了吗?” “那可不行!我们要听沈西风亲自说,我们今日就是来讨个说法的,若是云仙谷不能给出让我们信服的理由,我们这些人是不会走 的!就算是闹,也要将云仙谷闹得鸡飞狗跳!” 温沉抱剑,和云谦说悄悄话,吐槽着这些动不动就要动粗的人。 云谦咳了一声,没好意思说其实温沉也跟他们没什么两样。 “咳!” 林言松回头瞪了他两人。 云谦连忙上前,挥挥手,“诸位大侠,咱们也都是江湖中混的,最讲究的就是个信义二字,大家说对不对啊?” “那是自然!云雾醉上一共十对花,是江湖中,共有的东西,我们这些人原本就都是冲着花去的,结果却被云仙谷近水楼台,抢先一步,真是岂有此理!三位公子说说,它云仙谷还有信义可言吗?” 林言松细细一看说话的这人,东扬城的许大侠,名不虚传,最擅长带节奏了。 被他这么一说,那些人更是怒火冲冲,还有些人都准备拔刀,要冲进去打一架了。 “诸位大侠,稍安勿躁!” 林言松气定神闲地叫喊,“我知道二花对江湖的重要性与特殊性这个无需置疑,也不必多言。但是,我还想问问诸位,在江湖中,天容坊的宝剑与二花相比,哪一个价值更高呢?” 他话音一落,台下片刻寂静,随后哗然声起。 林言松的声音仿似有魔力一般,将这些人的心思都勾了起来。 藏于下面的苏清韵不由笑了一声,心道果然是林言松。 第218章 关中孙氏 “这……这两个价值都很高,没法子相互比较。” 林言松略作思索,“不行啊,我必须知道在诸位大侠心中,是天容坊的剑,还是寒山道的花,哪一个分量要重一些?否则若是我让诸位大侠觉得这个补偿不值当,那可如何是好?” “林少主有何高见?” 众人见他这么说,都心有不解。 林言松轻轻一笑,从温沉手中接过宝剑,宝剑轻巧灵动,他缓缓拔出剑来,只见一阵寒光划过,再细细看,却见此剑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芒,耀眼夺目,剑柄上的绿松石更是熠熠生辉,绚烂之极。 答案其实早就不言而喻。 继幽草和继冰草虽是奇花异草,不过采摘难度甚是高,动辄便有性命之危。 而对于江湖中人来说,哪一个不会使剑? 就算是使毒的人,也多多少少会用剑。 在江湖之中,天容坊的剑乃绝世珍宝,远远胜过金银玉石,在那些江湖人的心中,天容坊之剑排行第一,无人能及。 “诸位,此乃天容坊之宝剑。” 单是这一句话,台下的人便坐不住了,一片哗然。 林言松微微笑着,“大家都是武林中人,江南天容坊是何地位我便不说了,天容坊的宝剑又是何等珍贵难寻,我也不说了。想必诸位心中也都有数。” 不 需要太多渲染,林言松只要将那剑亮出来,台下有谁不动心的? 即使是桓誉,拥有了一把剑之后,再看这另一把,也忍不住心动。 这就是它的魅力。 “林少主,你何出此言呢?难不成要将这把宝剑赠送与我们作为补偿?可这只有一把剑啊。” 林言松收剑,“没错,剑只有一把,就注定能拥有它的也只有一位大侠。所以……” 他的意思,台下人都懂了。 那个东扬城的大侠大嗓门地叫了一声,“所以就是比武?胜者赢剑,林少主,是这个意思吧?” 林言松为他鼓掌,“许大侠说的没错。用宝剑来代替二花,平息诸位怒火,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啊?” 许大侠有所怀疑,“宝剑虽然诱人,不过我还是想知道,林少主哪来的剑?天容坊那姓秦的老头刁钻蛮横,向来看心情铸剑,传言他常年心情不好。林少主用什么法子说服了他?还有,这明明是我们与云仙谷的恩怨,梅花酒庄,绮玉山庄和云家横插一手,是什么意思啊?” 这个人说话句句带刺,然而一阵见血。 “许大侠的质疑很好,我们江湖中就需要大侠这样,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 林言松装得一脸欣慰,“其实呢,我乃受云仙谷沈西风沈谷主所托,他老人家知 道自己妄自采了二花,不忍面对诸位大侠的职责,亦是后悔自己过分的举措,故而献出了这把宝剑。诸位可以将这把剑当作二花,攻略难度是不是简单一些?” 云谦笑了笑,“就是啊,继幽草和继冰草乃绝境而生,每年因为采摘这二花,江湖中血雨腥风,死伤无数。这实在是江湖中的大损伤啊。” “既然这样,那沈西风怎么不自己出来啊?” 许大侠仍旧质疑。 温沉吊儿郎当地吆喝,“他老人家不是没脸吗?也知道自己无颜面对诸位大侠。再说了,他不得保命吗?云仙谷上上下下都等着他养呢。” 对于这个回答,许大侠很满意,“温少主说的有理,料他沈西风也不敢出来!” “这样的话,大家就是同意了这个想法了?” “当然,比武!谁赢了那剑就归谁的,大家都没有意见吧?” 许大侠的嗓门最大,一呼百应。 林言松弯起唇角,与温沉和云谦对视一眼,随后便将宝剑高悬,“好,比武,胜者赢剑。咱们这个虽然不够正式,但比武的规矩我相信大家都知道,希望大家能够遵守。” “公平为上,绝对不打死。行了吧,别废话了,快开始!” 临时搭了个台子,这比武简陋了一些,但是都是江湖中人,豪爽随意 ,不在乎这些。 苏清韵看他们打架,看得津津有味。 “谷主,不好了不好了!” 沈西风正头疼欲裂,听见这么一声喊,更是烦躁,“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好好说话!” 近卫报信,“谷主,那林言松三人不知哪来的天容坊宝剑,此时正号召江湖中人,在咱们谷前比武赢剑呢,以宝剑取代二花……” “什么?” 沈西风给气得差点晕过去,“这个林言松真是肆无忌惮,他到底想做什么?不对,天容坊宝剑肯定是个引子,他一定另有所图!” 他深呼吸一口气,强行镇静下来,“你,立马去通知殿下,行事小心,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是!” 林言松坐在藤椅上,摇着扇子,悠悠哉哉地看着比武,时而啧啧称叹,拍手叫好。 这些人都是武林高手,能够一饱眼福,也真是值了。 “云仙谷有人出去了。” 云谦若无其事地给林言松递了杯酒,轻声说道。 林言松接过酒杯,似笑非笑,“哎,虫蚁出穴了,不过能不能搬出老虎就另当别论了。” 他抿了一口酒,皱了皱眉,叹了一声,将酒往后一洒,自言自语地说着,“真涩的酒,又苦又酸,怎么酿的呀?” 那洒在地上的酒,竟是一朵梅花样式。 温沉扬眉一笑, 将酒一饮而尽,“这怎么了?我觉得还不错啊。哦我忘了,你是梅花酒庄的少庄主,对于酒什么的,自然挑剔。” 他将酒杯放下,三人心照不宣。 “来来来,郑公子,您尝尝看,这些都是咱们关中的特色菜点,名扬天下的美食,您是江南人,未必吃得惯,所以我特意让人放了些糖。尝尝可还合您的胃口?” 此时,奢华豪贵的孙府,孙道和孙无易这对父子正热情款待郑归。 郑归似笑非笑,手中的筷子却一点都没有动。 孙无易见状,甚是不悦,正想质问他,孙道连忙将他拉住,掐了一下他的手腕,转而对郑归换上一副谄笑的面貌。 “怎么……郑公子可是不喜欢?关中虽比不得江南秀美,但也是苍然壮阔的……” 郑归端起金色的酒杯,细细欣赏,笑了一声,“孙大人误会了,在下并非不喜欢。自小走南闯北,除了江南,便是关中最熟悉了。” “那?” 孙道笑得牵强,看了看这满桌子的菜,又看了看好整以暇的郑归,顿时感觉束手无策。 郑归轻啜一口酒,“我来的时候已经吃过饭了,劳烦孙大人又准备了,实在是对不住啊。不过这酒倒是不错,有点味道,我大概也能理解孙大人口中苍然壮阔的关中是何等意蕴了。” 第219章 雕虫小技 他眼神随意,姿态漫不经心,喝酒竟也能喝出品茶的气质来。 他越是闲散无意,云淡风轻,那孙氏父子则越是心惊胆战,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尊大佛想要做什么。 “孙大人,孙公子,二位吃吧,不必顾及我。” 郑归若无其事,自顾自地又斟了一杯酒。 孙无易拿起筷子就要夹肉,迫不及待,仿佛已经饿了许久了。 孙道踩了一下他的脚,对这个没有礼数的儿子甚是恨铁不成钢。 他瞥了一眼郑归,只见对方摩挲着酒杯。 “郑公子,这是黄金碧彩琉璃杯,您若是喜欢,咱们府中还有一些,可以送给您。” 孙道笑了笑,十分豪气,“包括这酒,上好的女儿红,孙府珍藏多年,您若是也喜欢,只要您开口,一切都不在话下。” 郑归闻言挑眉,微微举高了这杯子,默念着,“黄金碧彩琉璃杯……” 黄金色的琉璃杯,酒入杯中,在阳光下则又是流光溢彩的灿烂景象。 “这个名字不错,很合。” 郑归笑得意味不明,轻啜一口,“不知孙大人,这黄金碧彩琉璃杯的来历如何?” “饶是你猜破了天也不知道这是从何而来。” 孙无易“咕噜咕噜”喝酒,口中还含着菜,话说得不是很利索,但是从他的表情来看,应该很骄傲。 孙道瞪他一眼,“闭嘴,你给我好好说话 !” “那到底是闭嘴还是说话啊……” 孙无易咕哝着。 “既然孙公子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可要好好猜猜了。” 郑归轻笑一声,拿起那酒杯,细致入微地打量。 孙无易哼了一声,继续吃着他的酒肉。 孙道虽然有些克制,但此时也忍不住起了炫耀之心,得意洋洋。 “看这工艺,精湛,花纹华贵美丽,既有祥云,也有牡丹,此番富贵吉利之相,当属京城出品。我曾去过几次京城,对京城了解虽不多,但也知道京城相关的工艺坊各家的风格……” 郑归若有所思,“唔,这个杯子形状圆润饱满,颜色明亮艳丽,质地温润细腻,如此精美的手艺,与京城各家的风格都不是很匹配,莫不是……” 郑归笑了一声,将杯子放下,迎着孙无易和孙道那惊讶又期待的眼神,接着还没有说完的话,“莫不是出自于宫中?” 孙无易惊掉了下巴,手抓着吃了一半的鸡腿,白痴一样地看着郑归。 孙道则比他的傻儿子好一些,不过亦是目瞪口呆,他后知后觉地拍手,“没错没错……嗯,正是出自于宫中,郑公子好生厉害。” 郑归不以为意,“毕竟也是行走江湖的生意人啊,各方面多多少少得有些了解。这黄金碧彩琉璃杯,既然出自宫中,那想必是珠妃娘娘所赐了。” 孙无易将嘴里 的肉给咽下去,小鸡啄米一般点头,笑得像小人得志,“没错,这杯子正是珠妃娘娘所赐,你一个江湖人也知道珠妃娘娘是谁?那就应该也知道我们是谁吧。” 孙道咳了一声,却没有阻止他儿子继续说下去。 郑归勾起嘴角,“我但凡有心,想要知道这些有什么难的呢?珠妃娘娘是当今齐王殿下的母妃,而二位跟珠妃娘娘则是至亲,一位是父亲,一位是兄长。哦对了,听说二位因为在关中镇压意图谋反的起义军,立了大功,陛下大喜,决定将二位调往京城,若我还没有猜错的话,明日启程。” 看他如此胸有成竹,坦坦荡荡的样子,两个人心里又没有底了。 孙道谄媚地笑笑,给他满上酒杯,“郑公子所言极是啊,所以您今日前来到底……” “老爷,有人射了一只飞镖过来,说飞镖里有信。那人黑衣蒙面,奴才还没看见他什么样,人就没有了。” 孙道正要试探他的目的之时,小厮过来报信,并且呈上一只飞镖。 郑归瞥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飞镖有毒。” 小厮惊呼,连忙丢掉飞镖。 那孙道碰了一点点飞镖,听到郑归的话,则吓得脸色惨白,魂都没有了,“什么?到底怎么回事?郑公子,您看我没有事吧?我刚才好像碰到了……” 郑归眼神示意陆原。 陆原替吓得瘫倒在地的小厮把脉。 孙无易在一旁叽叽喳喳,不悦都写在了脸上,指着陆原,“喂,还有我爹呢,你难道不应该先替我爹看看吗?” 郑归冷笑一声,“孙公子稍安勿躁。” 他整个人身上都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让人不太敢侵犯。 孙道连忙拉了拉自己的儿子,“你少说话!” 陆原给小厮把完脉,皮笑肉不笑地给孙道也看了看。 然后从袖中拿出一包药,“雕虫小技,只不过就是让你们头晕眼花一阵子罢了,对方无意要伤人。不过也别小瞧这个毒,据我所知,关中是没有此毒的解药的。喏,这个药名叫解忧散,一般的毒都可以解。” 孙无易眼睛都亮了,正要抢那包药,陆原手一收,“孙大人勿急,这包药可就这么一点,若是洒了,孙大人和这个小厮的性命都危险。” “多谢郑公子,多谢郑公子!” 那小厮跪地磕头,此时后悔极了,将那飞镖拔出来。 陆原戴上口套,端着个茶壶过来,打开药,倒了一点出来,泡在茶中,轻轻摇晃片刻,往那地上的飞镖一洒,不一会飞镖便有暗沉变得亮堂了。 “那个……陆公子,这个药……” 自从陆原洒药的时候,孙道便觉得肉疼,偏偏那小子下手着实不注意,一洒感觉就是一大片。 孙道贪婪得看着陆原 手中的药,欲言又止。 陆原了然,笑了一声,“孙大人无需担心,我还能见死不救不成?” 他将剩下的药包递给孙道,“小火慢熬,三个时辰为好。” “哎,交给我吧。” 孙无易抢在孙道之前拿到了解药,笑容过于热情,实在是不怀好意,“爹,你放心,我这就去给你熬药。你,跟我来!” 他拽着地上的小厮,迅速离开了厅堂。 孙道气愤,又唤了一个人过来给他捏肩。 “公子,您看。” 陆原拔剑将飞镖砍碎,一纸信显露出来。 郑归接过信,眯了眯眼睛,顿时神情变得凝重,似乎陷入了沉思。 “信上写的什么呀?” 孙道好奇,往那瞥了一眼,只见字迹寥寥草草,费了好一番劲,才认出是:云仙谷前,江湖比武,筹码是天容坊宝剑。 “天容坊宝剑?这个我倒是有所耳闻,传说稀世难得呀……咦,陆公子你怎么回来了,不对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陆原快速走到郑归身后,俯下身子,在郑归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云仙谷门口挤满了江湖人,林言松,温沉和云谦三人组织的比武,确实也是天容坊的剑。公子,应该是那位相府小姐。” 饶是孙道竖起耳朵,也没有听见一个字。 郑归端杯,表情微冷,虽然在笑,却没有半点笑意,眼眸漆黑,如同幽深的龙潭。 第220章 绝非等闲之辈 “滚滚滚,让开!知道咱们大人是谁吗?还想不想在关中混了?识趣的话就都给老子滚远点!” 云仙谷门口,忽然出现了一群人,他们奴仆装扮,个个手握棍子,凶神恶煞得像山贼。 等到吸引了那些江湖中人的注意力,奴仆们自动两旁散开,中间形成了一条路,出来两个穿金戴银的土豪,老的傲慢高调,小的吊儿郎当。 这正是孙道和孙无易这对父子。 “哟,今日云仙谷居然要比武?本大人听说还是以天容坊宝剑作为筹码。识相点的,赶紧将剑给本大人交出来,否则我就按聚众闹事将你们都抓起来,我奉劝各位一句,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诸位都是武林中人,打打杀杀的,这些规矩不懂,那我们就教给各位。” 孙道颐指气使,姿态甚是傲慢,就仿佛是作威作福的一只公鸡。 可惜他面对的不是畏畏缩缩的百姓,而是一群混江湖的练家子。 这些人都是刀尖上讨生活的,孙道怎么可能镇得住他? 藏于江湖人中间的苏清韵看见这对父子,细细打量,忍不住嗤笑,语气中含着轻蔑,“原来这就是孙氏父子。” 横行霸道,傲慢无礼,欺压百姓的姿态,苏清韵也多多少少能够看出来一些。 若他们要被调去京城,那京城的百姓岂不 是要遭殃了? 真是祸害。 而且苏清韵怀疑那所谓镇压关中叛乱的功劳根本就不是这对父子的。 说他们抢功,苏清韵也不是不信。 “小姐,他们气势汹汹,似乎有备而来。” 丁香小声说。 桓誉不屑地哼了一声,“鱼儿上钩了。” “怕是他们是被推上来的。” 苏清韵按捺心中的意外与不解,若有所思。 以孙道和孙无易的智商,很有可能是被人利用了。 林言松见状,悠哉游哉地放下茶杯,连忙去挡在剑拔弩张的两方势力中间,笑得温和有礼,“诸位都请冷静下来,咱们此次的目的是为了比武赢剑,何苦为了不相干的事情动手呢?” “喂,你说什么不相干呢?” 孙无易指着林言松,骂骂咧咧,“本少爷可告诉你们,别以为你们是些不守规矩的江湖人,本少爷就会对你们网开一面,在关中,就算是官府县令,那也得听老子的!” 温沉失笑出声,“哟,气焰这么嚣张啊,真不愧是关中孙家,老实说,我鲜少来关中,不过我在江南就耳闻过二位大人的风采了,我深深同情关中百姓,何日才能脱离水深火热呢?” “你!放肆,本大人明日就要调往京城了,你竟然敢污蔑朝廷命官,真是罪无可赦!” 孙道气得跳脚,“废 话少说,将宝剑拿来,本大人或许还可以饶过你们一命,毕竟朝堂江湖有别,大家各安其事,最好不要相互牵扯,否则就别怪本大人不客气了。” “那不知大人想对我们使什么手段呢?” 云谦嬉笑,毫无畏惧之意。 不止是他,台下就没有害怕的。 孙道和孙无易的那一套或许能震慑住平民百姓,但是对这些道上混的,则一点用都没有。 林言松敲着折扇,“诸位不要动怒啊,切勿坏了兴致,咱们今日是比武,规矩定了,赢了的人拥有天容坊宝剑。咱们虽是武林人,不过规矩就在那,林某觉得孙大人和孙公子也应该遵守才是。既然想要宝剑,那就赢了比武,二位意下如何?” 这林言松笑意盈盈,递出了台阶,轻而易举地就将原本的僵持给破开了。 “这位公子说的不错,想必就是梅花酒庄的少庄主了吧?” 孙道趾高气扬,“本大人听说过你的诨名,笑面郎君,今日一见,着实不虚。” 林言松挑眉,“亏得孙大人还记得这个,诨名罢了,不足挂齿。孙大人这么说,莫不就是同意了林某的提议?” “哼,本大人这是给笑面郎君面子,不跟其他这些莽夫斤斤计较。” 孙道瞪了一眼那群江湖人,“以后行事注意一点,再有下次 ,本大人就以聚众闹事,寻衅滋事,将你们都给抓捕起来!” 那些人个个要拔剑举刀。 这边孙家奴仆也都举起了棍子。 “孙大人言重了,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林言松争当和事佬,笑得文雅,“不过按照流程,在下还是得提醒孙大人一句,参加比武的只能有一个代表,孙家这么多人,总得推出一个胜算最大的人出来。” “这个规矩我们还是知道的,不需要你再来多言。” 孙无易重重地哼了一声,他拍了拍手,“美人,出来吧!”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位红衣女子,飞天而来,众人不由在心中惊叹,此轻功着实了得。 再细细看时,这位女子已踮脚落地,步态轻似飞燕。 “美人……” 孙道嘿嘿两声色眯眯地想要凑近红衣女子,却被她冷冷地扫了一眼,拔剑耀寒光,孙道遮住眼睛,连忙后退,有所后怕。 他这个样子,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 剑入鞘,拂袖转身,只见女子鹅蛋脸,桃花目,柳叶眉,不苟言笑,端的是冷艳美人,气质高傲,仿若目中无人的样子。 “这个人……” 苏清韵看清她的相貌,微微一愣,她冥思苦想,也没有搜索到脑海中有这张脸的记忆,可偏僻她却觉得眼前女子有些熟悉。 林言松只瞧 了那女子一眼,又看向孙无易和孙道,笑了一声,“好,是林某多言了,既然如此,那便记下关中孙家的名讳。” 云谦将本子和笔递过来,写下了孙家的名字,“对了,不知姑娘芳名?这是要登记的。” “呃……” 孙无易正要说话,被红衣女子一个眼刀,顿时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乔五。” 那名叫乔五的女子看着林言松,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林言松微顿,眯了眯眼睛,“好,乔五姑娘,你看看是这么个写法吗?” 乔五看了一眼名单,点点头。 “好,诸位大侠休息片刻,然后我们再继续,乔五姑娘请坐,等一下胜出来的大侠将与姑娘对决,姑娘觉得如何?” 林言松看向乔五。 “嗯。” 乔五的眼神甚是复杂,林言松心下疑惑,为什么这个人看他的眼神如此奇怪? 就好像他有所亏欠一样。 可是明明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啊。 苏清韵直直地看着乔五,片刻都不曾离开她,耳边听着江湖人的议论,“这个人,到底是谁……” 这个名叫乔五的姑娘,江湖中几乎没有人认识,从没有见过,不知她的来历。 是孙家请出来的人,可是孙家却好似很怕她一样。 苏清韵直觉,这个女子绝非等闲之辈。 她背后的人,会是郑归吗? 第221章 无人能敌 “桓公子,这个人你认识吗?” 苏清韵小声问桓誉。 桓誉摇头,皱了皱眉,“我混江湖也这么多年了,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她,也不仅是我,其他也都不认识。这只有两个可能性第一,这个人要么是易容的,第二,这个人要么是往日走江湖没有易容,而这时易容了。” 苏清韵若有所思,盯着那乔五的侧影,“那桓公子,你能看出她有没有易容吗?” “看不出来。” 桓誉言语淡淡,“一般来说,高手易容,完全可以以假乱真,就像苏小姐此时,绝对不会有人看出你是易容。” 丁香轻轻笑了一声,“说的时候偏偏还要夸一下自己。” 桓誉一本正经,“不管怎么说,这个名不经传又无人认识的乔五姑娘此时忽然出现在这,太突兀了,还有那个孙家,感觉都藏着点阴谋的意思。” 这话苏清韵倒是认同,“我们想要那剑引出郑归,真是没想到……会把孙家引出来,难道郑归和孙家有勾结?” 等会,可是孙家不是珠妃娘娘的人吗? 按理说,关中孙氏也当是宁鸿奕的靠山。 而且刚才听他们说,明天孙氏父子就要被调往京城了。 她眉头紧锁,思索良久,始终都不会觉得郑归会与齐王勾结,倒像是…… 利用? 她叹 了一口气,心道还是暂时暗中观察吧,一切都还不确定。 丁香觉得甚是奇怪,也越发警惕,“这女子的功力真难探,她似乎有所隐藏,若我没有料错的话,她的功力绝对在在场九成人之上。” “剩余一成呢?” 苏清韵闻言不禁肃然。 丁香摇摇头,“可能要梅花酒庄,绮玉山庄还要云家联手才可。桓公子,一会无论发生什么,您都不可以出手,现在恐怕不只是云仙谷在找您,还有郑公子,还有孙家,与类似乔五的高手。” “江南一无所获,很快他们就会意识到你仍旧藏在关中,想必过几日,高手便又会多的。” 苏清韵心中忧虑。 桓誉无动于衷,“嗯,我知道了。不过那时候,恐怕他们寻也无处寻了,因为我已脱身离开关中。” 台下忽地起了骚动,满座哗然。 苏清韵投去视线,正见乔五飞身上了比武台,身段轻巧若弯月。 林言松摇着折扇,举止之间颇具风流潇洒意,游荡在二人中间。 “好,乔五姑娘。你所要面对的对手是咱们江湖中无往不胜的许大侠,这位大侠已经连赢了许多……” “不必介绍了,不需要介绍。” 乔五冷冷地打断,在抬眸那一刹那,她的眼神已经变了,原本的冷漠无情,到此时的 狠厉嗜血。 其变化之快,令众人咋舌。 “对了,不知比武规矩是什么?我若把他打伤了,打残了,或者打死了,算我头上吗?” 乔五忽又说了一句,她声音极其清寒,就仿若刚从冰窖中出来一般,不过那声音中明显带着讽刺的嘲笑。 许大侠气极反笑,不以为然你,“呵,你这小姑娘真是不识好歹,懂不懂尊敬前辈啊?我看你年纪轻轻性子竟如此轻狂。” “五姑娘,给这个老匹夫点颜色瞧瞧!” 台下,孙无易扯着声音喊。 这在座的,恐怕是孙道和孙无易最闲适了,毛皮座位是从孙府拉出来的,还有下人在一旁端茶送水。 看样子,还真是来看热闹的。 乔五看都不往那看,“年少轻狂,下手未免狠,那就请大侠多多担待了。” 乔五的声音很平静,很冷,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不知道她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真是如此。 “哎,等会等会。” 林言松轻扬折扇,将她刚拔出头的剑又给收回去,“不知乔姑娘是哪里人?江湖中混的,应该不会不知道我们小比武的规矩吧。” 没错,这到底不是正规武林大会,只不过是临时搭建的小比武。 虽名义上说规矩同比武,但是还是有些留有余地的。 乔五莫名其妙地 哼了一声,“四海为家,天地为棺,孤魂野鬼罢了,谁知道我是哪里人?至于规矩,我从来都不在意,也从来不会遵守。” “喂,你到底谁啊!该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许大侠可是暴躁了。 云谦见状赶忙过来拉着,这要是比武之前吵起来,待会打的时候,岂不是要闹人命? “姑娘说笑了。既然不在意,不遵守,又为何多问一句?” 林言松笑容中含有深意,“不过奉劝姑娘一句,守规矩亦并非坏事。姑娘也不要误会,在下也是担心姑娘啊。想想姑娘细皮嫩肉的,若是被仇家寻上门去,到底也是个麻烦。姑娘觉得呢?” 乔五眯了眯眼睛,捏紧拳头,“是吗?那么,还请林少主回答我的问题,规矩是何?” 林言松微微一笑,“比武,伤残那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万万不可下死手,若是下了,便是坏了规矩。” 饶了这么一大圈,还是回到了那个问题。 既然如此,那乔五为何偏要说自己不守规矩? 林言松纳闷,对这个人更加怀疑。 “哦,我知道了,可以开始了吗?” 乔五若无其事的。 许大侠看了则浑身来气,“你这小姑娘真的是,今日你许爷爷非得教教你,什么叫礼数,什么叫尊重!要知道,你许爷爷的岁 数可不是白白混来的,比你多了多少年的阅历,小姑娘,论起来,你也当叫我一声爷爷才是!” 乔五嗤笑,“那就放马过来吧。” 林言松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二位,开始!” 一声令下,响起击鼓声,声音震天,甚是激动人心。 随着鼓声,乔五和许大侠已经开始了对峙,二人手握利剑。 乔五身段轻盈,以柔克刚,擅于躲避,亦善于突袭。 她往往是在许大侠攻击的时候,灵敏躲避,瞬时间,转避为攻。 几个回合下来,许大侠便觉得招架不住了。 这样的打法其实很耗费精力,要转变的招式太多了,防御和攻击都在一时。 而且眼前那个眼神阴狠的女子,招式着实灵巧而又迅速,几乎在迅雷不及掩耳之时,便就换了招式。 “何处的功夫?” 台下的人看得眼睛都不曾转一下。 苏清韵不懂武功,但也知晓这乔五的武功远超许大侠,而且甚至还没有用全力。 “丁香,她什么路子的?” 丁香愣愣地摇摇头,“不知道,太快了,我都看得眼花缭乱的,也还是没有看清楚她的招式。不过感觉她的招式真是有些奇怪。” 苏清韵又看向桓誉,只见桓誉神情凝重,嘴唇紧抿,“这个女子的武功,在场的,无人能敌。” 第222章 后会有期 一炷香不到的时候,许大侠就起不来了,他已多处受伤,而他的对手,乔五则毫发无损,漫不经心又轻蔑地收剑。 许大侠被人抬下去了,正巧旁边就是云仙谷,受伤了就去里面治。 云仙谷本就理亏,碰到这种事情,更是只能咬碎了牙齿往嘴里咽,认了。 “五姑娘厉害!” 孙无易拍手叫好,那个得瑟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打赢了别人呢,“哎,我说你们这群老匹夫啊,怎么连个女子都打不过,这还自诩江湖大侠吗?啧啧,趁早滚回家种田吧!” “姓孙的,有种就给老子下来,来老子面前再说一遍!” 经过刚才那一战,台下还未出场的人原本都有些怯怯的,但是跃跃欲试要去挑战乔五,经孙无易这么一挑拨,则是彻底被激怒了。 没错,他们不相信,怎么可能连个女子都打不过。 “好,中场休息片刻,一会比武继续。” 林言松对女子微微一点头,笑容别有深意,“孙公子唤你五姑娘?休息一会吧。” 乔五漠然,“不必,继续,我不等时间。” 台下人吵吵闹闹,斗志已经被激起来了,这会正是要宣泄的时候,“好啊,你这个小女娃子真是太傲慢了!” “那好,”林言松哑然失笑,合上册子。 “乔五姑娘武艺高强,在下也想看看姑娘到底可以连挑多少人。继续……” 鼓声响 起,下一位比武者上台。 桓誉摇摇头,“她赢定了。” 苏清韵好奇,“桓公子就如此笃定?” “没错,首先,并非我妄言,刚才那场比武,她未用全力,而且故意熬到了一炷香,若是她真想要动手,不需要一炷香,许大侠就会落败;其次,若没有把握,背后的人又怎么会派她出来?”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前一个她不是很了解,但是后一个理由,她深信不疑,“据我了解,郑归似乎对待任何事,都漫不经心,而且颦笑抬眸之间,游刃有余,仿佛能够掌控万事,绝对的胸有成竹。” 丁香沉声,“既然如此的话,那么这位乔五姑娘的功力肯定可以压住我们所有人。小姐,那位郑公子对江湖应该有很深的了解,也不知此等身手的女子是从哪寻觅来的?” 苏清韵若有所思,“这更加让我怀疑郑归真的是茶商吗,拥有这么强大的势力……还有,这孙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看向孙道和孙无易父子,愈发奇怪。 “我们先按兵不动,将计就计。这女子的招式还没有全都使出来,横竖剑会落在她手中,等事情过后,再去追问。” 桓誉说道。 苏清韵也正是这个想法。 不知不觉,那女子已经连胜了四个人了。 林言松在册子上画去刚被抬走的那个人的名字,笑了笑,“五姑娘好身手啊,云仙谷会 很感谢你给他们送去生意的。” 乔五理了理头发,依旧冷言冷语,“不必废话,下一个。” 林言松挑眉,看了眼温沉和云谦,那二人俱是戒备的状态,点点头,他然后又看向乔五,绽开笑意,“好,既然五姑娘不觉得受累,那比武便继续。” 苏清韵轻蹙峨眉,“桓公子,你看明白她的招式没有?” “看倒是能看明白,不过她招式甚是奇怪,我也说不清是出自何门何派,不过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她确实跟关中那不明势力是一伙的,也就是,她确实是郑归的人。” 苏清韵还是第一次见桓誉面容这般严肃。 台下的人渐渐少了,大多数进了云仙谷疗伤。 桓誉不动声色地带着苏清韵和丁香躲到一棵树旁边,既可以看到全貌,亦可以混入观战人之中。 “五姑娘好生厉害啊!” 林言松都情不自禁地为她鼓掌,“想不到,我们江湖之中还有五姑娘这样的女子高手。平生未闻,不失为遗憾,今日得见五姑娘,也算是了了在下心中的遗憾了。” 乔五移开视线,“林少主客气了。” 也不知是不是打了那么多的人,她此时的话语也轻缓了一些,不似刚才那般冰霜之声。 “五姑娘的功夫是真的好啊,在下行走江湖多年,却从未见识过五姑娘的招式,不知姑娘可否愿意告知在下,何门何派?” 林言松似笑非笑。 他的试探,乔五岂会不知道? 她微微一笑,“我起先便都已经说过了,孤魂野鬼,无门无派。” 温沉哂笑,“所以说,姑娘的武艺全是自己摸索出来的咯?采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哎,姑娘真是天资聪颖啊。” 乔五闻言冷笑,扫了一眼温沉,“绮玉山庄的少庄主说话含枪带刺的,可让人不太舒服呢。不知道温庄主是这样教导公子的吗?” “你?” 温沉愣了片刻,随后怒上心头。 云谦赶忙拉住他,“今天你是主持者,可不能动手啊。冷静,冷静,再冷静!” “五姑娘不必这样说话,大家都是江湖里混的,总要留些情面,日后好相见不是?” 林言松莞尔,意有所指。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五姑娘也是你叫的?” 一声粗嗓子叫喊,孙无易推开人群,趾高气扬地瞪着林言松,“林公子,你在江湖中确实一呼百应,可是在这关中,在我孙无易的面前,你啊,真的不算什么。” 林言松挑眉,含笑点点头,“是,孙公子说的是。” 孙道慢条斯理地坐在原位品茶,放任他的儿子,他则一副高官姿态。 孙无易呵呵一笑,“林公子,你不服气,本少爷也知道,所以你少跟我来那套。我可告诉你,五姑娘是我孙府的人,明日就是京城孙大人的人,你要是敢起什么 别的不该有的心思,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没待林言松嘲笑回去,乔五便转身冷冷地看着孙无易,“滚回去,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她作势要拔剑,孙无易顿时怂了,笑得一脸谄媚,“五姑娘不要动气,我这就走。” 走的时候,还不忘对林言松恶言相向。 林言松扬着折扇,思索,“真是奇怪了,五姑娘明明是孙府派来夺剑的,怎么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呢?” “林少主只管主持比武,其他的不用多问。好了,开始吧。” 接下来,乔五的躲避愈发灵敏,攻击更加犀利,往往能一招击败敌手。 她下手狠厉,时间也被拉的越来越紧。 毫无悬念的,乔五击败了所有参加比武的人,成功夺得了天容坊宝剑。 “恭喜五姑娘了。” 林言松嘴角噙笑,郑重地将剑递与乔五,轻轻一松手,乔五便接了剑。 她挥舞宝剑,面无表情,甚至都不多看看这把宝剑,仿佛在别人眼中珍贵的宝剑,在她眼中,就是一斤废铁。 孙道和孙无易连忙上前来,脸上满是激动和贪婪的欢喜。 乔五瞥他们一眼,满是不屑,微微抬起宝剑,“接着。” 她一松手,孙道和孙无易两个人都没有接稳宝剑。 “林少主,后会有期。” 乔五侧身看了一眼林言松,眉眼微垂,留下了这一句话,然后便运功,飞身离去。 第223章 井水不犯河水 温沉看了一眼乔五消失的方向,他轻声退后,双手背后,一只藏于手心的小鸟被放出,追随着乔五。 这个时候,想必付水南的人也应该出动了。 他朝林言松和云谦点点头。 “啧,从五姑娘出场,就注定了这个局面。你们这些老匹夫啊,就应该早些把剑给我交出来,否则也不会伤的伤,残的残。哎,说实话,本大人觉得你们着实惨啊。” 孙道笑里藏刀似的。 孙无易也在一旁装腔作势,“就是啊,早就让你们听话了。不过说起来,这个主意真是妙得很,在云仙谷前面比武,伤了就送到云仙谷里去,林公子,真是绝妙的好主意啊。” 林言松扬眉,“多谢孙公子夸奖了。” “呸,厚颜无耻!你还真以为我这是夸奖你啊,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孙无易下一秒就破口大骂,“本公子最讨厌你们这群江湖人了,正事不做,就知道游手好闲,寻衅滋事。” 林言松不紧不慢地喝着茶,若无其事。 他听出了孙无易话中的讽刺,孙无易却没有听出来他的讽刺。 “可笑。” 温沉翻了个白眼,“孙大人,井水不犯河水,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吗?再说了,我们江湖人,惹过你吗?” 孙道拉住孙无易, 惺惺作态,一副奸诈的样子。 “绮玉山庄的少庄主,温公子是吧?诸位,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儿冲动鲁莽,冒犯了各位。不过话糙理不糙。我们孙家还没有启程去往京城,因此依旧还是关中的官,对关中百姓还需要尽职尽责,所以本大人还是要警告诸位,若是再惹事生非,挑起事端,就被怪我不客气了……” 林言松但笑不语。 没有人搭理他,孙道按捺住心中的火气,“诸位大侠,果然是硬骨气,本大人实在是佩服,佩服啊。” 孙无易目光轻蔑,“爹,我们别跟他们一般计较,都是些江湖上的老油条,老匹夫,就知道动刀动枪,跟他们讲不得理的。爹,我们快回去吧,别让客人等急了。” 孙无易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地就要拉着孙道回府。 孙道哼了一声,“我儿说的是,诸位,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把剑归我们孙家了,告辞。” “告辞。” 声势浩荡地来,又声势浩荡地离开。 这孙家父子行事,向来都是如此张扬高调,恨不得昭告天下,让全天下人都知道。 “枪打出头鸟。” 苏清韵淡声说道,“看来那位客人应当就是郑归了。真是好手段,他不出一面,有的是人替他出面。” 丁香皱 眉,“小姐,可是孙家似乎像是个意外,不像是郑公子会派出来的人。” 苏清韵摇摇头,陷入深思,“这个我也不清楚,总觉得其中很不对劲。已经有人跟着去了,我们等调查结果吧。” 比武结束了,被一个女子吊打,那些江湖人士倍感挫败,怀疑人生。 林言松撺掇他们都进了云仙谷,暂时休息。 他其实还有另一个目的,既然沈西风急用十对继幽草和继冰草,又是秘密行事,这云仙谷一下子涌进了这么多的人,想必他们的计划会暂时推迟。 在这段期间,林言松也能探探沈西风的态度。 于是,顺理成章的,苏清韵,丁香和桓誉三人也进了云仙谷。 苏清韵察觉到似乎林言松和云谦不见了,原本三个人,现在只剩下温沉一个人了。 沈西风一听到消息,赶忙连药草都丢下了过来,看见这一大群人,着急又慌忙的,“谁让你们进来的,云仙谷不欢迎闲人,知不知道?” 温沉上前,笑了笑,“沈谷主,您可算是出来了?在下还以为您就要一辈子躲在谷中,不露面呢?” “废话少说,到底怎么回事?温少主,今日你若是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沈西风脸色铁青,似 乎真的动怒了。 温沉又怎会怕? 他哼笑一声,“沈谷主,若是诉明恩怨,恐怕还是要该问您吧。是谷主私采二花,惹得江湖少侠群愤,林少主想了个法子,这才平息了众怒,原本是为了缓和,没想到节外生枝,忽然出现了个自称乔五的神秘女子,打赢诸位,夺取了宝剑。这些事,想必沈谷主应该知道吧?” 沈西风眯了眯眼睛,“温少主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觉得那女子是我请来的?” “哦,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了。我想沈谷主应该还没有那般自私,既要拥有二花,又要霸占天容坊宝剑。” 温沉连忙摆手。 不过经他这么一说,那些江湖人心中的气又盛了几分。 苏清韵心想,这必然是沈西风散出去的,跟他也逃不了干系。 “对了,沈谷主,麻烦云仙谷为各位受了伤的江湖大侠医治了。” 温沉皮笑肉不笑,“云仙谷是医谷,以悬壶济世为己任,想必应当不会见死不救吧?您也别担心,他们只不过暂时停留。” 沈西风拂袖,冷冷地瞪了一眼温沉。 这人摆明了是故意的,估计已经开始怀疑了。 云仙谷这种情况下,挤满了江湖人,他又不能撕破脸面,跟他们作对,现在绝对不是闹开的时 候。 沈西风有苦难言,身子僵硬,“温少主客气了,来人,给各位大侠诊断。” 他暂时只得如此,缓兵之计。 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秘密,只要那个东西在,药一旦炼制成功,温沉这些人就都不算什么了。 苏清韵坐在树下,摘了一朵不知名的花,这花香气好闻得很。 她想了一想,觉得这云仙谷虽风景优美,却雾气浓厚,阳光微暗,而且自从他们进来,便有一阵又一阵的冷风袭来。 看来,这是个值得一探的地方。 一条幽长高深的巷子,孙道和孙无易父子被逼到角落里,脸色惨白,似在求情,但又很不甘心。 “林公子,云公子,饶命啊,有什么话咱可以好好说是不是?刀剑无眼,快放下吧……” 孙道试探性地碰了碰剑,下一秒林言松的剑就飞快地划过他的手指,只破了一点点皮,孙道就吓得魂飞魄散。 “林言松,你不要欺人太甚!规矩是你们定的,怎么?想反悔不成?我告诉你,老子今天就把话放在这了,你要是敢对我们怎么样,或者是想拿回剑,我孙家绝对不会让你们好看。呸,真是可笑,出尔反尔,就这也算是江湖少侠?” 孙无易义愤填膺,在林言松和云谦看来却甚是好笑。 第224章 高抬贵手 “孙公子,何时也轮到你来教训我们了?” 林言松的剑抵着孙无易的喉咙,“况且,我们也没有想对你们怎么样啊,也没有想要拿回剑。只不过想问问二位几个问题。” 云谦一笑,如沐春风,“好好回答,问什么就答什么,若有半分欺瞒,小心刀剑无眼哦。” “你们!” 孙无易气得牙痒痒,头一次有人敢这样对他们,“给我等着,明日我到了京城,就派人杀到关中,不论你们在哪,我都不会放过你们。” 林言松转了转剑,贴着孙无易的脖颈,孙无易吓得身子颤抖,腿都软了,“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 孙道也一脸讨好殷勤,毕竟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服软,“对对对,二位少侠,到底想知道什么呀?” 云谦挑眉,“痛快,等的就是孙公子和孙大人这句话。第一个问题,二位府中贵客是谁?是否就是他让你们来拿剑的?” 孙道和孙无易互相看了看,犹豫片刻。 “嗯?” 剑贴着肉,冰冷。 林言松见这二人还在犹豫,不由笑了一声,“怎么?孙大人和孙公子莫不是真的以为我们不敢杀你们吧?” “你敢!” 孙道怒了,似乎找到了靠山,有了底气,“我们明日就要启程去京城了,到了京城,便是位高权重的大人 。还有,你知道本大人的女儿是谁吗?她的儿子又是谁吗?真是好大的胆子,你们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孙无易见此,胆子也肥了,恶狠狠地瞪着他们,“知道吗?宫中的珠妃娘娘知道吗?齐王殿下又知道吗?真是不识好歹!” 林言松不由笑出声来,“我提醒二位一句,你们所说的什么位高权重啊,荣华富贵啊,也要有命才能享受吧?至于你们说的那些达官贵人,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们不知道吧?真的以为我们不敢吧?吓唬你们,玩?别忘了,江湖中人,哪一个手里不沾点血腥,哪一个是干干净净,纯洁无暇的?” 他越说到后面,语气越是凉薄,漫不经心而又冷漠。 这对父子感觉脖子处凉,巷子里阴冷潮湿,一阵风吹来,感觉脖子好像多了个洞一样。 他们看林言松和云谦这副破罐子破摔,无所畏惧的样子,心中已是生了几分惧意。 “怎么样啊?想好没有?” 云谦有些不耐烦,架在他们脖子上的剑则又近了几分,“时间不等人,包括死人。” 孙道连忙谄笑,“二位公子勿急,说说说,我们都说!” 这对父子到底是贪生怕死的,之前种种都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看林言松和云谦不吃那套,只能乖乖投降。 “那个人 其实我们也不熟,他也就是今天上午刚来,姓郑,叫什么不知道,就是个做茶叶买卖的商人……” “是吗?” 林言松微微一笑,“不许有所隐瞒,知道什么便说什么。” 孙无易心道这些人真是笑里藏刀,这会也有些怕了,“林公子,我们真不知道那人是谁。反正就是他!就是他让我们来云仙谷拿剑的,那个叫乔五的姑娘也是他的人,跟我们没有关系!冤有头,债有主,二位若是算账,还是找他吧!” “哦?” 林言松若有所思,“孙大人和孙公子桀骜不驯之人,怎么也不会甘于被人指使,那位郑公子,该不会是有你们什么把柄吧?” “这个……” 看这对父子心虚的样子,林言松就知道猜对了,他无奈地笑了一声,“什么把柄?能让关中的霸王出动,想必这把柄不小啊。” 孙道有些不情愿,“这个是孙家的事情,跟江湖没有关系,跟这件事也没有关系吧?” “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的。” 云谦抬眉,“啧,这阳光可真好,可是恐怕有些人一会就沐浴不到了。” “别别别,我们认!不过我们有个小小的请求……” 孙无易面如土色,生怕这剑就戳到了他的脖子。 “不告诉其他人,知道,说吧。” 林言松挥 挥手,这些人心里想什么,他一清二楚,“放心吧,我们是江湖人,管的是江湖恩怨,其他的只当作个故事,与我们无关。” 孙道和孙无易大气都不敢喘。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郑公子不知怎地,有一些证据。若是那些证据被呈送到京城,不仅孙家要倒霉,恐怕还会牵连到我在宫中的女儿,珠妃娘娘,也会影响齐王殿下的前途。” 孙道的声音有些弱,底气不足。 林言松和云谦觉得奇怪,这个人的手真有那么长? 云谦继续问,“是不是你们为非作歹的证据?他是怎么有的?” 提起这个,孙道也觉得愤慨,现在仍旧担惊受怕,“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啊,那个人一大早的过来,二话不说,就丢来了一大堆证据,我们吓都吓死了。想先稳住他,再将证据偷过去,谁知吃着饭呢,就飞来只飞镖,就是云仙谷比武那时。哦对了,那飞镖还有毒呢,不过幸好那郑公子的手下就有个叫什么‘解忧散’,说起来,我也该回去喝药了,我身上毒还没有解呢……” 二人心下了然,这含毒的飞镖应该就是云仙谷的。 解忧散他们也知道,能解大多数平常之毒。 “是啊,二位少侠,我爹也该回去喝解药了。” 林言松偏偏不如他们意,“还没 有交代完呢,继续,那位郑公子让你们来夺剑,怎么说的?” 孙无易愁眉苦脸,“哎哟,林公子,还能怎么说呀?就像咱们现在,受制于人,不得不从啊。他说要是我们不去的话,就把证据送到京城。我们说打不过你们江湖中人,他说有人能打得过。这个人,就是刚才那个红衣服的女子。” 云谦怀疑,“说完了吗?” “说完了!大概就是这些,二位大侠,真的没有要交代的了,您二位高抬贵手,就放过我们吧。” 林言松和云谦对视一眼,各自移开剑,剑入鞘。 林言松抱拳,十分温和,“多谢二位配合了,天色也不早了,快快回去吧,别让贵客久等了。” “你,你们……” 孙无易心中赌气,原本还想骂几句的,孙道连忙拉着他走,那些奴仆也纷纷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果然是他,郑归。” 林言松面容冷下来,“苏小姐和王爷猜得不错。” 云谦感觉袖中的玉箫在动,不一会一只很小很小的鸟飞过来,正是绮玉山庄温沉刚刚放出去的。 两个人连忙悄声跟着鸟,停步之时,抬眸一看,竟是孙府。 那只鸟顺势钻入了云谦的袖中。 回去路中,也接到了付水南的飞鸽传信,与他们查出来的结果一致。 “她进了孙府。” 第225章 云仙谷少谷主 林言松和云谦二人回到云仙谷,与温沉回合。 云谦留下来照看各位江湖大侠的情绪,顺便和云仙谷的人周旋。 林言松和温沉拿了一些瓜果点心,慢慢踱步至一棵古木下,那边正是伪装易容的苏清韵,桓誉和丁香三人。 “三位想必坐在这也累了吧?来来来,三位不要跟我客气啊。” 林言松给他们分了一些吃的,凑近处,才能听见轻又低的声音,“应该就是郑归。他有孙道和孙无易的把柄,所以这两个人不敢不从。那女子的背后也是郑归,鸟影术追踪,去了孙府。” “是啊是啊,这可是我们特意让人做的呢。” 温沉也十分热情地,同样地,暗传信息,“付水南刚刚来信,那女子的武功高深莫测,招式迅疾似闪电,甚是奇怪,和关中的不明势力武功颇为相似。如此,便可确定她确实是属于那一伙中人的,也就是郑归的人。” 林言松微微笑着,“还有,在咱们宁国,绝对没有她那种招式,除非她自学自立,考虑她小女娃子,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多谢。” 桓誉接过点心,表面无动于衷,“会不会她有这样厉害的师傅呢?” 苏清韵摇了摇头,咬了一口点心,表面上浮起笑意,“别忘了,那郑归是何人?若怀疑他是郑国皇 子,那么乔五姑娘那江湖人少知的招式是不是就可以解释了?” 众人微微一愣,旋即都觉得有道理。 若是郑国的,那么就可以解释了。 江湖虽大同小异,但是武功招式各有千秋。 那群不明势力,搞不好既有郑国江湖人,亦有郑国卫队。 林言松假意拿折扇敲了敲箩筐,“我派出去调查的人约莫三天后就能回来了,出去郑国的可能要稍微晚一些。” “暂时也不能确定郑归与军营失火一事是否有关,总之这个人很可疑,你们行事小心。” 苏清韵又咬了一口糕点,声音轻灵。 “怎么样?好吃吧!” 林言松忽然拔高音调,很是自然,“你们可别小瞧,这可是江南的糕点,吃的就是那个风味。” 苏清韵笑了一声,赞同地点点头。 “其他人,还有谁想吃的呀?” 温沉高声询问,环顾四周,只见一大半人举起了手。 林言松和温沉笑呵呵地提着箩筐,去各路分发果子糕点去,一边发,还一边吹嘘。 这就是他们的常态,众人自然也不会怀疑。 苏清韵遥望远山和绿水。 与她猜测的差不多,孙家和乔五的出现都是因为郑归,不同的是,那乔五显然直接听命于郑归,而孙家父子是因为落人把柄,被掌控住了。 苏清韵皱了皱眉, 想想便觉得甚是不对劲。 郑归明明到了关中有些时日了,为何此时才上门孙府? 他能有孙家父子作威作福,为非作歹的证据,苏清韵一点都不奇怪,不过他到底想做什么? 她陷入思索…… 明日就是那孙家父子启程去京城当官的日子,郑归此时拿着证据上门,敲诈,勒索? 可是这不太像他的作风啊。 苏清韵想都没有想便直接否定掉。 还有,想夺回宝剑的话,直接让乔五一人来即可,为何要拉上孙氏父子呢? 这个也让她很搞不懂。 这个郑归脑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算了,这条路走不通,那苏清韵就换一条。 证据,证据…… 若是证据被公开的话…… 苏清韵敛眉,不由凝神沉思。 若是证据被公开,这牵出来的人恐怕不少呢。 首先,嫡亲者珠妃娘娘,能让关中孙氏被调往京城,想必珠妃娘娘在皇帝耳边吹了不少枕头风;其次,齐王的声誉也必然会受损…… 说到底,只要是与孙家有关的朝中人,即齐王党都要受点挫伤。 这么说,也没有道理。 可是苏清韵还是觉得不对劲,若真是那样的话,郑归的手未免也太长了吧,竟然伸到了宁国宫廷中去了。 苏清韵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个应该不太可能。 正当她冥思 苦想也不得结果,百无聊赖地看着远处闲云的时候,忽然眼角瞥见一个人影掠过,那个人显然既是云仙谷里的人,他穿着云仙谷蓝白相配的衣裳,衣角盘着祥云花纹。 那个人估计也不懂得隐藏,此时就躲在栏杆后面。 所以轻而易举地就被人给押带回去了。 苏清韵愣怔片刻。 “那是云仙谷少谷主。” 桓誉递来一杯茶,原来是林言松和温沉不知又何处找来的茶杯,分完了糕点,又来一人一个杯子,分茶。 苏清韵接过,“多谢。” 云仙谷少谷主的名声她之前不久才听说过,既然沈北涣与其父目标不同,那么是不是可以从他那边得到些什么消息呢? “小姐啊,这个你就别抱有太大希望,二花之事和殿下,那沈西风对其子守口如瓶,还是我们告诉他,他才知道那事的。” 林言松蹲下来,收拾收拾篮子。 苏清韵若有所思,“我还是想试一下,这沈北涣毕竟生长在云仙谷,知道的肯定比我们多。” 丁香拉了拉苏清韵,摇摇头,“小姐,不要冒险。” 苏清韵笑了笑,“没事。” 说着,她凑到丁香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丁香有所迟疑,“这……小姐,您要做什么?” “探索。” 她想去放手一试,不得总是坐以待毙,思来 想去不如主动出手,主动出手好过原地等候。 “好吧!” 丁香松口,“不过小姐,您千万不要做太冒险的事情,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我又如何和王爷交代?” 苏清韵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的,能出什么叉子。” 丁香无奈,屏住呼吸,忽然作晕倒状。 苏清韵连忙扶着她,声音微微提高一些,“小香,小香你怎么了?” 林言松和温沉听见这边的动静,赶忙过来,面露担忧。 “姑娘,这是怎么了呀?” 苏清韵苦恼,“小香身子骨弱,又连着赶了那么久的路,恐怕是累着了?” 温沉接下去,“那就找个地方歇歇呗,二位放心,这个事交给我了……来人,哎,就你了。” 那个被点到名的云仙谷小童,懵懵懂懂地跑过来,“公子,有何吩咐?” 温沉说得一本正经,“是这样的,这位姑娘为了专程来看云仙谷比武,此时已经累晕过去了,你带这位姑娘去找个房间歇息片刻。” “啊?” 那小童犹豫不决。 林言松挑眉,“怎么?你们云仙谷没有房间吗?不会吧,我记得有的啊。” “公子,云仙谷是有房间,可是……我得先去请示一下谷主。” 小童对他们有些畏惧,但是又不敢破坏规矩,“这样,二位稍等片刻,我这就去。” 第226章 现在很怀疑她 “等会等会,哪有那么麻烦啊?云仙谷不就是治病救人的宝地吗?如今这位姑娘倒下了,就是要个房间罢了,你若是去请示你们谷主,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毕竟你们谷主是个大忙人啊……” 在温沉的据理力争,和苏清韵的苦苦哀求之后,那小童终于答应带他们去找房间了。 “三位请跟我来。” 小童带他们穿过一个游廊,“咱们走小路,这儿不容易碰到谷主,我跟你们说呀,若是被谷主发现了,我可就要受罚。” 苏清韵微微一笑,“放心吧,若是真被发现了,我们就说是自己闯进去的,绝对不提你。” 小童见她信誓旦旦,心中信任了几分,“那就好。哎对了,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风州城。” 桓誉一板一眼地说了一个不相干的地名。 苏清韵语气轻柔,“没错,我们是从风州来的。这不,跟以往一样,我兄长前来参加一年一度的二花争夺赛,谁料今年意外,采不到继幽草了……” “啊,这个嘛。” 小童显然也清楚云仙谷此时的处境,估计整个江湖人都会记着这笔帐。 他挠头,“林少主不是想了个补救方法吗?我刚才也在偷偷看,比武夺剑,还是天容坊的宝剑,真厉害。” 苏清韵继续试探,“那个红 衣女子你看见了吗?就是一口气打赢了好多人,最后拿到了宝剑的女子?” “哦!” 小童忽然激动,“当然看见啦,她的武功可真高,而且虽然脸不同,但是整体身形气质特别像以前在我们云仙谷养伤的一个人。” 苏清韵心神一震,“什么人?” 小童却迷茫恍惚了,“我也不清楚,反正是个小姐……呃,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姐,反正她是个很奇怪的人,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我就是个小童,不太了解这些事。” 苏清韵重新露出笑容,“这样啊。你们这云仙谷还挺美的,这是我第一次进来。” 小童闻言颇为骄傲,“那是呀,我们云仙谷倚靠寒山道,依山傍水,风景如画,被称为天下第一药谷,自然是美不胜收了。” “哎,那个房间看起来很华丽,是谷主的吗?” 苏清韵笑了笑,指着侧方那个房间。 “不是,那是少谷主的,谷主的房间不在这。” 小童天真烂漫,毫无防备之心。 苏清韵心下了然,暗暗记住路线。 “就是这儿了,”小童推开房门。 “三位就请委屈一些,暂时住一间吧,若是两间很容易被人发现的。” “多谢相助了,等小香休息好之后,我们便马上离开,绝不耽搁。” 苏清韵笑得很是和 蔼。 “那就好。对了,茶叶什么的里面都有,你们自己看着办呀,我那边还得忙呢。我还得再提醒你们一下,不要随处走动,若是被谷主发现了,可是要倒霉的。” 苏清韵点点头,“放心吧,绝对不会的!” 小童急着要走了,这合他们意。 看着人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桓誉将门关起来,丁香也睁开了眼睛,两个人围着苏清韵,只见苏清韵愁眉紧锁,面容凝重。 “怎么了小姐?” 苏清韵也不知怎地,忽然觉得压抑,“丁香,你记得京城之中有没有哪位小姐是来过云仙谷的?” 丁香一顿,思索良久,几乎将京城每个小姐都筛选过了,最后落在一个人身上,她甚是惊讶,“小姐,那个小童所说也未必真,他自己都记不太清,模棱两可的。再说了,也不一定就是京城小姐吧。”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她?可是我怀疑,现在很怀疑她。” 丁香见苏清韵那般怀疑,不由恍惚,回想起那位活泼可爱的小姐,言笑晏晏,温婉亦不失灵动。 丁香怎么也不能将那位眼神清澈晶莹的京城小姐和那个完全可以做到杀人不眨眼的冷酷女子联系在一起。 “你们在说谁?” 桓誉沏茶,不解地看着她们。 “桓 公子熟悉京城吗?” 苏清韵转而问他,“知道京城诸位小姐吗?” 桓誉蹙眉,摇摇头,“我常年人在江南,从未去过京城,自然也不熟悉。” 苏清韵揉了揉眉心,只好作罢。 桓誉让他们稍等片刻,茶壶口一转,水漫出来,自己的衣裳也湿了,他二话不说,转身就离开了。 苏清韵和丁香面面相觑,不一会,人回来了,手中带着三套衣裳。 “可以啊,桓公子,怎么办到的?” 丁香有点小小的激动。 桓誉指了指自己的衣裳,“我就说衣裳湿了,让小童带我去换一件,趁他背对着我的时候,给他放了迷魂香,趁机又多拿了两件。” 苏清韵迟疑,“他醒来的时候,不会觉得我们可疑?” “苏小姐不必多想,他醒来的时候只会以为自己睡着了。” 桓誉摇摇头,分给她们两件衣裳,“换这个吧,在云仙谷方便行事走动。对了,云仙谷现在人其实很少,大多数都因为采摘二花死了,但我发现谷中其实有不明势力,应当就是那郑归的人。” 他拿来的正是云仙谷的统一服饰,蓝白相间衣裳,穿上像是修仙之人,飘逸轻尘。 “如果云仙谷背后的人就是郑归的话,那么这一点都不奇怪。” 苏清韵轻声说,她和丁香也很快 就换好了衣裳。 桓誉将三个人原本的旧衣裳扔在后院,“现在天色变暗了,我们要行事便得快,否则赶不上回去了。” 苏清韵点点头,“走吧。” 于是,一行三个人就鬼鬼祟祟地出来了。 桓誉让她们在原地等候,他绕去厨房,三言两语骗得了厨子的信任,接过盘子。 三个人迅速来到了沈北涣的房间附近。 只见门口守着人,戒备森严。 桓誉将盘子递与苏清韵,桓誉跟在她身后,而丁香留在外面,替她们放风,一有什么情况,就立马通知。 “几位兄弟,我们是来给少谷主送饭的。” 苏清韵温柔浅笑,伪装的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那些人显然都是疑心很重的,将苏清韵和桓誉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仍是不放过,“你们是哪儿来的?怎么我从来没有见过。” “今天才来的。” 桓誉格外冷静,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既是再激动,也是这么个冷淡的样子。 “是吗?” 苏清韵笑了笑,“对呀,这个是我哥哥。云仙谷不是需要人手吗?我们正好流落外面没有事,所以就来了。” “真的吗……” 门忽然被猛地打开,苏清韵和桓誉看过去,只见沈北涣神情憔悴,面容消瘦,显然是受了不少苦。 “进来吧,我饿了!” 第227章 一起行动 有沈北涣的帮助,那些人也不敢怎么样,再加上他们说的也没问题,所以只得放他们进去。 虽然被囚禁了,这个人仍旧是少谷主,毕竟身份摆在那呢。 苏清韵和桓誉进了屋子,沈北涣坐到书桌旁,这正是离门口最远的地方。 “少谷主。” 苏清韵将盘子放下,“这是后厨专门给您做的,让我拿过来。” 沈北涣挥挥手,满脸的疲惫,声音沙哑,“开门见山吧,你们到底是谁?” “我们……” 苏清韵看了眼桓誉,“少谷主何出此言?” 沈北涣淡笑一声,带着探索的意味扫视他们,“你们不是云仙谷的人,我敢肯定。既然都找上门来了,就不必再遮遮掩掩的了,你们到底是谁?” 桓誉扬眉,“少谷主不愧是少谷主,竟然能一眼就看破我们的伪装。少谷主还记得那日云雾醉山上救了你命的人吗?” 沈北涣脸色一变,霍然起身,“是你们?你们是……绮玉山庄还有云家的?” “这个少谷主不必多问,是绮玉山庄还是云家的都不重要。我们前来,是想向少谷主问一些事情。” 桓誉镇定自若。 沈北涣叹了一口气,很是泄气,胸中堵得慌,“你们想问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爹做事从来都不告诉我。就连继幽 草和继冰草还有那个殿下的事,我也是从你们口中得知的。” 苏清韵温婉一笑,“少谷主勿急,可能谷主没有告诉您,是怕您担心,怕您出事。” “是啊,他确实怕我出事,不过也怕我知道事情真相,所以才将我关在这里。” 沈北涣抿了口酒,嘲讽地笑了一声,“好了,你们也别寒暄了,问吧,既然你们能救我命,便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知道什么就会说什么的。” 苏清韵看了一眼桓誉,“少谷主,我想知道,曾经有没有一位京城小姐在云仙谷待过?” “京城小姐……” 沈北涣握着酒坛子,皱着眉头想了想,“有吧,我记得曾经好像有一个,也不是曾经,大概两三个月前左右。” 苏清韵心头一紧,“少谷主,这个人是不是姓林?” 沈北涣坐在桌子上,举着酒坛子就要往嘴里灌,露出来不少酒,他也毫不在意,擦了擦嘴边,继续说,“好像是的,我记得爹好像唤她林小姐。” 他忽然又嘲弄地笑起来,“爹喜欢瞒我事情,说不定那林小姐他对我也有所隐瞒。” 苏清韵眼睛一转,“少谷主为什么这么说?” 沈北涣撇了撇嘴角,“当时我便觉得奇怪。那林小姐说是京城而来,可是举止之间,俨然就是个混 迹江湖的刺客。我曾偷偷见过她练武,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然而,她在众人面前,却一副人畜无害的贵家小姐纯白样貌,跟私下里她的冷漠刻薄完全不一样。对了,我好像还见过有礼仪老师……似乎是教授她礼仪的。” 苏清韵沉声,她已经能确定沈北涣说的那个人就是林盈了,但她暂时也无法一下子就将乔五和林盈等同。 说实话,她之前听到小童说的话就已经开始怀疑了。 她觉得乔五身形眼熟,小童也觉得乔五身形气质眼熟,这样交叉回想的话,苏清韵一下子就想起了林盈。 因为她记得林盈就是在云仙谷养伤的,两三个月前,时间也刚好可以对得上。 而经过沈北涣那一番话,更加让他确信了林盈。 只不过…… 林盈啊,怎么会是你? 林盈毕竟是林靖和林夫人的女儿,林家又是她深为佩服的。 苏清韵心情很是复杂。 桓誉见状,接着问,“少谷主,沈谷主到底图的是什么?您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沈北涣哼声一笑,冷然若冰,语中却含有凄凉之意,“我又怎么知道呢?你们来问我,不如去问赵期,反正我爹跟他什么都说。” “赵期?” “少谷主?” 苏清韵在等着他的下文,沈北涣却一言不发 ,只顾着喝酒了。 桓誉咳了一声,提示苏清韵,“赵期是云仙谷的医师,去找他估计也问不出什么,反而很有可能暴露我们的身份。” “嗯……少谷主,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沈谷主到底在做什么吗?” 苏清韵不动声色,诱导沈北涣。 沈北涣嗤笑,“我当然想知道,不过我又能怎么办?” “去试试啊,试一试总能得到一些东西的。” 苏清韵声音徐徐。 沈北涣犹豫,放下酒坛子,看向他们两个,“你们到底是为何而来?若是目的是继幽草,我劝你们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了,继幽草被藏在云仙谷最隐蔽的地方,你们是绝对找不到的。” 桓誉声音平淡,“我们不找继幽草。” “那你们?” 沈北涣疑惑地看着他们,“不是继幽草,那是什么?” 苏清韵微微一笑,“我们想知道云仙谷需要十对继幽草和继冰草的真相。少谷主不想知道吗?” 沈北涣皱眉,“你们……” “少谷主不必质疑我们的身份,我们也只是想知道事实,别无他图。” 苏清韵说得真切,“少谷主,你一个人或许难以逃脱囚禁,但是有我们相助,未必就一筹莫展。” 沈北涣沉默片刻,“我怎么能相信你们?” 桓誉淡淡说,“少谷主可以尽 情信任,我们不会伤害您的。况且这是云仙谷的地盘,我们不敢造次。” 他这么说,显然无法打消沈北涣的疑心。 苏清韵心中思索,“素昧平生,我知道少谷主确实很难相信我们,但是我们还是想说,我们只是为了寻求事实,探明真相。既然和少谷主的目标一致,为何不能一起行动呢?” 原以为还要再费些口舌,没想到沈北涣拍案同意,“行,你们说怎么做?” 苏清韵和桓誉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很平静,她轻轻启唇,“怎么做,还是要问少谷主,云仙谷您最熟悉,应该也知道哪个地方最可疑。” 沈北涣眉头一皱,“确实有个地方。” 香燃尽,沈北涣满脸不耐烦地开门,“人呢?给屋子里换一支香,我要上好的垂月香。” “啊,少谷主,垂月香只有京城有。” 守卫为难,“要不换一种吧?” 沈北涣挥挥手,“连垂月香都没有?算了算了,就随便换一只。” 守卫应声,往里面看,“是,少谷主。对了,刚才那送饭的两个人呢?” 沈北涣冷冷地瞧着他,“我让他们留下来,陪我写写字。怎么?这个都不行吗?” “不敢不敢,属下也是怕少谷主出事,这不,得谨慎再三才是。” 沈北涣不屑,“香呢?” 第228章 秘密通道 那群守卫很快就将香拿来了,一个人进来换香,刚进了房门,门后一个人便抬腿,将这人无声无息地就给打晕了。 另外的人好奇,探头来看,正巧中了桓誉的计,不过悄无声息间,这群人就都被撂倒了。 “练家子?你是哪个门派的?” 三个人将这群人都拖进去,藏在床底下,沈北涣好奇地看着桓誉。 桓誉拍了拍衣角,“少谷主不是已经知道了吗?绮玉山庄的。” “我倒是糊涂了。” 沈北涣一怔,哑然失笑,他带着苏清韵和桓誉,小心翼翼地离开了房间。 丁香见势,忙跟上。 沈北涣敛眉,似乎是发现了有人跟着。 “自己人。” 沈北涣这才松了口气,不过他说的话却含刺,“二位倒是准备周到,是怕我云仙谷背后小人吗?” 苏清韵微微一笑,“少谷主误会了,出门在外,行走江湖,多留个心眼总归是好的。” 沈北涣但笑不语。 两个人却都明了,开始警惕,沈北涣并没有真心相信他们。 各怀心思的三个人,躲避守卫。 原本沈北涣一个人完全挡不住这些人的严密守备,但是桓誉一来,带着两个人,不被发现,亦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沈北涣不禁多看了桓誉几眼,心道这么擅长躲避,真的是绮玉山庄的人吗? “少谷主 ,下一步怎么走?” 苏清韵悄悄打破寂静。 沈北涣指了指前方,带着他们绕过一条又一条小路,都是鲜少有人把守的偏僻地方,“我也是好久才发现这条路的,走这不会被发现。” 云仙谷风景幽美,越是深入越觉得云仙谷的美不在明亮,而在于幽暗。 越是幽暗,越有灯火明媚,花树芬芳。 很快,他们停住脚步,只见眼前出现了一个很矮的山洞,洞口守备了许多人。 背后依靠着山石溪水。 古树飞耸入云,四处又都是树遮挡,因此要想看到这个山洞,恐怕还要费一番劲。 “爹在寒霜阁办事,这会赵期应该在山洞里。” 沈北涣沉声道,“这些洞口的人,一个比得上三个云仙谷的人,我曾经试着闯过,不行,这些人很难糊弄。” 桓誉和苏清韵心中有了猜测,这些人应当就是郑归的人。 若是这样的话,那可就不太好蒙混过关了。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要不声东击西?” 桓誉已经在准备暗器了,在他看来,混不过去,就打。 沈北涣点点头,“先把这群人引开。” 苏清韵看了眼远处埋伏着的丁香,朝她打了个手势。 丁香了然,穿过树叶与风声,扔了一只柳叶刀到山洞处,正当那些守卫怀疑的时候,桓誉也放了一只短轻箭, 恰好将那柳叶刀劈开。 那群守卫果真上当,神情谨慎,个个都拔剑。 桓誉和丁香瞧准了这个时机,纷纷隐去呼吸,向后躲避。 丁香朝他们点点头,用了一招调虎离山之计,故意发出声音,引得守卫追踪。 走了一半,剩下的守卫根本也不在话下,桓誉和沈北涣暗器在后,那些人防不胜防。 三个人赶忙进入山洞。 “小心!” 苏清韵忽然感觉肩膀一重,一团阴影覆盖,随后自己便被揽入怀中,温暖和寒冷在那一霎时间,一并而来。 苏清韵心神一震,这个声音…… 是宁鸿轩? 她赶忙抬头,那人神情严肃,模样风神俊朗,端的是皓月入怀。 桓誉一个手刀,将那个企图动手的守卫都给打倒。 “王……公子,您怎么来了?” 介于有沈北涣在场,苏清韵没有直接唤他王爷,而是改口公子。 苏清韵莫名觉得原本高悬不定的心情缓和了一些。 宁鸿轩满脸担心地看着苏清韵,见她没事,这才松了口气,不过他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韵儿,你为何总是要冒险,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畏于宁鸿轩的气场,苏清韵不免心虚,“我也是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才出来的。” “你啊……” 宁鸿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毕竟苏清韵其实比 谁都执拗,她决定要做什么事,很少有人能够劝说成功。 她既然可以离开京城,来到边城,只带了几个丫头和马,那么进入云仙谷,私自探索,他自然也不觉得奇怪。 只是,安全,始终是个大问题。 “韵儿,以后你若是要去哪,把我也带着。” 宁鸿轩牵着她的手,沉沉地说了一句。 既然劝不住她,那就陪她一起吧,也有个安危照看。 苏清韵不由笑了笑,“你怎么来的?” “我醒来之后,发现你们不在了,问了白露,我实在不放心韵儿,所以让白露也带我过来了。” 宁鸿轩握着她的手,眼前的韵儿易了容,可是那种感情却深厚。 苏清韵应声,“这样啊,那你看见林言松他们了吗?” “看到了,你放心,外面有他们呢。” 宁鸿轩语声沉稳,不急不慢。 “不是,他是谁啊?” 沈北涣看不清眼前的情况了。 桓誉介绍,“这是宁公子,这位姑娘的未婚夫。少谷主放心吧,都是自己人,不会对您怎么样的。” 沈北涣咕哝着,“带这么多人来闯云仙谷,你们胆子是真不小。” 苏清韵轻轻一笑,“少谷主,还请带路吧。” 沈北涣摇了摇头,没说什么,给他们领路。 山洞很幽暗,蜿蜒环绕,时不时地有滴水声和风声。 墙 壁上约莫百步一烛火,烛火也是昏黄微弱的,只能照见一点点。 因此,这个山洞弯弯绕绕晦暗不明,甚是令人恐慌。 “你们的武功似乎都很高。” 沈北涣忽然出声。 桓誉看向他,“少谷主何出此言?” “你们两个人联手,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赵期?” 沈北涣带他们绕过横在路中的石头,漫不经心地说,“他是医师,也是会武功的高手。我曾亲眼见过爹递给了他一本书,说要他好好保管。” “少谷主怀疑那是十对继幽草和继冰草的秘密?” 苏清韵问。 沈北涣淡声,“谁知道是不是呢?反正拿到书,抓住赵期,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你们里应外合,估计也不仅仅是绮玉山庄的人吧?梅花酒庄,绮玉山庄,云家,应该都是同伙吧?” 苏清韵浅浅一笑,“少谷主明察秋毫,厉害。既然少谷主揭开窗户纸说了,事情也已到了这个地步,咱们也知道互相信任,查出真相了。” “云仙谷早已今非昔比。”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苏清韵不太明白,宁鸿轩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苏清韵沉默片刻,终于明白了。 他的意思是,现在的云仙谷伤痕累累,已经在走下坡路了,否则他们里外也不会那么容易地控制住云仙谷。 也是一种认输。 第229章 立了大功 “向将军,这都快天黑了,小姐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带着人皮面具的紫苏在窗口徘徊,着急地左右乱走。 向石在整理着他们的行李,闻言随口说了一句,“放心吧,不会出事的,那么多江湖大侠在呢。” 没错,他们已经离开山洞了。 宁鸿轩醒来之后,见人不在,顿时就急了,一是担心苏清韵,二是也害怕夜长梦多。 于是他便打算离开了,等关中的疑惑一解开,就启程去边城。 幸好有人皮面具这个东西,桓誉来的时候带了许多,也算是解了他们的一时之急。 他们暂住的这个客栈实际上是林言松梅花酒庄下属的客栈,所以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紫苏幽幽叹了口气,垂着脑袋坐下来,托着下巴,目光放空,“我真没用,每到这种时候,我都保护不了小姐,还尽会给小姐添乱,小姐出去冒险,而我则只能窝起来等小姐回来……” “等会。” 一道急促而短暂的声音。 紫苏不解,看向向石。 只见向石从行李中拿出了一本书,神情一凛,眉头紧皱。 “怎么了?” 向石动作微顿,“紫苏,这本书你是从哪儿来的?” 紫苏不以为意,“就是那个大箱子最底下啊,用来垫箱子的,旁边都被土埋着,不过还是被我发现了,我看它也没什么用 ,就拿去垫锅了。虽然这书很薄,但是感觉里面的画还是挺有意思的,所以我就没扔,带着了。” 她见向石脸色变来变去,最终竟然笑了,是兴奋也是激动。 紫苏丈二摸不着头脑,“向将军,你怎么啦?奇奇怪怪的……” “紫苏,谁说你没用了!你这回立了大功!” 向石抱着那本书,哈哈大笑,甚是高兴。 紫苏凑过去看了一眼那书,不就是介绍花草树木那一类型的书吗? 有什么可开心的,难不成说向将军喜欢这一类型的书? 紫苏迷迷糊糊的,向石也没有跟她细说,她便也只好不问了,反正问也不懂。 为了方便行事,宁鸿轩也带了人皮面具。 “于公子,你带了挺多面具啊。” 苏清韵忍不住打趣。 在这漆黑的山洞里,也算是宽慰一下紧张的情绪。 桓誉眉目淡然,“行走江湖的,人皮面具,方便。” 沈北涣往后看了他们一眼,“绝对逼真,这是上等的足以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吧?啧,我越来越好奇你们到底是哪里的人了?哎,你姓于?什么于?” “这个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清韵轻声说,在这山洞中甚至能听到她的回音,“反正少谷主只需知道,我们是帮您获取真相的。” 沈北涣挑眉,“是吗?相互利用罢了,这位姑娘,你我都 心知肚明的,也不用将话说得那么好听。” “小心!” 一阵暗器飞针,如狂风般卷来。 桓誉立马警惕起来,拔剑作挡。 宁鸿轩将苏清韵拉在身后,亦是拼命相护。 沈北涣动作迅速,显然是早已习惯了这儿莫名其妙就出来的暗器。 他们也都算是高手,这种暗器自然不在话下。 风浪暂时平静后,宁鸿轩连忙拉着苏清韵的手,“没事吧?” 看到她毫发无伤,这才肯松了口气。 宁鸿轩一直紧紧牵她的手,生怕她出了什么事。 苏清韵情不自禁地浅笑,摇摇头,“没事的,不是还有你在了吗?” 宁鸿轩心中一动,摸了摸她的脑袋,甚是宠溺,此时心里眼里也都只剩下了苏清韵。 沈北涣捏了捏眉心,“有没有搞错?现在可不是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的时候。二位少爷小姐若是想秀恩爱了,咱们等正事做完再秀行不行?” 桓誉咳了一声,“继续走吧。” 苏清韵和宁鸿轩互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出了笑意。 沈北涣带路,穿过了这条路,转弯。 沈北涣提醒他们,“这弯道上暗器又多又狠,我每次偷偷来的时候,总是折在这。既然相互利用,就到该你们出力的时候了。” 如他所说,这道上十步便有一阵暗器袭来,前后夹击,数量密集,速度迅 猛,直冲而来,就好像是要置他们于死地一般。 更狠的是,这些暗器有的上面涂着毒,就算不是剧毒,也够人受的了。 宁鸿轩将苏清韵揽入怀中,一边对付着暗器。 他并非只是少年将军,就会战场上的那套,身手也十分了得,毕竟他在绮玉山庄待过不小一阵子。 为了防身,他也练过暗器。 这些招数对桓誉来说,要破解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自小修习暗器的时候,正是这样的练习方法,在山洞里,明里暗里都藏着暗器。 他都已经习惯了时不时地正面背面都出现暗器。 后来修习了绳索之术,许久没有去山洞里练习了。 如今能有这个机会,他反而觉得心中的血液在燃烧,仿佛又回到了幼时拼命训练的情景。 一条路走下来,桓誉觉得畅快淋漓。 他在前,沈北涣在后,宁鸿轩和苏清韵在中间。 苏清韵被搂在怀中,压着宁鸿轩的衣裳,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但是听见刀剑声,害怕的同时,竟也觉得此声凌厉,悦耳。 宁鸿轩的腰上挂着那枚平安符,苏清韵微微一笑,或许就是宁鸿轩给了她安全感吧。 不然怎么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还有闲工夫笑呢? 暗器总算消停了。 沈北涣回头看,只见满地的飞镖飞针弩箭等等,他已是精疲力竭,气喘吁吁了 ,此时正扶着墙,稍作休息。 他看向桓誉,只见桓誉大气不喘,神色从容,来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他忍不住抱拳,“这位公子,在下佩服。你姓于是吧?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哪门哪派的,好奇。” 桓誉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剑,“行走江湖,分外随意。若少谷主非得问个清楚的话,那便是绮玉山庄了。” 这当然不是天容坊宝剑了,他也不会傻到拿天容坊宝剑来张扬。 苏清韵笑了笑,“没错,这位是我们绮玉山庄的弟子。” 沈北涣半信半疑。 桓誉收起剑,“少谷主,你说的地方到了没有?” “哦……到了,前方就是。” 沈北涣指了指前面,“转过那个弯,进去便是了。” 沈北涣这会也恢复过来了,带着他们继续走。 不一会,原本漆黑的山洞竟忽然灯火辉煌,众人一看,原来是眼前的这个摆饰建造如同宫殿的房屋。 山洞里建了个这么华丽的屋子,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屋子中间看样子是巨型水池,也有可能是炼药的池子,漫着一股子药香。 众人再一看,这屋子虽然华丽,每一样东西却都不是享受,都似乎是为了炼药服务。 听到了动静,为首的人睁开眼睛,他身后还跟着二十来个的黑衣护卫。 他似乎已经在这等了许久了。 第230章 一唱一和 “私闯云仙谷重地,意图不轨,罪大恶极,来人哪,给我拿下。” 说话的人正是云仙谷的医师赵期,也是沈西风最信任的人。 他面容苍老,满头头发,但精神矍铄。 话音一落,那后头的二十来个守卫便要动手。 “且慢!” 沈北涣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怒气冲冲的。 赵期抬了抬手,神情漠然,“不要对少谷主动手,给我拿下那三个人。” “我说且慢!” 沈北涣向前走了几步,挡在苏清韵他们面前,“赵期,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赵期看了一眼守卫,让他们暂时先不要动手,“少谷主,实不相瞒,我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自从江湖中的人进入了云仙谷之后,沈谷主便派人严加把守炼药堂,甚至将外面的人都调到了里面,否则诸位以为云仙谷重地是那么好闯的?真是笑话。” 苏清韵闻言挑眉,“这是否叫叫做守株待兔?” 即使苏清韵现在心中暗道不好,此时脸上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慌张。 同样的,桓誉和宁鸿轩也是如此。 “姑娘所言极是。” 赵期声音微凉,“也真是难得诸位配合了。进了炼药堂,将你们一网打尽,总比在外面费尽心机,也捞不到半点好处来得轻松。” 沈北涣听着心烦,“赵期,你跟我爹这些 天都在忙什么?” 赵期对沈北涣恭恭敬敬,“少谷主,这些事以后再说,目前要紧的是要除掉图谋不轨的人。他们能这么快就进入云仙谷,此番多劳少谷主了,没有您的帮助,他们又怎么会进得来?” “你们放心,我沈北涣不是那种过河拆桥之人!” 沈北涣转过头看向他们,皱眉,又盯着赵期,“我带他们进来,可不是让你来把他们一网打尽的!书呢?把书给我交出来,我命令你!” 沈北涣对他们虽然是抱了利用的心思,但却没有想过做卸磨杀驴的事情。 带他们进来,又将他们给送入虎口。 况且绮玉山庄和云家是他的救命恩人,恩将仇报那种事情,他绝对不会做的。 桓誉看向苏清韵和宁鸿轩,点了点头。 据林言松所调查,这个沈北涣人品什么的还不错,值得相信。 “少谷主,您这又是何苦呢?你若是想要书,去藏书房,多的是书,为何要来向我寻呢?” 赵期一脸无辜,摇了摇头。 沈北涣冷哼一声,“你少跟我装无辜,我亲眼看见我爹给了你一本书,神秘兮兮的,肯定是跟继幽草和继冰草还有你们的阴谋有关!你们最好也别瞒我了,否则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除非你们杀了我,就可以一劳永逸了。” 赵期叹气, “少谷主说得这是什么话?要是让谷主听见了,又得好好骂你一顿。至于那书,少谷主可能是看错了,谷主的书都在藏书房里,从来没有给过我什么书。” 宁鸿轩淡笑一声,“事到如今,认了便是,又何必反驳呢?” “没有的东西怎么认?哦对了,还未曾请教几位的大名,不知又是出自何门何派呢?” 赵期看向他们,笑容有些奸诈,“毕竟,要杀你们,我也得知道你们是谁才行。” “黄泉路上好登记是吗?” 桓誉面无表情地嘲弄一句。 苏清韵忍不住弯起嘴角,“赵医师,我们不过是想知道云仙谷的秘密罢了,看来这秘密还不小,竟然要杀人灭口了。不过赵医师真的以为能杀了我们吗?” 赵期冷笑,“好啊,我倒是想听听你这个小女娃怎么说?” “没有十足的把握,你觉得我们会进云仙谷吗?” 苏清韵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视线,虽然心中害怕,但是气势一定不能输。 宁鸿轩补充,“还有一点,赵医师不要忘了。私采继幽草和继冰草,这可是冒犯了整个江湖的事啊。此时你们云仙谷里里外外也挤满了江湖人,说得不好听的,都是与你们作对的,也是我们的后盾。” 赵期微顿,“说的不错,还有呢?一旦出事了,你们 以为那些江湖人有机会救你们,别异想天开了,真当云仙谷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这炼药堂,总共二十处暗器口,每一种暗器都不一样,加起来共三万个暗器,个个含带剧毒,保准叫你们插翅难飞。” 沈北涣握紧了拳头,“赵期,你敢!” “我怎么不敢了?少谷主,”赵期眼神带着警告。 “这是谷主吩咐的,图谋不轨,私闯重地的人,不必多问,直接启动暗器。不过那么宝贵的暗器,对付你们真是可惜了。” 宁鸿轩神色从容,处变不惊,“杀了我们不要紧,我们的命微不足惜。但是不知道云仙谷又要如何跟绮玉山庄,跟整个江湖交代呢?” “该怎么交代就怎么交代,你们私闯云仙谷,罪在先。” 赵期见他们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这会也有些捉摸不透了。 话音一落,宁鸿轩却笑了,“云仙谷私采二花,谎称‘救人’,我们是为了调查真相,给江湖一个说法;林少主想出了个法子,以天容坊宝剑平息众怒,谁料这剑竟被一个红衣女子给夺走了。赵医师不妨想想,若是江湖中人知道那红衣女子明里孙家派出的,实际上却是云仙谷的人,而恰好在这个时间点上,我们去探寻‘救人’真相,却惨遭毒手……” 他稍微 停顿,神情严肃,“这要是让江湖人知道,可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待云仙谷呢?对了,这个时候,江湖大侠们应该都还没有走吧,虽然有部分被那红衣女子所伤,但其他没有受伤的人也都在呢吧?” “在啊,来的时候看见云仙谷,多的是江湖中人。哎,想来到时候也免不了一场恶战啊。” 苏清韵和宁鸿轩一唱一和。 有那么一瞬间,赵期还真的有些被糊弄住了,不过到底也是活了那么久的人精了,他拂袖冷哼,“二位不必危言耸听,那红衣女子与云仙谷无关,你们被杀也是因为私闯重地,违反了规矩。” 宁鸿轩似笑非笑,“哦?赵医师应当也是混江湖的,难道会不知道笑面郎君的本事?江湖传言,他最擅长无中生有了,不知道赵医师有没有听说过?” 赵期皱眉,“你们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一旦出事,红衣女子的背后是云仙谷,我们被杀反而证明云仙谷私采二花,手脚不干净,也相当于将‘救人’这一说法否定了,惹了众怒。到时候,甚嚣尘上啊,恐怕云仙谷要倒霉了。” 宁鸿轩气定神闲,“怎么?赵医师不相信,那就试一试吧。” 赵期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眉头紧皱,紧绷着,此时也因为宁鸿轩的话而心生动摇。 第231章 无中生有的本事 赵期犹豫再三,没有动手。 此时确实云仙谷被江湖中人包围着,虽然有‘殿下’在暗中保护着,但是此时大部分的人都不在云仙谷,而且那人也未必会暴露身份,出手相救。 不对,是绝对不会暴露的,若暴露了,正是中了这些人的计谋,那人又不傻。 林言松又是那等舌绽莲花的人,再平淡无奇的事他都能给说得天花乱坠。 更何况,若是找不到人,林言松大可直言自己派出了人去调查二花一事,号令江湖中人,那情绪一被调动起来…… 到底是站在了道德的位置上,难缠得很。 到时候呢,云仙谷怕是百口难辨。 以林言松那样的人,指不定还会扣什么罪名…… “赵医师,就当是为了云仙谷的未来考虑。” 苏清韵淡淡说了一句。 赵期越想越烦躁,额头上开始冒汗。 沈北涣见他犹豫了,心中惊叹,看向他们几个的眼神也带着钦佩,要知道能说动赵期这个老顽固的人可不多。 “你们倒是能说会道,真不愧跟林言松是一伙的。” 赵期冷笑,咬牙切齿地说。 苏清韵但笑不语。 宁鸿轩耸了耸肩,佯装大度,“怎么样?若是赵医师需要时间考虑,我们可以给您,但是就是不知道外面候着的人有没有着急,有没有怀疑?” “毕竟来之前我们就已经做好了周全准备, 时间一过,无论发生什么,林少主就要采取措施了。” 苏清韵微微笑着。 她在心中暗暗想道,论起无中生有的本事,她似乎也不输林言松嘛。 宁鸿轩碰了碰她的手心,递给了她一个眼神。 苏清韵一愣,旋即意识到一个问题,宁鸿轩所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 他真的已经跟林言松通好气了? “赵期!你快答应啊。” 沈北涣看他们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此时也急了,“难不成你想成为云仙谷的罪人吗?” 赵期举棋不定,左右为难,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剑,感觉心口一块大石头堵着。 沈北涣又在一旁叽叽喳喳的,惹得他更是头疼欲裂。 正在僵持时刻,忽然有人过来。 那穿着云仙谷衣裳的小童身形敏捷,凑到赵期身边,附耳说了一句,“外面那些江湖人似乎要闹事了,谷主快要挡不住了,让医师手下留人。只要秘密不被发现就行。” 声音之轻,仿若羽毛坠地。 沈北涣竖着耳朵听,也愣是没有听见一个字。 苏清韵,宁鸿轩和桓誉三个人真的从开始到现在,一点都没有表现出畏惧的意思。 他原本还犹豫他们说的是真的是假,万一被诓了怎么办? 得到那则消息之后,赵期气极了,原来是有备而来,难怪泰然自若! 棋高一着,道高一丈,这回竟然折在这几个年 轻人手中。 赵期挥挥手,那些守卫后退,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后生可畏啊。” 他阴阳怪气地嘲讽,“几位可真是未来江湖的接班人,此等胆识与思虑,在下佩服。” 见他这个样子,苏清韵他们心中便有数了,命暂时保住了。 不过…… 没有探寻到真相,依旧是个遗憾。 “赵期,我知道你不肯告诉所谓‘救人’真相,也不会告诉我‘殿下’是谁。” 沈北涣不依不饶,“那你把书给我,我保证不会再纠缠你们了!” “少谷主!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书都在藏书房,您就算搜我的身,我也没有书可以给你啊!” 沈北涣冷哼,“好啊,既然没有书,那你告诉我事情真相。” “少谷主……” 赵期似乎快要被沈北涣闹得绝望了。 “原来这就是云仙谷重地啊。” 忽然山洞后方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回音似仙声。 不久,一个白衣青衫男子徐徐而来,手中摇扇,腰间玉佩款款晃动。 见光处,只见他身形挺拔,仪表堂堂,清新俊逸,端的是风度翩翩佳公子。 正是梅花酒庄少庄主,林言松。 “今天也让我长长见识了。” 赵期沉声,脸色铁青,“林少主所为何事?若是担心这几个人的命,也不必了,我不会对他们下手的。” 林言松挑眉,笑了一声,“赵医师 是聪明人,林某自然放心。” “既然如此,林少主进我云仙谷重地又是做什么?” 赵期强忍着心中那股气。 林言松看了看那几个易容的人,语声温润,“您知道的,江湖中人素来粗莽,喜欢冲动行事,这不,他们都已经在云仙谷闹开了,吵着嚷着要找人。当然,赵医师放心啊,他们不知道云仙谷重地在哪,林某呢也是懂规矩的人。” 赵期哼了一声,“林少主不必装模做样,那些江湖人为什么会闹,林少主心中最清楚了。” “赵医师这么说就太伤人了,”林言松叹了口气。 “大家要个说法罢了。我林言松为云仙谷奔走,却落得个这么下场,谷主冷脸,医师也冷漠。真是令人唏嘘。” 如今,他们云仙谷已是落了下风,赵期自认倒霉,“几位都走吧,我云仙谷还要炼药,招待不周,多多担当。” 他这是下了逐客令。 沈北涣气恼,不肯走,最后是被桓誉给拉走的。 “你们已经安全了,要走便走,我还有话跟赵期说!” 林言松无奈地摇摇头,“少谷主,这些天,你可曾套到一句有用的话?我劝你啊,还是乖乖的吧。外面需要人来主持公道,沈谷主闭门,赵医师也闭门,这个重任就交给少谷主了。” 沈北涣疑惑,气还没有消,“什么意思?你跟他们说,不就是了 ?” “也需要一个在云仙谷有些分量的人,否则难以说服那些江湖人。” 苏清韵说。 此时她已经断定,宁鸿轩事先就跟林言松说好了,否则就算有默契,也不会这么顺畅的。 沈北涣了然,为了云仙谷,只能暂时先将眼前的事给解决掉。 云仙谷花溪那边,林言松将人全部集中。 “诸位,这几位大侠已经探寻到真相了,云仙谷采十对继幽草和继冰草确实是为了救人,而且大家也不要怀疑了,那红衣女子与云仙谷无关,是孙家派出来的人。诸位且放心吧,云仙谷百年医谷,悬壶济世,不要做出出格之事的。” 云仙谷留有余地,又实在是特殊的医谷之地,百年来,妙手回春。 故而林言松留有余地,不会斩尽杀绝。 沈北涣敛去忧虑的神情,换上坚定和真挚的面容面对着这些江湖人士,从容不迫地回答着他们提出的一个又一个尖酸的问题。 他回答不上来,也没有关系,反正还有林言松这几个人。 已是傍晚,星星出没。 这群江湖人这才心悦诚服,放心地离开了。 一行人没有多说什么,林言松直接带他们去了客栈。 此时,谁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只知道是梅花酒庄的人。 向石已经准备好了,人都进来,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摆在桌子上的是一本很薄的花木古籍。 第232章 继幽草有毒 这本书泛黄,很旧,甚至连名字都看不清楚,依稀能看见“花木”二字。 苏清韵心中一惊,已经有了个猜测。 向石将书翻到最后几页,上面赫然画着继幽草和继冰草,旁边写着介绍,更重要的是有效用与配药方法。 “没错,这应该就是少谷主口中所说的那本书了。” 林言松若有所思,“向将军,紫苏,你们是在哪找到的?” 紫苏诉明缘由,苏清韵大感欢喜,连忙松开宁鸿轩的手,改拉着紫苏的手,“太棒了,紫苏!” 宁鸿轩挑了挑眉,但笑不语。 他是不会承认,自己有一点点吃醋的。 紫苏被小姐这么兴高采烈的一夸奖,虽然摸不清楚情况,只能知道这本书很重要重要,但不管怎么说紫苏很高兴,“是我发现这本书的,但是是向将军慧眼识珠,发现这本书的奥秘之处的,功劳应该是向将军的。” 向石摆摆手,“唉,紫苏,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可不是那种会跟小姑娘抢功的人哦。我原也以为这只是普通的介绍花木的书,但是当我看到那个的时候,整个人都震惊了,或许那就是云仙谷想要十对继幽草,哦不,十对继冰草的原因。” 他手指点着那页纸。 众人看过去,虽然模糊破旧,但是依稀可以看得清写的是什么:十对继冰 草,解继幽草之毒,年愈久,毒愈深,以毒攻毒,亦有延年益寿之功效。 “继幽草也有毒性吗?”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尤其是通晓药毒医理的桓誉和丁香。 怎么会呢? 继幽草怎么会有毒? 他们两个又将那句话看了几遍,确认无误就是这么说的,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上面还说,继幽草之毒,不易察觉,察觉之后,往往已过两年三年。以幽香入毒,神不知鬼不觉,是为上品毒药。” 苏清韵念着书上的话,看了看他们,面面相觑,“这个继幽草之毒,应该比继冰草之毒要难解许多。” 她敛眉,“难怪我总觉得郑归身上有一种似有似无的幽香,那个莫不就是继幽草?” 宁鸿轩淡声,“可能是吧。” 苏清韵沉吟,又看向那本书,“书上说,继幽草之毒是慢性毒药,配制难度极高,毒药入骨需要十年,甚至十年以上的时间,到时候天神都无能为力……如果郑归真的中了这个毒,那他也是挺惨的,谁要害他?” 宁鸿轩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心疼吗?” 苏清韵连忙摇头,“说正事呢。” 丁香顿了顿,“所以说,云仙谷采,花,确实是为了救人啊……” 众人沉默片刻,没有说话。 “蹊跷,”宁鸿轩翻了翻那书。 “ 连桓誉和丁香都不知道继幽草原来也有毒性想必江湖中人应当也不知,这本书却记载着,它到底是何来历?为什么会在山洞里,还有山洞里那装满武器的箱子……” 看样子,那个山洞里还藏着不少秘密啊。 “继幽草之毒……” 桓誉和丁香看着书,两个人动作奇异地同步与相似,都是从惊讶与不可置信,到渐渐开始接受江湖盛传的奇花继幽草的隐藏毒性其实比继冰草还要高的这个事实。 桓誉思索,“云仙谷关于花木药草的书最多,说不定就有这本书。而那个奇怪的山洞里居然也有,会不会两者有关系?” “问题是,那个山洞里会不会曾经住过其他人?” 林言松敲着折扇,“而这个人呢,必然生存能力很高,说不定曾经是个高手,恰好呢也与云仙谷有点关系,因为你们藏身的山洞其实离丹陵城不远,离云仙谷也不远。” 白露托着下巴,猜测,“会不会其实我们在的时候,那个山洞里就还藏着别人?” “啊!” 白露的猜测太恐怕,紫苏吓了一跳,连忙躲到苏清韵背后去。 苏清韵拍着她的后背,宽慰她。 向石摇头,“不可能啊,我进去那山洞的时候,已经将它探干净了,里面除了脏,黑,还有几具骸骨之外,就是那箱武器了 。” 白露继续猜,“说不定那武器主人就在那几具骸骨之中……咳,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啊?我随便猜的。” 苏清韵眨了眨眼睛,“白露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现在未知的谜团太多了。” “这书是云仙谷的。” 林言松忽然出声,指了指中间一页纸上的符号,那符号暗淡,看不清,“这是云仙谷的标志,用的是特殊油墨,散不了的。云仙谷藏书房的每一本书都有这个标志。” 众人细细一看,果真有标志,不过很小,若不是执意寻找,恐怕还会以为那只是一个墨点。 “确定吗?” 宁鸿轩问他。 林言松很肯定地点点头,“我曾经去过云仙谷,进过藏书房,原也以为是墨点,但是发现每一本书上都有,这才知道原来是标志。” 桓誉沉声,“如此,那山洞里曾经一定住过别人,这个人要么是偷了云仙谷藏书的人,要么本就是云仙谷的人,而且权力还不小,因为一般人根本就是进不去云仙谷藏书阁的。” 苏清韵眉头一皱,想起了什么,“我下午听那些江湖中人说了一些云仙谷的事情,好像沈西风的父亲离奇失踪了,会不会……” 林言松眯了眯眼睛,“这个在当时还是挺轰动的,当时的谷主还是沈西风的父亲,云仙谷在江湖中的 声名还没有现在这样颇具争议,那时提起,人人称好。离奇失踪,不了了之。” 宁鸿轩看着那本书,“若真是他,那么这本书,还有箱子里各种暗器,倒也能说得通。不过他应该死了吧?那山洞里都是骸骨,书和暗器也都没有拿走。” “可能吧。” 林言松神情复杂,拿扇子敲了敲自己的头,“现在的情况,真是越来越扑朔迷离了,从来没有这么头疼过。” “慢慢来吧。” 宁鸿轩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本书怎么办?” 向石犹豫,“要不要告诉沈北涣?” “暂时不要,以他那个冲动的性子,没人看着,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呢。” 苏清韵摇摇头,将书收起来,“这本书先放林公子那吧,江湖中的事,你比我们清楚。” 林言松应声。 “温沉和云谦呢?” 桓誉这才发现这两个人不在。 林言松解释,“在盯梢孙家呢,那乔五去了孙家,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这件事疑点太多,众人猜测也多,但都没有个根,说到最后反而把自己给绕糊涂了。 没有办法,只能暂时如此了。 男子一间房,女子一间房,这一天下来也累了,是该休息了。 谁知第二天早上,就听到了一个消息,大感震惊,许久才回过神来……孙家被灭门了。 第233章 自作孽不可活 孙家上上下下一百余人,全部被灭口。 原本奢华的孙府如今满是血腥味,墙上牌匾上还有地上仍旧残留着许多血。 报案的是更夫,被那浓郁而恶心的血腥吸引,看到差点没吓坏,之后官府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据说灭口的手段很狠绝,几乎都是一剑封喉。 仵作却觉得奇怪,这上下那么多之中,只有一个人不是死于一剑封喉的,而是被砒霜毒死的,这个人是孙府老爷孙道,被毒死之后又被一剑封喉。 更奇怪的是,这孙家墙上用血书写着“杀人偿命,替天行道”八个字,触目惊心,不禁让人怀疑是不是仇杀。 说来也确实很蹊跷,孙家厅堂里贴着一张又一张的书信,都是控诉孙家为非作歹的证据。 其中包括当街强抢民女;当众寻衅滋事;挑拨是非,闹出了人命后来却被无声无息地压了下来;与奸商勾结,诈人钱财;挟持官府,仗势欺人;身为官员,但鱼肉百姓,整日就想着如此刮油脂;更令人骇然的是,前不久孙家立下的大功,平定关中叛乱,根本就不是孙氏父子平定的,他们不过是抢占了别人的功劳。 这个人曾是落魄家族的子弟,在官府谋了差事,足智多谋,却遭到孙家嫉恨,派出追兵追杀,目 前人已经失踪了。 事发则震惊天下,很快不仅关中街头巷尾都知道了,连京城都有所耳闻,罗蝉司想瞒也瞒不住了,刑部的人已经动身启程,前往关中了。 这场灭门惨案,势必会掀起腥风血雨。 此时的孙府门口围满了人,大家都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这孙家下场虽凄惨,但却鲜少有人真正同情。 “死了好啊!真是大快人心,从此关中就不用再受这等无赖流氓之辈欺侮了,京城百姓也能免受其灾!” “不知道是哪位大侠为民除恶,真得好好去谢谢他!” 林言松换了一件黑色衣裳,省得出入这种地方,把白衣裳弄脏了。 他和温沉,云谦站在人群后面,听着百姓的议论,心道这孙家看来平日里也不积德,死得那么惨,也没有人同情,说些好话。 啧啧,自作孽不可活啊。 “哎,大娘,听说孙府所有人都是被一剑封喉的是吗?” 林言松决定先找个人探探口风。 大娘见他们几个风流倜傥,俊美温润,已是笑开了花,“没错没错,官府刚刚已经来过了,我们都听到了,就是被一剑封喉的。哎三位公子我跟你们说,我跟仵作熟,他还说那孙道是死于砒霜中毒!” “哦,是吗?” 林言松若有所思, “这就很奇怪了,死因竟然不统一,这有点不像灭门啊。” “有什么不像的。” 大娘呵呵一笑,“您是外地来的吧?肯定不知道这孙家的恩怨啊,说不定那孙道就是被他儿子给毒死的。” 温沉惊讶,“真的假的?” 大娘见他们来了兴致,缓缓道来,“也不是不可能哦。孙无易,就是那个儿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霸占孙家全部家产,供自己一人享受,对了今天他们还要去京城呢,到了京城更加繁华,那孙无易指不定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云谦点点头,“言之有理。对了,大娘,您觉得这件事会是谁干的?” “这个嘛,可能是江湖中人。” 大娘一本正经地说,“毕竟,一夕之间灭门,还留下了对方致命的证据,若这件事没有发生,那孙道今天就是京城的大官啊。可如今这事发生了……” 大娘忍不住嗤笑,“这简直是打京城的脸,让全天下笑话。” 林言松挑眉,似笑非笑,“可不是吗?一个即将启程,担任京城大官的地方土豪,声名是假的,功劳也是假的,只不过是借别人的势罢了。这样的人居然都可以进京,好一个弥天大谎,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大娘重 重哼了一声,“世道向来都是如此,自古以来,多的是这等肆意妄为的人,却很少愿意为名除害的英雄。” 云谦沉默片刻,“那官府呢?难道也是受制于孙家的吗?” 大娘无奈地摇摇头,“三位怕是不懂这些事。官府在五年内已经换过六任县令了,之前的五任都是因为不顺从孙府,想要治理他们,要么被逐,要么被打,要么被诬陷,总之都走了,能留下命的都算是好的了。现任县令忍辱负重,可是也每天都战战兢兢的。” 林言松敛眉,“还有这种事情?这孙家的权势竟如此之大?” “是啊!” 大娘旁边的大爷苦不堪言,“这孙家什么本事都没有,害人倒是一流。祖上就是强取豪夺的土豪,到了这辈还是,不过就是出了个进宫当娘娘的女儿罢了,这个女儿又有个皇子,这孙家啊在关中就更加横着走路了。” 大娘挥挥手,“算了算了,别提那么晦气事了,今天可是关中百姓的好日子。这孙氏父子可算是死了。甭管谁干的,都是我们关中百姓的英雄。” “对了,会不会是昨天的那位红衣女子,我看到好像有个红衣女子进了孙府,那女子一看就知身手不凡。” “是吗是吗,快说说看……” 林言松三 人悄然离去,很快便回到了客栈,将事情大概跟众人说了一下。 至于幕后主谋,他们基本是已经确定了是郑归。 至于杀手,肯定有一个乔五。 “证据,那证据被公开了……” 苏清韵眉头微蹙,“怕是要牵连不少人,珠妃和齐王肯定不能避免。” 林言松喝了口水,“那所谓证据上到底写了什么,我们暂且还不知晓,但是想必再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官府找上来,我到时候再探问。” 宁鸿轩轻轻关上窗子,“现在关中看起来神清气爽,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苏清韵叹了一声,“确实是件为民除害的事情,不过这手段未免也太残忍了,孙家上上下下那么多的人,不可能全都是有罪之人,总会有无辜的。郑归这么做,实在是太毒了。” “那些人太谨慎了!” 温沉恨恨地拍桌子,“怕是子夜之后,我和云谦走了才动手。” 云谦也觉得有些遗憾,毕竟也是那么多条人命呢。 “难怪昨天云仙谷的人不多,我还在纳闷呢,若是云仙谷和郑归勾结,郑归应当会多派人手守卫云仙谷才是。” 丁香恍然大悟,“原来人都集中在了孙府。看来……自从郑归出现在孙府,他就已经打算执行灭门计划了。对吧小姐?” 第234章 再观望一会儿 苏清韵若有所思,点点头,“没错,他应该就是想赶在今天之前,将孙府灭口。即使没有我们后来在云仙谷发生的事情。掐这个时间点,他是想营造一种骇人听闻的大事吗?” “不,这件事无论什么时候发生,都足以骇人听闻,”宁鸿轩缓缓踱步。 “他是想惊动朝廷。说到底,这件事的性质就是灭口,而孙氏父子的行为堪称欺君之罪。再说,别忘了,关中孙氏是谁的后盾?” 苏清韵神情严肃,“齐王,所以说这个郑归其实与齐王不是一条道上的,相反,他们或许是对立的?” 桓誉又在擦拭着剑,随口说了一句,“会不会郑归和孙家有仇啊?” 宁鸿轩淡声,“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并不排除。” 白露托着下巴,听得甚是头疼,“我们猜测这郑归是郑国的皇子,那他为什么要跑到宁国来?除了寻继冰草救命之外,又为什么要干涉孙府的事,一经公开,齐王的前途基本上遭毁……” 她唉声叹气,揉着太阳穴,“这个人太奇怪了。” 宁鸿轩陷入沉思,神情越发严肃凛然。 苏清韵看向宁鸿轩,按了按他的手,眼神温柔宽和。 宁鸿轩微微一笑,“没事的。” 可是他的笑容却不是那么真。 苏清韵知道,宁鸿轩在怀 疑什么。 若是郑归真的是郑国的皇子,在宁国出没也就罢了,却又做出这种轰动之事,这件事直接影响齐王,将手伸到了宁国宫廷,怕是他的目的很不简单。 这个人的野心或许很大,眼光或许很长远,甚至看到了整个宁国。 她倒茶的手忽然顿了顿,“想必过不了多久,太子便会卷土重来了。这会不会就是郑归的目的?” 林言松眯了眯眼睛,“我让人调查过京城,之前的消息是皇后已经出了冷宫,但是太子还没有出来,文武百官各执一词,皇上踌躇。这件事暂且没有下文了。不过苏小姐说的是,此时正是太子的好时机啊。” 宁鸿轩轻声说,“太子和郑归……我们所做的一切假设都是建立在郑归真的是郑国皇子的基础上,若真是那样,恐怕江家也难逃关系。” 他话音一落,众人寂静。 “江家……” 苏清韵端着茶盏,思虑萦绕她,“太子的背后正是江家,所以江寒到最后还是不得不支持太子。” 林言松耸了耸肩,“毕竟太子也是他江寒的侄子,纵有血海深仇,血脉相连又岂是那么容易割舍的?” 宁鸿轩摇摇头,“现在江家大权基本是落到了江寒手中,江寒未必乐意。” 众人又再次陷入沉默。 宁鸿轩抿了 一口茶,“我料想的没有错,京城江湖和战场绝对有牵连。接下来,就是待考证的时候了。” 忽然有人敲门,是云谦。 温沉连忙拉着他,追问,“你可算来了,怎么样?付水南什么消息?” 云谦气喘吁吁,喝了口茶,摆了摆手,“关中的不明势力消失了,此时都集中到了云仙谷,估摸着就是在炼药。幸好我们昨日去探过云仙谷了,免了后患之忧。现在的云仙谷已经封闭,森严壁垒,无懈可击,进都进不去,而且纵使进去了,那也是犹如被网之鱼,插翅难逃。” 林言松沉声,“所以郑归来关中的目的就是这两个,灭门孙府和云仙谷炼药。前者的目的尚且不能确定,但是后者是为了解毒,活命。” “还有派去江南调查的人已经回来了,说江南郁州城确实有户姓郑的人家,也是茶叶商人,不过十年前早就死了。” 云谦将书信放在桌子上,拍了下桌子,“对了,桓誉,临仙茶庄的人在暗中搜寻你,要继幽草,追天索还有你的命。我们猜的是对的,临仙茶庄的确背靠郑归。” 桓誉不以为意地“哦”了一声。 “恐怕郑归的势力远远不止这个,”宁鸿轩转动着茶盏,看着清色的茶水,却怎么也喝不下去。 “他对宁国很 了解,似乎他的谋划从很久就开始了。” 苏清韵眉头紧锁,感觉总有些东西挡在眼前,她咬着指甲,回想起与郑归在点星镇相遇的局面。 宁鸿轩拉着她的手,拿手绢擦了擦她的指甲,轻声说道,“不要咬指甲,不好。” 苏清韵怔然,“嗯”了一声,她欲言又止,“我觉得这一切,包括让我们知道,透露自己的身份,好像都在郑归的掌控之中。他……真的是一个让人看不透的人,一个让人越是琢磨越是觉得混乱的人。” 一屋沉静。 “棘手啊棘手,原本是调查继幽草和继冰草,查到了云仙谷,又查到了郑归,接着是孙家,结果孙家这事还事关朝廷,莫名其妙地,弯弯绕绕又回到了江家身上。” 向石率先打破寂静,摩挲着下巴,感慨万千,“王爷不在的这些时候,居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林言松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说不定这就是阴谋。对方肯定知道朝中最难解决的是秦王殿下,所以先将秦王殿下解决了,其他的人和事情可就容易多了。” 苏清韵点点头,她认同这个观点。 “不管怎么说,再观望一会。” 宁鸿轩放下茶盏,“明日我便启程去边城军营,我有预感,可能到时候查出的真相,还是与郑 归有关系。” 也该走了,这儿不能停留太久,更何况军营那边再迟就要回京了。 云仙谷重地,弥散着药草香的房间,一身黄衣华服的公子正打坐,陆原立于一旁,身形挺拔,一言不发。 乔五负手而立,腰佩宝剑,不久之前沾了鲜血的宝剑,此时寒光洁净而凛冽,若冰一般。 她监督着一个人在药柜子那走来走去地取药,这个人说来也不是什么新朋友,他名叫韩桦,齐王府的谋士。 乔五态度很恶劣,虽然不说话,但是那眼神凶恶,令人生惧。 另一旁的沈西风和赵期更是不敢说话。 郑归缓缓睁开眼睛,眼神幽深漆黑。 陆原连忙扶着公子起身,郑归摆摆手,起来之后,理了理衣袖。 “公子,信。” 陆原手中不少信件。 “你说吧。” 郑归没有接过信,而是直接让陆原转告。 陆原应声,“是,公子。这封信是秦先生寄来的,他已经知道了您将天容坊铸的剑转赠给他人的事了,秦先生很生气。” 郑归轻笑一声,擦了擦手,“告诉秦先生,事后我亲自去向他赔礼道歉。” “公子,为何要将剑给苏清韵?” 乔五似乎有些不悦,“她将剑给了林言松,摆明就是为了逼您出来,也不知道他们背后在搞些什么?” 第235章 空穴来风 郑归不怒反笑,“看来一直以来是我低估了这些江湖中人和这位苏大小姐,当然还有秦王殿下了,他们的本事比我想象中的要大一些。不过他们到底能走到哪一步,能否跟上我的步伐,就拭目以待吧。” 乔五不懂,似乎还要追问。 陆原咳了一声,看了她一眼,朝她摇摇头。 乔五无可奈何,只好作罢,心中憋着气。 反正伴君如伴虎,殿下的心思他们压根也猜不透。 “小五,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带着韩先生来关中,而不是芳月吗?” 郑归神色清明,一边点着熏香,一边询问乔五。 他这话一落,乔五下意识地紧张,而陆原的心“咯噔”一下。 “回公子,小五不知。” 乔五捏紧拳头。 郑归将剩下的香烛给了沈西风,微微一笑,道一声沈谷主,随后不急不徐地走向炼药池,瞥了一眼乔五,“真的不知吗?不要跟我装傻。” 乔五的脸一阵青一阵红,“公子……” 沈西风和赵期默默看着,心想真是一物降一物,这位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五姑娘在郑归面前竟如此吃瘪。 可不知这个世上有没有人能降伏这位只手遮天的七殿下? “灭了孙家,是我对江寒的警告;让你出手,是我对你的警告。” 郑归气定神闲地品着茶,看着炼药池中的药草,“当然你武功 很高,是来关中的不二人选。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不要妄动心思,尤其是儿女情长这一块,耽误事。” 乔五柳眉横竖,“是叶兰意说的?公子,没有那回事,您别听她胡说八道!” 郑归淡笑一声,“空穴来风。” 乔五脸色铁青,话中带着气,“公子当真就这么信任叶兰意?我看她和江寒走得挺近,公子怎么也不提醒她注意儿女情长?” “小五!” 陆原慌忙喊她一声,警告她不要再说了。 乔五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脸色惨白,“公子恕罪,小五只是一时气话。” 郑归笑得云淡风轻,“无妨。叶兰意虽善于伪装,是绝佳的间谍,理应割舍情感,但江指挥使亦是人中龙凤,也说不准呢。你的忧虑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会让她注意的。” 乔五不屑地哼了一声。 “不过你,”郑归将茶盏递给陆原,看向乔五。 “这次便算了,是为警告,下不为例。若是再让我知道你对不该的人动了不该的心思,小五,可就怪公子心狠手辣了。” 乔五的心七上八下地在跳着,脸色大变。 郑归叹了一声,“既然当初做了杀手和间谍,就该明白,感情这种东西必须割舍掉,否则只会让你堕入深渊。道理你也都懂,多说无益。” “是,公子……” “陆原,还有谁的信 ?” 陆原回过神来,拆开另一封信,“这个是临仙茶庄魏闻夜的,他说没有找到桓誉,自愿请罚。” “恐怕桓誉还藏身关中呢,啧,说不准。” 郑归摇摇头,“罢了,让他经营好临仙茶庄吧。下次去江南,我会路过的,让他随时备着‘天洗碧’和‘舒雪’。”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发出清润的笑声,“尤其是‘舒雪’,多日未品,甚是想念。” “是,公子。” 陆原牢记在心,“下一封是……江寒的。” 郑归扬眉,笑意很深,“江指挥使心急得很啊,距离孙家被灭门这才多久的功夫,这么快就来兴师问罪了,不愧是罗蝉司,不愧是江寒啊。” “他问公子为何跟说好的不一样?公子不是说要给齐王一个机会吗?” 陆原转述江寒的话。 郑归抬手,陆原将信递过去,郑归细致地看了一遍,越想越觉得有意思,“我甚至都能想象出江寒是以什么样的表情和什么样的心态写下的这封信。笔走龙蛇,肆意潇洒,江指挥使的书法甚是不错,值得我学习。” 郑归悠哉游哉的,似乎真的在研究江寒的字了。 陆原拆开另一封京城线报,“公子,线人说,现在京城的风向已经变了,皇上大怒,齐王这回面临的是真正的声誉危机。” 郑归专注地看着信,“江寒啊 江寒啊,好好听从我的难道不好吗?非得与我一比高下?齐王,呵,想要扳倒齐王简直轻而易举。您说是吧,韩先生?” 韩桦心在不焉地挑着药草,忽然被郑归点名,他心猛地跳了一下,“是,公子。齐王殿下的弱点太多了,不是可栽培的良才。” “看吧,连韩先生都这么说了,如此简单的道理,江寒居然不懂?” 郑归被气笑了,“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居然还能留下致命的证据。心虽然狠,但做事不够谨慎,虽然容易掌控,但一点意思都没有,而且到底也是个祸患。” 他摇摇头,放下江寒的书信,“扶持齐王,太没有必要。” 筛选着回信过后,郑归有些累了,沈西风和赵期连忙带着郑归去不远处的房间休息。 陆原出门前,郑归忽然出声,“给你一柱香的时间。” 陆原一愣,随即郑重地向郑归抱了个拳,“多谢公子。” 他悄声离去,郑归闭目休憩。 炼药堂中,乔五在抱剑沉思,韩桦在堂前磨药草,沈西风和赵期已经离开了。 乔五在想着林言松的事情,完全没有注意到陆原。 韩桦见陆原忽然过来,吓了一跳,“陆公子。” 陆原沉声,“韩先生不必慌张,我只是想问您一个问题,芳月……她在齐王府还好吗?” 韩桦一怔,很快就意识到了芳 月本姓是陆,陆原也是姓陆,这二人应该是亲人。 “无事。” 韩桦松了口气,“芳月姑娘冷静机智,就算是遇到困难也能化险为夷。” 陆原点点头,沉默片刻,又问,“在齐王府,没有人欺负她吧?” “那也要有人敢吧?” 乔五冷笑一声,抱着剑过来了,“你那位妹妹什么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表面安安静静,云淡风轻的,实则心眼里全是在琢磨怎么阴人,话说这种的就叫做腹黑吧?” 陆原面色不悦,“这个描述说的应该是你吧,林小姐?你被公子教训了,可别把我气撒在我和芳月身上。” 乔五哼了一声,两个人争锋相对。 韩桦咳了一声,缓和一下气氛,“芳月名义上好歹也是晶和宫娘娘的贴身宫女,虽到王府做了雪姬的丫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芳月只是珠妃娘娘派来监视雪姬的。整个齐王府,连齐王殿下都要留芳月些情面,自然没有人敢欺负。” “是吗?我看那雪姬夫人就敢啊。” 乔五吹了吹细长的手指,神色不屑。 陆原看向韩桦。 韩桦艰难地点点头,“雪姬看芳月不顺眼,不过她伎俩拙劣,根本就不是芳月姑娘的对手。陆公子放心吧。” 妹妹什么性格,陆原是清楚的。 虽然想念,不过也见不着,只能通过韩桦,多多知道一些了。 第236章 欺君之罪 孙家灭门的消息传到了京城,一时之间,满城风雨,甚嚣尘上。 诚如郑归所说,江寒已经后悔当初选择了齐王了,早知道这个人以及他背后的人这么靠不住,还不如选个没权没势的闲散王爷呢。 “江指挥使,稍安勿躁。” 程妙音素手白皙,给江寒斟了一杯酒。 她手腕上佩戴着银铃手镯,举止之间,叮当声响,清澈悦耳。 她佩的香中似乎有兰花,宁雅清心。 若是平常,江寒完全可以静下心来,焚香品茶听曲,可是事到如今,他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些声音与这些香,只会让他觉得烦躁。 程妙音微微一笑,将银铃手镯,叮当响的环佩还有香囊都给摘下,放在一旁,随后又换了燃香。 江寒看着她做完这一系列事情,神色复杂,“叶姑娘。” 程妙音稍显惊讶,笑了一声,款款走来,坐在他对面,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江大人怎么忽然唤我叶姑娘了?这倒是让我有些不习惯。” 江寒怔然片刻,似乎才回过神来,嘲弄地笑了笑,摇摇头,“是我冒犯了,妙音姑娘。开门见山吧,殿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殿下怎么想的,”程妙音轻啜一口茶,若无其事。 “江大人应该知道吧?毕竟合作之初,殿下就已经诉明了条件与要求。 我知道江大人缘何生气,可是这也是殿下的警告,或者说是提醒。” “提醒?” 江寒闷了一口酒。 程妙音语声轻柔,“齐王没有让人心悦诚服之徳,也没有文韬武略之才,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不是良善之辈,若是他登顶皇位,政,权岂不就是个笑话?这可不是殿下想要的。” 江寒呼吸沉重,又闷了一口酒,“那你告诉我,殿下想要什么?太子登位吗?” 程妙音给他满上,“殿下想要什么,我并不完全知晓,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殿下不想要宁国成为一个笑话,他想要海晏河清,山水太平。” 江寒嗤笑,显然不相信,“又何苦说这些漂亮话呢?夺权谋位罢了,不必粉饰。不要齐王要太子,偏偏是太子,我看殿下是想将整个江家都控制在手吧?” “江大人,齐王的把柄太多了,无帝王之才。” 程妙音巧笑倩兮,“是,殿下是答应了你,给齐王一个机会。可是事实证明,齐王不是个当皇帝的料。其实这些事情江大人心里也是清楚的,不是吗?” 江寒捏紧了拳头,指节发白,没有说话,一个劲地灌酒。 不一会,一坛子酒已经没了。 程妙音无奈地挑了挑眉,起身正欲去楼上再拿一坛子酒上来。 江寒忽然拉住了她的 衣袖,两个人同时侧目,眼神对上。 “我想听琵琶,可以吗,叶姑娘?” 江寒眸色幽深,暗含痛苦纠结之意。 程妙音有片刻的失神,不过到底也是千挑万选的间谍,从失神到恢复优雅,也只不过眨眼的功夫,“自然是好的。不过还请江大人稍等,我去让人带壶酒上来,行吗?” 江寒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沉郁。 守在门口的叙绫忍不住往里面看,只见一袭黑衣的江寒背对着门,饮茶消愁。 程妙音敲了敲她的脑袋,低声说,“别闹啊,去带一壶酒上来。来的时候,手脚要轻,知道吗?” 叙绫不舍地收回视线,咕哝着,“知道了,姑娘。江寒长得那么俊美,我多看几眼怎么了?” 送走叙绫之后,程妙音将门关上,坐到帘子后面,调试着琵琶的音,“不知道江大人想听什么曲子?” “姑娘随意。” 江寒忧愁满身。 程妙音的手指划过琵琶,一段清冽的音响起,随后是她那仿若天籁的声音,“好。” 琵琶声凉,酒正温热,烧刀子,灼喉。 日上中天,阳光刺眼,殿前有一位大红衣裳的娘娘跪在地上,面容苍白,口干舌燥,已经快跪了两个时辰了,她身形渐渐晃动,甚是虚弱。 “天色异常,明明是隆冬时节,偏生艳烈阳光 ,上天也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啊,瞧我们尊贵的珠妃娘娘,膝盖怕是都跪出血来了吧?”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珠妃费劲地抬头看过去,只见一袭富贵奢华的黄衣华服,佩戴珠钗翡翠,皆是高贵之物。 女人容颜华美,眼神却骄傲轻蔑,气场尤其强大。 宫女们打了一把伞,且不说人了,就连这把伞都价值不菲。 这位正是不久之前才从冷宫中放出来的江皇后。 自从她放出来之后,珠妃还没去见过她呢。 “多年不见,皇后娘娘依旧风姿卓绝。” 珠妃的声音有气无力。 江皇后冷笑一声,“是吗?珠妃真的是这么想的?” 珠妃虚弱地吐出一个“嗯”字来。 江皇后打量着她,“过去那么多年了,丽妃和周淑妃没有了,唯独珠妃妹妹还守着晶和宫。哎,多年不见,这才见面,珠妃妹妹就是这么一副楚楚可怜,令人垂怜的模样。不过若是以前,想必皇上还会于心不忍,可惜啊……” 江皇后蹲下来,笑容阴冷,凑近了珠妃,“今非昔比了。孙家已经被灭口了,证据呈上,皇上大怒,你还以为你和齐王能够凭借皇恩逃脱吗?” 珠妃瞪大了眼睛,“皇后娘娘到底是何心思?” 江皇后捏着她的下巴,脸色忽然就变了,凶狠至极, “本宫告诉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在皇上耳边吹了不少枕头风,让皇上不要将太子放出来。想要除掉别人,要么自己干净,要么底细强大,很显然,你和你的靠山段位还不够。” 江皇后松开她的下巴,下巴已是被捏得嫣红,珠妃疼痛难忍,还没待她冷静过来,又是一个巴掌落在了脸上,她嘴角流了点血。 “这些是给你的教训。” 江皇后接过手绢,擦了擦手指,“卑贱的女人,不要妄图打本宫和太子的主意,也不要打江家的主意,否则本宫会让你痛苦百倍。” 珠妃既恨,又畏惧。 她到现在一口水都没有喝过,嘴唇干裂,喉咙有些疼,“皇后娘娘不必来奚落臣妾,见不到皇上臣妾是不会死心的。” “哼,”江皇后起身,姿态傲慢。 “想不到妹妹还挺固执的。不过本宫有必要提醒你一句,别白费功夫了,皇上是不会见你的。你也不想想,孙家犯的可是什么罪?” 珠妃眉头紧蹙。 “怎么?还需要我告知你吗?撒的是瞒天大谎,犯的是欺君之罪!妹妹可能还不知道皇上有多生气吧?没关系,一会你就知道了。” 江皇后一字一句地说,这些话就像蚂蚁一样钻进了珠妃的耳朵里,让她痛苦不安,仿佛跪在火海之中,浑身都在颤抖。 第237章 皇上的旨意 不一会,珠妃跪着的门打开了。 她脸色一喜,以为看到希望了,可是谁知出来的是陛下的大太监,高明,他脸色不太好,看起来还有些傲慢。珠妃强打起精神,自欺欺人,骗自己皇上心软了。 高明抱着拂尘,快速踱步到皇后身边,谦卑恭敬地行了个礼,“奴才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 珠妃看到这一幕,浑身血液冰凉,脸色僵硬得很。 江皇后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珠妃,得意地冷笑,“高公公不必如此客气,是皇上让你出来的?” 高明点头,“回皇后的话,正是。” 然后他看向珠妃,走近两步,随意而漫不经心,言语中带着轻蔑,“奴才奉皇上的命,让珠妃娘娘不用再跪了。” “真的吗?” 珠妃一喜,猛地抬起头来。江皇后啧啧摇头,嘲笑珠妃的天真无知。 高明紧接着说,“省得皇上一会出来,污了皇上的眼。” “这……” 珠妃脸色发白,连忙拉着高明的衣袖,“求求公公了,求求您帮我给皇上带一句话吧,我父亲和兄长被灭口一事背后必有蹊跷,他们是被冤枉的,肯定是有人想要整孙家,求求皇上念在往日的恩情上,能网开一面。” 高明甩开她的手,面上浮现过一丝不屑,“珠妃 娘娘请自重,孙家被灭门的事,皇上已经派刑部去亲自彻查了,有没有蹊跷,是不是被冤枉,到时候便知分晓。” 江皇后嗤笑,“珠妃妹妹,你怎么还有脸提孙家的事?本宫告诉你啊,若是有幸见到皇上,你最好乖乖认罪。孙家作恶多端,证据确凿,还企图将齐王扶上太子之位,你们之间往来的书信,可也在那些证据之中哦。” 高明冷眼旁观。 “不是,不是的!” 珠妃用力摇头,眼中掺着泪水,“不是的,绝对没有这回事!都是假的,假的!” 江皇后反问,“假的?” 她笑得甚是嚣张,“皇上已经比验过字迹了,确实就是珠妃妹妹的。妹妹写得一手秀丽的簪花小楷,咱们宫中你一人独秀。哦对了,还有齐王,他也逃脱不了干系。” 珠妃瞪大了眼睛,“不是,这件事跟齐王没有关系!一定是假冒的,一定是谁看齐王得势,想要扳倒他,肯定是这样的!皇上,冤枉啊……” 珠妃情绪有些激动,忽然开始大喊,高明嫌弃地让人捂住她的嘴,“还请珠妃娘娘不要在这里生事,如今殿前许多大人们都在与皇上商讨国事,若是皇上发怒,珠妃娘娘担当得起吗?” “珠妃妹妹,如果本宫是你啊,此时就应该乖 乖地待在晶和宫,青灯古佛为伴,焚香拜禅,好好地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和洗净不该有的杂念,然后安心地等待着皇上的处罚。” 江皇后故作换位思考,情不自禁地哀叹一声。 珠妃被捂着嘴,对方的劲明显很大,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宫女惊鸿连忙将主子扶住,“皇后娘娘,您就饶了珠妃娘娘吧,娘娘已经在这跪了两个时辰了,一滴水都没有喝,一点东西都没有吃。” 高明看了眼江皇后,江皇后轻笑着挥挥手,那些人松开了珠妃。 江皇后挑眉,看向惊鸿,“你就是珠妃的贴身宫女?” “是,奴婢叫惊鸿。” 惊鸿提心吊胆,不知道这江皇后想做什么。 “倒是个美貌姑娘,”江皇后衣袖飘飘,笑容别有深意。 “不愧是珠妃妹妹看中的宫女,细皮嫩肉,肌肤胜雪,就是不知道……这样的身子到了影庭,受得了受不了?” 惊鸿一惊,连忙磕头,“娘娘饶命啊!” 江皇后笑了笑,没有说话。 珠妃浑身都使不上力气,脸色苍白憔悴,看向皇后的眼神却格外愤怒恼火。 宫中有三处凄厉之地,一个是冷宫,是幽禁妃子的地方;一是地狱牢,因其太过神秘,除了罗蝉司和皇帝,鲜有人知;最后就是这影 庭了。 犯了错的宫廷女子,能免于一死的,下场都是被关押到影庭这个地方。 在影庭,这些人都是奴隶,整日脏活苦活,动辄就被打骂。 基本是被关在影庭的,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怎么?这就叫血债血偿,一报还一报。” 江皇后在阳光下欣赏着自己刚刚做好的指甲,蔻丹红得甚是艳烈,尤其像血,“珠妃妹妹想必应该记不得金铃了吧?昨夜本宫又做了梦,梦里梦见一片红色,你知道吗?血的颜色……” 江皇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说,“梦里金铃一遍又一遍地问本宫,为什么还不替她报仇,为什么还不?金铃啊,妹妹当真不记得金铃是谁了?” “臣妾不知,臣妾不知……” 珠妃使劲摇头。 江皇后扬眉一笑,“好,不记得也罢,妹妹只需要记得惊鸿会是跟金铃一样的下场便可了。” 惊鸿仿佛失了三魂六魄一般,此时像一个纸片人一样,甚是令人怜惜。 而珠妃更是面容凄惨。 江皇后看她们主仆二人这般失意的模样,越是惨,她越是得意。 她起身,喟叹一声,“风水轮流转,世道无常,朝廷更是风起云涌,一刻都不曾太平过。妹妹身处漩涡之中,早就该明白这个道理。” 一山更比一山高,没有 什么是绝对不变的。 江皇后留下一个嘲讽的笑,转身离去,衣袂飘飘,颜色格外张扬,灼伤了珠妃和惊鸿的眼。 宫女撑着伞,跟在江皇后后面,迎面正与仓皇而来的齐王撞上。 宁鸿奕一愣,紧绷着张脸,似乎很不情愿地行了个礼,“皇后娘娘。” 江皇后“嗯”了一声,“齐王殿下还是快快去劝劝你的母妃吧,珠妃妹妹固执得很呢。” “是,本王此行来正是为了这个,不劳皇后娘娘挂念了。” 宁鸿奕见她言语姿态很傲慢,心中来火气,然而却又只能憋着。 “时辰也不早了,珠妃娘娘请回吧。” 高明冷冷地说,“还请珠妃娘娘为我们考虑考虑,这是皇上的旨意。” 珠妃犹豫再三,最终坚定地跪在地上,“公公请回吧,见不到皇上,本宫是不会起来的。” “母妃!” 宁鸿奕匆匆赶来,扶着珠妃,“您先起来吧,小心身子受不住。” 高明抬了抬拂尘,“正好齐王殿下来了,劝劝珠妃娘娘吧,这是皇上的命令,珠妃娘娘配合一些,也省得让我们奴才为难。” 宁鸿奕不悦地看了一眼高明。 “母妃……” 珠妃以泪洗面,摇了摇头,说的还是那句话,“皇上不出来,臣妾就不起来。臣妾一定要等到皇上。” 第238章 痴人说梦 高明进殿,将话传给了皇帝,他面容严肃而阴沉,冷笑一声,“不知好歹,既然如此,她想跪就跪着吧,朕看她能跪到几时!” “是,皇上。” 高明没有片刻犹豫,将话传到了珠妃那。 珠妃闻言,脸色煞白,心情悲凉,怎么多年来的陪伴,换来的就是这个吗? 都说伴君如伴虎,可是这么多年,她也都熬下来了,原以为再不济皇上对她也会有些怜悯之心,可是…… 原来真的是她多想了。 君心难测,无情最是帝王家。 “珠妃娘娘,您请随意。” 高明丢下一句话,三分同情,七分嘲弄。 宁鸿奕眉头紧皱,“母妃,咱们先回宫吧,回宫再商量对策。您放心,一定有回旋之地的,父皇不会真的那么狠心的!” 珠妃摇头,笑容凄惨,“奕儿,帝王之心,如何揣测呢?母妃相伴左右,这个时候,他不也是照样没有出来吗?” 宁鸿奕心情烦躁,“母妃,您到底要跪到什么时候?” 珠妃抓着宁鸿奕的手,“奕儿,你也跪下,你要相信自己是无辜的,这肯定是别人的阴谋,想要对付我们!等一会你父皇出来的时候,你赶忙去说自己是被人陷害的,皇上一定会心软的!” 宁鸿奕不太情愿,却还是被珠妃拉着跪下了,“母妃,父 皇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你这孩子,什么意思?” 珠妃瞪着他。 宁鸿奕叹气,“当初江家祸乱,父皇是这样对付江皇后和太子的?这回,事情闹得这么大,母妃,除非贵人相助,否则我们真的逃不了惩罚的。” “什么!” 珠妃不甘心,“那江寒呢?” 宁鸿奕连忙“嘘”了一声,“母妃,你声音小点!这件事我肯定要找江寒问个清楚的,这件事的背后不知道到底与江寒有没有关系!” 提起江寒,他一肚子火气。 当初是他提出要合作的,可是事情发展到现在,江家如日中天,而齐王府却总是在倒霉。 这不禁让宁鸿奕怀疑江寒找他合作的真实目的。 殿中,九五至尊居高临下地环视了一圈下面的文武官员。 “朕给你们三天时间,把那个真正平定了关中叛乱的人给朕找出来,否则整个兵部都给朕走人!” 兵部尚书颤颤巍巍地领了命,“是,陛下。” 皇帝冷哼一声,“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谁都逃不了干系。你们现在可知天下都是怎么笑话朝廷的?你们一个个,都出去听听,丢人现眼,亏得你们还是朝廷高官!” 百官不敢言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皇帝气得摔了杯子,“朕 的朝廷是没有人了吗?居然让这样的畜生来进京?荒唐之极!” 百官下跪,齐声劝说,“陛下息怒。” 其中最害怕的就是工部尚书朱景荣了,当初是他大力推荐孙氏父子进宫的,此时这事轰动天下,是为天大的丑闻。 他更是难逃一罚。 “陛下息怒。” 高明叹了一声,让奴才快把碎片都收拾了,“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皇帝的气从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到现在不仅没有消,反而越发强烈。 他将堂上的奏折全部扫落在地,“这件事,交由刑部和罗蝉司一同处理,朕不管别的,朕只要知道那些证据是谁收集的,以及幕后杀手是谁。若有求情者,朕一律不客气。高明,将口谕传给江寒,让他派人去协同刑部调查,其余人,退朝!” “是,陛下。” 皇帝看了眼跪着的官员,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朝散了,官员们畏惧这天子威严,连忙也告退。 众人一出去,便看见了跪在地上的珠妃和齐王。 各怀心思,有人欢喜有人愁。 朱景荣无奈地摇摇头,看都不看珠妃和齐王,快步离去。 皇上现在在气头上,他可万万不能往枪口上撞。 况且,他自己尚且自身难保了,又如何去拯救别人呢? 珠妃眼睁睁地看 着朱景荣故作冷漠地离开,起初的希望此时全部坠落。 一路下来,竟没有人肯为他们驻足片刻,就连一句话,都不敢跟他们说。 宁鸿奕握紧了拳头,恨意油然而生。 那些人之中,多的是平日里谄媚讨好他宁鸿奕的,如今却仿若陌路? 他忍不住嘲弄地勾起嘴角,果然是朝堂,比天下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势利。 “老奴奉劝珠妃娘娘和齐王殿下,皇上已经走了,估摸着现在已经到凤仪宫了,二位也请走吧,这套不管用。” 珠妃按着宁鸿奕的手,很固执。 “那就请自便了。” 高明无奈地摇摇头,心道真是自不量力啊,还以为服软,皇上就会心软吗? 罗蝉司内,兵卒在集中训练。 江寒领了皇帝口谕,点了点头,“知道了,明日我就启程去关中。公公还有什么吩咐吗?” 高明看了眼四周,江寒漠然扫视,示意尤南。 尤南将人遣散,自己也出去了,将门带上。 “好了,现在公公可以说了。” 江寒漫不经心地到了两杯茶,一杯给自己,一杯给高明。 高明没有要茶,苦口婆心,态度很是尊敬,“世子,奴才还要给皇后娘娘带一句话,娘娘希望世子能够在皇上耳边说些太子的好话,就当是娘娘求世子了,看在姐弟情谊的份 上。” 江寒抿了口茶,没有说话。 高明欲言又止,也看不透这位江家世子到底什么想法。 “如今是在罗蝉司,公公不必唤我世子。” 江寒面容冷肃。 高明连忙应声,“指挥使大人。” 江寒沉声,“至于皇后娘娘的请求,你去回她,让她放心吧,好生休养身子,我自有分寸。” “是,”高明犹豫片刻,说。 “指挥使大人,珠妃和齐王此时都跪在清政殿前,珠妃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还不死心。” 江寒哼了一声,“想跪就让他们跪吧。” 高明现在大概也能知道江寒是什么样的心情,恨铁不成钢,还是后悔? 将时机给了齐王,可谁知这个齐王却太不争气了。 “指挥使,那齐王那边……总要有些交代吧,万一逼急了,他反咬我们一口。” 江寒眼神微冷,“没用的东西,到底也不是可塑之才!就这样,还妄想比肩秦王,甚至超越秦王?真是痴心做梦。” 高明藏起窃笑,“是啊,江大人,不妨就……太子吧。” 江寒看向他,面无表情。 高明连忙赔罪,“江大人息怒,这并非老奴的想法,皇后娘娘和文安公大人都是这么说的。” “行了,我都知道了,”江寒将杯中茶水当作酒,一饮而尽。 “你先下去吧。” 第239章 与我无关 这便是郑归要的效果。 孤立无援。 江寒也明白了,从一开始,他对郑归提出的条件就注定不可能成功。 不想让太子继位的,在整个江家,恐怕只有他。 尽管他此时手握江家至高权力,也依旧无可奈何。 屋子里阴暗,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江寒闭目沉思,眉头紧皱。 沉重的吐气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明显。 他给过齐王机会了,可是照目前的情况来说,已经是回天乏术了,没有再重来的机会了。 软肋太多,不够谨慎,弱点偏偏又如此致命。 真不知该感慨郑归手段无情,还是该感慨宁鸿奕天生没有帝王命? 江寒睁开眼睛,或许他从一开始真的看错人了。 他赌气般地将杯子给摔了。 快马加鞭,抵达文安公府。 若是往常,江昭会在书房里看书,不过今日,他在花园里慢走。 “叔叔。” 江寒恭敬行礼。 江昭摆摆手,“江寒来了?这个时候,你忽然来找我,看来事情还不小吗?” 江寒随在他身后,“我来找叔叔,为的是什么?想必叔叔心中是知道的。” 江昭微微一笑,折了一只梅花,递与江寒,“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忍。叔叔知道,当年太子供认你藏身之处,害你命悬一线 ,你怀恨在心。但是你要为长远想想,立了太子,他有权吗?今非昔比,你已不是当年那个江家世子了,而是罗蝉司的指挥使,力挽狂澜,救江家于倾颓之时的英雄。到时候,大权还是落在了你的手上。” 腊梅色彩明丽,香气袭人。 江寒低头看着花,“我是气齐王没用,看来还是我高估他了,原以为能把他推到秦王那个高度的。” “这场赌约,他赢了。” 江昭似笑非笑,“后生可畏啊,郑国的七殿下,好本事。都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了。明明是郑国的人,却偏偏对宁国如此了解。”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 江寒眯了眯眼睛,“他从很久之前就打宁国的主意了,又是自小长于宁国的,能死里逃生,还建立了自己的罗网,手段焉能不厉害?” “受制于人,”江昭看向江寒。 “感觉如何啊?” 江寒沉默片刻,“可是叔叔,江家要起来,只能受制于人,否则就是一条必死无疑的不归路。当初是郑归主动找我,我们别无他法。说起罗蝉司,人人畏惧,可是叔叔您又不是不知道,那罗蝉司内部被秘密安插了多少郑归的人……” 江昭若有所思,“你已经成长了,借用郑归的势得到了如今的地位。 不过你没有到一定的高度,依旧被郑归的阴影笼罩着。没有关系,你要相信自己,相信江家,总有一天可以实现你真正想要的,解开一切束缚。” 他的语声轻缓,带有诱导性。 江寒静默不语,意味深长地看着江昭。 江昭笑了一声,“江寒,你曾是泰安侯府世子,如今是罗蝉司的指挥使,深受陛下宠爱。若你是齐王那种人,郑归又为何对你百般顾忌?又是安插人手,又是秘密间谍的。” “叔叔何意?” 江寒皱眉。 江昭叹了一声,“很显然你不是齐王那种没有脑子的人,你是江寒,能让郑归谨慎的江寒。” 江寒没有说话,跟在江昭后面,视线落到了手中的腊梅花枝上,蜡黄色的花朵,玲珑喜人。 叔侄二人,走过花园,进了书房。 江寒坦然,“多谢叔叔提点了,事到如今,受制于人,不得不从。选择齐王是我的失误,白费一场功夫。齐王那边,我会处理好的。孙府灭门一事,还有那些证据,惹得皇上大怒,估计齐王府逃不过一场劫难。” 江昭从容随意地沏茶,“不是齐王府的劫难,是他们的报应以及下场。政治斗争之中,无法赢得最终胜利的,都是棋子。” “是,叔叔。” 江寒接过将江昭递来的茶。 江昭淡笑一声,“所以,你也知道下面该怎么做了吧?江寒,我们目前无能为力,还摆脱不了郑归,所以只能照他说的去做。你记着来日方长便是了。” “嗯。” 江寒点了点头,眼神晦暗不明。 他很清楚自己此时的境遇,郑归已经用这种手段阻了自己的幻想,齐王基本上已经与皇位无缘了,如今也只能暂时听从郑归的了,立太子…… 江寒沉着张脸离开文安公府,却在门口遇见了刚刚到的宁鸿奕。 宁鸿奕脸色很难看,瞪着江寒,不出所料,应该是来兴师问罪的。 江寒敛眉,看了眼周围,将人带了进去。 “江指挥使,您总得解释一番吧?” 宁鸿奕阴阳怪气地说,怒火中烧,火气看来不小。 听他这语气,江寒也甚感恼火,“解释?孙家做的事要我如何解释?” “这背后难道不是你在搞鬼?” 宁鸿奕拍案而起,指着江寒,面容狰狞,“江寒,当初你是怎么说的?现在呢,本王告诉你,这件事你必须给本王负责,否则别怪本王翻脸不认人,要是本王受罪,你也逃不过去,本王会将当时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父皇,你们江家谁都别想逃!” 尤南拔剑指着宁鸿奕,眼神凌厉。 宁鸿奕快气疯了,“好啊 ,真是放肆!一个打手也敢拔剑对着本王?” 江寒挥挥手,尤南收剑,站到江寒背后。 江寒冷笑,“怎么,齐王殿下这是要过河拆桥了?齐王殿下莫不是以为我江寒怕了你不行?齐王尽管去告,告到皇上面前,不妨试试,看皇上相信还是不相信?” “你!” 宁鸿奕捏紧了拳头,“江寒,你别逼我,否则两败俱伤,岂是好看的?” 他此时心里也慌了,除了那一封十万两银子的书信之外,江寒从未跟他有过书信交流,甚至从未交换过什么信物。 若是将那信交给父皇,怕是又要牵扯出十万两银子的事。 父皇在气头上,到时候怕真的偷鸡不成蚀把米,关键是父皇还那么信任江寒。 江寒面容清冷,“齐王殿下,首先我告诉你,孙家灭门一事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那是谁!” 宁鸿奕打断他的话,“本王不相信这事与你就一点关系都没有!” 江寒忍无可忍,“所以齐王殿下是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在我身上了?是我让孙家父子当街强抢民女的,还是我让他们横行霸道,鱼肉百姓的?亦或者抢占他人功劳,截断别人生路的?还有你们之间往来书信,也真是肆无忌惮,公然藐视皇权!这些难道都是我使唤他们的吗?” 第240章 名正言顺 宁鸿奕的脸涨得通红,“知道事情最多的就是你,不是你那是谁?” “齐王殿下与其琢磨幕后黑手是谁,不妨全力应付天子之怒,”江寒冷言冷语,此时他的耐心已经全部耗光了。 “毕竟证据确凿,不光是齐王殿下,珠妃娘娘,工部尚书,还有你们的党羽,这下子都免不得被查处。” 宁鸿奕脸色大变,“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本王命令你,给本王将这件事处理掉,否则……” 江寒眼神淡漠冷情,“否则如何?齐王殿下不妨给我出出主意,我该如何帮?想必殿下也应该听到风声了吧,皇上下令,不许任何人求情。” “你不是江寒吗?你肯定有办法的!” 宁鸿奕狠狠地拍了桌子,“若不是你要拉本王合作,谋取皇朝,孙家也不会被灭门,本王也不会落得这么个处境,你才是始作俑者!” 江寒嘲讽地一笑,“是啊,我确实是始作俑者,既然如此,齐王殿下就应该拒绝我的请求才是,何苦答应呢?” “我怎么知道……” 江寒冷笑,“是,谁都不知道会发生这件事!我也不知道,原来齐王根本就不是可塑之才,草包一个,早知如此,我还不如随便选一个皇子罢了,也好过在齐王殿下身上耗费的功夫与精力。” “你,江寒,你给本王再说一遍! ” 宁鸿奕拽着江寒的衣领,凶猛蛮横。 江寒的目光犹如冰凌,浑身都是杀气,他的手指按上剑。 “怎么?你还想杀了本王不成?” 宁鸿奕像极了亡命之徒,毫无畏惧之意,他就是断定了江寒不敢跟他动手。 他猜的没错,江寒放下剑,“齐王殿下的激将法,功力不到位。残害皇子的事,我自然不会干。若齐王殿下还想着同归于尽,那么我劝殿下,趁早放弃。还不如佯装后悔,说不定陛下还会于心不忍,放你们一条生路。” 宁鸿奕眼睛通红,“江寒!” “我们也曾合作过,虽然过程和结果都不尽如人意,可是齐王殿下应当也体验过一呼百应和风光的滋味了吧?” 江寒冷冷地瞧着他,“适可而止。” 宁鸿奕怒极反笑,“江寒,你给本王等着,本王不会放过你的!” 他放下狠话,摔门而去。 “他会不会做我们不利?” 尤南担心。 江寒摇摇头,闭目沉思,“他想玉石俱焚,其实不过是以卵击石,到最后倒霉的是他自己。” “指挥使,文安公来了。” 江寒连忙下座,“叔叔。” 江昭笑了一声,扶着他坐回位置,“齐王不服气,想来你也费了一番口舌,好好休息吧,我让人给你送些茶水点心过来。” 江寒揉了揉眉心,他已经有些累了 ,“多谢叔叔。” 在府上休息片刻,他便离开了。 回宫,落脚罗蝉司,吩咐明天去关中一事。 傍晚天黑的时候,有人传信来说,皇上有请。 正仪宫,皇帝处理朝政公事的地方之一,也是这些地方之中最清净的一个。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寒俯身。 “起来吧。” 皇帝放下朱笔,身后的大太监连忙将奏折给合上,递来一杯茶。 皇帝心烦意乱,也没有心思喝茶。 “江指挥使,知道朕唤你来做什么吗?” 皇帝神情严肃,不怒自威。 江寒亦是一脸严肃,“回陛下,属下猜是明日关中调查孙家一事。” “这件事你交代下去就是了,不必你亲自出面,虽然名义上是协同刑部破案,但是你们罗蝉司的目的是稳定关中百姓,不要再让他们往外传了。” 皇帝声音低沉,满是威严,“朕听闻,你刚才去了文安公府?” 江寒不卑不亢,“是的,陛下。属下去探望一下叔叔。” 皇帝“哦”了一声,“文安公一切可好?” “叔叔一切都好,属下去府上的时候,叔叔在花园里散步。” 江寒如实说,“闲散公侯的生活,叔叔很适应。” 皇帝轻笑,不过眼中却没什么笑意,“那就好,朕也可以放心了。对了,朕还听闻,齐王去文安公 府找你?江寒,可有此事?” 江寒点头,“回陛下,确有此事。齐王殿下想来让属下在皇上面前求求情,不过属下拒绝了。” “为何?” 皇帝追问。 江寒面色如冰,“陛下说过,不许人求情。况且这件事,轰动天下,证据确凿,属下无话可辩。” 闻言,皇帝甚是满意地点点头,“朕再问你,你觉得朕的这些皇子中,有谁可以堪当大任?” 这话中的陷阱太深了,江寒不得不小心翼翼。 高明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江寒。 “若是秦王没有失踪,秦王可以担起大任。” 皇帝端起茶盏,目光如炬,“可如今朕的秦王已经不见了,遍处都寻不得,江指挥使觉得还有谁呢?” 江寒略作思索,“那便是……太子罢。” “太子。” 皇帝轻啜一口茶,似笑非笑地将茶盏放下,“江指挥使,朕还是第一次在你口中说起太子。” “陛下,太子虽是属下的侄子,可属下也是就事论事,如今秦王生死不明,齐王又犯了那么大的错,其余皇子年纪和才能都不够,最后也只剩下太子了……” 江寒表情平淡,“太子名正言顺,想来这么多年的幽禁,他会有所改进的。” 皇帝挑眉,“那没有改进呢?” 江寒低眉顺眼,“如此,便再派先生教授,诗书礼仪,帝王之 才,这是对太子负责的。” “很好,江寒,”皇帝笑了一声。 “与朕心中所想,如出一辙。来人,赏赐江指挥使黄金百两。” 江寒郑重行礼,“多谢陛下恩赐。” 高明松了口气,甩着拂尘,向外传话,“赏赐江指挥使黄金百两。” 消息很快就由高明传到了凤仪宫,江皇后大喜,“我就知道小弟不会真的那么无情的,太子再怎么说也是他的侄子。” “娘娘,放心吧,约莫明天,圣旨就会下来了。到时候,太子殿下就自由了。” 江皇后很是欣喜,她已经开始偷偷让人翻新太子府了。 再说那边,宁鸿奕与江寒争论不得,怒火冲冲地回到了齐王府,一进府就去韩桦的房间里,将这个屋子还有书房都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有找到当初的两封书信。 宁鸿奕愤恨地将桌上那些笔墨纸砚都给扫掉。 墨水洒了一地,女子的衣角也沾了一些墨水。 玉姬愣了一下,见宁鸿奕如此愤恨,心中更加小心,“王爷在找什么?” “玉姬你来的正好,韩先生回乡探亲的时候,你记不记得他有没有说将两封书信放哪了?” 宁鸿奕急病乱投医,完全忘了韩桦走的时候,玉姬根本也不在场。 毫不意外,玉姬茫然不知。 宁鸿奕更是气急攻心,玉姬连忙扶着差点晕倒的他。 第241章 恃宠而骄 “素衣,快来扶着点王爷。” 玉姬流露出担心的神情,招呼素衣过来帮忙。 宁鸿奕心口堵得慌,看着这满屋子的混乱,吐了口血。 “王爷,王爷您没事吧!素衣,快去叫大夫!” 宁鸿奕昏迷之前,看到的依旧是玉姬不安与慌张的样子。 小厮刚忙过来,将人高马大的宁鸿奕扶回了房间。 玉姬手揪着手绢,左右走来走去,一半精力用来照顾宁鸿奕,一半精力用来看外面,大夫怎么还没有到。 这些,小厮都看在眼里。 心想,原来还是玉姬主子更通达情理,更关心王爷。 而有些人,恃宠而骄,有恃无恐。 “可算来了,大夫。” 玉姬连忙将张大夫迎进来。 张大夫俯身行礼,然后迅疾起身给宁鸿奕把脉看病,“王爷这是气急攻心,所以才吐了血。玉姬放心吧,需要静养。” 玉姬点点头,“那王爷这段时间,岂不是不能出去了?” 张大夫写药方,“尽量不要出去,若是……实在不得已的话,还是要记得气血通畅。” 玉姬接过药方,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宁鸿奕,叹了一声,“有劳大夫了,我会好好劝王爷的。” 张大夫又交代了几句,饮食起居方面需要注意的。 玉姬坐到宁鸿奕床边,看了眼药方,递给素衣,神情忧郁,“去抓药吧,快去 快回。” 素衣见气氛低沉,难得没有说些俏皮话缓和气氛,“我现在就去兰药堂。” 玉姬替宁鸿奕掖好被子,情不自禁地又轻叹一声,“王爷,您这又是何苦呢?罢了,一切等您醒来之后再作商讨吧。” 素衣拿着药方子,出门抓药,在门口碰到了芳月。 “芳月姐姐?你去哪儿的?” 素衣对她始终保有怀疑,尽管芳月曾经三五次帮助过她们。 芳月容颜憔悴,强颜欢笑,“打探消息,天下闹得沸沸扬扬的大事,素衣妹妹不会不知道吧?” 素衣若有所思,“恐怕除了牡丹阁那位,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惊天丑闻了。” 素衣这才想起芳月原是晶和宫珠妃娘娘的宫女,孙家灭口一案,牵扯出了太多的人了,其中便有珠妃和齐王。 想来芳月也是担心珠妃娘娘吧? “是啊,但愿晶和宫和齐王府这次都能逃过一劫吧。” 芳月的笑容有些牵强,眉宇透着忧愁,甚是有感染力。 就连素衣看了也难免觉得凄凉,“谁又知道呢?世事易变,我们这些做丫头的,尽了职责就够了。” “素衣妹妹说得是,你现在出门做什么?” 芳月敛去悲伤情绪,转而问她。 素衣给她看了看方子,“王爷吐血了,大夫来看过,说是气急攻心,我去给王爷抓药。” “哦,这样啊,那你去吧,我要去将这事禀告给夫人,瞒下去也不是个好主意。” 于是,就这样,两个互不信任的人互相套了对方的话,各自离开了。 芳月回到了牡丹阁,闻乐声泠泠,见衣香鬓影,浓香袭来,娇笑声连连。 她掀开帘子,正见苏映雪躺在榻上,丫头给她喂着从外地托运过来的甜葡萄,她眉眼勾人,衣裳也是半开半合,满是诱惑。 芳月皱了皱眉,“夫人。” 苏映雪抬眉,见是她而不是宁鸿奕,原本的那些媚俗风情顿时就荡然无存了,收起衣裳,面色不悦地质问她,“怎么是你啊?王爷呢?” 芳月垂眸,“回夫人,王爷在自己的屋中。” 苏映雪哼了一声,抚着肚子,“回来竟然都不来牡丹阁看我,果真是君心易变,可怜我们母子二人,无依无靠。” “夫人,王爷卧病在床。” 芳月无奈,将孙家被灭口的事情以及现在齐王府的处境原原本本地告诉苏映雪。 不出她所料,苏映雪听完脸色全变了,眉头紧皱,咬着嘴唇,一脸焦躁不安的样子,“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丫头还想递一只葡萄,被苏映雪反手推开,水晶杯和葡萄全部跌落在地。 丫头害怕,连忙跪着求饶。 苏映雪更是烦得很,让那个丫头滚开。 芳月 眼神示意,那丫头迅速离开。 “夫人,您小心不要动了胎气。” 芳月低下身子,将葡萄都捡起来,装进水晶杯里。 等她起身,将水晶杯放在桌子上的时候,牡丹阁中人已经不见了。 芳月弯起嘴角,浅浅的笑容看起来温柔得很。 她又将屋中的花,换了新水,吹了吹,只闻馨雅清香。 之后,才慌忙跑去宁鸿奕的房间。 “是不是你干的!已经发生两天了,你凭什么让人瞒着我!” 到那边,正看到苏映雪跟玉姬发脾气。 玉姬明显不想跟她吵,也不想跟她闹,但是苏映雪不依不饶的,非要扯着玉姬说些什么。 “雪姬妹妹,你到底要说什么,我们可以出去说,现在王爷需要静养,还请妹妹安静一些……” 玉姬正想要拉着苏映雪出去,却被一把甩开。 芳月扶稳玉姬。 要说怀了孕的女人力气这么大,也是不太可能的,这其中有玉姬的小心思。 总之,在小厮的眼中,就成了恃宠而骄的夫人欺负弱柳扶风的侍妾了。 苏映雪朝她瞪了一眼,然后就坐到床边,抓着宁鸿奕的手,“王爷,王爷,您好点了吗?关中孙家被灭门一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王爷,如果真的那样的话,我们该怎么办啊?王爷,您快醒醒啊,这可是火烧眉毛的时候,您就别躺着 了……” 众人此时也都能看得清楚了,苏映雪的情到底是真是假。 苏映雪越说情绪越是激动,见宁鸿奕始终不醒,甚至开始摇晃着他的身子。 玉姬实在看不过去了,上前两步,“妹妹,王爷身子不舒服,你就算不关心王爷,也不用这样吧?” 玉姬这话说得就带了几分刺,苏映雪冷笑一声,“关你什么事?本夫人与王爷情意相投,又怎么会不关心王爷?” “走……” 床上忽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声音。 苏映雪激动不已,死死地抓着他的手,“王爷,您终于醒了,您快告诉我,孙家被灭门那到底怎么回事?会不会牵连到我们王府啊?” “走。” 宁鸿奕脸色很难看,用尽全力要挣扎苏映雪的手。 芳月看了眼玉姬,玉姬咳了一声,“雪姬妹妹,王爷让您走。” “什么?” 苏映雪不可思议地看着玉姬,“你这不知好歹的女人,说些什么呢?王爷怎么可能会让我走,让你走还差不多。” “滚啊!” 忽然一阵震响,惊住了在场所有人,宁鸿奕用尽全身力气,呼吸仓促而沉重,“玉姬留下,其他人都给本王滚!” 苏映雪吓得松开了宁鸿奕的手,眼眶都红了,恨恨地看着玉姬,又看了看冷漠烦躁的宁鸿奕,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便哭着离开了。 第242章 无耻之徒 “王爷……” 玉姬端着一盏茶,扶起他,喂他喝茶,“您这又是何必呢?雪姬妹妹脾气却本就娇纵,如今又怀着身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王爷不还是要亲自去赔礼道歉,难过的还是王爷。” 宁鸿奕咳嗽两声,玉姬连忙拍了拍他的后背。 宁鸿奕牵着她的手,若有感慨,“如果她也能像你这样温柔懂事便好了。” 玉姬一愣,收回手,转身将茶盏放在一旁,“王爷饿了吗?我去让人送些吃的过来?” “不用了,玉露,坐下吧。” 宁鸿奕眉间尽是烦意,“如今韩先生不在,整个王府就属你最聪慧,你跟本王说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玉姬思索片刻,“可是王爷,我还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到底如何?程度深浅?” “孙家被灭门,爆出了很多事情,其中很致命的就有母妃,我与孙家的通信,其中多是结党营私的,还有孙家平定叛乱那件事,是夺别人的功劳,说白了,是欺君之罪。” 宁鸿奕一边咳着,一边说,“至于江寒那边,他不认账了,我私下也联系过一些官员,这些人全都成了缩头乌龟!” “王爷,您身子不好,千万不能动气。” 玉姬叹了一声,“依我拙见,这件事可能不是江指挥使做的。我 也说不清楚为什么,王爷与江寒无冤无仇,他甚至还给王爷机会去对抗太子,按理说,应该不会过河拆桥的。” 宁鸿奕皱眉,“谁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江寒这个人,诡计多端,说不定从一开始他就开始设计我了。” 玉姬摇摇头,“我觉得并非如此。玉姬说句难听的话,王爷千万别生气。若是真的要对付王爷,江寒有的是办法,根本无需通过这么残忍的手段。” “你说得我也知道,”宁鸿奕长叹一声。 “齐王府最大的把柄就是雪姬,雪姬的来历,雪姬的过错,十万两银子,忤逆皇命……以前,她温柔贤淑,就如同你一般。可是到如今,雪姬啊雪姬,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玉姬淡淡一笑,“雪姬妹妹怀着孩子,这段时间里脾气不好,也是在情理之中的,王爷,咱们多多担待就行了。” “她若是一直能像你这样善解人意就好了。” 宁鸿奕看着玉姬,情不自禁地握着她的手,眼神渐渐迷离,越觉得温柔,心中的不安被柔软填满。 “王爷,您好好休息吧。其他事情就暂时先不要想了,是非曲直,自有人定。不过玉姬相信王爷,相信齐王府,一定会度过这场危难的。” 玉姬的脸上划过红云,停顿片刻, 她又补充一句,“无论发生什么,玉露都会一直陪伴在王爷身边,不离不弃。” 她言语暗藏情意,宁鸿奕感动不已,“玉露,只要我能熬过去,你就是本王最大的功臣。” 玉姬微微一笑,“我不贪图名利,只求王爷心中有我便是了。” “是啊,你本就是这样的人,不争不抢。” 宁鸿奕感慨,“本王何德何能,竟有如此佳人陪伴在侧。” “王爷……” 玉姬无意勾引他,可是在宁鸿奕眼中,却成了欲拒还迎。 宁鸿奕内心其实很烦躁,刚回府的时候,气得吐了血,此时他需要的是温柔的陪伴,而不是喋喋不休的追问,那样只会让他火气更大。 所以玉姬的出现有如迎面春风,夹着微寒的小雨;苏映雪则像是艳丽刺眼的太阳,让他禁受不住。 玉姬强忍着心中的恶心,与他耳鬓厮磨,有那么一瞬间,她内心迷茫,为什么要为了这么一个男人,如此放弃自尊,做自己厌恶的事情。 然而,下一秒,面对宁鸿奕的时候,她又是娇柔妩媚。 “啪!” 一只碧玉花瓶又碎了,丫头们都躲在外面,不敢进去,甚至连大夫都踌躇不前。 芳月听着那清脆狠厉的破碎声,闭上眼睛,此时竟也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了。 此时的 苏映雪就像一条疯狗一样,逮着谁就咬。 “芳月姑娘,你看看,这可叫我们如何是好啊?” 几位大夫苦不堪言,甚是无奈,早就想一走了之了。 芳月揉了揉眼睛,正要说什么,忽然听见里面没声了,芳月说了句“不好”,连忙推门进去,其他人随上。 地上有破碎的花瓶和杯盏,昏倒的苏映雪,还有血。 苏映雪第二天早上才知道自己流产了,她抚着自己的小腹,扯着嗓子哭喊,哭到最后泪水都哭干了,才等来了宁鸿奕。 “王爷,我们的孩子……” 宁鸿奕的气色较之昨日好多了。 苏映雪迫不及待地就要与他一诉委屈,却见宁鸿奕身后还跟着玉姬,她的话戛然而止。 玉姬很是担心地坐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雪姬妹妹,你怎么了?没事吧?” 宁鸿奕看向苏映雪的眼神,有些愧疚,“昨日的事情是我不对,今后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是啊,妹妹,王爷心中眼里都是你,昨天是王爷身子不舒服,说的都是气话,啊……” 玉姬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苏映雪反手一个巴掌。 宁鸿奕一惊,连忙扶着玉姬,不满地看向苏映雪,“你这是做什么?” “问我做什么?” 雪姬脸色苍白,惨然而笑,一字一句地 说,“我倒想问问,你们昨天做了什么!你们昨天,背着我,做了什么!昨天晚上,我昏倒了,你们呢,你们居然在做这种事情,无耻之徒!” 她的眼神犹如剜刀一般扫视着玉姬的脖子,玉姬脸色转红,下意识捂着自己脖子上的吻痕,有些心虚,“不是的,雪姬妹妹,你误会了……” “我误会了?” 苏映雪冷冷一笑,拔高音调,“我误会什么了?真是婊子无情,趁我不在的时候,费尽心机勾引王爷!果然是杏花楼的妓子,呸!就你也配和我长得像,你算哪根葱!我看到你那张脸就觉得恶心!” “够了!” 宁鸿奕脸色铁青地打断她的话,“你闹够了没有?孩子没了,就好好休息,不要总是整天跟个泼妇一样。” 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苏映雪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 是个人都会觉得烦。 “我闹够了没有?” 苏映雪大笑,笑着笑着就哭了,“我闹够了没有!王爷,这竟然是从你口中说来的话,曾经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难道就都作废了吗?难道王爷也是那种会背信弃义之人?” 宁鸿奕捏紧了拳头,缓缓露出个勉强的笑容来,“诺言不会作废,你好好休息吧。” 随后他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第243章 后果自负 今天齐王府乱成一团,却是太子府的一桩喜事。 高明奉皇帝命令,赏赐金银珠宝,下人们搬着箱子,来来往往好几趟。 太子府重整了布局,焕然一新。 被关了多年的太子,宁鸿飞,刚被放出来的时候是身形消瘦,面容憔悴,衣衫破旧,瘦的只剩下骨头了,眼下乌青发黑,眼睛无神。 一夜之间,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形容依旧萧索,但是精神气都回来了。 至少看起来像个正常人,而不是被幽禁的罪人。 “听说高公公去了齐王府?” 游廊下,江寒在喂鱼。 高明应声,“是的,江大人。皇上让奴才给齐王带了口谕,在事情没有定案之前,齐王哪都不能去,谁都不能见。” “禁足。” 江寒周围寒冷,似笑非笑,“齐王府如今是何处境?” 高明禀告,“回江大人,在齐王府的线人说,齐王殿下找不到书信,气急攻心,吐血了,昨夜雪姬夫人又流产了,今天他们两个人还为了玉姬吵了一架。” “可笑。” 江寒冷漠地看着湖中的锦鲤鱼,“这个时候了,齐王还有功夫陷于后宅吗?果真难成大器。” 高明点点头,得意,“江大人,您可没有看见齐王殿下接了口谕后的表情,变幻莫测,强忍着怒火,看着都有意思。” “前途堪忧,后宅起火。” 江寒摇摇头,“有齐王受的了。” “要说,也是齐王殿下活该,自找苦吃。” 高明嗤笑,“哦,对了,江大人,珠妃也已经被禁足了,她的宫女惊鸿被皇后娘娘打入影庭去了,皇后娘娘心中还觉得不够,想把齐王府那个丫头也送入影庭。” 江寒蹙眉,“芳月?她不要动。” 高明微顿,“这个人,不能动吗?” “嗯。” 江寒没有多说,高明也不敢细问,他将话带到江皇后那边。 江皇后正在太子府正屋中,陪着被关了那么久的儿子说说话,闻言惊讶,思索片刻,点点头,“好,本宫知道了。” 高明的事情做完了,他也该走了,否则停留太多时间,皇上会起疑心的。 “飞儿,这件事,你可一定要好好谢谢你舅舅。” 正屋内,江皇后苦口婆心地劝着宁鸿飞,“若不是你舅舅,你这辈子就别想出来了。” 宁鸿飞不屑地哼了一声,“没有他,还有母后,还有舅公呢,出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这话你可千万不能说,尤其不能在你舅舅面前说!” 江皇后拿走他手中在把玩的玉雕,“我们江家能崛起,母后能从冷宫里出来,你舅公能从地狱牢里出来,你能被解除幽禁,都在于江寒,这 一点你一定要弄清楚,否则惹怒了他,到时候有你好果子吃的!” 宁鸿飞见江皇后神情严肃,愣了一下,“母后,您这不是危言耸听吧?” 江皇后气恼,“都什么时候了,母后还危言耸听。总之你记住一句话,对你舅舅,一定要恭敬谦卑,千万不要顶撞他。这次是因为齐王倒霉,所以他才不得已改为支持你,否则你以为你是那么容易就能出来的?” “啊?不会吧,父皇不会那么狠心,你们都放出来了,就留我一个人受罪。” 宁鸿飞撇了撇嘴,“还有江寒,我才不相信他有什么滔天的本事呢。” 江皇后拍了下他的脑门,“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你要是再这样,母后可保不准你舅舅那么记仇的人会对你做什么。当初是你泄露了他的藏身之处,起初他坚定不提你,就是因为这个。” 宁鸿飞听他这么说,有些害怕了,却故作无畏,“这都过去多久的事了,再说他不是也没死嘛。母后,他还能把我杀了不成啊?” “你猜猜他敢不敢。” 江皇后看他这个样子就来气,“一会见到你叔叔和你舅公,给我好好表现。” 宁鸿飞背地里不太服气,然而又有些怕怕的。 等真正见到江寒的时候,他才真正害怕起来。 游廊下倚靠柱子的 男子,黑衣华服,满身矜贵,腰间是黑金长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光芒中带着寒气,让那矜贵气质染了些冷意。 就好像是他刚刚杀了人,洗去鲜血,闭目小憩,稍作休息。 这个人身上,有着浓浓的寒意与杀气。 睁眼扫过来,就好像有飞刀射过来一般。 宁鸿飞吓得差点腿软,江皇后按着他的手,恨铁不成钢,微微笑着走向江寒。 “小弟,原来你在这啊,我们正找你呢。” 江寒若无其事地继续喂着鱼,“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找我何事?” 江皇后抵了抵宁鸿飞的肩膀,眼神示意。 宁鸿飞有些不太情愿,憋足了气,喊出一声“舅舅”,江寒置若罔闻,甚至连看都不曾看一眼,“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宁鸿飞心下觉得这江寒架子倒是不小。 江皇后瞪他一眼,“飞儿,你忘了母后之前跟你说的话了?” “没有……” 宁鸿飞朝着江寒行礼,“舅舅,多谢相助。” 江寒若有所思地打量他,言语清冷,“多年不见,倒是懂礼数了。” 宁鸿飞忍住不发作,“舅舅言重了,我说的是真心话。若没有舅舅,我不知道还要被关多久。” “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齐王倒霉,这才有了你的机会。” 江寒将最后的食物全部丢到池 塘里去,一群锦鲤涌来,争相抢着吃食,江寒看着津津有味。 “嗯……” 宁鸿飞被他的威仪所震,原本心里不服气的,现在连话都不敢多说。 “秦王失踪,故而有了齐王的机会;孙家灭门,齐王落败,所以现在又是你的机会。” 江寒淡然一笑,没有任何感情,“只不过你是能把握好这个机会,还是像齐王一样让它溜走,就看你自己了。” 江皇后笑了笑,“小弟,飞儿好歹也是你的侄子,还是要多麻烦你照顾了,陛下信任你,你多说说他的好话。还有京城民间,飞儿因为之前的事,名声有损,就劳烦罗蝉司暗中帮忙了。” “皇后娘娘多虑了,既然已经答应如此,该做什么我都知道。” 江寒身形如竹,神情孤傲至极,“皇后娘娘管理好后宫就是了,太子殿下,好好读书,过几日会有翰林院的先生来教授您礼仪与时政,皇上每隔三日就会派人检查,若是不合格,太子殿下后果自负。” “哦……” 江寒说完这句话,便告辞离开了。 顶上忽然下来一个人,身姿敏捷,轻功了得,跟在江寒的身后。 这个人也是如江寒相似的装扮,黑衣长剑,衣角伏蝉。 宁鸿飞吓了一跳,江皇后拉住他,冲他摇了摇头。 “罗蝉司的人,不要惹。” 第244章 一切都不成问题 短短的时间内,朝廷风向变了又变。 起初是齐王,现在是太子。 就如苏相所说,一刻都不曾太平过。 苏相喝醉酒回来,苦笑着,一个劲地摆手。 他刚从皇帝专门给太子庆祝的宫廷宴会上回来,满身酒气。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崔氏和崔嬷嬷扶着苏相回屋。 苏相嘴里咕哝着,沾了枕头,一柱香不到的时候就睡着了。 崔氏无奈地叹了口气,“最近朝堂不安宁,想必老爷为此多有伤神。嬷嬷,你明日多做些好吃的,给老爷补补身子。” “是,夫人。” 崔氏眉目忧愁,到丫头们都退下,让苏相好好休息。 韵儿到现在还是没有消息,这个时候苏相更不能倒下来,否则这相府可如何是好啊。 崔氏没有回秋桐居,她去了祠堂,拜了祖宗,求祖宗保佑韵儿和老爷平安无事。 这些事情秋姨娘都看在眼,她曾想过给秦王府送信,可是秦王府里里外外,满是罗蝉司的人,戒备森严,不许任何人进。 秋姨娘多恨自己无能为力,想帮忙却无计可施。 苏大小姐和秦王殿下此时都下落不明…… 秋姨娘长叹一声,吹灭了蜡烛。 不能再空等着,她也该做些什么了。 京城,临江酒楼,神秘的 天下第一歌姬,就从她开始查起吧。 关中街道,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距离孙家灭门惨案已经过去两三天了,百姓个个眉开眼笑,神清气爽。 关中许久没有如这般轻松了。 百姓自在,而官府和刑部就叫苦连连了。 死因已经确定了,孙道是被其子孙无易和下人用砒霜毒死的,其他孙家人都是被一剑封喉。 但是目前,除了这个,他们已经查不到其他的东西了。 现场肯定被处理过了,找不到任何对凶手不利的东西。 他们也已经挨个盘问过那些个江湖人士了,毫无收获。 林言松打了个哈欠,一觉醒来发现天亮了,伸了个懒腰。 没过多久,衙门因为没有证据,放人了。 “林公子,下次注意点,不要跟这些事情牵扯上。” 县令说话有气无力的,显然昨夜没有睡好。 林言松揉了揉肩膀,笑了笑,“多谢啦,胡大人。身为丹陵城的父母官,您真是太辛苦了,不辞辛劳,对了,现在这案情有没有什么进展啊?那幕后凶手到底是谁?” “别提了,什么都没有。顺着你们的线索,查到那天容坊宝剑,翻遍孙家都没有剑,线索又断了。刑部那些人还在研究,我得马上回去。” 胡县令捂着嘴打哈欠,“林公子, 你赶紧走吧。” 林言松离开衙门,一路惊叹于郑归行事的周密,竟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转过一条街,林言松忽然觉得不对劲,后面似乎有人在跟踪他。 林言松假装来到一个小摊面前。 衙门的? 不是,这个身法不像是衙门的人。 郑归的? 应该也不对,郑归来关中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而且现在刑部都来了,他必然不会停留。 “姑娘,这朵花不错啊,多少钱?” 林言松捻着一支红梅花。 “十文钱。” “给。” 林言松脚步轻轻,再往前直走,转右就是通向温沉的别院,不过林言松毫不犹豫地转向了左边。 一路上,他看看逛逛,看到喜欢的就买下来,俨然潇洒随性的富家子弟。 那人一直在跟着。 林言松微微一笑,用十两银子换了一个银白色的簪子,打算回去送给凝霜。 他轻摇折扇,红梅花在手,继续往前走,进入了一个狭窄的小巷。 林言松吹了吹红梅花,手指轻扬,施展幻术。 小巷变得很长,路口很多,容易迷路,就像是迷宫一般,有许多死路。 还常有小石子落下,幻影重叠。 时间越长,越是寒冰刺骨。 这一招幻术,是林言松才从温沉那儿学来的,专门对付对人跟踪。 他坐 在屋顶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被困在幻境里的人,看他左右张望,手足无措,林言松觉得甚是有意思。 阳光下,银白色的簪子流光溢彩,像极了白日冰霜。 “什么?” 林言松原本还想小憩片刻的,谁知下一秒,那幻境竟然被破了,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巷子,盯着那衣着朴素的人,果断地下了屋顶,神情变得十分凝重,“你到底是谁?” 那人揭下人皮面具,“是我,林少主。” 林言松放下手中的剑,眉头紧皱,“贾坤?” 没错,这个人正是贾坤,宁鸿轩最信任的亲随。 他迅速戴上人皮面具,“为了不节外生枝,原本想跟到住处的,谁知林少主这么警惕,还使了幻术,幸好我在秘卫队的时候,练的就是如何破幻术,否则还真的让林少主给误会了。” 林言松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早说?走吧,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去。” 很快,便到了温沉别院。 贾坤是秦王身边最得力的人,这些人也都认识的,免了介绍。 “到底怎么回事?” 贾坤喝了口水,缓缓道来,“事情太复杂了,其他的我来不及想,就先说我知道的事情。自从王爷失踪的消息传到京城后,罗蝉司就派人将秦王府控制住了,里外守卫森严 ,密不透风,我根本就出不去,想送信也难。后来,实在是没有办法,走王府密道,离开王府,然后正好遇上刑部办案,我就乔装打扮成里面的人,跟到了关中。” “那秘卫队呢?” 白露担心,“会不会被罗蝉司发现?” 贾坤摇摇手,“放心吧,那密道很是隐秘,绝对不会被发现。秘卫队分布在天下各地,罗蝉司就算想找,也要费好一番功夫。” “那就好。” 丁香和白露都松了口气。 “太子已经被放出来了。” 贾坤给自己倒了杯茶,“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出来匆忙,只听见说齐王要倒霉了,江家都崛起了,太子恢复身份是迟早的事情。对了,这次查案是刑部侍郎和刑部尚书的公子出面的,我偷偷听见这两人在商量对策,要查个漂亮的案,到时候皇上也不会怪罪于他们。” 林言松笑了一声,“刑部原本属于秦王的阵营,后来王爷出事,刑部转向齐王,现在齐王也出事了,下一个就该是投靠太子了吧。” “反正我听说现在朝堂乱得很。对了,王爷呢?你们有没有找到王爷?” 贾坤满含期待地看着他们,林言松自然也不会让他失望。 贾坤大喜过望,“太好了,太好了!只要王爷活着,一切都不成问题!” 第245章 四时春茶 贾坤此行就是来寻找秦王宁鸿轩的。 如今宁鸿轩启程去了边城,他自然也不作片刻停留,欲走。 路途困难,他又不熟悉,所以丁香和白露随同。 “诸位就留在关中吗?何日回江南?” 临行之时,贾坤郑重抱拳。 林言松微微一笑,“关中危机四伏,甚是古怪,我们暂时还不能离开关中。至于江南,有人把守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贾坤点点头,“也是,江南素来都是诸位少侠的境地,应该不会出事。那么诸位少侠多加小心,时间也不早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告辞。” 贾坤,丁香和白露三人离开。 丁香和白露此行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护送贾坤到边城军营,一个是越过边城,去往郑国,一探究竟。 林言松派去郑国调查的线探到如今,消息全无,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不由让人怀疑是不是被发现了。 “这倒也蹊跷。” 贾坤听丁香和白露二人说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惊觉变幻万千。 他不过就被困在了秦王府两个月左右吧,怎么就翻天覆地了? “贾坤他们已经走了,”云谦给自己倒了杯茶,叹了一声,很是担心。 “也不知道王爷他们到哪了?能不能顺利回合?” 林言松抱臂倚靠窗边,“放心吧,王 爷身上毒已全清,他武功高强,精通谋略,又有桓誉在暗中保护着,没事的。贾坤虽然平日里就是个亲随,但别忘了,他也是出自于秘卫队的,再菜也比一般人要强很多。向石虽是王府护卫长,但是也当过将军,对军中事务很熟悉,他也不用担心。若是要担心……那可能就是苏大小姐了吧,不过也没关系,女中豪杰,而且再说有王爷在呢。” 温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倒是不担心王爷他们,你们说,郑归到底在云仙谷做什么呢?这都过去几天了,云仙谷还是密不透风,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不得不说,郑归会挑时机。” 林言松轻笑一声,“每一次都卡得非常好。杀孙家要等到他们进京前一天,封云仙谷要等江湖浪潮过去,啧啧,与他周旋的这些天数,我越发觉得这个人了不得了。” 温沉敲了敲桌子,重重地咳了一声,神情十分严肃,“你可别忘了,你是王爷的手下。” 林言松挑眉,“是啊,我当然知道了。我的意思是说,这个人厉害,手段高深,跟他比试,对手也痛快。你们说对吧?” “这倒也是哈。” 云谦轻啜了一口茶,笑了一声,“而且这郑归显然是个能说会道的主,否则怎么会劝动全江南出了名的两 个顽固,一个天容坊秦先生,一个临仙茶庄魏闻夜……” “少主,出事了!” 云谦话音刚落,便有线人来报,恰好此时,付水南的鸟飞过来,落下一封信。 众人神色一凛,好像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你说。” 林言松一边展开信,一边让线人禀告。 却没想到,这说的和信上写的竟是同一件事,总结来说就是临仙茶庄带人去找他梅花酒庄的岔,还有天容坊坊主也上门去追问,为什么他会有剑。 林言松读完信,递给云谦和温沉,轻哼一声,似笑非笑,“你们看,对方坐不住了吧?” “他们想干什么?” 温沉的气蹭蹭往上冒。 “找茬呗,”林言松轻扬折扇。 “刚才还说江南不会有问题,这才过了多久……哎,看来以后大话可不能随便说。他们是冲着梅花酒庄去的,你们留一些人还守在关中,我得回一趟江南。” 云谦思索,“看来郑归这是要搞你的呀。” 林言松扬眉,“可不是嘛。这事我得赶紧解决,否则让我那闭关的老爹知道,还不得砍了我。” 温沉挥挥手,“行吧,关中这有我们呢。没有等到郑归出来,我是坚决不会走的。” “你小心他临仙茶庄下一个找的就是你绮玉山庄。” 温沉瞪云谦一眼,“ 你可别瞎说。绮玉山庄跟那临仙茶庄素来没有渊源,而且我们又不喝他家的茶,他凭什么找我?” “他是冲着我来的。” 林言松眯了眯眼睛,“但是你们也放心,只要是跟我林言松混的,都逃不了干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郑归想使的招是调虎离山,逐个击破。” 温沉不屑地笑了一声,“那就试试看吧,看谁能笑到最后。” “不管怎么说,还是小心为上。” 林言松看向远处天边,浮云万千。 他忽然在心中纠结,郑归到底想做什么? 是不是真的如他猜测的那般? 其实,林言松也不能确定,只能将计就计。 “公子,林言松已经动身去江南了。” 打坐休息的郑归缓缓睁开双眼,眉目苍白憔悴。 他似乎要起身,陆原见状,连忙将他扶起来,“公子宽心,约莫明日韩先生就能将解药配出来了。” 郑归沉沉吐息,神情阴郁,“那便好。最近几日总觉得心脏时而灼烧,时而冰寒。但凡躺在床上,必做噩梦。要么是在悬崖峭壁上,要么是在刀山火海,要么无底深渊……要没有继幽草暂缓,恐怕我已是活不到今日了。” “公子,也会说这样的丧气话吗?” 陆原叹了一声。 乔五递来一碗泛着草木花香的药,陆原接过 ,“公子,这是赵医师专门为您熬的四时春茶。您现在身子薄弱,毒已弥散,会觉得温度混乱,就如您所说的灼烧冰寒。喝了这个,比继幽草用处要大。” 赵期在一旁补充,滔滔不绝,“没错,郑公子,这个跟继幽草不同。您中的是继幽草之毒,您体内继幽草的毒素很重。所以尽管继幽草拥有奇妙的效用,不过它进了毒素堆里,迟早会变成毒素的。四时春茶里没有继幽草,我放了一些些继冰草和二花分离时的血,再加上我们云仙谷特殊药草,最终熬成了这四时春茶。药如其名,温暖如春。” “嗯……” 陆原喂着郑归将四时春茶喝下去,半晌之后,郑归的脸色见好。 陆原不由惊喜,“多谢赵医师,这药效竟如此厉害。” 乔五抱剑瞥了眼他,看得赵期浑身发麻,“不知五姑娘有何吩咐?” “方子交出来。” 乔五伸开手,冷冷地看着他。 郑归笑了一声,“小五,对赵医师客气点。只要是人才,都值得我郑归尊重,无论是沈谷主,赵医师,还是韩先生。” 他说得意味深长。 赵期松了口气,“殿……郑公子客气了。” 乔五哼声收手,“我去看看韩桦有没有偷懒。” 然后没待陆原追问,赵期就乖乖送上了四时春茶的方子。 第246章 沈老先生值得 沈北涣这几日被关在自己屋中,外面的守卫换了一拨,戒备格外森严,他愣是没有一点机会可以逃出去。 外面那些人凶神恶煞,个个武功高强,沈北涣天天受气。 这些人肯定就是那个传说中‘殿下’的手下了,他一定就在云仙谷! 明明离真相很近,可是沈北涣却寸步难行。 “可恶!” 他恨恨地拍了下墙壁,“到底是谁!” “涣儿。” 沈北涣霍然转身,脸色不太好看,语气中暗藏嘲弄之意,“爹,您怎么来了?那位‘殿下’同意你来?” “放肆。” 门口的守卫拔剑,指着沈北涣。 沈西风挥挥手,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你们先放下吧,我跟我儿子说些话。” “不可。” 一道干脆利落的女声。 随后门口守卫自动散开一条路,沈北涣眯着眼睛,看清楚来人是谁。 只见女子身着红衣,佩戴宝剑,容颜艳丽,高扎马尾,一看便知是江湖女儿的打扮,不过她眼神如寒冰般犀利,这种满溢的杀气让沈北涣一愣。 “你是杀手?” 他下意识皱眉,挡在沈西风面前。 沈西风叹了一声,将他拉到后面去,“五姑娘怎么来了?” 乔五抬眼之间,冷意四散,“奉公子之命,请沈谷主回炼药堂。还有,少谷主眼光不错,我确实是杀手。” “ 可是我来涣儿的房间已经跟公子说过了,公子也说会给我半个时辰的。” 沈西风眉头紧蹙,看着乔五。 乔五冷笑一声,“事出有因,沈谷主请走吧。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 “你们!” 沈北涣捏紧了拳头,眼睛微红,瞪着乔五还有这些守卫。 沈西风无奈,沉声,“我知道了。” “走吧,沈谷主,我亲自带您去。” 沈北涣眼睁睁看着乔五将沈西风带走,门再次被锁死。 他气愤地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摔掉,情绪甚是激动。 炼药堂。 “公子,只要林言松到了江南,魏闻夜说保证将他拿下,永除后患。只要林言松解决了,那这些其他的江南少侠就都不成问题。” 陆原说。 郑归抿了口清茶,“林言松看似潇洒随意,可是在那群人之中,却是警惕心最强的。魏闻夜与他是宿敌,两看相厌。说这话,多多少少也带着点报复意思吧。能否真正实现,还另当他论。” 陆原不解,“可是既然公子没有把握的话,为什么要让林言松回江南?” “我只是说魏闻夜没有把握,却没有说我没有把握。” 郑归轻轻一笑,“他以为是调虎离山,兴风作浪,其实就是一场玩笑。至于能闹得什么地步,粉墨登场后,你来我往,诸君随意。” “那公子的意图 是……” 郑归但笑不语,一副游戏人间的态度,可是他这种态度,却是建立在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强大自信之上。 陆原似懂非懂,不过他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了。 不一会,乔五将人带过来。 “郑公子。” 郑归看见沈西风来了,稍显惊讶,“沈谷主不是去看望少谷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西风强颜欢笑,“不是公子唤我回来的吗?说有事。” 郑归看了眼神情冷傲的乔五,无奈地摇摇头,“误会了,沈谷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说出去的话,我又何必自毁呢?小五,给沈谷主道歉。” 乔五不太乐意,冲沈西风抱了拳,“对不住了,沈谷主。我也是不放心您,少谷主毕竟与我们不同心,若是让他寻得机会跑了,岂不是坏了大事?” 他们一唱一和,又来这一出,沈西风完全愣住了,回过神来,他才意识到这可能就是郑归的警告。 沈西风擦着额角的汗,“公子放心吧,如今戒备严密,涣儿纵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去的。” “这是自然。” 郑归笑了一声,“不过小五也是为了周全考虑。若是沈谷主实在想念少谷主,您可以继续。” 沈西风干笑着,“不用了,公子。我已经见到涣儿了。不知韩桦的药制得怎么样了?” “ 快了,大概明日就好。” 郑归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琉璃杯,“韩先生到底也是在云仙谷待过的,深得上任谷主真传。” “是啊,我父亲还在的时候,最信任的就是韩桦了。” 沈西风感慨,“可是后来,父亲不见了,韩桦也弃医了,虽然过去那么多年,真是难得韩桦医术还在。这件事说白了还是多亏有公子。” “沈谷主,这么多年了,可还想念尊父?” 沈西风一愣,“公子什么意思?” “若是想念,可以去寻。” 郑归的眼神晦暗不明,就仿佛可以看透一切,“若是人手不够,郑国可以借。” 沈西风眼神躲闪,“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郑归挑眉,放下琉璃杯,“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帮助沈谷主寻到尊父。沈谷主,意下如何?” “这……父亲已经失踪多年,怕是已遭遇不测。” 沈西风手指有些颤抖,“况且,时隔多年,何处去寻?” “天南海北,只要这个人还活着,掘地三尺,郑国也能将他找出来。” 这话是乔五说的,她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我不是质疑殿下的实力,只不过真的过去这么多年了,就算要寻,也没有个头绪呀。” 沈西风见这些人胸有成竹的样子,竟有些慌张了。 赵期连忙咳了一声,上前两步,“是啊,公子 ,这突然要找人,如何找呢?” 沈西风稍加收敛。 陆原满上郑归的琉璃杯,不过他已没有了闲情雅致,“就如小五所说,掘地三尺,就算是尸骨,也要给我挖出来。当然其中,少不得沈谷主的帮忙了。毕竟是您的父亲,您自然熟悉。” “是!” 乔五领命,“芥子阁已待命多时。” “芥子阁?” 沈西风惊呼,“公子,何必这么大阵势啊?找个人罢了,出动芥子阁,会不会有点大材小用啊?” “沈老先生,值得出动芥子阁。” 郑归虽然在笑,眼中却无半分笑意。 “可是芥子阁是郑国的,若大规模来宁国,会惹得禁军和守卫怀疑的……” “沈谷主何必如何慌张呢?” 郑归打断他的话,“芥子阁若是那么容易被怀疑,那么它早就该解散了。” 赵期连连点头,暗中给沈西风递了个眼色,“是是,公子说的是。” 沈西风沉默片刻,“既然如此,静候公子命令。” “今日也辛苦二位了,去休息吧。” 郑归起身,微微颔首,送走了沈西风和赵期。 转过身,炼药堂的门自动关上,他吐了口血。 “公子!” 乔五和陆原赶忙过来。 乔五拔剑就要去找赵期,被陆原拦住。 郑归摆摆手,“四时春茶的副作用,赵医师已经交代过了,没事。” 第247章 出了不少叛徒 长途跋涉,宁鸿轩、桓誉、向石和苏清韵四人已经边城军营。 他们乔装易容,不仅敛去了真实相貌,还隐藏了部分功力。 苏清韵出走,依旧是女扮男装,虽然辛苦点,但是相较安全些。 边城刚刚经历过战火纷飞,满眼看过去,多是疮痍之地,流落四散,百姓悲苦,百废待兴。 宁鸿轩站在石头上,远眺山河,顿生惆怅之意,心道破碎山河,如何才能重整归来? 十年前,霜坡一战,受苦的是边城百姓,十年后,又是与郑国交锋,受苦的还是边城百姓。 无论输赢,苦的都是战乱左右的百姓。 “公子,给,”向石递过去一个水袋。 “我已经询问过了,江远承的军队驻扎在明水寨,就在前面不远处,大概半天,我们晚上就能到了。对了,王爷您可不知道,这江远承还真的成了边城人民的救星了,个个夸好。” 如同郑归那边一样,为了不生事,在外喊公子。 “毕竟也击退了郑国军队。” 宁鸿轩喝水,然后又将袋口擦干净。 苏清韵坐在石头上,揪了个狗尾巴草,眉头紧蹙,看向这四周,眼神渐渐被悲伤和茫然填满。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水袋,再顺着视线看过去,原来是宁鸿轩 。 “喝了吗?喝点水吧。” 宁鸿轩坐到苏清韵旁边。 苏清韵道了声“多谢”,接过水袋,喝了一小口,不好意思地将袋口擦干净,递还给宁鸿轩。 “我和南宫将军的军队已经散了,估计死的死,伤的伤,归降的归降,投奔江远承的投奔江远承。” 宁鸿轩看着苏清韵,目光深情而担忧,“去边城的这条路注定艰难困苦,韵儿,你真的要跟我去吗?若是你不想,我现在就可以让人把你送回去。等到了明水寨,想回也回不去了。” 苏清韵笑了笑,摇摇头,“我既然已经有勇气离开京城,走到了现在这一步,早已是退无可退了。况且,我也不愿意退。我想知道事情的原委,跟你一起,去查明所有真相。” 宁鸿轩甚是欣慰,牵着苏清韵的手,“韵儿,你放心吧,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苏清韵微微一笑,“这可是你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愿意相信我,对我来说,就已经很满足了。” 宁鸿轩笑容温柔,原本紧张的情绪也缓和了一些。 桓誉和向石在一旁观看着,向石啧啧赞叹,“苏大小姐不愧是咱们公子看上的姑娘,这种有勇有谋还 不怕吃苦的京城闺秀,天下少有。真好哎,要是给贾坤看见公子和苏小姐感情变得这么好,可不得更加高兴?” 桓誉赞同地点点头,“苏小姐确实品行高贵,与公子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说得不错啊,桓誉。” 宁鸿轩拉着苏清韵的手过来了,闻言挑眉一笑,“不过听起来也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是林言松还是温沉教你的?” 桓誉一本正经,“林言松。他说,这么说的话,公子会很开心的。” “唔,他说得对。” 宁鸿轩看向苏清韵,“韵儿觉得呢?” 苏清韵笑了笑,避开这个问题,她耳朵微红,“好了,桓公子和向将军休息好没有,我们准备要出发了。” 桓誉和向石随时做好准备。 于是,一行四人继续往前走。 他们商量过,计划也已经拟定好了。 抵达明水寨应该是入夜时分,倒是兵分两路,宁鸿轩和向石这两个对军营很了解的人混入小兵之中,桓誉是江湖人,轻功了得又善于躲避隐藏,所以在外面守着,若有什么事情,再混入军队里告知。 至于苏清韵,到底也是个娇柔小姐,宁鸿轩不放心她进军营,所以她和桓誉一起在外面守候。 明水寨前面就有个小村子, 走路很快就到了。 桓誉和苏清韵便假装是边城居民,暂时潜伏在那边。 选这个村子的原因还有这个,这个村子每天都有士兵过去巡查。 宁鸿轩就可以混在士兵之中,到时候就可以和苏清韵回合了。 大致计划就是这样,具体会发生什么还未可知,一切都需要小心。 入夜,树林后窥探明水寨,只见寨子陷入一片漆黑,轮廓连绵起伏,颇有壮阔之意。 边城夜景尤美,星月争辉。 远远看过去,竟别有韵味。 边城一直都是美的,只是山河总是飘荡。 “门口四人,巡夜三队。” 向石很快便弄清楚了周围的守卫情况,他抬头看了看天,“快子夜了,他们估计一会就要换班。我们就趁那个时候动手吧?” 宁鸿轩神情凝重,点点头,“好。” 桓誉和苏清韵藏在后面,桓誉随时观察四周环境。 忽有大块乌云蔽月,夜云浅浅朦胧,游,走天边。 明月依旧皎洁,星光依旧璀璨。 “动手!” 宁鸿轩低声,他和向石开始出手了。 他二人武力很高,对付这一群小喽罗,不在话下。 而且他们都困倦不已,昏昏欲睡的,撂倒他们简直轻而易举。 桓誉将这些人悄无声息地迷晕,就如同睡 着了一样。 挑了身高相似的四个人,弄到他们的衣裳。 然后便将人迷晕,扔进河里去。 苏清韵闭着眼睛,宁鸿轩握着她的手,对她点了点头。 苏清韵深深叹了口气,虽然同情那无辜的士兵,不过…… 对不住了,也是无奈之举。 子夜,军营一片寂静。 正是托了时间的福气,宁鸿轩和向石二人顺利进入军营,他们身姿敏捷,善于侦察,虽然明水寨较大,但这军营夜晚戒备也并不森严。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已经将军营情况摸得差不多了。 而桓誉和苏清韵假扮一对兄弟,去往前方的村子。 宁鸿轩和向石二人,混入了一队巡查军之中,此时正在明水寨里巡查。 宁鸿轩暗中观察,这军营中的士兵完全没有精锐之兵的感觉,甚是闲散,随意又爱偷懒。 下必好焉。 手下都这样了,想必上面更是如此。 莫不是以为将郑国军队击退,就高枕无忧了? 其中,宁鸿轩还看到了一些熟面孔,是曾经他和南宫将军的军营之中的士兵。 向石悄悄说,“公子,看来出了不少叛徒。” 宁鸿轩淡笑,摇摇头,“其中部分人改投他人,为了活命罢了,我不会追究。我想找的是,真正叛变的。” 第248章 后果自负2 “苏小姐,不必总是愁眉苦脸,公子和向石都是久经沙场的人,精于策划,不会出什么事的。” 桓誉给苏清韵端了一杯茶,忽然扬了一度声音,“小弟,你别难过了,我们一定能找到爹爹和娘亲的。” 苏清韵闻言秀眉轻蹙,接过杯子,“哥,道理我也知道,只不过实在放心不下罢了。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意气用事,偏偏要离家,不管参军,要去江湖闯个名堂出来,结果呢,什么都不是,还落得如此下场……” “二位,吉人自有天相。” 王大娘送来一些吃的过来,不经意间听到了这兄弟二人诉苦,顿生同情怜悯之意,“虽然我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瞧二位面相极好,想必二位的父母也是长寿之命。” 苏清韵强颜欢笑,“多谢大娘安慰了,我们兄弟二人此次出来,已经做好了最差的准备,只不过还是不甘心,毕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桓誉“嗯”了一声。 苏清韵事先提醒过他,把自己看成平民百姓,而不是江湖大侠,一定不能端着,要接地气。 所以他又重重地叹气。 这么一叹,有些浮夸。 苏清韵揉了揉眉心,也幸好王大娘没有怀疑。 她反而甚是热心,“相逢一场,也是缘分。不知道二位公子的爹娘是做什么的?我在这边城已经住了很久了,你们说,说不定我 还能帮一帮。” “边城百姓,大多生死未卜。” 苏清韵眉宇忧愁,“若爹娘是边城人便好了,好歹也能有点希望。” 桓誉正好接上,“我们的爹娘都是军中之人,爹爹是副将,娘亲是随行大夫。他们本是南宫将军营中的,可是……” 他又叹了一声,话戛然而止。 王大娘领会了其意,深感惋惜,“原来如此,这就难找了。当时郑国兵犯,南宫将军和秦王殿下的军队都被一场大火和郑国的偷袭打败了,要么被烧死了,要么被杀死了,能从郑军的刀下活下来,可难啊。” 苏清韵轻轻擦去泪水,“男儿有泪不轻弹,让大娘见笑了。” “无妨无妨,”王大娘觉得这对兄弟真可怜。 “接下来,二位打算怎么办呢?” 苏清韵满目悲伤。 桓誉也有些茫然无措,“我们二人此行出来,就是为了寻找爹娘……哎,如今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知大娘有没有什么建议?” 王大娘琢磨,“要不你们就先在这停留几日吧?明日我儿子去给明水寨的军官送些干草粮食什么的,到时候去帮二位问一问。” 苏清韵眼前一亮,“那大娘,明水寨的军官会帮我们问吗?” “放心吧,我儿子好歹也是常常替军官供应粮食的,这点忙都不帮,这将军可不得人心啊。” 王大娘保证。 桓誉和苏清韵假装松 了口气,“多谢大娘了,您人真好。” “这算啥,萍水相逢,助人为乐,能帮就帮吧,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王大娘呵呵笑着,“哦对了,我可跟你们说,那寨上军官每一日都会来人巡查,但是像你们这样来寻战乱中失散的亲人的,这个村子里有很多,他们都已经习惯了,所以你们不必太拘谨。” “好的,谢谢大娘了。” 苏清韵翻了翻行李,惭愧一笑,“实在是对不住了大娘,我们兄弟俩来得匆忙,没带什么好东西,身上就那么多的银子……” 王大娘连忙拒绝,正色,“不用不用!我王大娘可不是那种贪财好利之人,二位若是真的感谢,那赶快收回吧。” 桓誉迟钝地“哦”了一声。 没有办法,苏清韵只好收回。 “来,二位,吃些东西吧,一路上肯定都饿了,这是我儿子和儿媳专门做的……” 王大娘的儿子叫王起仁,儿媳叫慧娘。 苏清韵白日里见过,王起仁热情好客,为人正直,慧娘贤惠温柔,是对恩爱夫妻,两个人膝下还有个小男孩,叫小永。 苏清韵一提出要暂住的要求,他们二话不说就应下了,很快就收拾出了个房间。 桓誉警惕心重,已经将屋子检查过了,确定没有问题。 苏清韵感慨,真是朴实无华之人,他们能遇到这样的人,也算是幸运啊,等事情过后,一定 好礼相报。 用完饭过后,苏清韵和桓誉从王家那边套到了一些关于江远承的事情。 看来,村民并不知道江远承背后的势力,也不知道宁鸿轩和南宫牧军营火宅的隐情。 他们也知道,是江远承及时出现,赶跑了郑军,保住了边城。 江远承这个名字,在边城,已经渐渐重要,甚至超过了宁鸿轩和南宫牧。 “江远承当真那般出神入化?” 桓誉守在窗边,看着王家四人离开,确保四周无人之后,才跟苏清韵说了这话。 苏清韵在收拾行李,垂眸深思,“他表现得像个战神,出现得太逢时……不对劲。” 桓誉追问,“为何?” “直觉,因为我一点都不信任江家。所以这江远承,我也不信任。” “若他是真的赶跑了郑国军队呢?” 苏清韵摇摇头,“我觉得不是。如今朝堂风向变换,江家势如破竹,关中出现不明势力,追究到底,这所有一切的最开始就是邻国侵犯我国边城。这件事虽然可能不是最重要的,却一定是最接近真相的关键。” “郑国来犯,宁国里外大乱,”桓誉顺着她的思路想,“所以你是觉得,邻国突袭,其实背后另有隐情?” 苏清韵敛眉,“没错。不过具体的还要等王爷和向将军他们调查。有了证据才可以肯定。” “也是。” 苏清韵和桓誉不再多言,准备睡觉。 桓誉打了地铺,苏清韵睡床上。 开玩笑,他哪敢跟苏清韵睡同一张床更不敢让苏清韵打地铺? 宁鸿轩事先再三交代过,一定要将最好的给苏清韵,不能欺负她,最关键的是,要保护好苏清韵的安全。 桓誉快睡着的时候,听见苏清韵轻轻说了句话。 “多谢了,桓公子。” 明水寨,军营。 宁鸿轩和向石凭借超高的适应能力又度过了一天,基本是已经弄清楚了将军的名讳。 “哎,你们两个!” 宁鸿轩和向石心中一跳,回过头去,正见一个神情严肃的军官过来,给了他们一大堆木头,“把木头砍了,天黑之前,送到兵武库,否则后果自负!” “好的,李将军!” 李绪忽然眉头一皱,“你们两个,是哪个帐下的?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们?” “回李将军,我们二人本是边城的百姓,战乱所以过来投兵,一开始在寨下巡查,这几日才进入寨子里,李将军没有见过我们也属正常。不属于哪位将军帐下,若非要说,就都是江远承将军的手下。” 宁鸿轩说得头头是道,李绪果然被唬住了,“很机灵,不错,好好混着吧,说不定哪一天本将军让你们进我的帐下,到时候就更好见到江将军了。” “是!” 宁鸿轩和向石动作麻利地将木头抱走,表现得天衣无缝,完全就是初入军营的小兵。 第249章 身形有些熟悉 宁鸿轩和向石,将木头抱去兵武库,堆在角落。 兵武库里一点烛火都没有,漆黑幽静,兵器仿佛依旧陷入沉睡。 宁鸿轩和向石二人偷偷探测情形,很快就看出了这兵武库暗藏玄机。 “你们两个,还愣在里面做什么?快出来啊啊!” 巡守兵武库的士兵喊道。 二人连忙出去,宁鸿轩装作以疑惑不解的样子,“哎,你知道为什么要往兵武库里搬木头吗?” 士兵不以为意,“我哪知道?李将军让你做,你就做,哪那么多的废话。” 向石笑了一声,“是是是,我们就是好奇,这兵武库怎么都不掌灯啊?” 士兵反问,“兵器库里为什么要掌灯?你俩从哪来的啊?” “我们前几天才来的……” 宁鸿轩和向石表现得十分自然。 那士兵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俩以前肯定没有参过军,怎么样,是不是也是听说我们江远承大将军的风范,才来投的兵?” 向石一脸笑意,满是惊喜,“同道中人啊?” 士兵挥挥手,“也不算是同道中人吧,我以前就在军营里的,不过是南宫将军的帐下。” 宁鸿轩若无其事,“既然是南宫将军的手下,那后来为何又投了江远承将军呢?” “没有法子啊,”士兵长叹一声。 “南宫将军边关战神,可 是郑国偷袭这一次,不也是输了,连人都被杀了,军队乱成一团,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我呢,家中也没有亲人,无依无靠的,就算逃也不知道逃去哪。正好江远承将军的军队需要人手,我就来了。” 宁鸿轩不敢相信,等士兵全部说完之后,他还愣了许久,“南宫将军死了?” 向石欲言又止,没有说话。 这个结果,其实他们不是没有料想过。 只是,当真正听到的时候,震惊远比想象中的要来得厉害。 士兵见这二人惊讶而惋惜的样子,心下了然,“你们肯定听说过南宫将军的威名吧?不瞒你说,南宫将军死了,就连秦王殿下都下落不明,说不定啊也死了。现在这个军营里很多人都说什么边关战神,少年将军,都是虚名,最后还不是折在郑国手里……” 宁鸿轩蹙眉,“南宫将军是怎么死的?” “当时烟霞关无端竟起了大火,随后郑国突袭,漫天箭雨,许多将军都葬身烟霞关。南宫将军死里逃生,可惜不敌郑国追击,被郑军活捉。后来江远承将军出征,将郑军击退边城,索要南宫将军,地方将领说南宫将军已死。” 士兵娓娓道来。 宁鸿轩追问,“有尸体吗?” 活见人,死见尸。 否则他不会那么轻易就相信南宫牧已 死这个消息的。 “没有……” 士兵愁眉苦脸,“其实想想都知道南宫将军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的。郑国的大将军,你们知道是谁吗?” 宁鸿轩和向石心中都有数,不过同时摇了摇头。 “郑国大将军,魏复。他的儿子叫魏然。这对父子跟南宫将军是死敌。十年前的霜坡之战你们肯定知道吧?霜坡就在烟霞关前面不远处。” 士兵指了指方向。 “那当然知道了,宁国人谁不知道霜坡之战?” 向石甚是自豪,“秦王殿下一战成名,南宫将军威名远扬,也正是这场霜坡之战,打得郑国十年不敢侵犯。不过对方也是无耻,明明签订了二十年和平条约,现在却主动撕毁条约,没有信誉的国家,谈何长远。” 士兵“嘘”了一声,“这话可要小声说。霜坡之战,战场中,南宫将军一箭射死了郑国将军的儿子魏然,这个仇,魏复心里一直记着呢。所以你们说,南宫将军落他手里,能有什么好?” 宁鸿轩感觉心凉,“我还听闻那魏复将军心肠狭隘,绝不会轻易放过一个人……看来,南宫将军凶多吉少。” 向石拍了拍宁鸿轩的肩膀,以作宽慰,无奈地看向士兵,“不好意思了,我这位兄弟啊,自小就听过南宫将军的故事,对南宫将军甚是崇 拜,听到这个噩耗,难免悲伤。” 士兵感同身受,“没事兄弟,我能理解。不过在军营之中,没有几个像我这样心平气和的。我提醒你们一句,在军营里千万不要说或者表现出惋惜南宫将军和秦王殿下的话或者样子。” “为什么?” 士兵悄声说了一句,“江远承将军下令的,好像是因为他不喜欢南宫将军和秦王殿下。”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声音低沉,“是吗?” “对啊,我跟你们说。” 士兵看看四周无人,“曾经有几个秦王殿下的士兵,聚在一起给殿下祈福,结果被江远承知道,当场就将那些人给斩首。从此以后,军中也没有人敢说。” 向石笑了一声,“那你胆子挺大的。” 士官无可奈何,“能怎么办呢?堵得住嘴,堵不住悠悠民心啊。江远承将军虽立下了大功,可是……” 宁鸿轩见他犹豫,“怎么了?没事,你放心说吧,这四边都没有人。” “明水寨里许多秦王殿下和南宫将军营中的士兵,已经所剩无几了。你们自行体会吧。我还算走运的,没被逮到错误。” 宁鸿轩敛眉,“你的意思是,江远承将军……” “嘘嘘!” 士官煞有介事,“我也是怕啊,生怕明天一早,人就没了,所以有些话,能偷偷说的就说 ,省得当了哑巴又讨不到好处。” 向石抱拳,“敬重你,兄弟!” “行了行了,你们快走吧,一会估计李将军要来检查。” 宁鸿轩问过了时间,然后和向石便离开了。 月色渐朦胧,一阵寒气扑面而来。 他二人假装去生火。 “江远承在针对那些归降的士兵。” 向石轻声说。 “没错。” 宁鸿轩随意地看了眼前面,“或者可以这么说,他在针对南宫将军和我。” 向石点头,“有蹊跷” 生了火,明亮些许,却感觉不到温暖。 宁鸿轩丢掉木枝,拍了拍手,“今夜去兵武库瞧瞧。” 向石应声。 他们混进这明水寨已经有些日子了。 确实发现了南宫牧和宁鸿轩军中的士兵越来越少。 若没有猜错的话,江远承应该是一个一个把他们处理掉。 宁鸿轩不禁怀疑,这个江远承的目的是否就是针对他和南宫牧? 之所以对这些士兵就是为了泄愤。 如此的话,那么他的嫌疑很大。 入夜,一片漆黑,云层很重,夜色压抑。 宁鸿轩和向石蹑手蹑脚,来到兵武库前。 正看见李将军带着个人过来,挥挥手让士兵退下。 夜色太黑了,实在是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 不过夜色勾勒出来轮廓,宁鸿轩眉头一皱,总觉得这身形有些熟悉。 第250章 机关石门 对方已经进了兵武库。 宁鸿轩和向石对视一眼,身姿灵敏地潜进了兵武库,躲在武器后面。 兵武库依旧是一片漆黑,李绪提了一盏小灯,不过只能照亮一点点。 借着微弱的光,宁鸿轩看到李绪身旁的那个人似乎穿着烟灰色的衣裳。 越发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哪见过。 没待宁鸿轩和向石细细思索,就看见李绪将小灯给了那神秘人,他弯下身子,开始将角落里堆着的木头移开。 他在墙壁摸了摸,轻轻一推,只见墙上出现了一个机关壁龛。 随后李绪按了一下机关,忽然开启了一道石门。 李绪接过小灯,走进这石门之中,神秘人紧随其后。 他们进去之后,石门以及机关壁龛自动关闭,仿佛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机关术?” 宁鸿轩没有想到江湖中的伎俩竟然会出现在军营之中。 他沉吟,心道军营果然和江湖有所勾结。 “要不要进去探探?” 宁鸿轩敛眉,握紧了双拳,点点头,决定要去一探究竟,否则什么都弄不清楚。 他有直觉,这道石门背后,藏着更多的秘密。 学着李绪的动作,宁鸿轩很快就摸到了那块异常的石头,轻推一下,果真出现了机关壁龛,他来不及细细琢磨这机关是怎么弄的,迅速按下机关 ,出现石门。 这期间,无论是机关还是石门,一点声音都没有。 宁鸿轩和向石蒙面,进入这石门。 只见这石门之后,比外面还要黑,有蜡烛却不点上,如死般寂静。 没有办法,他们俩只好慢慢往前走。 密道弯弯绕绕的,分岔口极多。 宁鸿轩和向石一开始都被绕懵了。 “等会。” 宁鸿轩手指微顿,擦了擦石头的尘灰,只见石头上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图案。 图案全部由圆形和线条构成,远看像异域花朵,近看却觉得什么都不是,而且越盯着看越是阴森恐怖,就好像漩涡一样,将人吞没。 向石一愣,擦了擦旁边的石头,有一个相似的图案。 他看向宁鸿轩,无声地说,“这是什么?” 宁鸿轩摇摇头,“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用来指示方向的图标。这是江湖中失传已久的术法了,怎么会出现在兵武库的密道?” 向石闻言神色凝重,“怪不得,这密道里怎么一点暗器都没有,方向就能给人绕死,根本不需要暗器出动。那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这个图案我能看得懂。” 宁鸿轩面容平静。 向石惊喜,“公子,您能看得懂吗?” “嗯。” 宁鸿轩吹了吹那石头,又扬起一些灰尘,“我曾在绮玉山 庄待过,学过一些东西,也看过一些东西。这种以图案构成的指向有一个专门术语,名叫无穷花。跟我走。” 向石跟在宁鸿轩背后,“绮玉山庄?不对劲啊。” “在江湖中,无穷花这门功夫已经失传了,但是绮玉山庄弟子还在修习,我也曾在藏书阁中见过讲述无穷花的书籍,知道怎么看。” 宁鸿轩镇定自若,不过平静之下,确实波涛汹涌。 向石静默片刻,“只有绮玉山庄才懂的图案书法,忽然出现在江远承军营中的兵武库密道里,这是不是就意味着……” “暂时还不清楚,”宁鸿轩眯了眯眼睛。 “不过若是真的牵扯了绮玉山庄,那着实叫人心寒了。” 向石皱眉,“不太可能啊,绮玉山庄应该不会叛变的,温少主更是不可能。” 宁鸿轩摇了摇头,“我没有说绮玉山庄会叛变,只怕绮玉山庄中有人意图不轨。” “也是,不过无论是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向石忧虑,“绮玉山庄深受公子信任,若是真的悔了,也真是愧对公子。” 宁鸿轩淡笑一声,“我倒是还从没有想过绮玉山庄会卷进来边关……如此说来,难怪我觉得那人熟悉。” “公子想起来了?” 向石心中一惊,绮玉山庄问题居然这么大。 宁 鸿轩抹去石头上尘灰,“绮玉山庄的二公子,温澈。” “温澈?” 宁鸿轩点头,“温沉的弟弟。他天资聪颖,不输温沉。不过城府颇深性格阴郁,幼时便不受温庄主和其夫人的宠爱。他野心不小,惦念着将来绮玉山庄的庄主位置。” 向石顺着往下说,“这个位置原本应该是少庄主温沉的,所以温澈对温沉心有芥蒂。” “没错。” 宁鸿轩勾起唇角,有些嘲弄,“看来是我小瞧他了,原以为不会出问题的,不料这个人的城府和野心比想象中的要更重。我甚至都没有想到,他会跟江家有关系……若真是如此,恐怕温沉危险了。” “可是温少主现在人在关中,又有林少主和云公子在,应该不会出事的。” “但愿吧。” 宁鸿轩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破解了所有图案的奥秘,走过黑暗,来到了光亮之处。 宁鸿轩和向石动作轻巧,小心翼翼。 眼前便犹如地下宫殿一般华贵奢侈,灯火辉煌,富丽堂皇。 随处可见精美的花瓶,璀璨的玉石。 美得惊心动魄的地方,却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宫殿中央吊着一个铁质大笼子,笼子里关着一个人,褴褛黑衣,形容憔悴,落魄不堪,头发凌乱,身上和脸上有多处伤口,此时正 昏迷不醒。 宁鸿轩没有心思想别的,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被关在笼子里的人,那正是他的谋士,公孙厉。 难怪寻而不得,原来是被江远承秘密关押起来了。 “温二公子,恕我直言,这个人江家要了,并且表明了要活人,大将军也曾说过,你不能杀。” 李绪不悦地看向温澈。 温澈浑身透着阴森的气息,“李将军放心吧,我不会杀了他的。江家的仇人,我又怎么会动手呢?” “你知道就好。” 李绪哼了一声,让守卫降下笼子。 “不必。” 温澈阻止他,诡异地看着在笼子里的人,“就这样,悬在半空之中,毫无尊严。真是可惜了,让秦王殿下逃走了,否则也能像公孙先生这样,尝尝如同提线木偶的感觉。” “行了行了,你要施法就施吧,大将军说了,若是把人弄死的,江指挥使会要了你的命的。” 李绪再三提醒。 温澈冷笑一声,“李将军放心,幻术不会夺人性命的。况且公孙先生又是这般负隅顽抗之人,怎么会死呢?” 李绪挥挥手,不耐烦地坐到一旁喝酒。 他本来就有些反感这种喜欢故弄玄虚的江湖人,若不是需要借助幻术磨公孙厉的韧性与理智,然后趁此机会逼问公孙厉,他才不会跟温澈一起来呢。 第251章 秘密关押 温澈对公孙厉施展幻术,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幻术,公孙厉浑身颤抖,幅度渐渐变大,脸色惨白,他甚至开始吐血,生不如死。 烛火一跳,温澈脸色的表情让人慎得慌,满是诡异和神秘。 宁鸿轩捏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一方面是担心公孙先生,另一方面是惊讶于温澈居然修习了禁术。 绮玉山庄的幻术分类众多,知识体系庞大。 幻术在江湖中属于小众,修习的人不多。 虽然可以拿出来做做样子,让外行人觉得厉害,但是没有攻击性;可以掩人耳目,躲避追击,但是施展幻术也需要介质和条件符合才行。 可以说幻术的作用实际上并不大。 但是鲜为人知的事,绮玉山庄有一类幻术,阴毒,攻击性强,专门为了害人。 这类幻术是被绮玉山庄禁止的,不许任何弟子修习,否则一旦被发现,则断其七筋八脉,废去全身武功,逐出绮玉山庄。 可以说,禁术在绮玉山庄是明令禁止,并且严加管教的。 温澈身为绮玉山庄的二公子,竟然会使禁术。 看来他不仅野心勃勃,还善于伪装。 “好了没有啊?” 李绪喝完一坛子酒,“你又把他弄吐血了,等回到京城,交给江指挥使,看他伤痕累累的样子,你小心你的命。” 温澈冷笑一声,迅速收手 ,公孙厉狠狠吐了口血,又昏倒过去了。 “那又怎么样?他是不会死的。” 李绪看公孙厉又昏过去了,气不打一处来,“我还要审他呢,这下他昏过去,我怎么审啊?温二公子,我奉劝你不要跟江寒作对,否则不仅你当不成庄主,恐怕你们绮玉山庄都要倒霉。” 温澈若无其事地坐下,倒了杯茶,“是吗?原来江寒这么大本事啊?江家,还有你们李家,都要靠一个江寒吗?” 李绪猛拍桌子,杯盏震动,“我警告你,你别以为你会妖术就了不得了,这儿是边城,是军营,不是你想撒野就撒野的地方。” “李将军何必动这么大的气呢?” 温澈给他倒了杯酒,“要他醒来,不是很容易吗?” 温澈看了眼守卫,守卫将笼子给放下来,又去拿了一桶水,狠狠地泼在公孙厉脸上,公孙厉果真被惊醒了,虚弱地咳了好几声。 “喏,李将军现在不就能审了,虽然我并无认为李将军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李绪哼了一声,拔剑,指向公孙厉,“公孙先生,我劝你不要垂死挣扎了,给你考虑的时间已经很多了,你是选择乖乖归顺江远承大将军,还是一意孤行,走秦王殿下的死路,总归要给我一个答案吧。” 公孙厉依靠着笼子,仰面闭目,呼吸沉重 ,仿佛视死如归,“无需多言,我是绝对不会背叛王爷的,你们也别异想天开了,一剑杀了我算了。” 虽然声音虚弱,可是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好,公孙先生果然君子之士。” 温澈好整以暇地鼓了鼓掌,“像公孙先生这样忠心耿耿的人,当今罕见啊。” 公孙厉瞥了他一眼,“不必嘲讽。” 温澈挑眉,“公孙先生,如今世道不一样了,你知道你这样的人,最常见的下场是什么吗?” “愿闻其详。” 公孙厉即使是身处劣势,也绝不低头。 “死对你们来说,太简单了。我偏偏不让你死,我要让你饱受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真是可惜了秦王殿下,不能体会到公孙先生的这种苦了。” 温澈阴笑声声。 就连李绪听着都浑身起鸡皮疙瘩,“喂,你以为你是谁啊?这个人是江寒指名道姓要的,你想折磨就折磨?” “江寒又如何?” 温澈慢悠悠饮茶,“不过是借了郑国人的势,才有如今地位的。” “你好大的胆子!” 李绪气恼,对他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他想要出去,还得靠温澈,况且这个人又是大将军江远承请来的人,是为贵客。 “妄自尊大,不愧为蝼蚁小人。” 公孙厉冷冷地讥笑。 温澈周身气息全变了,眯着眼 睛,“公孙先生说得是,我温澈确实是蝼蚁小人,那你又算什么呢?被蝼蚁小人支配的感觉如何?” 李绪眉头紧皱,转过身去。 公孙厉又中了幻术,浑身抽搐,口吐鲜血。 没过多久,就又晕过去了。 温澈不屑地嗤笑,“不堪一击,没趣得很,李将军,是时候该回去了吧?” “走吧走吧,真是晦气。等会到了大将军帐前,你必须给我说情,是你害我问不成的,否则大将军要怪罪于我。” 李绪挥挥手,散开些血腥味。 宁鸿轩和向石连忙轻声快步离开。 一路无言,迅速逃离了兵武库,藏在附近不远处的杂树后。 半晌后,李绪和温澈也出来了,李绪交代守卫好好把守,不许任何人进来。 宁鸿轩和向石松了口气。 “公子,要不要跟上去?” 宁鸿轩摇了摇头,“先回去商量对策。” 秘密通道,温澈和李绪的这一番话,让宁鸿轩更加坚信江湖和战场有所牵连。 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最先暴露的是绮玉山庄的二公子温澈。 “温澈自大傲慢,他的目标应该就是绮玉山庄庄主的位置,不过依他的手段,恐怕温沉也活不成。” 向石疑惑,“那温澈与公孙先生何怨何愁?为什么要那么对待公孙先生?” 宁鸿轩冷声,“谁说一定要有仇才 会折磨,他性子本就扭曲,会做出这种事情我一点都不好奇。” 向石感觉背后发凉,“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更可怕的是,如果绮玉山庄出了叛徒,那么我布的江南势力网都要因此动荡。” 宁鸿轩的眸色犹如黑夜一般,“别忘了,温澈已经和江家还有郑归联手了。” 向石大惊失色,“糟糕!若是那样的话,恐怕整个江南势力都……” “绝对不可能,我辛辛苦苦建立的网络,不会让他们轻易破了的。既然要博弈,要玩,那就来吧,看到最后,谁输谁赢?” 宁鸿轩冷哼一声,“我现在怀疑郑国突袭就是一场酝酿已久的阴谋,之后各色人物粉墨登场,江寒,江远承,郑归,温澈……” 宁鸿轩顿住脚步,“而我们一直被对方牵着走。虽然现在看来我们在暗,对方在明。但是实际上,我们才是属于明的那一个,而对方在暗。” “是……” 向石若有所思,“对方的势力太庞大了,而我们只有江南和秘卫队,但是不到万不得已,秘卫队不能出动。江南如今也已有了裂缝。我们也不能现身,否则打草惊蛇。” 月色的临摹下,宁鸿轩的眼中闪耀着光,“排兵布阵,纵横交错的棋局罢了。拭目以待。” 向石见宁鸿轩如此自信,顿觉宽慰,士气也足了。 第252章 竟然是他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有亮,他二人就混入队伍在寨子里巡查。 明水寨看似只是一个普通的军营驻扎寨,可是暗里却藏了不少阴谋。 宁鸿轩勘察得更加仔细。 公孙先生如今被秘密关押,宁死不从,饱受摧残。 宁鸿轩也在暗中寻找时机,将他救出来。 否则到了京城,送交到江寒手中,只会更加折磨。 当年对付江家,多有公孙厉出谋划策。 想必江寒一定怀恨在心,故而才这般要求。 村子里,苏清韵和桓誉在帮王大娘洗衣裳。 那天过后,王起仁带他们去问过军爷了,什么消息都没有,还被赶了下去。 王大娘见这兄弟二人着实可怜,也没有地方去,便留他们再多待几日。 苏清韵和桓誉也会帮他们做些事情,顺便套话。 “哦……江大将军这么厉害吗?” 苏清韵故作惊讶,很好奇,“奇怪,我以前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江大将军的名讳?一提起边城战神,大家都说的是南宫将军和秦王殿下。” “不知道很正常,我们原本也不知道。” 慧娘过来淘米,“江大将军是京城后来派过来的援军将领,势头凶猛,运筹帷幄,顺利地就将郑国军队给赶走了。他现在就是我们边城的 大救星。” 王大娘无奈地叹了一声,“江大将军如同及时雨。南宫将军和秦王,二位将军驻守边城,尽心尽责,也真是可惜……” 苏清韵心中有所猜测,“一路过来,有所耳闻,我还在纳闷呢,南宫将军和秦王不都曾是边城众口称誉的英雄,为什么大家似乎提起他们都有些怪异。” “南宫将军确实守了边城十多年,可是这回却没有守住,秦王战无不胜,这次却输了。你也别怪百姓势利,能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无论是谁,都是英雄。” 王大娘拧干衣裳,“不过他们胡言,是他们的不对。” “胡言什么?” 桓誉问。 “关于南宫将军和秦王为什么会失踪,”慧娘叹息。 “有人说是两位将军故意输的,其实他们与郑国早就沆瀣一气了,否则郑国不会那么轻易就攻进来;也有人说,其中出了叛徒……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边城里只剩下一种说法了,就是前者。” 苏清韵不动声色,“就是说,现在边城的百姓认为是两位将军故意输的,但是他们没有想到江远承将军出现了,不仅守住了边城,还击败了郑国。” 王大娘点点头,“没错,现在许多人都这么想的。还有不是这 么想的,也不敢说出来,毕竟敌众我寡。” “这听起来很奇怪啊……” 苏清韵若有所思,“好像有人在带节奏。” 她的声音有些小,慧娘没有听清,“你在说什么呀?” 苏清韵微微一笑,“没什么,我在想事情,对了慧娘,你知道明水寨的军队何时班师回朝吗?”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慧娘重新打了一盆新水。 “按理说,应该还要再驻扎一段时间的,因为郑国诡计多端,不清楚郑国是否真的退了。哦对了,我还听我们家那个说,江大将军正在和郑国谈判,还没有谈下来。” “这样啊,”苏清韵帮慧娘端着盘。 “若是真的能谈拢,江远承将军这回算是立了大功了。班师回朝,京城百姓必会夹道欢迎。陛下大喜,说不定会封侯称爵呢。” “这个是自然了。” 王大娘笑了笑,“江大将军不仅仅是边城的救星,也是京城,是宁国的救星。” 苏清韵瞥见慧娘神情恍惚,“慧娘在想什么?” 慧娘回过神来,“惋惜罢了。我瞧二位正直善良,说这些话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 苏清韵和桓誉点头发誓。 “慧娘……” 王大娘犹豫片刻,要说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去。 慧娘 叹了一声,“我们实在是为南宫将军和秦王殿下抱不平。” 桓誉顿了一下,“你们相信他们?” 慧娘郑重地点点头,“我们都在这住了这么久了,南宫将军和秦王殿下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能不清楚?他们才是边城真真正正的守护神。可是世道就是如此,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怎么可能会是流传的那种荒诞的说法,我们甚至都猜测是不是二位将军遭遇了埋伏什么的……” 王大娘抱着衣裳,“江大将军及时出现,救了我们,但是我们也不会就像那些忘恩负义的人一样,将南宫将军和秦王贬得一文不值。” 苏清韵慨叹,“他们二位生死未卜,事实到底是怎样的,我们也不清楚。” “起仁说,二位将军的帐下出了叛徒。” 慧娘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才这么说。 苏清韵闻言,装作疑惑不解的样子,“叛徒?怎么回事?” “起仁经常去明水寨给军爷送些柴火粮草之类的,有一次,无意中看见了一个军官从江大将军的营中出来,你们猜,这个人是谁?” 苏清韵试探着说,“南宫将军的手下?” 桓誉跟了一句,“秦王殿下的手下?” “对了!” 慧娘凑近他俩,轻声说,“就 是秦王殿下的右将军蒋佑。起仁曾经偶然见过他,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苏清韵眯着眼睛,沉吟,“右将军啊……” “叛徒又岂止右将军一个人?” 王大娘连连摇头,“二位公子,这些人咱们私下说说就算了,你们可千万不要往外传,若是被巡守的士兵听到,传到了江大将军的耳朵里,我们可就要倒霉了。” 慧娘也说,“是啊,听闻那江大将军脾气阴晴不定,远没有传说中的那般温和。” 苏清韵和桓誉二人保证不会说出去。 然后他们便不再说这些了,王大娘洗衣裳,慧娘淘米,又归于平静。 吃完饭后,苏清韵来到后院,远眺天边,山河破碎,云烟飘渺。 她心有感慨,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桓誉咳了一声,“公子来了。” 苏清韵连忙转过身去,面露欣喜。 桓誉带她去约定的地方回合。 这个地方还是桓誉找的,四周皆是树木山石,绝对不会被别人发现。 “怎么样?” 宁鸿轩拉着苏清韵的手,看她毫发无伤,这才松了口气,神情凝重,“我们有重大发现。” “我们也有。” 于是,他们互相交换情报。 “蒋佑?” 宁鸿轩愣住了,脸色越来越阴沉,“竟然是他?” 第253章 叛徒 “将军,天色也不早了,您还是快快休息吧。” 右将军蒋佑端了一盏茶过来,见宁鸿轩还在研究着地形地势,颇有些担忧,“将军,郑国已经被我们打得不敢回头了,您可以放心了。” 宁鸿轩轻蹙眉,“我总觉得有些蹊跷,或许这是郑国的阴谋。” 蒋佑否决,“是吗?可是我们兵力充沛,粮草充足,又有您和南宫牧二位将军,多谋善断,又岂是能让那不知羞耻的郑国贪到便宜的?” “郑国的强和弱都太明显了……” 宁鸿轩盯着沙盘,心里头也说不清什么感受,但就是觉得这件事不对劲。 “将军,先喝杯茶吧,您都操劳一天了。” 蒋佑亲自递上茶去。 “边城还有茶叶吗?” 宁鸿轩正好想得头疼,索性暂时先放下郑国的事,接过茶盏,见茶色泛青带绿,上面还漂浮着几个翠绿的碎叶子。 不过品相如此好的茶叶,竟然没有香味。 喝着也无味,慢慢回味,苦味袭来,甚至还有些涩口。 蒋佑亲眼看宁鸿轩将茶喝了下去,顿时松了口气,笑了笑,“将军,这不是茶叶,是霜坡那边长的药草。属下看边城人民喜欢采摘,说当茶叶沏,喝了有助于延年益寿,强身健体。” 宁鸿轩不以为意地点点头,“药草 ?难怪觉得有些苦。” “将军也知道,药草嘛,就是这样。” 蒋佑试探着,“将军,就先去休息吧。您放心,巡查的,看守的,属下马上就去命令他们,一刻都不许偷懒。” 宁鸿轩还真有些累了,他揉了揉眼睛,感觉看沙盘都不清晰了。 他叹了一声,“这一天,提心吊胆的,生怕郑国忽然就冲出来……” “将军,您真是太劳苦了,那郑国已经被我们给打退了,想要卷土重来至少需要修养一个月。” 蒋佑扬高音调,让宁鸿轩宽心。 不知是不是药起了作用,宁鸿轩越发觉得头脑昏沉,不过那时候他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自己看了一天沙盘的后果。 交待蒋佑去让南宫将军和公孙先生也休息下之后,宁鸿轩就去休息了。 没想到沾床就睡,而且很沉。 夜半子时,火焰兴起,快要将他们军营烧成灰烬。 宁鸿轩也被惊醒了,慌忙披上衣裳,握剑迎敌,可惜药效作祟,终不敌。 向石拼尽全力,九死一生,将昏迷不醒的宁鸿轩从火海和敌军中救出来。 之后,就落脚山洞。 向石的神情很是复杂,猛地拍了下桌子,“太过分了,如果真的是他,我向石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苏清韵轻轻咳了一声,“向将军 不要太激动。” 向石稍有收敛,不过看他那涨得通红的耳朵,也知他此时怒气冲冲。 “真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跟了我四年的右将军居然会叛变?继冰草之毒,他什么时候与江湖人勾结的,可恨我竟然一点都不曾察觉。” 宁鸿轩冷哼,面容冷肃,还有些嘲弄之意,“给予了全部信任的人,就这样背叛了我?该笑我太高看了自己,以为手底下的将士永远不会背叛,还是该笑我警惕心太低呢……” 宁鸿轩将手中的落叶给捏碎,“卡兹卡兹”的,竟有些像那夜起火的声音。 苏清韵叹了一声,按了按他的手,语气缓和,“没事的,人心本就多变。有人背叛,也有人坚守。你看,向将军不是一直都在吗?” 忽然被点到名,还是正面夸奖,向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可不是蒋佑那等背信弃义之徒,进了秦王府之时,我便已经发过誓了!如有背叛,永坠轮回地狱!” “还有桓公子,桓公子虽然表面不言不语,但是真正做起事来,利落又靠谱。” 苏清韵又指了指桓誉。 桓誉一愣,不明所以。 苏清韵感慨,“手下有那么多人管理,你肯定不能保证他们全部同心同德。况且又是危难时刻,不同的人都会有不 同的选择,有人背叛,卖主求荣,谋取更好的,有人坚持,忠心耿耿。” 宁鸿轩不由笑了笑,“韵儿说得有理。那照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怎么对待这个卖主求荣的叛徒?” 苏清韵思索片刻,“若是我,我便将他暗中制服,让他为我所用。” “什么意思?” 向石愣了愣,“苏大小姐是想抓住这个叛徒?” “我懂韵儿的意思。” 宁鸿轩挑眉,“将蒋佑暗中抓住,威逼利诱,让他成为我在江远承军营中的眼线,也方便我更好在军营中活动。” 苏清韵莞尔,“正是这个说法。公子觉得如何?” 宁鸿轩神情不似刚才沉重了,“我和韵儿想得如出一辙。” “那就好。” 苏清韵点点头,“公子手中应该有蒋佑的把柄吧?” 宁鸿轩却沉默。 这个蒋佑平时行事甚是谨慎,为人聪明稳重,否则宁鸿轩也不会那么信任他,甚至最后叛变了,宁鸿轩到现在才知道。 “看来是个难对付的狠角色。” 苏清韵皱了皱眉。 “没有把柄,那就制造把柄。” 桓誉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彷佛他的机关已经被开启,“我随身携带了许多药和毒。公子看看,想要哪种?” 他从衣袖和衣领处掏出了不少丝布。 “可以啊兄 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向石甚是激动,翻看着那些丝布。 揭开丝布,药和毒都被精细保存着,外面还写了各自的名字。 “这个方法不错。” 苏清韵微微一笑,“先将他抓住,若是不从就给他下毒,还得是那种十分阴冷厉害的毒药,然后再挑拨几句他和江远承的关系。估计也差不多了吧?” 宁鸿轩若有所思,手指捻着一袋名叫‘心蛇蝎’的毒药,弯起唇角,“蒋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贪名好利,喜欢争高位,骄傲,心气高,看不惯别人。帐中有个李绪李将军,能够和温澈一同审公孙厉,可见其人深受江远承信任。不说别的,但一定比蒋佑更受信任。” 向石有些理解了,“若是能挑拨这二人的关系……” 宁鸿轩冷冷笑了一声,“那么蒋佑就会有所行动了。到时候再以毒药控制……哦对了,蒋佑家中是不是还有个老母亲?” “对,公子的意思是?” 向石有些犹豫,“可是我们并没有真正控制住蒋佑的母亲。” “假装?” 苏清韵琢磨。 “暂时先这样吧。” 宁鸿轩拿走了“心蛇蝎”毒药,环顾四周,“我们不能待太久,否则都会引起怀疑的。” “小心行事。” 互相嘱托,然后便各自离去了。 第254章 留你一条贱命 回到军营,宁鸿轩和向石二人又被叫去干活,有军官严加看守,他们不仅没能逃出去,还一直做到了半夜。 差不多又过了几天,明水寨中几位将军的住处分布,他们已经弄得差不多了,尤其是蒋佑的。 匆匆忙忙吃完饭出来,夜色幽深,四处望望,几个巡查看守的士兵已经开始偷懒睡觉了。 宁鸿轩和向石看了一眼,准备开始干活。 他们从草丛中找出事先放着的铁锹,开始挖土。 “公子,这几天我天天跟在那姓蒋的后面,每天他都要去练武场,他必经过这条路。公子你也是知道的,蒋佑性格有时候很古怪偏执,这条崎岖小路,就他一个人喜欢走。保证万无一失。” 宁鸿轩点点头,“但愿如此吧。” 他们两个人动作很快,与此同时,动作也很轻。 约莫三天,这个洞就被挖好了。 向石堆了一层土盖上,远看近看,一点都不像陷阱。 “大功告成了!” 二人目露欣喜。 不过他们也没有失去了分寸,而是小心翼翼地做好后事。 悄然离开,仿佛从来没有来过。 第二日白天,两个人又偷摸着机会去村子里。 这么一去,竟然遇到个不一般的人。 “贾坤?你是贾坤?” 宁鸿轩甚感惊喜。 贾坤连连点头,撕掉人皮面具,露出本 来面目,“王爷,真的是我!我从王府里逃出来了。” 宁鸿轩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不已,“好样的!果然是我秦王府千挑万选的人。” 正是贾坤。 丁香和白露将他送到明水寨这边,然后二人去渡船去了郑国。 贾坤一路打听,最终找到了王大娘家,暗中与桓誉交手,三人相认。 贾坤笑了笑,“王爷,刑部和罗蝉司都派人去关中了,一个是查孙家灭门一案,一个是维持关中秩序。京城现在有意思得很,因为孙家灭门一事,齐王大出血,太子出此时恐怕已经出来了。” 宁鸿轩似笑非笑,“我早就料到了。孙家一事,对齐王来说基本是就是毁灭性的打击。短时间之内,父皇都不会再相信他。至于太子,背靠江家这座大山,若能学会收敛,足以无忧。” “对了,王爷,这个给您,想必您会有很大用处的。” 贾坤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来。 宁鸿轩看过去,只见一只翠碧手镯,不过看上去老旧,细看还有些缺口和磨损。 “这个是?” 贾坤得意一笑,“前几日,我从苏大小姐和桓公子口中得知,右将军蒋佑当了叛徒,所以我就迅速去了趟蒋佑的关中老家,他家中母亲和媳妇都在呢。我三言两句就骗到了这个镯子。” 向石惊讶,“你 怎么知道蒋佑的老家在哪的?” 宁鸿轩微微一笑,很满意,“贾坤曾在军营中待过,因为他记性好,所以我让他管理过一阵子人丁户籍,你忘了?” “没错,况且又是蒋将军这类人物,我记得更加深刻。” 贾坤若有叹息,“原本记这些信息是为了有朝一日,沙场上将士遭遇不测,能回去给他们的家人一些补偿。却不料……” 向石闻言气不打一处来,“等我抓到蒋佑,非得把他暴揍一顿不可!我得好好问问,到底为什么要背叛将军?” 宁鸿轩无奈地挥挥手,“为何背叛,今夜抓到他,什么就都知道了。” 没有停留太久,他们就分开了。 回到明水寨,宁鸿轩和向石装模做样地去干活。 若是照往常来看,这一干就又是月上中天,到最后连饭都没有得吃。 于是他们加快干活的速度,稍后偷偷溜走,在崎岖小道的陷阱上动了手脚,随后便埋伏一侧,等待鱼儿的上钩。 蒋佑的习惯是傍晚,入夜之前,他会去练武场练武,每次也必走这条小路。 树叶发出簌簌声,风吹来彻骨寒冷。 向石和宁鸿轩静静等待着,约莫一柱香过后,远处传来脚步声,渐渐越发清晰。 二人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远处而来的确实是蒋佑,他的相貌和身 形都颇具有辨识度。 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士兵。 向石下意识捏紧了拳头,等到蒋佑一步一步地走进陷阱,就差最后一步的时候,他将手中的石头甩了出去,正中那两士兵的命门。 也就是士兵倒下的同时,蒋佑掉入了陷阱之中,大叫了一声,惊鸟出林。 向石迅速将士兵拖到草丛里去,给这两人口中塞上布。 宁鸿轩卡着时间,等蒋佑掉入陷阱的时候,他也跳下去了。 向石在外面守着。 这个洞说起来也挺深的,不过对宁鸿轩这种练过江湖轻功的人来说,上下都轻而易举。 不过蒋佑就不一定了。 他摔得满脸泥,费劲地爬起来的时候,却转身见到一个本应该在地狱里的人,他当即吓得魂飞魄散,一个没站稳,又瘫倒了下去。 “秦、秦王殿下!” 已经撕掉人皮面具的宁鸿轩冷然一笑,“首先我要告诉你,无论你再怎么喊,都不会有人听见,更不会有人来。” 山洞里很黑,几乎没有光亮。 不过依稀可以看见宁鸿轩,这个人仿佛就像从地狱中浴血归来一样,神情阴冷,坚定得可怕,嘴角萦绕着似有似无的笑,这笑就像冬夜的风一样冷。 蒋佑脸色惨白,哆嗦着手,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你是怎么进来的!” “本王还以为右将 军会说,你不是应该死了吗。” 宁鸿轩挑了挑眉,眼中无半分笑意,“看来是本王料想错了。” 蒋佑握了握拳,下一秒钟眼神狠毒,拔剑就要砍宁鸿轩。 宁鸿轩冷哼,他早有准备,闪身躲避,并且抽出靴子里的匕首与他对抗。 不到三招,宁鸿轩的匕首就抵在了蒋佑的脖颈处。 而蒋佑的剑早就被击落在地。 “右将军,多日不见,你也真是不长记性啊。” 蒋佑甘拜下风,“整个军营,恐怕也只有南宫将军是王爷的对手了。如今我落到了王爷手上,要杀要刮,悉听尊便,我绝不还手。” “笑话,你哪有机会还手?” 宁鸿轩敛眉,将匕首靠近了几分,直到蒋佑的脖颈处渗出血来,“不过就这样杀死右将军的话,实在是太过便宜你了。而且本王瞧着右将军,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所以本王决定给你一个机会,留你一条贱命。” 蒋佑目光一凛,“王爷这是什么意思?蒋佑不懂。” “不懂?” 宁鸿轩见他还在装糊涂,索性将手镯拿出来,“那么这个东西,右将军懂吗?” “这!” 蒋佑心神一震,身子有些颤抖,紧紧地盯着那翠碧手镯,眼神猩红,“你把我母亲和我夫人怎么样了!王爷行端坐正,原来也会做出这种卑劣无耻之事吗!” 第255章 果真是他 “我?” 宁鸿轩听他这般质问自己,忍不住发笑,“右将军,你说这话不觉得惭愧吗?哦当然,你是个叛徒,自然不会这么觉得。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在要求别人的时候,也注意一下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 蒋佑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顿时脸色涨红,“一码归一码,你把我母亲和夫人怎么样了!我告诉你,若是他们出了事……” “那又怎么样?” 宁鸿轩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嗤笑,“你又能怎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在你就是鱼肉。你的命在我手里,你妻娘的命也在我的手里。” 蒋佑慌张不安,“不、不会的。秦王殿下绝不会做出杀害无辜之人的事的!” 宁鸿轩忽然觉得有些凄凉,“你怎么就确定我不会呢?别忘了,我是从阎王爷门口回来的。现在的我,想通了很多事情,有时候人就是要狠一点,一昧宽和,结果就是引狼入室。你,蒋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不,不!王爷,我求您了!” 蒋佑给他跪下来,“千万不要动我母亲和夫人,他们是无辜的,您要杀就杀我好了!” 宁鸿轩竖起匕首,在泥土上擦了擦。 蒋佑眼神忽然变了,起身就要向宁鸿轩反扑。 宁鸿轩弯下身子躲避, 扬着匕首一划。 蒋佑的衣裳被划破,又被狠狠踹了一脚。 “本王以前倒是真没有发现你这背后阴人的功夫。” 宁鸿轩言语冷漠,居高临下地看着蒋佑,“右将军,你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啊。” “你……” 蒋佑狼狈不堪,正想说些大义凛然的话的时候,却感觉浑身发凉,一阵又一阵的,就好像身体里钻进去了什么东西一样,在他的身体里游,走…… “你放心吧,你的妻娘没事,在本王目的达到之前,本王不会对他们做些什么的?” 宁鸿轩细细看着匕首,“毕竟本王也不是右将军那等背信弃义的无耻之徒。” 蒋佑恨恨地看着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宁鸿轩没有回答他的话,将话题引到别处去,“右将军难道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现在很不对劲吗?” “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蒋佑觉得那种浑身发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宁鸿轩,“你给我下毒!” 宁鸿轩吹了吹匕首,似笑非笑,“心蛇蝎,不过是寻常的毒药,比起继冰草之毒,简直不堪一提。” 这毒药事先备宁鸿轩擦在了匕首上,刚才匕首抵着蒋佑的脖颈,毒已经随着血进入了身体。 这种毒其实在江湖中并不常见,是天工坊 自发研制的,除了桓誉,外人几乎不知。 虽然跟继冰草比起来,确实是小菜一碟,不过要想弄到解药也难。 温澈通晓些毒药,所以宁鸿轩专门避开了江湖中常见的,选了这“心蛇蝎”。 “你!” 蒋佑脸色大变,见手臂上青筋发黑鼓起,甚是明显。 他身子既凉,然而心脏却感觉有无数只蛇蝎在上面撕咬着一般,灼热又疼痛,他干呕着,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右将军还是不用白费功夫了,”宁鸿轩收起匕首。 “此毒已经随血入骨了。不过右将军也不用太担心,这不像是继冰草,三个月不解,就七窍流血而死了。它给你的时间要短一些,一个月,当然你可以行动,若不是知情,别人也不晓得你中了毒。” 蒋佑猛地捂着自己的脖子,这才醒悟过来,他恶狠狠地盯着宁鸿轩,“卑鄙!” 宁鸿轩微微一笑,“右将军客气了,论起卑鄙,你才是当仁不让。怎么?右将军不向我要解药?” “解药呢!” 宁鸿轩很满意蒋佑这疯狂的反应,“能不能拿到解药,还是取决于右将军你啊。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的夫人已经有了好几个月的身孕,我去的时候,你母亲和你夫人正在商量这个孩子叫什么。我给了她们一颗糖 ,名叫‘心毒蝎’……” “你不许动她们!” 蒋佑眼睛红得像野兽,怒吼着,“我警告你,你不许动她们,否则我跟你同归于尽!” 宁鸿轩似乎看到了什么很好玩的东西,笑出声来,“看来右将军也不是那等无情无义之人。所以,该怎么做,你心里应该知道吧?你也别怪我。” 他双手背后,腰身挺直,“既然做了叛徒,就要承担得起后果。否则只会自讨苦吃。” 蒋佑垂着脑袋,浑身都在颤抖,他揪着心口,半晌过后,缓缓抬起头来,面容僵硬,“秦王殿下有何吩咐,属下如果能做到,定当全力以赴。还烦请王爷千万不要伤害我妻娘还有孩子,她们是无辜的。” 宁鸿轩唇角上扬,“等的就是右将军这句话。你放心,只要你能照本王说的做,本王保你妻娘平安无事。对了,你也别忘了,期限只有一个月。” 蒋佑心中一紧,“那……” “右将军勿急,这会天应当黑了,我们的时间还很长,秉烛夜谈,彻夜不眠也是可以的。” 宁鸿轩慢条斯理,“来吧,右将军,好好交代一下你做的事情。” 蒋佑嘴唇发白,咽了咽口水。 此时他的命还有家中妻娘的命都悬在宁鸿轩的剑之上,受制于人,不得不服。 只是他万万没想 到,死里逃生的宁鸿轩,手段比以前更加厉害了。 “王爷想知道些什么?” “我想知道的还真的不少呢,”宁鸿轩言语颇冷。 “慢慢来吧。第一,右将军被谁策反了?” 静默片刻。 “他自称是罗蝉司指挥使。” 蒋佑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出征之前,我便收到了一封信,说如果我按照他说的做,事成之后,定会许我高官厚爵,而且还说只要我待在王爷的军中,一辈子都不会有出头之日,因为王爷更看重的是向石。” 宁鸿轩扬眉冷笑,“江寒,果真是他。” 恐怕江寒等的就是这场出征。 这些人的暗中手脚实在是太快了。 “第二个问题,你从哪得来的继冰草之毒?” 见蒋佑目露茫然,宁鸿轩又补充了一句,“就是你给我下的毒,霜坡药草沏茶,延年益寿,强身健体,怎么,忘了?” 蒋佑脸色苍白,“我想起来了。那个是前一天,江寒派人送过来给我的,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就说让我端给你喝。” “所以,火灾也跟你有关系了?” 蒋佑眼神躲闪,“是……我策反了我帐中的士兵。那场火是我们纵的……但是要求都是江寒提的。他将每一步的行动,都给我们规划好了,我们只需要按他说的去做就是了。” 第256章 这只是第一步 “这么说,你后来投奔江远承包括江远承击败郑军,也在江寒的计划当中了?” 看见蒋佑点了点头,宁鸿轩面容渐冷,“看来我平日里真是太信任你了,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古话说得果然不错。” 蒋佑跪着祈求,“王爷,我不求您能原谅我,只求您能放过我家人一条性命。” “右将军不必再装模做样了,我虽不知你是趋炎附势的小人,但你贪生怕死我还是知道的,你也会愿意去死吗?” 宁鸿轩抬手,对他的可怜无动于衷,“下一个问题,我和南宫将军被人偷袭,一场忽如其来的火灾,郑国军竟随后就出现了,右将军以为这是巧合吗?” “不……” 蒋佑感觉心口又有蛇蝎,一阵又一阵地凉。 宁鸿轩置若罔闻,“右将军,需要本王再重复一遍吗?” “不用、不用,”蒋佑强忍着。 “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江寒和郑国将军精心策划的。” “等会,”宁鸿轩面容越发阴冷。 “所以说,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从我出征开始,不,从郑国偷袭边城之始,棋局就开始布置了是吗?” 蒋佑费劲地点头,“是,王爷。从您出征,踏上秦风关了望台的时候,就已经一步一步走向陷阱里去了。” “继续 说。” 宁鸿轩周身散发着一股寒气。 蒋佑被其威严所摄,不敢隐瞒,“江寒的目的就是王爷和南宫将军,原本的计划是将王爷和南宫将军都毒倒,但是南宫将军那天晚上因为和女儿吵了架,将那碗表面是茶其实是毒药的东西给摔了,只有王爷一个人喝了。火灾后,事先就已经埋伏着的郑国军队出现,将南宫将军活捉,而王爷您则被向石给救走了……” “可惜没能斩草除根,现在成了你们眼中的隐患是吧?” 宁鸿轩瞥了他一眼,“看来军营中出了不少叛徒啊,否则怎么敌人埋伏却没有一个斥候来报!” “要么被策反了,要么被偷梁换柱了。” 蒋佑的声音微弱。 “真是妙计。” 宁鸿轩嘲讽一笑,“继续交代,南宫将军和南宫小姐现在身处何处?” 蒋佑犹豫,“郑国将军向江远承要了南宫将军,此时应当成了郑国的俘虏。至于南宫小姐,遍处都寻不得。那天夜里,她和其父吵架,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那公孙先生呢?这个想必右将军一定知道吧?” 蒋佑往后看,摇了摇头,“不知,我不知公孙先生在哪,或许也被郑国抓走了,或者不幸葬身火海了。” “是吗?” 宁鸿轩意味深长地“哦” 了一声,“我劝右将军还是不要跟我耍花招,毕竟这个时候,你讨不到任何好处。” “是……” 蒋佑暗骂自己蠢,“公孙先生被关在了兵武库的秘密通道里面,等一班师回朝,公孙先生就会被秘密移交给江寒。据我所知,江寒可能会把人藏在地狱牢。” “地狱牢?” 宁鸿轩敛眉,“最可怕的京城监狱,江寒这算是滥用职权吗?” “若是王爷也被捉拿下的话,”蒋佑说得结结巴巴。 “那地狱牢里,也为王爷准备了一席之地。” “可惜啊,江寒的算盘打错了。” 宁鸿轩笑了一声,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帷幕既已拉开,那就纵,情博弈吧。” 蒋佑不敢说话。 “右将军,江远承手下有个将军叫李绪,你应该认识吧?” 蒋佑迟疑,点点头,“他本就是江远承带来的,也是江远承的亲信。” “江寒说事成之后,予你高官厚爵,你真的觉得他的话可信?” 蒋佑一顿,“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本王什么意思,右将军应当懂才是,”宁鸿轩踱步。 “你瞧瞧这军中,最受信赖的人是谁?是右将军你吗?” 蒋佑顿感身子一凉,似乎那心蛇蝎毒药已经浸透了他的七筋八脉。 “我怎么瞧着是李绪李将军 最有可能被予高官厚爵呢?” 宁鸿轩不咸不淡地挑拨,“实不相瞒,我早已知道公孙先生被关押在了兵武库秘密通道里面,你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李绪……” 宁鸿轩勾起唇角,“没错,我是跟着李绪和温澈去的,无意中撞见了。温澈你应该知道吧?江湖中人。而右将军呢,说得好听点呢是弃暗从明,说得难听点,就是卖主求荣的叛徒,你以为江远承或者江寒会信任叛徒吗?” 蒋佑有些慌张了。 宁鸿轩点到为止。 “本王相信右将军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的。还有,最后一点,希望右将军背后不要有什么小动作,否则你不会有好果子吃的,本王也不会让你的亲人得以善终。” 宁鸿轩若无其事地看着他,“千万不要自作聪明。” 蒋佑越发不安,“是是!王爷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好。” 宁鸿轩拍了拍手,“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正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明月高悬,孤寒。 向石守着陷阱,半晌后见宁鸿轩飞身上来,毫发无伤,和向石交换了眼神。 向石可算能松了口气,朝洞里扔了个绳子下去,忽然大喊,“喂,能听得见吗?” 蒋佑抓着绳子,配合地大叫了一声,“听得见,救命啊,快拉我 上去!” 那被打晕的两个士兵此时被向石横在一旁,宁鸿轩带上人皮面具,踹了那两人几脚,那两人迷迷糊糊地醒了。 宁鸿轩故作着急,“醒醒,赶快去救人!” “啊,救人,救什么人?” 士兵茫然片刻,很快就回过神来了,“糟了,将军!” 四个人拽着绳子,好不容易将人给拉了上来。 蒋佑终于能呼吸到新鲜空气了,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一上来就给了那两士兵两个嘴巴子,“混账,本将军要你们有何用?我掉下去了也没有人过来救我是吧!” 那两士兵觉得无辜。 “将军,我们不知怎地晕倒了,好像是有人……” “有人?” 蒋佑火气不小,“你看看除了这两个路过巡查的,还哪有人?我看你们俩也不想活了是吧?” 他二话不说,拔剑朝那两人砍过去,血溅当场。 “好剑法。” 宁鸿轩波澜不惊,“还没有给你介绍一下呢,这位是你的前同僚,左将军,也就是江寒口中那个始终压你一头的向将军。” 向石冷哼一身,“叛徒。” “从此以后,你们两个顶上他们二人的位子,可以出入帐中。” 蒋佑心虚地收回视线,“我已经按你说的去做了。” 宁鸿轩笑得温和,“很好,这只是第一步。” 第257章 真是可怜 就这样,宁鸿轩和向石打进了内部。 不过虽说蒋佑可接触的人距离宁鸿轩的目标更近一些,但是归根到底,江远承也不是很信任他,甚至还防着他。 “右将军,原先在我军下,你被向将军压一头,如今又被李将军压一头,虽说人家是正正当当的副将,又是江远承亲信,但论起来,这场仗还是右将军的功劳最大吧。” 宁鸿轩似笑非笑。 蒋佑因为中毒,加上被人威胁,心中害怕,“王爷不用再说挑拨离间的话了,该做什么,蒋佑全尽听从王爷。” 向石冷哼一声,“你就是你应该做的,以弥补反叛的罪行。” 蒋佑紧紧揪着心口,嘴唇越发白。 宁鸿轩淡淡一笑,将杯子端过去,“喝了吧,这种药就是这样子,第一天会很难受,尤其是夜晚,不过熬过了第一天,白日里,亦能生龙活虎,仿若无事。” 蒋佑见杯子里的液体,无色无味,就像白开水一样。 他愣了一会,将水一饮而尽。 半晌过后,果真不痛了,脸色转好。 “你放心吧,在事情结束之前,王爷是绝对不会让你死的,你的可利用价值很大。还不快谢谢王爷?” 向石嗤笑。 蒋佑朝那个给他下毒的人抱了抱 拳,言语不太情愿,“多谢王爷……王爷,那个手镯可否……” “你说的是这个?” 宁鸿轩从袖中拿出那只翠碧颜色的手镯,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眸中却无半分,反而有些悲凉。 蒋佑连连点头,“这是我们蒋家代代流传的宝贝。” 宁鸿轩细看了那手镯,轻笑一声,将手镯收起来,“那恐怕右将军要失望了,任务没有达成,这个手镯我便不会给你。放心,我会替你好好保管的。” 蒋佑有些不满,却碍于宁鸿轩威严,不敢发作,只好作罢。 “什么?蒋佑的妻娘都死了?” 苏清韵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贾坤。 贾坤点点头,“是啊,他的夫人和老母亲都被一剑封喉,他那夫人还怀着孕呢,肚子已经这么大了。” 贾坤比划了一下。 苏清韵感觉有些凄惨,“谁做的呀?是不是罗蝉司?” “我赶到那边的时候,这家人已经死了快一个月呢,不过幸好房子还在,我去里面搜了搜,才搜到的那个传家宝手镯。” 贾坤若有所思,“听前面的邻居说,好像是一个月前就被人给杀死了,对方在夜里行事,悄无声息,无人察觉,必然是个高手。踪迹全部被清 理过了,我就是想确定是谁,都无法确定。不过……十有八九就是罗蝉司。” 苏清韵叹了一声,“真是可怜……既然如此,为何不用这件事来动摇蒋佑呢?这件事显然是那个答应与他合谋的人做的,若将这件事告诉他,他说不定就会起复仇之心。” 贾坤摇了摇头,“不,王爷很了解蒋佑,他这个人虽然贪图名利,野心勃勃,渴望建功,但是他为人坚毅,关爱亲人,他的家中只剩下母亲和夫人,若是让他知道这件事,怕是自知自己害了亲人,不仅不会想复仇,反而会自刎赎罪。” 桓誉皱了皱眉,“还会有这样一个人吗?” 苏清韵也觉得奇怪,“若真是有情有义的人,为什么就要置王爷和南宫将军军中数以百计的将士生命于不顾呢?” “亲人都是软肋。” 贾坤感慨,“况且对蒋佑这个人来说,亲人更是不可触碰的。所以,这件事不仅不能拿出来作为一个威胁,而且应当是个秘密。” 他既然这么说了,必然是跟宁鸿轩已经商量过了,苏清韵和桓誉很信任宁鸿轩的选择,自然是点了点头,没有问题。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苏清韵眸色复杂,“或许这就是报 应吧,那成百上千的将士的生命虽不如他的妻娘,但是那些将士家中亦有妻娘,对于他们来说,蒋佑无疑是个罪人。” 贾坤笑了笑,“幸好我们王爷吉人自有天相,能够碰到苏大小姐。” 一声叹息,也不知道是感慨,还是可怜无数将士英魂。 “你刚才说,江远承和郑国的将军魏复暗中有个约定是吗?” 宁鸿轩转身看着地图,声音沉静,“是何约定?” 向石瞪着蒋佑。 蒋佑也不敢再坐着了,他走到地图前,十分地为难,“回王爷的话,那具体什么约定我也不知道,您刚才也说了,他江远承不太信任我,这种绝对机密的东西又怎么会跟我说呢?我还是偷偷摸摸听来的。要不,您去试探试探李绪?他是副将,又是亲信,肯定知道的比我多。” 宁鸿轩微微一笑,“右将军可是机灵人,聪明稳重,虽然平日里沉默寡言,可你是个最善于作壁上观,隔岸观火的人啊。你说你不知道?” 蒋佑脸色有些僵。 向石眯了眯眼睛,拔剑上前,“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右将军还想瞒天过海吗?” “我……” 蒋佑沉默片刻,指了指一个地图上的地方,“我也没说不说啊。约定具体是 何,我是真的不知道。但是每隔三日,他们都会在竹溪桥会面。竹溪桥那边地形尤其复杂,很是难走。我曾经跟踪过李绪,但是因为路实在太绕,所以差点迷路。其余多的我真的不知道了,王爷明察!” 向石上前两步,神情凶狠。 宁鸿轩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暂时后退,抱臂盯着蒋佑,不放过他任何一个眼神,“竹溪桥离这远吗?” “远!” 蒋佑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离这很远,在边城的靠近东南位置,地形复杂而且偏僻得很,附近都是树林竹林,遮天蔽日。” “那若是熟悉地形的人,快马加鞭,大概多久能到?” 蒋佑回想了一下,“约莫半天功夫吧。” 宁鸿轩陷入思索之中。 “快入夜了。” 桓誉看了看夜空中高悬的如镜明月。 贾坤神情渐渐严肃,“走吧,苏大小姐,你一个人在王家注意安全。虽说那王家人可信,但是还是要小心。” 苏清韵点了点头,“我知道的,你们也小心。” 随后,桓誉和贾坤就换了夜行衣,他们每天夜里都会出去查看地形,当然主要目的还是看是否还有郑国军队埋伏着。 郑国军队那么狡诈,宁鸿轩并不相信他们已全数退离了。 第258章 暗通外邦 第二天一早,苏清韵在帮王起仁劈柴,见桓誉和贾坤二人终于回来了,她露出笑容,“你们可算来了?若是再不回来,我和王大哥就要去找你们了。” 贾坤和桓誉将木头放下,贾坤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姿态豪爽,“没事,我们就是去山上砍柴去了,这不是前些天,王大娘念叨着家里快没有柴了,我们几个就想着也不能白吃白住啊,所以就去砍柴去了。” 王起仁目露惊喜之色,看了看地上的那些柴,“不错啊你们!哦对了,你们俩还没吃饭吧?快进屋里去,慧娘给你们留了早饭。” “好!” 贾坤和桓誉进屋了。 王起仁将木柴搬到帐,篷边去,她找了个借口进屋。 屋内,贾坤和桓誉在喝粥。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线索?” 苏清韵随手拿了个玉米去剥,轻声问了一句。 贾坤摇摇头,有些愤愤,“没有,我们愣是将山上山下都翻遍了,也没有发现郑军踪迹。” 桓誉琢磨,“难不成他们真的退兵了?” “我感觉不是,依我多年的经验,背后定有阴谋。” 贾坤咬着馒头,“而且我去之前两军交过战的地方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行军打仗的人会这么空闲吗?” 苏清韵皱了皱眉,“这倒有些奇怪。算了, 其他的先不想了,你们两个出去一夜了,幸好我早些起来,说你们上山干活了,王大哥他们才没有怀疑。” 贾坤喝了口粥,“没办法,这个鬼地方的地形实在太艰难了。” “你们两个先休息一会吧,等公子来的时候我再叫你们起来。” 苏清韵看这两个人黑眼圈极重,一夜未归也未睡,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距离约定的时辰很快就到了。 贾坤和桓誉二人睡眠极浅,没等苏清韵喊就起来了。 四人暗中交流。 随后宁鸿轩和向石二人不再停留,迅速回了明水寨。 王起仁上寨子里去送粮食,王大娘和慧娘去村子里采菜,顺便将孩子送去跟小朋友玩。 时机恰好,苏清韵拿着信回了屋,桓誉在门口守候观察。 “纸条上说,蒋佑已经招了,谋划者应该就是江寒无误了。另外江远承暗通外邦,他让你们注意一下竹溪桥,江远承和郑国人可能会在那个地方见面。” 贾坤点点头,“果然是江寒,跟我们料想得不错。好,现在我们有方向了,直接去找竹溪桥就是了。” 桓誉淡声,“竹溪桥在哪?” 贾坤和桓誉面面相觑。 苏清韵将纸条放在烛火之上,付之一炬,“你们肩上担子很重,晚上又要出行,现在还是去休 息一下吧,我待会求慧娘给你们煲汤。至于竹溪桥在哪,就交给我了。” 贾坤断然拒绝,“不行,苏小姐,王爷再三叮嘱让我好好保护着您,您可千万不能出去冒险。” 苏清韵笑了笑,“我倒是想出去冒险,可惜我也没有那个本事呀。你们不必担心,我只是要去问一下。王大娘在这的时间最长,边城的地形她也最清楚,所以,她是最好的询问对象。” 桓誉应声,“这倒是个方法,也好过于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 “行了,你们俩睡会吧。” 苏清韵看了看外面,清光明媚,红梅花开得比光色还要美。 她离开屋子,走到梅花面前,忍不住笑了笑,然而下一秒,笑意却止住,留下一声叹息。 现在根本就不是赏花的时候。 “小云,你在外面做什么呀?” 小云是苏清韵随便起的假名。 苏清韵看王大娘和慧娘提着篮子回来了,“看看花,梅花开了。我想起了一首诗。” “什么诗?” “来日绮窗前,寒梅着花未?” 苏清韵低低地念了一句诗,神情落寞。 王大娘见她这个样子,放下篮子,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的。若是你父母尚在人世,你们一定会重逢的;若是已经魂归 故里,想必在天之灵,他们也是希望你能够平安喜乐的。” “多谢大娘宽慰了。我只是触景伤情了,以前我们家门口有几株梅花,每年冬天,傲雪凌霜,开得尤其美。那个时候,父亲和母亲都还在,我们兄弟俩也还没有背井离乡……” 苏清韵抿唇笑了笑,“今日此时看到这儿也有一株梅花,开得像极了我们家的红梅,故而想了家,思念亲人。” 慧娘叹息,“都怪战乱,让多少人家破人亡。” 苏清韵强行打起精神来,满载希望,“可我和兄长相信,父亲和母亲依旧活着。” 她拉着王大娘和慧娘都坐下,“这些天,我一直在做噩梦,梦境中都是一片看不真切的地方,父亲母亲在挣扎着,逃跑着,但就是逃不出去。今天看见梅花,又想起父亲和母亲。哦对了,你们知不知道这边城哪个地方最容易迷失人,我担心父亲和母亲在逃命的时候,会不会被困在了什么地方?” 王大娘和慧娘都是相信托梦言志这类故事的,听苏清韵这么说,见她脸色真切又焦急,自然不会起疑。 慧娘一边将篮子里的菜拿出来,一边回想,“边城有很多这种地方,位置偏僻,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但是若是说最容易让人迷失的地方,应 该就是荒野山了,有不少人想上山,结果都被吓死了……” “不是,荒野山根本不是之最,”王大娘摆了摆手。 “而且小云说了,是一片看不真切的地方,哪能是山呀?” 苏清韵连连点头,装作回想的样子,“确实不是山,我记得梦中好像有一座桥,父亲和母亲一直在跑,而且好像绿荫蔽日,阴森森的。” “那就是竹溪桥!” 慧娘一锤定音,“绝对是竹溪桥,小云,我跟你说,竹溪桥是边城最美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啊?” 苏清韵一惊,“那我父亲和母亲……” 王大娘咳了一声,“小云啊,你也别听慧娘在这危言耸听。竹溪桥没有那么吓人,但是确实也是整个边城最难走的地方,而且那地方潮湿阴气太重,多是蛇虫鼠蚁这些东西,而且多有剧毒。” “啊?” 苏清韵听着更惊吓了。 “娘,您还说我危言耸听?” 慧娘洗豆子,“您说的比我吓人多了。不过小云啊,你也别怕,若是实在不放心,可以让起仁带你们兄弟二人去看看。他曾经去过那儿几次,差点被咬。” 王大娘蹙眉,“不行,好像从江远承将军驻扎在明水寨之后,通向竹溪桥的路就走不通了。” 第259章 郑国军队 “走不通了?这是什么意思?” 苏清韵敛眉。 王大娘无奈地耸了耸肩,“就是有人把守着。不过看跟没看也是一样的,那个地方,我们这些村民不敢上去,其他外来人也容易迷路。” “哦……” 苏清韵点点头,“这样啊。可是我担心父亲和母亲还在竹溪桥那边受罪。大娘,慧娘,你们知道竹溪桥怎么走吗?或者说地图上什么位置?” 慧娘将豆子从水里捞起来,“起仁知道,等他回来,让他告诉你吧。不过小云,你真的要去竹溪桥吗?那儿真的很危险,这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没关系,再危险的地方都去过。只要能救下父亲和母亲,刀山火海都行。” 门被拉开,里面出来个人,正是桓誉。 他可是连寒山古道,云雾醉山都去过好几次的人,又怎么会怕区区竹溪桥呢? 苏清韵面上浮现微笑,但是又不乏担心,“哥哥,你没问题吗?” 王大娘和慧娘也纷纷劝他再考虑考虑,不要一时冲动。 桓誉“嗯”了一声,“放心吧,大娘,王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还有半个时辰吧。” 王大娘欲言又止,见这兄弟二人甚是坚定,毫无退缩之意,不由将话全都憋在了心里。 慧娘忍不住叹了一声,“若是你们的父亲和母 亲知道,一定会为你们两个有担当的孩子骄傲的。” 苏清韵的眼中有些温热,“不骄傲也没有关系,就是骂我们几句也好的,总归那样人平安无事。” 王起仁回来得知,二话不说就扯出一张纸来给他们画地形。 竹溪桥弯弯绕绕的小路很多,遮天的树林和竹林,以及随处可见的小溪流都会让人迷失方向。 这副地形图,费了王起仁三个时辰,等一切完工的时候,已是到了傍晚。 “好了!” 桓誉和贾坤接过地形图,每个地方都标得清清楚楚,贾坤不禁啧啧赞叹,朝王起仁比大拇指,“太棒了兄弟!” 苏清韵也松了口气,“多谢王大哥了,事后无论找不找得到父亲和母亲,我们都会报答王大哥的。” 王起仁被他们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慧娘正好这个时候进来送水,“我们起仁别的不行,就脑袋瓜聪明,记性特别好。” “好了好了,你先出去吧,照看好娘和小永,我还有话要跟他们说。” 慧娘放下盘子,然后便出去了。 苏清韵笑了笑,“王大哥,你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这每一条路都标出来了。” “竹溪桥这个地方,整个村子里,甚至可以说整个边城,都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了。” 王起仁看着那地图,轻 轻一叹,“有一个人原本比我熟悉的,也是他带我窥破了竹溪桥的地形,如今他葬身在那。这个人就是我的父亲。” 众人静默片刻。 苏清韵语气轻缓,“节哀顺变。” 王起仁摇了摇头,“已经过去有一段日子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王大娘和慧娘……” 苏清韵似乎也能理解了为什么王大娘和慧娘不想让他们去了。 王起仁哀叹,“母亲和娘子不会对别人提起这件事,就算别人提起了,她们也不会流露出来什么悲伤的,全部压在心底呢。所以我也是希望三位能够尽量少在她们面前说这些,有什么问我便是了。” 众人点头。 王起仁之后又嘱托了一些格外需要注意的地点,等到全部说完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厨房里还给他们留着些吃的,慧娘刚刚才热了一下。 吃完饭后,各自回屋。 贾坤将地形图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然后和桓誉一样换了夜行衣。 苏清韵转过身去,他们俩已经要准备出发了。 “这么急吗?” 苏清韵有些担心,“要不要再研究一下这个地形?” 桓誉摇头,手脚利落,在袖子口处藏了暗器,“不用了,这个地形虽然复杂,但是也复杂不过寒山道。我进寒山道,就像进我家一样,苏小姐放 心吧。” 贾坤给苏清韵一个眼神,“这位可是天工坊的桓公子,飞檐走壁,毒药暗器。绳索幻术,勘探地形,一切都不在话下。” “走吧,别废话了。” 桓誉插了把匕首,“省得夜长梦多。” 贾坤一秒变正经,“告辞了苏小姐。” “你们小心。” 苏清韵看着他们融合在夜色之中,四顾无人后,放宽心回了屋子。 她吹灭蜡烛,上床睡觉,枕头底下和袖子里都是可备防身的暗器和迷药。 第二天一早,苏清韵又是早早就起了床她悄声出门,在路边张望着,不久之后,事先换下夜行衣的桓誉和贾坤回来了。 “怎么样?” 苏清韵迫不及待地追问,他二人神情阴沉严肃,迟迟不肯开口,苏清韵便越是着急,“没有摸到路吗?还有遇到了什么危险?你们说话呀。” 贾坤“扑哧”一声笑出来,摆了摆手,“我们没事!” “那你们……” 苏清韵皱眉,“桓公子也跟着他胡闹吓唬我是吧?” 桓誉很无辜,他本就是这种脸色。 苏清韵摇摇头,“算了算了,你们快说怎么回事?” 三个人一边走,一边轻声说。 “我们找到了竹溪桥,那边确实有人把守着,不过就如王大娘所说,并不严密,躲过去很容易。除了那几个打瞌睡的 小兵,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贾坤忽然笑了一声,“不过苏小姐,你猜我们还发现了什么?” “郑国军队。” 还没等苏清韵猜呢,桓誉就脱口而出。 贾坤瞪了眼桓誉,“你这样就没意思了知道吗?” 桓誉不以为意,“竹溪桥不远处有个坡地,郑国军队就埋伏在那,不,应该是蛰伏。” “他们真的还没有离开边城?” 苏清韵神情一敛,十分凝重,“阴谋!江远承到底想要做什么?” 贾坤沉声,“暂时还不清楚,不过他们有所勾结这个事,绝对逃不脱。” “主力大军应该退到边城之外了。那边藏着的人虽不多,但都是些精兵良将,没那么好对付。” 桓誉忖度。 苏清韵感觉焦躁不安,“公子说下次见面时间是后天对吧?不行,太迟了,竹溪桥后面藏着敌军,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我实在是不放心。” “苏小姐,您安心。” 贾坤皱眉,“他们不会轻易出动的。很显然,竹溪桥就是江远承和郑国见面的地方,他们之间一定另有图谋。” “那也要先让公子知道。” 桓誉喝了口水,就属他最冷静,“既然郑国没有离开,想必应该是条件还没有谈拢,他们以后一定还会见面的。到时候抓紧这个机会,一网打尽就是了。” 第260章 套话 “我一会跟王大哥去送粮食,到时候寻机会将信传出去。” 桓誉声音沉抑,“苏小姐说得是,那群人确实像定时炸弹,时间也不能再拖了,夜长梦多。” 贾坤转念一想,“那好,我留下保护苏小姐。桓誉,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桓誉“嗯”了一声。 苏清韵始终不放心,她也想跟着去,但是又害怕自己不会武功,到时候拖累他们。 左右纠结之下,还是决定不跟着他们了。 隆冬时节,梅花格外香,天也是格外地冷,尤其是边城这个地方,士兵们则是能偷懒就偷懒。 “哟,这什么风把蒋将军吹来了?来,快快请进。” 李绪的房中,他见蒋佑来了,放下军报,眼神轻蔑,说话也阴阳怪气的,“蒋将军请坐吧。屋中杂乱,昨夜研究情势,半夜才睡,也没来得及收拾。” 蒋佑笑了笑,“无妨,李将军言重了。” 宁鸿轩和向石两个近卫兵就站在蒋佑身后。 李绪也没多注意他的近卫兵换人了,这军营之中,每天都要死或者消失不少人,他一个副将,自然也不管这些。 “我此次前来,是想问李将军一些事。” 李绪挑眉,“哦?什么事?” 蒋佑看了看他身后挂着的地图,咳了一声,“我想问问现在局势怎么样了?还稳定吗?” 李绪将军报收 起来,漫不经心地回应他,“还行吧。” “呃,那京城……” 蒋佑心怀谨慎,“江指挥使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啊?” 李绪冷笑一声,“我说你怎么可能就会问我目前局势。你放心吧,江指挥使答应的事情绝对不会反悔。” 蒋佑连连点头,“这个自然,只不过我看我们已经在明水寨驻扎快一个月了,江指挥使那边就不着急吗?” “着急什么?” 李绪喝了口酒,“那边还没有谈好呢?而且江指挥使也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大将军之所以安营扎寨,那也是江指挥使的命令。” 蒋佑表现出一副急功近利的样子,“我这不是想回去领功吗?总是待在这,也不是个办法。” 李绪嘲讽一笑,“没出息的东西,你就知道领功呢。对了我告诉你,到了京城,你可别瞎说。我们在这安营扎寨,是为了守护百姓,养精蓄锐,说不定那奸诈的郑军就又卷土重来了,到时候置我边城百姓于何等境况啊?” “知道,大将军早就交代过了。” 蒋佑皮笑肉不笑,“李将军,那我们还要等多久啊?大将军跟郑国谈得怎么样了?” “这个跟你有关系吗?” 李绪斜睨他,“没事瞎打听什么呢?” 蒋佑欲言又止,“这不是,回去就有功赏嘛……” 李绪嗤笑,“得,你 还真就这点出息,我可告诉你,你啊,等着吧,早着呢。那杀千刀的魏复事多又麻烦,已经有了南宫牧,还非要秦王,不然就不退兵。呵,这不是做梦吗?” 宁鸿轩和向石对视一眼。 “可是秦王不是已经失踪了吗?而且他被我下了毒,三个月之内得不到解药,就会死。” 蒋佑按照宁鸿轩事先教授的,一步一步套话。 李绪给自己倒了杯酒,“对啊,秦王说不定都已经死了,哪儿来的人给他?再说了,就算秦王死了,那他的尸体也只会落江指挥使手里,在地狱牢里埋着,而不是魏复手里。” 蒋佑摸着刀剑,看样子真是为自己的前途担心,“既然如此,那大将军可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 李绪翻了个白眼,“找人呗,不过我估计是凶多吉少了,这都多久了,连个人影都找不到。提起来就烦人,大将军天天派人去给魏复送信,对方不是撕了就是要人,还讲不讲道理了。” 蒋佑觉得奇怪,“可是本是我们与郑国合谋,怎么好像魏复很强势的样子?” “不是魏复强势,是魏复背后的人强势。” 李绪提起来就烦躁,闷了一口酒,“来人,上肉!” 宁鸿轩心中已有猜想,这个魏复背后的人恐怕就是郑归了。 如此看来,江家与郑国暗通曲款 ,但是如今因为他的下落不明而陷入争端之中。 假如是合谋,那么江远承这边的结果应该就是已经有了的显赫战功与声名了,对方则是…… 配合江远承,以及复仇。 魏复的儿子为南宫将军所杀,所以江远承这边将南宫将军交了出去。 但是对方要的也不只是南宫牧,还有他。 可江寒对他也怀有恨意,必然不会给。 恰巧他又脱离他们的预想,失踪了。 故而才驻扎此地,暗派人手搜查,不肯离去。 若是条件没谈拢,就那么走了的话,势必会激怒魏复背后的人,到时候结果怕是不堪设想。 宁鸿轩这么想着,忽然门帐被掀开,是温澈。 他端着肉进来了,放在李绪桌前,“大将军,您也少吃些肉,给将士们看见了,背后难免说三道四的。” “怎么了?” 李绪不以为然,“我是副将军,谁敢说三道四,通通拉出去砍了!” “莽夫。” 温澈骂了一句,端庄有方地入座,姿态优雅,看向蒋佑,“蒋将军怎么来了?你们刚才在说些什么?” “哦,我就是问问李将军目前局势怎么样了?” “他盼着回去领赏呢。” 李绪撕了片肉,狼吞虎咽。 温澈若有所思地挑眉,“是吗?这两个士兵我倒是没有见过,新来的?” “不是新来的,前些日 子我把原本那两个办事不力的给换了,他们两个人机灵一点。” 蒋佑一丝不乱,如寻常一样。 李绪眯着眼睛看了看,“哦对,这两个人我见过,确实蛮机灵的,办事不错。原来到了蒋将军你手底下啊。” 蒋佑的反应很正常,“嗯,我瞧他们俩还不错,所以就让他们俩跟着了。” “这样啊。” 温澈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他们两个人,“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好好干吧,跟着蒋将军,前途无量。” 他这话就有些嘲讽的意思了。 一瞬间,蒋佑脸色不太好。 而温澈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很喜欢看别人气恼又狼狈的样子。 “温二公子,你来所为何事啊?” 李绪嘬了嘬手指头。 温澈的好心情瞬间被败坏了,“没什么,听说蒋将军来了,就过来看看,既然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霍然起身,走到门口忽又折回来,“对了,李将军,大将军传江寒的话,要你们最近加强部署,片刻都不容懈怠。” “知道了知道了,”李绪不耐烦。 “江指挥使早就说过了。” 温澈这个人有洁癖,李绪又这般不讲究,他拂袖而走,逃离这个在他眼中肮脏的地方。 宁鸿轩松了口气,心道这个温澈的眼神不简单,若不是李绪把人给气走了,说不定真能让他发现些什么。 第261章 江南不妙 “我已经按照你们说的去做了,应该没有出什么岔子吧?” 回到营中,蒋佑擦了一身冷汗,一脸惊魂未定地看着宁鸿轩和向石。 宁鸿轩微微一笑,“右将军不必装了,你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知道应该在什么人面前装,不该在什么人面前装。” “是……” 蒋佑的心一惊,心道这少年将军还真不好糊弄。 宁鸿轩瞥了他一眼,淡声,“不过右将军表现得很好,天衣无缝。连我都差点当真的呢。” “这都是王爷教的,我不过是照葫芦画瓢罢了。” 向石端了杯水过来,蒋佑眼睛一亮,连忙把药给喝了,“多谢王爷。” 宁鸿轩斜倚阑干,看着挂着的地图若有所思,“刚才李绪说,不是魏复强势,而是魏复背后的人强势。右将军,你可知此话何意?” “这个我对我发誓,并不知晓,”蒋佑畏惧向石的凶恶,连连抬手。 “我所知道的都已经告诉王爷了,基本上都是江家在背后,至于郑国那边是谁在操控,我不知晓,而且无论是江远承和李绪都没有提到过魏复背后的人。” 向石欲拔剑,“真的?” 蒋佑使劲点头,“绝对是真的!” “既然如此,这还是个更高层次的机密啊,恐怕整个营中只有大将军 和副将知道了。” 宁鸿轩踱步,走到窗外,似笑非笑,“他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呢?” “公子,那个温澈会不会也知晓一点?” 向石有所怀疑,“他一个江湖中人,出现在这太奇怪了。” 宁鸿轩思忖后,百思不得其解,看向蒋佑,“温澈是什么时候来的?” “王爷所说的是那位温二公子?” 蒋佑回想,“他大概一个月前就到了。大将军对他颇为尊重,但是李绪最是不耐烦这类装神弄鬼的江湖闲人,所以两个人有些不太对头。” 宁鸿轩摆了摆手,“我不是问你这个,他一个月前就来了,来这干嘛?军营之中为什么需要他一个修习幻术和毒药的江湖中人?” 蒋佑降低声音,“他好像是来给公孙厉施幻术,逼他就绪的,就是折磨。我听李绪说过,温澈那人挺变,态的。” 宁鸿轩皱了皱眉,“不太对劲,完全没有这个必要……等会,蒋佑,当时给你继冰草之毒的人你还记得长什么样吗?” 向石一惊,“公子,你是怀疑温澈就是那个人?” 宁鸿轩盯着蒋佑。 蒋佑心中不安,竟越觉得温澈越像那个人,“好像……确实有点相似之处。当时是在夜里,他穿着夜行衣,蒙面,看不真切,不过轮廓身形与温二公 子确实有些像。” “公子,会是他吗?可是他没有必要亲自过来吧?” 向石设想周全。 宁鸿轩敛眉,“就算不是他,但是带来继冰草的也别无他人。这军营之中,他离江湖最近。” “所以,有很大的可能性就是温澈干的,而他可能已经来了远不止一个月的时间……” 向石顺着宁鸿轩的思路,越觉得惊心动魄,“那他之前那段时间藏在哪呢?” 宁鸿轩缓缓转身,走到地图面前,抬手一点,“这儿。” 向石和蒋佑赶忙看过去,只见宁鸿轩手指点的地方正是之前郑国埋伏的位置。 “烟霞关?王爷的意思是这个温澈是从郑国军队里出来的?” 蒋佑也惊住了。 宁鸿轩冷哼一声,“不然他住哪?此事果然牵扯出了江湖中人,还有他……不好,江南不妙!” 他脸色骤变。 向石追不上宁鸿轩的速度,“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江南怎么了?” 此时,忽然有人来敲门。 士兵来报,“将军,温二公子来了。” 三人迅速收敛表情,模样正常。 宁鸿轩和向石跟在蒋佑身后,迎接温澈,“刚才已经在李将军屋中见过了,怎么温二公子又来了呢?” 温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笑容微凉,“那蒋将军怕是有所不知了, 我先前是专门来找将军你的,听说你去李将军房中,所以特地追了过去。” 蒋佑面露惊讶,“哦?原来如此,那不知温二公子找我所为何事?” “这个嘛,我们的谈话恐怕不能让别人听见。” 温澈意有所指,看了看蒋佑身后的那两个人,又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蒋佑,“将军,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蒋佑咳了一声,“都先出去吧,门外候着。” 向石看了眼宁鸿轩,跟着他出去。 稍等片刻,宁鸿轩走进蒋佑屋子后的小竹林里去,飞身而上,伏在屋顶,轻轻地掀开了半片瓦,附耳去听。 “温二公子想说什么?” 蒋佑看样子还有些紧张。 温澈笑了笑,“将军不必拘束。将军在秦王殿下手下做了多年的右将军,转眼您也已不再是少年气盛,真是岁月不留人啊。” 蒋佑眉头一皱,“温二公子这话说得实在是奇怪,我不懂。有什么话,二公子直说吧,不必拐弯抹角,我一介武夫,不懂得那一套。” “好,爽快!” 温澈拍了拍手,“蒋将军跟了秦王不少年吧,秦王什么排军布阵,作战习惯你应该很清楚吧?” 结合刚才宁鸿轩和他此时的话,蒋佑对此人疑心更重,“是。当时火灾之前,我便已将所有的习惯, 军报等秘密军情都泄露给了江指挥使和江远承,不只是秦王,还有南宫牧。温二公子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事了呢?” 温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点意思。秘密军情,蒋将军可还记得?” “我已经抄送一份给江指挥使和江远承将军了,江指挥使说为了不节外生枝,让我将所有证据都毁灭。” 蒋佑皱眉更深,“二公子到底有何用意?” “哦?这么说,大将军那边也有一份咯?” 温澈笑意幽深。 蒋佑“嗯”了一声,“怎么?” 吊起了蒋佑全部的好奇心,温澈却摇了摇头,慢悠悠地四处看看,忽地脚步一顿,端起杯盏来。 宁鸿轩下意识一惊。 这个杯盏是刚才向石给蒋佑端的缓解之药来着,虽说无色无味,但是毕竟温澈擅长毒药的,宁鸿轩并不能确定能瞒过他的眼睛。 “蒋将军刚才在品茶?” 温澈细细看着这杯盏,“好精致的器皿。” 蒋佑只轻轻扫了一眼,“不是茶,就是水罢了。行军过程中,又是边城这种阴寒之地,哪来的茶叶可以品?这杯盏,也是军中的粗糙之物,若是二公子喜欢,可以去问钱先生,这一切都是他准备的。” 温澈摸索着杯盏,转而一笑,“将军说的也是,看来是我想多了。” 第262章 再度策反 宁鸿轩轻轻放回瓦块,飞身下去,迅速拍了怕身上的灰尘和竹叶,从后面绕到前面去,与向石并肩而站,一左一右。 下一秒,温澈推开门,出来了。 蒋佑亲自送行。 “不必送了,就到这儿吧。” 温澈微微颔首,“我说的事情还请蒋将军好好考虑一番,千万不要辜负了您的大好前程啊。” 蒋佑抱拳,“温二公子慢走。” 温澈轻轻一笑,“告辞。” 看着温澈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蒋佑赶忙让宁鸿轩和向石进来。 他迅速将这杯盏收起来,“刚才差点被发现,我都快忘了这个温澈也是个通晓毒物的江湖中人。” 宁鸿轩沉声,“他确实起了疑心,但是应该还没有发现。” 天工坊与绮玉山庄表面上针锋相对,不依不饶,但是暗地里已结成共识。 虽然如此,但天工坊坊主不是那种圆滑世故之辈,而他与温澈更是从未亲近过,自然他自发研制的毒药,温澈一无所知。 向石确认四周无人监听之后,瞪着蒋佑,“他刚才说了什么?我警告你,不要有半分欺瞒。” “哪敢呀?” 蒋佑叫苦,“温澈有两个目的,一个是让我回忆起有关秦王殿下和南宫将军的军情密报,并且手写一份;还有一个,我也不知道他 到底目的何在……” “说了什么?” 蒋佑见宁鸿轩神情平淡,似乎也没有多大生气,不由松了口气,“我在江远承营中,日后不会有任何锦绣前程,让我想想我以后怎么办?就是类似这样的话……意思跟王爷和我说的有些像。” 宁鸿轩挑眉,拍了拍向石的肩膀,让他不要冲动,“他们之间的谈话我全都听见了,意思没跑。本王很欣慰,右将军没有趁这个机会,反咬本王一口。” 蒋佑有些畏惧,“我中了毒,妻娘又都落在了王爷手中,自然不敢。” 宁鸿轩淡笑一声,“很好,你只要能帮助本王度过此关,本王定不会亏待你。” “是。” 蒋佑似有喟叹,“那王爷,温澈这是来做什么的?” “你心中不已经有所猜测了吗?” 宁鸿轩扯着嘴角,“一是想要军情密报,二是想要再度策反。” 蒋佑和向石都愣住了,“什么意思?” “可是军情密报,”蒋佑实在心虚,不敢对视,尤其是向石那快要吃了他的眼神。 “我并不能完全回忆起来,而且有些都是摘抄的,需要比照……而且他想策反,这什么意思啊?” “他未必就是想策反,或许就是个幌子,试探你,看看你有什么反应,对江远承是否忠心 。” 宁鸿轩沉声,“温澈的真正目的应当是军情密报。而他也知道让你重新再抄一份,难度较大,所以他会选择现成的。” 蒋佑恍然大悟,又觉得奇怪,“他要去江远承那边偷?难怪那个时候他的笑容有些诡异。可是他要军情密报到底做什么?” “那可是秦王殿下和南宫将军的军情密报,整个宁国的顶级军事谋略家。如今秦王殿下失踪,南宫将军落入了郑国手里,在他们眼中也不是威胁了。要他们的军事密报还能做什么?” 向石哼声,翻了个白眼,“当然是研究啊!” 蒋佑半信半疑,“研究?” 向石冷哼,“怎么?不信啊?” “没有没有……” 有把柄被人抓着,蒋佑不得不怂。 宁鸿轩似笑非笑,“说起来,我也还没有见过这位一战成名的江远承江大将军呢。” 向石琢磨,“王爷的意思是?” 宁鸿轩看向他。 向石微微一笑,“明白了!” 蒋佑不明白,“你们要做什么?这寨子里很危险,若是被发现了,一切可都完了。” “不劳右将军操心,你就好好考虑一下温二公子的话吧。” 向石不咸不淡地说。 这时,忽然又有人敲门。 “将军,前面村子里的人来送东西了。” 蒋佑一愣 ,“什么人?什么东西?” 向石看了宁鸿轩一眼,宁鸿轩点点头。 向石偷偷走近,偷偷踢了一脚蒋佑,蒋佑立马会意,“哦,快让人进来,说着我也饿了。” “是。” 小兵出去,很快就进来了两个人。 这二人,正是王起仁和戴了人皮面具的桓誉。 “各位军爷辛苦了,这是家中老母亲和我的娘子做的一些点心,特意送来给大家尝尝。” 王起仁掀开篮子上的布,露出香甜的点心,“小的刚才已经给李将军送过去了,李将军十分喜欢。来,小誉,分给各位军爷。” 桓誉面无表情地将点心分了下去,特意走到宁鸿轩面前,趁人不备塞了一个纸条,“军爷请。” 很快,点心就分完了。 蒋佑咬了一口,心道这味道还真的不错,“你就是那个经常来送干草柴火的对吧?” “回将军,正是小的!” 王起仁笑呵呵。 “唉哟,我肚子有点疼……” 桓誉忽然捂着肚子,表情格外生硬。 王起仁扶着他,甚是着急,“小誉,你没事吧?” 在场的,恐怕只有王起仁一个人真的以为桓誉是肚子疼。 蒋佑迟疑片刻,看了看宁鸿轩和向石,向石递了一个眼神,蒋佑连忙起身,“这位小兄弟怎么了?” 王起仁 十分担心,“可能是着凉了吧。小誉,你忍一会啊,回去再上茅厕……” “怎么还回去上呢?憋着多不好,就在这吧,那个你们两个人,带这位小兄弟去一趟。” 蒋佑咳了一声,一脸严肃。 王起仁大喜,“将军真是仁厚心肠呀!” 宁鸿轩和向石扶着桓誉去了,王起仁也要跟着去。 蒋佑喊了一声,“小兄弟,坐下,本将军有事情要问你。” 王起仁呆呆的,“那小誉,你要小心点啊。” 桓誉强行露出个微笑,“放心吧王大哥。” 蒋佑装模做样的,“小兄弟,现在你们村子里情况如何啊?有没有人聚众斗殴之类的,若是这种事情,一定有报给明水寨,会有人去主持公道的……” 离开了屋子后,宁鸿轩和向石将桓誉带去一个偏僻不易被发现的地方。 宁鸿轩打开纸条。 桓誉一边给他报告情况,“我们发现了竹溪桥后面隐藏着郑国军队,人数不多,尽是高手。” 宁鸿轩将纸条递给向石,若有所思,“所以江远承去那个地方,实际上是和郑国人见面。” “八九不离十。” 向石看完纸条,即刻毁掉,“蒋佑说他们有个约定。” 桓誉点头,“公子,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和贾坤都在等待着您的指示。” 第263章 情况危急 宁鸿轩静默片刻,“这样,你和贾坤谁去一趟关中或者江南,找到林言松,温沉,云谦或者付水南都可以,总之多派些人手出来。但愿能抽出人吧,江南现在可能也不安稳。” 桓誉疑惑,“江南会出问题吗?” 宁鸿轩神情凝重,“你知道温澈吗?温澈现在就在明水寨中,而且他极有可能在军营火灾发生之前就来了,继冰草也很有可能是他带来的。而且我怀疑他的背后不是江寒,而是郑归。” 桓誉和向石皆是心中一惊。 又是郑归? “好,调动江湖势力。” 桓誉郑重地点了点头,“如此看来,一切都与郑国有所关联。”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思绪众多,他恍惚一震,从衣服中拿出一个牌子,“桓誉,帮我传话给贾坤,让他拿着这个去调动秘卫队,一半人马,要榜上前百名者,奔赴边城,其余人,若江南出事,则支援江南;若京城不安,则待命京城。” 桓誉接过那牌子,牌子微沉,铁制的,黑底白字,上书秦王与秘卫队五个字。 “是!” 向石却慌张了,“公子,秘卫队就如同死士,如同罗蝉司,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绝对不能暴露的。” “秘卫队潜伏了这么多年,也该让天下见见其风采了。” 宁鸿轩沉声,“你放 心吧,我有分寸。就算是父皇怪罪下来,秘卫队也不得不出了。” “可是……” 宁鸿轩摇了摇头,“向石,你不知道,目前的情势已经很紧张了。既要救出公孙先生,又要打败竹溪桥后面的郑军,还要收集江家和郑国暗中勾结的证据,包括人证物证,甚至是得手之后,江家或者郑国的追击。” 他说着叹了一声,“而且最重要的是不能打草惊蛇,若是一条线断了,那么其余紧紧相连的线就都会绷断,那我们所辛苦的忙活就白费了。总之,这一切都太难了,光凭我们几个,并非神仙,又怎么能一应俱全,以一敌百?” 向石蹙眉,点头,“公子说得是。” 他被宁鸿轩劝服,清楚了此时的局势,无可奈何,只好先这样了。 桓誉将牌子藏好,“行,我们俩回去分工,就是苏小姐怎么办?贾坤去调动秘卫队,我去关中和江南一趟,恐怕苏小姐要一个人了。” “韵儿……” 宁鸿轩动作一顿,咬唇,下了狠心,“这件事已经拖了太久了,不宜再缓。至于韵儿,这段时间我会经常找机会去巡查村子的。你们两个速度务必要快!” “是!” 商量过后,宁鸿轩和向石又扶着桓誉回去。 “小誉,没事了吧?” 王起仁刚忙接过桓誉,见 他神情严肃,嘴唇发白,看来是受了不小的寒气。 桓誉摇了摇头,“没事了,现在好多了。王大哥,我们可以走了吗?” “走吧走吧!” 蒋佑挥挥手,喝两口酒。 桓誉吐了口气,让王起仁别担心。 两个人俯身对将军行了个礼,随后便提着篮子离开了。 宁鸿轩眉目萦绕愁思,此时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蒋佑。 蒋佑被看得心里发毛,“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宁鸿轩置若罔闻,半晌后,他对向石轻声说了句话,“看好他,他是人证。” 蒋佑竖着耳朵也没听见,不过也不敢问。 再说王起仁和桓誉,刚出去没走几步,就在下坡的路上碰到了一个人,擦肩而过。 这个人,桓誉见过,是绮玉山庄的二公子,温沉的弟弟。 “站住。” 温澈忽然顿住步子,转过身去,眯着眼睛看向其中一个人。 王起仁忙拉着桓誉过来,“军爷可是在叫我们?” “你们是谁?” 温澈打量着这两个人,尤其是桓誉,“似乎从来没有在寨中见过啊。” “回军爷的话,我们不是寨子中的人,是下面村子里的。我经常过来送些干草粮食之类的,这位是我的小弟。看样子军爷想必是军师吧,没见过我们也是正常的。” 王起仁见他还是半信半疑的 样子,“您若是实在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问门口的守卫,他们都知道的。” 温澈淡淡一笑,抬了抬手,“我也不会怀疑你们,只不过忽然出现了陌生面孔,有些疑惑,也是人之常情,对吧?” “没错。” 王起仁见这个人一直盯着桓誉望,心中甚是不解,“军爷,您还有别的事情吗?” 温澈冷笑一声,“我瞧这位小少年,身形有些熟悉呢?” “我?” 桓誉佯装天真无知,“我是第一次来边城,寻亲的,岂料亲人战乱死去,所以便暂居此处。照理说,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军爷,军爷觉得哪熟悉?” “哪里?” 温澈摸索着下巴,“具体我也说不清呢,总之,我们之前一定在哪里见过吧?你说你亲人战乱死去?” 桓誉点头,“是的,他们都是秦王手下的。” 温澈勾起嘴角,笑容偏邪气,“秦王手下?呵,秦王自身难保,想必你的亲人也已命丧黄泉了。” 桓誉皱眉,沉吟不语。 温澈最喜欢看别人露出这样的凄惨悲伤的神情了。 王起仁尴尬地笑了一声,“那个,军爷,我们可以走了吗?实在是家中事情繁杂,我母亲和娘子都忙不过来,所以……” “去吧。” 温澈眼神晦暗不明,直到看见王起仁和桓誉消失在视线中, 他仍旧没有从思索中出来,自言自语,“到底在哪见过呢?” 回到王家后,桓誉立马将消息告知苏清韵和贾坤。 贾坤领了牌子,神情甚是严肃,沉思片刻,握紧了牌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桓誉语调平静,“刻不容缓,我们明日就出发,苏大小姐,这边的事就都交给你了。公子已经说了,让你宽心,他会寻机会来村子巡查并且保护你的。” 苏清韵叹了一声,“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你们俩还有在明水寨中的公子和向石,你们的处境才更危险。” “不管怎么说,大家都做好自己的事情,小心为上。” 贾坤攥着牌子,心情已是万分沉重,“苏小姐,您冰雪聪明,机智伶俐,王家和村子这边就交由你来应付了。有王爷在,您就千万别再冒险了。” 苏清韵点头,“放心吧,现在情况特殊,我不会那么冒失的。我也知道自己不会武功,自然不会再添乱。” “您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能来这种地方,一句话都不曾抱怨过,已是很难得了。” 贾坤笑了笑,“苏小姐还是挺厉害的。” 苏清韵无奈,知道他们这是安慰自己的话。 渐渐,夕阳西下,夜色渐晚。 这边,桓誉和贾坤准备出发,而那边,宁鸿轩和向石也准备行动了。 第264章 夜探将军营帐 明月高悬,虫声低低,时不时地便有树叶沙沙声响。 在这明水寨之中,隐藏着许多秘密,兵武库是一个,想必江远承的帐下也是。 在这寨中的几日,宁鸿轩和向石虽然没有机会去江远承屋中,但是他们早已将路线烂熟于心。 二人黑衣蒙面,与夜色渐渐融合在一起,他们绕更加安全并且不易被发现的小路,来到了江远承的老巢。 他的屋子里一片漆黑,这个时候想来应该睡下了。 向石正要行动,忽然被宁鸿轩给拉住。 “嘘。” 宁鸿轩眼神示意,向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那边一个同样黑衣蒙面的神秘人,此时正四处张望,蠢蠢欲动,偷放迷烟,迷晕了门口守卫,稍后潜进了江远承的屋中。 向石心中一惊,“那是?” “若是不出所料,当是温澈。” 宁鸿轩的眼神微冷,“白日里他就是冲着军情密报去找蒋佑的,探听到军情密报江远承那边也有一份,相比蒋佑再回忆一份,自然是去找现成的比较方便。” 向石了然,“所以公子决定夜访江远承,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这只是一方面,为了试探温澈,原来他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急,看来他背后的人催得更急。” 宁鸿轩看了看四周一片寂静,“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去搜寻证据。我们来这已经够久了,不能再拖。” “是!那我们现在行动吗?” 向石问。 宁鸿轩看了看月亮,“再等片刻,温澈这个人警惕心很强,他若是前脚进去,我们后脚就到,会被怀疑的。” “好,一切都听从公子吩咐。” 稍等片刻之后,宁鸿轩和向石分头行动。 宁鸿轩一个轻功接翻滚,进入了屋内。 此屋一片漆黑,只有江远承的如雷鼾声。 宁鸿轩和向石避开正厅,去了书房,蹑手蹑脚,躲在了衣裳柜子后面,隐去呼吸。 那先他们而来的神秘人拿着烛火,果然在书房里翻东西。 没过多久,他便停手了,借着烛火,看那厚厚的信封,得意哼笑,他将这封信塞到衣裳里面,随后又拿出了另一则同样的信封,替代了那个位置。 “大功告成!” 神秘人吹灭烛火,将蜡烛往窗户外一扔,然后手脚迅速地将原本被翻乱的东西整理好,就如同刚来时的那样。 神秘人小心翼翼地观看四周,从窗子边翻了出去。 寂静片刻,唯有鼾声此起彼伏。 宁鸿轩解开他的穴道,向石总算可以松口气了,大口呼吸,“公子,天工坊能生死颠倒的这招真厉害,把绮玉山庄的二公子都骗过去了。 ” “一物降一物,”宁鸿轩不多停留,去查看刚才神秘人翻的位置。 “别废话了,快找看看。” 向石连忙去翻寻。 宁鸿轩仔细回忆,刚才神秘人应该是在……这个位置?他面对着书架。紧接着却记不太清了,当时周围太黑,又担心会被发现,所以他也没有多敢盯着望。 算了,一处一处搜吧。 “公子,这个。” 向石小声呼唤,宁鸿轩赶忙看过去,只见向石手里一张信封,应该就是刚才神秘人留下的东西。 宁鸿轩拆开信,只见信上抄写的是兵法谋略之事。 他将信收起来,摇了摇头,“这是糊弄江远承的。你在哪找到的?” 向石指了指书桌下装字画的白玉箱子,里面有个机关,他然后将信原封不动地塞回去。 “继续找,江远承和郑国人珠胎暗结,其间必有书信联络,不可能不留下证据的。多注意些密室机会之类的,这些都是机密,应该是要好生藏起来的。” 宁鸿轩摸着书架。 向石也仔细检查书桌,“会不会他们已经毁掉了?这些东西毕竟留不得。” “不可能,”宁鸿轩摇头。 “若是没有了书信为证,若是郑国反悔了,那么江家找谁哭去?以江寒这样谨慎并且多疑的人,不可能毁掉来往书 信,一定被藏在某个地方。” 向石一想,觉得甚是有道理。 两个人将书房这片都快翻个底朝天了,也愣是没有发现其他的任何书信或者机关。 宁鸿轩眉头紧皱,陷入沉思之中。 “小娘子……” 江远承在说着梦话,看样子梦还挺美的,“小娘子,快来呀……” 向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睡觉都不忘女人。这个江远承,除了是江家人之外,还有什么能耐?” 宁鸿轩忽觉不对,“他今晚怎么没女人?” “那个叫如灵的女人好像病了,病了有些日子了,军中除了她也没几个能入得了这位将军的眼。” 向石解释,带有嘲讽之意。 宁鸿轩看了看向石,“去他那边搜搜看,说不定他带在身上呢。” 跟那个军情密报相比,书信才是绝对机密的东西,随身携带也不是没有可能。 江远承的呼噜声实在太吵人了,宁鸿轩索性直接迷倒了他,之后也总算能够消停了。 人都晕了,搜寻就容易多了。 宁鸿轩搜查江远承,而向石去找其他还没有搜过的地方。 半晌过后,两个人都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有搜到。 此地不宜久留,两个人既然毫无收获,便只能先走了。 换下夜行衣并且藏好,走了没几步才发现,云雾 沉重,快要天亮了。 向石难免失落,“两手空空,他江远承总不能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吧?” “一定藏在某个地方,一个绝对安全,不会被人怀疑,又让人想不到的地方。” 宁鸿轩神情阴郁,顿住步子,俯视小河流上的青苔,“这个地方,必须满足以上三个条件。” 向石想了想,猜测,“那会不会之前就已经被温澈给偷走了?这个人一看就是熟门熟路,而且又深得江远承信任,若是他出手,肯定更容易。” “应该没有被偷走。书信对江远承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东西,若是不见了,他不可能这般潇洒,还有心思想女人……等会,女人?”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女人?” 向石一怔,“怎么了公子,您想到了什么?” “我们是不是忽视了一个人,”宁鸿轩若有所思。 “安全,不会被怀疑,又让人意想不到的藏匿之处。” “对啊如灵!” 向石赶忙捂着嘴,他太激动了,不过幸好周围没有人,“若是书信藏在如灵那边,不会有几个人去怀疑她的,倒确实是个好办法。” 宁鸿轩点了点头,“白日里再探查一番,还是一样,入夜行事。” “是!” 随后,宁鸿轩和向石绕过人多的地方,回到了蒋佑的地盘。 第265章 她是装病 “如灵?” 蒋佑满脸疑惑不解,“她是江远承的随行侍妾,你们怎么提起她了?我跟你们说,这个女人可不简单,不仅把江远承治得服服帖帖的,而且似乎温澈对她都颇有几分敬意。” “是吗?” 宁鸿轩思索片刻,问,“她会武功吗?” 蒋佑不以为然,“一个女流之辈,哪会武功?不过是长了一副好皮囊,恰好江远承又是个好色之徒。” 宁鸿轩摇了摇头,“以色侍人者,能有几时好?这位如灵姑娘恐怕也不只是只有一副好皮囊吧?” “那就算她有点小聪明。” 蒋佑甚是不明白他们俩的算盘,每日问的问题都奇奇怪怪。 向石看向宁鸿轩,“公子,您怀疑她是个习武之人?” “而且我怀疑这个人是江寒安插在江远承身边的,一来保护江远承,二来监视他一举一动。” 宁鸿轩负手而立,神思深远,“以江寒的性子,他很有可能会这么做的。” 向石想了想,“可是如果有如灵的话,那为什么军情密报还在江远承屋中?交给如灵不是更安全?” “军情密报跟通敌的来往书信比起来,哪一个更加重要?何况,江寒已经有一份军情密报了,他恐怕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想要军情密报。” 宁鸿轩喝了口水, “而且别忘了,军情密报藏身的位置可也不简单。” 向石了然,“原来是这样!既然如此,那么想必这位如灵姑娘也不是好对付的。” 宁鸿轩笑了一声,“好不好对付,就劳烦右将军先去带路试试深浅了。” 蒋佑忽然被他二人这般诡异的眼神盯着,感觉全身发毛,“其实我也很想帮你们,但是如灵我真的不敢啊,那可是江远承的女人,而且我们也从来没有过交集……” “少废话,你就说去不去吧?” 向石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你只有两个选择,少废话。” 宁鸿轩笑得云淡风轻,若无其事。 蒋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将刀从自己的脖子上给拿下去,“我也没说不去啊,可是怎么办呢?如果真的是江寒安插的人,那岂不是警惕心很强?万一露馅了,不是更惨?” “听闻如灵姑娘病了,一连几日,长病不起,你作为大将军的得意手下,自然应当为大将军排忧解难,所以特意为大将军寻来了郎中,并且亲自去慰问如灵姑娘。” 宁鸿轩声音平淡,毫无波澜,就如他的眼神一样,“不过在此之前你应当去大将军屋中转一转,表明你的忧思,然后再将消息放出去。” 蒋佑着急了,“啊?可是这军营中就 有军医,我到哪再去找郎中啊?” “既然如灵姑娘好几日都没有好,可如果你找来的郎中将人治好了,那是不是就说明你又有功了?” 宁鸿轩似笑非笑,“怎么样,右将军,做不做?” 向石瞪着眼“嗯”了一声。 蒋佑擦着汗,无奈地认命,“做做做。你们安排吧,怎么做,我反正都听你们的。” 向石冷哼一声,“识趣就好。” “天快亮了,江远承也该醒了,右将军,去瞧瞧吧,别忘了去的时候,路上千万要‘路过’如灵姑娘的屋前。” 宁鸿轩意有所指,蒋佑连连点头。 简单梳洗过后,蒋佑就带着两个假扮的近卫走了。 从蒋佑住处到江远承住处的路中,并不直接路过如灵的房间,所以蒋佑今日特意先去练武场转了一圈,监督士兵练武,然后才出发去目的地,如灵的房间。 “如灵姑娘的病还没有好吗?” 蒋佑扫了一眼,停住脚步,看样子只是路过来随口一问。 丫头果然没有起疑心,“没有,姑娘已经卧床多日了。” “这样啊,如灵姑娘的病这么严重?” 蒋佑皱起眉,“大将军这些日子没有如灵姑娘陪伴着,茶不思饭不想的。” “是啊,军医说是寒风入体,可是这些天来,姑娘一点好转都没 有。” 丫头叹了一声,“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了。” 对话完丫头之后,蒋佑一行三人继续往前走,前面再绕条河流就是江远承的住处了。 “那个丫头说的话,有几分真假?” 向石不敢全信。 宁鸿轩环顾四处,“应该不会假,她的表情很正常。寒风入体,好生调养几日就好了,她偏偏这么久,连军医都没有办法,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真的病了,不过不是风寒,而是更严重的。” “二呢?” 蒋佑好奇地瞅了瞅他们二人,刚回过头去,就被向石被拍回去了,“注意分寸!” “好好好……” 蒋佑不仅不敢回头了,这下子连身子都僵硬了。 “二就是,她是装病。” 宁鸿轩不紧不慢地说道。 蒋佑一惊,“什么?真的假的?可是为什么要装病?” 向石嗤笑,“这只是怀疑。而且就算是真的,那也不难理解啊。你们大将军那个容貌和气质,又不是什么簪金戴玉,貌比潘安的少年郎。” 蒋佑苦笑连连,“这也是……” “行了,别说话了,前面有人来了。” 向石压低音调,咳了一声。 蒋佑连忙闭嘴。 “蒋将军。” 一队巡寨士兵经过。 蒋佑松了口气,心道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到底何时才能结束? 蒋佑到江远承住处的时候,他也已经起床了,不过睡眼惺忪,哈欠连天,身为大将军,却没有一丝大将军的气度威仪,反而像极了那种眠花宿柳的纨绔子弟,而且更像是刚刚在青楼醒来,朦朦胧胧的,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 “参见大将军。” 蒋佑俯身抱拳,宁鸿轩和向石也同样这么做。 江远承又打了个一个哈欠,“是蒋将军啊,快请坐吧。来人哪,快上茶,还有,本将军的饭呢?还不快快呈上来!” “多谢大将军。” 蒋佑不卑不亢地说了声,随后便入座了,宁鸿轩和向石就这样站在他身后,是个优秀的背景板。 江远承揉了揉肩膀,“不知道蒋将军一大早前来所为何事啊?” “哦,是这样子的,”蒋佑正襟危坐。 “属下来看一看大将军,报告一下寨中的军情,路上无意中得知如灵姑娘身子骨弱,病至如今还没有好。如灵姑娘毕竟是大将军的宠妾,如今这个样子,属下也很为大将军担心。” 下人将饭菜都送上来了。 江远承喝了口粥,“如灵得了风寒,军医都看过,本将军也没有办法,真是太可惜了,这些日子本将军都是一个人。” 蒋佑哀声,“风寒应该也不是这么难治的呀,军医有没有说别的了?” 第266章 小人得志 “有什么别的?” 江远承喝碗粥吃肉,抽空递了个眼神给蒋佑,“军医都这么说了,那本将军还有什么办法,调养呗,反正再过不久,就要班师回朝了。” 蒋佑暗暗吃惊,面上却假装流露欣喜之色,“大将军,我们还有多久就可以回京?” 江远承大笑,眼神却有些轻蔑,“蒋将军啊,李将军说的不错,你果然是贪图名利之人,瞧你,一听见要班师回朝,就激动成这个样子。你放心吧,这次咱们能旗开得胜,属蒋将军功劳最大,回京后,无论是江指挥使,还是陛下那边,我都会为你美言两句的。” 蒋佑受宠若惊,并且眉开眼笑的,还特意起身,“多谢大将军,属下定当竭尽全力,效忠将军和江指挥使!” “激动什么呀?坐下坐下。” 江远承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尤其是看秦王曾经信任的手下如今却是对他百般殷勤,想想便觉得得意,“蒋将军,你就跟着本将军,本将军保你锦绣开花,前途无量。你想想,若是你现在非要坚持跟着秦王,那就是死路一条啊。” 蒋佑的笑容微微僵硬。 不过江远承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意味,沉浸在自己的宏图伟业之中,自然是没有注意到蒋佑的表情。 “看看你现在,再看 看你以前,好好想想!” 江远承拍了拍桌子,“若是还跟着秦王,你一辈子都只会是秦王的小将,始终都会被那个叫向石的压一头!你啊,这辈子就别想有出头之地了。” 蒋佑脸上维持着对名利渴望的表情,“是,这个道理,江指挥使还有大将军您都跟属下说过了,属下也知道哪种选择更好。” 可惜,短短几个月,就有了今非昔比之感。 “秦王,”江远承灌了一口酒,冷笑一声。 “威震边关的南宫牧都成了手下败将,那区区秦王又算得了什么?名扬天下,人人称赞的少年将军,如此不也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哼,到底还是我江家取胜了。秦王啊秦王啊,你要怪就怪自己吧,没那福气享受荣华富贵和名利。” 宁鸿轩和向石置若罔闻。 倒是蒋佑有些紧张,“大将军,您刚才说要班师回朝,那具体是什么时候啊?咱们跟郑国的条件谈好了吗?事情这么多,这,大将军你说,也容我准备准备才是。” 江远承笑了一声,又上了一壶酒,“这还需要准备什么?具体的时候呢还没有定好,不过也就这些日子了,约莫十天之内吧。京城那边也在催了,不能再停留了。” 他只言不提郑国的事。 宁鸿轩松了口气,十天时间,只要贾坤和桓誉 能将人调过来,那么五天都绰绰有余。 “哦,这样啊……” 蒋佑点点头,忍不住笑了出声,眼底都是对荣华的渴望,“那么到了京城之后,还是要麻烦大将军多加提点了。” “这你放心吧,江指挥使答应过你什么,本将军自然也会照做。” 蒋佑心下一震,他竟觉得江远承的笑容有些诡异,甚至是不怀好意。 “大将军您瞧,属下原本是来问问如灵姑娘的病情的,怎么越说越远了?” 蒋佑干笑干声,“大将军您放心吧,这件事就交给我了,属下保证能找到郎中治好如灵姑娘的病!” 他郑重抱拳。 江远承哂笑,摆了摆手,“难得蒋将军有这个心,既然如此,本将军也不好阻拦你,去吧去吧。” “是,属下告辞。” 自然而然地流露对名利的向往,然后再提起要给他的女人找郎中这件事,在江远承心中,已然是将蒋佑的行为当作想要立功劳,讨好他而已。 即是这样,那还拒绝什么? “大将军一大清早吃肉,也不嫌腻得慌。” 温澈来了。 他一袭月白衣裳,一看便知是江湖人的打扮。 “温二公子,今儿的风又把你吹过来了?” 江远承似笑非笑,“不过温二公子有洁癖,也不知道能不能忍得下我这儿的混乱与油腻味,若是忍 不了,二公子就稍等片刻吧。” 温澈微微一笑,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一桌子的荤腥,“无妨,我就是来看看大将军的,看来大将军昨夜睡得不错,今早神采飞扬的。” “哎,”江远承满足地咂咂嘴。 “温二公子这么一说,我倒是真觉得昨夜的觉甚是不错,行军这么日了,还是头一次睡得这么好。” 温澈挑眉,“也是,毕竟大将军手握大权,不得不整日操劳,即使每天每夜都有佳人陪伴,锦衣玉食伺候着,大将军亦是惴惴不安。” 江远承皱眉,将鸡腿给丢了,“温二公子,我怎么觉得你这话是在讽刺我呢?” 温澈笑了笑,“您多虑了。见大将军如此生猛,那在下也不必担心了。我刚刚从兵武库出来,公孙厉还是那个样子。” “随他,”江远承不耐烦地挥挥手。 “一个老顽固罢了,回去交给堂兄处理,不信罗蝉司的酷刑还治不了他了,实在不行把他关地狱牢里去,反正堂兄也只是想为泰安侯报仇,可惜秦王跑了。” 温澈别开视线,眯了眯眼睛,“继冰草之毒,未解开即会死,算算日子,也快了吧。可惜江寒到底也是没有看到秦王七窍流血的死亡。” 江远承冷笑,“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啊。对了,魏复那边还死咬着不松口吗?” “对,”江远承提起来就觉得窝心。 “魏复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非得要秦王。堂兄已经跟他联系过好几次了,好不容易说服他,三日后,竹溪桥那边会面,再作最后商谈。” 温澈点了点头,“好,大将军多加小心。我已书信去了江南,后日便启程出发。” “你要走了?” 江远承一愣,“那个公孙厉没被你折磨死吧?我警告你啊……” “大将军不必警告了,”温澈笑着打断他的话。 “该警告的,李将军已经警告过了。且放心,江寒要的人,我自然不会把他给弄死了,不过……” “不过什么?” 江远承眉头一皱。 “公孙先生本就半死不死的,这与我可无关。” 温澈起身拢了拢衣袖,“告辞了,大将军。” 江远承哼了一声。 走到门口,温澈忽然顿住,折回来,看见江远承囫囵吞枣,一点形象都没有,赶紧转过身去,气不打一处来,“在下还有一个问题,刚刚出去的蒋佑是干什么的?” “他啊,为了攀升,献殷勤呗,想要讨好如灵,继而讨好我,让我在陛下面前说些好话。” 江远承耸了耸肩,甚是不屑,“温二公子还有事吗?” “没了。” 温澈看他这般不讲卫生,拂袖离开,生怕这屋子的污浊会辱了他的干净。 第267章 一番心意 “十日的时间,那么估计这几天,江远承和郑国人还会再见面的,右将军,记得让你的人盯着他。” 宁鸿轩神情严肃,“千万别轻举妄动,若是被发现了,你我都要倒霉。” “是。” 蒋佑的心被悬了起来,“一有消息,我立马就告诉王爷。” 宁鸿轩敛眉,原本是为了探看看如灵,结果却无意中获知了时间期限。 不管怎么样,此行不虚。 “桓誉和贾坤什么时候能将人马调过来?” 向石担心,“若是时间卡得不对,一切不就是都白费了吗?” 宁鸿轩摇了摇头,“放心吧,他们知道此时情势危急,如果没有出事的话,必会快马加鞭的。我们现在的重中之重,便是拿到他们通敌的书信。” “属下明白!” 宁鸿轩看向蒋佑。 蒋佑仍旧有些畏惧,“我已经让人将消息散出去了,也已经派人去下面的村子里找郎中了。” “既然要表明态度,为什么右将军不亲自去呢?” 宁鸿轩淡淡一笑,“您觉得呢?” “是,明白明白,我马上让那些人回来,由我亲自带队去,亲自就将郎中请来。这样行吗?” 说起来,这蒋佑脑子不笨,一点就通,丝毫不用多费力。 宁鸿轩点了点头 ,甚是满意,“那就这样办吧,右将军。” 蒋佑赶紧吩咐下去。 于是,他带着两个近卫,还有一队士兵,去了下面的村子里。 “记得不要暴露了,一家一家地去,别直接就去了西边张大爷家,那样不够诚意。” 宁鸿轩叮嘱。 这张大爷就是村子里的一位郎中之一。 这个消息还是苏清韵告知他的,这些日子,她陪着王大娘和慧娘经常去村子里转悠,已经将这个小村子的大致都摸得差不多了。 知道张大爷是村子里最好的郎中,而且苏清韵也跟他说过几句话,混了个脸熟。 “哦,几位军爷想要找郎中啊?” 王大娘虽然心中不解,但也指了指前面,“我们村子里有好多郎中,医术都不错,不过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都还在不在家中,半夜出诊是常有的事情。” 苏清韵在和慧娘洗衣裳,闻言立马跑了过来,她身子本就娇小玲珑,穿着男装,此时给别人的印象,就是瘦弱的小少年。 “我知道哪有郎中,我带你们去吧!” 她神情充满了喜悦,偷偷瞄了一眼宁鸿轩。 蒋佑咳了一声,“那好,就你带路吧。” “小云,注意安全啊。” 王大娘拉着苏清韵,轻轻说了一声。 苏清 韵点点头,“放心吧大娘,这几位军爷都是为我们保卫平安的,不会有事的。” “走啊,还愣着干什么?” 苏清韵走在前方,笑眯眯的,完全就是热情好客的村中孩子。 她带着军队去找了好几个郎中,不过要么就是自己年迈虚弱,走不动道,要么就是去出诊了,最后来到了张大爷家。 “你们在外面候着,本将军亲自去请。” 蒋佑理了理衣裳,刚要进去,却听见苏清韵笑了一声,“你们都饿了吧?正好刚才我们家做了些糕饼之类的东西,要不要给各位军爷解解馋呀?” “不用……” 宁鸿轩挑眉。 向石笑了笑,语气虽然软且怂,但是眼神可太坚定了,“将军,大家伙早上都没有吃什么饭,看看一个个的,无精打采,要不您就可怜可怜我们,也让我们吃点东西吧。” “是啊,军爷,你们是驻守边城的大英雄,因为你们在,我们寻常百姓才得以安康。” 苏清韵语笑朗朗,“吃点东西又算什么?这些都是军爷们应得的。” 蒋佑看了眼宁鸿轩,对方的眼神总是往那个带路的少年上瞟,他顿时会意,“哦,那行吧,不过不准全去,省得别人说闲话,还有少拿一些,记得留给寨 中的将士。” “我们去吧,以前当过巡查兵,所以对这一带也是有些熟悉的。” “行,快去快回。” 蒋佑看着如同鸟雀一般活蹦乱跳的小少年带着宁鸿轩和向石走了,心道这些人真是个个不是省油的灯,还不知道安插了多少人呢。 他不再多想,进去请郎中。 苏清韵混过王大娘和慧娘之后,带二人进了厨房。 “韵儿,好久没见你了,还好吗?” 宁鸿轩握着她的手,反手抱住她,诉说相思之情,“最近的事情很急也很严重,我们俩都没有时间说说话了。我很想你,你呢?” 苏清韵笑了一声,埋着他的怀抱中,耳朵微红,声音也低,“王爷,韵儿也想你。” “那便好。” 两个人也不说什么话,只这样抱着,仿佛天底下只剩下彼此。 向石站在一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亮的一盏灯。 他神情既有些尴尬,又忍不住兴奋。 “好了,你们不能停留太久,还是快快将这些东西送过去吧。” 苏清韵深呼吸一口气,推开了宁鸿轩。 宁鸿轩眸中有不舍,却也无可奈何,紧紧握着苏清韵的手,不肯放。 “公子,韵儿相信你们一定能将眼前的事解决的。” 苏清韵扬起笑容 ,纯真美好。 宁鸿轩重重地点了下头。 即使难舍难分,可是眼下也不是要你侬我侬的时刻,二人也是懂分寸的。 一边提着糕饼,一边解释事情。 将糕饼拿去给士兵们还有照例巡查的士兵们分了之后,向石又抱了一些,打算给那位神秘的如灵姑娘也送过去一些。 不做片刻拖沓,蒋佑很快便带着郎中张大爷去了明水寨。 在别人眼中,自是成了他求功心切。 不仅不会怀疑,反而深信不疑。 毕竟在军中,那些人虽然表面不说,但都也知道蒋佑是个爱慕名利,卖主求荣之徒。 “如灵姑娘可是歇下了?” 蒋佑带着人到了如灵的房前,问丫头。 “姑娘刚刚起身,身子不适,又躺下了,这会在研究脂粉。将军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告知姑娘。” “蒋将军来了?” 榻上的女子裹着狐皮裘衣,手指纤长,根根如葱,指甲涂着鲜艳的蔻丹,轻轻地涂抹着盒子里的胭脂,一圈又一圈,闻言头也不抬,声音慵懒,“他来做什么?” “回姑娘,他带了村子里的郎中来给姑娘看病。” 如灵涂着胭脂的手指一顿,将盖子合上,吹了吹指间的碎屑,“既然如此,也是将军一番心意,请进吧。” 第268章 这个人真难对付 “怎么样?” 张大爷把完脉后,伺候的小丫头宜青赶忙将帘子给拉好。 蒋佑转过身来,快步走到面前,“郎中,如灵姑娘这是什么病?” 张大爷看了眼帘子中身影绰约,漫不经心品茶的姑娘,有些迟疑,欲言又止,“老夫行医数年,如灵姑娘脉象平稳,呼吸均匀,确认身子并没有病。” “放肆!” 宜青皱眉,“若照你这么说,姑娘是装病了?我看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若是告到了大将军面前,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蒋佑看向帘子里的女人,“勿急。如灵姑娘,您感觉身子如何?” 帘子中出现一只洁白如玉的手,宜青连忙接过杯子,放在一旁。 如灵扶额,沉吟,“其实张大夫说得不错,我身子并没有什么毛病,军医昨儿才来看过,与张大夫的结论是一样的。” 张大爷松了口气,擦了擦汗,“姑娘可是觉得哪里不适?” “这几日连连做噩梦,”如灵叹息一声。 “有时候头疼,头晕眼花的,总是想睡觉。我可能只是这几天犯懒了,故而身子才不适。军医已经开过药了,张大夫您瞧瞧。” 宜青将药方子递给张大爷,张大爷看了一遍,点点头,“若是老夫写方子,跟这个也是差不多的。” 蒋佑抱拳,“那如灵姑 娘休息吧,多有打扰,还望没有冒犯到姑娘。” “不必了,难为郎中来这一趟,也多谢将军的好意。” 如灵吐气如兰,“对了,那些糕饼之类的东西,将军拿去给其他将士吧。我并不喜欢吃甜的,而且这几天也没什么胃口。将士们责任重大。” 蒋佑抱拳,“如灵姑娘果然兰心蕙质,温柔体贴,大将军好生福气。” 说着,他让人将糕饼拿出去分给了将士们,然后便离开了。 士兵护送张大爷回村子。 蒋佑也回了自己的房中,瘫在椅子上,舒了口气,“那如灵根本就没病,估计应该是装的,逃江远承的宠幸。” 向石难得和他有共鸣,“就差把没病放在台面上了。这个如灵,无论怎么看,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宁鸿轩眉头紧蹙,“我观察过她的屋子,井井有条,一丝不苟,屋子里女性化的东西除了些胭脂粉黛,其余便没有了,而且整个屋子装饰颜色偏暗偏深,不太像是寻常女子的房间。” “公子的意思是?” 蒋佑猜测,“她是个间谍?” 宁鸿轩陷入沉思之中,踱步思索,声音微冷,“不管是不是,这个人确实不容小觑,而且我确信,书文密信一定就在她的屋子里。相比江远承,她才是军营中更难对付的。” “ 对。” 向石点点头,“若是江寒派来的,那么极有可能是罗蝉司的人。公子,我们行动可就要受束了。” 宁鸿轩冷笑,“无妨,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罗蝉司厉害,秦王军也不是吃干饭的。向石,今晚去探一探。” 入夜后,两个人又开始行动。 他们轻功飞上屋顶,掩藏在夜色与树叶之后,轻轻摘下一个瓦片,只留了一丝缝隙。 如灵的房间里灯火微弱,来往人众多,嘘寒问暖的江远承刚走,温澈就又来了。 “温二公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如灵吹了吹滚,烫的药,看也不看来人。 “姑娘说这话可就没什么意思了,”温澈毫不客气地坐下来。 “在下后日便要离开军营了,明日公务繁忙,没有时间,所以特意选择今日来跟姑娘告别。” 如灵抿了口药,“恕不远送,后会无期。” 温澈似笑非笑,“如灵姑娘太客气了,以后说不定有的是机会见面呢。” “军情密报你已拿到手,自然也可以回去跟七殿下交差了,日后你来我往,互不干涉。” 如灵将药全部喝光,拿手绢擦了擦嘴角,“毕竟咱们虽是合作关系,但到底目的不同。” 温澈目光晦暗不明,“你为罗蝉司做事,我为七殿下做事,若是道路不同,如 何会携手走到现在呢?” 如灵冷笑不语。 宁鸿轩和向石对视一眼,心道这如灵果然是罗蝉司的人,而温澈也确实是那位‘殿下’,或者说郑归的人。 “什么人!” 如灵神情一凛,猛地抬头,飞起就是暗器袖箭。 宁鸿轩和向石反应极快,使轻功离去,辗转之间,也只是惊动了几片树叶。 如灵立即抓了一件衣裳披着,去了屋外,只见几片树叶飘飘而落,一阵寒风,风吹落叶旋。 “怎么了姑娘?” 宜青等丫头迅速赶来。 如灵面容冷肃,看着屋顶那个位置,冷哼一声,“没事,都退下吧,惊鸟罢了,不必张扬出去。” “是。” 如灵回屋,只见温澈在慢悠悠地品茶,她眯着眼睛,哂笑,“这军营之中,藏了妄想图谋不轨的人,温二公子还有心思品茶?” “茶不错,”温澈放下杯子。 “如灵姑娘,我后天就要走了,这军营里的事,我可不想再有什么牵扯,还是趁早回到我的江湖吧,快意恩仇,肆意纵,情。至于这些事情嘛,你们自己解决吧,毕竟您可是罗蝉司的高手呢。” 如灵甩下剑,将窗子都关紧。 温澈起身,“时辰也不早了,如灵姑娘,接下来您就慢慢检查的,万一丢了什么的,可别来找我。” 如灵 的眼神犹如冰刃。 温澈不急不慢地离开了。 如灵狠狠地拍了桌子,“岂有此理。” “姑娘……” 宜青敲了敲门。 “出去,谁都不要进来!” 如此凶狠严肃的声音吓了宜青一跳,她不敢再待着,应了声然后便离开了。 如灵换了一支袖箭,然后走到梳妆台旁边,打开第三个抽屉,将各类金钗拨开,露出一个小小的机关,打开机关床下“咔哒”一声。 她确认东西没丢,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也只是片刻罢了。 关上机关后,如灵紧绷着脸,一言不发,手中紧握着一根珠钗,若有所思。 “蒋佑……” 宁鸿轩和向石迅速回到了屋中,换下夜行衣。 如灵起了警惕心,二人遂也不敢就明目长胆地将夜行衣塞在床下,他们将一切会让人起疑的东西都埋在里竹林下。 “公子,这个人果真难对付。” 宁鸿轩沉声,“罗蝉司的手段极其残忍,能让江寒派过来盯着江远承的人,想必肯定不会弱的。罗蝉司培养高手的那一套,功力一半帝国,一半江湖。若是光凭我们哪个,怕是讨不到好处。” 向石沉默不语,眉头紧锁。 宁鸿轩在黑夜中看明月,“不知道现在桓誉和贾坤进度如何了?只有高手来了,才有机会打败如灵,拿到书信。” 第269章 吉人自有天相3 第二日一早,如灵和江远承就大驾光临蒋佑的门下,高调非常,明水寨人人皆知。 “昨日多亏了蒋将军为小女子寻来郎中,休息了一夜,醒来后只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一扫前几日颓靡之感,小女子心道这病啊,约莫是去了。” 如灵笑得格外温婉柔媚,“所以叫来了大将军,特意来谢谢蒋将军。” 江远承倍感意外,这蒋佑还真有点本事? “没错啊,蒋将军,你这回做得非常好,放心吧,等回京之后,自然也算是你的功劳。” 蒋佑表现出受宠若惊,“多谢如灵姑娘,多谢大将军。说到底,属下也没做什么,还是如灵姑娘吉人自有天相。” 如灵掩唇一笑,“将军哪里的话?” 她虽笑着,柔情万种,动人心魄。 但是蒋佑却后背发凉,昨晚他已经被告知了这个女人的不凡身份,和宁鸿轩向石通过气了。 若真是罗蝉司的人…… 蒋佑忍不住流了一滴汗。 “来人,赏赐。” 江远承挥挥手,很快就有一些人进来了,他们的手中拿的不外乎是金银玉石,武器兵刃。 “本将军知道,蒋将军呢最想要的是功勋,但是此时咱们在外面扎寨,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就要离开了,这也不是给蒋将军建立功勋的时候,所以呢,这些东西 ,暂且将就吧。” 江远承笑得像个老狐狸。 如灵起身上前,看了看拿金银玉石,碰撞它们发出美妙又和谐的声音,“是啊将军,等到了京城,圣上面前,您的一桩桩一件件好事,大将军都会诉明的。” 这声音甚是悦耳,可是传到了蒋佑的耳朵中却如同刺刺之音。 “是,属下明白。” 蒋佑俯身抱拳,“多谢大将军和姑娘提点。” 如灵放下金银玉石,笑了笑,“我可没有提点你,咦对了,今日怎么不见蒋将军二位近卫呀?” “我让他们出去干活了,一大清早的,也该做些事情。如灵姑娘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蒋佑指了指外面,不远处宁鸿轩和向石确实在搬石头干活。 如灵微眯眼眸,“只是忽然察觉了,所以便随口一问,将军不必放在心上。听说蒋将军换了近卫是吗?” 若是以前,他倒毫无感觉,可是自从这个如灵被怀疑是罗蝉司的人之后,蒋佑越发觉得她的每一字每一句话都暗含深意。 蒋佑点了点头,镇定下来,“原先那两个实在太不懂规矩了,手脚也不够麻利,所以我便换了人,别看他们是新来的,可是也不输老兵。” “哦?新来的啊?” 如灵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干活的他们,微微一笑,转身抚摸着泛 着寒光的弯刀,“这锻造工艺真好。” “也不算新来的吧?来了不少天数了,李将军也知道他们的。” 蒋佑心下一惊,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早就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宁鸿轩和向石也事先提醒过说话千万要谨慎…… 这还是给抓住漏洞了。 “是吗?” 如灵挑眉,握着弯刀,轻轻弹了一声,声音凌厉而锋,她笑了笑,“大将军,如灵喜欢这个弯刀,可不可以送给如灵呀?” “这是赠给蒋将军的。” 江远承若无其事。 如灵看向蒋佑,露出少女般明媚如春的笑容,“蒋将军,如灵很喜欢这个弯刀,可否?” “若是姑娘喜欢,拿走便是了。” 蒋佑的后背时时冒冷汗。 如灵眉开眼笑,“多谢!” 然后她便拉着江远承一同看这弯刀的质感与纹理,还有要耀眼的寒光。 江远承笑得似乎有些敷衍,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啧啧赞叹。 他们二人离开之后,蒋佑紧绷着的身体终于可以休息片刻了,他抹了把汗,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自言自语,“真是难熬。” 如灵配着弯刀回了屋子。 “看到了吗?那就是如灵姑娘,长得花容月貌,水灵灵的,这可是大将军最受宠爱的侍妾啊,不然也不会把她带过来。” 小兵们在 窃窃私语。 宁鸿轩却觉得奇怪,心中有预感,这个如灵已经有目标了,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他们,否则平白无故地为什么要绕走这儿,还故意拿着弯刀出来晃眼。 “兄弟,听你们这么说,这如灵姑娘似乎是一个娇柔的小姐,不过我见她刚才拿着弯刀,她可是会武功?” 宁鸿轩刺探敌情。 小兵摇摇头,“似乎不会吧,那如灵姑娘一看就是水做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武功的。不过姑娘似乎喜欢刀枪兵刃之类的东西。” 向石眉头一皱,“谁家姑娘有这爱好?” 他已经断定这如灵就是罗蝉司的了。 宁鸿轩和向石将手里的活干活,迅速回了蒋佑屋中。 “怎么回事?” 蒋佑将经过都告诉他们,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是这样的,我怀疑那个如灵已经发现你们俩了。” 向石冷哼一声,“我们也猜到了。” “对不住了王爷,并非我故意泄露的,实在是说顺了,说漏嘴了……” 宁鸿轩摆了摆手,“这事跟你没关系,如灵不是李绪,不是温澈,也不是江远承,她虽是女子,但武功智谋绝不输男子。若是她对谁起了疑心,宁错杀,也不会放过。” 蒋佑见他神情严肃,也不由觉得瘆人,“那现在怎么 办?如灵已经将弯刀拿走了,她会不会动手啊?” 向石十分烦躁,“当然会动手了,她拿了弯刀,还特意走我们前面转了一圈,摆明了就是故意的,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动手,明里还是暗里动手?” “暗里。” 宁鸿轩沉思,“她没有将昨夜有袭的事情透露出去,而是选择了这种方法,就完全体现了她作为罗蝉司刺客的素质,一般不会光明正大,而是多数选择暗里动手。我担心的就是她今夜就动手……” 向石神情匆忙,“可是公子,难道我们两个联手都打不过她吗?” “昨夜已经试过深浅了,这个女人速度和反应都是顶级的,你觉得她的功夫会差吗?更别说,还有温澈。” 宁鸿轩敛眉,“若要联手,倒也不是不行,但太冒险,我们只能拖时间,拖到贾坤和桓誉将人带过来。” 向石没有办法,只好点点头,“还以为军营中江远承是关键,没想到背后还有个如灵。” “暂且如此吧,想想办法今夜如何混过去。” 蒋佑若有所思,“要不今晚弄个篝火,将诸位将士们请过来,人多眼杂,到时候你俩多跟着跑来跑去,那如灵寻不到方向,可能就不会动手了。” 宁鸿轩看了向石一眼,向石点点头,“这倒不失为一个方法。” 第270章 到底什么目的 篝火计划十分成功,他们片刻不离地跟在蒋佑身后,给诸位将士敬酒,尤其是经常往江远承和李绪那跑,而且他二人又极其极其机敏,要暂时走开也是忽悠一大群人一起。 如灵纵然想动手,却不想暴露自己,自然也是没有机会可乘。 篝火结束后,如灵表情冰冷地回到自己屋子里,告知宜青关门谢客,谁都不见。 她将弯刀抽开,冷笑一声,又收起。 “姑娘,有人求见……” “我不是说不见客吗?” 如灵眼神扫射,“宜青,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 宜青连忙跪下,“奴婢不敢,是温二公子让奴婢来说的,公子说明日便离开了,此时再来见见姑娘,他还说有要紧事要与姑娘商议。” 如灵放下弯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请。” “是。” 温澈进来,第一眼便看见了如灵梳妆台上的弯刀,顿时眼中蒙上笑意,正想走到梳妆台前,如灵抬手拦住他,眼底冰冷,“温二公子有何指教?” “如灵姑娘未免也太没有仁心了吧?在下不过是看这西域弯刀甚是不错,想一探究竟罢了。” 温澈似笑非笑,“谁知如灵姑娘这般无情呢?” “废话不必多说,有什么事,说。” 温澈故作伤心地叹了一声,“ 好吧,在下明日一早便启程离开了,思前想后,决定还是跟如灵姑娘再次告个别。” “你到底什么目的?” 如灵不耐烦地瞪着他,“军情密报你已经拿到了,我可以当做不知道这件事,不会跟指挥使大人说,但是我警告你,不要动书文密信的念头。” 温澈挑眉,“姑娘说这话不免有些误会在下了,在下要那书文密信做什么?七殿下和江寒的目的各有不同,怎么会打那书文密信的主意?” 如灵冷笑,“我不跟你绕圈子,你也别跟我玩文字游戏。你别忘了,你是我的手下败将。” “自然不会忘,如灵姑娘可是罗蝉司排名前十的高手,败在你的手中,我心服口服。” 温澈嘴角含笑,笑容却显得诡异,“我是来提醒一下如灵姑娘的,蒋佑身边的那两个近卫不是普通人,姑娘还是小心为上。” “不劳公子操心了,我自有分寸。” 二人就此分散。 擦肩而过,落下一张纸条,如灵捡起来,看了一遍,随后将纸条焚烧。 她眉头紧皱,手按着梳妆台,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半晌过后,她脸色尤其难看,书写了一封信,将信卷起来,塞在一个小木筒里。 屋子里边,养着一只信鸽。 她凝神站在窗子面前,看着信鸽 越飞越远,心道速度越快越好。 温澈说的没错,那两人不是好对付的,她不该狂妄轻敌,应当谨慎,再另寻法子杀了这二人。 如灵不知道的是,信鸽还没有飞出边城,就被截住了。 一群人马中,为首身着黑衣戴着帽子的神秘人,取下信鸽腿上夹带的信,展开一看,看完之后将信给毁了,信鸽给放了。 神秘人放下披风帽子,借着清艳的月色,此人容颜俊美,身披月华,沉静如水,赫然是梅花酒庄少庄主林言松。 他们稍作片刻休息,随后继续赶路。 “呼……” 蒋佑喝完今晚的药之后,松了口气,“总算熬过一晚了,但愿这位如灵姑娘能休息一会吧。” “杀手是不会休息的。” 向石的情绪一直都紧绷着。 相比之下,宁鸿轩则一动不动地看着地图,十分安静。 “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啊?不是说刺客的吗?怎么又变成杀手了?” 蒋佑被搞得摸不清头脑了。 向石瞪他一眼,“你知道罗蝉司吗?这个跟禁卫军可不同,里面培养的都是顶尖的人才,既是刺客,也是杀手。” “是是是。” 蒋佑立马怂了,不敢多说什么。 宁鸿轩睁开眼睛,“快了,人应该快到了。右将军,这几天一定要盯紧江远承那边 ,若他要去竹溪桥,千万来报。” “明白。” 苏清韵帮王大娘和慧娘干活,跟王起仁上山劈柴采药,勤劳有加,手脚麻利,总是以笑待人,故而深受村子里的人喜爱,大家知道他的遭遇,更是同情。 “小云,你也别着急走了,就再多待几日吧,等你兄弟回来接你,再看看是怎么个情况。” 这日,王大娘在河边浣纱,一边劝着苏清韵看开些。 苏清韵微微一笑,“放心吧大娘,我知道的,虽然不确定哥哥们这一去,能带回来什么消息,但是大娘说得不错,看开些,总是好的。” 王大娘点点头,“好孩子。” 苏清韵帮着王大娘将衣裳晾起来,随后见今日明水寨无人来巡查,便跟着慧娘去包饺子了。 不得不说,这几日提心吊胆的生活,让她学会了如何做点心和一些特别的食物。 “小云,我发现你手还挺巧的。” 慧娘笑了笑,“而且手好白呀,像女孩子的手一样修长漂亮。” 苏清韵故作苦恼,“好多人都这么说呢,包括我兄长,以前啊他就总是嘲笑我个子不够高,体格不够壮健,瘦弱又干瘪,皮肤白,手指还细,所以他一有功夫就笑话我,搞得我那时候都有些自卑了。” 慧娘觉得有些意思,“可是 确实好像女孩子的手哎。不过小誉也是的,怎么能嘲笑弟弟呢?” “罢了,我都已经习惯了。” 苏清韵轻轻吹了下面粉,“二位兄长出去有些时日了,估计应该快回来了吧。” “最好能赶上我们吃饺子。” 慧娘看向窗外的肃杀情景,“这个冬天格外地冷,不过好在,马上就过年了,年后就要开春了。” 苏清韵一怔,“快要到年岁了吗?” 慧娘笑了笑,“你看看你,连日子都给忘了。可不是嘛?再过不久,咱们就该准备准备过年了。哎小云,要不你们几个兄弟就留在这边过年吧。” 慧娘久久没有等到回话,好奇地看过去,只见苏清韵愣愣地看着窗外,深思飘远恍惚。 “哦……” 苏清韵回过神来,朝慧娘一笑,“等兄长们回来再商量吧。” “那好。” 慧娘知道她有些想家了,不过没有说,反而假装不知道,教她包饺子。 晚饭后,苏清韵坐在院子里,仰头看月,眉宇凝结忧愁。 今夜的夜色很重,云层漫散,月亮却很亮,还有数不尽的星星点点。 也不知独坐了多久,等她起身的时候,腿已经麻了。 她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这才发现王大娘他们已经都睡下了,而时辰已经很晚了。 第271章 绝世佳人 她进了屋子,将门虚掩着,想要出去打一盆水回来。 谁知,她刚拿起盆,却听见门被轻轻关上,发生了脆脆的木头吱呀声。 苏清韵手指一顿,放下盆,转过身去,只见烟灰色衣衫的男子,笑得满是邪气,透着诡异。 他走动之间,竟毫无声息。 “你是谁?” 苏清韵警惕地看着他。 “在下温澈,绮玉山庄二公子。” 温澈似笑非笑,“上次便觉得那去明水寨送糕点的人可疑,身形颇为熟悉,思前想后,终于让我给想起来了。” 他叹息着摇摇头,“怎么能忘了呢?天工坊的桓誉桓坊主,瞧我这记性别人记不得,江南高手竟也记不得了。” 苏清韵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温澈歪着脑袋,上下打量她,“不得不说,苏小姐的易容伪装很高强,想必也是经了桓坊主之手吧?他那人,最擅长这一套东西了。说起来,他人呢?跑了吗?还是去喊救兵了?” 苏清韵心中大惊,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偷偷潜进来,还说些不明所以的话,我警告你,赶紧出去,否则我叫人了!” “叫人?” 温澈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苏小姐尽管叫,看看有谁会应?” 苏清韵暗道不好,“你把他们怎么了?” 温 澈说话意味深长,“苏小姐到底是善良之人啊,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我把他们怎么了,而不是他们把你怎么了?” “你什么意思啊?” 苏清韵眉头越皱越深。 温澈笑得阴森,“不过恭喜苏小姐啊,你猜对了,我把他们都给迷倒了,这个药性足以让他们睡到明日中午了。” “你……” 不管怎么样,是迷药而非毒药,苏清韵松了口气,“温公子是吧?你到底想做什么?明人不说暗话,还请直言。你一介江湖少侠,我在你面前自然耍不了小聪明。” “这么说,你承认你是相府嫡女苏大小姐了?” 苏清韵“嗯”了一声,撕下人皮面具,露出原本洁白如玉的脸,她没有涂抹粉黛,清雅素净,依旧是芳华丽质。 “翩翩绝世佳人,难怪有人念念不忘。” 温澈眼神玩味。 苏清韵冷笑一声,“温公子到底什么事?” “自然有事了,很多事情。” 温澈一步一步走近,“包括苏小姐,包括江南,包括秦王殿下。” 苏清韵有些畏惧地往后退,“什么意思?秦王殿下在哪?” 温澈扬起笑容,“苏小姐不必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桓誉,为什么会来这边?藏居在明水寨旁边的村子里,还有那明水寨中的两个小兵,十有八九就是秦王身边的人。” 苏 清韵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温澈,只见温澈又说,“当然,是秦王殿下本尊也不一定呢,毕竟秦王妃都来了,秦王又怎么会放心得下呢?” 苏清韵沉声不语,盯着他。 “不说话也没有关系,有的是办法能让苏小姐开口。” 温澈刚想抬手,却一顿,放下,“可惜了,七殿下不让在下对苏清韵施用幻术。” “七殿下?”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郑国的七殿下是郑归吗?” 温澈挑眉,“苏小姐果然聪明,这都能料到?看来还真是我小瞧你了。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废话了。苏小姐,七殿下有请。” “有请?” 苏清韵谨慎地看着他,“去哪?” “天雪城。” “天雪?” 仔细回想,似乎宁国也没有这么一个地方,苏清韵一愣,“那是哪里?” “具体的,苏小姐也不必多问了,等到了天雪城,自然会有人向你解释一切的。” 温澈从袖子中拿出笔和纸,“不过在此之前,还是想请苏小姐留下一封书信,我会托人捎给在寨中的秦王殿下的。” 苏清韵神色苍白,嘴唇更是干裂,“写什么?” “一句话,就说苏小姐您落入了我温澈的手中,让他不要着急,郑公子会好好照顾您的。” 苏清韵拿起毛笔,蘸着墨水,不紧不慢,忽然哂笑一声,“你想 用我来威胁秦王?” “何来此意?我威胁秦王做什么?我已知道秦王在哪,也知道他自身难保,罗蝉司的如灵姑娘不会放过他的,到时候封锁明水寨,秦王便无处可逃了。” 温澈语声不屑。 “是吗?” 苏清韵一直在蘸着墨水,“温公子真的以为你能够骗得过我?你分明就是拿我当饵,引秦王现身,然后利用我结束之后,再将我带给郑归吧?” 温澈停顿片刻,“苏小姐为何这么想呢?愿闻其详。” “公子不妨走近一些。” 苏清韵含带浅浅笑意,“你不会怕我一个柔弱且不会武功的小姐会对你做什么吧?” 温澈自是不怕,他走进两步,却见飞起的墨迹朝他溅来,温澈迅速抬起手臂,拿衣袖遮挡。 他刚要反击,却听见凌厉的暗器声音又朝他袭来,温澈连忙拔剑应对。 “点幽刀?” 温澈瞥见那暗器,顿时大惊失色,“你哪来的点幽刀?这可是江湖中禁止的淬有剧毒的武器!” 苏清韵声音清冷,“二公子修习的也是禁术,为何我就不能用禁器。” “看来你还真是不容小觑啊。” 温澈咬牙切齿,“原先七殿下交代过要对你恭敬有加,看来这会我不得不暂时忤逆殿下了。” 苏清韵手背后,微微一笑,“温公子请。” 温澈的剑法凌 厉,直逼要害。 苏清韵不习武功,自然躲避不过,她的暗器快要用光了,精力也越来越不足。 温澈得意一笑,正想结束战斗,却见苏清韵抛出一个绳索,苏清韵手法虽青涩,但那绳子却大有妙处。 “追天索!” 温澈被捆得结结实实,挣脱不得,后槽牙咬着嘎吱响。 苏清韵喝了口水,“对,正是追天索,这个玩意,温公子应当比我要清楚很多,所以就不用我多费口舌了吧?” 追天索是天工坊的独门绝技,速度之快,胜似闪电雷霆,而且此索有一特别之处,就是不通晓绳索之术的人,是绝对解不开的,反而,越是挣脱,缠得就越是紧。 “你怎么会有追天索?” 温澈此时风度尽失,面容狰狞,“这不是天工坊坊主才会有的东西吗!” 苏清韵将他拖到角落,拍了拍手,“追天索可不是我的,这是向桓公子借的。温公子,你未免太瞧不起我了,我苏清韵虽然不是武功高强之辈,但是我也不知道出门在外,行走江湖,小心为上,怎么能不留后手?所以身上带了许多暗器,个个剧毒。” 看见温澈的脸色越来越臭,苏清韵觉得甚是满意。 她自然都是靠这些有毒的暗器和追天索取胜。 不过使用暗器和追天索,她可是跟着桓誉,学了很久才学会的。 第272章 丹颜珠 苏清韵心情大好,总算也体会了一把旗开得胜的感觉。 有了追天索,她大胆搜查,在温澈的身上发现了所谓的军情密报还有一些袖箭飞刀,除此以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这就是你从江远承屋里偷来的东西?” 苏清韵看了看温澈。 温澈神情铁青,说话阴阳怪气的,“看来秦王还真是什么事都跟苏小姐说呀?你们感情可真好。” 苏清韵早知他性情古怪,甚至还有些变,态。 她拆开信封,看了看这厚厚的一叠信,她每翻一页,温澈的眼神腥红色加深。 苏清韵挑了挑眉,置若罔闻,“郑归要这个东西做什么?” 这些信里面的内容很多很广,既有宁鸿轩和南宫牧的性格特征,他们的习惯,排兵布阵的策略分析以及对战场的谋划,还有十年前那场霜坡之战的所有报告细节,然后便是一些很碎的军事情报。 但说实话,苏清韵不懂,为什么江寒和江远承都要这个? 而且郑归也要抢这个。 她看向温澈,只见温澈脸色紧绷着,一言不发。 苏清韵冷哼一声,“你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没法子了。” 她起身往烛台那边走去,将信放在烛火之上,果不其然看见温澈的脸色大变,使劲挣扎着绳索,“你别动信!” “既 然如此,那你便告诉我要这军情密报做什么?否则啊……” 苏清韵莞尔一笑,将信微微靠近了那火,“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一个没注意,付之一炬了。” 温澈的额头上在冒汗,“你别动信。” 苏清韵点了点头,将信离那烛火一点距离,“按理说,你偷的是江远承和魏复的来往书信,我还可以理解,不过这个东西能做什么?” 温澈呼吸沉重,放弃了挣扎,瘫倒在地上,“我告诉你,你别烧了它。” “自然,本小姐保证,但是前提是,你不要跟我兜圈子,也别妄图骗我。” “好。” 温澈的眼神牢牢盯着那封信,“这确实是七殿下要求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研究。” “研究?” 苏清韵离开烛台,转身过来,翻了翻看这书信,“他研究什么?兵法吗?” “七殿下不懂军事之宜,也没有上过战场,那些古籍读得费劲又不见成效。秦王是少年将军,南宫牧威名远扬。” 温澈声音低沉,“他们二人很值得学习,值得殿下研究。苏小姐懂了吗?” 苏清韵若有所思,“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你们七殿下不直接向江寒要呢?” 温澈沉默不语。 “别以为我不知道江寒跟郑归暗中有所勾结。” 苏清韵将书信收到信封 里,藏在了自己身上,“我劝你还是赶紧交代吧。” 被一个姑娘家威胁,温澈甚是不悦。 “自然是江寒和江远承不给,殿下才让我去偷的。” 温澈冷笑,“否则我为何还要冒险?” 苏清韵怀疑,“江寒不给?” 温澈没有解释,不过苏清韵看他这个恨恨的样子,也不太像说谎。 仔细一想,江寒那个人占有欲极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 这份整理好的军情密报,也算得上是宁国军事的绝密文件了,江寒到底也是宁国人,未必会给郑归。 “好吧,我姑且信了。” 苏清韵将从他身上搜出来的袖箭暗器都同样地给扣下来,“二公子,这些我就帮您收藏一下了,多谢。” 温澈依旧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她收东西。 苏清韵从飞刀中捡起一颗殷红色的玻璃珠子,眉头微蹙,“这是什么?” “江湖中关于丹颜珠的传说,苏小姐没有听过吗?” 温澈又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欠揍模样。 苏清韵稍作回想,“丹颜珠?我又不是混江湖的,这我怎么知道?而且也从来跟我说过有丹颜珠这种东西啊?它是干什么的?” “顾名思义,能让人容颜不老,青春永驻的好东西。” 温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苏小姐想试试吗?” 苏清韵起了疑心,“违背天命,我看这是阴邪之物吧。” 下一秒钟,忽然周边景色环境皆大变,恍然换了一个天地。 四周红花艳丽,香味浓郁。 苏清韵捂着鼻子,她越发觉得这周围的景物甚是可怖,那味道离她很近,不像是花香,而满是血的腥气。 纵使苏清韵再迟钝,也能猜出她是进入了幻境。 若是猜的没错的话,应该就是温澈修习的禁术了。 红花更是血流而成的花,红霞压得天空很低很低,让苏清韵感觉触手可及。 这幻境实在太过阴邪,苏清韵脸色惨白,甚是害怕。 她听桓誉说过,施展禁术的时候,若是出不了幻境,则会一辈子待在幻境里,而身体会慢慢虚弱,直到死去。 她双手颤抖,从来没有向现在这样害怕过。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始终走不出这个红色树林之中,天越来越低了。 忽然一道破碎声,苏清韵感觉万物退散,她重新回到了现实,气喘吁吁,出了一声冷汗。 “没事吧,苏小姐?” 苏清韵看过去,只见原来是林言松,她顿时松了口气,摇了摇头,嗓子疼得很,“没事……” 而那边,温沉也来了,此时正揪着温澈的衣领,眼神凶猛,眼角发红,声音低而急促。 苏清韵猛地进入幻 境,又猛地从幻境中出来,精力提不上来,也没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她瞥见地上四分裂的珠子,那流出来的竟然是发黑的血。 “这是拿人血浸养的珠子,虽然名叫丹颜珠,但是是一种比较毒的禁术。” 林言松解释,“也是你刚才所中幻术的引子。这玩意很阴,在绮玉山庄是绝对禁止的,也不知道温澈怎么弄来的。” 苏清韵吐了口气,揉了揉眼睛。 半晌过后,她感觉好些了,“你们都来了啊?” 林言松扶着她起来,“我们一收到桓誉的信息就来了,不过还是迟了一些,江南那边出事了,现在还乱着呢,所以也没有带多少人过来,但是来的都是高手。” 苏清韵这才注意到他神情忧愁。 “出了什么事?” 林言松叹了一声,“说来话长,过后再说吧。” 苏清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了,桓公子呢?” “他还在路上,这回真是辛苦他了,魏闻夜追他追了大半个江南。” 林言松无奈地挑了挑眉,“不过好在没出什么岔子,大概马上就赶到了。” “哦……那这个呢?” 苏清韵茫然地看着揪着温澈的温沉,以及他们之间不对劲的氛围,不是兄弟吗? 怎么好像要把对方吃了一样? “绮玉山庄也出事了。” 第273章 山庄叛徒 “罗叔和杏娘是不是你杀的,而且密室里的继幽草和继冰草是不是也是你偷的?你还敢偷习禁术!爹现在大发雷霆,我告诉你,你赶紧回去认罪!” 温沉虽然平时里为人高冷,表情轻蔑,但是苏清韵还是头一次见他露出这般悲愤与复杂的神情。 苏清韵微微一愣,看了眼林言松,林言松的眼神同样无奈,不过比她多了一些忖度。 “你要我回去认罪?” 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温澈仰天大笑,“做梦吧!我知道,绮玉山庄现在乱得很,不过你们放心,等你们解决不了这个乱局,死伤大半的时候,我会回去的。” 温沉眉头紧皱,“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 温澈笑得越发阴险。 温沉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有些害怕,片刻过后他又露出狠狠的神情,“所以绮玉山庄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都跟你有关是不是!” “这我可没说,你别污蔑我。” 温澈佯装无辜,可是他眼中的笑意却出卖了他,那分明是不怀好意。 “罗叔和杏娘被杀,密室珍宝遭劫,煽动你二公子的门下企图动我少庄主之位。温澈,你不就是趁爹在闭关吗?若是平日,你哪来的这个胆子?” 温沉 冷笑着,“我真是看错你了,真以为你是那等纯真善良的好弟弟,原来也是个暗中使心机手段的无耻之徒!” “可笑,你以为你有多高尚?” 温澈呸了一声,“你不也死死霸占着少庄主之位?” “私仇改日再报,先问重点。” 门忽然被打开,进来一个黑衣蒙面的人,他扯下面罩,露出棱角分明的脸庞,原来是桓誉。 苏清韵将一些暗器还给桓誉,道了声谢。 桓誉松了口气,“还好没事,否则王爷非得杀了我不可。” 温沉深呼吸一口气,依旧是恶狠狠地瞪着温澈,“我问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边?继冰草之毒是不是你给王爷弄来的?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交代。” 谁知温澈却嗤笑,“果然不错,绮玉山庄跟天工坊根本就不像表面那样争锋相对,云仙谷那次我就怀疑了。可惜啊,这个秘密只有庄主和少庄主才知道,我们这些人不配知道。” 温沉有些不耐烦,“我警告你,问什么你答什么。” “他若不想说,自然是有办法让他说。” 林言松眉目轻挑,从袖中拿出一包东西,微微一笑,“温二公子,你也是研究过药的人,这个东西,应该知道吧?” 温澈 眉毛一蹙,十分谨慎,“这是什么?” “真话散。” 林言松笑了笑,“传说中的绝世神药,能让人说真话的东西,听闻人服用此药之后,别人问什么,他就说什么,神,魂,颠,倒。怎么样?要不要试一试?” 温澈眼睛发红,“你们!” 桓誉拿来真话散,转身就要去倒杯茶,可惜茶水都凉了,他便只好再去烧壶热的。 “趁这个时机,二公子再考虑考虑吧?虽然说真话散的效率较高,但是对公子的身体伤害可大呢。” 林言松若无其事地看着军情密报。 温澈咽了口唾沫,眼睛躲闪。 温沉冷笑一声,将箭折断,“我告诉你,在这个屋子里,只要我和桓誉在,你就别想使用幻术。” 温澈重重地哼声,翻了个白眼。 苏清韵咳了一声,将三个人喊到另一旁去,轻声将近日明水寨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们,然后看了眼死死盯着他们的温澈,“王爷说了,这事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拿到江远承通敌的书信,救下公孙先生,还有要趁江远承去竹溪桥见魏复的时候,将他二人一网打尽。” “罗蝉司高手?” 林言松若有所思,点点头,“没错,事关三方,书信是一方,兵武库密 道是一方,竹溪桥也是一方。这确实需要不少人手同时行动,绝非两三个人就可以完成的。” 温沉神思烦躁,“那他怎么办?” “套完话之后,将他藏起来。” 苏清韵看了看四周,“这毕竟不是我们自己的地方,还是不要太惹事吧。” “行。” 热水烧开了,桓誉毫不犹豫地倒了一碗,然后将真话散放了进去,拿筷子搅了搅,动作简直行云流水。 温澈的心七上八下,这回才感到了紧张,“你们想知道什么不是已经都知道了吗?事已至此,落到你们手里算我倒霉。” “他背后的人是郑归,也就是郑国的七殿下,刚才他承认了。还有,继冰草之毒是他给蒋佑的,他来江远承军营的目的,一是为了监视公孙先生,二是为了帮郑归偷这个。” 苏清韵捏着军情密报,语声淡漠。 温沉端着碗,走到他身边,“我想知道你跟郑归,郑国的皇子到底是怎么勾搭上的?他许诺了你什么,让你搅得江南一片乌烟瘴气!” 苏清韵看向林言松,林言松摇了摇头,还是那个意思,日后再说。 桓誉揉了揉眼睛,帮了温沉一手,将药给灌了进去,不管温澈如何挣扎,都于事无补。 他喝了 药之后,三秒钟就晕倒了。 苏清韵一愣,“这?” 桓誉面容严肃,“其他的事暂且不管了,目前先来王爷的事。” 林言松笑了笑,“这根本就不是真话散,就是量很大的蒙汗药,让他昏倒。虽然说江南大乱,出了很多事情,但现在也不是说那些的时候。” 桓誉将人给拖了出去,藏在不远处的林子里,还专门挖了个洞埋他。 苏清韵了然地点点头,“书文密信十有八九就在明水寨如灵的屋子里,王爷和向石曾去试探过她,武功高强,意识灵敏。” 他们几个研究这事。 天色沉黑,刚有些灰蒙蒙的云朵时,又有人回来了。 “贾坤?怎么样?秘卫队的人带回来了吗?” 苏清韵迫不及待地上前追问。 贾坤取下帽子和口罩,“这是自然,前百的高手都来了,我已经令他们此时潜藏在竹溪桥附近,并摸清楚对方的行事方式和附近的情势。剩下的人都在江南,王爷的江南势力被有心人分裂……” “分裂?” 苏清韵看向林言松他们三个。 温沉紧绷着张脸,“估计为首者就是他,暂时先别告诉王爷,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既然有秘卫队去了,加上原先没有叛变的人,应该能稳住了。” 第274章 死路一条 “好消息好消息,我刚才得到信,江远承今天下午就要去竹溪桥去见魏复,商议最后条件了。” 蒋佑匆匆忙忙地关上门,小声地跟他们报告情况。 宁鸿轩笑了一声,“很好,右将军,将功补过,不错。” 向石握了握拳,忍不住眉开眼笑,心中甚是斗志昂扬,如今可不是他们在孤军奋战,秘卫队和江南都来人了。 竹溪桥那有秘卫队,而这明水寨中已经混进来了不少江湖中人。 “江远承着急,想必这寨中还有一个人更着急。” 宁鸿轩慢条斯理地戳了口茶,“怎么样?右将军,要不要去会一会。” 蒋佑一怔,“啊,现在吗?” “当然不是现在,等江远承离开明水寨之后。” “是……” 蒋佑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王爷打算怎么做?直接冲上去抢吗?” 宁鸿轩微微一笑,“不到非常时刻,并不使用武力。一来会牵连无辜,二来容易撕破脸皮。” “那我们?” 宁鸿轩放下杯盏,轻启唇,一字一句,“调虎离山。” 蒋佑似懂非懂。 “如灵和温澈打算来个里应外合,还企图用苏小姐来威胁我们,哼,幸好小姐机智,援兵及时。也可惜如灵的信啊,没送回去就被截下来了。” 向 石笑了声,成竹在胸,“不过到了京城,就不知道江寒的速度能不能追上我们了。” 宁鸿轩看了眼他,“去准备准备,接下来都得神经紧绷着。顺便交代下去,随时准备行动。” “是!” 向石带了几个人,出去了。 “姑娘,吃些东西吧,您已经盯着这弯刀看了许久了。” 屋中,宜青劝解如灵。 如灵眉目低垂,纤纤玉指拂过这弯刀,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波澜不惊,“你先吃吧,我没有胃口。” “可是姑娘不吃,奴婢怎么能吃呢?” 宜青纠结,“姑娘可还是担心大将军此行去竹溪桥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如灵手指一顿,敲了敲这弯刀,声音脆而狠,“你倒是提醒我了。” 宜青却不解了,“姑娘何意?” 如灵将弯刀收鞘,放在一旁,正要出门,却见江远承来了。 “如灵姑娘,你这匆匆忙忙的,要去哪儿啊?” 江远承还没有意识到情况,就被如灵拉了进来,他还觉得受宠若惊,“姑娘今日这般热情,倒真是叫人不习惯呢。” 如灵让宜青出去。 江远承又浮想联翩,“这屋子里岂不是就剩我们两个人了吗?如灵妹妹,你到底想做什么?” 如灵瞪着他,“闭嘴,我问你,你什么 时候去竹溪桥?” “马上就去啊,算上路途行程,到竹溪桥那边,约莫两三个时辰呢,等晚上才能回寨了。” 江远承冷哼,“说来也是好笑,他魏复定的时间,还勒令不许迟到。也不想想他就在竹溪桥后面,自然不用花什么时间,我呢,离竹溪桥那么远,他还定在下午见面,简直就是故意的。” 如灵横手,“别废话!我告诉你,你出去的时候多带些人手,注意有人跟踪,随时拿下。” 江远承一惊,“什么?” “别一惊一乍的。” 如灵翻了个白眼,“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江远承有些不满,尤其是她自作主张。 如灵冷笑一声,抽出腰牌,“起初便说过了,见此牌如同见了江指挥使本人,怎么,大将军不服气?” 江远承顿时怂了,“不敢不敢,你既是堂兄派过来的的人,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便是了。” 如灵收起腰牌,“记住我刚才说的话。我怀疑这军营之中混入了一些不应该出现的人物,可能是秦王。” “啊?” 江远承惊得抬不起下巴。 “啊什么?出息。” 如灵一个眼刀,“罢了,你先去竹溪桥,赶紧把那群郑国人糊弄过去。明水寨这边,交给我。” “好好好,我给 你多留些兵。事先便就吩咐过了,若是我不在,你可以直接号令他们。” 江远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如灵眉头紧蹙,“你不必要怕成这样,我已经飞鸽传书去罗蝉司了,想必很快就会有人手过来。你能做的,就是来的时候什么样,去的时候也什么样,处事自然,千万别叫他们发现了什么。” “那这样的话,我还要去竹溪桥吗?” 江远承听她这么说,感觉自己就是死路一条,已经有了退缩之意了。 如灵恨铁不成钢,“你去,你当然要去!不去你以为魏复会放过你。你必须得去,不仅如此,你还要反打他们一手。他们不会半路对你出手的,等见了郑国人之后,才会出手明白吗?到时候,有魏复还有他的精兵良将在,还有你的人在,你怕什么?” 虽然她这么铁板钉钉,但是江远承还有些怕。 如灵当场被气得不轻,威逼利诱才让他放宽心。 她将江远承送出去,看着他带了一队人马离开明水寨。 这队人马数目不小,而且皆是营中高手。 把高手都拨过去了,应该能保住。 如灵若有所思,刚想转身离开时,却见两个人鬼鬼祟祟地离开了寨子,那二人身形敏捷,可见功力极强。 她动作一顿, 眯了眯眼睛,“宜青,看见那边的人了吗?” 宜青顺着如灵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却没见到什么,“有人吗?我一个人都没有看见呀。” 如灵冷笑一声,速度离去,绕过练武场,迎面撞见蒋佑。 “如灵姑娘。” 她忍不住握了拳,盯着蒋佑身后的两个近卫,虽然是低着头,但身形轮廓跟那去村子里的二人都极为相似。 如灵暗道不好,大叫一声,“来人,将此三人拿下,交给李绪将军,让他把人关到秘密监狱里去!” 附近迅速出现了人,二话不说,将蒋佑和两个近卫拿下。 如灵让宜青盯着他们,快步离开了这里,去追那两个鬼鬼祟祟的人。 宜青摸不着头脑,让人将他们先带到李将军那边,却感觉肩上一阵刺痛,随后眼前都黑了。 那边宁鸿轩和混入士兵中的江湖人已经将阵营的士兵给打趴下了。 他们合力将这些倒下的人都拖到了灌木林中去。 而向石扶着晕倒的宜青,与宁鸿轩还有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走!” 蒋佑被迫在最前面,他也知道情势,箭在弦上,不敢怠慢,迅速将人带到了如灵屋前。 “宜青姑娘不知道怎么昏倒在路上了,而如灵姑娘也不知所踪,你们到底是怎么看着主子的?” 第275章 墙头草 如灵不再伪装,轻功而上。 村子里的村民说说笑笑,她朦胧中似乎又瞧见了那两道黑色身影在前面树林里窜,她赶忙去追。 进了树林之后,方觉树叶簌簌飘落,辗转肩头,而这些叶子每一片都是锋利无比,胜似刀片。 她取下弯刀,砍着这些化作银针般朝她射来的叶子。 “什么人!” 如灵怒喝一声,“有种出来,与我一战!” 她不愧是罗蝉司的高手,连续几轮密而猛的树叶攻势都挡下来了,只是头发有些凌乱,说话丝毫不乱。 “如灵姑娘好功夫!” 忽然响起了一道掌声。 她猛地抬头去看,只见树上藏着一个人,此人青衫白扇,流苏轻坠,容颜如玉。 “你是……林言松?” 如灵暗道不好,中计了,刚想离开,却见四面都出现了人。 那特意在她的视线范围内鬼鬼祟祟的人其实就是幌子,让如灵先以为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引她离开。 如灵聪明,也自傲。 她会亲自去蒋佑门下检查,却又看见蒋佑后那两个近卫,从她命人将蒋佑三人拿下又匆忙离开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圈套之中,她意识到了是对方是假冒的,真正的已经去了村子。 可惜,事实与她想的并不一样,这是货真价实的调虎离山之计 。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援兵已到,而且来得还不少,还这么快。 说起来,这些面孔,她也不算陌生。 “天工坊的坊主,绮玉山庄的少庄主,云雾醉云公子,七福斋的斋主,”如灵冷笑,抬头看着林言松。 “还有梅花酒庄的少庄主,真是难得啊,各位江湖中的少侠好汉齐聚这个树林中,本人深感荣幸。” 林言松微微一笑,展开折扇,流苏随风摇摆,他将一封信丢了下去,正落在如灵脚下,“看来罗蝉司是知道我们这些江湖人的,本人亦是深感荣幸。” 如灵一惊,这纸条不是她飞鸽传书给江寒的吗! 此时她明白了,一个计谋,彻头彻尾的计谋,她咬牙切齿。 “秦王殿下好本事,能将你们江湖中人收归己用,可是罗蝉司也不是吃素的,早就知道你们勾结了。” 温沉神情铁青,“所以,江南发生的那些事情,果然有你们这些人的掺和。” “不然呢?” 如灵脸色难看得很,“今日我落到你们手里,是我运气不好,几位想杀我,一起上吧。” 林言松飞身落地,平稳轻盈,“如灵姑娘真的觉得杀你要这么多人吗?” 如灵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那围着她的四个人揭下人皮面具,原来都不是本尊。 如灵瞪大了眼睛,“你们……等会,兵武库,竹溪桥……” 林言松拍拍手,表现出赞许,“果然是罗蝉司排名前十的高手,这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在下佩服。” “你们少废话!” 如灵气急败坏,“真是好本事,我如灵走江湖这么多年,在罗蝉司也那么久了,还从来没有失过手。” 林言松看向天工坊桓誉的属下桓信,递了个眼神。 桓信二话不说,上绳索,其余几人同时飞射暗器,如灵应对不得,躲过了暗器,被绳索捆住。 “如灵姑娘,你放心,有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稍安勿躁。” 桓信问,“她要怎么处置?” 林言松笑得明媚,“跟温澈埋在一块吧。” 因为震惊,如灵脸色发白,“你们什么意思?温澈死了?” 桓信言语冷漠,走近几步,朝她散了透明粉末,如灵便晕了,几个人一起帮忙,将她埋在了温澈的洞里面。 “这绳索能控制多久?” 林言松有些担心,“桓誉那家伙心疼追天索,给温澈换了这个据说你们天工坊人手好几个的浮沉索,这个绳索肯定没有追天索好吧。” 桓信点点头,“绳索之王是追天索,自然不是浮沉索可以比的。不过林少主放心吧,浮沉索也不是无用之物,要 解开它不是容易之事,况且此索上有轻微毒性。” 他这么说,林言松就放心了。 一行人解决完如灵的事情,便兵分两路,一路去明水寨,一路去竹溪桥。 如灵屋前。 丫头们闻言,皆是大惊。 她们平时也没经过如灵那样的特殊训练,也不清楚情况,虽然如灵之前曾多次提醒过,但是此时,对方情真意切,是真的着急,她们自然而然地就将训诫抛之脑后了。 况且这中间警惕心最强的丫头已经被打晕了。 “幸好本将军路过那边,否则也不知这丫头要躺多久。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将宜青姑娘扶着。” 蒋佑严肃得很,“还有,本将军已经派人去找如灵姑娘了,你们也别愣着,赶紧去找呀,怎么说她也是你们的主子。” “是。” 几个丫头被这阵势给糊弄住了,蒋佑再在其中添油加醋,这屋里屋外本就不多的丫头此时都出动了,要么去寻郎中,要么去找人去了。 向石让人事先早就动过手脚,人是肯定找不到的,郎中嘛自己都起不来。 蒋佑松了口气,心道总算骗走了。 宁鸿轩和向石还有那些江湖人乘此机会,迅速进入屋子,开始搜查。 蒋佑和几个人在门外守着,假装盛水。 “这屋子里一定有机关 ,大家多注意些。” 宁鸿轩提示。 他们人虽不多,但个个高手,分工行事,效率也果然很高。 约莫一炷香功夫,云谦就找到了梳妆台抽屉里的机关,顺利拿到了书信。 宁鸿轩感觉自己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处,手指甚至有些颤抖,他一张又一张地看过书信,脸色越来越凝重,看完之后点了点头,将信小心收好。 “没错,这些都是江远承和魏复的通敌证据,里面还提及了江寒和他们的谋划,包括蒋佑叛军的事情。” 云谦看了看外面,“既然信也拿到了,我们就去兵武库那边等温沉他们出来吧。” 向石事先早就安排过了,他在兵武库后面挖了个密道,到时候不用出兵武库大门,直接走密道接应回合。 “走。” 蒋佑见他们终于出来了,“那个……证据到手了吗?” 宁鸿轩“嗯”了一声,拍了拍蒋佑的手,“右将军放心吧,这回我们能这么顺利地谋划,背后也多有你的操劳。所以,事成之后,我会保你性命的。” 蒋佑松了口气,连忙擦擦脑门的汗,“多谢多谢。” 向石难得没有跟他吹胡子瞪眼。 这些日子,蒋佑的态度,他也清楚。 虽说是个墙头草叛徒,但也算乖巧,拎得清,最重要的是没有惹事。 第276章 料事如神 温沉是进兵武库密道的最佳人选。 他随着那石墙上的图案,每走一步,脸色越是铁青,心中对弟弟温澈的恼火则更深。 桓誉则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很快,便到了如同宫殿一样的地方。 他们第一眼看到了被悬挂在中央的铁笼子,公孙厉半死不活地在里面躺着,满身都是伤痕。 “什么人!” 李绪从醉酒中醒来,睁大了眼睛,哈哈大笑,“想不到吧,你们几个小毛贼!如灵姑娘早就料到有人会擅闯兵武库了,果不其然,如灵姑娘真是料事如神。” 温沉一声冷笑,“你可知如灵现在在哪?” “我警告你们这些宵小之徒,收拾你们不用如灵姑娘动手,本将军将你们一举拿下!” 李绪拔剑,他身后早已准备好的士兵立马举起武器,朝他们冲过去,李绪殿后。 这些人也堪堪算得上是高手吧,不过在桓誉和温沉面前,倒也不见得能得到什么好处。 一群拿着刀枪棍棒的士兵,在四个人面前,很快便占了下风,倒下了一大半。 温沉出言讽刺,“李将军,咱们可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人物,我劝你也识相点,别自找不痛快。” 李绪虽然腿在抖,但是还是很逞强,扬着剑就砍过来了。 温沉翻了个白眼,摇了摇头,稍微侧身,狠 狠一击,李绪的剑落地,人也落地,脑袋开始流血。 “你杀了他干什么?” 桓誉去探了探鼻息,面无表情,看了眼脸色一直很差劲的温沉,“公孙先生还在上面呢。” 温沉收剑,扫视了一番这宫殿。 主帅都死了,手下更是畏惧不前。 温沉抬了抬手,指着一个人,他的属下温子意迅速将人给按过来跪下,“少主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桓誉带着云阑去中央,抬头看着那铁笼子,想要探清楚到底是什么个装置,又怎么将笼子放下打开。 温沉将剑横在他的脖子上,声音冰冷,“说,怎么把笼子放下来。” “少侠饶命……我这就去放……” “不用你。” 温沉的剑又近了几分,“你只要说便是了。” 那守卫吓得屁滚尿流,手指颤抖地指着后面的一面镜子,结结巴巴地说,“是……机关在那个镜子上,镜子上有一处凸起,还泛着彩光,那个就是机关,大侠您放过我啊……” 桓誉闻言,立马和云阑去了那镜子前,细细摸索,找到了守卫所说的那个机关,按下之后,笼子果然降下来了。 桓誉朝温沉点了点头。 温沉冷笑一声,剑直抵着守卫的喉咙,“钥匙在哪?” 守卫颤颤巍巍地看向李绪,温子意迅速搜查李绪的身, 果然发现了一大串钥匙,他扔给桓誉,桓誉准确接住。 “那个最小的就是笼子钥匙……” 这回没等温沉问,守卫就乖乖招了。 随着一声“咔哒”,笼子门被打开,桓誉和云阑将公孙厉给救出来,无论怎么叫,公孙厉都不醒。 桓誉心神不安地探了探气息,确认人还没死,这才松了口气。 “公孙先生怎么了?” 温沉斜睨守卫。 “这些跟小的没关系啊!真的不是小的做的……” 温沉本就脾气不好,之前在江南又受了不小的打击,这会性子比以前还要阴郁,“别废话,我问你公孙先生怎么了。” “回少侠,公孙先生一直被关着,我们每天都有送饭过来,但是他一口都不吃,而且……” 另一个守卫刚忙上前跪下,“而且之前有一阵子,绮玉山庄的二公子经常过来,施展幻术,其他时候,李将军会令人严刑逼供,问出秦王的事情……” 桓誉给公孙厉把脉,眉头越皱越深,叹气,给他吃了个丹药,“脉象很混乱,受了不少刺激。皮肉伤好去,但是你也知道的,禁术危害很大,回去要静养许久才能够恢复过来。” 温沉呼吸沉重,手下动作一狠,将剩下的这些守卫全被一剑封喉,原本富丽堂皇如同宫殿的地方顿时充盈着血腥 污秽之气。 温子意背着公孙厉,桓誉殿后,温沉和云阑在前面应对暗器。 来的时候麻烦些,但是出去的时候,就轻松多了。 很快,他们就出了通向秘密监牢的密道,到了兵武库。 兵武库事先就被封锁了,他们片刻不停,去往了另一个地道,通向兵武库后面的小池塘边。 一声竹叶哨声。 埋伏一旁的宁鸿轩等人悄悄出来,迅速将人给拉上来。 “公孙先生?” 宁鸿轩扶着公孙厉,见他似乎比那日自己离去的时候还要憔悴,更是担心至极,“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 桓誉沉声,“温澈应该对公孙先生使了厉害的禁术,如今思维混乱,昏迷不醒,只能好生静养,等他醒来。我已经给先生吃了一枚丹药,可以让他的脉象稍微缓和。” “静养多久?” 桓誉摇摇头,“不知道。幻术不是毒术性质完全部不同。中了毒,找到解药就能好,但是中了禁术,就只能靠静养,凭坚定的意志睁开眼睛。” 宁鸿轩脸色阴沉,“云阑,温子意,公孙先生就交给你们二人,将先生送往关中……郑归的人确定已经离开关中了吗?” “确定。” 温沉点头,“我们事后派人去关中又检查了一遍,云仙谷如同往常一般,街上也没有那些线 人了。” 向石想起一个人,“若是王爷不放心,咱们可以去问问温澈,他应该知道郑归有没有安插人手。” “现在也没有那个时间,”宁鸿轩犹豫不决,不过最终还是定了。 “暂且先送去温沉的关中别院里静养,紫苏还藏在了那边是吧?” “别院可能已经被发现了,所以我把紫苏转移到付水南偷偷找的院子里去了。” “那就将公孙先生送到付水南的院子里去,让紫苏好生照顾着,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宁鸿轩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记住,小心行事。” 云阑和温子意二人抱拳,“是!” “去吧。” 江远承,李绪,温澈和如灵这几人都不在,还有蒋佑的暗中帮助,他们轻而易举地便弄到了马车,也轻而易举地蒙骗过关,出了明水寨。 宁鸿轩让向石把蒋佑叫过来,“明水寨里现在有点权力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你记着,我让你现在看好明水寨,封锁并且控制住寨子。若是你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之前我的承诺全部作废。” “是!” 事情发展到了如今这个份上,给蒋佑多大的胆子他都不敢了,这位秦王真不是吃素的,况且他的把柄还都在他身上。 宁鸿轩一行人迅速要了几匹马,快马加鞭,趁天黑之前赶到竹溪桥。 第277章 十年一别 幸好有王起仁事先画好的路线,让他们免去了不必要的弯弯绕绕和麻烦。 一对江湖中人和军营将士的人马快马加鞭,风声潇潇。 “王爷,约莫还有一眨眼功夫就到了。” 桓誉远眺前方地形,“这个地方我和贾坤能探过,前面过了那边山林瀑布之后,会有一片又一片的小竹林,在纵横交错的竹林之间,竹溪桥就藏在里面,我们的人也藏在里面。” 贾坤点点头,“没错王爷,秘卫队的人就潜伏在那边。” “江远承这个时候应该和魏复说上话了吧?” 宁鸿轩看着简易地图,又看着远处竹林,“还有魏复的军队都探清楚了吗?” 恰好这个时候向石驾马回来,“回王爷,勘察完毕,江远承已经和魏复交谈上了,魏复的军队就在竹溪桥后面,秘卫队也早已确认过了,就是我们之前说的那么多,另外,秘卫队的人潜入了郑国军队。” 宁鸿轩收起地图,沉声,“好,很好,到时候来个里应外合,一网打尽。” “好!” 大家伙看样子兴致都挺高的。 宁鸿轩轻轻一笑,他要的就是这么一个效果。 没休息多久,宁鸿轩还没发布号令,下面的人就等不及了,于是一行人继续赶路。 为了方便行事,前面又有山林 瀑布之类的,马车不好过,他们便将马车拴在这边。 宁鸿轩忽然抬手,前面被竹林掩映,若有若无的地方便是竹溪桥了。 众人纷纷躲藏起来。 桥上交谈的二人正是江远承和敌国将军魏复。 气氛是明显不对,江远承心不在焉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而魏复则谈笑风生,若无其事。 宁鸿轩看了眼贾坤,无声对口型,“先绕后,让涟漪带着秘卫队,深入郑军,攻其不备,让它后院起火。” 贾坤心照不宣地一笑,“是。” 接下来,宁鸿轩眯了眯眼睛,看向桥上谈判的两个人。 “这个条件,江将军总该满意了吧?这已是我郑国最大的让步了,我这也是看在江指挥使的面子上,好歹也是合作互利的,要是就这么闹崩了,影响得多不好啊。还有,陛下已经催了许多回了,再不谈妥,老夫也没法了。” 谈判桌上,魏复将一张文书递与江远承,“具体条例都在这上面了,您检查检查。” 江远承笑得灿烂,“魏将军说的这是什么话?好不容易合作一场,怎么还会闹崩呢?我当然相信您了。” 他接过书文,只是匆匆浏览了一遍,具体的根本就没有细看,然后就将自己的名字签上了。 宁鸿轩眉头一皱,暗骂这个 江远承无知,心道恐怕这书文也得拿下销毁了。 “爽快人!” 魏复看了眼他的签名,甚是满意,将文书收好,放在匣子里,“不愧是江指挥使的堂兄弟,魄力胆识不输江指挥使,也不愧是边城的大英雄。” 江远承连连笑,试探般地问,“是,那么我一开始跟将军您说的事,您觉得……” 魏复大手一挥,“这有什么,既然合作了,那么咱们就是兄弟,这个忙我自然是会帮的,你且放心好了,他一个将死不死之人,能掀起多大风浪?就算回来,也不过是死灰复燃,再灭他一次边便可。” 魏复如此自信,虽然有自大的嫌疑,但是确实让江远承放心了些。 兴许是魏复过于自信,他二人签完条约之后,竟也不离开了,就在桥上布桌,饮酒作乐,一边欣赏着青绿山水之美。 林言松忍住不笑,最终摇了摇头,“这样的对手,王爷,您满意吗?” 纵使是宁鸿轩,此时也眼神轻蔑,“等烟火升天。” 谁知他话音刚落,就听闻一阵清啸声,他抬头一看,只见清明白日,彩光落竹林。 还没等魏复回过神来,就听见有人说话。 “魏将军好威风啊!” 这一道声音,来自山树竹林之中,飘荡回音,久久不散。 江远 承下意识踢翻了板凳,脸色煞白,“这是……这是!” 魏复纹丝不动,谨慎地看向四边天地,还装着若无其事地饮酒,“何方英豪,何不速速现身,装神弄鬼,妄想瞒天过海,可不是英雄所为?” 竹林中只有清润浅笑声。 “魏将军,一定是他来了!一定是的!” 江远承吓得腿软了,魏复斜睨他,暗骂真是窝囊没用,又翻了个白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抬手,一声令下,顿时竹林之后,出现了许多弓箭手,其中一部分迅速集结,挡在了江远承和魏复的桌子前。 “弓箭手?真是厉害。” 音调波澜不惊。 江远承看这阵势,顿时松了口气,忍不住得意洋洋地刚想放几句狠话,却见后方,也就是魏复安营扎寨的地方,烟雾升腾,火光漫漫。 他吓了一跳,瘫倒在了椅子上。 “没出息的东西,江指挥使竟然也有你这样的堂兄弟,看来经过那一次重创,江家真的是没人了。” 魏复嘲弄。 “魏将军不妨回头看看,再说话也不迟。” 竹林中蔓延着这道清冷的声音,让魏复心中忽然涌现了一种不祥的感觉,江远承也颤颤巍巍地指着后方。 魏复看过去,只见火势渐熊熊,如同晚霞一般壮丽,却又多了一份 凄厉之色。 恰好这会吹的又是偏西北风,烟雾全都往这边而来,熏得他们蒸不开眼睛。 也就是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万枚弩箭齐发,原本如同高墙壁垒的弓箭手们竟无还手之力,纷纷倒下。 魏复看着这些人倒下,心中大惊,“怎么回事!人呢?” 他的手下连忙要护送他离开这个地方,然后一箭射下,这个属下掉进了桥下的河里。 魏复浑身冒冷汗,烟雾又呛得很,江远承更是吓得躲到了桌子底下,哆哆嗦嗦。 魏复掩着口鼻,将匣子抓走,由守卫搀扶,正想要离开,忽然从上面窜下来两个人,身手敏捷,守卫不敌,和属下一样掉进了河里。 “魏将军这是要哪儿啊?” 二人退散,出现了一个人,只见他黑衣长袍,腰间佩玉,玉的旁边挂着一枚吉祥色的平安符,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一柄寒光如冬的剑,剑上还滴滴流着鲜血。 宁鸿轩此时已是恢复了本身相貌装扮,面如冠玉,英姿不凡,既有吟风弄月的气质,亦有杀伐果断的狠心。 “十年一别,魏将军苍老了不少。前阵子的宁郑对战,还没来得及和魏将军亲自对阵,着实可惜。” 宁鸿轩抬剑,微微一笑,剑上沾血,他的笑容被血染得有些邪气。 第278章 我什么都说 魏复大惊,“来人啊,来人!” 他这一声,确实又招来了不少人,有的是弓箭手中还没没有倒下的,有的是原本藏在树林里的士兵,还有的就是从营中逃出来的。 战乱起,刀光剑影,血色艳艳,触目惊心。 魏复就这样看着自己的部下被一个一个地杀死,不是抛尸竹林,便是魂归冰湖,又见营帐起火,火势漫天,他当即三魂没了七魄。 江远承乘乱想要偷偷逃跑,也就刚离开了竹溪桥一步,便有刀横在左右,吓得他脸色惨白,费劲地咽了口口水。 “这不是拯救边城于水火之中的江远承江大将军吗?怎么,您匆匆忙忙的,这是要去哪儿啊?” 林言松轻扬折扇,眉宇之间,风雅无双。 他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似笑非笑,虽然容颜俊美,但是这笑容着实引得人心发慌。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江远承面如土色,直接跪倒在了地上,磕头求情。 林言松挑眉,一个转身,横扇以挡,催使内力,扇子便似乎带了武器的威力,割破背后之人的喉咙,血流不止。 林言松哼笑,“从背后偷袭,可不是正人君子的门路。”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上啊!” 江远承吼道。 他的那些部下犹如发了疯一样 ,猛地往林言松他们冲去,横在江远承脖子上的两把剑果然离开了,他松了口气,眼睛里露出精光,正向趁这个时候逃走,不过如意算盘终究是落了空。 “江大将军到底哪里跑?” 宁鸿轩的剑抵着他的心口,江远承大惊,一秒跪了下来,举手投降,“秦王殿下饶命!” 宁鸿轩冷笑一声,“原来还知道我是谁,本王还以为,你们家人眼中,已经没有了本王呢。” “殿下饶命啊,殿下饶命啊……” 江远承磕头,脑袋都出血了。 “大将军,回头看看你的人呢。” 宁鸿轩语声玩味,满含轻蔑。 江远承僵硬地转头,顿时惊呼一声,脸色越来越苍白,只见背后全是倒下的将士。 “不用数了,不多不少,正是你带来的。” 宁鸿轩的剑转而抵着他的下巴,逼使他回过头来。 那边,向石和贾坤也将魏复押了过来,让他跟江远承捆在一块。 江远承的眼睛中全是畏惧,害怕。 但是魏复就不一样了,满含对宁鸿轩的恨意,他回望远处,烈烈的火光燃烧起心中的不甘。 怎么就会这样! 宁鸿轩居高临下,微微俯身,从魏复的袖中拿出了红色匣子。 此时魏复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宁鸿轩将红 色匣子给拿走,恨意快要迸发出来。 他扫了一眼魏复,打开匣子,拿出那封书文信,看了一遍,忍不住冷笑,“承诺兵马供给,金银布帛,渡口开放,好一个霸王条约,这样的要求你也能答应,江大将军?还是私下谈判,你就不怕惹得圣怒吗?” 江远承连忙认怂,“这条件不是我谈的呀,都是他们谈的,跟我没关系,我就是个传话的,其他的都是他们商量的!” “那也真是怪了,逻辑不对呀。” 宁鸿轩若有所思地看着书文,“明明是我们宁国打了胜仗,怎么好像是郑国占据优势呢?莫非……” “殿下,这一切都是他们谋划的!” 江远承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这副嘴脸太难看。 “那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向石拿剑指着他,若不是顾忌他是人证,向石恨不得一剑劈了这个十恶不赦的人。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剑就横在脖子上,明明寒冬腊月,江远承早已是汗流浃背,他紧紧闭着眼睛,呼吸急促。 “英雄饶命,我说……是我堂兄和他们郑国背后谋划的,说是郑国先偷袭,然后等南宫牧和秦王携手平敌的时候,再落得下风,退回阵线。这个时候,让蒋佑给你们下毒,制造火灾,这个 时候郑国出现。消息传到京城之后,我军作为援兵,被堂兄派来。等我来之后,就按谋划行事,郑国让我国三座城池,收回一座乃是策略所谓,您知道吗?意思就是……” “很好。” 宁鸿轩打断他玩命一般的滔滔不绝,“说的跟书文密信上些写的如出一辙。” 向石嗤笑,“给他胆子,也不敢凭空现编。” “书文……” 江远承一惊,心跳极快,浑身发凉。 “罗蝉司如灵姑娘房间里搜到的,”宁鸿轩扬眉,拿出书文密信,又对比了匣子里的文书,不由戏谑。 “这两份绝密文件,我倒是说不清楚哪个更加重要了。” 江远承的心都落到深渊了,原本想着只要如灵还在,就还存有一丝希望,现在看来,对方是早已做绝了。 “殿下,我错了!我也是受人所托,被江寒,对!就是他,被他逼过来的,不是我自己要来的啊!” 江远承嘴脸丑恶,哭着喊着,“也不是我说要害您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我认错态度诚恳的份上,就绕我一回吧!” 魏复听着心烦意乱,剜了他一眼,“没出息的东西,你以为你这样,他就能放过你了?” 宁鸿轩挑眉,“虽然魏将军对本王有仇,但是本王不得不赞同魏将军 说的一句话,平泰安候之乱以及压制江家,确实对江家造成了致命性的打击,除了寥寥几个,再也找不到江家人才了。” 江远承也知道这是在说自己,不过哪敢反驳呀? “哼,我跟你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落在了你的手里,要打要杀,悉听尊便,我若是皱一丝眉头,我就不姓魏!” 魏复脸色铁青,骨气铮铮。 宁鸿轩笑了一声,将两份证据收好,起身远看起火的地方,笑容晦暗不明,“火,真是了不起的杰作,您说是吧,魏将军?当初一场火,葬送了边城赫赫有名的南宫军,无数将士的英魂飘荡边城,凝聚了这浓重的阴怨之气,但愿今日的火,本王的送行,能让他们安息。” 魏复声声冷笑,“是我大意轻敌,落到了你的手里,我毫无怨言,要杀便杀,废话不必多说。” “你想痛快,一死了之,与你的短命儿子黄泉相见,我们就偏偏不让你如意!” 此声甜美清脆,像是美丽的魅惑。 随后,一名碧衣女子轻功而来,只见这位可以号令秘卫队的姑娘明眸善睐,眉飞色舞,甚是精神抖擞。她递给了宁鸿轩一包东西。 宁鸿轩打开一看,是些与江远承,江寒联络的书信。 数量虽不多,但都是极其重要的。 第279章 人血灌溉 “涟漪,看见南宫将军了吗?” 宁鸿轩将书信文书都整理好,放在一起,亲自保管。 涟漪摇摇头,“回王爷,我都已经把军营搜了个底朝天,暗格密室也都检查过了,只找到这些有用的书信和印章。” 宁鸿轩的眼神移到魏复身上,只见他腰板挺直,紧绷着,犹如箭在弦上,“魏将军,你是说还是不说呢?” “要人没有,要命一条。” 向石火气不小,“你倒是挺有骨气啊?可惜,现在早就不是你能够兴风作浪的时候了,赶紧交代,南宫将军还有南宫小姐在哪!” 魏复闭上眼睛,还是那句话。 “死鸭子嘴硬!” 向石握紧拳头,林言松拿折扇敲了敲他的肩膀,摇摇头,“魏将军也不是像江远承那边的人,要撬动他的嘴,可不容易。” “那怎么办?” 向石着急地看向宁鸿轩。 宁鸿轩倒是丝毫不乱,“不说也没有关系,等把你抓到京城,交由父皇处置,到时候惊动贵国,我就不信你还不说。来人,将他们两个严加看管,剩下的人处理竹林,桥上,还有郑国军营的尸体。” 等这儿一切都收拾好之后,已是月上梢头。 军营的火也停了,一片烧焦味。 江远承吓得要死,而魏复则无动于衷,始终闭着眼睛。 “王爷,我们接 下来怎么办?” 宁鸿轩擦干净剑,神情幽深,“我们虽然捉了他们二人,也有了人证物证,但是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懈怠,大概过不了多久,江家或者是郑国就会派人来追杀了。” 涟漪端了水过来,笑眯眯的,“王爷,您喝。这个杯子是我从军营里捎来的,我看它实在是漂亮,所以就没舍得扔。” 贾坤咳了一声。 宁鸿轩接过杯子,递还给涟漪,“去给其他人也弄些水去。” 涟漪扁了扁嘴,拿着杯子去找水了。 他说完,便不再看涟漪了,收起剑,继续跟贾坤向石他们几个商讨,“边城离京城距离甚远,要成功将人证物证护送到京城,怕是一段极其艰难的过程。不管怎么说,一定要小心。” “是!” 向石问,“那王爷,我们什么时候回京?” 宁鸿轩看了看月亮,“再过一日,这些日子,各位也都辛苦了,今夜和明日,你们多加休息。好了,收拾差不多了,得赶紧回去明水寨处理后事。” 他眼皮在跳,不知怎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别白费功夫了,省点力气,这是天工坊的浮沉索,不好解。” 黑漆漆的洞里,温澈奉劝死命挣扎的如灵。 如灵怒气冲冲,瞪着温澈,“你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要离开边城的吗?怎么 会在这!” 温澈语声冷漠,“村子里一户姓王的人家,里面藏着一个女扮男装的人,你猜这人是谁?” 如灵一愣,甚是警惕,“谁?” 温澈的语气有些奇怪,“京城相府的掌上明珠,苏清韵。” 如灵眯了眯眼睛,“一个大家闺秀?她怎么会在这?你别跟我说,你是被她给捆住的。” “那是追天索,点幽刀,柳叶刀,我根本就近不了她的身!” 温澈恶狠狠地说。 如灵嗤笑,“真是我错算了,原来秦王以及他背后的势力早就在暗中埋伏了。不过大家小姐,来凑什么热闹?” 她看向温澈。 “我也是奉七殿下的命,前来将她带走的。” 如灵敛眉,若有所思,“看来这位苏大小姐,不是寻常人啊。秦王殿下的准王妃,跟着秦王来了边城,秦王还派了不少人手保护她,这人对秦王来说一定很重要吧?” 温澈听她这么说,便知道她又要打什么主意了,嘴角一勾,“你想做什么?” “这你别管了,你既然是绮玉山庄的人,这绳索怎么解开,你知道吗?”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是绮玉山庄的,不是天工坊的,我们山庄也不修习绳索之术。” 如灵笑得意味深长,“是吗?可是你们山庄严厉禁止修习禁术,你不也学了?这个绳索 ,困得住堂堂绮玉山庄的二公子吗?” 温澈沉默片刻,冷然的笑声在这狭小的山洞里显得格外阴森,“真是什么都骗不过如灵姑娘。没错,我确实学过一些绳索术。” “愿闻其详。” “天工坊的绳索纷繁复杂,这个浮沉索,虽然排名不比追天索,但也不容小觑。” 温澈笑了笑,“不过若想解开它,则需要人血灌溉,把它喂饱了,它就懈怠了。” 如灵挑眉,一字一句,“人血灌溉啊……素闻天工坊神秘诡谲,却没想到也会有如此阴邪之物,不输绮玉山庄的禁术,今日我算是开了眼界。” “此乃天工坊机密,我费尽心机,才得到的这个消息。怎么样,如灵姑娘?” 温澈笑得诡异恐怖,而如灵则声若寒雪,没有流露出半分畏惧之意,“温二公子的意思我懂了,你是想要我的血灌溉浮沉索咯?” “如灵姑娘既然懂,那便麻烦了。” “不着急。” 如灵微微一笑,于漆黑中窥破对方的眼神。 洞之上,夜色如同浓墨,时有寒风袭来,尤其是这树林之中,更是风声簌簌不止,惊起飞鸟出林。 “王大娘,王大哥,慧娘,这阵日子多劳烦你们照顾了,这不,昨儿把你们都累着了,我就做了一些饺子馒头之类的东西,刚刚热好的,还 有这些菜,都是才出锅的,来,你们尝尝。” 苏清韵已事先得到消息,宁鸿轩已将人证物证都取下,即将赶回明水寨。 既然如此,她便不多待在这里了。 王大娘看着这一桌子的好菜,勾得人唇齿生津,吃了一口,顿觉口味极妙,不由大加赞叹,“很不错!小云,这些日子,你倒是学会了不少东西。” 王大娘和慧娘也尝了一下,与王大娘一样,连连称好。 苏清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啊,还是要多感谢几位相助了,哎,对了,小永去哪了?” “这个孩子!” 慧娘眉头一皱,“我让他去收拾一下被褥,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指不定去哪偷懒了。你们等着啊,我这就去把他叫过来。” “慧娘,您坐下吧,我去叫小永。” 苏清韵有些无奈,“这孩子前几日还跟我抱怨呢,说您当众训斥他,叫他在小伙伴面前一点面子都没有,这会啊估计赌气呢。” “我这不都是为了他好!” 慧娘愤愤不平。 “你们慢吃啊,我这就去把孩子叫来。” 苏清韵起身出去,笑容还没有收回,便僵在了脸上,她扶着门框,脸色惨白。 只见院子外,一个女人捂着小男孩的嘴,小男孩瞳孔放大,满目恐惧,而女人则满身鲜血,像是从地狱归来一般。 第280章 拿下 “小云,怎么了……” 苏清韵连忙转过身去,挡住慧娘的视线,“没什么,我就是刚才有一点点的头晕而已,没事的,现在已经好了,你们快去吃吧,别着急,我这就把小永给带回来。” 慧娘笑了笑,“那就好,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苏清韵轻轻推了下慧娘,“快进去吧,对了,外面起风了,省得你们着凉,我把门关上吧。” 还好慧娘没有起疑,苏清韵关上门,深呼吸一口气,转过身去,看着那似笑非笑的女人,匆忙走过去,低声道,“你是谁?放了这个孩子!” 小永的眼睛里渗满了泪水,即使他被捂着嘴说不了话,但是苏清韵也明白其中的意思:哥哥,救命。 如灵挑眉,“那就要看你怎么表示了。” 靠近看,苏清韵才发现原来这个女人对着小永脖子处的手臂上,绑着袖箭,而她身上又带了把匕首。 苏清韵心中慌张,“你别动他!他还是个孩子!” “确实是个孩子,”如灵得意地笑了一声,摸了摸这孩子的脸蛋。 “只有孩子才会有这般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的触感。” 小永被捂着嘴,哭着不出来,可泪如雨下。 苏清韵感觉自己的手指都在颤抖着,额头上满是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你放 过他……你是罗蝉司的如灵是吧?你的目的不可能是无辜的孩子或者这家人,你想要我是不是?” “可以吗?” 如灵神态慵懒。 苏清韵连忙点头,紧张地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当然可以!” 如灵眉目一松,笑了一声,“做人要人诚信,谈判更要有诚意。这个时候,苏小姐难道不应该以真面目示人吗?” 苏清韵二话不说,撕开伪装已久的人皮面具,露出真面目,她容颜妙丽,不过神色憔悴,面容凝重,嘴唇更是快要干裂。尽管如此沧桑,也到底是个美人,举止之间,可见风情。 “佳人似月,气质光华。” 如灵戏谑,可是语气分明含带不屑,“原来能让七殿下动心的女子是长这样的。” 小永惊讶极了,连眼泪都止住了。 苏清韵神情冷漠,心中却是躁动不安,“不必多言,只要你放过这个孩子,放过这家人!我就跟你走!” “你就这么确定我的目的是你?” 如灵眼睛一转。 苏清韵看到她的袖箭离小永近了几分,心一紧,“这儿没有别人只有我,你不必如此紧张。你的目的应该是拿我做人质吧?好,我答应你,只要你放过他们。” 如灵挑眉,“苏小姐果然名不虚传,跟聪明人讲话就是痛快, 既然如此,你过来。” 她的箭锋利,离小永的脖子又那般近。苏清韵不敢耽搁,过了去。 “将你身上的所有暗器全部拿出来。” 如灵盯着她。 苏清韵顿了顿,照她说的去做。 因为之前对付温澈,暗器所剩无几,只有几个柳叶刀了。 “很好,苏小姐很识相。” 如灵将这些暗器全部收归己用。 “现在,你可以放了小永了吧?” 苏清韵咽了口唾沫,看了看厨房,心道千万不要出来。 如灵手一松,小永被推了出去,极快的速度之间,苏清韵被锁喉,箭这回对准了她。 小永“哇哇”大哭,惹得王家人都出来之后,却见如灵和苏清韵已经不见了。 “怎么回事啊?你这孩子,小云哥哥呢?” 慧娘左右寻不到人,十分焦急。 王大娘轻拍孩子后背,刚想宽慰一番,小永竟然昏倒了。 如灵将苏清韵捆着,并粗暴地喂她吞下去一个丸子。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苏清韵感觉想吐,干呕了好久,胃里空空。 如灵冷笑一声,摘叶吹声,苏清韵顿时感觉浑身的血都在倒流,她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哆嗦颤抖着,似乎处在冰天雪地之中。 “这可是我从温澈身上拿来的毒药,春冬散。原是用来对付秦王的,不 过既然苏小姐在,就正好让你先尝尝甜头。” 她越是抖得难受,如灵则越是得意。 苏清韵想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总觉得胃里有血,想吐。 如灵看了看这四周,将苏清韵带去一个更加偏僻的地方,藏在林子里面,挖了洞,把人给扔进去,“苏小姐啊,您就好好享受一番吧。” 苏清韵渐渐感觉眼前漆黑,冷气一阵一阵的,如同银针,直往她心头上扎。 渐渐地,她失去了意识,陷入昏迷。 “还真是娇小姐。” 如灵拍了拍手上的灰,将剑拿去河里摆一摆,洗去剑上的泥土和衣裳的鲜血,随后装备好,便迅速去了明水寨。 她躲在暗地里,仔细观察。 只见这明水寨灯火通明,巡查守卫竟比平日里森严百倍,而蒋佑竟然亲自站在门口,监督守卫。 不用去探也明白了,都是陷阱,她暗骂蒋佑,真是个两边倒的墙头草。 此时的军营估计早已被蒋佑的人甚至还有秦王的人给控制住了。 如灵扶着树木,脸色不太好,她不敢相信,居然就这么输给了秦王? 绝对不可能。 她眼神凌厉,看向蒋佑,轻轻踱步,若有所思。 “所有的人都给我提起精神来,不准偷懒!” 蒋佑厉声喝道,惊醒了几个昏昏欲睡 的守卫。 “哟,这不是蒋将军吗?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门口做什么呢?” 如灵现身,声音虽如往日一般甜蜜,但是她模样却阴森可怖。 蒋佑眯了眯眼睛,二话不说,“拿下!” “慢着。” 如灵倒是没猜到他这般坚决,笑了笑,“蒋将军这是何意?倒让人捉摸不透了。” 其他将士确实还不知道如灵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她是大将军的宠妾,不能轻易就抓。 “抓人呢,也讲究一个证据才对。不妨蒋将军说说,如灵到底犯了什么错,你要将我拿下。” 蒋佑冷笑,“不用拿证据,先将人拿下!”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如灵抽剑,直奔蒋佑。 她的速度如同疾风一般,众将士只觉一阵冷风划过,随后便是蔓延开来的血腥味。 蒋佑倒在血泊之上,血流不止。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大喊“拿下”! 然而终究还是慢了如灵,她人早已不见。 如灵悄然无声地攀上高树,拔开袖箭,对准那躺在血海里的蒋佑,又射了几枚有毒的袖箭,以泄心头之恨。 随后,她不再停留。 试探的结果已经出来了,确实是蒋佑的问题。 所幸,她出手及时,解决了一个祸患。 接下来,就是江远承和魏复,还有那些书信。 第281章 总觉得要出事 再说宁鸿轩,活捉了江远承和魏复,并一切处理妥当之后,启程回明水寨,待处理完最后的事情,便打算班师回京,昭告恶人的累累罪行。 “贾坤,书信传出去了吗?” “回王爷,已经传出去了。” 贾坤应声,“五个人传信,我特意令他们快马加鞭,并且严加保管,应当不会再出什么岔子。”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但愿吧。” 向石见宁鸿轩似乎有些忧愁,不禁问道,“王爷,你可是担心这些人会被罗蝉司或者是郑国的人半路拦截住?” “也不是没有可能。” 宁鸿轩看向树,“不知道他们的速度有多快?本王这边刚刚得手,难不成他下一秒就意识到了?” 他揉了揉眼睛,不知怎地,眼皮跳得厉害。 他眉头一皱,“快些走吧,总觉得要出事了。” 实际上,并没有打了胜仗的愉快与兴奋之感,反而倍感压抑与凝重。 而众人也都是明白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什么?” 宁鸿轩一行人离开了竹溪桥,他忽然心神一震,让林言松和向石等人将江远承和魏复押回明水寨,而自己绕了个弯去找苏清韵,却不料得知如此消息。 “人不见了?这是什么意思?” 王大娘满脸慌张焦急,慧 娘连忙抚慰着老人家,“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傍晚要到夜里的时候,小云去找小永回来吃饭,但是过了一会,我们听见小永在院子里哭,但是怎么找也找不到小云了……” “我们已经找了一夜了,这个村子都快找遍了,就是没有看见人。起仁现在还在外面找,还没有回来呢。” 王大娘带着哭腔,“小永昏迷不醒,醒来之后却好像傻了一样,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宁鸿轩感觉心脏灼烧得痛,甚至连呼吸都很困难。 贾坤连忙扶着宁鸿轩,小声道,“王爷,冷静,千万别着急。” 宁鸿轩的脸色惨白极了,他抬了抬手,声音低沉而压抑,“去找,务必将人给我找回来。” “是。你们几个,照顾好王爷。” 贾坤正要出去找人,却见桓誉带着一些人回来了,贾坤赶忙上前追问,“怎么样?找到人没有?” 桓誉阴着张脸,摇摇头,“找到一群尸体。” 宁鸿轩瞳孔放大,浑身僵硬,“你说什么?” “是原本吩咐过在暗中保护苏小姐的人,”桓誉沉声,“已经全死了,四个人,一个不留。” 宁鸿轩的脸色越发差劲,贾坤眉头紧皱着,扶着宁鸿轩,看向桓誉,“那你知不知道是被谁 给杀了的?” “是如灵。” 桓誉背后响起一道极为沧桑的声音,他一愣,回头看去,只见是温沉,他手上提着两个绳子,绳子是还滴着血,血腥味浓重,而他眼眸毫无色彩,满是低抑,甚至绝望。 “浮沉索……” 桓誉一惊,“如灵是怎么知道浮沉索需得人血方得解开的?” 他这一话一出,众人便明白了,原来如灵是这样逃出来的,那么人血可能就来自于和如灵关在一块的温澈。 “温澈最喜欢研究这些稀奇古怪,歪门邪道的东西,他既然能修习绮玉山庄的禁术,知道如何解浮沉索也在情理之中。” 温沉眉眼低垂,看着手中的绳子,“可惜我当时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 “温澈呢?” 贾坤瘆得慌,“若是放血,应该也不至于死吧?” 温沉摇摇头,“如灵还给了他致命一刀。爹说了,此次出来,我需得找到他,将他带回山庄。所以,王爷,我可不可以先将温澈带回去,这阵子绮玉山庄发生了好多事情,死了好多人,我爹身子也越来越不好了……” 宁鸿轩挥挥手,脸色也不见得好看,“去吧,来人,暗中好好保护温少庄主,不得有任何意外事情发生。” “多谢王爷。” 温沉咳 嗽,“不能与王爷并肩作战了,实为属下过失。” 宁鸿轩叹了口气,“多多保重。” 温沉离去的背影仓皇而萧索,跌跌撞撞,似是受了不小的打击。 温沉离去不久,林言松又传来消息,说蒋佑已死,守卫证明是如灵杀的。 宁鸿轩按着眉头,咬牙切齿,“如灵!看来我是低估了这位罗蝉司的高手,以为浮沉索就能困住她了,真是没想到,她不仅解开了绳索,还杀了两个人,甚至还掳走了韵儿!” 林言松若有所思,“所以这个女人是想利用苏大小姐来威胁王爷?” “十有八九是这样的,不过她一个人必有顾虑。如果我是她,我就会躲在一个地方,不等到救兵,决不出来。” 宁鸿轩捏紧了拳头,“前提是,她需得将消息放出去。” 贾坤疑惑,“可是她现在孑然一身的,又左右被包围,怎么把消息给放出去?” 搜查的人已经换了一波又一波,依旧是没有找到如灵和苏清韵。 宁鸿轩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冷意,“要么她还躲在这里,是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等着京城来人;要么,她已经离开了这里,去主动寻求支援。” 林言松皱眉,“她若还在这里,那藏得也太厉害了。” “这边 地势复杂,她若是熟悉这儿,确实可以瞒天过海。” 桓誉看了看四周,“尤其是树林洞穴。” 贾坤若有所思,“那也太难找了。” “只要她还在边城,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本王找出来。” 宁鸿轩微眯眼眸,“再派些人出去搜寻,她刚离开不久,又带着人,应该跑不远的。” “是!” 宁鸿轩的命令吩咐下去,众人各自行动起来。 宁鸿轩回到明水寨,看见蒋佑的尸体,脚步一顿,将那个翠碧手镯套在他的手腕上,低声呢喃,“右将军,你且安心去吧,你的妻娘很好,我已让人将她们厚葬。” 他吊唁些许功夫,哀叹一声,“若你没有叛变,哪有今日这恶果?” 明水寨已经被控制住了,宁鸿轩将被捆绑住的狼狈不堪的江远承推到众人面前,并且诉明其中缘由。 想留下的将士可以留下,想离开的也可以离开,不过绝对出不了明水寨,就会人头落地。 天光乍破时候,明水寨的这军营,又重新归属了秦王宁鸿轩。 白日,宁鸿轩又出去寻人,入夜才回来,毫无收获。 “王爷,有心事?” 林言松拿了两坛子酒,见宁鸿轩独坐池塘边,神情恍惚忧郁,分了他一坛酒。 “我是担心韵儿。” 第282章 好像见过你 宁鸿轩接过酒,拧开塞子,往嘴里灌,“我明明信誓旦旦,说要保护她周全,万无一失,可是还是没有做到……” 他看着酒坛子,又仰起头,猛地灌酒,不一会,这坛子酒就被他给喝光了。 他把酒坛子一扔,夺过林言松手里的酒坛子。 林言松眼看着自己的酒又下去了一半,他眨了眨眼睛,咳了一声,“王爷,您先冷静下来,这个时候借酒消愁也不是办法啊。” “无论是蒋佑还是韵儿,都怪我大意轻敌,以为浮沉索就能困住如灵了,还是我太自傲了,只在王家外面安插了四个人,”他又往肚子里灌酒。 “韵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别说相府了,我自己都不会放过自己。” 林言松见他如此憔悴自责,叹了一声,“王爷,这些又不是你的错。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如灵会逃出来。甚至桓誉和温沉都没想到温澈竟然会知道如何解开绳索。这些都不是有意的,而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宁鸿轩一个劲地喝酒,林言松无奈地摇摇头,唤了自己的下属,再去屋中拿几坛子酒过来。 “王爷您想想,难道不是这个道理吗?在王家外安排的保护苏小姐的四个人,个个都是高手,再说明水寨,里面也隐藏了不少高手,可是如灵对蒋佑,还 不是当众就杀,这个女人心机深沉,恐怕之前一直都在隐藏真正实力。” 下属将酒送过来了,林言松拧开塞子,给宁鸿轩递过去,继续劝慰,“她若是想掳走苏小姐作为威胁,就一定不会伤害她的,这是筹码。若是敌方有意拿苏小姐作为人质,那么一定会联系我们的。” 宁鸿轩喝完酒,摔碎坛子,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不会伤害韵儿,可是我还是不放心,韵儿在这种人手上,她又不会武功,一定会吃亏的。” 林言松松了口气,试探性地看着他,“王爷,咱们的时间很有限,江寒或者郑归的人随时都会过来,明水寨我们还待吗?” 宁鸿轩没有说话,许久之后,他喝得酩酊大醉,脸色绯红,眼中却满溢苦楚,“通知下去,明日一早,班师回京。你亲自挑选剩下的人,继续找。” “是。” 林言松扶着宁鸿轩回了屋子。 “王爷您回来了?” 贾坤惊讶,“怎么回事,喝得醉醺醺的?王爷您不是说军营中不许饮酒的吗?” 林言松咳了一声,“王爷忧愁,喝点怎么了。” 贾坤将宁鸿轩拖到床上,将门关好,林言松正在外面等着他呢。 林言松将宁鸿轩的命令转述给他。 “行吧,都交给 我了。” 贾坤甚是担心,“不过王爷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影不影响决策。” 林言松操心,“毕竟那也是苏大小姐,忽然就失踪了,不得难受啊。哦对了,村子里那户人家,就是苏小姐暂居的那户人家,有没有派人保护?” 贾坤点点头,“放心吧,那家于苏小姐有恩,而且又怕那如灵图谋不轨,王爷早就吩咐过了,细加守护。” “那便好。”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局势,深感严峻,随后便各自离开了。 夜色清寒,天上一点星星都没有。 转眼快要过年,家家户户忙着准备过年了。 连阳县集市热闹非凡,大街小巷都是惹眼的红色,大红灯笼高高挂,孩童烟火手中摇。 连阳是边城较为落后偏僻的地方,不过胜在风景幽美,流连忘返。 一名灰布衣的女子怀中抱着包裹,一路从集市回到下面的村子,附近山势连绵,如灵抱着东西趁夜进山,拨开杂草,推开遮挡的石头。 进了洞穴之后,总算可以松了口气,她点亮烛火,回头却吓了一跳,包裹掉落在地。 “如灵姑娘可真叫人好找啊,翻山越岭,不容易。” 只见一名黑衣女子挟持着苏清韵,见人来,放开了苏清韵,起身款款走到如灵面前,捡起那地上的包裹。 “吃 的?如灵姑娘饿了呀?” 那黑衣女子神情若雪,眉眼弯弯,虽有几分可爱,然而更多的依旧是冰冷的气质。 苏清韵手脚被绑着,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二人。 这两人显然不是同一阵营的,黑衣女子闲庭信步,漫不经心,而如灵则十分谨慎,甚至还很紧张。 “你是谁?怎么找到这儿的?” 如灵提起警惕,双手背后,拿出藏于袖中的刀。 那女子嗅了嗅糕点,咬了一口,“我是谁不重要,我怎么找到这儿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先前放出去的消息已经被秦王的人给截下了。” 如灵瞪大了眼睛,“你如何得知?” “不过你放心吧,我已经让人亲自去通知江指挥使了。” 女子将包裹提起来,坐到苏清韵一旁,“苏小姐饿了吗?” 苏清韵淡淡一笑,“不饿。” 女子挑眉,“是吗?苏小姐不用逞强,路途遥远,还是吃些吧。这些东西可没有毒。” 苏清韵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是谁?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女子耸肩,似笑非笑。 如灵恨恨地踢了下石子,“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告诉你,即使你是郑归的手下,那也要讲个先来后到,人是我抓住的,你别打什么其他的歪主意!更加别妄想从我如灵手下抢人。” 女 子品尝糕点,眼角含笑,“罗蝉司排名前十的高手,能在层层布网之下,光明长大地杀人,你当然不容小觑。不过这连夜出逃,躲避秦王的搜查,想必如灵姑娘也耗损了不少精力吧,你确定真的能打得过我吗?” 如灵眯了眯眼睛,“七殿下的人应该也不会做这种乘人之危的事吧?” “你猜会不会呢?” 女子莞尔一笑,俏丽多情只是一瞬,冰雪冷漠则是贯穿的气质。 如灵捏紧拳头,瞪着她,而黑衣女子则看样子轻松许多。 她们二人争锋相对,忽闻一声浅笑。 “能被二位江湖中的绝顶高手争夺,也算是我的荣幸了。” 苏清韵眉目温润,浅浅一笑,眼波流转,既狡黠又秀丽。 黑衣女子笑眼弯弯,“苏小姐客气了。” 如灵脸色阴沉着,“别废话了,我警告你,还有你,你们俩,别想耍什么花招。” 如灵对她们两个人起了疑心。 她还没有回来的时候,这女子就来了,若是她事先则与苏清韵达成合作,那么岂不就是她要被算计? “如灵姑娘多虑了,”黑衣女子放下包裹。 “我也是刚找到这儿不久。完全不需要暗中拉拢苏小姐,因为对付你,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轻轻甩剑一挥,无数飞针刺来,让她应接不暇。 第283章 你是芳月吧 即使苏清韵恨如灵,但是此时见她死相如此凄惨,也不由浑身起鸡皮疙瘩,觉得她有些可怜。 而那黑衣女子倒是无动于衷,若无其事地将如灵身上的飞针给拔出来,飞针拔出来的时候,根部的黑色尽数褪去,恢复正常。 苏清韵不忍心看那被扎得千疮百孔的如灵,移过视线去,那模样在她眼前挥之不散,胃里翻涌得难受,她不由干呕。 黑衣女子将飞针重新收于袖中,将如灵给拖过去,藏在洞穴深处,苏清韵又看见那如灵的惨相,更加难受害怕。 女子处理完之后,见苏清韵脸色苍白,笑了笑,“苏小姐,这个样子,你就怕了?” 她语气轻盈,仿佛只是觉得好奇,苏清韵听不出有其他意思。 女子抽出手绢,给她擦了擦嘴角,然后又将绳子给解开,“苏小姐,真是辛苦你了。” 苏清韵后退了几步,万分警惕地看着她,“你……你想做什么?” 女子摇了摇头,递给她一个丸子,语气温和,“你中了春冬散之毒,这是解药。” 苏清韵不敢接,“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女子扬眉,“这个丸子是在如灵身上搜到的,你不信?” 如灵身上…… 苏清韵又忍不住呕吐。 女子拍了拍她的后背,“ 苏小姐,春冬散虽然不是什么严重的毒药,但是时日一长,就愈能让人体验过寒春冰冬之感,到时候大火都救不了你。” 苏清韵感觉胃里都空了,她嘴唇发白,难受得很。 “吃吗?” 苏清韵犹豫片刻,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接了解药,放入口中,吞下去,不仅那呕吐感没有消去,反而更加觉得难受,身子如同经历大火一般,她感觉不对,惶恐地看着女子。 “如何对付冰呢?火也。” 女子从袖中取出一只笛子,轻吹两三声,见苏清韵听到笛音脸色更加苍白,不由满意地笑了笑,“此乃风音散,苏小姐放心,你的春冬散已解。” 苏清韵眉头紧蹙着,额头上冒着大汗,“为什么你吹笛子,我会感觉浑身不舒服!你给我吃的到底是不是解药!” 女子转了转笛子,“这些很重要吗?不管你如何拒绝,风音散都会把你带到吹笛者的身边。它确实可以应对春冬散,除此以外,它对你的身体没有半点伤害。” 苏清韵闭目忍耐,“你想做什么?” “入夜了,苏小姐,你好生休息吧。” 女子盈盈一笑,苏清韵感觉肩上一痛,眼前发黑,随后便失去了意识,陷入昏迷。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精致古 雅的房间里。 她碰了碰心口,感觉已经没有了昨日的灼烧痛,不仅如此,气血通畅,神清气爽。 她愣了愣,打量着周围环境。 这间屋子显然规模不大,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各种东西倒是应有具有,而且个个皆是上品。 她眉头紧皱,刚要掀开被子,起身下床却看见手腕上被套了一只银色镯子。 她动作一顿,想要取下银色镯子,可无论她怎么使劲,这镯子好像是粘在她的手腕上一般,怎么也拿不下。 不过她在手镯之下,看见一个红色痕迹。 “风音散……” “没错,正是风音散。” 有人推门而入,苏清韵吓了一跳,盯着来人。 只见此人换下一身黑衣,穿了橙白色衣裙,也不似昨晚那般高扎马尾,长发垂落后背,容颜亮丽,不苟言笑时冷若冰霜,眉目含光时,又有几分温暖之意。 苏清韵眼睛有些红,“这个镯子是什么意思?痕迹又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风音散对我的身体没有伤害吗?” 女子端着一碗粥,“苏小姐稍安勿躁,不必动怒,风音散的确对身体无害,不过这就是镯子罢了,痕迹也不会影响到什么。” “不可能,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苏清韵扳着镯子。 女子无奈,“ 苏小姐,何必白费功夫呢?若是这镯子能这么容易就被你给摘下来,我又何必往你手上戴呢?来,粥,伺候苏小姐吃早饭。” “是。” 女子身后的丫头上前。 苏清韵下意识后退,放弃摘镯子,扭过脸去,“不用了,我不想吃东西。这儿是哪?你带我来干什么?” 女子挥挥手,丫头们都退下。 “这儿是湖心州。” 女子想要上前扶着苏清韵,被苏清韵躲开,她微微一笑,丝毫不恼,“与连阳县只有一湖之隔。” 苏清韵不太明白,“你说什么?这到底是哪?” “言简意赅,这儿是郑国的湖心州,四面皆湖。” 女子舀着粥,“边城的连阳县,度过鲜为人知的吹雪湖,一夜功夫,便可抵达湖心州,刚上岸,就找了这个客栈。” 苏清韵心下一惊,“郑国?” 女子颔首,“没错,郑国。苏小姐气色又不好了,既然如此,那你就再好好休息吧。我们一会还要启程呢。” “去哪?” 苏清韵死死抓住她的衣角,“是不是天雪城?” 女子轻挑眉,“正是,这本该是温澈的任务,不过结果不如人意,所以就由我来带着苏小姐前往天雪城。粥再不吃便凉了,来,苏小姐。” “啪嗒”一声,碗连带着粥掉 落在地上,粘稠稠的。 女子收敛了几分笑意,“素闻苏小姐大家闺秀,知书达理。那么我敬重你,你可以不可以礼尚往来呢?” 苏清韵呼吸沉重,嗤笑,“我被别人绑架了,难不成还要我笑脸相迎吗?郑归想做什么?” “苏小姐不妨将此次看作一场游历,再者,何来绑架一说?” 女子只字不提郑归,她提着衣裙,往旁边移了几步,俯身收拾残局。 苏清韵冷笑不语,看着女子将碎碗和粥都收拾好,待她出去的时候,忽然叫住她。 “你是芳月吧?” 女子脚步一顿,转身莞尔而笑,并不言语。 “我就说怎么有些熟悉,我们之前不是在京城林府林盈小姐的洗尘宴上见过吗?齐王府雪姬的丫头怎么成了郑归的手下了?” 苏清韵冷冷地看着她。 “王爷,如灵死了。” “人呢?” 贾坤正要前去探查,被付水南拦住,一向有话直说的他犹豫了,咳了一声,“别看了吧,太惨了,容易做恶梦。”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果然那几个之前去探查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谁干的?” 桓誉抱剑,神情凝重,“是被毒针所害,千疮百孔,而且针针有毒,尸首已经开始腐烂了。这种手法太残忍,闻所未闻。” 第284章 你一定要平安 “不能判定是何人所杀吗?” 桓誉摇头,“不好判定。首先,此人所用的武器是飞针,江湖中使用的人很多;其次,那带毒的飞针并不稀奇,甚至很普通,凶手胜在手法极快,而且估计如灵先前已是精力不足,所以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宁鸿轩神情阴郁,若有所思,“出手的应该就是郑归的人了,只是他为什么要杀如灵,还掳走韵儿?” 这一点他想不明白。 他长长叹了口气,强迫自己不失去理智,“韵儿如果落到了郑归手里,未必就比落到江寒手里好,这个人如果真是江寒背后的人,那么一定更加难以对付。” 气质甚是严肃。 宁鸿轩丢掉手中被拧断的箭头,“大家也行走一天了,就地安营扎寨,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启程离开。贾坤,向石,你们千万要看好江远承和魏复,别让他们一死了之。” 贾坤和向石领命,这一路上,片刻都没有离开江远承和魏复。 宁鸿轩叫来林言松和桓誉,交给他们任务,去探一探这周边的环境,秘卫队的一部分上潜伏在暗处,以备不时之需。 “去哪儿啊?” 涟漪拉住桓誉,“我也去!” 桓誉甩开她,面无表情,“王爷命你守住 外围,管好秘卫队的人马,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是吗?” 涟漪冷哼一声,抱着手臂,“我们秘卫队可有好几位姑娘本就是边城连阳人,原本还想着借给你们参考参考呢,既然桓公子不乐意,那边算了。” 林言松连忙叫住她,笑眯眯的,“涟漪姑娘别生气,桓誉就是这么个脾性臭着张脸,习惯了就好。对了,你刚才说秘卫队有人是这边人?” 涟漪看了眼桓誉,傲娇地吹了吹指甲,林言松疯狂地抵着他的手肘。 “刚才多有冒犯。现在能说了吗?” 桓誉不太乐意。 “大家都是同僚,客气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涟漪得意地笑了一声,她拍拍手,出现了几个女子,“走吧,王爷吩咐过了,让我挑选出一部分连阳的姑娘,协同你们弄清楚这儿的情况。” 林言松顿时领悟,“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桓誉眉头一皱,“王爷不是让你守着营帐吗?” “营帐有别人守,不差我一个。” 涟漪眉开眼笑,“再说了,还有雨茶姐姐在呢。” 桓誉这会也明白了刚才这丫头又是在戏弄自己玩呢,冷哼一声,“走吧。” 林言松意味深长地咳了一声,“涟漪姑娘,请。” 付 水南和云谦在不远处也看见了那边的动静,不由笑了笑,“涟漪姑娘这一路上常常逗桓誉,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上眼了?” 云谦看了眼对着火盆出神的宁鸿轩,“嘘,这话别让王爷听见。” 付水南降低音调,“为什么?” “会有感触啊,你想想,涟漪跟桓誉打情骂俏的,王爷看见不得又念及苏小姐吗?到时候,又自责又思慕。” 云谦无奈,哀叹一声,“现在可是十万火急的时候,最不容分神了。” 付水南点点头,“好吧,我知道了。” 宁鸿轩盯着火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被卷进去了一般,部下叫了好几遍才回过神来。 他吐了口郁气,看向来人,原来是林言松他们回来了。 “怎么了,有没有发现什么情况?” 他打起精神来。 林言松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山势连绵,水路众多,没有人埋伏,也没有陷阱。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值得一提。” 宁鸿轩看向他。 一名女子出列,她是刚才一起去探险的,秘卫队的寒夏。 “回王爷,连阳的边界那边有一条湖,名叫吹雪湖,渡过这吹雪湖,便能到底郑国的湖心州。” 宁鸿轩忽地心一紧,“郑国?” 他回头看了 看如灵丧命的洞穴,沉思片刻,“这倒是极有可能,对方杀死了如灵之后,将韵儿带离连阳,渡过吹雪湖,到达郑国领域。” 林言松若有所思,“寒夏姑娘,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寒夏摇头,“吹雪湖宁国人鲜少知道,我也是幼时偶然摸到了那边,不小心坠湖,被附近上山采药的人给救上来,方才知晓吹雪湖。这吹雪湖在宁国,没有几个人知道。” “那这吹雪湖好渡吗?” 桓誉问。 寒夏继续摇头,“艰难险阻,不好渡,大风大浪,而且容易迷失方向。若非十足把握,绝不会轻易走吹雪湖到郑国,如此可见,对方一定是郑国人,而且是在宁国生活过的郑国人。” 众人纷纷赞同。 宁鸿轩点着柴火,“林言松,我记得之前你派人去郑国打探消息,没有消息,后来丁香和白露又去了,依旧没有消息,是吗?” “没错。” 宁鸿轩看着火越烧越旺,“看来,有必要去一趟郑国了。” “不可。” 林言松脱口而出,“王爷,这个时候一定要分清主次,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将江远承和魏复还有那些证据平安地护送到京城,恢复您的清誉,此时若是变路去了郑国,岂不是 更加危险?” 宁鸿轩面容平静,“我知道,我会亲自将人证物证护送到京城。” “王爷的意思是?” 桓誉松了口气,“我们去。” 宁鸿轩应了一声。 林言松也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王爷您要亲自去呢。既然如此,那就兵分两路,王爷您带人回京城,我们几个去郑国一探究竟。” 任务交代下去之后,宁鸿轩细细摸索着腰间的平安符,静默片刻,叹了一口气,他即使有多么不甘心,多么想去亲自将苏清韵救出来,但是他都知道,他不能那么做,不能乱了阵脚。 “时辰也不早了,大家都睡吧。记住随时警惕,江家或者郑国随时随地都会派出人手,我们能不能顺利出边城,还是个问题呢。” 宁鸿轩熄灭柴火,“不过大家放心吧,我们一定能熬过去的。” 一番鼓舞,将士们士气大增。 宁鸿轩看着平安符,又抬头看看半盏残月,吹着冷风,眉宇盛满忧愁。 他一个人坐了很久,直到半夜才回营帐里去。 “韵儿,你一定要平安,一定……” 他低声呢喃,吹灭灯火。 恰好此时,一道身影彻底陷入黑暗之中,轻手轻脚地刺探观察,趁树上的人敏锐察觉之前,迅速离去。 第285章 谨言慎行 一匹黑棕色骏马“嗖”地一声出了宫门,穿过人群中,宛如一道飞箭,只是电光火石之间,留下一道令百姓瞻仰的风采。 随他而后的,是一队人马,叫嚷着百姓让路,亦是匆匆跟上。 “快让开快让开,你不要命啦?那可是罗蝉司的江寒江指挥使,要是惹怒了他,你小命不保!” 其中一百姓见一容颜清俊的年轻人傻愣愣地在路中间站着,赶忙把他拉过来,斥责一番。 年轻人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挠了挠头。 “哦哦,多谢多谢,不好意思啊,我是刚来这京城,不知道江指挥使是何等人物?” “我就知道你不是本地人了,看样子听口音都是。我跟你说,问我就问对人了,哥们,临江酒楼走起,开瓶酒,我跟你细细道来……” 马蹄扬起尘埃,渐行渐远,剩下窃窃私语的百姓也渐渐恢复往日正常的喧闹。 江寒黑金色华服,腰间配着黑金刀剑,衣角攀伏蝉虫,他整个人身上都弥漫着一股冰冷的气质,眼眸深邃,不苟言笑。 这队人马来到城郊西山,江寒下马,其余人隐匿四周,藏身埋伏。 林子里已经有人在候着了,一名姑娘身着藕粉色衣裙,妆容素净秀丽,温婉如莲,是为程妙音;而另一名姑 娘容颜艳美,配着金钗玉石,当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名唤林盈。 “芳月杀了如灵?” 江寒一下马便去找了那二位女子。 林盈不屑地嗤笑,头也不抬地玩着小溪凉水,“江指挥使倒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刚过来就要兴师问罪?” 程妙音微微一笑,“情局所迫,不得已而为之,让罗蝉司损了一名大将,多有抱歉。” 林盈翻了个白眼,“何来的抱歉?如灵办事不力,差点将我们的计划泄露,杀了她不是应该的吗?况且,她的任务没有完成,还没有阻止秦王获得人证物证,实在是罪该万死。” 江寒眼眸冷漠,冷哼一声,“五姑娘真是好大的口气,明水寨的事没有办好,难道你们江南的事就办好了吗?若是完好,林言松他们几个又怎么会前去明水寨?” “你!” 林盈甩了甩手,水溅起来,“江南的事是手下办事不力,自当该罚,还由不得江指挥使指手画脚。” “既然如此,那明水寨的事,也由不得林小姐指手画脚。” 程妙音咳了一声,夹在二人中间,“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为这些事吵来吵去的,秦王这个时候都快要出边城了,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也该团结起来,想想办法。” 林盈哼 声,“所幸,芳月已经将苏清韵抓到了,若是不出所料的话,约莫明日子时就能抵达天雪城。到时候,她就是我们最有力的把柄。” 程妙音见江寒不太爽快,柔声一笑,“苏小姐落在郑国手里,其实效果比落在罗蝉司手里要好些,因为毕竟是郑国,秦王殿下一不熟悉,二没有势力,很容易任人宰割。” 江寒眯着眼睛,看向远处山水,“前提是,得半路将人给拦截下来,为了不节外生枝,江远承和魏复都得死。” 程妙音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与江寒,“公子的意思与你相同,江远承和魏复都不能留活口,还有秦王身上的书信证据,也要一尽毁灭。” 江寒接过信,将它看了一遍,“他手底下那些人既有江湖高手,又有秘卫队暗中保护着,如此层层守卫防御下,秦王不是好对付的,否则也不会连番截了如灵那么多书信。” 林盈阴阳怪气地哂笑,“秦王不是好对付的,你江指挥使也不是好对付的啊,在这宁国之中,还有谁能够截下秦王到京城的书信呢。” 江寒脸色阴沉,“林小姐。” 程妙音无奈地扶额,“总之,公子的意思你们应该已经明了了,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杀死江远承和魏 复,夺了秦王身上的书文密信,若是不能得手,只好拿出王牌,也就是苏小姐威胁秦王了。到了郑国的领域,秦王才是真正地踏入天罗地网之中。” “苏清韵就是个女子,秦王难不成会为了她放弃扳倒江家的机会不成?” 林盈有所怀疑,“若真是如此,那这位秦王殿下可真有有趣,爱美人不爱江山?” 江寒摩挲着刀柄,“那就看感情有多深了?据说,这位秦王殿下对苏小姐早已是情根深种。” “江指挥使说的不错,我有预感,秦王殿下不会放下苏小姐的。” 程妙音微微一笑,风吹起她的衣袂,姿态愈发柔美。 江寒手指一顿,“好了,就这样吧,我此时出来是奉命追拿逃犯的,过后我会亲自派杀手,二位告辞。” “江指挥使慢走。” 程妙音俯身行礼,林盈无动于衷。 人走了之后,林盈轻慢地笑,“你就不怕我告诉公子,你跟江寒之间藏着不可告人的心思。” 程妙音理了理自己的发饰,漫不经心地照着湖水,“这是礼数问题,你的身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是别人对你行礼。而我不是,我只是一个歌姬,虽说天下第一歌姬,也不过是说得好听,实际上还不是下流的生计。” 林盈挑眉 ,“拐弯抹角,你解释得太累赘了,反而暴露了。” 程妙音无意中碰到发上的穗子,轻轻一笑,“那你觉得我该怎么解释呢?总归你都怀疑我跟他有什么,无论你怎么看,我都很可疑不是吗?” “叶兰意,公子交待过的,这些东西,没有谁比你最清楚了,我当然不用操心。” 程妙音忍不住笑出声,“你这是在报复我跟公子说,你对林言松念念不忘吗?” 果不其然,林盈的脸色顿时变了,“不用你管,这件事不必再提,今日的寺庙祈福已经结束了,也该回去了。” 程妙音表情谦逊。 林盈走到自己的马车前,拍了拍秀晴和绯然的脸,又掐了她们的人中,两个丫头立马醒过来,迷迷糊糊地看着周围的事情,“小姐……” “真是有你们的,我不过就是停下来去看看这边的风景,你们俩就给我睡着了?” 林盈脸色不太好看,两个丫头吓了一个激灵,“小姐饶命,我们也不知道怎么睡着了,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 “胡搅蛮缠,行了,别废话了,赶紧回去。” “好的小姐……” 叙绫和湘枝扶着程妙音,见林盈如此嚣张,不由哼了一声。 程妙音眉眼弯弯,“谨言慎行,我们也走吧。” 第286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盈儿一回来就回屋休息了?” 林夫人听秀晴这么禀告,心里顿时紧张,“可是身子不舒服?盈儿前些日子就大病了一场,如今冬日寒冷,若是再受凉了可怎么办?这还有一些天就过年了呀。” 林靖安慰一番,“没事的,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说盈儿没什么大碍,只是一天在外奔波,累了。” 林夫人松了口气,“都怪我,我今天应该陪她一起去城郊寺庙的。” “盈儿也不小了,总不能她做什么,你都要陪着吧。” 林靖给她夹了几个菜,“你自己还忙着置办年事呢,再说了还有秀晴和绯然两个丫头呢,能出什么岔子。” 林夫人眉头紧皱,“这些日子,不是快过年吗?禁卫军都出动了,我就怕盈儿顽皮,不小心惹到了禁卫军。” 林靖无奈地笑了笑,“夫人,你真是多虑了。” “是啊,夫人,不会有事的。” 秀晴说。 林夫人叹了声,“来,凝霜,送些吃的到盈儿屋里去,什么都不吃也不好。” 凝霜端着菜盘,去敲了林盈的房门。 林盈收起刀,随手拿了个绷带给捆上,放下袖子,不耐烦地冲外面喊道,“谁啊?” “回小姐,是奴婢凝霜。夫人让奴婢来给您送些吃的。” 林盈眯了眯眼睛,“放门口。” “是。” 凝 霜将盘子放在门口,然后便拉着晚云走了。 晚云拍了拍胸口,“我怎么感觉小姐自从上次回来之后,脾气越来越喜怒无常了呢?” 凝霜也觉得奇怪,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等到人走了之后,林盈才打开房门,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盘子,冷哼一声,将盘子给踢开,甩上门。 甩的幅度有些大,她“嘶”了一声,按着肩膀,小心翼翼地坐到床边,额头不知不觉有了汗。 第二日,程妙音掀开她的袖子,松开她的绷带,一圈又一圈,看到了伤口。 伤口较之昨晚,越来越大了。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程妙音敛眉,神情严肃,“这是怎么伤的?” 叙绫拿来医药箱,递与程妙音。 林盈眉目低垂,“去江南的时候……” 程妙音看了她一眼,“林言松?” 林盈皱眉,“也不是,林言松刺的伤口早就好了,但是这个伤一直都没有好,无论涂什么药都没有用。” “我早就提醒过你,你武功高,从血海里杀出来的,但是体内有一部分功力相冲,若不加以控制,迟早有一天会走火入魔。” 程妙音从箱子里拿了一个小白瓷罐,里面的粉末含着浓郁的香气。 林盈一愣,“千秋散……你说我是走火入魔了?” 程妙音难得这般没好气,“ 是反噬,你以后要小心些了,至少三个月之内,不用内力,也不要动武。” “怎么可能会反噬?” 林盈秀眉紧蹙。 程妙音盯着她,“你难道没有觉得最近你的脾气见长吗?别忘了你师傅是怎么死的?” 恍如一声惊雷,劈在林盈的心上,她脸色惨白,甚是凝重。 “不过你放心吧,每日涂千秋散,绝对别动武,控制住脾气,会有好转的。” 程妙音从箱子里拿出了好几瓶千秋散,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记住我说的话没有?” 林盈夺过千秋散,“知道了。” 程妙音看向叙绫,“将林小姐送回去。” 林盈看向手中的白瓷罐子,神情复杂,叙绫扶着她离开临江酒楼。 程妙音站在窗边,看着她出了临江酒楼,随意一瞥,却不由一惊,只见甜米斋门口,一个手抱袋子的女子好奇地看着这边,又看了看前方被叙绫扶着回去的林盈,眉头一皱。 那人是林府夫人的丫头,凝霜。 程妙音关上窗子,若有所思。 “凝霜,你发什么呆呢?” 晚云跳到她面前来,在她面前挥挥手,“快走吧,夫人交代的东西还没有全呢。” “哦……” 凝霜回过神来,她跟着晚云后面,“小姐今天是说要在府中休息一日吧?” “对啊,小姐吩咐过了 ,不许任何人去吵。说来也是奇怪,小姐这阵子确实有些不对劲,原本平易近人,温婉活泼的,却忽然情绪大变。” 晚云见她愁眉苦脸,“怎么了?” 凝霜摇摇头,“没什么。” “凝霜姑娘,好久不见啦?” 蜜饯铺子里,忽然一位温柔妙曼的女子叫了凝霜,凝霜看过去,连忙行礼,“原来是秋姨娘,好久不见。” 没错,正是相府的秋姨娘。 “这儿人太多了,不是说话的地方,凝霜姑娘,前面有个茶馆,我们到那去可好?” 秋姨娘提议。 凝霜虽然不解,但既然对方有约,而且似乎有话说,那便应下了。 明珠明月和晚云留下来,继续抢蜜饯。 “包厢?秋姨娘应该是有事吧?” 凝霜看了看着四周。 秋姨娘点头,“正是,听闻最近贵府小姐和临江酒楼的第一歌姬妙音姑娘走得颇近,可有此事?” 凝霜一怔,“秋姨娘是怎么听到的?我从未听到过有这样的话。” “凝霜姑娘告诉我,是真是假便是了。” 秋姨娘微微一笑。 凝霜忽然就想起了刚才在甜米斋下看到的那一幕,“这……” 秋姨娘给凝霜倒了一杯茶,耐心地等待着她的话。 凝霜打量着她,心道此人面目柔和,而且又是相府的姨娘,苏大小姐与她也颇为 亲近,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于是,凝霜便将自己刚才所见告诉了秋姨娘。 秋姨娘轻啜一口茶,自言自语,“这位妙音姑娘到底是谁……” 分别之后,秋姨娘便回了相府,第一步就去了秋桐居。 “韵儿,韵儿……” 崔嬷嬷和琥珀在崔氏床前,寸步不离地照顾着。 秋姨娘见状也甚是担心,“夫人这样子有多久了?” “回姨娘,夫人已经连续做了一周的恶梦了,每次起来都是满头大汗,神思恍惚,像是丢了魂魄一般。清醒了之后,也总是念叨着要去找大小姐,说什么大小姐现在很危险之类的话。” 秋姨娘坐在床边,替崔氏擦了擦汗,“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怕是母女之间的心灵感应罢了。” 琥珀吓了一跳,“什么?那大小姐是不是……” “别瞎说。” 崔嬷嬷瞪了她一眼,“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怎么会出事呢?” 秋姨娘叹了一声,“一定不会出事的,姐姐,你放心吧。” 入夜,灯火不明。 文安公府上。 “京城从未真正安宁过,如今陛下已经批准叔叔参与朝政,但还是一切要小心,这份是朝中官员名单,他们的和阵营以及把柄都标注好了。” 江寒恭敬。 江昭临摹字画,“还是你有心,近来秦王的事让你伤神不少吧。” 第287章 较量刚开始 “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秦王的势力如此强大,在郑归派人打压江南之时,他的势力亦能突破重围,成功赶到明水寨。更没有想到,他的手脚那么快,实力强悍,再加上秘卫队,恐怕……” 江昭微微一笑,“别气馁,要对付秦王的,不只是罗蝉司,还是郑归,以及他的芥子阁。罗蝉司加上芥子阁,难不成还敌不过一个秘卫队?” 江寒点点头,“尽管如此,依旧不能大意轻敌。明水寨那次,我只安排了如灵一个人,现在想想,真是天大的过错。”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江昭放下笔墨,将卷轴抬起来,“谁知道秦王殿下的生命力如此旺盛呢?可惜,也不知道他还能撑得了多久?” “是,谨遵叔叔教导。” 江昭吹干墨水,“对了,给你引荐一个人。” “什么人?” 江昭拍拍手,只见有人推开门,端上茶壶,给江寒的杯前满上茶,“在下符燃,参见江指挥使。” 江寒打量着他,只见此人模样年轻,清俊,神采飞扬,一双眼睛极亮,正气凛然。 江寒端着杯盏,缓缓摇晃着,“叔叔这是何意?” 江昭看向符燃。 “江指挥使,请看。” 符燃抬起拳头,忽然一松,只见一枚腰牌吊坠,上书罗蝉司指挥使六个大字。 江寒一惊,摸了摸自己的腰间,果不其然,腰牌不见了。 “献丑了。” 符燃将腰牌还给江寒,笑意深深。 江寒手指一顿,接过腰牌,重新挂在腰带上,起身拍了拍手,“符燃公子,好手法,厉害。” 符燃行礼,“昨儿在街道上有幸一睹江指挥使的风采,在下甚是感触,今日得见真姿,属实大幸。” 江寒挑眉,“客气。” 江昭也终于等到墨水干了,将卷轴挂起来,“江寒,这位是神盗世家的公子,天底下没有他摸不着的东西。我曾经与其父相识,老符对我更是有救命之恩,如今符燃公子前来投奔我,怎么说也得委以重任吧。” “倒真有个重任想要交由给符公子。” 江寒目光幽深,“只不过不知道符公子有没有那个本事?” 符燃似笑非笑,“能当着江指挥使的面,盗取罗蝉司腰牌,这个本事不知道有没有说服力?” 江昭顺着胡子,笑了几声,“年轻有为啊。” “既然如此,那便先给符公子一个机会。” 江寒漫不经心地品茶,“东宫印章,对于符公子来说,需要几日?” 符燃不以为意,“简单,一夜便可。” 江寒看了看江昭,江昭解释,“这位符公子,不仅是神偷,亦是武功高强,轻功了得。” 江寒见符 燃如此自信,“好,是真的东宫印章,还是假的,明日见分晓。” 第二日,江寒摩挲着质地细腻的印章,微微一笑,心服口服,“还真是神盗世家出身,尤南,前往边城的人带上符公子。符公子,你的任务是,混进秦王部队,得到他的信任,并且拿到秦王殿下携带的书文密信。” “是。” 江寒将印章扔给符燃,“再给你一夜,还回去。” “还回去做什么?文安公说了,这个东西府上留着就是了,他给了我一个假的印章,足以乱真。” 符燃接过印章,递给江昭。 江寒眉头一皱,“叔叔,这是何必呢?” 江昭把玩着这枚小小却精致无比的印章,“说不定,日后大用呢。还是要多谢你啊江寒,否则我怎么想到用假的印章替换真的印章,以此来夺了太子的权力呢?” 江寒没有说话。 “尤公子,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走啊?” 符燃追问尤南。 “上一批杀手你肯定是追不上了,你跟着今晚的那一拨。” 尤南将相关事宜跟他交代清楚,“符公子,此次行动甚是机密危险,你可千万一定不要暴露身份。” “放心吧,死士跟杀手的规矩。” 符燃从袖中拿出一小包,“齿间藏毒,我明白。” 今日入夜,符燃便混在了一群杀手 之间,连夜出了京城。 据刚刚得到的消息,如今秦王的人马已经离开了连阳县,再有不久,就出了边城。 算算时间,上批杀手应该已经到了边城。 江寒握着剑,狠狠地劈开竹子,风声萧索。 较量,从现在开始。 “王爷,前面有埋伏!” 宁鸿轩的兵马行走到一处树林里,约莫过了这个树林,就彻底告别了边城。 这一路上,他们提心吊胆,如今对方总算是出手了。 向石和贾坤守好被锁起来的魏复和江远承二人,一部人前去探探敌情。 对方不仅事先设好了埋伏,还是出手迅速狠厉,暗器刀剑皆含毒。 一番打斗之后,双方都损失惨重。 “王爷,您没受伤吧?” 总算平静之后,贾坤匆匆忙忙跑到宁鸿轩旁边。 宁鸿轩收起剑,摆了摆手,“我没事。” 他看着前方的横尸,闭着眼睛,沉声,“贾坤,京城那边没有消息吗?” 贾坤摇了摇头,“不仅没有书信,连我们派出去传信的人都没有消息。恐怕是已经被江寒察觉了。” 林言松等人检查着那些杀手。 “这些人都死了,全是高手,而且就算有活口,对我们也没有用,他们都是专业的杀手,齿间藏毒,这是规矩。” 宁鸿轩看了看那吓得发抖的江远承和一直闭目 不语的魏复,“多派些人看守他们,江寒的首要目标就是杀了这两个人。” “王爷,不好了,前面似乎又来了一批人!” 涟漪和雨茶纷纷赶来,面容焦急。 “什么!” 贾坤大惊,“怎么会这么快?” 宁鸿轩捏紧了马的缰绳,“应该不是同一拨的,这个是江寒派出的人,下一批杀手不可能这么快,即将来的应该是……” 他转头看向魏复,魏复恰好睁开眼睛,与他对视,眼神平静如古井。 “郑归的人。” 众人大惊,说起来,他们还从未与郑归的人交过手。 没待他们多加思考,那些黑衣人便过来了,个个拿剑,皆是寒光凛冽的宝剑。 桓誉看着为首的几个人手里的剑,暗叹,“天容坊,果然是郑归的人。” 这些人数目颇多,招式繁复,而且难缠,比刚才江家派出来的人要厉害。 宁鸿轩拔剑应对,幸有林言松出手,险些伤了。 “贾坤,小心!” 宁鸿轩正要提醒贾坤和向石二人,却见一黑衣人提刀冲向江远承,贾坤连忙回头,与向石联手击退此人。 云谦和付水南跟上,守在江远承和魏复旁边,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人功力几位高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平定乱局,可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损伤比刚才还要严重。 第288章 中毒了 “王爷,可以休息一下了。” 涟漪和雨茶探完前方情势,确定一时半会不会再有杀手来。 宁鸿轩松了口气,让众人都休息着。 他们已经离开了刚才的地方,现在在山下安营扎寨。 不得不说,刚才的打斗,让他们的兵力大损,死伤无数。 秘卫队的人在给受了伤的人处理伤口,可见众人兴致低落,士气大减。 “王爷,您也休息一会吧。” 贾坤将江远承和魏复两个人又加了捆绳,走到宁鸿轩旁边,“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们去做就是了。” 林言松在给宁鸿轩打绷带,“是啊,王爷,您也别太自责了,这是我们早就料到的,这条回京城的路注定艰难。” “这是我们料想到的最糟糕的结果。” 宁鸿轩抬着肩膀,动了动,“好了,没事了。” “可是谁能想到江寒的人前脚刚走,郑归的人后脚就到了,就像是约定好了一样。” 林言松无奈地皱眉,“我就怕他们下一波杀手也是这个攻势,真这样的话,我们可能……” 贾坤摇摇头,“不能说丧气话,这还没出边城呢。” 宁鸿轩深呼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林言松说的正是我的忧虑,他们极有可能就是约定好的,江寒在前,郑归在后,你们也见到了,没有一个是好对付 的,更何况我们还得顾虑着江远承和魏复。” 贾坤陷入沉默,片刻后,“那我们该怎么办?” “你们都先去休息吧,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 宁鸿轩挥挥手,让他们都退下。 林言松和贾坤离开之后,都叹了一声。林言松背靠着树,“我们现在是被动状态,虽然有大军,但是架不住对方招式灵巧,又个个高手,善于埋伏。” 贾坤皱眉,“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能有什么方法?对方的攻势密而猛,几乎一句废话都不留,直接上,而且我们要保护着那两人,分,身乏术。” 林言松展开折扇,按了按太阳穴,“这种被人追杀的感觉,真是太难受了。” “疼不?” 涟漪给桓誉上药,见他难得露出这种狰狞的表情,不由觉得又好笑又心酸,“让你逞强,我可是统领秘卫队的人,岂是那么容易就倒下的……哎,你别动,万一扯着伤口了,我可不想再给你缝一遍。” “多谢。” 桓誉眉目低垂,声音虚弱。 涟漪扶着桓誉将衣裳给拉好,挑眉,“桓公子居然这么乖巧,真是少见。” 桓誉没有说话,涟漪笑了笑,也没有说话。 江远承被刚才的打斗吓得晕倒了,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而魏复则神情平静,闭目小憩 。 “魏将军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刀光剑影之间,依旧是面不改色,本王佩服。” 宁鸿轩信步走来,魏复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见他的衣衫沾了血,连玉佩都染上红色,唯独那枚平安符干净整洁。 魏复抬头,看着宁鸿轩,“秦王也是信这种东西的吗?” 宁鸿轩碰了碰平安符,眼底划过缱绻,“信,如何不信?” 魏复似乎笑了一声,“看来秦王殿下也是多情之人了。” “魏将军太过于镇定了,这甚至让本王觉得惶恐,您说呢?” 宁鸿轩的眼眸幽深,盯着他,一动不动,想要将他所有的想法都窥破。 “镇定?秦王您也说了,我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人,我曾亲眼目睹沙场横尸遍野,亲身感触过我的儿子死在我的怀中,亦是上了数次的战场,杀了数不尽的人。” 魏复平静一笑,就像是在说着极为寻常的小事,“刚才的阵仗确实猛,只不过能如何呢?我又不是江远承这种绣花枕头。” 宁鸿轩扬眉点点头,“魏将军的解释倒是合情合理。” 魏复看向他,“怎么?秦王这是怀疑我?真是怪了,我双手双脚都被束缚着,手下将士都葬身竹溪桥了,我能做什么呢?” 宁鸿轩琢磨,“看样子,魏将军确实没有任何可疑的 地方。” 不过他却觉得,魏复不对劲。 被俘虏的人,江远承那样才正常,而魏复却如此冷静。 “会不会是想多了?” 林言松递给宁鸿轩一杯水,“你看魏复,他能做什么?我们层层护卫之下,他根本无力反击,也逃脱不得。” 宁鸿轩吐了口气,“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云层遮住月亮,甚是压抑。 宁鸿轩一夜未睡,他既惴惴不安目前的局势,又担心着可能已经到了郑国的苏清韵,这两件事犹如两座大山一样重重地压在他的心上,让他快喘不过气来了。 而且眼皮一直在跳,他满心都是不安。 天还没亮的时候,准备出发。 宁鸿轩想了一夜,为了减轻压力,转移视线,以及快速将人证物证带回京城,他带着部分秘卫队和江湖人提前行动,江远承和魏复则藏在队伍中,由贾坤看守;大军随后,由向石领队。 “我们不知道具体会什么时候碰见江家和郑国的杀手,走一步,小心一步。” 宁鸿轩嘱托众人,“诸位保重。” “将军保重。” 宁鸿轩重重地拍了拍向石的肩膀,“就交给你了。” 时间紧急,便不多言,宁鸿轩迅速带队出发。 他们这一队几乎每个人都武艺高强,而且感知敏锐,没过多久,就出了边城,抵 达关中境地。 边城和关中交接的地方亦是危险多山石,难走得很。 不知不觉,天亮了,寒冬的光照耀大地,没有丝毫暖意,甚至冰寒。 路途颠簸,江远承吐了好几次,面容憔悴,动不动就要停下,偏偏他又是护送的主要人物,这样严重影响到了众人的行动。 贾坤忍不住骂他一句,“你一个大男人,还是上过战场的,怎么比姑娘家还要柔弱。” 也不是他言语过分,实在是太过离谱,人家苏小姐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也是跋山涉水的,就没有像他这样水土不服。 江远承一直在咳嗽呕吐,这回甚至吐出了血,然后便昏过去了。 贾坤连连叫了好几声都不见回应。 桓誉见状,给他把脉,脸色一变,沉声道,“他这不是水土不服,而是中毒了,命都没了。” “什么!” 贾坤一愣,探了探他的鼻息,果真没命了。 宁鸿轩听闻消息,迅速下马,甚是紧张,“怎么回事?” 桓誉从江远承的身上拔出一根针,此针通体乌黑,细到让人难以察觉,若是注意到了,还以为只是什么灰尘,“只有一根针,看来此针毒性极其强,怕是昨天打斗的时候,对方趁我们不备下手的。” 宁鸿轩接过那飞针,眯了眯眼睛,扫了眼若无其事的魏复。 第289章 百密一疏 “真是百密一疏,没有防过这飞针。” 贾坤急得直转圈,揪着头发,“那针如此细密,若不是凑近盯着看,谁又能察觉得到。” 桓誉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口,眉头一皱,“只有一处地方被扎了针,奇怪……” 宁鸿轩冷冷一笑,“既然江远承已经死了,接下来,我们的任务就是好好保护魏复将军了。” 魏复一直闭着眼睛,好像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不能让他动容。 宁鸿轩看了眼林言松,凭借着绝密高超的默契,林言松立马上前,将魏复打晕,“桓誉,来检查一下,看他身上有没有被扎了毒针之类的。” 桓誉应了一声,上去探查,摇摇头,“他身上什么都没有。”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好,多加派人手盯着他,云谦,付水南你们两个也盯着点,若有什么举动,随时跟我报告。” “是。” 宁鸿轩将林言松和桓誉叫过去,“我怀疑江远承身上的针是魏复扎的。” 林言松一愣,“魏复?可是他手脚都被绑着,如何扎……” 桓誉打断他的话,“没错,这样解释就合理了。我们将江远承和魏复捆得严严实实,两个背对背,几乎没有缝隙可言,在这种情况下,杀手若想准确刺中江远承的手腕,难度太 大了。” 宁鸿轩点点头,神情严肃。 林言松恍然大悟,“所以,那针只有魏复有机会能扎到江远承手腕上,可是我们之前早就检查过了魏复的身上,没有任何的暗器机关,他哪来的针……杀手,郑国的杀手?” 宁鸿轩回头看着那被诸多高手层层围住的魏复,“怕那针是杀手故意留在地上的,给他们二人挪换位子的时候,他再捡起来。” 桓誉和林言松回想,确实没错,昨天他们确实有挪换位子的这么一个动作,而且魏复确实还莫名其妙地摔了一跤。 想来,就是那个时候,拿到了毒针。 “给我盯紧了他。” 林言松胸有成竹,“王爷放心吧,有我们在,那些杀手还是死士什么的,就都不能靠近魏复一分一毫。” “我担心的是,那些杀手不是要救下魏复,而是要杀了他。” 宁鸿轩感觉心上有巨石压着,连闭眼都不轻松。 林言松和桓誉各看了一眼,林言松皱眉,“斩草除根,先借魏复的手杀死江远承,让魏复以为自己有功,会得救,但其实江远承得死,魏复也得死。这件事一旦暴露,谁都保不住,所以还不如毁尸灭迹。” 宁鸿轩沉沉地点点头,“将这件事交代下去,死也要保住魏复的命,江远承 死了,蒋佑也死了,他现在是我们唯一的人证了。” “是。” 林言松和桓誉下去之后,宁鸿轩坐在石头上,深呼吸一口气,总觉得心里堵得慌,不仅仅是因为眼前紧绷着的局势,也不仅仅因为被俘虏到郑国的韵儿,还有一些…… 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看着远方山色,已是傍晚时分,霞光灿烂,烟波浩渺。 他下意识握着腰间佩挂的平安符,心情就如天上的浮云,游,走不停。 “派去郑国寻找韵儿的人这个时候到了吗?” 见林言松过来,宁鸿轩问了一句。 林言松叹声,“这才过了多久,估计还没有离开宁国吧。王爷,你千万要冷静,关心则乱。我敢肯定,郑归绝对不会对苏小姐做些什么的,他还想要指着苏小姐当人质呢,到时候肯定会派人联系你的。” 宁鸿轩紧紧攥着平安符,许久都没有说话。 林言松见他神情这般凝重,回头看了看这一支皆听从宁鸿轩指挥的队伍,深深叹了口气,肩上的担子与任务格外重,心爱的姑娘又被俘虏到异国,眼前偏偏是迷雾重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有杀手来了。 林言松拍了拍宁鸿轩的肩膀,“王爷,您要慎重,若是您倒下了,身后的我们这些人可就没了 支柱。” 宁鸿轩微微一笑,笑容有些苍白,“放心吧,我心中有数,该怎么做,也有分寸。” “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要休息一下,明天早赶路吗?” 宁鸿轩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身后的人,他们严守岗位,不敢懈怠,“连夜走吧,争取在天亮前抵达关中城。” 于是,这支队伍继续赶路。 这一路上,他们没有遇到什么杀手刺客的,历经艰难险阻走过这关中和边城的边界,成功在天亮之前到了关中城,之后的路就好走了,无论是官道还是小道。 宁鸿轩回头看了看,这一趟子下来,人没事,马倒是颓了好几条。 众人虽然不说,但宁鸿轩也知道他们都饿了。 “前面有个小铺子,停下来,去吃些东西喝些水吧。桓誉,你看看还需要几匹马,去丹陵城马场置办一下。” 涟漪眨了眨眼睛,“可是王爷,桓誉他不要吃饭吗?” 宁鸿轩话语一顿,“我的意思是吃完再去置办。” 林言松忍不住笑出声,“真是有趣。来吧,诸位,大家都休息休息啊,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一路上真是辛苦了。” 店铺主人一大早就出来干活了,打着哈欠,原本也还想偷偷懒来着的,结果一看来了这么多的人,这么大的生意,真 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他顿时精神抖擞,把老婆孩子都喊起来干活。 “哟,客官,你们这是赶路的吧?看方向,从边城来的?” 宁鸿轩点完菜,“嗯”了一声,他看了看四周,这儿的位置有些荒远,离丹陵城中心还有一小段的距离。 “诸位稍等啊,一会就好了,快快请坐。” 店主人积极地擦着桌子,“先喝些茶。看你们,一路风尘的,是要赶回去过年吧,算起日子来,也没剩几天了,到了,你们回哪去的?” 宁鸿轩倒茶,轻啜一口,“许久没有喝茶了,这茶倒是不错。” 林言松笑了笑,“老板,我们回风州城。这确实是要过年了,我看别家都已经挂上了红灯笼,您这怎么什么都没有挂呀?” “这不是最近都忙着置办年货什么的吗?都已经买好了,就等一切妥当之后再挂了。” 店主人呵呵笑着,冲屋内叫喊了一声,“快些,别让客人等急了。” 宁鸿轩放下杯子,“没事,我们的人有些多,不必着急。” 店主人此时也看见了这几位虽然不至于凶神恶煞,但个个神情严肃,看起来亦都是了不得惹不起的人物。 他便也不敢再多问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客官,您的面好了。” 第290章 公孙先生出事了 桓誉迅速吃完之后,就去马场置办马了。 涟漪见状,连忙狼吞虎咽,将剩下的面汤都喝完,随意地拿袖子一擦嘴,丢下一句“我也先走了”,转眼人就走了,很快追上了桓誉。 宁鸿轩看着那二人的背影,轻轻一笑,“有时候看,涟漪和桓誉还是挺般配的。”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柔情似水。 林言松知他定是又想念苏清韵了,不过这次他没有劝说他想开点。 周围几家店铺都挂着红灯笼,天色也渐渐退去迷雾,显得清明。 这要过年的意思,他倒是感受到了一些。 “每到过年的时候,无论是京城的林府,还是江南的梅花酒庄,总之全家上下最闲的就是我,这个时候,我最喜欢缠着凝霜,各种戏弄她,妨碍她置办年货,结果每次都被姐姐告到父亲那边去,父亲就会罚我在地下酒窖里面壁思过。” 林言松眉眼弯弯,伸了个懒腰,“不知不觉,又是一年。” 宁鸿轩只淡淡笑着,没有说话。 隔桌的就没有他们这般抒情了。 云谦咬了口馒头,将对面那碗一口没动的面又往对方面前送了送,没怎么好气,“快吃啊你,再不吃饿死了,别指望我们总给你喂干粮,你可不是祖宗。我还告诉你,就算你饿死了,我们也会把你拖到 京城的。” 魏复闭目不语。 云谦忍不住咬牙切齿,“魏大将军,你也太冥顽不灵了吧?再这样,可别怪我们不客气哦。” 付水南挑着花生米,“他不吃,就把他继续捆着,省得多事。” “对!” 云谦放下筷子,二话不说,就和付水南将人给捆住,捆得结结实实。 贾坤端了第二碗面过来,见人被捆了,“他吃完了吗?” 云谦将魏复面前那碗面递给贾坤,“他不吃,好不容易给他松绑,让他吃饭,我们都这么人性化了,结果这人傲得很,愣是一口都吃。” 贾坤看了看那碗面,都快干了,“不吃是吧?你是不是想饿死啊?你以为饿死了,你的罪名就能洗脱了吗?” 宁鸿轩扫了一眼魏复,这人又是闭目,故弄玄虚。 他无奈地摇摇头,“他不吃就不吃吧。” 贾坤皱眉,“可是公子,他都快三天没吃饭了,你看他给饿的,面黄肌瘦,眼看着就要瘦一圈。” “魏将军不想吃,那就不吃,我们不为难您,听闻您曾是读书人。” 宁鸿轩冷哼一声,“贾坤,店家有条小狗,怕是也饿了,将这面送去给狗吃吧。” 贾坤闻言笑得格外灿烂,“是,公子。” 他一步一顿,将魏复的面给端到狗盆面前,全都倒给了狗,这狗白雪 的毛,甚是可爱,而且乖巧。 “再这样下去,怕是撑不到京城,这人就没了。” 林言松见魏复这般顽固,也不由担心。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放下馒头,“再去找店主人打包些馒头包子之类的,他不想吃无所谓,但是绝对不能让他饿死了。” “好。” 林言松正好也吃饱了,好办事。 贾坤倒完面,回来将自己的面给吃完,他,还有云谦和付水南,眼神牢牢地盯着魏复。 这魏复也不是寻常人,被这么盯着,面不改色,若无其事。 “魏将军,好死不如赖活着啊。” 云谦哀叹一声,感慨,“你说你饿死了,这传出去像什么话嘛,不是给你们魏家丢脸吗?” 魏复一言不发。 云谦摆摆手,放弃了。 这人是不管他们怎么激,一句话都不发,就好像听不见一样。 “路上往他嘴里塞,不吃也得吃。” 林言松将打包好的馒头和包子的袋子放在云谦他们这一桌上,“他想死可以,不过得到京城之后才能死。” “得了。” 云谦乐呵呵地收下,“到时候,多有得罪,魏将军宽容些。” 宁鸿轩看了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只不过桓誉和涟漪还没有回来。 付水南觉得稀奇,“桓誉一向做事稳妥又快速,今天怎么买个马这么 慢的?” “那要不我们先走吧,毕竟赶时间呢。” 云谦琢磨着,“说不定路上就能碰到桓誉了。” 宁鸿轩看了看天色,点点头,确实不容停留多久。 他接过林言松从袖中掏出来的一锭银子,挪步至店主人面前。 “多谢照顾,这银子是给您的谢礼,不过有个要求……” 店主人一家眼睛都亮了,连连点头,“您说您说。” “就当从来没有见过我们,一无所知。” “成,没问题!” 店主人举手发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咱做生意的,诚信为本,说到做到,公子,您几位就放心吧!” 宁鸿轩敲了敲桌子。 “是,您几位从来都没有来过我的店,我也从来没有看见一队人马走过,是这样吗?” 宁鸿轩点点头,将银子放在桌上,“有劳了。” 已经离开那店铺有些远了,林言松还是觉得肉疼,“我身上真的没有多少钱了,王爷您也真是大方,一要就是那么多。” “梅花酒庄怎么也算得上是大富大贵,会在意这点钱?” 林言松强颜欢笑,“不在意,不在意。” “哎,那不是桓誉和涟漪吗!” 云谦忽然叫了一声。 众人看过去,只见他二人牵着马跑过来,行色匆匆,似乎遇上了什么大事。 桓誉将马绳给云谦 ,让他将马分给兄弟们。 “出事了王爷。” 桓誉说这话时,甚是严肃,“公孙先生出事了。” “什么!” 宁鸿轩大惊,“怎么回事?” 桓誉缓了口气,将事情的经过告知。 原本,桓誉和涟漪进了丹陵城,已经从马场买好马出来了,谁知刚走没多久,就碰见了仓皇的温子意,他身上还有残留的血,他说付水南的别院也被发现了,公孙先生,紫苏还有云阑都被杀死了,他侥幸逃脱一命。 等那些人一走,就赶忙出来,想要寻法子将信传出去,等救兵到。 所幸,在路上碰见了桓誉和涟漪。 温子意还说,那凶手…… 是温沉和罗蝉司的人。 他看得一清二楚。 “怎么可能呢?”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宁鸿轩瞪大了眼睛,一直摇着头,觉得不可置信,“温沉不是已经回了江南吗?而且罗蝉司的人怎么会找到那个院子的?还有紫苏……” 提起紫苏,便想到了韵儿。 他的心口隐隐作痛。 云谦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涟漪叹了一声,“王爷,我和桓誉已经去探过了,公孙先生,紫苏姑娘,还有云阑都没了气息,千真万确……” 宁鸿轩的身子有些不稳,林言松扶着他,“王爷,您先冷静,我们先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91章 你在撒谎 这个忽如其来的消息,威力太过强大,他们不得不暂时停下去往京城的计划,改道去丹陵城付水南的别院。 快马加鞭,很快就到达了。 温子意蹲在门口,看样子已经等了许久了。 他原本憔悴沧桑,血色残留在他的脸上和衣服上。 他哆嗦着,眼神放空而迷离。 见到宁鸿轩他们到来,连忙“扑通”一声跪下来,“王爷恕罪,属下办事不力,还请王爷责罚!” “起来吧。” 宁鸿轩的手指有些颤抖,越过他,看向庭院,只见庭院中央,三具尸体,皆被蒙上了白布,露出毫无血色的脸。 他本见惯生死,可是此时竟也觉得紧张了,进退两难。 “云阑!” 云谦猛地往前冲,跪在云阑的旁边,悲痛欲绝,“云阑,你快醒醒,你是骗我的吧!” 云阑是云雾醉的乐师,也是云谦的幼时玩伴兼小厮,二人自小关系便极好。 可是现在,无论云谦怎么叫唤,云阑都是一句话都不说,眼睛紧闭着,嘴唇紧抿着。 忆起从前,云谦一个大男人,也忍不住流了泪,“是我对不住你……” 宁鸿轩的脚下如有千斤重,瘫坐在石地上,直直地看着公孙厉和紫苏,眼皮不曾眨一下。 公孙厉的死相很平静,他被送到这个别院之前, 已是受了邪恶幻术和严刑酷法之苦,需要好好静养,本就是昏迷状态,凶手直接给了他一剑,也许他并不是在痛苦的情况下死去的。 而紫苏脸庞煞白,显然经历过挣扎,不过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再挣扎,也逃不过一剑。 云阑武功不低,身上却几乎没有挣扎的痕迹,这实在是很奇怪。 气氛很低沉,静默不语。 过了许久,才听见宁鸿轩沙哑的声音,“温子意,你说凶手是温沉和罗蝉司的人是吗?” 温子意跪下来,“回王爷,正是。” “说,把你所知道的都丝毫不落地说出来。” 温子意点头。 “昨天晚上,我出去探查情况,回来的时候却发现院子里有人来过,我顿时就觉得不对劲,藏在院子后面看。结果就看见少主和一群衣角有蝉虫的黑衣人神色狠厉,拿着剑,从屋子里出来,剑上还滴着血。” 温子意指了指旁边的井,咽了口唾沫,依旧是心有余悸,“他们将尸体就扔在院子的井里,他们在院子里等了许久,等不到我出现,然后便走了。我不敢动弹,等他们走了许久之后,才下去,将人从井里捞出来,弄得我身上脸上都是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匆匆忙忙出去了,想要传递消息,刚好 碰见了桓誉。” 温子意不敢看那些尸体,脸色惨白,“幸好王爷你们到了,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宁鸿轩深呼吸一口气,将紫苏和公孙厉的脸给蒙上,他看了一眼云谦,云谦处于悲伤之中,死活不肯放下白布。 付水南从屋子里出来,他辛辛苦苦藏着的院子里面满是血腥味。 林言松敲着折扇,“这件事是温沉干的……想想都觉得可怕,他怎么会杀人呢?当时温澈一死,他受了刺激,带着几个人说要回绮玉山庄,难不成他没回绮玉山庄?竟是来了这别院杀人吗?” 桓誉眉头紧蹙,“我总觉得不太可能是他,若是他的话,又何必跟我们出生入死,擒了江远承和魏复呢?” 林言松敲了敲脑袋,“越来越奇怪了,按理说,温沉这个人虽然脾性傲,但也不至于跟罗蝉司的人狼狈为奸,更不会做出背叛一事。” 宁鸿轩看了看院子四周,竹林遮住花草,背靠阴凉,这委实是个清幽之地,而且位子偏僻,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找到的。 他回头看了看被贾坤死死按住的魏复,他竟然睁开眼睛了,目光放空,不知道他的视线在哪,宁鸿轩又看了看跪在地上请罪的温子意。 “温子意,你觉得是你的主子杀人了吗?” 温子意一愣,旋即面容凄惨,“王爷明察秋毫,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少庄主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宁鸿轩语气平静,“你很确定那个人就是温沉吗?” “是,王爷,我确定那个人就是少庄主。” 温子意笃定。 宁鸿轩面无表情,只是轻轻扬了眉,“是吗?那你又是怎么确定黑衣人是罗蝉司的人呢?” “他们的衣角有蝉虫,王爷您忘记了吗?黑金长剑,衣角伏蝉,这正是罗蝉司啊。” 温子意语气低沉。 宁鸿轩点了点头,起身踱步,若有所思,静默片刻之后,他猛地拔出剑,直指着温子意,神情冰冷,“你在撒谎。” 众人皆惊,不明所以。 “罗蝉司只有明里行事,而且在京城,才会露出衣角上的蝉虫,以起威慑作用,而在关中,做的又是杀人灭迹这种隐秘的事情,根本不会那般张扬。” 温子意有些紧张,“王爷,我没有撒谎啊,我亲眼所见,那确实是罗蝉司。” 宁鸿轩冷笑,“好,既然是罗蝉司,其手段阴狠,杀了三个人之后,绝不会留你活口,而且藏在后院,除非你隐去呼吸,否则不可能罗蝉司的人不会察觉。而且你刚才说了,温沉和罗蝉司的人在院子里等了许久,你一个大活人 ,他们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他稍作停顿,“而且,你觉得罗蝉司的人会坐以待毙?就那么在院子里等着?” “温子意,你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云谦的质问,温子意无辜地摇摇头,“王爷,这……” “你不用说,我帮你说。你衣服上有抓痕,你既然一直躲在院子后面,没有动过手,又怎么会有抓痕?看样子,这应该是紫苏挣扎的时候留下了吧?后院很多竹子,你的衣裳也不像是躲在竹林里,一点尘灰都没有,虽然有血,但是血腥味很鲜,是刚刚涂的。” 宁鸿轩的语气越发冷漠,“还有,从我们到这儿的时候,你的第一眼看向的不是我,而是……他。” 众人顺着手指方向看过去,只见被贾坤拽着的魏复。 “所以你的目的其实是他吧?” 宁鸿轩盯着温子意,他的神情越发铁青,“这个计划仓促,显然不是精心策划,而是临时起意。想来,你是因为无意中看到了桓誉和涟漪吧?故而心生此计,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对吗?” 温子意原本低着头,此时抬起来,巡视众人,忽然露出奸邪的一笑,他轻轻抬手,顿时院子里外出现了无数黑衣杀手,这些人黑衣蒙面,不过黑金长剑,应该就是温子意所说的罗蝉司杀手了。 第292章 擒贼先擒王 温子意从地上起来,直对着宁鸿轩的剑,他竟也毫无畏惧之意,“秦王殿下英明神武,竟然这么快就看破了我的计谋,在下深为佩服。不错,你说的都不错,还是我太过于心急了,这场计划属实粗糙。” “若是你能够将此计划精心打磨一番,恐怕我也不会这么快就发现。” 宁鸿轩剑指他,冷言冷语,含带讽刺。 温子意拍了拍衣裳的血和灰尘,“谁能知道我转个角就能遇见桓誉呢?本来想混进队伍里去将人证物证一举毁灭,可是秦王殿下您让我将公孙厉护送到这个别院?行吧,为了不引起怀疑,我只好如此。” 他无辜地叹了一声,“那便奉江指挥使之命,杀了这些不应该再存活的人,结果碰上了大鱼,或许这就是天命所赐吧,注定你们今日就要命丧此地。” 云谦眼睛猩红,他冲上去揪着温子意的衣领,“你这个叛徒!竟然跟江家勾结到一起了!原来不只是温澈,你也是叛徒!” 黑衣人想要动手,温子意摆了摆手,甩开云谦,“云公子,如今绮玉山庄乱成什么样子了,您怎么不好好想想,岂止我和二公子两个叛徒。” 桓誉眉头紧蹙,“温澈已经死了,他追随的是郑归,而你怎么跟江家混在一起了?” 林言松摇了 摇头,“现在江家和郑归珠胎暗结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虽然不能完全说江寒和郑归就是一体,但是在大多数情况下,追随江寒,与追随郑归,相差无二。” “温澈已经死了?谁杀了他?真是天助我也啊。” 温子意闻言挑眉,“看来这次七殿下要输给江指挥使了,而绮玉山庄这么说,也该归属于我了。” “温沉呢?” “温沉?” 温子意仰天大笑,甚是得意,“少庄主为人高冷,傲慢,又怎么会把我放在眼中了。不过他倒也不是太笨,回江南的半路上,察觉到了不对劲,居然折回这个院子来,我那时已经杀了这些人了,将他们藏在井里,不过既然少庄主都自己送上门来,那么自然不用客气了。” 桓誉捏了捏拳头,“你杀了他?” 温子意但笑不语,那笑容甚是瘆人。 林言松赶忙拉住桓誉和云谦,让他们冷静不要冲动。付水南又从井里捞出其他几个暗中保护的江湖人。 “我有个问题,”宁鸿轩收起剑,盯着温子意。 “你为什么昨夜才动手?你其实路上,到了院子都可以动手,为什么偏偏那么晚?” 温子意微微一笑,“一般来说,好奇心害死猫,王爷您这么多问题可不太好啊。” 宁鸿轩淡笑,“我观察过 了,你身上除了有紫苏的抓痕以外,还有其他的伤口,这些伤口深浅不一,有新有旧,而这院子也曾经经历过打斗,几棵竹子弯倒,板凳破裂。” 他眯着眼睛,冷若寒冰,“所以我猜测,路上有云阑和其他人护着,你没机会下手。而到了这个院子,恐怕又是遭到了别人的追杀吧?等一切妥当之后,你才准备召集罗蝉司的人一起动手,也就是昨晚。” 宁鸿轩缓步走到魏复面前,“如此,魏将军明白了吗?他们是交换杀人,郑归的杀手借你的手杀了江远承,而江寒的杀手再来杀了你。可是即使你杀了江远承,郑归和江寒都不会放过你,因为你在他们心中,也是留不得。” 魏复目光恍惚,失去了神采。 温子意拍了拍手,那副表情仿佛叹为观止,“真是精彩的推测啊,秦王殿下不愧是秦王殿下,猜的与事实几乎不差。” 宁鸿轩冷哼,“所以你是被谁追杀?” “秦王殿下,都这个时候了,你觉得还有必要追问这些东西吗?” 温子意轻蔑地抬手,“动手!” 罗蝉司的人几乎在那一瞬间拔剑出动。 宁鸿轩往后退了一步,“大家小心,保护好魏复!” “是!” 对方的攻势很猛,果然是专门训练过的杀手。 宁鸿轩三番 五次回头看了看魏复,虽有贾坤和高手护着,但他实在不放心。 既然温子意能够叛变,那他是不是可以猜测队伍中其实也有温子意安插的人呢? 一意识到这个,宁鸿轩大惊,“贾坤小心!” 贾坤躲避凶猛的暗器,但还是中了罗蝉司一剑,这些刺客的手法极准确,而且狠烈。 贾坤只感觉肩膀上火辣辣地疼。 林言松横扇以挡,将刺客踹开,此时也意识到了宁鸿轩的担心,处理完眼前的这些缠人的家伙,他迅速赶去魏复身边。 魏复像痴了一样,眼睛都不曾动一下。 宁鸿轩甩开眼前的刺客攻击,刚想去魏复旁边,温子意便提刀上前,眼角染血,“秦王殿下,今日这个院子,不仅要见到魏复的血,还要见到书文密信。” 宁鸿轩握紧了剑柄,一字一顿,“你做梦。” “真是猖狂啊。” 温子意上一秒还是笑着,下一秒便神色大变,猛地朝宁鸿轩举刀砍去。 宁鸿轩纵然武艺高强,但是比起温子意这种专门训练的武学之子,还是稍有不敌的。 “王爷,后面!” 更别提那些跟着温子意一起动手的缠人的罗蝉司杀手了。 打斗进行到白热化时期,各种奇门武器都用上了,双方各有损伤。 林言松左手横扇,右手握剑,和 宁鸿轩、桓誉等人背靠背,贾坤提着魏复,即使是伤了也死死地护着。 这种程度下,他们还要顾忌着魏复的性命,不像对方亡命之徒,毫无顾忌。 于是他们被暂时包围在这些人中间。 “这些人应该罗蝉司的王牌杀手,跟恐怕身手跟如灵差不多。” 宁鸿轩谨慎地看着四周,“个个顶尖高手。” 温子意大笑,“秦王殿下说得没错,若是在这儿没遇见你,他们这些人就会是你们回京路途中的下一波杀手。” “为了拦我们,江寒这回出了不少血吧?” 宁鸿轩讽刺。 温子意笑意更深,“没关系,江指挥使说了,秦王殿下值得。他们已经疲态,还不快快动手,速战速决?” 他此话一落,便听贾坤大叫一声,“魏复!” 宁鸿轩暗道不好,看过去,只见原本聚在一块的人竟然刺了魏复一剑,旋即反杀他们这边的人。 “糟糕!” 又陷入打斗之中,这回比刚才还要乱。 也不知过了多久,到最后,还能站起来的人只有宁鸿轩,林言松,桓誉和涟漪了,而对方也所剩无几。 宁鸿轩在林言松的帮助下,甩开眼前攻击,眼神一凛,直直地冲向温子意,他已是拼尽全力,将温子意挟持住了,狠狠地吐出几个字来。 “擒贼先擒王。” 第293章 势不两立 罗蝉司的黑衣人见温子意被俘,只是互相看了看,犹豫了片刻,紧接着又继续扬起武器。 桓誉和林言松在外围挡着他们的攻势,宁鸿轩的剑抵着温子意的脖颈,“看来他们并不是很服从你啊。” 温子意举着两只手,哆哆嗦嗦的,寒光凛冽的剑上倒映着自己惨淡的面容和宁鸿轩决绝的模样,“王爷饶命,刀剑无眼,有什么咱好商量啊……” “好商量?” 宁鸿轩讽刺地一笑,“你看看这些人,他们又不听你话,谈什么好商量?” 宁鸿轩不耐烦地在他脖颈处划了一道口子。 “王爷手下留情!我有办法能让他们停下来!” 温子意感觉自己的脖子发凉,血染红了衣襟,他已是吓得浑身冰凉,生怕宁鸿轩一个狠心,一剑封喉。 说到底也是贪生怕死之人。 他狠狠地咽着唾沫,紧张地直喘气,“我腰间佩戴的荷包里有罗蝉司的腰牌,将腰牌给他们看,他们就会停下了。” 宁鸿轩盯着他,没有动手。 温子意连忙给自己辩解,“王爷,您放心吧,我这人头都在您的刀下呢,又怎么会诈您呢?” 林言松杀了个企图偷袭他的杀手,气喘吁吁,见宁鸿轩和温子意这边有情况,飞身过来,将温子意腰间的 荷包给扯下来,里面果然有一块牌子。 这牌子虽小,但花纹精致典雅,做工精湛,有些重量。 林言松给宁鸿轩看了一眼,点点头,温子意既气愤不甘,但是刀剑无眼,他也怕死。 见了这块罗蝉司腰牌,那些黑衣人果真停下了打斗。 一番较量之后,双方还可以站起来的人不过寥寥数几。 这些黑衣人见温子意被抓了,腰牌也泄露了,竟使用暗器。 宁鸿轩和林言松将温子意一推,迅速侧身横剑以挡。 温子意趁此机会,摆脱他们的攻击,刚想捡起一把剑,朝黑衣人那边跑,但是迎面一只袖箭,直入心口。 “大家注意,箭头有毒!” 桓誉将温子意甩在一旁。 几经打斗,黑衣人都占不了上风,不仅如此,还损耗了几员大将,眼看着对方越来越强势,他们很识趣,并没有恋战,而是扶着几个还没死的兄弟立即逃离现场。 “算他们跑得快!” 云谦将剑往地上一扔,从一堆尸体中将云阑给挪出来,桓誉也将公孙厉和紫苏都挪出来,放到干净的地方去。 付水南去检查其他的尸体,确认他们身上没有值得研究的东西之后,全部将人堆到一块去,等会埋到附近不远处的树林里去。 秘卫队的其他人 ,救死扶伤。 温子意脸色惨白,嘴唇干裂,手指颤抖得严重,没过多久,就开始翻眼皮,口吐白沫。 涟漪将他胸口的袖箭拔下来,查看他的伤口,只见袖箭根部都发黑,而他的伤口也发黑,“果然有毒,对方的手法太准,救不了了。” 云谦闻言一惊,揪着温子意,“这就死了,真是太便宜他了!我还没给云阑报仇呢!” 宁鸿轩摩挲着罗蝉司腰牌,看着这满院中的尸体,若有所思。 桓誉从一堆尸体中找到魏复,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胸口也扎了一支袖箭。 桓誉给他把脉,发现原来已经中了毒,看来对方实在不放心,又放了袖箭。 宁鸿轩扔下了手中的剑,也不管此时浑身沾了血,他跪在公孙厉旁边,重重地磕了几个头,面容平静,但可见眼角垂泪,眼睛发红。 “多谢先生教导之恩,学生感激不尽。本是学生没有保住先生,先生放心,你我的努力不会春水东流,有朝一日,您在天之灵,一定会看见宁国海清河晏,百姓安康。” 说完之后,他又重重磕了几个头,起来的时候感觉头晕眼花,贾坤也不顾自己的伤口,连忙过来扶着宁鸿轩。 宁鸿轩缓了缓,摆摆手,“没事。将公孙先生,紫苏和云 阑暂时先葬在此处,等日后一切解决妥当之后,再予以厚葬。” “是,王爷。那魏复和温子意呢?” 贾坤指了指这两个倒在一块的尸体。 宁鸿轩扫了一眼,“魏复毕竟是郑国人,落叶归根,理应送去郑国。不过……郑国还不着急,我们也不用着急。至于温子意,一个叛徒罢了,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是。” 贾坤刚想吩咐下去,但是见兄弟们都各有受伤,不禁叹了口气,“王爷,让大家先休息一下吧。” 宁鸿轩“嗯”了一声,他手中紧握着罗蝉司腰牌,又看了看死相凄凉的温子意,“一个温子意,居然也有罗蝉司的腰牌,看来是早就勾结了。温澈投的是郑归,而他投的是江寒。这绮玉山庄到底怎么回事?” 林言松同样若有所思地看着伤员,“王爷,郑归和江寒是一头的,当时郑归策划我回江南便觉得不对劲,原来从那个时候,咱们江南就已经进了叛徒和细作。这其中,恐怕最乱的就是绮玉山庄了。” 桓誉沉思,“江寒和郑归竟然能攻破王爷的江南势力网,真是不容小觑。” 林言松琢磨,“我猜郑归老早之前就谋划着了,你想啊,那临仙茶庄和天容坊的背后都是他,又都是江南,摆 明了就是要跟王爷做对立之势。” “江南到底发生了什么,稍后再论。但是严查下去,排除任何叛徒。” 宁鸿轩神情严肃,不怒自威。 他深呼吸一口气,紧紧捏着拳头,从口中吐出两个字来,“江寒,郑归,本王与你们势不两立!” 一阵风吹过,剑光寒芒,竹子应声而倒。 付水南带着面纱,去屋中一边收拾,一边惋惜着自己的别院经历了一场血雨腥风,日后恐怕是住不了人了。 屋子里的血快凝干了。 付水南原先进来的时候还没有注意到,这会才发现一面墙底下有凝干的血。 他一愣,眉头一皱,将旁边的花盆一转,旋即墙往后退,露出一个密室。 他丢下抹布,前去里面。 桓誉见状,也跟着去,“怎么回事?” 付水南摇摇头,“不清楚,进去看看吧,我猜里面可能有人。” 这是付水南设计的密室,桓誉提着盏灯跟他走。 一直沿着血迹,往前下楼梯,只见一个空荡荡的密室里,一个人躺在中间的床上。 “温沉?” 正是温沉,他身上有几处伤口,衣角沾了血,脸色苍白。 二人震惊,连忙上前。 桓誉探了探鼻息,“没事,他还有呼吸。” 付水南松了口气。 两个人将温沉扶出去。 第294章 叫人好等 “温沉?” 如温子意所说,温沉察觉到不对劲,半路折回这个别院,谁知正巧落到了温子意的手里。 “温沉,温沉,醒醒!” 林言松拍着他的脸,“桓誉,他中毒了吗?” 桓誉把完脉,把他的手给放回去,摇摇头,“没中毒,受的也只是皮肉伤。温子意似乎是有意留他一条性命。” 云谦猜测,“是不是因为他是少庄主啊?” 众人疑惑不解,只能等温沉醒后,再一问究竟了。 桓誉和涟漪将人给抬到床上去,恰好涟漪身上还有一些补药,正好派上了用场。 “王爷,你在想什么?” 贾坤递了杯水给独坐沉思的宁鸿轩。 宁鸿轩接过杯子,远看天色已暗,抿了一口,他声音压低,“这个院子中的叛徒查清了吗?” “回王爷,查清了,一共三个,在我们的逼问之下,已经承认了,反正不管怎么说,不是被江寒的人,就是被郑归的人给收买了。这些人,目前都处理掉了。” 宁鸿轩冷哼一声,“这一招我倒是从来没有想过,他二人真是好本事。” “损阴招罢了。” 贾坤无奈地叹息,“又不是什么好本事?” “可是这招大有用处,公孙先生,紫苏……他们几个都是死于这招。” 宁鸿 轩似笑非笑,“看来我也该好好学习学习,吸取其中的教训,日后好回报给江指挥使和七殿下。” 贾坤陷入思索之中。 宁鸿轩拿袖子扫去石桌上的树叶,有些自嘲意味地笑了笑,“人证已经都没了,只剩下物证,江家那些人奸诈狡猾,巧言令色,单单物证未必就能置他们与死地。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那么着急去京城了。” 贾坤皱眉,“可是王爷,我担心江家很快会派出下一波杀手,毕竟你身上还有江家通敌的证据。这些也是至关重要的。” “江远承已经死了,死无对证。除了江家人,没人知道他的笔迹是怎么样的。现在的江家都掌握在江寒之手,他恐怕第一时间就毁掉了江远承的手稿,省得后患无穷。” 贾坤点点头,这才醒悟过来,“所以,王爷认为江寒的下一批杀手不会那么快就到?” 宁鸿轩眯着眼睛,“别忘了,他们也是大出血,而且又成功除掉了人证,物证虽然同样重要,但是也不是那么好拿的,所以应该会暂停一会。但是不会久,江寒毕竟是疑心重的人,拿不到全部证据,绝不会善罢甘休。” 贾坤应声,“明白了,所以我们仍旧不能放松警惕。” 静默片刻。 宁鸿轩摩 挲着罗蝉司的腰牌,“我之前就在想,那个要追杀温子意的人到底是谁?这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 贾坤摇摇头,“要追杀温子意,肯定是个高手,不过温子意的仇家那么多,猜也费劲。还是等温沉醒吧,说不定他亲眼目睹了一些真相呢。” 宁鸿轩目光沉沉,“傍晚了,今天跟那些罗蝉司的人搏斗,大家也都累了,传令下去,好好修养。” “是,王爷。” 很快夕阳西下,夜色如浓墨。 屋外人声鼎沸,屋内一片寂静。 “庄主,我们还没来得及出手,秦王殿下便出现了,而且及时赶到院子里,他们跟罗蝉司和温子意打斗了许久,双方都死伤惨重,不过最后还是秦王殿下占了上风。对了我们还无意中得知二公子已经死了,温子意也被罗蝉司的人给弄死了。” 一黄衣小少年向背对着烛火的老人禀告情况。 “沉儿呢?” 老人阖目,声音沉而有力。 烛火映射,白发苍苍。 “回庄主,我们亲眼看见少庄主被从密室里救出来了,应该没事了。” 老人静静吐气,收功,缓缓睁开眼睛,一双眼睛虽然浑浊却目光如炬,“最近的山庄着实不安宁,也该好好整顿一下了。” 说着,他起身,从 袖子里拿出一封信,“两日之内,送到梅花山庄庄主林悬手上,若小童说庄主在闭关修习,就报上我的名讳,说绮玉山庄温纪求见,问他想不想见一见沈老先生。” 小少年一惊,旋即面容肃然,恭敬行礼,“是,庄主。” 一阵风吹进来,烛火摇晃。 一队人马离宫,叫嚣着百姓让开,其势甚猛,冲撞不少百姓,众人议论纷纷。 “出什么事了?” “哎,你们不知道,江大将军的宅子起火了。皇上真是看重江家,明明大将军的屋子在风州呢,还亲自派刑部去处理。” “毕竟怎么说,江大将军也是力挽狂澜的大英雄啊。” 夜色深沉,江寒从宫中出来,直奔文安公府上。 “见过陛下了?” 江昭还没有睡下,正等着江寒来呢。 下人上了杯茶,然后将门关上。 江寒抿了一口,“陛下安抚了一番,并派了刑部去彻查火灾一事。” “刑部能查出什么?” 江昭微微一笑。 江寒摇摇头,“什么都查不到,这场火灾烧毁了一切古籍书文,江远承家中上下都没有一个活口。” 江昭挑了挑眉,“你这手段,倒是越来越像你父亲了。” “叔叔言重了,这都是不得已的事情,谁让江远承事情败露了 呢。” 江寒恭敬有加,“时辰也不早了,便不打扰叔叔休息了,江寒告辞。” 江寒走后,江昭若有所思地站在窗边,看着入夜的景色,忍不住沉沦。 他笑了一声,吹灭烛火。 “江指挥使可叫人好等。” 临江酒楼,江寒从窗户里翻进来。 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一盏小灯笼,光芒甚是微弱。 程妙音坐在桌子旁,倒了一杯茶,茶水碰撞杯子的声音在这寂静中格外明显。 “从乾宁宫出来之后,去了一趟叔叔府中,然后便来了临江酒楼。” 程妙音递了杯茶给他,微微一笑,“无妨,也不算得太迟。” 江寒端起杯盏,并拿起了杯盏下方压着的纸条,借着桌上的小灯笼,看清了纸条上的内容。 “刚刚得到消息,人证都已经死了。七殿下的意思我也明白了,我会让那批杀手提前去郑国的,让符燃混在里面,到了郑国再想办法拿到秦王身上的书信证据。” 程妙音轻声一笑,“罗蝉司的办事效率果然很高,不过让江指挥使损失了不少高手,实在是太可惜了。公子还让江指挥使放心,这回虽然郑国没有罗蝉司出力多,但是到了郑国,您就放心吧。” 江寒沉吟,“七殿下的实力,自是不容我质疑。” 第295章 凝霜留不得了 “也让七殿下放心,秦王的江南势力,我会派人好好监督的,包括协助芥子阁,找到沈老先生。” 江寒声音低沉。 程妙音浅笑,“有江指挥使这一句话,那可以放一百个心了。江南有秦王秘卫队的人守着,罗蝉司也要小心行事。” “秘卫队的精兵都在秦王身边,剩下的不足为惧。” 江寒放下茶盏。 程妙音握壶,又给他斟了一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大意轻敌啊。” 江寒淡笑一声,“姑娘说的是。” 灯笼的光实在是微弱,似有似无的。 寂静的屋子里,连根针掉落的声音都听得见。 静默许久,江寒才借口离去。 程妙音送他,关上窗子,依靠着床边,不由自己地摸到了枕头下的玉佩,这正是之前江寒送她的玉佩,江寒还说过,凭此玉佩,能够直接去罗蝉司找他。 她摩挲着玉佩,那温润的质地与触感,让她失神了许久。 林府。 寒风刺骨,林盈将一堆衣裳扔在了凝霜的洗衣盆中,“我的丫头太忙了,这些衣裳就劳烦凝霜姐姐了。” 凝霜一愣,看了看林盈,她居高临下,姿态甚是傲慢,虽然眉眼含笑,可是她往日那种平易近人的气质已经不见了。 “可是小姐,天已经很晚了,奴婢明日一早还要早起 陪夫人去置办年货做衣裳呢,回来之后还要忙着包饺子……” 林盈打断她的话,“不必废话,怎么,我堂堂林府的小姐难道使唤不动你一个丫头?” 凝霜摇头,“自然不是。” “那好,明日一早,我来检查,若是你没有将我的衣裳洗干净晾好,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林盈嗤笑,“对了,水和皂角粉我都给你备好了,秀晴。” 秀晴神情犹豫,低着头不敢看凝霜,将盆和皂角粉给抱上来。 “那就多谢凝霜姐姐了。” 林盈皮笑肉不笑。 凝霜身形微晃,她看了眼那盆,只见水光澄澈,能看见婆娑树影。 她碰了碰那水,冰冰冷冷的。 “府中热水不多了,总不能为了这些衣裳再去浪费那些水吧,就麻烦凝霜姐姐受点委屈了。秀晴,在这看着凝霜姐姐。” 林盈弯起嘴角,笑了笑。 她离开之后,凝霜看向秀晴,秀晴难为情地叹了一声,“真是对不住了,凝霜姑娘,这是小姐的吩咐。” 凝霜眉头一皱,“小姐这几日脾气阴晴不定的,可是出了什么事?再这样下去,夫人和老爷会担心的。” 秀晴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呀,小姐最近确实很不对劲。夫人请过郎中来看,郎中说,小姐本就体弱多病,容易伤神,也容易 控制不住脾气。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啊!” 一个苹果砸在了秀晴后脑勺上,她连忙捂着头。 林盈咬着另一只苹果,“别废话了,眼看着夜深了,你们俩不想一夜不睡吧?” “小姐,我们不敢……” 秀晴怂了。 凝霜低眉,看了眼林盈。 只见她眼神格外冷漠,很陌生。 凝霜下了狠心,手伸进冰冷的水当中,开始洗林盈的衣裳。 秀晴看着便觉得冰冷刺骨,浑身起鸡皮疙瘩。 凝霜的身子有些抖,不过还是忍住了。 秀晴看着甚是心酸,抓了一把皂角粉,看了眼林盈,只见林盈并没有制止,她将皂角粉洒在水盆里,再看向林盈时,人已经不见了。 凝霜一言不发,手很快就红透了,脸色苍白。 她不由回想起了之前与林盈的那一番对话。 “凝霜,你认识妙音姑娘吗?” 座上,林盈捧着茶盏,若无其事地品茶,似是与凝霜闲聊。 凝霜低眉顺眼,“自然认识,天下第一歌姬,如今就在京城的临江酒楼,这件事人尽皆知。” 林盈挑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错,天下第一歌姬。那你见过她吗?最近。” 凝霜一顿,下意识抓着手,“最近……没有。” 林盈微微一笑,放下茶盏,挥挥手,“ 出去吧。” “是,小姐。” “嘶……” 凝霜从回忆中出来,她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指被衣裳上的银扣别针划了一下。 “没事吧?” 秀晴从袖中拿出一个手帕,给凝霜擦擦血。 凝霜松了口气,幸好口子很小,没有将这盆水都给染了。 秀晴偷偷出去看了看,确认林盈在屋中之后,果断地帮凝霜一起洗衣裳,凝霜百般拒绝,秀晴不依不饶,非要帮衬她。 林盈屋中,守在烛火下,她拿出梳妆台暗格中的一小罐千秋散,然后掀开衣袖,解开肩膀上的绑带,往伤口上洒了一些千秋散。 伤口虽然较之刚开始那会已经小了一点,但是越往后面,伤口便越疼。 处理好之后,她放下衣袖,已是疼得毫无血色,满头大汗。 她熄灭自己屋中的烛火之后,又去了凝霜的屋子里看看,只见秀晴在帮着她一块洗衣裳。 林盈冷笑一声,返回自己的屋子。 凝霜看到了她和程妙音私下会面,而且还隐瞒此事,那么她肯定有所怀疑了,既然如此,凝霜就留不得了。 这天早上,林言松眼皮直跳,炮声震天,吵得他睡不着觉。 “果然如王爷所料,没有追兵过来,对了,我们刚刚收到了向石的消息,已经照王爷说的做了,大军 暂时停留,安营扎寨。” 宁鸿轩接过贾坤递来的布,擦了擦练剑练出来的汗水,“知道了。” “王爷,温沉醒了!” 宁鸿轩闻言,将剑丢给贾坤,跟着林言松去看。 贾坤将剑归鞘,也连忙跟上去。 “醒了?” 桓誉扶着温沉起来,给他喂了点水。 温沉差点呛着,他使点劲,朝桓誉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嫌我死得不够早?” 桓誉面无表情地将碗还给涟漪,“你醒了就好,把你知道的都交代出来。” “王爷。” 温沉索性忽视掉桓誉,恭敬地看向宁鸿轩。 宁鸿轩让人将他扶稳,“你不用起来,就躺在床上吧。” “王爷,绮玉山庄进了奸细,除了温澈,温子意也是,公孙先生他们……” 宁鸿轩沉声,“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你放心吧,温澈死了,温子意也死了,另外我还派人去通知了绮玉山庄和其他地方,他们会有所察觉的。” 温沉松了口气,“那就行。” “温沉,你什么时候来到这儿的?” “具体什么时候记不清了,反正我刚来就看见了温子意杀人,他见我来了之后,似乎也想杀我,不过最后没有动手,他把我关在了密室,然后就走了。” 温沉表情阴沉,“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拿我去威胁我爹。” 第296章 只能带一个人 那追杀温子意的人,温沉不知道,他也根本就没有看见。 他来的时候,温子意在杀人,他出手阻止,随后就被罗蝉司的人联手给打败,被关入了密室,除了知道绮玉山庄进了叛徒之后,其余的仍旧不太了解。 林言松陷入沉思,“这个仇家到底是谁呢?” “王爷,有书信!” 涟漪打下飞鸽,取下传信的小木筒,从里面拿出一张细纸条,递给了宁鸿轩。 宁鸿轩展开一看,轻声读出来,“诚邀秦王殿下至郑国天雪城,西风码头,已备好船只,恭候您大驾光临,郑归留。” “王爷,您真是料事如神,郑国真的寄来了书信。” 贾坤既惊又喜,“既然如此的话,那么郑归应该不会对苏小姐下手的。” 宁鸿轩将那简短的信又看了一遍,“他们在打什么主意,我大概也能猜到个二三。如今人证已死,他所想的自然是利用韵儿威胁我,拿到物证。江寒和郑归,真是不错的搭档。” “王爷,这些人真是太阴险了,咱们千万要小心,别中了他们的诡计。” 贾坤捏紧了拳头,“要不我先去这个西风码头探探究竟?” “我跟你一起去,说不定他们会暗中埋伏着呢。” 林言松放下杯盏,和贾坤一起出去了。 宁鸿轩将那纸条 看了看一遍又一遍,直到林言松和贾坤回来。 “怎么样?” 贾坤禀告,“确实有一船只,码头上有个人候着,说王爷只能带一个人走,多余的不行。” 宁鸿轩讽刺一笑,“郑归这是怕不成?到了郑国的领土,束手无策的人应该是我吧?” 林言松无奈地拿折扇敲了敲头,“对方的态度是相当强势,王爷,我们要顺他们的做吗?” 桓誉给温沉喂饭,“明里自然不行了,但是我们可以偷偷去往郑国,反正事先已经派人去了。” 林言松合起折扇,“这个办法好,他们一直都在跟我们玩阴的,既然如此,我们也不用客气。” “只能带一个人,”宁鸿轩似笑非笑。 “贾坤,明日一早,你跟我出发。其他人,秘卫队的暗中行事,前去郑国,与事先就去了的人回合。林言松,你带着江南的人回江南。” 林言松等人俱是一楞,“王爷,可是……” “不必多说了,人绝对不能都被带走,否则江寒一定会乘此机会,动我江南之根基的。” 宁鸿轩若有所思,“好了,就这样决定了。郑归既然下信了,他们两个必然通过气,我猜测江寒应该不会再派杀手来了,他也需要省点力气。” 宁鸿轩决策果然,不容置疑。 众人劝不 得,只好如此。 入夜,宁鸿轩和贾坤收拾好行李之后,宁鸿轩拿着剑,在院子里练了几招,随后便没了兴致。 忽然前方阴影,他抬眼看过去,只见是林言松、云谦、付水南、桓誉以及被桓誉扶着的温沉这五人。 “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宁鸿轩吐息沉重,将剑收起来,放在石桌上。 林言松叹了一声,“王爷,我们来跟你告别,有一件事,我们几个怎么想都没弄明白……” 宁鸿轩笑了笑,“是我为什么让你们回江南吗?” 五个人面面相觑,点点头。 “时间过得很快,你们为了我这件事操劳不少,是不是忘了快要过年了这件事了?你们也都是有亲人的,该回去陪家人过年还是要回去的。” 宁鸿轩揉了揉眼睛,“秘卫队的那些人无父无母,本就是漂浮在尘世上的,他们没有一个人将生命看得很重,因为他们活在世上并没有牵挂,但是你们不一样。” 众人沉郁,心有感伤。 “不要这般低落,回到江南,你们也是有任务的。” 听宁鸿轩这么说,五个人都眼睛一亮,宁鸿轩不由笑了一声,“你们还真是不安分的人啊。” 付水南迫不及待地问,“王爷,是不是要我们好好清理门户,洗净江南叛徒?” “没 错,一直以来我们都忽视了江南势力进叛徒这件事,”宁鸿轩点点头。 “说起来,我也只是听说江南出事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跟我好好说说吧。” “我先来吧。” 林言松清了清嗓子,“当我们还在关中的时候,我就收到了信,立马回了江南,他们几个随后。临仙茶庄的魏闻夜和天容坊的秦先生都找上门来了,一个呢故意挑刺找茬,一个来追问在云仙谷摆擂以及天容坊宝剑的事情。” 宁鸿轩思索,“魏闻夜和秦先生的背后都是郑归,看来这是郑归故意将你引走?” “我也是这么想的,温澈被郑归策反,而温子意被江寒策反,所以其中不只有郑归一个人在搅动风云,江寒也逃不了干系。” 林言松继续说,“魏闻夜一会说梅花酒庄的酒掺了水,一会说我们的酒难喝,总之隔三岔五地就来挑衅。至于那秦先生,他自己不出面,让别人来,带着一拨人,来我们酒庄坐着,凶神恶煞的,还吓我的客人,有好几次都打起来了。每到他们打起来的时候,魏闻夜这人就过来凑热闹,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 林言松到现在都觉得心烦,“梅花酒庄从来没有那么乱过,我闭关修炼的老爹都写信过来骂我了。” “那你 们呢?” 宁鸿轩看了看其他人。 云谦摇摇头,“闹得比较厉害的是梅花酒庄,浸得比较深的绮玉山庄。云家,七福斋,天工坊倒是没出什么乱子,但也保不齐背后暗潮涌动。” “我奉王爷之命,前去江南找救兵,差一点就被那魏闻夜给发现了,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江南就不对劲。” 桓誉沉着张脸,“王爷说的对,江南的事情必须要了个干净。” 宁鸿轩应声,“那绮玉山庄怎么回事?” 这其中,问题最大的就是绮玉山庄了。 “我回去之后,没过多久,就发现了密室被劫,守着密室的罗叔和杏娘已死,还丢了奇珍异宝,凶手不明,下令彻查,结果一点线索都没有。就这样,那个时候温澈不在,而且据人说,他行踪奇怪,我有所怀疑,后来来了边城,看见温澈对苏小姐使用幻术,顿时就明白了。” 他咬牙切齿,“是他做的,他早就偷习了禁术,而且意图不轨。温澈死后,我回绮玉山庄,我想起一件事,向我透露温澈行踪奇怪的人是温子意,而且要跟着来的也是温子意。” “所以你意识到了不对劲,回了别院?” 宁鸿轩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 江南发生的那些事情,大概可以用“一片混乱”来概括。 第297章 都是杀手 第二日一大清早,天还没有亮,幕布幽蓝,星星点点。 原本想着避开大家,偷偷去的,谁知宁鸿轩和贾坤二人推门出来的时候,见满院子的人,规规矩矩地站好,神情严肃正经。 宁鸿轩和贾坤愣了一下。 “王爷,新年快乐!” 也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剩下的人齐声喊道。 宁鸿轩不由笑了笑,“多谢大家的祝福,新年还没到呢。” 众人皆笑,冲散了一些分别的压抑之感。 “王爷,这是我特地为您做的糕饼,可能做的有些匆忙,凑合凑合吧,您路上带着吃……” “王爷,这是我连夜为您缝制的衣裳,虽然不好看,但取取暖也行,听说郑国的气候和我们这儿相差挺大的……” 宁鸿轩和贾坤微笑着将那些东西全都接下,随后朝各位抱拳,“告辞,来年再见。” “告辞!” 离开了别院,驾马驶向西风码头。 虽然在院子里耽搁了一些,但是依旧天色暗沉,路上人烟稀少。 直到西风码头,虽然有船只动静,但也不过寥寥数只。 宁鸿轩和贾坤下马,将马拴在一旁。 一只不大也不小,但是外观精致华丽的船只面前,有一个着黑衣长剑的人守着。 宁鸿轩和贾坤各看 一眼,心道这个应该就是林言松说的人了。 宁鸿轩上前,将郑归留的信递给他。 这人看了一遍,最后恭敬有礼地将宁鸿轩和贾坤领了进去,“您二位是贵客,此上上座是专门为您二人留的,来的这么早,还没吃饭了吧?来人,上菜!” 宁鸿轩将行李放下来,环顾四周,发现这船上坐了不少人,和那黑衣人一样,佩剑,个个眼神凌厉,很不对劲。 宁鸿轩心下了然,淡笑一声,“这该不会是鸿门宴吧?” 小厮上菜,这一上就上了不少菜,有馒头有包子,面条豆浆也不少,最后还有清茶和糕点。 冯影忙道,“自然不是,我们七殿下说了,秦王殿下乃贵客中的贵客,实属超凡绝伦之人物,定要我们好好对待,将这船开到郑国,不敢有一点马虎。” 宁鸿轩也不知道信了没有,哂笑,“可既然如此的话,本王怎么瞧着这船上其他的人都是来监督本王的?这个架势,让本王觉得自己上了贼船,一个不注意就被这些人给包围了。” 冯影看了看那些人,挥挥手,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你们几个平时这样也就算了,今日当着秦王殿下的面也敢这样?这可是七殿下的重要贵客,你们如此 轻慢,小心我回头告诉七殿下,让你们有好果子吃!” 那些人闻言,不屑地哼了一声,不过眼神和态度倒是比刚才好许多了。 冯影转过头去,又对着宁鸿轩,笑容热情,“真是对不住了秦王殿下,他们这些人就是这个样子,平日里都习惯了,一时要改掉也挺难的,您大有大量,多多海涵。” 宁鸿轩细细摩挲着这茶盏,“无妨,既然你都给本王戴了这么一顶高帽,本王便卖你一个面子。” 冯影面色微喜,“行,多谢王爷。您先尝着吧,有什么唤人便是了,我叫冯影,唤我,或者他们都是可以的。我现在叫师傅开船。” 宁鸿轩随意“嗯”了一声。 不一会,船只动身,漂浮在湖面上。 贾坤看了一眼后面,只见那些人盯着他们,不知道怀的什么心思。 “那些都是杀手,专门盯着我们俩的。” 宁鸿轩小声说,“不过依我猜测,应该不会动手,郑归不太像言而无信之人。” 贾坤点点头,又觉得奇怪,“咦,王爷,不熟悉,也没有相处过,您怎么觉得他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万一对方起意,单凭我们两个,根本就干不过这些人,到时候就要血洒风波湖了。” “听韵儿提过郑 归,感觉他不是那种人。” 宁鸿轩说得一本正经,贾坤只好服气。 冯影又过来了,一脸笑容,“怎么样?二位,这些还合您心意吗?” 宁鸿轩抿了口清茶,“是京城的风味,有心了。” “喜欢便好,这些可是我们七殿下专门要求的,迎,合您的口味,为的就是让秦王殿下您喜欢。” 冯影将话说得有些直白,宁鸿轩忍不住笑了一声,“好,你们七殿下真是有心。对了,我有几个问题,特意请教。” “殿下请说。” 宁鸿轩看了看船外,“这条船要多久才能到郑国?还有我们到的是郑国的哪儿?” 冯影回应,“回秦王殿下,我们走的是风波湖,不疾不徐,约莫两日功夫。七殿下早就吩咐过了,郑国的天雪城会有人接应我们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郑国的地图递给宁鸿轩,“这张地图是七殿下让我给您的,以备参考。” 宁鸿轩展开那地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走风波湖要两天,要走吹雪湖呢?” 冯影一愣,旋即很快就反应过来,“秦王殿下还知道吹雪湖?吹雪湖那个是捷径,走起来很快,一天的功夫就到了,若是赶上时间紧,风向一切正常,那么一夜之间,就 能到郑国。” “直达天雪城吗?” 宁鸿轩从地图上找到天雪城,指了指,“这郑国不算中心的地方。” “并非,”冯影缓缓道来。 “这吹雪湖抵达的是湖心州,就是郑国最外的地方,从湖心州到天雪城还有一段距离呢,真要比起来,未必就有咱们快。” 宁鸿轩在地图上找到湖心州,又看了看天雪城的位置,暗中点点头,没错,这湖心州距天雪城两个州县。 既然如此,那当初杀了如灵的凶手,也就是郑国人带着韵儿应该就是穿过了吹雪湖,抵达湖心州,随后赶到天雪城。 “这张地图您就研究着吧,咱们郑国虽然没有宁国幅员辽阔,但是亦有着一方天地,风景文化绝不输宁国。” 冯影一边笑着,一边将宁鸿轩桌上不吃的饭菜都给端下去,“您二位慢看,有什么的再招呼我便是了。” “我倒还真有一个问题,只不过不知道有没犯了七殿下的禁忌?” “不知是何?” “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你们七殿下想必已经将底都给摸清了,不过你们殿下,我除了知道他的名字郑归以外,知之甚少。” 宁鸿轩放下地图,似笑非笑,“你觉得,这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啊?” 第298章 兄妹情深 苏清韵从噩梦中惊醒,醒来后满头大汗,湿了枕头。 她脸色极其地难看,苍白憔悴,毫无血色,容颜也见消瘦,就像是饿了好几天一样。 自从被芳月带到了这个地方以后,她便被囚禁在这个地方,神思慌乱,日夜颠倒,她甚至已经忘却了时间,说不清这到底是第几日了。 期间,除了芳月来过,再没有第三个人。 “苏小姐,何苦伤害自己呢?” 芳月端着饭盘过来,放在一旁,她上前扶着苏清韵,被苏清韵一把推开。 芳月也不恼,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苏小姐的定力很强,不过,人是铁,饭是钢,你若是不吃饭,身子就禁受不住。瞧瞧你的脸,苏小姐也算是倾国倾城的佳人了,就算赌气,也要爱护自己的容颜啊。” 苏清韵冷冷地看着她,“我怎么样,跟你没有关系。” “是吗?” 芳月轻笑一声,似有嘲弄之意,“实不相瞒,可大有关系。若是让七殿下看见你不吃饭,如此消瘦,殿下定要责罚于我,再让秦王殿下看见你这样,定要心疼,到时候都是我的怠慢疏忽。” 芳月坐在床边,十分满意地看着她的表情变了,“所以苏小姐你说,怎么就跟我没关系了?” 苏清韵没管她的这些巧言令色,“你说 秦王?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也是苏小姐想的那个意思。” 芳月似笑非笑,故弄玄虚,“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所以在秦王殿下大驾光临之前,好好地吃饭睡觉,养精蓄锐,才能把最美的面貌展示给心爱的人,不是吗?” 苏清韵眉头紧皱着,“你在说什么?秦王什么时候来?你们想对他做什么?” 芳月啧啧两声,摇了摇头,“真是关心则乱啊。让我来算算,这个时候人应该还在路上,别着急,最多两天,肯定到。至于我们想对他做什么?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苏小姐得去问七殿下。” “郑归呢!” 苏清韵语气很冲。 “时辰一到,自然就会出现的。” 芳月淡笑,“还有,直呼一国皇子的名讳实乃大忌,苏小姐,我劝你也识点礼数。” 苏清韵捏紧了拳头,然而又被那手腕上的银镯子所反弹,手指甚疼。 没待她说话,芳月就起身了,她看了眼放在桌旁的盘子,“中午的时候,我再来取,苏小姐,该填报肚子还是要填饱肚子的。” 说完,她便离开了,将门锁起来,交代门口候着的丫头,“严加看管,不许她离开房门半步。” “是。” 芳月下楼,四周景色这才豁然明朗,应当是个高楼 的机关密室,铜墙铁壁,弯弯绕绕,甚是难破。 “兄长。” 芳月走出一扇门,天色明媚,风有些冷。 那边,陆原负手而立,闻言转过身来,正是郑归的贴身侍卫,陆原。 “芳月,你来了?” 陆原将一条流苏玉佩递给她,“这是我在苍雪阁买的,想着你平日里就喜欢收集这些金钗玉佩的,就给你买了一个。最近外面热闹,要过年了,虽然这些热闹本也与我们无关,但是能讨个彩头,也是不错的。” 芳月接过玉佩,细细打量,玉佩质地温润,是她最喜欢的青竹良玉,她一到手,自是喜爱,将玉佩挂在腰间,“多谢兄长了,算起来,也好些年没有见了,如今我总算是离开了宁国,这可是件好事,走吧,兄长,我请你去吃些东西。” “你可以出去吗?” 陆原弹了她的脑门,忍俊不禁,“别忘了,殿下命你守着这幽兰殿,寸步不离。” 芳月笑了笑,“没事,咱们可以去厨房那边弄吃的呀,我跟你说兄长,在宁国,无论是晶和宫还是齐王府,我都有一手好厨艺,今日就让你开开眼。” “那我就迫不及待了。” 陆原看她这般少女灵动的模样,不由心中欢喜,“对了,你离开宁国的时候,晶和宫和齐王府怎 么样了?” 芳月带着他去厨房,“珠妃被打入冷宫了,至于齐王府,宁国皇帝顾及他皇子的身份,已将他禁足在王府。” 陆原轻轻一笑,“不管是晶和宫和齐王府,幸好你都没事。” 芳月无奈地耸了耸肩,“哥,我可是陆芳月,你陆原的妹妹啊,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陆原揉了揉她的脑袋,向来冷漠的脸庞上竟露出如此宠溺的表情,“好,陆姑娘真厉害。” “自然了!” 兄妹俩在厨房里说说笑笑,这顿饭愣是做了一个时辰。 隔间,二位吃饭,又是说说笑笑。 “那位宁国的大家小姐也真是难伺候,哥,你说我都对她笑脸相迎的,结果还是那样视我如洪水猛兽,天天给我摆脸色。” 芳月抱怨,“好心好意给她做饭,不吃也就算了,我最怕她连盘子都给摔了,到时候还要我打扫。” 陆原给她夹了块肉,“小妹真是辛苦了。苏小姐为人是有些傲骨,而且疑心很重。我和殿下在陈昼的客栈里结识苏小姐,她那个时候就对我们起疑心了。” 芳月揉了揉眼睛,“罢了罢了,等秦王来了之后,我不信她还这个样子。对了,哥,苏清韵老是想要见殿下。说真的,殿下怎么不来呀?我还以为殿下对她……” “ 想什么呢你?” 陆原不由笑出声,“殿下最多不过就是利用她,你看我们殿下,何时动过真情?” 芳月点了点头,“这倒也不错,不过真的容易让人误会哎,乔五和小叶都这么想的。” “乔五会这么想,不过小叶……她逗你玩呢。” 芳月觉得还挺有意思的,“那殿下最近身子修养得怎么样了?” “殿下从宁国云仙谷回来,虽然继幽草之毒已经解了,但是毕竟这毒入了殿下血骨已经十余年,不可能很快就恢复好的,殿下最近还在养着呢。” “好,等毒素彻底清了之后,再对付三殿下和贤妃娘娘也不迟。” 这些事,他们心里清楚,便不多说了。 苏清韵盯着那饭盘看了许久,最终伸出了手。 她大口大口地吃饭,将心中所有的委屈与担心都憋在心里。 她一定要等到宁鸿轩,事情还有回旋余地,还存在着希望。 她又想起了芳月说的话。 “蒋佑死了,江远承死了,魏复也死了,这三大重要人证都死了,而你,苏大小姐,秦王殿下最爱的女人,落在了郑国手上……” 苏清韵憋不住眼泪,心情矛盾极了。 她一方面希望能见过宁鸿轩,一方面又不希望他来。 毕竟在郑国的地盘上,他们是处于绝对的劣势。 第299章 你想干什么 无论宁鸿轩和贾坤如何旁敲侧击,这些人全部统一口径,郑归是郑国的七皇子,封地天雪城。 贾坤翻了个白眼,“真是说跟没说一样,这些东西我们早就知道了。” “但是我们可以猜。” 宁鸿轩的眼睛不曾从那地图上挪开,“郑国的国都是奉安,地处郑国中心,周围地点甚多,呈众星捧月之势。而天雪城离奉安较远,位置处在郑国的西北方,偏僻且多高山,而且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军事之地,被封在这么个地方,可见七皇子并不受宠。” “不受宠……也能有这么大的势力?” 贾坤惊住了。 宁鸿轩淡笑,“他绝不是普通的皇子,能在宁国培养起强大的势力网,而我们在出事之前,甚至都未曾察觉过,这个人怎么可能简单?就算表面不受宠,但是暗地里,他可能是郑国众多皇子中最出众的一个。” 他见冯影和那些黑衣人都盯着他。 “怎么,我说错了吗?” 冯影回过神来,连连摇头,“秦王殿下厉害,不知道您还推测出了什么?” 宁鸿轩看着地图,若有所思,“你们的七殿下对宁国甚是了解,按理说,这不应当啊,他不是郑国的人吗?除非……” “除非什么?” 冯影见他卖关子,连忙追问。 宁鸿轩冷笑,“除 非他在宁国生活过,皇家的那些纷争,我很清楚。他没有做过质子,也肯定不会是寄居宁国的郑国皇子。所以我大胆猜测,七殿下与我一样,妃嫔内斗,他曾经遭人追杀,躲到了宁国来。他似乎中了继幽草之毒,此毒独特阴邪,我继续猜测,他幼年就已经被下了毒。” 那些人面面相觑。 “看来,我猜对了。” 宁鸿轩挑眉,“七殿下在宁国待了几年?” 众人不语。 宁鸿轩不以为意,“不说也无妨。现在的七殿下在宁国都敢横着走,搅得我宁国不得安宁,想必在郑国更是只手遮天吧?” “秦王殿下言重了,没有您说得那么玄乎。” 冯影模棱两可。 “那我再问一个问题,他的郑国的竞争对手是哪个皇子?当年又是如何卷进了纷争之中?” 静默,无人答话。 宁鸿轩笑了笑,这个结果他也是猜到的。 “啧,稀奇,今儿苏小姐居然乖乖吃饭了?” 中午时间,芳月送走兄长之后,去苏清韵屋子里收拾东西,见饭盘干干净净,有些意外,“苏小姐这就对了嘛,秦王殿下快到了,您也该打起精神来了,不必自暴自弃。” 芳月语中含带讽刺之意。 苏清韵盯着她,“你在珠妃娘娘和苏映雪面前,也是这般说话凌厉吗?” 芳月似笑非笑,“这个苏小姐可能误会了,在宁国,我还是丫头芳月的时候,对任何人都是恭敬谦卑,因为我是下人。” “那现在呢?” 苏清韵眼神冷漠。 芳月但笑不语。 苏清韵嘲弄,“对,我忘了,你是个杀手。可你不还是下人吗?郑归的走狗罢了,那个假冒林盈的,还有那个欢煦坊的程妙音,你们都是吧?” “奉劝苏小姐一句,说话不要太难听。” 芳月将饭盘端给门口丫头,斜睨苏清韵一眼,“宁国的芳月可以忍,但是如今在郑国,我本身脾气也不是那么好。” “那又怎样呢?我说错了吗?你们不都是郑归安插在京城的间谍吗?” 苏清韵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是啊,没错,” 芳月将门关起来,挑了挑屋子里的香,随后又换了一支,“不过苏小姐不觉得现在说这些已经迟了吗?你虽有怀疑,可是也只是怀疑罢了。” 苏清韵冷哼一声,“若有早点察觉,定不会让你们这般猖狂!” 芳月吹掉指间的碎屑,“苏小姐,事后诸葛亮,没意思啊。” 她转过身来,见苏清韵面容坚毅,横眉冷对,就这样,对峙几秒后,芳月笑了,“苏小姐,既然你气色有所恢复,那我带你去见几个人吧?想必你应该很熟悉的 。” “什么人?” 苏清韵心中忽然警钟大作。 “你且放心好了,你是七殿下的贵客,殿下说了,要我好生照顾着,我又怎么会对你下手呢?” 芳月拍了拍手,门被推开,出现了两个丫头。 苏清韵下意识往后退,“你们想做什么?” “来人,将她打晕。” 肩上一痛,随后苏清韵便失去了意识。 芳月无奈地叹了一声,“明明都说了,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既然如此,苏小姐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将人扶着,带走。” 两个丫头扶着苏清韵,跟着芳月走。 芳月一路向下,开了密室,又是向下。 越向下,越是潮湿,阴气甚重。 这密室底下竟是一座地牢,阴森可怕,不过关押的人倒是不多。 苏清韵被水泼醒,醒来后就见这黑漆漆的地方,吓了一跳。 芳月将烛火给点上,这才亮了一些。 苏清韵眯着眼睛,看了看四周,她被人往前推了一步,待看清楚牢里关着的是谁之后,她瞳孔骤缩,瞪大了眼睛。 “丁香,白露!” 没错,正是丁香和白露二人。 她二人在带着贾坤去了边城之后,乘船去了郑国,一探究竟,却没想到,到郑国不久,就落到了圈套之中,被打晕,并且关押到了这个地方。 丁香和白露昏迷不醒, 身上多处伤口,血还没干。 芳月走到她旁边,“前阵子,来了一些前来打探七殿下的人,已经被处理掉了,至于这二位,原本正想要处理呢,不过既然是苏小姐的侍女,那就留下了。” “丁香和白露是无辜的,你放过她们!” 苏清韵恶狠狠地盯着芳月。 “无辜?” 芳月嗤笑,“这世道,哪还有无辜之人。再者,秘卫队的人,又是苏小姐的侍女,岂是说放就放的?不过你放心吧,她们还没死呢,不过是受了点刑罚罢了。” 苏清韵的眼睛已经红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似乎快要抓狂了,芳月微微一下,“别着急呀,我记得你原本有个丫头叫紫苏是吧?” 苏清韵感觉浑身血液都在倒流,她大惊,脸色已是毫无血色,说话都磕磕绊绊,“你……紫苏怎么了?” “女儿命薄。被卷入纷争之中,一不会武功,二没有智谋,光靠着别人保护,苏小姐觉得这样的人能活多久?” 芳月没有直接回应她的问题。 苏清韵支撑不住了,狠狠吐了口血,泪如雨下,扶着栏杆,“是我对不起你,紫苏……” 她当初就不应该答应紫苏,将她带离相府。 前世死于苏映雪的折磨,今生又死得不明不白。 苏清韵低着头,血和泪一起流着。 第300章 真面目 两日后,船只抵达天雪城的码头。 宁鸿轩和贾坤上岸,终于得见天日。 冯影将船停泊。 他在人群的最前面,一群黑衣人在后面,中间是宁鸿轩和贾坤。 “来,二位这边请,前来接应的人应该在前面的茶馆等着呢。” 宁鸿轩观察周围的情况,码头上人很多,从他们一下船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在盯了。 他收敛表情,跟着冯影往茶馆走去。 前面有个茶馆,规模不小,屋外摆着桌椅板凳,一位蓝衣公子端坐饮茶,桌上摆着剑。 宁鸿轩暗中观察,这剑十有八九是出自天容坊的。 “陈公子,这人,我是给你带到了,安然无恙,顺利完成任务。” 冯影呵呵笑着。 陈昼放下杯子,“嗯”了一声,“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这盏茶是专门犒劳诸位的。” 说完,他握剑起身,露出真面目。 只见此人面容冷然,不苟言笑,有点桓誉的气质。 冯影坐在他原来的位置上,美滋滋地倒着茶,其他黑衣人纷纷入座。 交接便已完成。 “你们两个人,跟我走吧。” 陈昼在前,淡漠地扫了他们一眼。 宁鸿轩和贾坤有些犹豫,看了看茶馆里喝茶喝酒的人,又看了看陈昼。 陈昼补充一句,“走 吧,入了天雪城,想逃离七殿下掌控,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说得不错,这城内虽然人声鼎沸,快要过年了,热闹。 但是热闹背后,藏着不少盯梢的人。 宁鸿轩淡笑一声,“陈公子带路。” 于是,他们跟着陈昼,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绕过一个又一个的街巷。 最后竟然来到了一个死胡同。 贾坤一紧张,连忙拔剑,以为这人要意图不轨,被宁鸿轩拦住,宁鸿轩给了个眼神示意,只见陈昼推开石墙的几块瓦砖,有上有下,存在着某种规律。 按下第七块石块的时候,七块石头全部归位,而原本的死胡同顿时出现了一道石门。 “二位请。” 推开石门陈昼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继续往前走。 贾坤叹为观止,跟着进去了。 他们进入了石门,石门应声而关。 只见前方伸手不见五指,陈昼的手里提了一盏灯笼,催使内力,使灯亮起。 宁鸿轩这才看清楚这里面的情况,左右墙壁上都画着乱七八糟的画,线条堆积,没个准确形态,看不清楚,也看不明白。 “这些画是什么意思?” 宁鸿轩问了陈昼。 陈昼目视前方,“没什么意思,信手随便画的。不是什么别有深意的暗号,秦王殿下不必当 真。” 宁鸿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以前这儿,关过人吗?” “没有。” 陈昼的声音本是清冷的,但这声自前方传过来,似乎含杂着风沙一样,沙哑低沉。 宁鸿轩微微弯起唇角,看向周围的墙壁环境,更加意味深长。 这条路是直的,很长,不知走了多久,才走到底,得见光芒。 冬日很冷,这儿的光也很冷。 眼前是一片竹林和潺潺溪流。 贾坤琢磨着,“这都走了这么久了,怎么还能到呢?陈公子,这位七殿下还真是好架子。” 他这话显然是讽刺了。 陈昼置若罔闻,带他们穿过竹林,再往前没走几步,他停下步子,“到了。” 宁鸿轩抬头一看,只见一座高层楼阁,建于湖水之上。 近有水,远有山,山水相依,竹林相映成趣,楼阁便在水之上。 这儿的位置极佳,也极为阴凉。 走近几步,宁鸿轩方才看清楚匾额上的字:幽兰殿。 “这儿是?” 宁鸿轩看向陈昼,“七殿下在这?” 陈昼拿起腰间所配的古埙,没有回答宁鸿轩的话,而是吹了埙,埙声沧桑悠远。 片刻之后,紧闭的门被打开,出来一个黑白色衣裳的女子。 此女子虽然巧笑倩兮,但是笑容背后,却是如雪 一般的清冷。 “陈公子。” 女子向前,微微颔首,看了看一旁的宁鸿轩和贾坤,“秦王殿下真是风神俊朗,天生威仪啊,连身旁的小厮都比寻常人高贵。” 宁鸿轩但笑不语。 贾坤心里则不太痛快。 陈昼回应,“芳月姑娘,人已经带到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告辞。” “陈公子慢走。” 芳月目送陈昼离去,然后将视线放在宁鸿轩和贾坤身上,似乎在打量,也似乎在想着什么主意。 “既是贵客,那便请随我来吧。” 芳月将他们领进来,守卫及时关门。 进来之后,宁鸿轩发现这个地方,里面竟也不是那么阴凉,反而温暖和煦。 除了温度,没有一处会给人平和之感。 这个地方,有着强烈的压迫和沉抑感色彩非黑即白,而墙上,桌上,都是各种各样的武器。 宁鸿轩暗想,这里一定有无数的暗器。 芳月带着他们上楼,走到一间屋子的门前,推开门,“喏,三天前就给二位收拾好了,这些天也一直有丫头在打扫。虽然屋子小了点,比不得秦王府,就委屈一下秦王殿下了。” 宁鸿轩进去看了看,将行李丢在床上,盯着芳月,“这儿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把我们带到这儿来?七殿下呢 ?韵儿呢?” 芳月不急不慢地擦火柴,点亮烛火,“秦王殿下急什么?这是七殿下安排的,您一路舟车劳顿,就在这休息休息吧,明日再见也不迟啊。您是聪明人,七殿下也是聪明人,聪明人之间的博弈不应该总是将猜忌放在明面上。” 宁鸿轩冷笑一声,“姑娘说得有理,七殿下是尊贵之人,有些架子也是应当的。” 芳月无奈地摇了摇头,换了一支香,心道这秦王殿下和苏清韵真是情投意合,说话的方式都如此相似。 丫头们陆陆续续地上了菜。 “二位,请吧,吃些东西。” 芳月微微一笑,将最后以一道菜端上来,然后说了句话,便离开了。 贾坤看着这一桌子的菜,堪称满汉全席,不过他一点胃口都没有,他拿出银针,一道一道地试着这些菜,“王爷,我怎么感觉这就是一场赤裸,裸的鸿门宴啊?” 宁鸿轩在屋子里转悠,忽然顿住脚步,盯着墙壁上的一幅水墨画看了许久,“主人还没来,如何算得上是鸿门宴?” “殿下,秦王和他的小厮已经进了幽兰殿。” 清净的屋中,陆原守在黄衣公子身后。 没有回应。 等烛火烧灭之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睛,“知道了,让人好生伺候着。” 第301章 只能等 “韩先生那边有消息吗?” 郑归又问。 陆原恭敬应答,“回殿下,韩先生和云仙谷一众医师仍在配制炼药过程中,还没有好,不过他们说了,最迟五日功夫,便可配成继幽草之毒。” 郑归眸中含着浅淡的笑意,“好,那我便再给他们五日功夫。” 陆原松了口气,捏了捏拳头,有些义愤填膺,“殿下,继幽草之毒甚是阴邪,世上鲜为人知,继幽草之毒是云仙谷的秘密,而且是高级医师和谷主才知晓的秘密。当初贤妃能弄到这种江湖中的毒药对付殿下,真是最毒妇人心。” “贤妃不毒,如何在这皇宫中存活呢?” 郑归似笑非笑,“况且,贤妃可不好对付,背靠楚家,郑国赫赫有名的四大家族之一,名门望族,要想连根拔起,谈何容易?” 下人端来了茶壶。 “殿下,陆公子,到时辰该喝四时春茶了。” “给我吧。” 陆原接过杯盏,让下人下去。 云仙谷医师赵期早便交代过,四时春茶每隔三日喝一次。 “王爷,感觉好些了吗?” 郑归感觉心脏灼烧得痛,脸色苍白,待他缓过来之后,点了点头,“没事,常规反应罢了,继幽草之毒虽然已解,不过这十余年的毒素还需要慢慢清。” 郑归见 陆原面容恼怒,知道他这又是气恨贤妃的所作所为了。 他不由笑了一声,“芥子阁那边有情况吗?” “回殿下,芥子阁快要将整个关中翻遍了,只在荒郊野岭处发现了一个洞穴,获得线索,里面有一个箱子,是各种暗器和兵刃,经确认,那箱屋子应该与沈老先生有关。” “为何?” “有点幽刀,柳叶刀,环山线等独门暗器。” 郑归笑了一声,“这些暗器听起来不错。” 陆原抱拳,“殿下,芥子阁已经派人将箱子都运回郑国了,如今在幽兰殿中,由芳月代为保管。” 郑归“嗯”了一声,“既然关中搜不到人,那就去江南转转。” “江南?” 陆原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是,殿下,我马上就通知他们。” 郑归起身,手指捻着香的碎屑,眼角瞥过桌子上一封厚厚的信封,他拿起来,看着上面的楚家二字,笑了笑,“说起来,江寒安插的神盗已经到了郑国吧?” “我们尚未接到消息,陈昼也说没有等到人。” 郑归若有所思,“盯着。” “是。” 郑归将信封放进暗格里,走到窗边,看着夜色,自言自语,“贵客远道而来,也不知道着急了没有?” 他的声音清冷孤漠,似乎没有一丝感情 。 “太不像话了,这都几天了?刚来的时候,说第二天见面,结果呢,一推再推,你们把我们当什么了……” 贾坤拍了下桌子,气急败坏,“七殿下竟是这般言而无信之人吗?” 芳月微微一笑,丝毫不恼,示意人将饭菜上上来,“二位稍安勿躁,殿下这几日身子不舒服,不宜来如此阴凉的地方,还请二位多多担待。这是殿下的赔罪礼。” 说着,她拍了拍手,门外顿时出现了两排丫头,她们手中端着的是各种形状大小的礼盒。 单从外面来看,便知东西昂贵精致。 她们端着礼盒进来,将盒子打开,只见金银珠宝,玉雕奇石,还有各种古董玩意。 这些玩意很新奇独特,质地风格与平生所见的完全不同。 贾坤不禁看得入了迷。 而宁鸿轩自始至终则都是坐着,一步都没有动过。 “二位自宁国而来,不妨试着了解一下我们郑国的风物。” 芳月刚想给他们解释一下这些东西的含义,产地以及特性却听宁鸿轩冷笑一声,“这是想要麻痹我们,让我们学那乐不思蜀?” 此话一出,贾坤顿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将手里的那支玉雕扔回盒子里,“好啊,原来你们是这个心思!” 芳月挑眉,看了眼端着 礼盒的丫头,丫头会意,全部出去。 “可能二位误会了,七殿下好心想要你们了解一下我们郑国,竟被二位当成驴肝肺?” 似乎是觉得过于好笑,芳月笑了一声,“若真要麻痹二位,何必用这些昂贵又珍稀的东西呢,五灵粉、天山雪、燕血散等等,都可以让你们麻痹不能动弹,而且永绝后患。” “你!” 贾坤在秘卫队待过,亦是知晓一些江湖之事,她刚才所说的这些毒药全都是阴毒之物。 芳月轻轻俯身行礼,不过她的态度却格外强势,“所以,七殿下的一片苦心,既然不领情,那也不必嘲讽。” “是本王误会了,还是七殿下故意试探?” 宁鸿轩摩挲着杯子,语气也是同样的强势,“谁又知晓呢?是吧,芳月姑娘?” “秦王殿下和七殿下皆是人中龙凤,我一个杀手,听命行事,如何揣测您二位的心思呢?不过依我看来,这些东西,不过是七殿下怕您二位烦闷,所以派人送些来罢了,哪有什么故意试探之意?” 芳月言笑晏晏。 宁鸿轩弯起唇角,却不见一丝笑意,“既然如此,那就当作个误会。说了这么久,时辰也不早了,可否让我们先吃个菜。” “这是理所应当的,再不吃菜都要凉了。 ” 芳月将门关上。 宁鸿轩眉头紧皱,抿了口酒,“这个芳月,能言善辩,巧舌如簧,狡黠还会混淆是非,关键是从她嘴里根本一句话都套不出来,严实得很。” 贾坤有些着急,“那我们该怎么办?” 宁鸿轩摇了摇头,“如今的情况,我们基本上已经等同于被囚禁了,这个叫幽兰殿的地方把守森严,而且暗器诸多,我们绝不能轻举妄动。” 他看向这小而精致的房间,眼眸微眯,“而且我怀疑韵儿也在这个幽兰殿。既然郑国七殿下不出现,那我们就等到他出现,这场交易是他先提起的,他不过是在拖时间,试探我们罢了。” 贾坤似懂非懂,“那我们要做的就是等?” “等。我们既然出不去,就只能等。” 宁鸿轩握紧了杯子,有些不甘心,“等他出现。” 话说芳月离开了宁鸿轩的房间之后,绕了个圈子,推开一扇门。 书桌前坐着一名女子,弱不禁风,容颜憔悴。 苏清韵注意到有人来,朝门口看了眼,见是芳月,又转过头去。 “芳月姑娘有何指教吗?” “并无,只是来看看苏小姐情况如何?毕竟再过不久,你就可以和秦王殿下团聚了。” 芳月见苏清韵果真精神一振,她微微一笑,离开。 第302章 好久不见 “殿下,秦王召了歌姬,说想要听奏乐,而且还要求是宁国风格的。据芳月说,秦王听得挺开心的。” 郑归轻啜了一口茶,“他这是做给我们看的,传闻宁国的皇子不好女色,府中女眷不多,更无侍妾;爱好高雅之术,不喜靡靡之音。” 陆原有些无奈,“秦王是想逼殿下出面吧?” 郑归放下杯子,“不错,告诉芳月,好生伺候,秦王殿下想要什么就给什么,等我身子一好,再亲自拜会,让方岳再稍微地提及一下苏清韵。” 芳月将口信传到宁鸿轩那边,哀叹了一声,“秦王殿下,您在这是开心了,满汉全席,山珍海味,又有歌舞升平,夜夜笙箫,就没有想过现在还不知踪迹的苏小姐吗?” 贾坤拍案而起,“你说什么呢?什么歌舞升平,什么夜夜笙箫!” 芳月扁了扁嘴,恶劣地一笑,“这不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吗?还用得着质疑吗?” 宁鸿轩让贾坤坐下,他看向芳月,脸色平静,“从抵达天雪城码头的那一天算起,我们已经来这个什么幽兰殿的已经五天了,七殿下这也一病就病了五天,还不知道好没好呢……” 他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烦躁了,“若是实在身子撑不住的话,派个人来 谈韵儿的事,也不是不行的。毕竟大家时间都有限,七殿下又是那般的大忙人,怎么好耽误他的时间呢?” “秦王殿下误会了,正是因为不怕耽误时间,七殿下才一推再推的。若是带病来见秦王殿下,七殿下害怕若是将病传染给您,那可如何是好?” 芳月唇枪舌剑,语气虽软,态度也强硬。 “是吗?” 宁鸿轩抚摸着腰间的平安符,眸中闪过一丝嘲讽,“继幽草之毒也会传染吗?” 向来能说会道,能把鬼话说成人话,并且说得天花乱坠的芳月此时有点语塞,很快她便调整过来了。 “秦王殿下又误会了,七殿下所感是风寒。您刚到天雪城的时候,应该也感受到了吧,这儿很冷,比宁国要冷许多。” 宁鸿轩似笑非笑,“是,确实挺冷的。” 他的话戛然而止。 这话倒是让芳月没法接了,她忍不住握紧了隐于袖中的拳头,最终付之一笑。 看到这个女人吃瘪,贾坤憋着内心想要狂笑的冲动。 宁鸿轩瞥见芳月的袖箭和靴子上绑着的弩箭,吃了口赤豆糕,若无其事,“对了,有一件事想请教一下芳月姑娘。” “秦王殿下请讲。” “如灵是你杀的吗?” 宁鸿轩直直地盯着她,“姑娘只 需回答是或者不是就好了。” “是。” 芳月很爽快,“是我杀的。” 宁鸿轩丢掉赤豆糕,眼神渐渐变得冷漠,“那韵儿也是你绑的了?她是不是也在这幽兰殿中?” 芳月笑了笑,“是我绑的没错,不过苏大小姐是不是也在这幽兰殿中,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你们也不必担心,二位什么样的条件,苏小姐也是什么的条件。” 贾坤皱眉,“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就是奉命看守的幽兰殿吗?” “是啊,幽兰殿主并非我一个杀手,”芳月眉宇清亮如雪。 “我劝二位切勿急躁,到了时辰,七殿下自然会出现,也自然会让苏小姐出去,让你们这对鸳鸯相见的。” 芳月走了之后,贾坤忍不住发脾气,“这个芳月,真是嚣张猖狂,不就是仗着她背后有郑归吗?气死我了!” “能奉命守幽兰殿的人,那她应该挺受郑归信任的。” 宁鸿轩叹息,捏了捏眉心,“看来这招没用,行吧,那就等,等看看他到底什么时候出现。” “怎么样?” 老地方,芳月去见陆原。 芳月接过陆原递来的桑椹酒,抿了一小口,“都说了,差点被这秦王气到,反正不管怎么说,他们接下来应该没有行动,乖乖等殿 下出现了。还有,苏清韵这阵子安静不少,也按时吃饭了,虽然如此,脾气倒是暴躁了。” “这都拖了五天了,她还不知道任何秦王的消息,能不急吗?” 陆原见她喝着桑椹酒,如同春雪消融一般,不由笑了一声。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芳月眉眼弯弯,“什么消息?” 陆原拿手帕擦去她嘴角的酒,“韩桦和云仙谷医师已经将继幽草之毒配出来了。” “真的?” 芳月果真眼睛一亮,“这太好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下也让三殿下刚出生的孩子体会一下此等之苦。很好,这齐王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他的谋士确实不错。” 陆原摸了摸她的脑袋,“约莫今夜,韩先生就会抵达天雪城,到时候还是由陈昼接应,送到你幽兰殿来,届时,殿下也会来的。” 芳月点点头,“好,我明白了。” 见她如此严肃,陆原笑了一声,打趣,“殿下还说了,你的功劳不小,他在考虑要不要把你封一个幽兰殿主什么的。” “哥……” 今夜,陈昼将韩桦安全送到了幽兰殿前,芳月领着他去了三楼一间房子里,与宁鸿轩和苏清韵的都不同,这房间很大,精致古雅,还有专门的书屋,书本古 籍甚多。 “韩先生,我们好久不见了。” 韩桦惊叹这房间的装饰,闻言,连忙转过身来,“芳月姑娘,好久不见,对了,继幽草之毒……” 他从行李中拿出白瓷坛子,“这便是继幽草之毒。” 芳月接过一看,只见小坛子里面只有一枚白色药丸,“就是这么小的一颗跟糖果一样的东西,竟然那般狠毒。” “正是。继幽草之毒三五年之内是看不出来的,但若是看出来之后,已是深入骨髓,只有十对继冰草才能解。” 韩桦又从行李中拿出一个小坛子,“这是继幽草和继冰草二花分离时渗出来的血,可以入药,还有之前殿下让我考虑的那件事。” 芳月摩挲着白瓷坛子,笑了笑,意味深长,“那味毒药可远远没有继幽草毒性大。” “是,”韩桦犹豫。 “不过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完成配制,而且需要时间,三年……殿下愿意等吗?况且过了三年,也未必能够制毒成功。” “殿下说了,韩先生只管放手去做,不管是三年,还是五年的,殿下都会等。” 有了芳月这一番话,韩桦定了心,“如此,我也会拼尽全力的。” “很好,韩先生尽心,殿下也会保你在郑国高枕无忧。” 韩桦更加坚定。 第303章 真让人动容 下半夜,郑归来了幽兰殿,第一就是去见了韩桦。 “像糖果一般细腻,精致,甜美。” 郑归打开坛子,倒出那一枚继幽草之毒,细细察看,笑了一声,又放入坛子中,将瓶塞塞上,“如此逼真,我那时还真的就将它以为是糖果呢。至于这个……” 他将另一个白瓷坛子,交给韩桦,“韩先生,二花之血,那一味毒就交给你了。” “是,我一定竭尽全力。” 韩桦接过坛子,抱拳。 郑归微微颔首,“时辰也不早了,韩先生一路舟车劳顿也辛苦了,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出去之后,郑归让陆原和芳月也都散了。 他一个人握着那白瓷坛子,回了自己房间。 陆原和芳月对视一眼,甚是无奈。 推开窗子,风极为寒冷。 郑归却恍然不察,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坛子,记忆倒回五岁那年。 “小七,想不想吃糖呀?” 一名衣着华美的女人缓缓松开拳头,只见莹白如玉的手上,躺着一颗白色的丸子,她说这是糖果。 “很甜的,你三哥平日里最喜欢吃这个了,小七不是最喜欢跟三哥玩的吗?三哥喜欢的糖果,不想尝尝吗?” 记忆模糊,摇晃,不甚清晰。 他看到五岁的自己接过了那糖果,放入口中,味 道他还记得,很苦很涩。 可是面对贤妃无比期冀的面容,他还是强行给咽下去了,皱着脸说,“一点都不甜。” “啪嗒”一声。 郑归眯着眼睛看了看手上流的血,将那个被自己捏碎的杯子推到一边去,借着烛光,可见他眼角如染了血泪一般艳红,那里面迸发的全是滔天的仇恨。 剪掉烛火,郑归将白瓷坛子放在暗格里,而自己独坐窗前。 天上没有月亮,云层很厚,星星很多。 也不是过了多久,他回过神来,已是拂晓。 “殿下,您不会……一夜没睡吧?” 陆原轻轻推开门,只见郑归坐在窗边,还是昨夜的那套衣裳,他还看到了旁边的碎杯子,以及郑归手上凝固的血。 陆原叹了一声,“殿下可是又念及往事了?” 郑归吐息沉重,按了按额角,“难以入睡,一想到贤妃就恨意难消,心怨难平。” “殿下,那就别想了,去吃些东西吧。” 陆原将杯子碎片都收拾了。 郑归倚着窗边,眯了眯眼睛,“宫中有信过来吗?” “有,是……” 陆原犹豫片刻,“自从您上次回了皇上身体不恙,年时不回京城,也不参加宫廷宴会,皇上允了之后,派人送了些东西过来,然后便没有信了。其他的信都 是……” “三皇子的是吗?” 郑归面容平静。 陆原硬着头皮,“是,三皇子穷追不舍,问您为什么不回京城,还说……” 他咳了一声,“三殿下似乎挺顾及兄弟之情。” “回信告诉他,春雪消融的时候,我会回去的。” 郑归摆弄着桌前玉佩,最后不耐烦地甩开,玉佩与桌子碰撞,他起身将窗子关上,语声冷淡,“沐浴更衣,稍后去见秦王殿下,过了这么久,想必早就急了。” “是,我这就去做。” 陆原去准备热水之后,郑归扯开腰带,眼神又不经意落在了那玉佩上,他无奈地叹了一声,拿起玉佩,细细检查,他刚才的力度有些大,竟也没有磕坏半角。 沐浴后,他换了一件黄衣华服,腰间两条流苏玉佩,尽显贵气。 再加上他容颜清俊,风度翩翩,举止之间更是温文尔雅,超凡不俗。 放眼天下,也少有此等俊美男子。 宁鸿轩所看到的郑归,除了外表,还有他儒雅背后的层层伪装。 他淡笑一声,“七殿下真叫人好等,这都已经都第六天了,才得见您的真姿,不容易。” 陆原站在郑归身后,似乎对他的言语冒犯有些不满。 郑归轻轻笑了笑,“这事我不对,这些日子身子不舒服,感 了风寒,怕连累了秦王和贾公子,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礼仪可以说得上是天衣无缝,让人找不到错误。 “七殿下客气了。” 已经拖了这么久了,宁鸿轩也不愿与他多周旋,“开门见山,七殿下邀请我来这天雪城,所为何事,还有韵儿在哪?” 郑归端着茶盏,嘴角弯起,似笑非笑,“明人不说暗话,我为什么邀请秦王殿下,想必你心中早就有数了,还不是那魏将军与江大将军之事吗?” 他有意欺瞒苏清韵一事。 宁鸿轩压住心中的不耐,“七殿下想要物证?” “三个重要人证已经死了,现在可不就剩下物证了吗?” 郑归说得理所当然,“若是秦王殿下交出了物证,我会让你还有苏大小姐安然回京的,保证江寒不会动手。对了,秦王和苏大小姐的婚礼也会完成。” 郑归主动提及江寒,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么宁鸿轩也不隐瞒了。 “你和江寒都不是省油的灯,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反悔?” 郑归哼笑一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宁鸿轩盯着他,似乎想要从他的眼睛中探出些东西,可是那双眼睛漆黑幽深,除了黑白分明,什么都看不到。 “这场宁郑交战的骗局,本也与我关 系不大,主谋是江寒和魏复,我不过做个参考,毕竟我还有别的事。后来,事情不知怎地就脱离预期轨道,如此这般,那我也不得不插手了。” 郑归抿了一小口茶,“怎么,秦王殿下不相信我吗?” 宁鸿轩皮笑肉不笑,“自然不是,若是不信,我又为何来这郑国呢?” 郑归挑眉,“既然话都说开了,那么……” “等一下。” 宁鸿轩打断他的话,神情坚定,“你还没有回答我另一个问题,韵儿呢?见不到韵儿,我就不能放心。” “好,秦王殿下是个痴情种。” 郑归看了眼陆原,陆原上前,将花瓶上方挂着的书画取下,露出一个机关,转动机关,宁鸿轩身后的墙壁忽然有些震动,他回头看过去,只见原本的墙壁竟然自动分开,犹如一扇门。 而门后,则是另一间房。 紫衣女子,脸色苍白,甚是憔悴,她的眼中蓄着晶莹的泪水,“王爷!” 而宁鸿轩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更加激动不已,“韵儿……” 他连忙跑过去,将苏清韵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郑归饶有兴致地看着这有情人终于团聚的画面,忍不住赞叹,拍了拍手,“真让人为之动容。” 第304章 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守着门口的丫头,耳边靠着门,听见了一些内容,眉头紧锁,疑惑不解,“为什么殿下不直接打晕了他们两个,到时候直接搜身找物证,这样不是省了很多事吗?” 芳月敲了敲她的脑袋,“谁知道那秦王会不会耍诈呢?再说了,那样的话多没有意思啊,一点挑战都没有。” “可是直接拿了物证,防止夜长梦多嘛,而且他们都被关起来,这屋子密不透风,连窗户都没有,他们也不能怎么办呀。” 芳月见这丫头仍旧疑惑,不由摇了摇头,“殿下的目的也不只是物证啊,秦王也是宁国有头有脸的人物,尊贵的皇子,少年将军,能够结识也是不错的。” 丫头们被她怎么一说,更是不明白了。 “算了算了,你们几个好好在这守着就是了。” 芳月索性不解释了,她敲了敲门,得到郑归准允,推门进来,“殿下,厨房那边的饭菜已经做好了,现在上吗?” “上吧。” 苏清韵和宁鸿轩松开了一些,宁鸿轩紧紧牵着苏清韵的手,轻声说,“韵儿,这些日子你受苦了。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失责,抱歉,以后你放心吧,无论做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再陷入危险之境。” 芳月掩唇一笑,有些嘲 弄的意思,贾坤紧紧皱着眉,“你笑什么?” “笑多情儿女,怎么,不行吗?” 芳月不再看贾坤,“殿下,我这就去让人将饭菜都端上来。” “去吧。” 贾坤暗道,这个郑归果真很信任芳月。 郑归放下杯子,看到宁鸿轩和苏清韵又抱在了一起,“二位,既是团聚,那便一起吃个团圆饭吧。今天是大年三十,还记得吗?” 贾坤眉头一皱,“七殿下今天才现身,是为了赶这趟大年三十?” “见笑了,”郑归温和地笑了一声,“请入座吧。” 郑归看着他们几个一动不动,戒备心格外重,不禁挑眉,“苏小姐和秦王殿下都见到想见的人了,这个时候理应是温情脉脉的,自然我也不会扫兴,书信和其他的事暂且就先不提。” 苏清韵有些话想说,但是如今见到了宁鸿轩,心中所感,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宁鸿轩将苏清韵护在身后,看向郑归,“希望七殿下能够说到做到。” 郑归轻哼一声,似乎在笑,“放心吧,我说到做到。今天除夕,良辰吉日,何苦如何忧伤呢?” 贾坤意有所指,“这还不是因为有情人分别太久又陷入危难之中吗?” “现在好了,这不是团聚 了吗?” 陆原见对方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也冷着脸回了过去。 郑归看了眼陆原,“无妨,贾公子说得没错。” 宁鸿轩牵着苏清韵坐下来,擦去她脸庞上的泪水,将眼底的哀愁敛去,只对她流露出温柔之意,“没事吧?我看你憔悴了许多,是不是经常不吃饭?” 苏清韵摇了摇头,有些惆怅,“他们没有欺负我,不过……被关在这么个阴暗的地方,我心里不舒服,也吃不下饭。” 宁鸿轩有些埋怨地瞥了眼郑归,“既然将人带来了,还请七殿下多加照管。” 陆原皱了皱眉,刚要说些什么,被郑归拉住,只见郑归若无其事地笑了一声,“按理来说,首先,苏小姐不是我请来的客人,我完全没有必要对她行尊客之礼;其次,芳月对苏小姐的照顾无微不至,是苏小姐自己不想吃饭。” 宁鸿轩摸着苏清韵的手,只觉只剩骨头了,如此憔悴,他更加心疼。 苏清韵叹了口气,“别跟他们绕圈子。” “实在是抱歉,是我太过冲动了。” 郑归笑得意味深长,“无妨,关心则乱,秦王殿下这不也是心系佳人吗?” 苏清韵看了他,神情淡淡,甚至还有些漠然,“郑公子,真想不到您是这样 的人啊。” “是啊,苏小姐。许久不见了,别来无恙啊。” 郑归的面上坦坦荡荡,丝毫不见其他心思。 宁鸿轩给苏清韵倒了杯热水,碰到她的手腕,瞥见一抹银色,“韵儿……这是什么?” 苏清韵稍微往上拉了拉袖子,只见手腕上一个银色镯子,看起来似乎很紧,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就被她压制住了。 不过她的动作还是没有瞒过宁鸿轩。 “这是镯子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清韵不说,是怕他担心。 宁鸿轩眼睛微红,碰了碰那镯子,只觉寒冷异常,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苏清韵,“疼吗?” 苏清韵一愣,旋即眼眶有些湿润,摇摇头。 看来还是瞒不过他啊。 宁鸿轩想要将那镯子给摘下去,却压根就动不了,他眉头紧皱着,看向郑归,“七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恰好芳月领着一众丫头进来,将饭菜都给端到桌上去。 郑归轻描淡写,“没什么意思,就是解了苏小姐身上的春冬散之毒。” “春冬散?” 苏清韵拉了拉他的袖子,“是如灵给我下的,以风音散压制春冬散,后来我手上就多了这个镯子和红色印记,而且这个风音散好像有追踪之能,无论我 到哪儿,她一吹笛子,我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 宁鸿轩看过去,那镯子下面果真有个红色印记,又听苏清韵说的这番话,他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了,“七殿下,你到底为什么要在韵儿身上下毒?” “放心吧,二位,风音散无毒。” 芳月将四双筷子都给放正,“等事情一成,我自会将镯子解开,镯子一旦解开,就意味着风音散失效,印记也会随之消失。” 这分明也是一种阴险的毒药。 宁鸿轩嘲讽一笑,“七殿下就是这样待客的吗?百般千般地顾忌,如今是在你七殿下的封地上,都是你的人,我们不过外来的,又势单力薄,能做什么?” 郑归起身,将玉扇子丢给陆原,走到桌前,放下杯子,“秦王殿下何须妄自菲薄呢?我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保险起见罢了,毕竟我的对手曾经倾覆了江家,他很不简单。” 宁鸿轩气不打一处来,正想要说些什么反驳,又见郑归转身,“芳月,再去加两双筷子,你和陆原也上桌。对了,别忘了给韩先生也送些饭菜。” 芳月和陆原一怔,旋即不由惊喜。 “是,殿下。” 让下人上桌? 苏清韵和宁鸿轩却懵了,不知这郑归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第305章 上天对我不薄 “新年快乐。” 这幽兰殿内干燥阴凉,整体氛围极其压抑偏暗,没有灯笼,也没有红烛,什么都没有,根本就没有半分热闹明亮之感,因此当郑归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宁鸿轩三人全部沉默了片刻。 倒是郑归的两个属下,陆原和芳月蛮有兴致的。 “新年快乐。” 宁鸿轩扯着嘴角回应了他一句。 郑归淡笑一声,将杯中酒给饮光,陆原见状,将酒杯满上一半,轻声说了句,“殿下,韩先生交代过了,余毒未清尽的时候,尽量少喝酒。” “无妨,过年了。” 郑归摇了摇头,看向宁鸿轩和苏清韵,“这口味还合二位心意吧?京城的口味,不知道有没有让你们回忆起故乡?” 苏清韵动作一顿,低眉不语。 宁鸿轩握着她的手,温暖而有力。 他不做了愿将心里事告诉郑归,所以跟他绕圈圈,“七殿下有心了,还专门京城风味的饭菜,其实倒也没有那么必要,郑国的菜也是可以的。” “这一桌子上有一半京城风味,有一半郑国风味。” 郑归笑了笑,“难得秦王殿下喜欢。” 苏清韵瞥了眼郑归,有些意味不明,“居然在郑国跟你一起过年,真是意想不到。” 郑归挑眉,“苏小姐这意思是单纯感慨 多呢还是埋怨多呢?” 苏清韵轻哼了一声,扭过脸去,“我什么意思,想必郑公子应该知道吧,何需再问呢?这顿饭我食之无味,郑公子强行拉我们上桌,也很难受。你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 已被困了数天,她的性子变得有些冲动,甚至暴躁。 宁鸿轩拉了拉苏清韵,“韵儿,过了今夜再谈。” “喏,秦王殿下还是挺明白规矩的。” 不管芳月和陆原的劝诫,郑归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酒,“一上来就说破了,多无趣啊。我有意给苏小姐和秦王殿下相处的机会,给你们时间找找对策,怎么反过来还要埋怨我呢?” “你!” 苏清韵越发觉得这个郑归不是善茬,“强词夺理!你已经将我们困了多日了,现在又在这摆什么除夕饭,我们又不是瞎子,是不是鸿门宴,你自己心里清楚。” “苏小姐。” 芳月出声,面容有些冷漠,“这一桌子菜都是为您三位特意准备的,屋子里只有这些人,明明就是一场普通的午宴,怎么就成了鸿门宴?” 苏清韵冷笑,“是吗?那真是难为郑公子了。” 芳月亦是冷漠,“我们对你们一直是恭敬有加,希望你们也不要得寸进尺。” 贾坤切了一声,“这话说得怎么 那么奇怪呢?你们不会以为是我们是你们的客人吧?还恭敬有加。你们把我们锁在这个地方,除了这个房间,什么地方都不能去,还怪我们得寸进尺?” “笑话,你们不要忘了这是谁的地方!岂容你们放肆。” 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 郑归将酒喝了,扔掉筷子,眼神镇定,微微一笑,“好,既然双方意见不合,那看来也没有必要在一起吃饭。” 他一出声,吵架声都停了。 苏清韵冷傲地看着他,“郑公子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了。” 宁鸿轩但笑不语。 “跟我的人闹起来,你们能有什么好处?” 郑归似笑非笑,“不过我倒是佩服三位,即使被困住了,仍旧傲骨不减,声势浩荡。” 宁鸿轩把玩着平安符,“七殿下不必嘲讽,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即使孑然一身,也能闯荡江湖。” 郑归拍了拍手,摇头赞叹,“好,我就佩服秦王殿下这份魄力。这样,我再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将书文密信交出来,我保证放你们一条生路。” 苏清韵一愣,抓着宁鸿轩,“不行,人证已经死了,要是物证再没有,我们拿什么去对付江家?” 宁鸿轩叹了口气,“韵儿,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没带在身 上可以,告诉我在什么地方,我派人去取;可若是藏着掖着不交,或者说是伪造的物证,那么幽兰殿便是你们的葬身之处。” 郑归漫不经心地说,“这幽兰殿还没有葬过鸳鸯呢。” “你……” 苏清韵内心慌乱,看着宁鸿轩,“王爷,这怎么办?” 宁鸿轩神情复杂,摇了摇头。 “我猜,既然秦王殿下应邀而来,想必就已经准备好对策了吧?我希望这个对策不要太故作聪明。” 郑归展开折扇,笑容流转之间有些冷漠。 见他们犹豫不决,郑归又笑了一声,“三天时间,三日之后,还是这个地方,不见不散。若是你们想通了,想早些交了物证,早些回去,也是可以的。” 说完,郑归便起身了,陆原随后,芳月将他们的碗筷都带走,“告辞。” “殿下,他们也太不识抬举了吧?” 芳月抱不平,“这些日子,除了禁足,衣食住行,照料礼仪,哪里曾亏待过他们呀?” 陆原无奈地摇摇头,“我们始终都是不属于同一阵营的,单一禁足,就足以让他们对我们嫉恶如仇了。” 芳月心中仍旧不痛快。 郑归面上没有什么情绪浮动,“行了,别说这些了,芳月,让厨房再去做一些菜,送到我屋中去。” “是。” 宁鸿轩紧紧地抱着苏清韵,一声声喟叹,“太好了,韵儿,上天对我真是不薄,幸好你没有事。” 苏清韵只有在面对宁鸿轩时,才会露出轻松欢喜的神情,而在别人面前,都会笼上一层镇静和疏离。 “王爷,您好像瘦了。” 苏清韵埋着他的肩头上,忍不住难过,“这阵子一定发生了很多事情吧。” 宁鸿轩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弯起唇角,“韵儿,你这阵子才受苦了呢,等我们的事情一结束,我们就立马回京,到时候我一定好好将你养得唇红齿白。” 苏清韵不由笑了一声,旋即想到什么,又神情烦闷,“王爷,你书文密信带了吗?” 宁鸿轩放开苏清韵,从袖子中拿出一封厚厚的信封。 苏清韵接过,只见里面全都是信,犹豫,“王爷,真的要给他吗?这可是我们最后的证据了。” 宁鸿轩深呼吸一口气,语气沉重,“这一路上,我们仅仅是到了关中的丹陵城,三个人证就已经全都死了,江寒和郑归的绝顶高手,没有一个好对付的,虽然各自的损失都很惨重,但是我们的人已经不够了,消息传不出去,就等于被断了粮草,而他们的人则是源源不断。” 听完这番话,苏清韵陷入深思。 第306章 新年快乐 “可是……” 苏清韵心中总觉得的堵得慌,“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贾坤插了句话,“江寒和郑归勾结,杀了人证,还抓了您回郑国威胁王爷获取物证,这招是真阴险,我们跟他们相比,势单力薄,也根本躲不过。苏小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苏清韵皱了皱眉,“这个道理我也是知道的,若非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王爷是决计不会将物证交出去的,只是……就这样败了,我很不甘心。” 宁鸿轩替她撩上碎发,“我也很不甘心,可是我们已经没有办法了。比起这些证据,我更想要韵儿安然无恙。只要我们活着,就不怕找不到江家的马脚。” 苏清韵叹了口气,扑进宁鸿轩的怀里,呢喃,“我也想要王爷安然无恙。” 宁鸿轩不由笑了笑。 贾坤的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他咳了一声,咬了口桌上的小糕点,“这个还真不错啊,那芳月脾气古怪,厨艺倒是不错。” “芳月是京城间谍,在珠妃的晶和宫待过,后来去了齐王府当苏映雪的丫头。” 苏清韵忽然想到什么,冷不丁地说,“还有林盈,她是我们上次在云仙谷看见的那个黑衣女杀手,抢了天容坊宝剑的那个,也是京城间谍。同样的,还有欢煦坊的歌姬,程妙音 。” 苏清韵将这些事跟他们一一说清楚。 听完之后,贾坤目瞪口呆,“所以说,他一个天雪城的郑国皇子,手竟然都伸到宁国京城了?” “我觉得这些间谍的任务不只是盯着京城,还有盯着江寒。” 苏清韵冷静地分析,“江寒和郑归的交易,江寒得了好处,有本钱复兴江家,但与此同时,强大便需要制衡,其中的一个间谍,既和江寒通气,又制衡着他。这个人,不是在齐王府盯着齐王的芳月,也不是在林府盯着世家小姐圈的林盈,而是……” 宁鸿轩接下她的话,“程妙音。” 二人对视,都点了点头。 “所以很有可能,从程妙音进京城的那一步开始,他们就已经在谋划了。” 宁鸿轩摩挲着平安符,“不,她还在江南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谋划了。我倒是把欢煦坊给忘了。” 苏清韵心一跳,“王爷,欢煦坊怎么了?” “表面上是个青楼楚馆,暗地里也做着情报买卖的生意。” 贾坤义愤填膺,“若从江湖层面上来说,欢煦坊并不属于我们王爷的阵营,它一向是自诩中立,原来背后早就投靠了郑归。” 宁鸿轩点头,“对,他说得没错。若是欢煦坊真的是郑归的,那么我在江南的势力网被看出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 苏清韵眉头紧皱,“当初在点星镇的起云客栈,我就看出他不是善茬了,可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可怕。” “身为敌人,他自然强大得令人心生畏惧,觉得可怕;身为同伙,他很可靠,也很难让人全力信任。” 宁鸿轩一字一句地说,“不过真是太可惜了,我们之间永远都不会是同盟关系。” 苏清韵静默不语,许久之后,“物证……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宁鸿轩捻着她的发丝,“放心吧,韵儿,我只要你安康。” 苏清韵隐隐中觉得宁鸿轩似乎话里有话,她探究性地看着宁鸿轩,又看了看贾坤,心底的那个怀疑渐渐浮上来,忍不住面色一喜,“王爷……” 宁鸿轩的食指贴着她的嘴唇,阻断了苏清韵要说的话,温柔而宠溺地用嗓音说了声“嘘”,眼神温情款款。 苏清韵的话便停了,耳朵有些红,脸色也满是晚霞的绯红,她埋在宁鸿轩的胸口上,有些少女怀春的羞涩。 贾坤赶忙移过视线去,假装没看见,心里念叨着这鱼真好吃。 “我就知道,王爷不会甘心受人桎梏。” 苏清韵在宁鸿轩耳边耳语,“我应该相信王爷的。” 宁鸿轩只感觉耳边酥酥,麻麻,犹如春风轻吻过一般,他的心也开始躁动。 他抓着 苏清韵娇柔的小手,轻轻擦过苏清韵的耳朵,发出一声润笑,自我嘲笑,“韵儿你看,这么危险的情况下,我们还是分不开。” 苏清韵脸红心热,尤其是这旁边还坐着一个大活人呢,她有些难为情,瞥了一眼过去,只见贾坤已经背过身去,只管吃喝了,“你们不吃,那我吃了,说实话,虽然那个芳月人挺傲,但是厨艺不错,而且再不吃就凉了。” 苏清韵听着脸更红了。 宁鸿轩笑了笑,手背贴着她的脸颊,发现她如此消瘦,忍不住心疼,“韵儿,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丢下你了。” 苏清韵心中涟漪荡漾,“那……即使在危险的地方,也会带着我吗?” 宁鸿轩犹豫片刻,郑重地点点头,“我会拼尽全力护着你的。” 等不到回答,他看见苏清韵抽了抽鼻子,眼眶湿润,泪水晶莹,更加心疼了,连忙拭去她的泪水,“韵儿,哭什么?” 苏清韵有些慌张地擦去泪水,故作坚强,“我才没有哭,我只是……只是……” 她支支吾吾地说不下去了,这个时候脑子里除了宁鸿轩的温柔面庞,已是一片空白。 “我知道,韵儿只是眼睛里进沙子了。” 宁鸿轩语声清朗,脸上带着笑,既心疼又深情,擦拭她的泪水。 苏清韵 痴痴地看着他,静默许久没有说话,两个人对视,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情意。 “王爷,你对我真好。” 苏清韵呢喃着,声音像羽毛像细雨一般轻盈,直飞入宁鸿轩的耳中,挠得他痒痒,“傻韵儿,说什么呢?对你好不是我应当的吗……” 嘴唇被堵住,一阵芳香的甜蜜贯穿他的身心。 此时苏清韵早已不见憔悴,眼睛亮得很。 似乎是觉得做出强吻这件事很不符合她大小闺秀的身份,实在是出格,她又很不好意思地退开距离。 所以,当宁鸿轩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是真的而不是幻梦之后,苏清韵已经离开了。 他下意识追寻,苏清韵虽然害羞,却是一点都没有拒绝,甚至还闭上了眼睛。 宁鸿轩心潮蓬勃,紧紧搂着苏清韵。 而苏清韵脸颊早已红透了,双手圈着宁鸿轩的脖子,因为紧张,身子有些颤栗。 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吻,情难自禁的吻。 “新年快乐,韵儿。” 嘴唇移到苏清韵的耳边,宁鸿轩极其恶劣地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听得人心里躁动不安的。 苏清韵的身子早就软了,瘫在宁鸿轩的怀里,低低喘气。 贾坤死死地堵着耳朵,不敢回头。 作为纯情的少年,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刺激。 第307章 以假乱真 当夜,贾坤睡隔壁床。 而床就留给了苏清韵和宁鸿轩。 这张床不大也不小,不过苏清韵身子娇小,被宁鸿轩圈在怀里,也是恰恰好的。 起初,苏清韵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也是未出阁的女子,就这么跟男子同枕而眠,岂不是不太好? 看着她犹豫不决,宁鸿轩忍不住笑了,牵着她的手,偏偏要在她耳边轻语,“韵儿,若是没有那些事的发生,我们早就已经结成夫妻了,夫妻之间该做什么,你的母亲应该教过你的,难道还要分床睡吗?再说了,韵儿,你现在害羞可就迟了,刚才是谁主动亲……” “别说了。” 苏清韵赶忙捂住他的嘴,她脸颊通红,少女可人,“还有人在呢……” 看到她这副娇俏的模样,宁鸿轩心里爱得不得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人揽入怀中,一同倒在了床上,“不用管他,你可以直接当他不存在。” 与他们隔了一道屏风的贾坤满头黑线,苦笑连连,将耳朵堵住。 苏清韵发现了,自从她主动亲了他之后,宁鸿轩似乎手脚越来越大胆,就好像憋了很久的人,终于不忍了一样。 “王爷……” 宁鸿轩与她凑得极近,听闻苏清韵这一声绵若无骨的声音,只觉头皮发麻,仿佛受了蛊惑一般,“嗯”了一 声,痴痴地看着她,从额头到下巴,手指描摹着她五官的形状。 苏清韵忽然觉得这可能不是一个好主意。 宁鸿轩的手指在她唇上停留,轻轻按压,那嘴唇被他亲得发红。 苏清韵看见他的眼神越发痴迷了,忍不住推了推他。 “害羞了?” 宁鸿轩贴着她的耳边,像个孩童一样恶劣,吹了口气,苏清韵轻哼一声,声音有些软,“王爷……” “韵儿。” 宁鸿轩温柔地唤她名字,“别叫我王爷。” 苏清韵的眼神有些迷离,不敢跟他对视,“那我叫什么。” “叫我,”宁鸿轩的声音清润极了,“轩哥哥。” 苏清韵说不出口,“我还是叫你王爷吧。” “韵儿,叫我轩哥哥吧。” 宁鸿轩搂着她的腰,堂堂一个王爷,竟然也会撒娇,“好不好?我叫你韵儿,你叫我轩哥哥。叫王爷实在是太有距离感了。” 在他这满是期冀的眼神中,苏清韵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 “那叫一声听听?” 宁鸿轩笑得灿烂。 “轩……哥哥。” 苏清韵说完之后,将自己埋在枕头里,感觉已经无颜见人了。 宁鸿轩低低一笑,将她给捞出来,认真而深情地吻她,将人吻得差点都喘不上气来,这才放手,“韵儿,这是给你的奖励。” “你……不用把流氓说得那么好听。” 苏清韵脸色红的像番茄,她佯装生气,转过身去,不想理会宁鸿轩。 宁鸿轩笑意盈盈地凑过去追问,“韵儿生气了吗?” “没有。” 声音有些闷。 “我从小时候就开始喜欢你了,到现在,终于等到你感情的回应了,一时有些激动,韵儿就原谅我吧。” 苏清韵没说话。 宁鸿轩似笑非笑:“韵儿想不想知道我们打算怎么骗过郑归?” 苏清韵迅速回了头,正撞上宁鸿轩那双含笑的眼眸,她顿了顿,轻哼一声,继续扭过头去,“你说吧。” 宁鸿轩揽着她,凑近她耳边,声音虽小,每一个字都传入了苏清韵的耳朵里。 “我事先准备了三封信,身上带了两封,都是伪造的,可以以假乱真,但是内容有些不同,不细细察看,是绝对不会被发现的。三日之后,我就会把其中一封交给郑归。” 苏清韵感觉耳边酥,麻,一时之间,竟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郑归其实不是这宁郑二国交战的策划者,他自然也不能辨认出字迹真假。所以我猜测,他拿过信之后,会假意放了我们,暗中派人追查,这个时候我再假意紧张,透露出有第二封信的意思。” 苏清韵愣愣的,“这两封信都是假的?” “进入了郑国的领土,天罗地网,我怎么敢将真信带过来?” 宁鸿轩笑了笑,“所以我只能让他们相信,我交上去的信是真的。” 苏清韵愣了愣,那种七上八下的感觉又来了,让她无法思考,顺着宁鸿轩的话问,“怎么让他们相信?” 宁鸿轩的声音很低很低,“为了确保信的真实,郑归有两个办法,一个是亲自将江寒叫过来,字迹这个东西本人最熟悉;一个是江寒寄过来一些以往的书信,并且告诉他信里是什么内容,给郑归用来比照。这两种方法都可以检查字迹的真假。而我觉得,江寒不会来郑国,现在过年,京城诸多事宜,还有父皇那边,罗蝉司走不开。” “那就是第二种可能了,”苏清韵明白了,可是还有些疑问。 “那万一被他们发现了两封信都是假的,这么办?” 宁鸿轩摇了摇头,“第一封信,我留下了一些小的痕迹,都是微乎其微的,但是他们必会仔细检查,第一遍检查基本上不会发现问题,所以会暂时将我们放了,但是两三遍下去,就会出问题,然后就是派人抓我们,以此得到第二封信。” 他停顿了片刻,继续说,“而这第二封信,我保证他翻个三天三夜,也绝对不会查出问题来。” 苏清韵惊讶,“ 如何笃定?” “没错,我除了在信的背后留下一个细小的墨点之外,这第二封信与真正的信毫无差别。” 宁鸿轩笑了笑,“我曾在绮玉山庄待过,无聊的时候便会仿写别人的字迹,足以以假乱真,掩人耳目。” “真的?” 苏清韵虽然这么说,但其实内心里早就信了,“那王爷还是挺厉害的嘛。” “韵儿,你叫我什么?” 宁鸿轩语气戏谑。 苏清韵语塞,脸又红了,“轩哥哥……” 宁鸿轩心满意足地笑了,“哎,韵儿。这件事你先假装不知道,态度就和今天对郑归的一样,防止他起疑心。” “好。” 苏清韵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那么真正的信在哪?” “想知道?” 宁鸿轩颇有兴味,见苏清韵点了点头,十分不怀好意地笑着,“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苏清韵的脸色僵硬,一言不发地就背过身去,“不说也罢,反正不是让林言松保管,就是让桓誉保管,我也是能猜到的。” 宁鸿轩抱着她,“可惜,韵儿这回猜错了,没有交给别人哦。” 苏清韵惊讶,刚回过身去,正好被宁鸿轩抢了个吻,他得意地笑,“别生气别生气,我告诉你在哪。” 宁鸿轩抓着她的手,在她手心上写了几个字:边城的山石下。 第308章 守岁 没错,宁鸿轩将真正的信埋在边城那边。 他早就有此想法了,在边城的路上,如灵一个人就有本事当着众人的面杀害了蒋佑,而且竟也能迅速地逃离明水寨,实在是绝顶高手。 单单是如灵就已经如此厉害了,更何况罗蝉司派出其他人? 即使宁鸿轩一路上小心翼翼护送着魏复和江远承,他们也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死了。 他早就知道人证有极大地可能是保不住了,却没想到这么快。 不过也幸好他事先有准备,兵分两路。 大军随后,让江寒和郑归认为只不过是宁鸿轩为了逃避追击,能够减轻一些负担而已。 那么聪明的人,江寒和郑归自然不会注意大军。 而实际上,兵分两路的时候,宁鸿轩将真正的信已经交给向石了,并嘱托他寻个隐蔽的地方给埋着。 原因很简单,聪明总被聪明误,而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况且,自从他们离开了边城之后,边城就会脱离危险。 宁鸿轩之所以敢来赴约,也不是天赐的勇气。 无论是书信还是暗中人马,宁鸿轩都已经准备好了。 苏清韵松了口气,“那便好,是我多虑了,王爷……轩哥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宁鸿轩轻声微笑,“韵儿,我做过唯一没有 把握的事情,就是当初在父皇面前求赐婚。” 苏清韵一顿,声音轻飘飘的,“那你还不是求了?” “我想试一试,看你会不会接受?” 宁鸿轩的心里眼里都是她,“就当是放手一搏,为自己争取机会。” 苏清韵回想起他们幼时的相识,又想起刚被赐婚那会,宁鸿轩的拘谨,现在想想,真是压抑已久的感情啊。 她忍俊不禁,轻声说道,“那恭喜你啊,成功了。” 宁鸿轩将人抱在怀里,感受她的呼吸,喟叹一声,“韵儿,有你真好。” 苏清韵身子僵硬,不敢动弹。 耳边阵阵热浪,宁鸿轩凝视着她的眼睛,“那郑归倒也做了件厚道事,肯让我们在一起。” “嗯,轩哥哥……” 苏清韵心神不定,因为她发现自己分明很喜欢宁鸿轩的拥抱,很喜欢他紧紧抱着自己,亲亲自己。 她的心很满,装满了爱意。 “嘶……” 洁白如玉的脖子上,出现了点点青涩的红痕。 苏清韵一个激灵,有些无奈地看着那个吮,吸自己脖子的男人,他眼底都是缱绻的情意,见被抓个正着,一点都不难为情,反而还迎着苏清韵的眼神,光明正大地去亲她的嘴唇。 苏清韵羞涩,却很喜欢,手下意识抬起来环绕着宁鸿轩的脖子。 宁 鸿轩自然是知道她喜欢的,否则也不会如此耍流氓,可是他偏偏要问,“韵儿,喜欢吗?” 宁鸿轩离苏清韵很近很近,贴着她的耳朵,声音发麻一样窜进了苏清韵的耳朵里去,若有若无的亲吻,他的手还在她的脖颈吻痕处和锁骨上流连,嘴角噙着笑,分明不怀好意。 “韵儿,说话呀。” 苏清韵想要松开宁鸿轩的脖子,却一个反身,整个人都被宁鸿轩压着,手没有地方放,只能搭在他的肩膀上。 宁鸿轩直直地看着她,含笑,等着她的回答。 苏清韵的脸红透了,咽了咽口水,扭过头去,不敢直视那宁鸿轩炽热的视线,“流氓……” 她这一转头,衣裳滑落,露出了如玉肩头。 宁鸿轩的眼神在那瞬间暗了下去,变得晦涩。 苏清韵慌慌张张地将衣裳拉好,被宁鸿轩的手按住,苏清韵的心跳飞快,她愣愣地看着宁鸿轩慢慢俯身,在她的肩头上印下一个吻。 一阵阵酥,麻从身上划过。 宁鸿轩忍不住叹了一声,将苏清韵的衣裳给拉好,埋在她的肩上,将人揽在怀里,“韵儿,我……” 苏清韵见宁鸿轩竟也会欲言又止,不由想笑。 宁鸿轩又泄愤一样在她的脖子里印下一个吻痕。 “等一切都结束的,韵儿,到时候 我再让你真正地变成我的,我想给我们一个美好的,难忘的夜晚,而不是现在。这个地方不好,也不是时候。” 苏清韵闻言一怔,羞涩的同时,心底的感动渐渐蔓延开来。 她与宁鸿轩十指交叉,露出了甜蜜的笑容,两个人耳鬓厮磨,“轩哥哥,今夜我们一起守岁吧,一起为家人祈福。” 宁鸿轩点了点她的鼻尖,“好。” 虽然身处险境,但是今年的除夕夜却是宁鸿轩过得最开心的一年,因为在他身边的是苏清韵,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幽兰殿地处偏僻,没有烟火。 纵使这样,也丝毫不妨碍宁鸿轩和苏清韵守岁。 后来,似乎是意识再这样撩拨下去要出事,宁鸿轩的手脚安分点了,不过也始终抱着苏清韵没有放,两个人四目相对,情意绵绵。 贾坤的耳朵用棉布塞着,他早就睡着了。 子夜已过。 烛火明亮,宛如繁星。 看不见远处城市中心的热闹与喧嚣,此处一片寂静。 郑归将窗子给关上,连最后一点点的风声都被阻绝在窗外。 “殿下,新年快乐。” 是陆原和芳月这对兄妹。 郑归轻轻一笑,“新年快乐,子夜已经过了,现在已是年初一,你们也都去睡吧。” “殿下……” 陆原拉住要说些什么 的芳月,“那我们就先告退了,殿下也早些休息。” 郑归颔首。 等陆原和芳月出去的时候,郑归坐在烛火下,看着桌子上被烛火映得带了金黄色的流苏玉佩,他拿起玉佩,玉佩声叮当响,悦耳清越。 郑归神情泰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看着玉佩,渐渐入神。 “哥,你拉我做什么?” 芳月疑惑,“殿下恐怕又要一夜不眠了。” 陆原无奈地摇摇头,“你看不出来今夜殿下心情不好吗?” “看得出来啊。” 芳月嘀咕,“而且总是盯着三殿下送的玉佩看。说起来也挺让人心疼的,如今京城宫廷中,歌舞升平,烟火通明,那些皇子啊,百姓啊,团聚的团聚,开心的开心,热闹极了。而我们殿下呢,守着这个阴冷的幽兰殿,看着玉佩,念及亲人,孤零零的,除了我们和皇上,殿下已经没有亲人了。” 陆原和她走到阁楼,叹了一声,“所以,别再殿下面前说些别的了,让他安静一会吧。” 芳月无可奈何,“好吧。” 在他们的心中,郑归是至高无上,坚不可摧的,而郑归也是柔软脆弱的。 他可以放苏清韵和宁鸿轩在一起,也可以让他们兄妹俩团聚,正是因为他的于心不忍。 看似刀枪不入的人,也是有缺点的。 第309章 二选一 三日后,郑归准时出现。 他端着茶盏,轻啜一口,姿态悠闲,漫不经心的扫视对面三个人,眼神中没有什么感情波动。 宁鸿轩、苏清韵和贾坤三人同仇敌忾,神情严肃而凝重。 “三日的功夫,没有所谓的闲杂人等来打扰三位的生活,”郑归轻声言笑。 “果然,气色都好了不少。秦王殿下,佳人在侧的感觉如何呀?” 宁鸿轩陪他演戏,笑了笑,“七殿下说笑了,夫妻团聚而已,自是开心的。不过我们夫妻俩能团聚,还得多谢七殿下呢。” 郑归挑眉,“哦”了一声,“不必客气。” 苏清韵看向郑归是面无表情的,甚至还带着些排斥,“七殿下,我们想要一个公平的交易。” “公平?” 郑归淡笑一声,似乎是觉得这个要求很奇怪,“这个交易难道不公平吗?你们用信件换三条命,哪来的好事啊?” “七殿下,在这个交易开始之前,它就不是公平的。” 苏清韵捏了捏拳头,“你抓了我,丁香和白露,还有这个。” 她竖起手臂,露出一截手腕上那一圈银色镯子,“你绑了我还有我的丫头,还给我下了这个什么风音散。七殿下觉得,在这样的条件下,交易还公平吗?” 贾坤重重地哼 了一声,“对,我们本来就是占了下风的,自从来了这个幽兰殿,就一直为你们所掌控。” 苏清韵冷笑一声,放下手臂,宁鸿轩紧紧牵着她的手,“似乎还没开始谈判就有分歧,七殿下打算如何解决呢?” 芳月无可奈何地揉了揉眼睛,脸上的表情在说:这样的事情还值得讨价还价? 陆原看向郑归,只见郑归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啧”了一声,“天洗碧不错,一会拿些茶叶给韩先生尝尝。” “是。” 芳月忍住不笑。 郑归悠哉悠哉,放下了杯子之后,才回答他们的问题,姿态略显高傲,“我想三位应该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吧?” 宁鸿轩耸了耸肩,“听起来是我们是没有资格。不过七殿下也不是那等无情无义之人吧?若真是如此,何必还留我们三日功夫,进了幽兰殿,直接迷晕,上身搜便是了,哦不对,上了船之后就可以直接迷晕的。” 郑归似笑非笑,“秦王殿下说得有理,别是空城计吧?我呢,不是罗蝉司,手段自然跟罗蝉司的不同。你是宁国的皇子,深受宠爱的皇子,自当值得我以上宾之礼相待。那种蛮横无理的做法,可不是我的风格。” “明明有机会省掉很多功夫,直接获取 物证,那七殿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呢?” 苏清韵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哦,殿下是怕我们作假吗?害怕从一开始就是计中计?” 郑归点了点桌子,“说实话,我不怕你们作假,相反,我还怕你们不作假。” 苏清韵看了眼宁鸿轩,宁鸿轩不禁笑了,“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七殿下都亲自邀约了,怎么能不使出浑身解数呢?” 双方各有言论,皆话中有话,意味深长。 “既然苏小姐觉得不公平,那我今时便看出苏小姐的面子上,服一些软。” 郑归沉吟片刻,“这样,丁香和白露这两丫头我可以放了。” 苏清韵松了口气,旋即眉头又拧着,“那我的风音散呢?” 芳月微微一笑,“苏小姐,做人不要得寸进尺,把两个将死的丫头还给你,还不够吗?再说了,风音散并没有实质性伤害。” 苏清韵冷眼相对,“这么一个镯子套在手上,难不成还没有实质伤害吗?” 芳月正想反驳,被郑归拦住。 “芳月言语偏激,但是有一点她说得对,不要得寸进尺,你们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郑归虽然浅笑着,温润儒雅,但是笑容却丝毫不达眼底,相反,让人感觉他虽然在笑,周身却皆是冰冷气 息,“二选一,要丁香和白露还是要风音散的解药?这是我唯一能做出的让步。” 宁鸿轩按了按苏清韵的手,摇了摇头,示意她冷静。 他们之前就已经偷偷模拟过了谈判情况,这个结果他们早就猜想过了。 以郑归的性子,不可能让自己吃亏。 “不过七殿下,韵儿的手腕上还戴着这枚银镯子,始终都受着风音散的桎梏,这可如何是好?” 宁鸿轩将话题抛向郑归。 郑归稳稳当当地接了,“如秦王殿下所想,你将物证交予我,确认无误之后,我将你们都放了,包括那两个丫头。至于苏小姐风音散的解药,这个地方无法解,也没有解药。” “你说什么?” 宁鸿轩一惊,握着苏清韵的手也用力了些,透露出他此时的激动,“那哪有解药?” “天工坊,绮玉山庄,甚至梅花酒庄也能给秦王殿下弄到解药。” 郑归若无其事,“怎么了?很奇怪吗?风音散不是我郑国的东西,是你们宁国的。” 苏清韵面容冷肃,“我不相信神通广大的七殿下会没有解药。” 郑归无奈地笑笑,“苏小姐是觉得我有一间广阔的密室,里面都装满了解药吗?” “殿下说得没错,风音散的解药确实就在宁国。” 芳月有些狡黠地一笑。 “既然如此,还何必二选一。” 苏清韵暗暗讽刺,“七殿下又何必装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 芳月理所当然,“本就是二选一。若是苏小姐选了后者,那么得到的答案就是如此。” 贾坤瞥了眼他们,故意阴阳怪气,“就是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命回宁国找解药了……” 郑归笑了声,“为什么没有命?只要能将真的物证交出来,我就能保你们平安走出郑国。” 宁鸿轩摩挲着平安符,若有所思,“平安走出郑国?那么到了宁国呢,还能平安吗?” 郑归叹了口气,“秦王殿下,何必咬文嚼字呢?” 宁鸿轩没有说话。 “这个交易,怎么样?” 郑归端着茶盏,“我已经做了让步,甚至还应允保证你们的安全,这样难道还不够吗?” 再纠缠下去,再说些不痛不痒的话,要求解药,只会惹怒郑归。 他们事先早就商量过了,戏要适可而止。 宁鸿轩看了眼苏清韵,又看了看贾坤,最终点下头,“公平起见,七殿下先将丁香和白露放出来,然后我们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好。” 郑归看了眼芳月。 芳月去放人,一炷香不到的时间,芳月就带着两人昏迷的丫头上来了。 第310章 言出必行 “丁香,白露!” 一见到丁香和白露,苏清韵立马冲上去,见她二人昏迷不醒,满是伤痕,甚是心酸难过,她瞪了眼芳月和郑归,“七殿下就是这样对待别人的?” 芳月闻言,气从心中来,将卸下来的锁链丢到一旁,“苏小姐这是在埋怨殿下咯?这两个丫头且不说是不是你的人,她们鬼鬼祟祟,暗中窥察七殿下,来历不明,我们有一百个理由拷问她们。” 陆原喊了声芳月,让她安分点。 芳月冷哼一声。 “真是不好意思了,误会,芳月脾气不太好,在宁国吧,不论是晶和宫还是齐王府,这脾气都忍着不发,让她憋着了。” 郑归言语温润,“诸位多多体谅。不过我倒是觉得,芳月并没什么错,这二人神神秘秘的,我们只能关着呢,若是苏小姐来得迟一些,恐怕也见不到这两个丫头了。” “你!” 苏清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或许,这就是郑归的驭人之道? 能让那么多的绝顶高手甘心追随,俯首称臣。 贾坤探了探丁香和白露二人的呼吸,松了口气,掐她们人中,下一秒,人就醒了。 “王爷,小姐……” 丁香和白露的头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苏清韵拍了拍两个丫头的后背,“好了好了,已经 出来了。” 郑归漠然无视她们的情深意重,甚至还觉得烦,“人已经给了你们,现在可以将物证拿来了吧?” “自然,我们言出必行。” 宁鸿轩将衣领中的信封拿出来,抬手,紧紧地捏着信封,“七殿下看好了,这就是那封足以让江家彻底灭门并且也会连累七殿下的书信。” 郑归似笑非笑,“嗯”了一声,“给我。” “不急,容我们收拾一下行李。” 宁鸿轩这是故意的。 郑归自然是知道,他还就怕宁鸿轩不甩花样,直截了当的倒是让人怀疑,“好,来人,替他们收拾好行李。” 语气不容置疑。 “是。” 芳月出去,很快就叫了一群丫头进来。 郑归抿了口茶,“信什么时候可以给我?别忘了,我提醒一下秦王殿下,等我确认书信无误之后,你才能离开这个地方,也才会有人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宁鸿轩笑了一声,“我知道,这份书信肯定没有问题。不如这样,幽兰殿前,再检查如何?七殿下,毕竟这个地方如此拥挤,怕是会影响你的效率啊。” 苏清韵和贾坤在一旁附和。 郑归放下杯盏,从容坦荡,丝毫不畏惧,“好啊,就如秦王殿下所提议。” 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一行人下楼。 最前面的是郑归和陆原,宁鸿轩、苏清韵、贾坤、丁香和白露五个人被夹在中间,后面是侍卫和丫头。 相当于,他们五个人是被押着下楼的。 幽兰殿前。 芳月已经将幽兰殿中专门鉴定字迹的高手带来了,此时正在殿中等候。 “好,七殿下如此魄力,本王佩服。” 宁鸿轩故弄玄虚地拍了拍手,另外四个也跟着拍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七殿下放心,我们不会食言的,给,请检查吧。” 陆原接过信封,将其拆开,只见一份又一份的书信。 他看向王爷,“这个要检查,恐怕要费些功夫。” “无妨,时间还早,慢慢检查,不着急。” 郑归扫了一眼书信,笑了笑,“开始吧。” “开始。” 陆原将书信分给那几个高手,“记住了,一点都不许马虎,否则小心你们的项上人头。” “是,陆公子。” 事先就有书信送到幽兰殿,主要是供他们研究。 他们早就已经将江寒,江远承和魏复的字迹理透了。 他们在聚精会神地检查,被围在中间的五个人则是百无聊赖。 苏清韵和丁香白露说些近来发生的事情,宁鸿轩和贾坤暗中观察这个幽兰殿的构造,惊叹其建筑同时又深深警惕,这个地方属实危机 四伏。 “王爷,今日的药。” 芳月见郑归有咳嗽之症,应韩桦的要求,赶忙去熬了药,也就是四时春茶,“就算好些了,也不能掉以轻心。” 郑归笑了一声,“不说,我都忘了。” 他端着药碗,将四时春茶一饮而尽,芳月将药碗拿下去。 静默片刻,宁鸿轩开口问,“继幽草之毒?” 郑归似乎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隐藏下去了,“秦王殿下也知道继幽草之毒?” 宁鸿轩淡笑,“知道,江湖中鲜为人知的剧毒,三五年不察,一旦发现则已是深入骨髓。看样子,这毒是幼时被下的吧?真是不知道,七殿下得罪什么人了?竟对一个孩子如何狠心?” 郑归心下了然,知道宁鸿轩已经掌握了他的一些事情,包括继幽草和继冰草之事。 看来这个秦王殿下本事也不小啊。 “宫廷之中,皇家子女,身不由己罢了。想必秦王殿下也深有感受吧?身为皇子,尊贵的身份,却要遭人追杀,四处躲避。” 郑归嘴角含笑,“不过很显然,机缘巧合,没有这段经历,秦王又怎么与江南结缘呢?” 宁鸿轩眉目如画,微笑相对,“感同身受的人想法都差不多。若是没有幼时那段经历,想必七殿下也不会变成今天这般强大 吧?” 郑归挑眉,“强大?何出此言呢?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天雪城的闲散王爷,秦王殿下这番话真是太折煞我了。” “不必妄自菲薄,你可是七殿下。” 一唱一和,你来我往,其实暗地里都是争逐与博弈,暗中较量。 宁鸿轩满脸疑惑,“不过我有一点很奇怪,七殿下为何要选择江寒?一个将死家族的灰烬?注定起不来多少的风波。” “是吗?” 郑归的笑容有些玩味,“秦王殿下觉得江寒是灰烬?那我便是那把火吧,总有一日,让他死灰复燃。秦王瞧瞧,才不过多久,这灰烬就已燃成熊熊大火,可知灰烬与火把的力量。” 宁鸿轩皮笑肉不笑,“也不知道这熊熊大火还能够撑得了多久?” 郑归展开折扇,一笑之间,尽显风流,“那便拭目以待了。” 苏清韵曾经觉得这郑归与宁鸿轩的气质如此相似,现在觉得,两个人毫无半点相似之处,这郑归分明是枭雄,乱世中最能搅动风云的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阴险狡诈,而且世故圆滑,知道如何笼络人心。 而宁鸿轩,除却高冷贵气,严肃的那一面,身上没有半点歪风邪气,不像郑归用儒雅包裹他的野心,在宁鸿轩身上,她看不到野心,也看不到阴谋。 第311章 信守诺言 不知过了多久,那么一沓信终于检查完了。 陆原走到郑归身边,摇摇头,“字迹一致,内容也与江寒说得相差无二,暂时没有发现问题。” 郑归挑眉,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行,信守诺言,你们可以走了,幽兰殿外,会有人带着你们离开这个地方,记住了,这场交易是个秘密,幽兰殿也是个秘密。” 宁鸿轩微微一笑,“七殿下言之有理,既然七殿下如此爽快,我们也答应七殿下不会将这些天的事情说出去,毕竟怎么说,幽兰殿是郑国的事情,该查也应该是郑国人查,我不会插手。” 郑归点点头,但笑不语。 芳月打开紧闭的幽兰殿大门,这个阴凉的地方总算透进来一些光,甚是刺眼。 门外有一位黑衣长剑的男子在候着,腰板挺直。 待看清楚这个人的面貌时,苏清韵一愣,“这不是……陈昼?” 丁香和白露也看清楚,“起云客栈的掌柜的?” 陈昼漠然地扫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 苏清韵看着郑归,不可置信,又夹杂着愤怒,“原来你们是一伙的,那个起云客栈是你的?” “客栈是陈大娘和陈昼的,怎么成我的了?” 郑归漫不经心地笑。 说到这儿,宁鸿轩也明白了。 “不对不对,你本来是要去 高都的吧?” 苏清韵眉头紧皱,忽然意识到什么,“你去高都做什么?” 郑归歪了歪脑袋,故作无辜,“时间太久远了,苏小姐刨根究底,什么意思?” 苏清韵摇头,“不可能,你肯定记得。” 郑归叹了一声,“行吧,在起云客栈惊鸿一瞥苏小姐,至今难忘,冲着这份回忆,我也会赏你面子。不过说起来也没什么意思,齐王已经扶不起来了,要这工部尚书的把柄还有什么用呢。” “工部尚书……” 苏清韵灵光一现,见宁鸿轩一脸茫然,她解释道,“工部尚书奉命去高都治理洪水,可惜那高都洪水久治不好……这把柄,莫不是工部尚书贪了用来治洪水的京城拨款和各地官员的钱吧?” 郑归挑眉,点了点头,“苏小姐果然聪慧无双。这个消息我免费送给你们,若是日后有机会,咱们说不定还能合作一把呢。” 宁鸿轩笑容微冷,“我们之间不会有合作。” “话不用说得太满啊。” 郑归不以为然,“对了,芳月,茶叶拿来了吗?” 芳月递上两盒茶叶。 “天洗碧和舒雪两种茶叶,送给苏小姐,纪念初遇。” 宁鸿轩将苏清韵拉到身后,警惕地看着郑归,“七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郑归不由笑了笑,“没什么意 思,秦王殿下不必吃醋。” 宁鸿轩冷哼一声。 苏清韵碰了碰他的手臂,让他安心,转头对郑归则是一脸冷漠,“不用了七殿下,身在江湖,没有这品茶的闲情雅致。” 郑归扬眉,“一次又一次地拒绝,真是伤人啊。既然如此,那就罢了,我也不强求。芳月,这两盒茶叶送去给幽兰殿里想喝的人。” “是。” 芳月重新接过茶叶,暗道一声,“不识规矩。” 苏清韵全当没听见,反正她都要走了,也懒得跟芳月这个丫头斤斤计较。 陈昼在外面站了好一会,才等到五个人出来。 看着他们的身影远去,陆原轻声问,“王爷,要不要我也跟着,以防万一他们中途动手?” “不用,没有陈昼的话,他们是不可能走出这儿的,而一旦离开了这儿,他们也敌不过我们的人手。” 郑归眯了眯眼睛,轻摇折扇,若有所思。 陆原刚想让郑归进去的时候,忽然听闻脚步声过来。 “回殿下,有要事禀告。” 来人一袭黑衣,身份不凡。 “说。” 郑归闭着眼睛,享受着这阳光的照耀。 许久没有接触阳光,让他已经快忘了温暖的滋味了。 “线报说,三皇子忽然造访天雪城,说想要见见您,约莫今夜就能抵达天雪城了。” 沉默 片刻。 郑归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他,不甚清晰,“他?人马多少?” “回殿下,不到五十,而且似乎是偷偷来的,线报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所以属下猜测贤妃娘娘应该不知道此事。” 郑归眼神幽深,犹如潭水,“他来干什么?” “线人听到了一些话……” 郑归看向他,“迟疑什么,说。” “是,三皇子在埋怨殿下您过年都不回宫中,也不参加宴会和祭典,还说要来看看这天雪城到底是什么样的,让您都忘了亲人。” 又是沉默许久。 郑归一声轻笑,有些嘲讽,更多的则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含义,“他要来便来吧,随意。” “那殿下回王府吗?” 郑归摇摇头,“不回。陆原,召集人,将那些信再检查一遍,一字一字的,一撇一捺,一勾一横都给我看仔细了。” “是。” 陆原领了任务,进幽兰殿。 那线人仍旧有所犹豫,“那如果三皇子到了王府门口,见不到您的人,那怎么办?若是怀疑了……” “说我身子不舒服,在别处养着,不想有人打扰。” 郑归若无其事,“若是他实在闹腾,就将人带进王府。” “是,殿下。” 跟着陈昼,走出一片纵横交错的竹林,随后便是数个洞穴,陈昼毫无停顿地 ,就带着他们走进了其中一个洞穴。 这条路正是之前陈昼带着宁鸿轩和贾坤走过来的,是一条直路。 阴冷又漆黑的地方,众人的呼吸声在这个地方都显得格外可怖。 而为首的那个人,陈昼,依旧是腰板挺直,面无表情,丝毫一点都不这环境所扰。 贾坤笑了一声,意有所指,“用背对着敌人,陈公子,你就不怕我们对你意图不轨?毕竟这条路我们也是走过的,知道该怎么走。” 陈昼声音冷然,“为何要怕?你们若是动手,这儿所有的暗器都会对准你们。” 贾坤笑容一滞,“暗器?” 他似乎很崩溃,“我说你们也真是的,这些地方为什么总是要装暗器?大家彼此信任一点不好吗?” “不。” 陈昼就回了个不字。 苏清韵掀了掀眼皮,“这个世上原来也有比桓誉还要惜字如金的人。” 陈昼沉默。 宁鸿轩牵着她的手,温暖而有力。 苏清韵的心一下子平静而满是幸福了。 走过这一条长长的乌漆嘛黑的路,总算是有点不一样的了。 只见眼前是一道石门,陈昼按着石门的七处位子。 不得不说,那位子确实奇怪,而且似乎变化不一,宁鸿轩仍旧没有看清楚。 思索之时,石门已打开,眼前的是一条狭窄的小巷子。 第312章 暗藏玄机 这巷子里暗藏玄机,颇为精彩。 巷子上坐着两个人,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从密室里出来的这些人,吊儿郎当地吹了声口哨,“这么多人都被放出来啦,殿下真是宽厚仁慈。” 而巷子里,蹲着一些人。 乞丐衣衫褴褛地躺在墙上,面前还摆着个磕了一角的破碗,碗里有几枚铜钱,乞丐吹着笛子,凄凄婉婉。 结果被巷子上坐着的人给骂了一顿,“别吹了,难听死了。大过年的,吹这么丧的哀乐,真是晦气!” 一个甜美可爱的小女孩抱着篮子,篮子里面是梅花,红梅,白梅,腊梅等等,香气清甜,带着些雪和冬日的寒气。 她用一支梅花,换了乞丐的笛子,还额外在他的碗里扔了几个铜板。 另外,还有两个灰衣大汉揣着剑,在巷子里走来走去,像个恶霸,那眼神就好像要把他们活吃了一样。 宁鸿轩和苏清韵他们几个人出来,就是看到的这一幕。 心道,难怪郑归会放心只让陈昼一个人带他们离开,原来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几位可以离开了。” 陈昼抬手,“请吧,离开这条巷子,希望几位能够忘记来到郑国发生的一切,谁都不要说,问也不要说。” “陈公子放心吧,这些七殿下早已教导过了。” 宁鸿轩似笑非笑地看着这条狭小而 长的巷子,“不过这算是七殿下的送别会吗?” 丁香和白露受了重伤,不能动武,苏清韵不会武功,需要保护,剩下的就只有宁鸿轩和贾坤。 而且秘卫队的人都潜伏在暗处,尚未与他们会合,也不知道他们在这。 宁鸿轩打量着这些人,笃定个个皆是高手,况且他们这儿有软肋,若是真要打起来,肯定是敌不过的。 “秦王殿下,请吧,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陈昼又说了一遍。 宁鸿轩紧紧握着苏清韵的手,贾坤则护好丁香和白露。 他们移步走路,那些人紧紧地盯着他们,好像生怕他们有什么诡计似的。 对方如此警惕,倒让宁鸿轩的心境变得轻松。 他笑了一声,停住脚步,“小妹妹,这个花多少钱啊?” 小女孩闻言一笑,将篮子往前送了送,让他们看得清楚,“想买吗?十文钱一支,我这有腊梅花,公子看,我才采的,还带着雪呢,漂亮吧?” 这个小女孩的笑容满是天真的烂漫。 “带雪?” 苏清韵看了看,果真如此,“这儿是下过雪了吗?” “是啊。” 小女孩扬眉一笑,明艳又可爱。 “呵,你们听她瞎说,那哪是什么雪啊,天雪城都三年多未下过雪了。” 巷子上坐着的其中一个人嗤笑。 小女孩瞅了那边一眼, “莫大哥,能不能在我做生意的时候闭嘴呢?” “不能。” 那个男子毫不犹豫。 苏清韵看着这腊梅花,颜色金黄,香气甜腻,而那蕊心上的一点雪,更是犹如点睛之笔,“不是雪,那是什么?” 小女孩巧笑倩兮,“小姐猜猜看呢?” 她将花枝递与苏清韵,苏清韵正要接的时候,手被宁鸿轩拉回。“不用了。” 宁鸿轩将苏清韵护在身后。 小女孩的笑容淡了一些,含了些刺意,她手捻花枝,轻轻一动,只见那原本美丽的花枝竟然化成了一滴血,滴落在巷子地面上。 “哦,生气了。” 巷子上的那两个人语气轻快,似乎在看热闹一般,“我跟你们说,她生气可不是什么好的迹象,比她的师姐还要厉害。对了,你们知道她师姐是谁吗?” 苏清韵冷冷地看着他,“谁啊?” “算了,说了你们也不知道。” 那个人嘴里叼着草,这会又不说了,就好像在逗弄他们。 贾坤,丁香和白露都有些来气。 宁鸿轩笑了笑,“该知道也是会知道的,我不强求。诸位,告辞了,希望接下来都不会再遇见几位,否则那可真是不好的预兆。” 宁鸿轩拉着苏清韵,贾坤带着丁香白露,从容不迫地离开这儿,目不斜视。 待人消失在尽头的时候,小女 孩摔掉篮子,脸色阴沉,瞪着那个躺在巷子上的人,“谁要你多嘴了,等师姐回来,我非教训你不可。” “好啊,静候五姑娘大驾光临,在下等着。” 小女孩攥着拳头。 “好了,别闹了,都走开吧,挡着我挣钱了。” 乞丐拿着破棍子,在他的地盘敲了敲。 小女孩不屑地“切”了一声,飞檐走壁。 陈昼斜倚墙壁,看完了这场戏之后,“安分吧,看着这儿,若是什么消息,迅速通知。” “是。” 宁鸿轩他们虽然走出了巷子,但也深知这个天雪城到处都是郑归的人,因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王爷,我们现在要去哪?” 贾坤问。 宁鸿轩装作随意地看了看四周,“去找个地方吃些东西吧,你们也都饿了吧?吃完东西再考虑下一步怎么回去?” 他这话是故意说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旁边的铺子老板听见。 “前面那有个客栈。” 苏清韵指了指方向。 “好,走吧。” “哎,等一会。” 正要走的时候,宁鸿轩忽然喊停,牵着苏清韵的手,来到了旁边的甜品铺子,“老板,蜜饯有吗?” “有,这儿呢,几位请看。” 今儿也不过是大年初三,街上的人说多也多,说少也少,总之不太如往常热闹。 “老板,天雪城有 庙会吗?” 接了蜜饯之后,宁鸿轩看了看四周,又问,“我们是外地来的,对这儿也不怎么熟悉。” “有,当然有庙会,正月里几乎天天晚上都有,主要是莲花桥那片热闹,几位可是想逛逛庙会?” 苏清韵微笑点头,“没错,多谢老板告知了。” 他们一行人走后,铺子老板的笑容收了起来,看着他们走进了远安客栈。 考虑到丁香和白露的情况,开了两个房间,宁鸿轩和贾坤一间,而三个女子一间,方便苏清韵照顾着。 “王爷,我们要逛庙会吗?” 贾坤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给问了出来。 宁鸿轩笑了笑,“来都来了,而且又恰逢新年,怎么也得见见郑国的庙会是什么样子的吧?跟我们宁国比如何?” 贾坤知道宁鸿轩这是另有打算,见宁鸿轩心有成竹,便也放心了。 “王爷。” 苏清韵敲了敲门。 贾坤咳了一声,识相地去开门,让苏清韵进来,“嘿嘿,你们俩先待一会,我去楼下找点吃的。” 贾坤还特意将门给关上了。 宁鸿轩将苏清韵拉近,揽入怀中,坏笑,“韵儿,你该叫我什么?” 苏清韵心一跳,“轩哥哥……” “乖。” 宁鸿轩闭着眼睛,亲吻上她的嘴唇,直到苏清韵整个人都发软,锤着他的胸口,他才饶过她。 第313章 吃醋 苏清韵和宁鸿轩下楼的时候,小心打量这客栈里里外外的一切。 远安客栈是个规模中等的客栈,不大也不小,不过里面聚满了人,欢声笑语。 这客栈里外都挂着红灯笼,贴对联,时不时地传来喧嚣声,单单从样子上看,年味十足,热热闹闹。 不过这热闹的背后显然不简单,比如那坐在窗边眼神却始终望向他们的带剑男子,比如那狐朋狗友喝酒的食客等等。 这样的人,客栈里有很多。 宁鸿轩淡笑一声,他早就知道。 从被放出幽兰殿的时候,就会一直有人盯着他。 “掌柜的,有糯米藕粉吗?” 苏清韵和宁鸿轩不动声色,走到楼下,问了那正在算账的掌柜的一句。 顾采娉头也不回,言语淡漠,有些傲慢,“有,不过得等一会,这是我们客栈的招牌菜,点的人十分多。送到几号房?” “天子甲间。” 这时,顾采娉快速拨动算旁的手一顿,抬起头来看了看这同行的二人,将算盘和账本丢到一旁去,笑得明灿,尤其是对着宁鸿轩,“好,二位可还想吃些什么?本客栈……” “不用了。” 苏清韵摇摇头,“就糯米藕粉,一共五碗,送三碗到天子甲间,再送两碗到天子乙间,麻烦了。” “好嘞。” 顾采娉冲后厨喊 了一声,随后又恢复热情的模样。 当然她的热情对的都是宁鸿轩,苏清韵也不是看不见的。 她咳了一声,有些埋怨地看了眼宁鸿轩,宁鸿轩不由笑了笑,握着她的手,求原谅。 苏清韵再上下打量这个一直不怀好意盯着宁鸿轩的人,越看越来气。 只见这个女人一袭暗红衣,细腰肤白,姿态万千,容颜华美,一双剪水双瞳,有一种十分大气又多情的气质。 苏清韵自认容颜不差,可是在这个顾采娉面前,头一次觉得挫败。 因为顾采娉多的是风韵,女人味,而苏清韵却很消瘦。 “掌柜的,莲花桥那边的庙会什么时候开始?” 宁鸿轩忍不住偷笑,将苏清韵的手紧紧握着。 顾采娉见这个风华无双的男人跟她说话了,顿时眼睛一亮,“申时开始,大概还有一个多时辰。你们想去看庙会?” “转转而已。” 察觉到身边的人更加不开心了,宁鸿轩赶忙止住,“稍后将糯米藕粉端上去,多谢。” “好的好的!” 等人走上去之后,顾采娉从陡然惊醒,自己还没有问他名字呢! “秦王殿下名不虚传,果然很受姑娘家欢迎。” 回了屋之后,苏清韵便醋溜溜了,一想起那顾采娉完全不看自己,眼里都是宁鸿轩,还喜笑颜开的, 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只想将顾采娉的眼睛蒙上。 “韵儿,吃醋了?” 宁鸿轩却感觉欢喜,从后面抱着苏清韵,“现在不仅不叫轩哥哥,也不叫王爷,客气到叫秦王殿下了。” 苏清韵的脸迅速飞上红云,扳着他的手,“我才没有吃醋,你看错了!” 宁鸿轩在她耳边一声轻笑,过分地吹了吹她的耳朵,“你若是没有吃醋,那为什么这么大的醋味。” 苏清韵挣扎不得,整个人都落在了宁鸿轩的怀里,那个人还不安分地钻进她的脖颈处,又是嗅又是亲又是啃的,跟大型犬一般。 “韵儿,我的心里只有你,也只会有你。” 苏清韵此时完全将顾采娉抛掷脑后,这句话回荡在耳边,飘在心间,让她忍不住弯起嘴角,谁知下一秒,嘴唇就被宁鸿轩占取了,唇舌之间,满是甜蜜。 又被亲得喘不过气来,苏清韵瘫倒在宁鸿轩的怀里,抓着他的手臂,低低喘着气。 宁鸿轩细细描摹着她的容颜,温柔深情,满目痴痴,“我的韵儿是如此美好,真想关起来,不给别人看。” 苏清韵感觉自己的心都快化了,愣愣地看着他。 原本的男人是高雅尊贵,一尘不染的,总是一副清冷的气质,虽然温和却有一种疏离的感觉。 而此时这个柔柔亲 吻她脸颊的男人,温柔到了极致,他的温柔背后,藏着炽热的深情。 苏清韵很感动,因为是她,让这个人变得如此真实。 “嘶……” “韵儿,你不专心哦。” 唇角被这个男人轻轻咬了一下,苏清韵恼火的同时,却又觉得喜悦。 “王爷,王爷……” 门外有人小心翼翼地敲门。 苏清韵如梦初醒,连忙推开了宁鸿轩,宁鸿轩不禁失笑,“韵儿,怎么这会这个害羞了,昨儿不还是当着贾坤的面……” 苏清韵又推了一把宁鸿轩,美目圆瞪。 “好好好,我不说了。” 宁鸿轩竟然也会露出如此玩世不恭的表情来,他去开门,只见贾坤贼眉鼠眼地往屋子里瞟了一眼,笑得蛮具深意,被宁鸿轩拍了一下脑门,挡住他偷看的方向,“你有事吗?” “有有有,王爷,我就想跟您商量商量,您看,您跟苏小姐感情这么好,难舍难分的,要不咱换个房间,您和苏小姐一间……” “不行!” 苏清韵闻言脸色绯红,立马否决,“不行!” 她匆忙从这个房间逃离,去了隔壁。 贾坤摸不着头脑,“怎么了?前些日子在幽兰殿,苏小姐不都是和王爷您睡同一张床吗?” 宁鸿轩给他一个眼刀,“会不会说话呢?我们是同枕而眠,什么都 没有做。” “哦……” 在宁鸿轩的凝视下,贾坤及时止笑,说得尽量委婉一些,“王爷,您也太憋得住了吧?佳人在侧,坐怀不乱呀,王爷属下佩服您。” “去。” 宁鸿轩骂了他一句,将腰间的那个平安符拿出来,眼角染了几分笑意,“我不想让韵儿受委屈。” 贾坤感觉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怎么就这么肉麻呢? 但是他不敢说,他也怕被打。 而苏清韵几乎是落荒而逃,回到了隔壁房间,反手关门,倚靠着门,尝试着平息紧张的心跳,不过她越是想,则越是焦躁。 丁香和白露看苏清韵脸色有落霞,嘴唇有些红肿,而脖子间还有几枚小红点,顿时心下了悟,偷偷笑着。 “哎,我糯米藕粉呢?” 掌柜的只是稍微离开一下,就看见放在桌子上的五碗糯米藕粉只剩一碗了,顿时火冒三丈,“哪个兔崽子干的好事,还不快给老娘站出来!” “别喊了。” 一个黑衣男子将两个空碗放在盘子上,打了个嗝,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顾姐姐,这糯米藕粉今天怎么这么好吃啊?” 顾采娉隐忍不发。 此时,一个小女孩将另一个空碗放在盘子上,舔了舔嘴角的糯米,眉眼弯弯,“真好吃,姐姐,还有吗?我还想吃。” 第314章 找到破绽 “不是,你们怎么又来了?谁让你们来的?知不知道我这东西是要端上去给客人的啊?你们吃了,客人吃什么!” 又一个黑衣男子,将空的碗放在盘子上的时候,顾采娉爆发,指着他们几个鼻子就骂。 “姐姐,为什么这么生气啊?” 小女孩彩莹眨巴着澄澈干净的一双大眼睛,十分无辜,十分惹人心怜。 顾采娉一时间还真的吃了个哑巴,“不是,这大年初三的,你们几个不回家,还在这片浪,荡呢?” “瞧您说得,天雪城就是我们的家呀。” 吃了两碗糯米藕粉的男子莫明,冲着顾采娉挤眉弄眼,“这大过年的,顾姐姐也不回家?” 顾采娉皮笑肉不笑,“对不起,客栈就是我的家。行了,别给我扯开话题,谁让你们吃的,谁准许你们吃的,这是给客人的!” 莫暗喝酒,“什么客人?” 彩莹甜甜一笑,“是不是有一对男女,看着情意绵绵的?” “你们管什么客人呢?总之,我跟你们说,大过年的,我就不跟你们追究了,以后别再来我客栈捣乱。” 顾采娉气不打一处来,喊了厨子再做五碗糯米藕粉,越看这几个人越不爽,“虽然我不追究了,但是钱还得赔的。还有你们,能不能别放个乞丐进我的客栈啊,门口还两个大 汉在徘徊,我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彩莹眨巴着眼睛,装无辜。 “掌柜的,我们的糯米藕粉怎么还没上来啊?” 贾坤站在走廊间,朝楼下看了看,问了那顾采娉,假装没有看到顾采娉旁边桌上的那些人。 “马上,马上就好啊!” 顾采娉扯着嗓子,待贾坤进屋之后,顾采娉连忙让另一个厨子做些不费时间的东西,然后送上去先给客人。 莫暗去酒屋那抱了两坛子酒,和哥哥喝。 彩莹吃着糕点,像小仓鼠一样,眼睛很亮,津津有味。 乞丐在对面敲碗,两个大汉堪当门神,就是太凶神恶煞了点。 “王爷,是刚才那个巷子里遇到的人。” 贾坤将看见的告诉宁鸿轩,宁鸿轩手指一顿,“他们也来了?我以为这一路,会有不同的人来盯梢呢,没想到一直都是他们。” “他们个个内力深厚,神秘莫测。” 贾坤有些忧心,“尤其是那个小女孩,别看她外表柔弱,但是同样不容小觑。” 宁鸿轩点点头,神情严肃,“她,恐怕是这些人当中最不好对付的。总之我们的计划已经定了,想必应该就是这些人出手了。到时候,也能见识见识。去,告诉韵儿和丁香白露,让她们小心。” “是。” 贾坤忽然顿住,完全是出于好奇,“ 王爷,您怎么不亲自去啊?” 宁鸿轩瞥了他一眼,“韵儿会害羞。” “……好。” 贾坤赶忙退离这,去了隔壁,将这件事告知与她们,说完离开的时候,他还偷偷看了眼苏清韵,果真,红云还未消。 “小姐,您和王爷……” 苏清韵迅速站起来,一本正经,可是脸颊和耳朵的红出卖了她的内心,“你们两个伤势如何呢?” 白露忍不住笑出来声,强行压抑住,摇摇头,“没事了,小姐,一会再休息休息,就能活蹦乱跳了。” 丁香也连连点头,“是啊,小姐,放心吧。” “那就好。” 苏清韵避开她们的视线,去到窗边坐坐。 丁香和白露对视一眼,皆是为王爷,也为小姐开心。 填饱肚子之后,差不多就到申时了。 客栈二楼走廊间,苏清韵一个转身就撞进了宁鸿轩的眼神中,眼前这个人风神俊朗,凑得如此近,她蓦地呼吸一窒,迅速后退几步,假装拍了拍衣袖,整理妆容。 宁鸿轩笑了一声,十分自然地牵着苏清韵的手,“走吧,韵儿,去看庙会了。” 苏清韵感受到那熟悉的温暖,一瞬间什么小脾气都没有了,乖巧低低地“嗯”了一声。 “莲花桥在前面,不近也不远。” 宁鸿轩只有整个郑国的大地图,没有天雪 城的小地图,所以他只得从别人那得知莲花桥的具体位置。 出了远安客栈,往前面走。 “说起来,我看过京城的,江南的庙会,那庙会是真热闹,美得犹如仙境一般,不知这天雪城的庙会是怎么个光景?” 宁鸿轩这番话让苏清韵回忆起了从前,“以前母亲经常带我去逛庙会,吃吃玩玩,祈福平安。” 说着,她的眼中带了一层眷念。 宁鸿轩按了按她的手心,知她这是念及母亲,思乡思亲人了。 贾坤东看西看,“天雪城的庙会,怎么跟我们京城的相比呢?罢了罢了,也就是图个热闹。” 宁鸿轩但笑不语。 丁香和白露在路边摊子上买了两个灯笼提着,走到苏清韵旁边,“巷子里,客栈里的那些人果然跟在我们身后。” 苏清韵点点头,“知道了。” 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到了莲花桥,眼前的景象却让她们一怔,原本以为天雪城这个小破地方不会有什么精彩的庙会,可是他们亲眼所见,这热闹兴旺程度竟不输江南。 悠远悦耳的妙曼歌声回荡着莲花桥以及这十里长街,远远看过去,万人空巷,孩童的欢呼声尤其明显。 烟火升腾,美不胜收,湖中飘荡着花灯,街道两旁摊位林立,各种各样的都有。 除了小吃之外,还有卖 面具和傀儡,弄杂耍的,变戏法的。 走过这十里长街,就是寺庙了,香火绵绵,传递祈福。 “看来是我们低估了这天雪城。” 走在这热闹中间,苏清韵不由笑了一声,“我仿佛回到了京城。” “真的好繁盛啊……” 贾坤感慨。 戴着面具的小孩子穿梭在人群之中,嘻哈打闹。 宁鸿轩紧紧握着苏清韵的手,别让她走丢了,贾坤则护好丁香和白露。 苏清韵忽然顿住脚步,看向旁边一个摊位。 宁鸿轩看过去,只见那是个做糖人的。 “想吃?” 苏清韵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时候,母亲带我来逛庙会,经常会买糖人给我吃。” 她的模样着实可爱,宁鸿轩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走,带你去吃。” 那边热闹非常,而幽兰殿中却始终照不进温暖。 郑归将今夜的四时春茶喝完。 “殿下,有发现!” 陆原迅速将两封信的对比拿到郑归面前,“找到破绽了,殿下您看,这个‘及’字,跟江寒的笔迹不符。十分细小,若不是反复比对,绝对发现不了。” 郑归面无表情,放下茶盏,“动手。” “是!” 陆原迅速让人将消息放出去,给陈昼。 在茶馆里喝茶的陈昼得了消息,二话不说,从腰间抽出一个烟火弹。 第315章 意外 “烟火真美啊。” 苏清韵手中拿着糖人,与宁鸿轩坐在柳树旁的石头上,看着夜空中绮丽又璀璨的烟火,“想起来,以前母亲也经常带我去看烟火,放花灯,以前我最喜欢这些东西了。” 宁鸿轩看着苏清韵,少女的侧脸染上了烟火和花灯的绚丽,眼睛中星星点点,美好清亮。 他看着看着,不由动心,“今年我陪你,糖人吃了,烟火看了,接下来我们去放花灯吧。” 苏清韵看着宁鸿轩,莞尔而笑,“好啊。” 宁鸿轩手中动作一用力,苏清韵就被他拉起来了,并撞入了他的怀中,宁鸿轩趁机吃了点豆腐,在苏清韵恼羞成怒之前,将她带去花灯摊。 贾坤三人都看在眼里,笑得开心。 一行人走到花灯摊子前,苏清韵在挑选花灯,她正在梅花和莲花灯之间纠结。 宁鸿轩满脸宠溺地看着她。 “王爷,对方似乎有行动了。” 贾坤暗中观察,发现那些隐藏在行人中的那群人似乎不太对劲。 宁鸿轩闻言,眉头一皱,假装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四周,脸色一沉,“速度真快。” “王爷,我们要不要先离开?” 丁香和白露心下不安。 宁鸿轩摇摇头,笑了,“没事,这儿人多,郑归不会伤害无辜百姓的。 ” 苏清韵终于挑好了,在二选一的困难中,选择了两个都要。 宁鸿轩不由笑了笑,付了钱,带着苏清韵去河边放花灯,贾坤和丁香白露随后,保持着警惕。 如宁鸿轩所料,那些人确实顾忌这儿人多,迟迟没有动手,只在一旁盯着,寻找时机再下手。 苏清韵和宁鸿轩一人一盏花灯,看着美丽的花灯在河面上漂浮,转着,越来越远。 苏清韵此时也注意到了情况的不对劲,看了眼宁鸿轩,宁鸿轩朝她轻微地点点头,她立马领悟,决定将计就计。 苏清韵拉着宁鸿轩的手,兴奋极了,“轩哥哥,前面有个木偶戏,我们去看看吧。” “好。” 到木偶戏那边要过了弯,而那人不多。 彩莹盯准这个时机,丢掉树枝,“动手。” “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我追着我们家大黄,没注意到几位……” 彩莹正准备带着人动手的时候,忽然出现了一个青衣少年,看衣着朴素,就像是街头卖艺的,虽然看着小,但是丝毫不认生,还嬉皮笑脸的。 “走开。” 彩莹将人给一把推开,眼前已经没有了宁鸿轩他们的影子,而这个忽然冒出来的青年还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 “啊,我的大黄呢,你慢点跑,等着点你 爹……” 这人话还没说完,莫明一脚将此人踹开,心情不悦,“真碍事,快追!” 彩莹跟着他们跑了几步,忽然觉得不对劲,往腰间一摸,“我的笛子呢!糟了,是刚才那个人!” “风音散的笛子?” 莫暗眉头一皱。 彩莹神情极其地严肃,“你们几个先去追他们,我去找那个小偷,混账玩意,东西都偷到姑奶奶身上了,非打得他跪地求饶不可。” 于是,彩莹去追小偷,而剩下的四个人去追了宁鸿轩他们。 宁鸿轩本就有意拖延时间,让他们给抓到,好实施他们下一步的计划。 但是戏绝不能假,否则就惹人怀疑。 在一方面,这些人做的是天衣无缝。 小乞丐燕三说,“错过了刚才的时机,现在木偶戏旁边这么多的人,更不好行动了。” 人就在眼前,就无法动手,莫明心里很不舒服,“要我说,管什么别人,直接上去,一网打尽,省得麻烦。” 莫暗迅速否决,“不行,你忘了殿下交代的了吗?现在是过年,又是庙会,绝对不能扰乱城里的秩序。” “可是……” 莫明摇摇头,“算了算了,也就咱们殿下心怀悲悯之心了,也难怪这天雪城的百姓都对殿下赞不绝口。” “对,所以千万不 能坏了殿下的名声。” 燕三一脸严肃,忽然瞥见什么,脸色一变,“他怎么也来了?” “谁?” 几个人顺着视线看过去,皆是一惊,只见那个人生得风流潇洒,衣着华丽,一看便是大富大贵,出身不凡。 不过此时,这个人脸上却没什么好脸色,眉头紧皱,还一股火气。 “三皇子怎么来逛庙会了?” 几个人心中警铃大作,心道这行动更要小心了,否则让三皇子抓到把柄,让他有机会威胁七殿下,那么他们几个人可就应该以死谢罪了。 “无聊!” 三皇子郑闲不满地看着这附近。 他的贴身小厮汪福手里拿的都是些小吃和小玩意,“殿下,这不是买了这么多东西,怎么就不开心了?” “七弟不见我,我自个逛庙会,不无聊吗!” 郑闲踢着石子,越想越气愤。 莫明那几个人就躲在伞的旁边,等郑闲的声音越来越远,他们才松了口气。 然而当他们再看的时候,脸色已僵了,因为郑闲也去看木偶戏了,好巧不巧的,还就在苏清韵他们旁边。 莫明抱怨,“真是的,这三皇子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逛庙会?这下子更难办了。” “再等等吧,反正他们也逃不脱我们的手掌心,只要 在天雪城,就保证让他们无处遁形。” 莫暗眯了眯眼睛。 “韵儿,好玩吗?” 一场木偶戏结束,堪称酣畅淋漓,十分精彩。 苏清韵已经很久没有看这些东西了,兴趣依旧不减。 台上在准备下一场木偶戏,临时唱了小曲。 “好玩。” 苏清韵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已经忘却了他们此时的处境。 宁鸿轩微微一笑,心道这样很好。 郑闲听见旁边的这番对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手里转着两个从摊子上买来的玻璃珠,“无聊,再有一炷香,等还没有能够吸引我的,我就要回去了。” “好好好,殿下,回奉安的马车早已经为您备好了,小的回去就去把这事告诉贤妃娘娘……” 郑闲跳起来就拍了一下汪福的脑袋,“你耳朵呢?我说的是回王府,七殿下王府!不是回奉安,我才不回奉安呢,你也不准跟我母妃说,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厮怕了,“是,殿下,小的错了。” 郑闲理了理衣袖,“这还差不多。” 他继续吊儿郎当地往前面走,一边哼唧着无聊。 为了不让他们抓得那么容易,宁鸿轩他们几个偏往人多地方钻,让他们抓不准时机。 不知不觉,夜更深,而人也越来越少了。 第316章 给你一个教训 苏清韵和宁鸿轩对视一眼,现在已经不用抓时机了,对方想要动手轻而易举。 因为此时已没了人群、烟火、摊位等,只剩下空荡荡的街道。 他们已经随时做好了被人追的准备。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贾坤主动提议,伸了个懒腰,“这晚上,真是精彩,来这天雪城一趟也算值了。” 他的声音不大也不小,足以让背后的人听见。 暗处,燕三左右也不见彩莹的人影,“不是,那死丫头怎么还没回来,也不吹笛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莫明也皱眉,“能打过她的人可不多,算了,等过了那个桥,我们就动手。” “行。” 等真的过了那个桥,宁鸿轩假装已经察觉到了有人在跟踪,脚步一顿,微微侧目,往后看了一眼,只见身后一无所有,只有一阵风过去。 他疑惑地收回视线,看了眼贾坤。 毫不犹豫,直接跑。 见此情况,那些人也不藏了,“追!” 宁鸿轩牵着苏清韵的手,贾坤和丁香白露三人随后,防止对方出手伤人。 先前万人空巷,此时人烟稀少,路也渐渐明朗了起来,哪边人少就往哪边跑。 对方果然是高手,不一会就拉近了距离。 这样下去,根本不用多久,就会被他 们给抓住了。 但是尽管在这个时候,戏也一定要真。 他们假装拼命逃脱的样子。 转身进入了一条巷子。 苏清韵忽然觉得手腕的镯子变紧了,而手腕极烫,就像是烙铁紧紧地贴着手,脑袋也很疼,像是雷霆一闪。 她瞬间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脸色惨白,极其难看。 而笛音悠扬,只是在这阴冷的小巷子里,透着一股诡异。 “韵儿,韵儿!” 宁鸿轩察觉到不对劲,赶忙攥着她的手,见苏清韵如此难受,他更是心急如焚,“怎么了?” 他不经意间碰到了苏清韵的镯子,只感觉指间如灼烧,火热。 耳边又有笛音,他顿时醒悟过来,是风音散在起作用。 他刚想稳住苏清韵,却被苏清韵甩开手,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向宁鸿轩寻求帮助,“为什么……为什么感觉不受控制了……” “这……” 贾坤和丁香白露皆是一脸震惊,这个风音散竟如此可怕! 而后追上来的燕三等人见状闻音,也明白了是怎么情况,当他们跟着苏清韵的步子往前走的时候,脸色顿时大变,心下一惊。 原来苏清韵追随着笛音,“引”他们往前走,众人也渐渐发现了巷子是一 条死路,那边有四个人。 吹笛子的是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公子,也就是燕三他们口中的三殿下郑闲,他身后抱着一堆东西的是他的小厮。 而小女孩彩莹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巷子角落蹲着个鼻青脸肿的少年,正是那个偷了笛子的人。 莫明瞪大了眼睛,指着彩莹,对口型“怎么回事”,彩莹赶忙摇摇头,让他们别说话,与此同时,眼神示意了一下郑闲。 “够了,你别吹了!” 在风音散和镯子的作用下,苏清韵已经被“带”到了吹笛者的身边,可是那人却仿若未见,继续吹着笛子。 宁鸿轩心下将他们当作是一伙的,恼火地吼出这一句。 笛音断掉,苏清韵总算得救了。 宁鸿轩紧紧抱着她,“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 一边还瞪着郑闲,“你们够了吗?跟了我们一路了,到底想做什么直说吧,不必玩这种套路。” 郑闲挑眉,见来人有点熟悉,还用的是这种斥责的语气,这辈子除了他娘和他七弟,从来没有人这么嚣张,他的气也上来了。 “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没大没小的,还懂不懂规矩,而且我吹笛子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啊!” 汪福也刚忙护住,“就是,你们到底是谁啊?” 原本过了一炷 香,没找到能够让郑闲不无聊的,正要准备走了,忽然他看见了瓦房上有两道人影窜过,他顿时来了兴致,用他那拙劣的轻功追了上去,最终追到了这儿。 “我们是谁?” 宁鸿轩打量着这些人,很快就明白了这华服少年跟刺客不是一伙的,而且看起来,似乎那些人还有些顾忌这华服少年。 “我怎么知道你们是谁?” 郑闲摸不着头脑,“不是,彩莹,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认识这些人吗?咦对了,你刚才不是说你在追小偷吗?” “对啊,我在追小偷,他们在追他们,我不认识他们,从来都没见过。” 彩莹笑得天真无邪,“三殿下,这个笛子您就还给我吧,这可是我姐姐临别前赠给我的。” 郑闲往后退了退,“瞧你,本王还能贪你一个笛子不成?不过这笛子倒是制作精良,音色又清又亮,我很喜欢,要不这个就送给我吧,你让你姐姐再赠给你一个。” “这……不太好吧。” 彩莹的笑容维持不住了,索性委屈巴巴地看着郑闲,“三殿下,下一次吧……” “小气劲,本王白帮你抓了这小偷了,算了给你给你……” 他不耐烦地将笛子还给彩莹,话还没说完,就两眼一翻,倒下去了,汪福在下一秒也 倒下去了。 抬头看过去,只见巷子上坐着陈昼,他正收起袖箭。 彩莹将笛子挂在腰间,不仅没有松了口气,反而更加紧张了,“陈昼,待会你到王爷面前说去,是你打伤的三殿下,可不是我!” 陈昼从巷子上下来,若无其事,面无表情,“三殿下的出现是个意外,不得已而为之,殿下不会怪罪的。别废话了,陆公子已经亲自过来了。” “哦好!” 彩莹示意燕三几个,将宁鸿轩五人给围住。 彩莹瞥见角落里的小偷,又恨恨地踢了一脚,“不知好歹,在天雪城的地盘,也敢偷到姑奶奶身上了,这次就给你一个教训!” “饶命饶命……” 小偷抱着头,连声求饶,背地里小声嘀咕着,暗骂,“明明看着就是个小矮子,怎么轻功那么高,下手这么狠,还真是人不可貌相,不愧是郑归的手下……” 汪福已经事先将他捆住了,小偷更加不敢动弹。 “三殿下?” 宁鸿轩本在暗中观察,此时也已经明白个大概了。 他若有所思地笑了一声,意味深长,“看来三殿下和七殿下关系匪浅啊。” “那封信是假的。” 陆原带着人马,已经到了这儿。 他拔开长剑,指着他们,“交出真正的信。” 气势凛冽,逼人。 第317章 小女孩如此恐怖 夜晚,风声寂静。 既冷又暖的幽兰殿中,黄衣华服公子放下把玩着的药草,语气微微一顿。 “他怎么掺和进去了?” 大汉田老,二慌忙抱拳,“殿下息怒,实属意外,我们也完全没有想到三殿下会出现在庙会上。” 郑归细细笼着叶子,“那他离开王府,怎么也没人通知我?” “这……” 田老,二看了看弟弟,田老四硬着头皮上,“回殿下,三殿下素来玩世不恭,喜欢热闹的地方,他只是去庙会转转,勒令不许别人跟着,王府的人便没有多想。” 郑归将药草丢到一旁,声音微冷,“吩咐下去,下不为例。” “是!” 田老,二和田老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松了口气。 郑归绝对是说到做到的,他的手下可以犯一次错误,但是绝对不容犯第二次。 “当时的情况是什么样子的?” 郑归的脸色又恢复面无表情。 “回殿下,是这样的……彩莹他们正准备动手的时候,忽然出现一个小偷摸走了彩莹的笛子,彩莹便去追,岂料那个小偷倒是个轻功高手,彩莹追了很久才将他堵在巷子里。就是时,三殿下出现了。听说他觉得无聊,无意中看见两道身影,也跟着追了过去,没想到三殿下认识彩莹,说以前在王府中 见过。之后……” 田老,二咽了咽口水,“三殿下看上了彩莹的笛子,非要吹,这一吹,就把苏大小姐给带来了。眼看着事情就要被三殿下知晓,陈昼射了个袖箭,三殿下这下没了意识。” 田老四补充了些细节。 郑归听完这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真是个祸害,看来还得我出面平息这件事了。” 田老,二和田老四还以为他要找陈昼秋后算账,惊了一下。 “陈公子也不是故意的,当时情况紧急……” 郑归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是说陈昼。” 芳月瞥了眼两大汉,“是不是傻呀你们!殿下,三殿下差些就毁了我们的事,要不还是让他回去吧?” 郑归扣着叶子,眉目低垂,“他不会轻易走的,天打雷不动,甚至贤妃都劝不动他。不过既然发展到了这个地步,那我也不得不出面了,他虽然傻,但也不是好糊弄的。” 芳月纠结。 郑归不经意间将叶子给捏出汁水了,他一愣,将叶子放到一旁,神情严肃,“陆原他们怎么样了?拿到真正的信了吗?” “回殿下,还在审问中。” 郑归点点头,忽然眉头一皱,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地起身,“芳月,你守着幽兰殿,你们两个,跟我去一趟王府。” “是。” 若是猜,可以轻易猜到七皇子的敌手是三皇子,郑归断定宁鸿轩已经猜到这件事了。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郑归也不能完全放心,他们两个会不会联手。 但是他肯定的是,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三皇子背后的贤妃知道,否则才叫真不放心。 同一时间,另一地方。 “秦王殿下,我们已经给足了您面子和尊严,可是您不珍惜,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陆原冷冷地看着他,丝毫不把宁鸿轩宁国皇子的身份放在眼中。 宁鸿轩紧紧拉着浑身出虚汗苏清韵,火气不小,亦是冷对,“你们这个样子,也算是给足了面子和尊严吗?还有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啊?信我不是已经给你们了吗?怎么还问我要?” 陆原无动于衷,“那封信是假的,真正的信在哪?” “什么假的,怎么可能!” 宁鸿轩眉头紧皱,“那是我亲自从如灵的房间里搜出来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简直天衣无缝,宁鸿轩将笃定中带着少许心虚的表演表现得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 陆原自然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少跟我来这套,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交出真正的信,要么命丧此地,你们选吧。” 贾坤凶恶地盯着他,“你们这些人还真 是十恶不赦啊,坏事做尽,你们会遭报应的!” 无论贾坤怎么骂,陆原都面不改色,“别白费功夫了,你们是在郑国,逃不出天雪城的织网的。” “陆公子,要不咱们就别跟他们好言好语了,直接拿下,书信肯定放在身上,一搜就行了。” 莫明凑到陆原身边,饶有兴致地提议道,“这样多方便啊,还省得我们麻烦。” 对于宁鸿轩的顽固,陆原似乎真的在考虑用这个方法了,“秦王殿下,不搜身是对您的尊敬,不过看来也没有必要了。” 莫明甚是得意。 苏清韵忽然身子一颤,缩到了宁鸿轩的怀里。 陆原眯了眯眼睛,看向彩莹,“搜她。” 彩莹得命。 刚靠近苏清韵就被宁鸿轩吼了一声,他紧紧地护着苏清韵,一丝一缝都露不出来,“不许动韵儿,你们都走开!” 彩莹冷哼一声,“好啊,不动她,那把物证交出来。” 苏清韵抓着宁鸿轩的手,泪眼婆娑,摇摇头,既有着不甘心还带着惶恐,“王爷,我们怎么办啊?” 虽然苏清韵是装的,在演戏,但宁鸿轩见状也心疼,“没事没事,韵儿,我会保护好你的。” 彩莹冷眼看了看,“陆公子,要不我们把他们打晕吧?总是这样,很烦,而且我们已经快浪 费一个晚上的时间了。” 莫明吹了个口哨,“我就说嘛,还会有比这个更好的方法吗?” 莫暗翻了个白眼,“也一定他身上带的就是真正的信。” 宁鸿轩不动声色地将苏清韵圈入怀中。 莫明不管三七二十一,“那不管,先打晕了再说。” 陆原稍微侧了侧头,“对女的先动手。” 宁鸿轩瞪大了眼睛,“你们敢!” 陆原面无表情,“不要再挑战我的忍耐限度了,子夜之前,我要见到真正的信,否则她……活不到明天。” “你,你什么意思!” 丁香和白露面如土色,苏清韵早就煞白。 陆原抱剑,语气不紧不慢,不疾不许,却让人心神一震,“意思就是,一夜笛音到天明。” 苏清韵下意识地摸上手腕上的银镯子,浑身焦灼不安,又恼又气,哭得是梨花带雨。 宁鸿轩拉着情绪激动的苏清韵,没有一点效果,怒瞪陆原,“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说风音散对人的身体不会有什么的吗?” 彩莹歪了歪脑袋,笑得像个天真孩童,“是,风音散本就没什么的,不过这银镯子可是一种邪物,哎,不知道苏小姐能不能挨过这一夜笛音。” 她故作疑惑,眨巴着大眼睛盯着苏清韵。 苏清韵从一次觉得,小女孩也可以如此恐怖。 第318章 不能离开这 宁鸿轩的眼睛猩红,好似要活吞了眼前这些人。 苏清韵紧紧拉着他,仿佛受尽了苦楚。 宁鸿轩心疼地将她紧紧抱着。 贾坤看了,对这些人更加深恶痛绝,而丁香和白露本就对这些人既惧又恨。 宁鸿轩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很真实,包括恨意,纠结,苦恼。 因此,也没有一个人看出来这是在演戏。 在死死的挣扎之中,宁鸿轩最终还是同意放手了,苏清韵瞪大了眼睛,死劲摇头,“不行啊王爷,真的交出去的话,我们之前的所有努力就全都白费了!王爷,别……” 燕三吐掉狗尾巴草,“大小姐,您再不交出来的话了,您这辈子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好好衡量一下吧?是一封信重要,还是命更加重要?” 苏清韵在宁鸿轩的眼神中看到了心灰意冷,她顿时手指一颤,险些瘫倒,“可是,可是……” 宁鸿轩叹了口气,宽慰着苏清韵,“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韵儿,物证重要,我们的命也同样很重要,没有了命,这信也毫无用处。” 苏清韵埋在他的胸口哭,愤恨不平,百般纠结,“可是王爷,他们言而无信,我怕是我们即使将书信交出去了,他们还是要取我们的命!” 陆原言语淡漠,“苏小姐不必担惊受怕,只要交出了 真正的书信,我们就会放你们一条生路,七殿下之前也是许诺过的。” “可是……” 苏清韵始终都不肯松口。 彩莹翻了翻白眼,“好累啊,我们为什么还要在这等。要不然吹笛子吧……” 她作势横着笛子,手指都放好了,正准备吹时,宁鸿轩一道吼声制止了她,“你别吹了!书信我给你们!” “王爷!” 苏清韵一直摇着头,眸中满是失落和痛苦之色。 宁鸿轩避开她的视线,叹了一声,“韵儿,你千万别怪我。” “书信在哪?” 陆原不想看他们好似生死离别一般。 “信在客栈里,没有带在身上。” “王爷!” 苏清韵又喊了一声。 宁鸿轩眉头紧皱着,“韵儿,别怕,我说过,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客栈里?” 陆原谨慎,有些怀疑,“既然是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要放在客栈里?” 宁鸿轩摇摇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况且书信被我藏在客栈房间里很不起眼的地方,也没有那么容易找到。” 陆原回头问彩莹他们,“你们去搜过客栈吗?” “没有。” 燕三琢磨着,“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们都以为他肯定贴身藏着。等会,他不会是在糊弄我们吧?客栈有援兵吗?” 莫暗摇头,“那就是一个 很普通的客栈,没什么特别,更没有援兵。” 彩莹摩挲着下巴,“我也有点感觉他们在糊弄我们?要不,搜搜身?” 陆原若有所思地看向宁鸿轩,宁鸿轩嗤笑一声,“骗你们作甚?要搜便搜,我不阻拦。” 苏清韵依旧十分戒备地盯着他们。 陆原示意彩莹他们上前搜。 “陆公子,确实没有。” 因为对方一些人的不肯配合,这场搜身费些精力。 陆原心中已是有数了,“好,我便相信秦王殿下一回,客栈,请带路吧。” 宁鸿轩冷笑,“陆公子客气了。” 至于巷子里昏倒的三个人,陆原让人将三皇子和汪福送回王府,而剩下的小偷,彩莹把他捆死了,丢在了孤零零的巷子里,临走还不忘踹一脚。 陆原极其手下押着宁鸿轩一行人回了远安客栈。 等到人已经全部离开的时候,那个小偷忽然睁开眼睛,愁眉苦脸,一边手指灵巧地解开绳索,一边骂骂咧咧,“哪来的死丫头,下手这么狠,跟我等着,看老子以后怎么收拾你……” 很快,绳子就被他解开了,他迅速离去。 由于是夜深时候,陆原行事不会那么浩荡,所以身后他只带了几个人,其他人都埋伏在暗处。 “哟,客官您这么晚才回来吗,我都已经打算……” 客栈里, 顾采娉端着烛火,正要吹灭的时候,客栈门被打开了,见来人是宁鸿轩他们时,脸上含着笑意,不过当他看到身上的其他人时,笑容和话语都戛然而止。 “哎,你们几个怎么又来了!” 顾采娉不耐烦地拍拍桌子,“真是阴魂不散的,对了,今天下午的那糯米藕粉钱你们还没给呢吧!对了,这位公子,就是他们几个偷吃的糯米藕粉,所以我们的上菜才迟了的。” 陆原扫了他几人一眼,语气凉飕飕的,“没给银子?” 那几个人抓抓头发,挠挠下巴。 陆原丢给掌柜的一锭银子,“连带之前的,够不够?” 顾采娉一愣,这么大的银子…… “够了够了!” 顾采娉还想问什么,宁鸿轩便带着陆原几人上去了。 彩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忽然笑了一声,吹灭顾采娉的烛火。 于漆黑的夜色中,顾采娉听到了仿若幽灵一般的声音。 “这件事,不要对别人说,否则让你下地狱哦。” 顾采娉惊了一身冷汗,正要去找那个小女孩,却见四周无人,只有阴风阵阵,她拉紧了衣裳,更加害怕了,“啊啊啊”地仓皇而逃。 躲在楼梯后面的彩莹得意地笑了一声,上了楼。 宁鸿轩取下房间挂在墙上的画轴,拿到他事先藏在那儿的一根 细铁丝,随后用这细铁丝去开梳妆台中一个已经上了锈的锁,成功拿出一封多是折痕的信封。 这个锁本就是坏的,宁鸿轩也是无意中用铁丝,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摸索到窍门,将锁打开。 宁鸿轩不甘心又不情愿地将信封给陆原。 陆原接过,抚平这个信封,意味深长地对宁鸿轩说了一句,“希望这次不要再作假了。” 宁鸿轩自嘲地笑了一声,“作假不作假的,陆公子自己探查就是了,要伪装两封书信,我又谈何容易?” 陆原将信收起来,“在我们没有检查好之前,你们不能离开这。彩莹燕三,这儿交给你们了,有什么事情及时禀告。” “是。” 宁鸿轩冷笑,“要等你们探查?你们是不是还以为这是假的,非要揪出些毛病出来然后再借机捉我?我告诉你们,这封信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 陆原不以为然,“秦王殿下稍安勿躁,是真是假,我们心里有数。时间也不早了,您好些休息,告辞。” 陆原的速度很快,拿了书信,吩咐人守着,然后便离开了。 彩莹和燕三在门口候着,还要高手在屋顶上盯梢。 宁鸿轩紧紧搂着苏清韵,让她宽心,在人看不见的地方,他们相视而笑,不过也只是浅浅一笑,随后又恢复了苦楚悲伤。 第319章 一个麻烦 第二天,郑闲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他揉着肩膀和脑袋,怎么感觉这么疼呢…… 昨天发生了什么? 追两道人影,追到了一个巷子里,还遇到了之前在七弟府上碰见过的彩莹。 然后呢? 他好像看上了她的笛子,结果那丫头死活不给,之后好像就肩上一痛,然后就成这样了。 郑闲待在床上发呆,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昨夜发生的事情。 越想越气,简直是反了他了,居然敢对自己下此毒手,真是胆大包天! “殿下,您醒了啊!” 汪福探头进来,见人已经醒了,松了口气,“可愁死我了,您醒了就好,去吃些东西吧,对了,七殿下也回来了。” 郑闲原本一边气着,一边还念叨着无聊呢,听到“七殿下”三个字,顿时一个激灵清醒了,“七弟回来了!” “是啊,这个时候正在梅花亭中赏梅花呢。” “你不早点叫醒我!” 郑闲眉飞色舞,迅速掀开了被子,瞪了眼汪福,“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本王更衣!” “是是是!” 汪福连忙上前,他知道郑闲十分依赖他这个从小的伙伴七弟郑归,但是好像贤妃娘娘不太乐意。 汪福内心纠结,回去之后,被贤妃娘您罚是免不了的。 “大好的日子,你叹什 么气啊!瞅你这样,跟鬼附身了一样!” 从镜子中,郑闲看到了汪福哭兮兮的模样,忍不住骂了一句,“你放心吧,回宫之后,我肯定在母妃面前保你没事。” “是,殿下……” 他欲哭无泪。 郑闲不再管他,此时他一心要见七弟。 梅花亭,郑归裹着裘衣,轻轻抿着温热的茶,远眺山水之姿,云烟缭绕;近有梅花傲雪凌霜,清甜寒香。 “殿下,我们的人已经将那封信查了几遍了,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我们正准备继续查。” 陆原禀报。 郑归“嗯”了一声,“一个墨点都不要放过。” 陆原应声,正要说什么,忽然听见远处的喧嚣和脚步声,他顿了一下,“是三殿下?” 郑归若无其事地点点头,“你先退下吧,那封信一定要看得仔细。” “是,属下告退。” 陆原离开的时候,迎面撞见了欢天喜地匆忙而来的郑闲和在后面一边擦汗一边追人的汪福,陆原脚步一顿,恭敬有加地行礼。 郑闲认识他,这是七弟身边的侍卫,他乐呵呵地应了一声,然后便迫不及待地往亭子那去。 陆原回头看了看身影雀跃的三殿下,神情复杂,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七!” 郑闲老远就瞥见那熟悉而又许 久未见的身影了,他赶忙跑过去,兴奋地抱着郑归,“你可算肯回王府了!怎么样,这段日子想不想三哥!你也真是的,过年居然都不回宫!” 郑闲太猛了,郑归手上的茶都快洒了。 他笑了笑,放下杯子,语气没有多淡漠,但也绝对没有多热情,“我身子不适,不宜长途跋涉,待在天雪城过年也挺好的。” “那你怎么样了?” 郑闲担心他,拉着他的袖子拽来拽去,最后又取下自己的裘衣,给他盖上,“不错不错。” 汪福弱弱地开口,“可是殿下您不会冷吗?” 郑归看着自己肩上两条裘衣,不由笑了一声,将外面那一层拿下,递给汪福,“给他穿上。” 郑闲不爽快,“怎么了?我身子骨强,冰天雪地里都敢下海摸鱼,这点冷算什么?” 他说得不错,郑闲人看起来虽然有些傻,但是真的不怕冷,一年都不会生什么病。 郑闲笑嘻嘻地又将裘衣给郑归披上,“对了小七,你不回宫也就算了,怎么都不在王府?话说你到底去哪里养冬了?” 郑归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从裘衣上收回,端着茶盏,轻抿了一口,“一个温暖的地方。” “什么地方啊?” 郑闲捉摸不透,“这儿哪都寒气重,哪有温暖的地方?” 郑归 似笑非笑,倒了杯茶,递给他,“是个秘密,别问了。” “哦……” 郑闲有些泄气,不过接过茶盏时又是眉开眼笑,“我原还以为小七你想躲我呢!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三哥就不问了!” 郑归挑眉,“三哥,应该不会也告诉先你的母妃吧?” “当然不说了!” 郑闲乐呵呵的,“要是让母妃知道,指不定要为小七担心,我母妃性子温和,又喜欢多管闲事,到时候就麻烦了。” 他忽然耷拉着脸,“我母妃人这么好,就是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不让我见小七。” 郑归漫不经心地挑着茶叶,“贤妃娘娘确实很好,不过毫无疑问,年间你偷偷跑出来,会被责罚的。” “没事,反正我就想来见见你,你说咱们兄弟俩都多久没有好好聚过了。” 郑闲托着下巴,“至于其他的,我才不管,再说了,我也不是偷偷出来的,我留了信呢。” 郑归笑了,眸中幽深,“是吗?” 郑闲疯狂点头。 下人上了新茶和糕点,郑闲梳洗装扮之后,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跑过来找郑归了,一看到吃的,顿时就流口水了。 郑归看到他这样,特意将东西放他面前,郑闲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了几个就吃,完全没有了在京城需要费精力 保持的优雅吃相,此时他就像个小仓鼠。 “你也不怕中毒。” 郑归语声轻轻,嘴角似乎喊着笑意,眸中的幽深似乎散了一些。 “不怕!” 郑闲边吃边说,毫无形象可言,“毒死总比饿死好!” 郑归被他逗笑,这笑容中似乎还参杂了别的意思,说不清道不明,不过确实没有起初那般戒备了。 这在奉安人人赞不绝口的皇子如今这般随意,汪福简直没脸看,感觉愧对贤妃娘娘。 郑归让人再端吃的来,郑闲便一边跟郑归唠叨家常,一边狼吞虎咽。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 郑闲一杯茶下肚,打了个嗝,一点都不雅致,“小七,我要抗,议!你府中的丫头怎么连一根笛子都舍不得给我!还有,昨天晚上到底是谁打的我,我一定要查清楚!” 郑归按了按额角,心道这人这会才想起这件事吗? 郑闲吵着嚷着要让郑归做主。 郑归没办法,“我已经问过彩莹了,那个笛子是她师姐给的,不过她对皇子不敬,鉴于并不严重,我把她赶出王府了。至于谁打的你,我又怎么知晓?” 郑闲委屈巴巴。 “我已经派人去查了。” 郑归手指一顿,补充一句。 郑闲顿时笑颜,“我就知道,小七一定不会干看我被人欺负的!” 第320章 神偷符燃 顾采娉自从那天晚上就开始做噩梦,吓得她都不敢睡觉了。 这天夜里,她准备出去溜达溜达,正下了楼,就看见里屋门口蹲了个乞丐,提着灯笼在吃东西。 看见有人出现,他两眼一扫,直直地瞪过来。 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十分可怖。 顾采娉吓了一跳,扶着楼梯手,她费劲地咽了口水,心想真是见了鬼了,醒着也做梦…… “嘿,顾姐姐!” 忽然一道甜美的女声,从背后响起,随后顾采娉的肩上一阵疼痛,她感觉遍体冰凉,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彩莹揪她的眼皮,“啧”了一声,觉得有些无趣,“真没劲,都不经吓的,现在的人胆子也太小吧。” 燕三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啃着鸡腿,“楼上怎么样?” “就那样啊,该干嘛干嘛。” 彩莹抱着坛酒,踩在桌子上,“有我们在,还有埋伏在客栈里的人,他们这是插翅也难逃。” 燕三盯着她,“哦,我也要喝酒。” “你还是乞丐吗?” 彩莹擦了擦嘴角的酒,敏捷地下了桌子,拎了坛子酒,扔给燕三,燕三完美接住。 顾采娉醒来的时候,扶着疼痛的脑袋,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微弱的灯笼光下,小女孩和乞丐在喝酒吃肉。 她艰难地稳住自己的身 体,“谁让你们吃的!” 彩莹甜甜一笑,“我们给钱的。” 顾采娉语滞,看到那一坛子酒,又是气不打一处来,“那也不能吃这么多啊,你们都喝了,我明天还怎么做生意?” 燕三丢掉骨头,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只狗兴奋地啃着骨头,“卖给谁,不都是做生意吗?” 顾采娉感觉自己又要昏厥了,“你们不是开了房间吗?大半夜的不睡觉做什么?若是不喜欢我这客栈环境,你们可以从哪儿来的到哪去啊,求求你们走吧,不要在我这小破庙了,我供不起你们啊……” “没关系啊,我们给钱的。” 彩莹笑盈盈的,眉眼弯弯,还是这句话。 顾采娉开客栈至今,从来没有遇见这么难搞的客人,她顿时有种想要打人的冲动。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们别太过分了!” 彩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顾采娉快要气炸了。 天一亮,顾采娉一夜没睡。 丁香和白露扶着苏清韵下楼,一眼就看见了那要开门晒太阳的小女孩,她脸色阴沉,冷哼,敲了敲掌柜的桌子,敲了好几次才将掌柜的敲回神,“哦,客官,您有什么需要吗?” 苏清韵眉头一皱,有些不悦,“早饭。” 薛采娉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来,不过 那两个黑眼圈却不同意,“好,不好意思,您想要些什么?” 丁香和白露报名字。 苏清韵回头看了眼门口的小女孩,那小女孩还正朝她挥手微笑呢。 她收回视线,带着丁香白露正要上楼。 “站住!” 她心神猛地一跳,内心的火焰快要燃烧了。 她冷冷地转过身去,她倒要看看这个小女孩能干什么? 不过,看到那画面,她愣住了。 门口,彩莹正嚣张地揪着一个少年的衣领,“说你呢,跑什么啊!” 那少年衣裳破旧,依旧不掩清秀面容,就是脸上这一道那一道的伤口,有失风雅。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怎么这个人还有些面熟? “不识好歹是不是?还敢在姑奶奶面前晃悠是吧?上次时间紧急,还来得及跟你好好算算偷姑奶奶笛子的事情呢,这回正好,落我手里了!” “饶命啊小女侠,我真的只是路过啊,要是早知道你在这边,打死我我也不来啊……” 听他们的对话,苏清韵想起来了,这是那天夜里巷子里缩在角落里的那个小偷。 她眉头紧皱,打量着这青年,虽然皮囊生得不错,但形容落魄,甚至还有些猥琐。 苏清韵顿住脚步,不知怎地,竟有点想多管闲事。 “小姑娘,大庭广众之下,你 应该不想惹来更多的人吧?” 彩莹回过头,见是她,眯眼一笑,显露出些许戾气,“现在才什么时候?这街上空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人,而且姑奶奶做事,知道分寸,不需要闲杂人等提醒。” 苏清韵倒也不惧,虽然知道这个小女孩满嘴獠牙,“说得也没错,我不过是提醒一下罢了。” 彩莹挑眉,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你暂时还不能走,所以别妄想了。” 苏清韵耸了耸肩,言语中带刺,“是呢,毕竟这是你们的地盘,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书信到底检查得怎么样?若是检查不出来,就不必死磕了,吹毛求疵并没有意义。” 彩莹神情一敛,“这个不用你操心,而且,我警告你……” 她忽然走近,凑近苏清韵耳边说了一句,“不要将这些事放在明面上来说。” 苏清韵似笑非笑,并不言语。 趁她们对峙之时,小偷想跑,被门口一个乞丐绊倒,刚想破口大骂时,发现这个乞丐似乎跟小女孩是一伙的,他顿时怂了,“误会,都是误会!” 苏清韵淡笑一声,“丁香,白露,我们走吧。” 走到发呆的掌柜的面前,还不忘提醒一下她们的早餐。 顾采娉摸不着头脑,不明所以,“稍等啊,马上就好。” 不 过她也识相地没有多问,去厨房找厨子去了。 彩莹拎着小偷的衣裳,上楼,关进了自己的房间,正准备揍他一顿。 “女侠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小偷开始大声嚎叫,彩莹听着心烦,“闭嘴,否则把你舌头割了!” 这一幕实在是惊人,因为一个矮个子小女孩拎着高大的男子,这男子还哭哭啼啼的…… “饶命!” 小偷又嗷嗷叫唤,低低说道,“自家人!” “什么?” 彩莹顿了顿。 “我叫符燃!” 他怕自己再不公开身份,怕是又要吃不少苦头。 彩莹听到这个名字,果真放开了他,“符燃?宁国的江寒派来的人?” “对!” 符燃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有些气愤,“我说你一个小姑娘家也真是的,朝死里打呀!” 彩莹打量他,“我怎么知道?谁让你故弄玄虚不早说的了?还偷我笛子,我不打你打谁?” 符燃叫苦,“我不就是想借那支笛子接近苏小姐的吗?谁知道你穷追不舍啊?最后还被打了一顿。” 彩莹若有所思地琢磨,“也不是很糟糕,至少刚才那个苏小姐认出你来了,而且似乎有点同情之心。” 符燃从喉咙地里扣出声音。 “有了,苦肉计!” 彩莹不怀好意,符燃心中警铃大作。 第321章 苦肉计 小二将饭菜送到屋里去,附赠一句,“吃好喝好”。 苏清韵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丁香见状,问了一声,“小姐,您在想什么呀?来吃点东西吧。” 白露附和。 苏清韵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已经陷入深思了,她跟着丁香和白露走到桌前坐下,揉了揉眼睛,“你们刚才看到门口的那个少年了吗?” 丁香点头,将筷子递给她,“怎么了小姐?那个偷了彩莹笛子,还招来郑国三殿下的小偷?” “对,是他。” 苏清韵菜到嘴边,“你们对他有什么看法?” 这个问题着实突然,丁香和白露都一愣。 “什么……什么看法?” 意识过来之后,丁香大惊,“小姐,王爷如此深爱与您,您亦是情意绵绵,万万做不得此等出格之事啊……” 苏清韵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她叹了口气,心平气和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韵儿是什么意思呀?” 话被截断,宁鸿轩推门而入。 苏清韵一下又一下地揉着眉心,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一见宁鸿轩本人来了,丁香和白露赶忙让出位置,逃荒似的去了隔壁吃饭。 宁鸿轩微微一笑,对此十分满意。 “韵儿傻看着我做什么?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说吧,提那个少年时什么意 思?” 宁鸿轩故意加重“少年”的语气,说实话,他有点吃醋。 “……就字面上的意思,”苏清韵满头黑线地推开越来越近的宁鸿轩,却不料被宁鸿轩紧紧握住手,十指交叉。 苏清韵不禁觉得心情一暖。 她浅浅一笑,看向宁鸿轩的眼神也很温馨,这种感觉就像是细水长流。 “我只是觉得那个少年……小偷有些可怜。” 在宁鸿轩的目光注视下,苏清韵改口,“他好歹也是个青年人,却被彩莹那样的怪力丫头打得直不起腰来,这难道还不可怜吗?” 宁鸿轩不见得有多同情,敷衍地点了点头,“有些吧,不过倒也是他先偷东西再先,活该。” 苏清韵想了想,“也是,他偷的是笛子,能操控风音散的那个笛子。若是让他成功得手,他一吹笛子,我就得到他身边去……算了算了。” 宁鸿轩眉头一皱,“这个人,莫不会是知道些什么?” “嗯?” “而且也有一些疑点,选择庙会这个热闹的时间下偷东西没什么,可是不偷金银珠宝,却偏偏偷个笛子,有些不太对劲。” 顺着宁鸿轩的话,苏清韵眼睛一转,“除非这个笛子有特别之处,而他也知道这个笛子有特别之处。” “这是一种可能。” 宁鸿轩点点头,“不过到底是 怎样地,还得亲自去问人。” 苏清韵忽然站起来,“糟了,他又落入了彩莹的手中,会不会……” 宁鸿轩竟也担心了,“说不定,那个丫头残暴凶狠,一看便知是杀人不眨眼的货色。” “走走走,我们快去看看。” 这饭还没吃几口,两个人就又下楼了。 一下楼,就见门口的乞丐朝他们望了一眼,随后嗤笑地闭目躺着。 顾采娉一边给客人送东西,一边咬牙切齿地望着门口,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嘀咕。 “那个小丫头呢还有那个小偷?” 苏清韵走到门口,问了燕三。 宁鸿轩言语试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守着,她难道不怕我们跑了吗?” 燕三上下打量他们,又是一声无意义的嗤笑,“少了一个彩莹,你们也是插翅难逃。” “她人呢?” 苏清韵又问了一遍。 燕三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索性挪了一下位置,阖目不语,任阳光洒在他的身上。 苏清韵紧紧皱着眉,有些生气,心道这人还真是不识抬举。 宁鸿轩看了眼总是将视线投往这儿的顾采娉,灵机一动,示意苏清韵。 迟疑三秒,苏清韵上前,“掌柜的,您知道那个小女孩和被她打的青年去哪了吗?” 顾采娉连连点头,“我刚才从厨房里出来,看见彩莹气鼓鼓地将 那个小偷给拎着,他们似乎要出去一较高下,不过我看这也没什么悬念,这小偷的武功哪有那死丫头高啊?而且他脸上那么多伤。” 苏清韵“哦”了一声,顺便问了下她心里实在好奇的问题,“掌柜的认识这个女孩吗?她师从何门,竟如此厉害?” 顾采娉摇头,“只是见过,他们几个以前经常来这片晃荡,附近的人都知道她武功高,不敢惹,暗中都叫她小魔女。至于别的,我也不知道了。” 苏清韵看了眼宁鸿轩,“照那天晚上情况来说,小偷是肯定打不过彩莹的。” 顾采娉又说,“我想起来了,他们好像说要去什么仁行门,具体到哪儿什么我也不知道。” “仁行门?” 苏清韵皱眉,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地方啊。 此时,贾坤也已经下来了。 宁鸿轩牵着苏清韵的手,“就在前面不远处,就是一道门。” “你们是出不来这个门的。” 他们几个正要出去的时候,横过来一只木棍,燕三懒洋洋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利用这个机会出逃,绝不可能。” “要逃跑,自然不会如此明目张胆了,而且我也知道,这个客栈里远不止你们两人杀手。” 宁鸿轩淡笑一声,“我们与那青年人投缘,不忍心看他下场残忍,故而如此 。” 燕三显然是不信的,“当我傻是不是?我现在怀疑你们极有可能是一伙的,否则为什么那晚庙会,他要偷笛子,耽误我们功夫,而且他被打了,你们还如此迫不及待要去救他。” 越说越像是真的,他眯了眯眼睛,“看来真的别有隐情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 贾坤听得心烦,“我们这是打抱不平,明明是你们欺负人吧?” 燕三换了个姿势,吹了个口哨,很快,屋顶上下来一个人,“三哥,有何指示?” “禀告七殿下,我怀疑小偷可能是秦王殿下安插的人,另外告知一声彩莹,让她在灭口之前,问出事实真相。” 燕三平静地吩咐。 那人领了命之后就迅速走了。 “什么什么?” 贾坤一脸懵,“我们怎么就多了个同党?” 宁鸿轩冷笑一声,“既然如此,你们随意。我们本就与那个人素未谋面,形同陌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韵儿,我们走吧?” 苏清韵也气愤又失落地跟着他离开了。 大中午的时候,彩莹拎着一个人进了客栈。 那人浑身血淋淋的,脸色惨白,额头满是汗珠,嘴唇干裂而颤抖。 客人皆被此景吓得落荒而逃。 顾采娉的冲冲怒火在看见那极惨无比的人身上时,偃旗息鼓,当场没把她给吓死。 第322章 毫无瑕疵 “你、你……你想干什么啊?我这是客栈,不是地狱啊……” 顾采娉忍着心中的恶心与害怕,指着彩莹,心中大哭,“这血腥味重得,我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啊……” 彩莹擦去脸上的血,“那跟我没关系。” 燕三过来,那木棍子敲了敲符燃的脑门,见此人还有呼吸,不过已是奄奄一息,“不是,你怎么回事啊?问出真相来了没有?你把一个将死之人带这来干嘛?晦不晦气?” 宁鸿轩他们得知此消息,下了楼。 “来对质。” 彩莹看见楼上的几个人,笑了一声,拎着符燃,“站好了。” 这个时候的符燃哪还有力气,浑身发软,就快没有意识了。 “看看,你们是不是同伙?” 彩莹揪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头,符燃的表情极为痛苦,嘴角还在流血。 他的目光很费劲地才移到宁鸿轩他们的身上,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是?” 彩莹不相信,还打算用武力。 忽然她的手腕被攥住,她抬头一看,原来是贾坤。 彩莹眯着眼睛,“你武功倒是不错。” 苏清韵笑容淡淡,几乎没有,“首先说明,我们不是一伙的;其次,彩莹姑娘,你把人打成这样,不觉得自己很残忍吗?” “残忍?” 彩莹似乎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露出孩 童般狡黠的笑容,“这就残忍了吗?芳月姐姐说得没错,苏小姐大家闺秀,不知人间疾苦。” 苏清韵的笑容已全部没有了,“放开他吧。” “放了他?凭什么?” 彩莹摇摇头,天真烂漫到了极致,也令人毛骨悚然,“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们的人,料想到会有今天,所以早就准备了对策?” 宁鸿轩冷冷笑了一声,“自从我们从西风码头出发时,一举一动都被你们的人监视着,到小茶馆,到幽兰殿,甚至是到了这个客栈,你们寸步不离,不妨你们说说,我们是怎么暗中见面的?是怎么约好时间的?” 彩莹皱眉,看了眼燕三。 燕三抱着酒坛子,喝得痛快,“听起来,他们完全没有作案的时间。” “放开他吧。” 苏清韵看着这青年人快不行了,“满屋子的血腥味,又是新年时候,你这不是成心想让这客栈没人吗?人家也是好不容易做买卖的。” 彩莹和燕三又交换了一个眼神。 彩莹哼了一声,丢开符燃,“谅你们也不敢瞒天过海。这次我就看在殿下和新春佳节的面子上,留他一条命。若是再被我发现鬼鬼祟祟,保管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丁香和白露赶忙去扶着那满身血的符燃,“这伤得还真不轻。” “抬上去,快救人。” 苏清韵感觉那血腥味越浓重了,这味道甚是难闻,让她想要呕吐。 她捂住口鼻,稍微退后了几步。 顾采娉缩在楼梯后面,欲言又止,欲哭无泪。 这真是造的哪门子孽啊? 遇到这么些个人。 这么重的血腥味,人都跑了,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呢? 她这个客栈,真是不够福气,要不然还是变卖了,回老家种地得了。 “顾姐姐,原来你躲在这儿啊!” 肩上被一拍,忽然冒出个人来,彩莹嬉笑着,“我怎么叫你你都不应,我还以为你变成僵尸了呢?” 顾采娉眉头一紧,她心道变成僵尸,第一个就把这个祸害给吃了。 “给我弄点吃的吧?饿死了。” 彩莹跳到桌子上,一边说话,一边吐瓜子壳。 顾采娉肚子冒火,不过在对上彩莹那双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时,气全灭了,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你怎么不自己去啊?厨子就在厨房。” “厨房油烟味太重,我怕熏着我自己。” 彩莹笑眯眯的,不知不觉已经吐了一地瓜子壳。 杂役都不敢过来收拾。 顾采娉捏紧了双拳,勉强又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容来,“您想吃什么?” 彩莹煞有介事,“你们店里没有山珍海味,别的也没什么挑的,你就随便看 着,随便炒点。” “好呢,您请稍等。” 在转身的那一刻,她立刻暴走,极为狰狞,心里无声地怒吼着,死丫头! 贾坤将门关紧,“彩莹应该没有起疑心,这个丫头,也真是天下少有。” 那小偷满身的伤,脱下来的带血的衣服,他看着都觉得触目惊心。 苏清韵不敢看这么血腥的一面,转过身去。 宁鸿轩知道她害怕,紧紧牵着她的手,从没有放开过。 丁香在处理伤口,白露和贾坤在一旁打下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丁香才停止,“好了,伤口虽然多,但是新的旧的都有,而且伤得都不是太严重,唯一一处严重的我已经包扎好了,每日涂药膏喝药,应该很快就能好了,他命还是挺大的。” 苏清韵松了口气,“没死就行。” 符燃的衣裳都已经处理过了,带血的全部丢掉。 此时的味道,也不似刚才那般浓重了。 苏清韵急着问他,不过这个时候,人躺在床上,憔悴苍白,怎么看都不是询问的时候。 “没事,不着急。” 宁鸿轩轻声宽慰。 “嗯。” 苏清韵跟着宁鸿轩回了屋,剩下丁香白露和贾坤照顾着符燃。 彩莹大吃大喝的时候,与燕三碰了碰杯子,二人眼中俱流露出异样的情绪,不过下一秒钟,又烟消云散。 顾 采娉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鱼呢!” “来了!” 顾采娉刚忙将糖醋鱼都端上去,摇摇头,心想肯定是自己看错了,最近睡得真是太不好了,看来真的要好好考虑把客栈给卖掉这件事了。 “殿下,已经三天了,没有发现任何刻意或者不对劲的问题,毫无瑕疵。” 陆原将信封递上。 郑归放下书,接过信封,只见此信封皱巴巴的,多道折痕。 他抽出一沓信出来,一张一张地看。 陆原等人已经检查过了,他自然是放心的,不过…… 毫无瑕疵? 莫非是他想多了? 当夜,郑归将信看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什么反常的地方。 烛火下,他的脸色显得有些阴沉,他将信封给藏到暗格里去,看向陆原,“再盯一天,后天一早,放人。” “是。” 陆原出去的时候,又碰到了郑闲,犹豫片刻,他还是说了,“三殿下,七殿下要休息了。” 郑闲往那瞥了一眼,“真的熄灯了啊,那算了吧,我还是不打扰小七了。” 汪福深深点头,“是啊,殿下,时辰也不早了,还是快些回去休息。” 郑闲有些失落,却也没有无理取闹。 陆原看着他主仆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又看了看郑归那漆黑幽静的屋子,眸中幽深,面上也并无什么表情。 第323章 我有办法 “你醒了?” 夜里,一阵杯子破碎的声音惊醒了来点香的白露。 她朝声音看过去,只见是符燃将杯子给打碎了,他看样子十分痛苦。 白露赶忙过去,“你没事吧?” “你看我……这样,像没事吗?” 符燃声音很沙哑,低沉。 白露给他倒了杯水,喂他喝完之后,“你等着我,我去叫人!” 一眨眼就没了,符燃愁眉苦脸地重新躺回去,嘴里“嘶嘶”地叫唤,心中暗骂彩莹那个死丫头,明明是作戏,下手居然这么狠,不过结果也算不错,至少真实,他们信了。 “你醒了?” 苏清韵松了口气,“太好了。” 宁鸿轩往后拽了拽苏清韵,让他们之间距离远些。 丁香过来探他的脉搏,然后给他喂了药,“行啊你,命还挺大的。说话费劲吗?” 符燃摇摇头,说了声好些了,憔悴之时,还不忘得意地笑,“这行,命不大都没办法混下去。我从小就练的这门手艺,比这更惨的伤都受过,这些算什么?” 贾坤不由笑了一声,“你就吹吧,跟这回伤你的凶手相比,以前那些是不是也不算什么了?” 说起这个,符燃叹了口气,“你还别说,真的头一回被一个丫头按在地上打,实在是太挫败了。虽然那个丫头的武功真的很高很高, 技不如人,拜了下风,但是……” 他又哀叹了一声。 这岂止是没什么。 “算了不说这些了,这次多谢你们相助,否则我真的要命丧黄泉了,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怕到了九泉之下,我师傅师兄们都要把我打得不分黑白。” 符燃看了看他们,“对了,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们是谁呢?” 苏清韵正要说话,被宁鸿轩拦住,“不妨先说说你,你是谁?” “我?” 符燃指了指自己,“我叫符燃,无父无母,是师傅收留我才活到今日,原本在青山那片混的,偷遍天下无敌手,也就是一个月前才来的天雪城,谁知道刚刚相中个东西,就被人给追了十八里路,还被打得鼻青脸肿。” 青山,在天雪城的隔壁。 宁鸿轩想了想,“你说的应该是彩莹身上的那支笛子吧?” “对!” 符燃点头,他迟疑了几秒,“算了,你们是救命恩人,救命之恩,无以回报。其实我原本在青山待得好好的,那边风水什么的都比天雪城好多了,我来天雪城的目的其实就是一个。” 他故弄玄虚地停顿了几秒。 “那支笛子?” 苏清韵接过他的话。 符燃眼睛一亮,“正是,这位小姐好生聪明。” 宁鸿轩盯着他,“继续说。” “那支笛子可不是 普通的笛子。” 符燃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喏,这是我收拾师傅的遗物时发现的,也是因为这个,我才来天雪城的。盯了一个多月啊,好不容易才在彩莹的身上发现那支笛子。” 宁鸿轩接过那张泛黄又皱巴的纸,只见上面画着一支笛子,银镯子和红色痕迹。 苏清韵一愣,下意识握着自己的手腕,那银镯子的温度冰冷,好似冰块一般。 笛子通体洁白,缠绕着青竹琼枝,坠着流苏与玉,在阳光下泛着彩色的光芒,名叫雪青笛。 银镯子上的花纹繁复细腻,镯子本身很小,为极冷之物,名叫寒银镯。 而那红色印记,中了风音散的人都会留下这印记,覆盖在寒银镯之下。 这页纸上除了说明这三个东西之外,还有对风音散的一些介绍。 无毒,不伤。 都只不过是在吹笛子之前。 一旦笛音起,镯子会发烫,整个人不受控制,会痛不欲生。 “咦,这位小姐,你怎么有这个镯子?” 小偷惊呼,“难怪,那天晚上吹笛子,会把你们引过来……” “你还知道些什么?” 宁鸿轩神情严肃,追问他,“把你所知道的,有关这个东西,全都告诉我们。” “哦……” 符燃有些懵,“我也不怎么清楚这个东西,就 是无意中看到这张纸,才知道有风音散的,我问了青山好几个兄弟,都说不知道,来天雪城的时候,也问过,全不知道。我看那笛子那么玄乎,就想摸来玩玩。” “笛子是笛子,只要有笛子,不论吹什么曲子,都会使风音散奏效?” 宁鸿轩想起那日三殿下吹笛子,眉头紧皱着,“这还真是个毒物,风音散这个东西就不应该存在。还有呢?” “还有的……我一时半会脑子都转不过来。” 符燃绞尽脑汁地回想,“我师傅师兄肯定知道,不过他们都归西了,我就算是想问也不敢问哪。” 苏清韵叹了口气,“所以,你也不知道这个风音散到底是何来历?” 符燃挠了挠头,“不知道,我就是看这个雪青笛实在是喜欢得很,而且又是了不得的东西,就想弄看看。”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看向他,“等会,我有一个问题。你既然不清楚这个东西,那为什么会选择来天雪城?”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也觉得奇怪,有些怀疑地盯着他。 “干嘛这样看着我啊?” 符燃皱了皱眉,甩甩头,若无其事,“我也没说专门是来天雪城找笛子的,谁让天雪城离我们青山最近呢,我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摸摸看周围的地方啊,四处打听,没想到这么顺 ……也这么惨,果然在天雪城。” 他没有半分虚假之意,表情也很自然。 苏清韵和宁鸿轩盯着他看了很久,直到符燃不断打哈欠,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信你一回。” 符燃眉开眼笑,“大恩人啊!” “这个镯子在手上我始终不安心,”苏清韵烦恼地握着寒银镯。 “芳月说解药很常见,天工坊或者绮玉山庄都能弄到。” 宁鸿轩也很不悦地看着这镯子,“只要有笛子在,我们都无法成功逃脱掌控,也不知道这一路上会不会再次遭遇追杀,万一郑归反悔,又有笛子,我们真的是神仙都救不了。” 身为神偷,符燃听力极好,他竖着耳朵,不过他们声音很小,也只是听到了一点点,似乎有什么“追杀”的。 “这是我报恩的时候啊!” 符燃大喜,“恩人,我有办法!” 众人皆一惊。 贾坤笑骂,“你有解药?你这小贼,怎么都不早说啊?” “不是解药,我哪有解药啊?” 符燃拍开他的手,“不过是缓解之术罢了。嘘,这可是机密,我一开始就没有告诉你们。我师傅留下的遗物不止那一张纸,还有一张,不过我没带……但是药我是带来了!” 他满脸写着“你们相信我”,并且在兜里掏出个东西来。 第324章 怀疑的人 “放人?” 宁鸿轩一早醒来,就见陆原带人过来,他不由讽刺地笑了笑,“转眼也过去几天了吧,七殿下终于舍得放人了。” 陆原面无表情,“如今你们已经自由,人已全部遣散,不会再有人盯着你们了。你们去哪儿,回不回去,做些什么,接下来的事情跟七殿下再无关系了。” “是。” 贾坤皮笑肉不笑,“那这段时间,真是多谢你们七殿下照顾了,感激不尽,日后若有机会,我们会好好回报,礼尚往来的。” 他故意在某些词语上加重,意味深长。 不过似乎效果不太明显,陆原听了跟没听见一样。 陆原微微颔首,转身离开,“告辞。”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贾坤出去探查了一番,回来禀告,“王爷,似乎真的没有人盯着了。他说的话到底可不可信?” 白露不解,“不都没人了吗?怎么不可信?” 苏清韵若有所思,“按理说,郑归应该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既然如此,应该就是真的了吧?” 她浅笑,看向宁鸿轩,“看来我们的计划成功了。” “嗯。” 宁鸿轩也不由笑了笑,不过笑容随后又收了几分,“没有彻底脱离危险之前,我们还是要保持谨慎。” 众人听从,随后便去收 拾各自的东西,准备离开郑国。 苏清韵收拾好之后,去隔壁看了看宁鸿轩,只见他正站在窗前出神,不知道想些什么,眉头紧皱着。 “轩哥哥?” 苏清韵声音温柔。 宁鸿轩回过神来,将她揽入怀中,“好了?” “嗯。” 苏清韵点头,“你在想什么?” 宁鸿轩摩挲着苏清韵手腕上挂着的另一个配饰,符燃拿出来的据说可以用来压制寒银镯的手环,“我在想……这个东西到底有没有用?” “这个手环看起来挺不一般的,说不定有用呢。” 苏清韵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那手环,“反正药也吃了,丁香说没事,这个手环也戴了。不管怎么样,瞎猫碰上死耗子,试试看吧。” “你这么信任符燃?” 宁鸿轩很平常地问。 苏清韵想了想,“他实在是没有可疑的地方,你不是也没有发现吗?” 宁鸿轩轻轻地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柔极了,又顺了顺她的秀发,“韵儿也学会噎我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 苏清韵含笑地看着他,“除了符燃和这个手环的事情,你还在想别的事。” 苏清韵笃定,不容置疑。 宁鸿轩不由笑了笑,眼中深情,感慨着,“现在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韵儿了。” “果然 如此。” 苏清韵点头,“说吧,老实交代,你不许对我撒谎,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宁鸿轩的语气带了些戏谑,“好好好,我跟你说。你还记得郑国那个三殿下吗?” “三殿下?” 苏清韵当然不会忘了,并且想起来就头疼,“就是那个吹了彩莹笛子,我们明明已经到了巷子口,都差不多准备束手就擒将计就计了,结果他忽然出现,非得让我难受几步路的那个三殿下?” 宁鸿轩拍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就是他。我之前说过,从封地天雪城来看,郑归应该不是郑国受宠的皇子。” 苏清韵瞬间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他是受宠的?” “没错,我是这么想的。” 宁鸿轩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喧嚣的街道,忽然心生感慨,“有关郑国的一些事情,我们知之甚少,不知道郑归小时候经历了什么,不知道是后宫中哪个妃子要害他,也不知道这个妃子想要扶持哪个皇子上位……” “秘卫队不是在查吗?” 苏清韵眉头紧皱。 宁鸿轩吐了口气,“秘卫队虽然在查,可是这些东西是很隐秘的,况且郑归一定会隐藏,想要追溯怕是难上加难。” “那真不好办,”苏清韵若有所思。 “可是我们 并不能确认三殿下就是郑归的敌手,轩哥哥,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宁鸿轩沉默片刻,“我也没有十成把握。那天夜里,我瞧彩莹他们几个,对所谓三殿下似乎有些顾忌,防备,甚至我还看到了敌视。虽说三殿下是皇子,他们不敢造次,不过这些人也绝非绵羊,他们个个桀骜不驯,但是在三殿下面前,却不敢。所以我猜如此。” 苏清韵无奈地看着他,“这太牵强了,你还不如直接说是感觉呢,那样我姑且相信你。” 宁鸿轩笑了笑,“我也说了,没有十成把握。” “不过三殿下若真是郑归的敌手,我们是否可以……” 苏清韵转念一想,话戛然而止,看着宁鸿轩,二人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点东西。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苏清韵忧叹一声,“不过那三殿下,看着可没有多精明的样子,傻乎乎的,堪当大任吗?” “他或许不行,但他背后的人则未必。” 宁鸿轩高深莫测地说了这句,苏清韵了然于心。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我得让秘卫队的人再好好探查一番,查不到郑归,不过这位三殿下,应该能查到些东西的。” 苏清韵点点头,“没错,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宁鸿轩刮了下她的鼻尖,宠溺地笑了,“这个郑国还是有点故事的,我一时半会倒也不想回宁国了。” “你不想家吗?” 苏清韵说完才意识到这话说的不妥,“你的父皇?” 宁鸿轩淡笑,“父皇不也是没有想我吗?韵儿,帝王家,亲情很淡漠的。” 苏清韵赶紧点了点头,将这一页纸翻过去,“回宁国,指不定就要被江寒追杀,那我们还不妨就暂且藏身于郑国呢,这样也好,还可以给秘卫队争取些时间。” “我也正有此意,不过也不知道去哪?” “就随便转转呗,看看哪儿好风好水的。” 宁鸿轩笑了一声,紧紧抱着心爱的姑娘。 “恩人,我们的东西……收拾好了……哈哈,你们继续哈,我先走了……” 符燃十分冲动地进了门,又十分冲动地关了门,虽然身上的伤还没好,不过嬉皮笑脸的,也敢活蹦乱跳。 原本宁鸿轩让他自行离开了,不过这小子吵着嚷着要跟着恩人,说害怕下此再遇到彩莹,怕被打死什么的,而且自己又是孑然一身,了无依靠,实在是可怜。 苏清韵最后也同意了,除了动了恻隐之心,还因为此人身为神偷,轻功极高,她心想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呢。 第325章 不速之客 “老板娘,真的要把这个客栈卖了呀?” 顾采娉面色坚定,甚至还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卖!必须卖,再不卖这日子没法过了。” 天知道这些天她是怎么熬过来了,天天做噩梦,天天都能闻见那血腥味,回去又得做噩梦。 不仅仅如此,因为那天彩莹拎小偷的事情,她的客栈早就没什么人了,再这样亏本,她得亏死。 “你们几个也别丧气,陈掌柜早便答应了予你们比现在高一倍的工钱,放心吧。” 顾采娉见这些人垂头丧气,不由鼓励他们,“陈公子有钱,等这个客栈一翻新,装修装修,去去晦气,到时候肯定是源源不断的客人。” “老板娘,那你去哪啊?” 小二问。 “我去哪?我当然是回老家啊。” 提到这个,顾采娉眉开眼笑。 这些年,她也赚到了不少钱,也该回去看看了。 也不知道小弟和他忽然带回来的小姑娘相处得怎么样了。 “好了,你们都别这样了,开心点,想想啊,你们以后可都是月钱一两,包吃包住啊,要我我早就乐疯了。” 伙计们笑了,十分勉强。 “陈昼真是开客栈开上瘾了,一个点星镇的起云客栈还不够,再来一个天雪城的远安客栈。” 巷子 里,提着花篮的小姑娘吐槽。 “还不因为你啊?” 莫明白了一眼她,“若不是你弄得那间客栈血腥浓重,掌柜的担惊受怕,传言越发离谱,她又怎么会把客栈变卖了?要我说,你还得感谢陈昼替你善后。” 彩莹不屑地嗤笑,“我要是不做得那么绝,鱼儿怎么上钩呢?秦王可是精明人,一般骗不了他的。” “行了,你们知道秦王他们去哪了吗?” 燕三敲了敲要饭罐。 彩莹摇头,把玩着她的花,“不知道,殿下不是不许我们再跟了吗?不过我知道他们反正没有到过码头,极有可能还在这逗留着呢。” 莫暗眉头一皱,“他们不是在打什么主意吧?” “能打什么主意?” 彩莹不以为然。 莫暗却始终觉得哪里怪怪的。 此时,七殿下王府。 “殿下,我们放他们一条生路,他们怎么不走?反而还上门来?” 陆原警惕地盯着正厅里等候的人,“会不会是什么阴谋?” 郑归的眼眸中看不出什么情绪,“陆原,让郑闲不要出来。” “是,”陆原一怔。 “殿下的意思是,他们很有可能是冲着三殿下来的?” 郑归淡声,“难不成还是冲着我来的吗?” 陆原顿时明白了,神情越 发警惕,匆忙离开。 郑归眯了眯眼睛,看向那言笑晏晏而温文尔雅的一对璧人,呵笑一声。 “几位,许久不见了,我还以为你们已经离开天雪城了呢。” 郑归一出现,正厅里的声音顿时停住,皆看向郑归。 郑归神情淡然,走到上座,“惜乐,给各位客人上新茶。” 侍女应声。 “真是客气了,七殿下。” 苏清韵语气偏重。 郑归但笑不语。 惜乐很快就将新茶上了,然后便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 郑归端起茶盏,他看了眼茶中的几片碎叶子,轻啜一口。 “几位光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他这话说得过于随意。 宁鸿轩闻言轻笑一声,“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想来府上同七殿下叙叙旧。毕竟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了,这阵子没少交手。” “是吗。” 郑归勾起嘴角,“交情罢了,说起来,秦王殿下忽然造访,我还以为你是有什么要紧事呢?” 他意有所指。 “七殿下言重了,”宁鸿轩挑眉。 “能有什么要紧事?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人证死光了,物证也被殿下拿走了,想要借此讨个说法也不行了。仔细想想,回宁国,半路上还很有可能被江寒追杀,跋山涉水,好 不容易到了京城,说不定别人都把我这个秦王给忘记了。” 他有些无奈地笑笑,“这么一来,还是待在郑国稳定安全些,至少七殿下答应过不会派人跟着,也不会派人追杀。” 郑归听到他这一番话,面不改色,无动于衷,“哦?这个意思是,秦王殿下想留在我郑国了?” 宁鸿轩哀叹了一声,“如今可是新年,明日便是十五元宵了。都这么久了,我在宁国还是杳无音讯,实在让人伤心。并非我想留在郑国,而是回宁国,实在是困难重重,保不齐就要丢了命。” 郑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啊。那既然如此,秦王殿下不妨就在天雪城住下,不过你们要住在哪,住多久,那就与我无关了。因为从交了物证之后,我们再无瓜葛。” “七殿下放心,”宁鸿轩似笑非笑。 “我们中间还隔着一个江寒,不过是告知殿下一声。” 郑归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小口,“没事。” “对了,我们还想问问,七殿下可有宫中的好兄弟?” 宁鸿轩冷不丁地问了这一句,仿佛只是漫不经心罢了。 郑归凝视着杯中旋转的碎叶子,忽然笑了笑,将杯子放在一旁,“有啊,三哥。秦王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 苏清韵盯着他,十分谨慎。 宁鸿轩也没有料到他竟会回答这么爽快,一时愣了,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了,“这不新年吗?新春佳节,合家团圆的日子,总是容易触景伤情,思念亲人。我在宫中,亲情淡薄,没有兄弟姐妹相伴。忽然想起七殿下新年也没有回宫,不知道是为什么呢?” 郑归眉目含笑,“宫中能有几份真情意?多的是逢场作戏罢了,那么虚情假意,觥筹交错的地方,我也不想去。” “情意有时也不假,否则大过年的,三殿下千里迢迢从奉安来到天雪城,为的是什么?” 宁鸿轩慢条斯理。 郑归的笑容微微僵硬,很快就收敛了,意味不明地说,“谁知道呢。” “你们感情真好啊。” 宁鸿轩慨叹,“我就从来没有这么一个兄弟,愿意放着京城的热闹不要,跑荒山野岭来寻我,何其有幸啊。” 郑归的表情很正常,从他眼中只看到了浓雾如墨,“是啊,何其有幸。” 他的话语有些轻。 宁鸿轩满意地勾唇,交手这么多次了,头一回能让郑归差些丢掉伪装,不管怎么说,实在是有意思。 他们一行人走了之后,郑归将杯中剩下的四时春茶给喝完,舒了口气,将杯子打碎。 第326章 是时候出手 “我现在能出去了吗?” 郑闲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陆原,“到底什么客人还不准我去看看?我在这天雪城也不认识几个人啊。” 陆原恭敬,“三殿下恕罪,这是七殿下吩咐的……” “算了算了,我又没有怪罪的意思,” 郑闲擦着打哈欠流出来的眼泪。 汪福终于将饭菜什么的端上来了,“殿下等急了吧?来,吃饭了。” 郑闲的背瞬间挺直,也不再像没骨头一样瘫在桌子上了,他眼睛变得明亮,“怎么回事啊?等吃饭老半天了,我快饿死了。” 汪福愧疚又惶恐,“殿下息怒,小的忽然肚子疼,拉肚子了,不得已迟了一会会功夫。” “你是不是受凉了?” 郑闲看在饭菜还算丰盛的份上,暂时饶过他,“陆原,等会带他去弄个药喝喝吧?” “不用了不用了,已经不疼了……” “好的。” 陆原面无表情地打断。 对上陆原那不怎么有温度的眼神,汪福下意识起鸡皮疙瘩,浑身不自在,他赶忙看向自己的主子,堆笑,“殿下,怎么样啊?” “嗯,不错!” 郑闲悠哉游哉地吃着糕点,“小七府上的厨子手艺真好,我都想直接住在这儿了!” 汪福假装没有看见陆原的视线,“殿下,这怎么能呢?我们本就是暂住七殿下的府上,已是叨扰多日了 ,还有娘娘那边……” 郑闲转过身去,用背对着汪福,“你好烦啊,我都说了还不想走嘛,再说了,小七要是嫌我烦,想让我走,他肯定会说的,到时候再走我也不迟。” 汪福赶紧跑过去,“小祖宗啊,听说贤妃娘娘和陛下十分生气,这次非要狠狠地收拾你不可。” 郑闲又拿了个糕点,转过身去,“哦,那就来呗,反正我从小到大,被收拾了无数回,我不怕。” 汪福不死心,“那您就不怕连累七殿下吗?” “这……” 郑闲吃东西的动作顿住,皱了皱眉,“啊?这怎么连累小七吗?又不是他让我偷偷来的。” 汪福见此奏效,正要乘胜追击,却听陆原平静不起波澜的声音,“三殿下放心,七殿下早已书信告知了皇上,说会保护好您的安全,不出任何岔子,若您想离开了,便送您离开,没有连累不连累一说。” 郑闲一听这话,乐了,毫无负担地吃着糕点,“哦对了,陆原,别忘了带汪福去吃药。” “是。” 陆原扫了一眼汪福,“想什么时候?” “别愣着了,就现在吧!” 郑闲也不管手上都是碎屑,将汪福推了出去,撒手不管了,“好好吃药,别又受了风寒,要是传到母妃那边,指不定又牵扯到我身上。” “那就走吧。” 陆原侧了侧身, 带着他去了药屋。 不知怎地,汪福竟觉得手指有些颤抖,惴惴不安,他看着陆原的后背,不知道此人到底什么功底。 这么想着,不经意间撞入了陆原深如黑潭的眼睛,吓了一跳。 陆原继续往前走。 汪福吓得满头汗,这双眼睛跟他的主子有时候特别地像。 “陆公子。” 药屋的人对陆原十分尊敬。 到了药屋,味道很奇怪,不过也正常,混杂着清新的草木香、芳雅沁人的花香以及苦涩的中药材等,能不奇怪吗? “有治拉肚子的药吗?” 陆原扫了一眼药屋,问。 “有,陆公子稍等。” 陆原叫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姑娘点了点头。 汪福战战兢兢,属实不安,他连动都不敢动。 不一会,药屋姑娘将煎好的药给拿来了,“陆公子走运,正好有煎好的这味药,原本是给小希煎的。最近天冷,她连着拉肚子好几天了,不过今儿倒是好些了。” 陆原看了眼汪福,“喝吧。” 汪福强行使自己镇定下去,以为不露破绽,他接过药碗,“多谢姑娘。” 硬着头皮将一碗药都给喝了,擦了擦嘴角,只觉唇舌蔓着苦涩,让他忍不住想吐。 陆原拎着他的衣领,“可是这味药不对?” 汪福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就是太苦了。” 姑娘笑了笑,“苦就对 了,药啊本就是苦的。” 汪福强颜欢笑。 “跟我来。” 陆原一瞥。 “去哪儿?” 陆原没有说。 他是七殿下的贴身侍卫,在这王府中,除了郑归,其他的人都听他的,而且此人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看着就不是好糊弄的。 因此汪福也不敢放肆,跟了上去。 越走,路越是不对劲。 汪福问了好几次陆原,陆原都不说。 他看周围树木甚多,遮住了远处,越发阴暗,直觉告诉他应该返回,不能再继续往前走了。 这个想法一出现,他就立马照做了。 “去哪?” 一把剑寒光四溢,挡住了他的去路。 汪福吓得腿软,连忙跪下去,“陆公子,这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陆原将他拎起来,让他在前面,拿剑抵着他,逼使他往前走,直到面前出现一个破旧的小房子,这才停下。 一阵飞鸟掠过,惊扰了树木,落在瓦片上。 起风了,郑归将窗子给关上。 “殿下,都已经交代了,信也已追回。” 郑归若无其事地翻着书本,翻了几页却觉得累。 自从秦王他们离开之后,郑闲就一直缠着他,玩这个玩那个的。 天黑,才好不容易安分。 “怎么回事?” 陆原抱拳,将一封信交给郑归,“这个就是汪福发出去的信。” 郑归接过信,看了一遍,眼神越 发冷漠。 “殿下猜得不错,他是贤妃娘娘的眼线,一直在给贤妃娘娘暗中报信。这次趁秦王造访,于是想了个机会,假装拉肚子,暗中传信。汪福可能从那日夜晚在巷子里,无意中碰到了秦王,联想到了与秦王合作的这个计谋,所以告诉了贤妃娘娘。” “雕虫小技。” 郑归冷笑一声,将信放在烛火上,烧掉,“秦王现在还自身难保呢。” “但是贤妃娘娘……” 陆原犹豫。 郑归挑着灯油,“贤妃野心勃勃,一心想让郑闲上位。虽然我不是受宠的皇子,但是她一直盯着我,将我看作强有力的敌手。若是让她知道秦王与江寒的这件事,恐怕要坏我们的事。今日秦王上府,亦是不怀好意。” 陆原眉头紧皱,“通敌的那件事,本就是江寒主要策划的,殿下只不过稍做参与。” “那又如何?不也是参与了吗?” 郑归冷哼,“她有的是办法能置我于死地。” 陆原神情凝重,“那……” “寻个时机,取了汪福的命,至于秦王,”郑归闭目养神,决策果断。 “通知罗蝉司的人,是时候该出手了。” “是!” 陆原离开后,郑归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桌上的玉佩出神。 他绝对不允许任何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即使要杀人,也要将可能性扼杀在摇篮之中。 第327章 被追杀 再说,宁鸿轩和苏清韵他们离开了王府之后,暂时也不知道要去哪边,所以便在街上闲逛。 “王爷,您猜得果然不错,那七殿下的对手很有可能是三殿下。” 贾坤在路上买了几袋蜜饯,分给各人。 宁鸿轩笑了笑,“提到三殿下,郑归明显情绪不对,虽然他收敛得很好,但还是被我们给发现了。这位三殿下,也不知是何许人,能让郑归变色。” 苏清韵若有所思,“我还是觉得很奇怪,那夜巷子里,那三殿下明明一点都不聪明,这样的人能让郑归顾忌吗?” 宁鸿轩牵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在宫中能养成那般天真蠢萌的性子,可不容易,说明这三殿下的背后,势力不小,他是在无忧无虑的环境下长大的。在宫中,有此巨大势力,还不能让郑归顾忌吗?” 苏清韵点了点头,放低声音,“对了,秘卫队查得怎么样了?” 几个人找了个茶馆,要了雅间。 “我之前跟他们偷偷联系过一次,差点被发现,这天雪城的戒备太严了,”贾坤咬着蜜饯。 “不过我还是得了一些消息。” 白露敲敲桌子,“快说呀,别故弄玄虚了。” 贾坤咳了咳,“涟漪和寒夏去了奉安,也就是郑国的京城,暗中打听了许久,才弄 到些有价值的东西。宫中最受宠的确实是三殿下,他的母妃是贤妃娘娘,宫中最受宠的妃子。说起这贤妃娘娘啊……” 忽然有人敲门,贾坤瞬间收住话头,众人皆是心生警惕。 “谁啊?” 丁香问。 “客官,我来给您送些吃的。” 是小二的声音,声音很正常。 众人都松了口气,不过还是很警惕。 “请进吧。” 小二推开进来,将糕点奉上,笑嘻嘻的,“客官,这是我们店给每个雅间客人都会送的,您几位的茶还得再稍微等一下。” “无妨,慢火新茶。” 苏清韵有礼地笑了笑,“多谢了。” “那好,您几位要是有什么事,就直接招呼吧,我立马就来。” 好不容易将小二弄走。 贾坤继续说,“说起这贤妃娘娘啊,可算是入宫二十多年,独获恩宠,经久不衰。” “是吗?” 宁鸿轩挑眉,“皇帝的恩宠竟如此重?怕不是她背后的势力重如山吧?” “没错!这贤妃娘娘是郑国安定公的女儿,宁远大将军的妹妹,姐姐是皇帝兄长的正妻,弟弟是奉安府尹,就连她的表弟,都是状元郎,翰林学士……也就是说她背靠楚家,还有与楚家弯弯绕绕的各张关系网。” 苏清韵听得甚是感慨,“那这样的 人,为什么皇帝不立她为皇后呢?” “郑国后宫复杂,至今皇帝无后,甚至也没有贵妃,后妃之首就是贤妃。” 贾坤琢磨着,“这后宫也是个谜啊。说起来,这贤妃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就是三殿下,毫不夸张,万千宠爱在一身啊。这么比起来,七殿下倒是显得十分可怜。” 宁鸿轩下意识摩挲着平安符,了然一笑,“难怪郑归要那么强了,否则没有资本与实力,如何打击楚家?” 苏清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说来,郑归两面受敌,在郑国,他的势力必然要受到楚家的压制,不过他行事谨慎,手下高手无数,我觉得未必会没有楚家的把柄。” 宁鸿轩看着苏清韵,很是温柔,“韵儿与我想的一致。郑归那样的人,怎么会没有把柄呢?他不会甘心居于人下的。真是没想到啊,原来郑国的故事这么精彩,我倒是越来越不想走了。” 苏清韵轻轻一笑,“郑归显然是忌讳你与三殿下合作的,那样的话,互惠互利,锦上添花,还能把郑归和江寒拉下水。轩哥哥,你怎么看?” “静观其变,”宁鸿轩抿了口水,无奈地叹了一声。 “我都快自身难保了。郑国的事,我们看看就行了。” 苏清韵笑着,“嗯”了一 声。 又有人来敲门,小二上茶,唠了几句,又离开。 小二才离开不久,又有人推门而入,是符燃,他气喘吁吁地瘫倒在桌子上,嘴里念叨着“累死了累死了。” 贾坤不太高兴,“你干什么呢?不是让你去寻看看哪个地方适合住人吗?” “你们还说呢!让我一个人去找地方,我倒是找了,完后才发现我找不到你们了,”符燃怒而起身。 “要不是我问人,这才知道你们在这茶馆里,否则我们就阴阳两隔了。你们知道吗?我又险些落彩莹手上!” 苏清韵有些心虚地咳了一声,差点把符燃给忘了。 “什么结果啊?” 宁鸿轩若无其事。 符燃的火熄了点,“没有结果,这天雪城本来就不大,人也不少,除了客栈,就剩下些破庙啊,据说闹鬼的地方了,对了,我们为什么不住客栈呀?” 自然是怕人多眼杂。 贾坤无奈地摇摇头,为这小偷的智商感到着急。 “话说你们刚才去哪里了?你们的身份真的好神秘啊,感觉跟逃命一样,特别刺激……” 符燃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等会!” 符燃的话戛然而止,他忽然顿住,喊了一声,“这茶似乎不对劲。” “什么?” 符燃接过丁香手里的茶,晃了晃,“ 茶色太绿了,而且有一股其他的味道。” 他熟练地拿出验毒针,往茶水里试了试,只见针由银变黑,众人大惊失色。 幸好因烫,这茶还没有人喝。 “那这个……” 白露赶忙悄声去门边,贴着门,静静听了会,对着他们摇摇头,“没有人在外面。” 苏清韵眉头紧皱着,看着这茶水,面容复杂,“有几个可能性一是茶馆起了歹心,二是郑归反悔,想要杀了我们。” 宁鸿轩摩挲着杯子,沉默片刻,“郑归想要杀人,他手下高手无数,没有必要用下毒这样迂回的方式。” 符燃听着他们说什么郑归,一脸迷糊。 贾坤愤怒,“那就是茶馆了!图财害命?看我们几个是生面孔,想要敲诈一笔?” 符燃连声附和,“对对对,这个很有可能,我跟你们说,我在青山的时候,跟茶馆混过,会有这种事的。也不止是茶馆,客栈酒楼都会这样做。” 宁鸿轩皱眉,沉默不语。 苏清韵看了看他,她也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要不我们去找茶馆问个清楚,没事,我会武功,能保护你们!” 符燃拍了拍胸口,蠢蠢欲动。 宁鸿轩放下杯子,走到门边开门,沉着脸俯视楼下。 三秒后,他回屋,关上门。 “快走,从窗子跑!” 第328章 死里逃生 众人虽然不明就里,但是听到那嘈杂的脚步声,也不管什么了,跟着宁鸿轩就跑。 宁鸿轩破开窗子,抱紧了苏清韵,神情虽然凝重,却坚定,“韵儿,放心吧,这回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茶馆二楼并不高,宁鸿轩轻而易举地就跳下来了,苏清韵毫发无伤。 小偷会轻功,这么点高度,不在话下。 至于贾坤,丁香和白露,都是秘卫队的,身手不凡。 “怎么回事?” 苏清韵回过神来,才发现身后有人在追。 宁鸿轩紧紧拉着她的手,往前跑,“不知道,但可以确认的是,不是茶馆的人。茶馆图谋害命不需要这种架势。” “我的天啊,这些人是亡命之徒吗?跑得这么快!” 符燃回头一看,只见这些黑衣人离得这么近,当即吓了一跳,“没有马不行啊!对了,我知道哪里有马!” 贾坤瞪大了眼睛,“你还不早说,快带我们去!” 符燃加快速度,“你们坚持住啊!我要发挥我神偷的轻功了!” 说着,他纵身一跃,人如同一阵风一般卷过,众人只听见他的声音回环着,“等我去找马!” “嘿,这家伙不会逃跑吧!” 贾坤不放心,“王爷,我们现在怎么办?没有暗器,没有兵刃,只能躲,怕是要倒霉了!” 丁香回头看了看,穿过人群,“没事,我们朝人多的地方去,他们顾忌无辜百 姓,不会轻易动手的。” 正是如此,对方显然束手束脚,“该死的,七殿下的破规矩可真多,这让我们怎么动手!” “少废话,追到就是了!” 苏清韵已是气喘吁吁,不过仍旧坚持着。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跑了许久了,人群早就没有了。 远离了热闹的地方,竟然跑到了树林里来。 对方开始准备射箭了。 宁鸿轩暗道不好,牢牢地护着苏清韵。 “哈哈,我来了!” 一阵马蹄声和马嘶吼的声音,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符燃和马。 几匹马朝他们这边冲过来,符燃向他们招手,“快点上马啊!” “好小子,这回立功了!” 贾坤犹如见到了曙光。 几个人都会骑马,迅速上马。 宁鸿轩载着苏清韵,顿时松了口气。 他们有了马,速度快了许多。 对方没有料到会忽然出现人和马,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人已经驾马离去了。 此处是小树林,他们再无顾忌,放箭放暗器。 “接着!” 符燃又分别给他们扔了把剑。 剑一看就是随便拿的,不太精致,不过事到如今,凑合着用。 许久没有动手了,贾坤手痒痒得很,三下五下便将暗箭打落。 丁香,白露和贾坤在后面挡着暗器,保护着宁鸿轩和苏清韵。 “没事吧?” 苏清韵只听见风声呼啸,兵刃刀戈的啸声,随后便被一个温暖的怀抱 遮住了耳朵和视线。 她心里似有暖流而过,竟也缓和了几分紧张之意,而且相信很快他们就安全了。 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 苏清韵渐渐听不到了追击的声音,他们的速度也渐渐放慢了。 苏清韵探头出来看,只见四周仍是竹林,前方有个小溪流和瀑布。 宁鸿轩摸了摸苏清韵的脑袋,“没事了,我们已经安全了。” 虽然如此,苏清韵却眉头紧皱着,手指抚上他的脸颊,那儿有个伤口,还流着血,“疼吗?” 宁鸿轩笑了笑,摇摇头,“没事,这点小伤罢了,刚才没注意被树枝给刮了一下。” “那也不能不当回事呀。” 苏清韵看了看四周,“要不在前面那儿停下来休息一下吧,我让丁香给你涂药。” 贾坤咳了咳,“对呀,王爷,您这样子,有伤俊美。” 符燃凑过来,“嗯?什么?你刚才叫他什么?” “公子!” 贾坤瞪了他一眼,“不然我还能叫什么?” 符燃点点头,“也是哦,嘿嘿,在我这么多年的偷盗生涯中,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刺激的,感觉好痛快!” 苏清韵笑了笑,“符燃,这次多亏你了,多谢。” 符燃得意地摸了摸脑袋,“没事,你们本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是规矩,虽然我是下流的小偷,但是这些道理我也是懂的。” 紧接着,还没有 等他们问呢,符燃就喋喋不休地讲他是如何去买马买剑,又是如何找到他们的传奇故事。 贾坤松了口气,以后还是不能嘴快。 到了前面,宁鸿轩扶着苏清韵下马。 本也不是什么伤,忍忍就好了,不过苏清韵心疼,宁鸿轩索性就把药给她,让她帮自己涂。 宁鸿轩凝视着帮他涂药的苏清韵,眼中渐渐带了笑意,眼神也越发深情款款了。 苏清韵当然知道他正盯着自己望,她假装不知道,脸色却渐渐绯红。 “咦,我好像听见马车声了?” 符燃站在石头上,远眺前方。 白露揪着石头里长出来的草,“说真的,我好像也听见了,丁香,你呢?” 丁香“嗯”了一声。 众人立刻警觉。 贾坤大惊,“我的天,他们不会这么快就追上来了吧?” 那边,苏清韵正好结束,将药收起来,担心地看着宁鸿轩。 宁鸿轩摇摇头,握紧了她的手,“听声音,不疾不徐,不急不躁,应该不是那群黑衣人。”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们还是准备好了武器。 渐渐地,马车的轱辘声越来越近,随之传来的还有声音。 “姑娘,这路上怎么这么多的马蹄印,好像一群人路过一样……” 从马车里传来一道清亮而悦耳的女声,“愣着干什么?今夜之前要到达,否则小心我不给钱啊。” “不是姑娘,前面有人在盯着我们, 好像不怀好意……” 话音刚落,帘子被猛地掀开,只见一张姿色俏丽的脸庞,她眉目圆瞪,手里拿着菜刀,想要看看是谁惹事,但是目光触及之时,却愣住了,“哎?是你们啊?” “……远安客栈的掌柜的?” 贾坤难以置信地喊了一声。 符燃拍手,“对,没错,我想起来了,就是掌柜的!” 顾采娉下车,笑了笑,“别了别了,我都已经把那个客栈给变卖了,现在打算回老家呢,哎对了,你们怎么这啊?” “哦……” 符燃转过身去,对他们挤眉弄眼,似乎有些着急,怎么说怎么说? 苏清韵上前两步,微微一笑,“机缘巧合罢了。” 他们不想说,那顾采娉便也不多问。 “你们要去哪儿啊?” 顾采娉扫了眼,马在一旁吃着草,他们一个站一个石头,手里有剑,身上有伤,显然不是来游玩的。 “要是实在没有地方,就先去我那坐坐吧。” 顾采娉踮着脚往前面看了看,“也没有多远了,这个时候我小弟应该在准备饭菜迎接着我呢。” 苏清韵有些迟疑,看向宁鸿轩。 “没事,你们考虑吧。” 顾采娉挥挥手。 几个人聚在一起考虑。 这个时候,城内肯定不能去了,去就是死路一条。 秘卫队更是不能轻易就现身。 半晌后。 顾采娉眉开眼笑,“好啊,那就请吧,我们家在……” 第329章 故人重逢 一路快马加鞭,子夜前抵达了顾采娉老家的村子。 这个村子虽然偏僻,但是该有的也都有。 苏清韵一路走着,发现了几家衣裳铺子,首饰铺子等等的,不过就是没有客栈。 “没事,你们就暂时住我家吧。” 顾采娉的行李背在身后,提着灯笼,一边埋怨着脚底下的路怎么这么颠簸,“我们家是方圆最大的了,我爹和我娘特别热情好客,所以家里准备了不少的空屋子。” 符燃笑了笑,“那么多房子,可以去开客栈了吧?” 顾采娉耸了耸肩,“对啊,我也是受了他们的熏陶,才会去城内开客栈的。慢点,小心点脚下,再转个弯就到了。” 宁鸿轩握着苏清韵的手,小心翼翼地带着她走过这片泥泞。 似乎才下过雨,脚下甚是潮湿。 “到了。” 顾采娉松了口气,“走吧,我带你们去见见我的亲人,他们都很好的,哦对了,前些日子小弟忽然从军中回来,还带回来了一个姑娘家的,具体怎么回事我还得去问问。” 一路走过来,顾家确实是最大的。 此时,灯火通明,家禽安静。 不过等顾采娉带着客人一走近,鸡啊狗啊什么的就叫起来了。 “嘿,我看你是不认得主人了!” 门被打开,出来三个人,一对夫妻看着白发苍苍, 但是精神气却足,而另一个,少年模样,随意一瞥,也是俊朗不凡。 他们看到顾采娉都露出了欢喜的神情,“来来来,可算等到你了,要是再不回来,你弟弟就要去找你了,哎对了,这些人是……” 顾采娉笑容灿烂,“他们在我那个客栈里住过,这次回来的路上,我又碰到了他们,恰好他们无处可去,所以我就邀请他们来我们家了。” “哦,这样啊……” 顾母眉开眼笑,“好好,别在外面说了,快请进吧!” 这家人果然热情,揽着他们进屋。 进了屋之后,顿觉温暖极了。 贾坤和符燃看着那一桌子的饭菜,眼睛直勾勾的,走不动道。 “小弟,你带回来那姑娘呢?” 顾采娉放下行李,左右寻不到人。 顾临风扫了眼那群外人,似乎有些怀疑,淡声说,“她身子不适,困倦不安,所以我就让她先去睡了。” “那好吧,既然不方便,那就明天的。小弟,筷子和板凳都不够,去添一些来。” 顾采娉看了看桌子,只见顾父和顾母已经把人按坐下了,瞧着他们局促的样子,顾采娉不禁笑了一声,“没关系吧?我们家就是好客。” 苏清韵勉强地笑笑,“看出来了……” “小姑娘,我看你容华貌美,气质如兰,可有许配的公子 ?” 顾母看着苏清韵,越看越欢喜,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可人。 苏清韵愣了一下,下意识“啊”了一声。 宁鸿轩不着痕迹地笑了一笑,看着苏清韵,似乎是在等着看她如何回答。 “哎哟娘!人家姑娘有许配的公子了,就是她旁边的这位。” 顾采娉替苏清韵解围,“真是的娘,您以后别看见哪个姑娘就要给人家说媒,也不看看人家有没有定亲。” 顾母拍了下女儿,“我这不一时激动,没忍住吗?说起来,这个姑娘比我之前遇到的所有姑娘都要美。” 她又看了看宁鸿轩,啧啧赞叹,世上竟有如此天人之姿,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顾父拆她台,“你不是说风儿带回来的那个叫晴儿的女子比你之前遇到的女孩家都要美吗?你这话要让风儿听见,指不定跟你怎么急呢。” “哎哟,你瞎说什么呢?这两个姑娘都美哎,而且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生。” 顾母慈和地看着苏清韵,“姑娘,还不知道你们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呢?” 苏清韵尴尬地笑笑,“我们啊……” 她看向宁鸿轩,有些顶不住对方的如火热情了。 宁鸿轩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我们几个是从青山来的,家里普普通通,因为不懂天雪城的规矩,无意 中招惹了恶人,故而被追杀,路上偶遇了顾姑娘,这才有如今的这一幕。” “青山?” 几个人看向符燃,符燃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对对对,我们都是从青山来的。” “哦,青山啊。” 顾父了然,“青山是个好地方,依山傍水,风景如画,而且离我们这可近了,渡船过去,半天的功夫就能到了。” 紧接着,宁鸿轩告诉了他们姓,至于什么名,有的人说了,有的人别说。 姓名什么的,总是有点顾忌的。 不过好在顾家人也没有放在心上。 “小弟,你怎么才回来啊?叫你拿几双筷子和凳子也这么慢。” 顾采娉帮着顾临风将凳子和筷子放下,“坐下吧,能吃饭了,我都快要饿死了。” 顾临风应了一声,嘴里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 “对了,差点忘了,这位是我的小弟。” 顾采娉拍了拍顾临风的肩膀,正准备说名字的时候,手被一把拿开,顾临风有些冷淡,“吃饭吧,不是要饿死了吗?” 顾采娉倒也不见得尴尬,反而乐呵呵的,“见笑了哈,我弟弟就这样。” 苏清韵无奈地摇摇头,“没事。” 这一顿饭吃得尤其漫长。 顾家人,除了那个沉默寡言,但始终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们的顾临风之外,那三个人都是能说会 道的,从天南讲到海北,还不带喘息的。 符燃瞪大着眼睛,听得津津有味,聚精会神。 他深深感慨,果然是高手在民间啊。 苏清韵本来也不是很想听的,奈何他们讲的实在是太精彩了,这饭没吃多少,光顾着听书了。 至于宁鸿轩,他倒是好些,没有那般痴迷。 “前辈,你们是不是说过书啊?” 贾坤搓了搓手,夹了一个丸子。 顾父挥挥手,举止之间竟然飘逸地不得了,“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混口饭吃罢了。” “厉害……” 这场饭就在这样的氛围下结束了。 顾采娉吃完饭,就去提前给他们准备屋子,根据对方的需要,丁香白露和苏清韵一间,三个姑娘挤一挤还暖和,贾坤和宁鸿轩一屋,他得随侍王爷,至于符燃,一个人一间。 不过就这样,他还是不怎么服气,说自己会孤独。 这一夜,苏清韵睡得竟然难得香甜,第二日也是自然醒。 她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天色清明。 丁香和白露还没有醒,她便轻手轻脚地起床简单洗漱。 轻轻地推开门,出去转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清韵?” 身旁忽然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苏清韵心头一颤,转头看过去,只见那边树下拿着斧头的竟是她的好闺蜜,南宫晴。 第330章 祸兮福兮 “晴儿?” 苏清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揉了揉一遍又一遍,看向树下,那模样分明就是南宫晴啊! 在她不断确信的同时,南宫晴丢了斧头,跑过来抱着她,“真的是你啊,清韵!” 苏清韵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说着,“晴儿,晴儿……” 南宫晴笑得明媚,“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们了呢,幸好,真是老天有眼,天不绝人啊。” “晴儿,我还以为你已经……” 南宫晴松开她,扁了扁嘴,“你是不是以为我已经死了呀!” 苏清韵见她如此活泼生机,那种熟悉感迎面而来,她不由笑了笑,“还好你还活着,到底怎么回事呀?你跟在南宫将军的帐下,后来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提到这个,南宫晴的眼睛变红,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说话也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发生了什么,我这辈子就忘不了。” 苏清韵也知道定然不是什么好回忆,她抱了抱南宫晴,以表安慰。 这种感觉很是奇妙,莫名地也安抚了苏清韵自己的心,她的眼眶有些湿润,心里却格外欢喜。 顾临风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南宫晴冲他招了招手,笑容有些深意。 “是这样的,他在军中没有见过殿下他们,他还以为你们是来抓我的人,所以特别 戒备。” 分开之后,南宫晴给苏清韵介绍,“不过没事了,我能和清韵你见面,真是多亏了顾姐姐,等会一定要好好感谢她。” 苏清韵笑了,“确实应该感谢。” 她看了眼顾临风,又看了看南宫晴,瞬间心下了然。 而且看样子,顾临风似乎对晴儿…… 有点意思啊。 这一对缘分还真是不浅哪,居然都住在一块了。 “抱歉,是我误会了。” 顾临风得知这位就是南宫晴最好的朋友,也就是京城相府的大小姐苏清韵时,也不由吃了一惊,愣了会才明白过来,他姐姐这回真的是做了件大好事啊。 苏清韵微微一笑,“没事,毕竟我说白了也是陌生人,身份来历都不明,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 南宫晴握着她的手,刚要说什么,却被一个东西硌着了,她低头一看,“清韵,你怎么又戴手环,又戴镯子呀?这个镯子看起来好紧啊……而且好冷啊?清韵,你不觉得冷吗?” “没事,都习惯了。” 苏清韵摇了摇头,她将这个话题拨过去,“这么多天了,你一直在这个地方吗?” “可不是吗?” 南宫晴叹了一声,“我也无处可去啊。那时候,我跟父亲吵架,我赌气离开帐中,顾临风不放心我,所以跟着。等到我气消了,回去之后却发现火势冲天,也是顾 临风死死拉着我,不让我进去。我眼睁睁地看着大火和敌军欺我军营,我也眼睁睁地看着我父亲被敌国俘虏……” 她浑身都在发颤,眼睛也渐渐失神。 苏清韵明白她的心情,正要安慰她时,却见顾临风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虽然没说什么,但胜似安慰。 苏清韵一怔,随后不由笑了笑,这些日子能有顾临风陪伴在晴儿身边,她也放心了。 身后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个人,苏清韵回头一看,原来是宁鸿轩,他什么话也没说,坐在了苏清韵旁边。 似乎是意识到了这样不妥,南宫晴稍微地推开了些顾临风,看向苏清韵,忽然多出一个人,她还愣了愣,旋即想起来这是秦王殿下,“嘿嘿,清韵,你跟秦王殿下……” 苏清韵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被这样戏谑,苏清韵难免害羞,耳朵红了。 “我要说什么来着?” 南宫晴咳了咳,看向顾临风,一脸迷茫,绞尽脑汁。 顾临风索性接着她的话头,继续往下说,“后来,我就带着晴儿逃跑,一开始有追兵,但是被我们甩开了。我们不知道要去哪儿,后来传出秦王殿下也失踪了的信息,我就感觉情况不对劲,所以就决定带着晴儿来这里避避风头,而且很安全。” “你家在天雪城啊?” 苏清 韵有些意外,这个她倒是没有预料到。 顾临风点了点头,“父母早些年带着我们移居天雪城做些买卖,我从小就听过南宫将军的故事,心有憧憬,所以才会去投入南宫将军军中。” 南宫晴有些得意,“那是,我爹可是纵横沙场的大将军,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只是……” 她甩了甩头,将那些悲伤的情绪全都从脑子里甩开,“算了,不想别的了。清韵,我还有件事想问你,我母亲怎么样了?” 苏清韵回想,“南宫夫人很坚强,你放心吧晴儿,一切都会好的,我们都可以回去的,你会和你的母亲团聚,我也会和我的母亲团聚。” 南宫晴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声,“希望我母亲别以为我死了……对了,清韵,你怎么回事呀?怎么成了现在这个情况了?” “说来话长啊……” 苏清韵无奈地苦笑,真要说起来,还真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故事呢。 顾临风去厨房里端了糕点和茶水,并且让姐姐和父母暂时不要来打扰。 几个人回顾临风的屋子里去说。 “边吃边说吧。” 顾临风扶着腿蹲麻了的南宫晴坐到凳子上,十分体贴。 这个顾临风看着一点都不像南宫晴之前说的那般傻气,虽然话不多,但是为人细致。 苏清韵暗中观察,点了点头,不错,只要能 对晴儿好就行。 南宫晴眼睛放光,“说吧说吧,清韵,我都快迫不及待了,这中间肯定是很长的传奇故事对不对!” 苏清韵不由笑了声,“是不是传奇倒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是很长,而且很曲折。” “没事,你说累了,就让秦王殿下来呗。” 南宫晴挤眉弄眼,笑得讨打,“我看你们现在真是宛如夫妻了,情投意合,你侬我侬的。” “晴儿……” 苏清韵有些无力,宁鸿轩闻言则挑了挑眉,十分满意南宫晴的这个说法。 “好了,我说了。” 苏清韵清了清嗓子,从头说起。 这个故事真的很长,他们说了很久,直到太阳艳烈,已是中午时候。 “所以那个七殿下是想黑吃黑,要了你们的命,还是发现了你们给的第二封信也是假的?” 南宫晴一脸震惊。 宁鸿轩摇头,“那些人是不是郑归派出去的,还另当别论,我们暂且也不清楚。” 南宫晴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听着好厉害啊,那真正的信你们藏在哪儿了?” “边城的一处山石下。” 苏清韵放低了一些声音,“这是个秘密,晴儿,别告诉别人呀。” “哦好好好!” 南宫晴听了那么多故事,脑袋早就昏涨了,再往下已经听不下去了,一个劲地打着哈欠,“这还真是很长的传奇故事。” 第331章 缘分之妙 “咦,我都出去转了一圈了,怎么还不见小姐和公子呀?他们去哪了?” 符燃抱着一包吃的,四处张望,甚是纳闷。 贾坤盯着他的包,想要去看看,被符燃给阻止了。 贾坤不屑地嗤了一声,“瞧你那小气劲,看看都不给。” 符燃得意地笑,“嘿,我跟你说,这都是人家送给我的,我就是出去那么转转,人家就送给我东西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贾坤抱着手臂,斜睨他,“因为你长得像要饭的?” “呸呸呸!” 符燃脸色一变,“你才像要饭的呢!我告诉你,你这是对我们盗贼行业的精英的一种侮辱,知道吗?” 贾坤翻了个白眼,“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给看就算了,告辞。” “你真是一点求知欲都没有啊……” 符燃看着贾坤真的走了,而且头也不回,顿时感觉没意思。 他哀叹一声,惋惜人类好奇心的缺少。 “这是什么啊?” 丁香和白露路过他身边,问了一句。 符燃眼睛一亮,“吃的,我出去村子里转转,人家给的!二位姐姐们想吃吗?我给你们一点。” “好啊。” 丁香和白露才帮顾采娉干完活,正饿着呢。 丁香笑了笑,“人家是不是看你长得讨喜,所以才送给你的呀?” “真是慧眼识 珠啊丁香姐姐!” 符燃感动不已,终于有人明白真相了。 白露哂笑,“好了好了,别得寸进尺了。” “嘿嘿,”符燃看丁香和白露似乎很喜欢,不觉内心一暖。 “对了,小姐和公子去哪呢?我刚才问贾坤,他都不告诉我。” 丁香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哦,说来也巧,这家公子前些日子救回来的姑娘是我们小姐的朋友,这会正在叙旧呢,你别去打扰啊。” 符燃惊讶,“这么巧的吗?” “是啊,有时候缘分就是这样子的,不过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吧。” 白露从包里又捎走了几个糕点,“你也别在这傻站着了,去帮人家干点活,白吃白住的,你也不觉得害臊啊?” 符燃连忙点头,“好好好,应该的。那二位姐姐带我去吧,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丁香无奈摇摇头,“走吧,我去让顾姑娘给你找点活干干。还有啊,我告诉你,待会在饭桌上,你别什么话都说,别问来问去的。” “知道了!” 屋里,那一长故事总算告一段落了。 苏清韵喝了口水,“总之呢,大概就是这些,这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哼!” 南宫晴越想越来气,拍案而起,“那魏复就这么死了,真是太便宜他了!我还 没有亲自给我父亲报仇呢!” 顾临风将她按着坐下来,“你尚且自身难保,怎么给你父亲?” 南宫晴语滞,心里头还是不舒服,“清韵,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我跟你们一起,我一定要为我父亲翻案,让坏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顾临风动作一顿,“你要离开,外面那么危险……” “我不管!” 南宫晴打断他的话,见顾临风脸色不太好看,她意识到自己语气冲了,无奈地叹了一声,“这儿毕竟不是我的家,我还有心愿未了,总不能一辈子躲在这儿吧。” 顾临风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都懂,只是……” 他的话停在这,戛然而止。 看着南宫晴坚定的眼神,他看着看着忽然笑了,抬头摸了摸她的脑袋,“好,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你去哪,我也去。” 南宫晴愣了一下,“你也去啊?你就不怕出事吗?” “怕什么?” 顾临风若无其事,“你别忘了,我好歹也是南宫将军帐下的人,将军待我恩重如山,我又怎可坐视不理?如今你也有了朋友和援军,我就自然不应该再将你束缚在这偏僻荒野之处。” 南宫晴笑得灿烂,“好,那我们就一起去!清韵,秦王殿下,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苏清韵不 禁莞尔一笑,看南宫晴和顾临风的互动,她更是放心,这段日子,顾临风肯定没有让南宫晴吃苦。 “现如今,两面都有追兵,我们的行动更加困难。” 宁鸿轩眉头一皱,“回宁国,江寒的杀手,去天雪城,疑似郑归的杀手,我们现在真是左右为难啊……” 南宫晴怒火冲冲,“岂有此理,还有没有王法了!大不了我们跟他们拼了!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顾临风平静地拉住南宫晴,“冷静,别激动。” “没办法,谁让我们处于劣势状态。” 苏清韵轻抿了一口茶,“不过我们也可以赌一回。” 宁鸿轩微微一笑,“韵儿是想回宁国?” 苏清韵点头,“嗯,对了顾公子,你知道从这怎么回宁国吗?” 顾临风想了想,“有一条水路,但是比较慢,大概要三天才能抵达宁国的边城,但是也有好处,很安全,而且不容易被发现。” “你知道吹雪湖吗?” 三天,在路上就太耽搁时间了。 顾临风一脸茫然,摇摇头。 宁鸿轩握着苏清韵的手,“吹雪湖危险重重,而且吹雪湖在湖心州呢,我们一旦出去,就很容易被郑归的人给发现。” 苏清韵只得放弃这个想法,“那就顾公子说的那条水路,回宁国?” “对,现在唯一 的办法就是回到京城,虽然京城也很危险,但在京城,我好歹是皇子,江寒即使再手握权柄,也不会明目张胆地动手。那封信也要拿回,以备不时之需。” 宁鸿轩沉声,感觉肩上的担子十分重。 苏清韵按了按他的手心,“没事,大家都在呢。你,贾坤,丁香,白露,符燃,顾公子还有晴儿,他们都会武功,再者,还有秘卫队的人,我们这回一定能绝处逢生的。” “对!” 南宫晴心潮澎湃,“那群坏人,我非得把他们按在地上摩擦!” 苏清韵被她逗笑,起了些士气。 “公子。” 贾坤敲门,进来后端了个茶壶,“秘卫队的人我联系过了,涟漪已经带人埋伏在这四周呢,我们还是得快些时候离开这儿,否则迟早会被郑归发现的,夜长梦多。” 宁鸿轩点点头,“我们也正在考虑,你让涟漪去探探这四周的情况,看一下碧江水路那边有没有人盯着。” “是。” 符燃揉着肩膀,好不容易烧完柴火,打了个喷嚏,就看见贾坤神情严肃地出去了,他蹦跳着喊了一声,收获贾坤一枚白眼。 “他这是去哪儿啊?怎么奇奇怪怪的?” 白露若无其事,“你管呢,过来烧火,怎么的,你是想跑啊?” “不敢不敢。” 符燃赶忙过去。 第332章 姐妹情深2 “还有一个问题,符燃怎么办?” 苏清韵看了看自己的手环,有些犹豫,“他虽然对我们有帮助,但是毕竟认识的时间不过才寥寥几天,难以完全相信。” “就是那个很活跃的少年吗?” 顾临风思索,“看起来,他也没什么坏心思,感觉天真单纯得像孩子。不过人也不可貌相,不能断定就不会出事情。” 南宫晴点点头,附和,“他要跟着你们吗?” “对,他怕留在天雪城被彩莹打死,而且这个人好奇心挺重,喜欢冒险,飞檐走壁的功夫了得。” 苏清韵越想越纠结,“而且……这个手环似乎真的有用。” 宁鸿轩一愣,神情迅速变得凝重,拉着苏清韵的手,“怎么回事?” 苏清韵顿了顿,“就是到了那个小竹林里,上马逃命的时候,感觉镯子发烫,脑袋也有些不清楚,但是不过多久,就觉得一阵清凉,再没有头疼也不烫了,应该就是这个手环的作用吧?” 宁鸿轩惊讶,轻轻摩挲着这手环,果真一阵温润的细腻传来。 那寒银镯很冷,不过在这手环的压制下,竟也褪去了些寒冷。 “没事了吧?” 苏清韵露出笑容,“没事,有这个手环呢,等我们回 到了宁国,再找桓誉他们要解药,就彻底没事了。” 宁鸿轩无奈地应了一声,依旧很心疼。 南宫晴愤愤不平,“这些人也太狠了吧?居然总是使这些阴毒的玩意!真是背后小人的行径!” “大乱博弈之间,能当小人,何必做君子呢?” 顾临风不以为然,摇了摇头。 南宫晴瞪他,“喂,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小心本小姐揍你!” 宁鸿轩淡笑一声,“顾公子说的不错。若我有仇人,我占上风,我也会这么做的。” 苏清韵见气氛紧张,赶忙调和,“那你们说,符燃到底怎么处置?总得有个说法吧?” “如若真的是这个手环和药在起作用,再加上昨天的马和剑,他算起来也是我们的恩人,他若是一心想跟着我们冒险,我们也无法拒绝。” 宁鸿轩陷入了纠结,“我们的身份太过于特殊,暂时也不能告诉他。” 南宫晴看他们这么难以决策,喝了口水,拍拍桌子,“那我问你们啊,若是带了他,有什么坏处?” 苏清韵迟疑,摇摇头,“似乎没有什么坏事,这一路上,他帮了我们不少,手环,药,马,剑,都是他的功劳。” 南宫晴又问,“那带了他,有什么 好处?” 没待苏清韵说,顾临风便自顾自地开口了,“神偷,擅长飞檐走壁,察言观色,聪明机巧,最会糊弄人,若路途中有这么一个人,利大于弊。” 苏清韵应声,“没错,是这样的,而且还有一点,他若是留在了天雪城,若再被彩莹发现,恐怕是死路一条。他于我们有恩,我们如何坐视不理?” “行,那就带上他吧。” 宁鸿轩揉了揉眉心,“明日一早,就出发吧。” “好!” 南宫晴斗志昂扬。 顾临风再次拉着她坐下,“别太冲动了。说了这么久,也都饿了吧?应该快到吃饭的时候了,我们出去吧?” 众人离开,正好遇到了前来叫他们吃饭的顾采娉。 宁鸿轩四周看了看,只见符燃端着热腾腾的盘子,眼睛放着光,垂涎欲滴地看着可口的饭菜。 他想起了昨天夜里与贾坤的对话。 “公子,涟漪查过了,那青山确实有个武功不错的街边小偷,这个人给自己取了许多诨名,符燃这个名字就是其中之一,他师傅和师兄早就死了。涟漪给路边几个乞丐看画像,确实是他没错。这小子在青山树敌不少,有好几个人看见他画像就想打人,很暴躁。因为时间 问题,涟漪没有多逗留,查到这个就回来了。” “真的有他这个人?” “公子,这回可能真的是我们想多了,符燃不仅没有什么问题,还对我们大有帮助。” 宁鸿轩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算了,可能跟江寒和郑归斗久了,看谁都怀疑,都成了后遗症了。 “轩哥哥,你在想什么呢?我叫你你都不回答。” 苏清韵拉了拉他的衣袖,在他眼前晃着手。 宁鸿轩握着她的手,笑了笑,“没什么,忽然觉得前路漫长,很是遥远。不过从思绪中出来,第一个看到的就是韵儿,我很开心。” “真的?” 苏清韵耳尖微红,虽然表面上没什么,心里却开心。 南宫晴从这路过,重重地叹了一声,“清韵啊,你学坏了,你还没有出阁呢,就被这个人……” “闭嘴!” 苏清韵这下是真害羞了,松开宁鸿轩的手,连忙去要捂住南宫晴的嘴,南宫晴身子一侧,躲避过去,哈哈大笑,“这么些天,我可是一天都没有放弃练功哦!清韵,你捉不到我的!” “你别跑,站住!” “你让我站住我就站住啊,我偏不!” 顾临风知道南宫晴性子洒脱随意,但是她也是头一次看见南 宫晴露出如此明媚天真的模样。 在那场噩梦之后,她许久没有这样恣意地笑过了。 顾临风看着她的笑容,不由莞尔。 “多谢。” 宁鸿轩本在好整以暇地看着苏清韵怎么也追不到南宫晴,忽然听见顾临风没头没脑地说了两个字,他还楞了一下。 顾临风淡然地移开视线,“要感谢我姐姐,也要感谢你们,多谢找到晴儿。” 宁鸿轩明白了,摇了摇头,“无妨,韵儿也多谢你帮忙照顾南宫小姐。” 顾临风但笑不语。 “哎,你们怎么还在这站着呀?快进来啊,嫌外面的风不冷是吧?苏小姐,晴儿,你们俩也别闹了,快进来吧,吃饭了!” 顾采娉在门口唤着他们。 苏清韵趁南宫晴回顾采娉的话,抓到了她,狠狠地揉着她的脑袋,语气却很愉悦,“现在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然敢开我的玩笑了是不是?” “我错了我错了,清韵姐姐我错了!” 南宫晴连忙故作可怜,求饶,“宁公子,您快帮帮我呀,快管管你夫人!” “晴儿!” 苏清韵脸色更红了。 宁鸿轩不由笑了一声,实不相瞒,这一声“夫人”让他心旷神怡,舒服极了。 闹了会,正好等到贾坤回来。 第333章 汪福溺水 “汪福还没有消息吗?” 一道慵懒而清冷的女声自帷帐传出来。波如蝉翼的碧纱,可见女人婀娜妙曼的身姿,隐隐约约透出金贵之气。 屋内的装饰简单大方。 一进来,便觉得有一种清雅的香味在周身环绕着,让人忍不住想放松。 “回娘娘,没有。” 宫女无暇回应。 “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看来是七殿下的手段不弱啊。” 贤妃摇晃着团扇,指甲莹白如玉,手指修长。 她说话的语气慵懒,状似漫不经心的。 “娘娘,留三殿下在那,就相当于羊入虎口,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 无瑕的话戛然而止,“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只是担心三殿下会不会被七殿下给利用?” 贤妃淡笑一声,“闲儿就是太善良了,心里头总是惦记着他这个七弟,甚至正月期间都要不辞远劳地去看他。这个孩子,真是太傻了。郑归将他看作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而他却将郑归看作可以真心相待的朋友,真是傻啊……” 贤妃若有所思,似乎在回忆什么。 无瑕越想越担心,但是贤妃却泰然自若,“娘娘不担心三殿下在天雪城出事吗?” “明目张胆的,郑归不敢动手。” 贤妃放下团扇,转身调香,“况且这也不是他动手的时机,否则 我有的是办法让他脱不了干系。” 她语气坚决,还带了些狠意。 无瑕点了点头,放心了,“说起来也真是怪,宫中那么多的皇子,三殿下偏生要跟七殿下亲近。” 贤妃笑了一声,“总归也有童年时候的情谊在,没法子拂了他的心意。闲儿去天雪城也有七八日了吧?” “回娘娘,算上在路上的时间,今天是第九天了。” 贤妃拨掉香灰,“也该让他回来了,不要总是在别人的府中添麻烦。” 无瑕明白,“是,奴婢这就让人书信给七殿下。” 贤妃吹了吹碎屑,“不必书信了,直接派人去将三殿下请回来。” “是。” 无瑕离开之后,贤妃将银香囊放到一旁,皱了皱眉,看向窗外。 五年前,自从郑归忽然冒出来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安,虽然父亲兄长他们都觉得这个郑归不足以成为威胁,但是她心中的不安从未真正地放下过。 尤其是在看见郑闲很喜欢亲近郑归的时候。 小时候,在兄长的帮助下,她弄来了宁国的继幽草之毒,并给郑归吃了,接下来,又暗中派人痛下杀手。 她以为郑归已经死了,却没想到又会再度出现,俊朗,儒雅,健康,手下似乎还笼络了不少势力。 十年的时间,继幽草之毒也该发作了吧? 可是郑归似乎却毫无 影响……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贤妃不安。 在她的父亲和兄长眼中,郑归不过是个小角色,可是他真的是个小角色吗? 他甘于成为一个小角色吗? 贤妃深深吐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睛时,已是满目狠厉。 郑归必须要除,必须要除得干干净净,斩草除根。 “汪福呢?汪福呢?” 七殿下王府,郑闲在四处跑。 他的小厮找不到了,怎么都不出来,他气得跳脚! “还没有找到吗?” 郑归在梅花园赏花,听到后面急促匆忙的脚步声。 在王府,除了郑闲,没人会有这样的脚步声。 郑闲垂头丧气,“没有哎,这家伙也不知道跑哪里耍去了,回来后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他!” 郑归手指捻着一枝梅,笑了笑,“无妨,天性爱闹腾,随你。” “小七,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笑!” 郑闲气鼓鼓的,“昨晚还看见他的呢,怎么今儿一早就不见了。” 郑归没有说话,嗅着梅花的寒香。 “殿下,人找到了……” 陆原瞥见郑闲,语气忽然就低了下来。 “怎么回事?” 郑归扫了一眼他,“何必吞吞吐吐的,直言不妨。” “就是啊,你快说呀!” 郑闲也有些急了,“他还能死了不成?” 陆原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郑归,又瞥向郑闲,心道还真是一语 成谶。 “殿下,请随我到庭院吧,看看便知。” 郑闲眉头紧皱,“还卖关子呢!好吧,我看能出什么事?” 郑闲缠着郑归的手臂,跟着陆原去了庭院。 郑归想要挣脱却不得,只好随他。 郑闲天生是个小火炉,身上温度很高,在这寒冬时节,郑归倒是头次感觉到了暖意。 来了庭院,只见几个侍卫围在一起,中间那人身上盖着白布,露出一张可怖的面庞,面庞因为溺水而肿胀。 郑闲一惊,“这不是汪福吗!” 他连忙跑过去,将白布再往下掀一点,想要拍拍他的脸,却有点不敢上手,尴尬之余,只好扯着白布呼唤,“汪福啊汪福!你怎么成这样了,我刚才只是开玩笑啊,你别真死了!” “三殿下,节哀。” 侍卫想要将白布放下来,却被郑闲一眼瞪住,“我问你,汪福是怎么死的!” “真死了吗?” 郑归站在一旁,没有俯身,也没有蹲下来,神情也淡淡的,似乎还有些不悦,死人了毕竟也是晦气的事情。 “回殿下,已经确认过了。” 惜乐说,“我们是在不远处的小河边发现他的,打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气息。那个地方离官府近,所以就请仵作验过了,应该是失足落水,溺水而亡。” 郑归眉头微蹙,点了点头,“知道了 。” 他看向郑闲,只见郑闲扯着嗓子干嚎,耗费了不少精力,才挤出了两三颗晶莹的泪珠。 他一边抽抽,一边扯着白布,说什么非要让死了的汪福见见人世最后的阳光。 把汪福给就近葬下之后,已是半夜了。 郑闲的嗓子都哑了,一回来就倒在床上,打着哈欠,“困死我了。” 郑归让人将茶和糕点放下就离开。 他一进去就看见姿态闲散的郑闲,不由笑了笑,将清茶端给他,“我看你似乎也不怎么伤心难过,大家都看出你是装的了。” 郑闲没有接,让郑归喂着他喝完,最后擦了擦嘴,伸了个懒腰,“无所谓,反正这个汪福我也不是很喜欢。在京城的时候,就总是把我的一举一动全都报告给母妃,就连我调戏了哪个小宫女,他都要说,每次都害得我被罚。” “汪福是没有了,不过你放心,回京之后,贤妃娘娘还会再给你安排个小厮的,这事,总要有人接着做。” “烦死了,烦死了!” 郑闲甩掉鞋子,蒙上被子,声音闷闷的,“我不管,我不想回奉安,我就想赖在小七这儿,哪都不去。” 静默片刻,郑闲扯下被子,露出两个好奇的眼珠子。 “好,你可以在这。” 郑闲笑了笑,将他的被子继续扯下去,“睡觉吧,今天你很累。” 第334章 像个孩子 郑闲真的像个孩子一样,还需要人哄才能睡着。 郑归回屋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陆原也已等候多时了。 “殿下,这是汪福鬼鬼祟祟想要送出去的信。” 郑归接过信,简单看了一遍,冷笑一声,“送信?他胆子倒还真不小,贤妃用的人果然都不同凡响,既然如此,也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都是自找的。” 原以为,汪福被抓到跟贤妃暗报消息,会有所收敛,却万万没想到这人居然又另寻时机送信。 “殿下,我们昨夜确实正准备动手的,这家伙倒好,自投罗网。” 陆原无奈地摇摇头,“也幸好将这封信也截下来了,否则贤妃若是真的把主意打到秦王身上,事情恐怕就棘手了。” 郑归将信烧掉,“不是恐怕,是非常棘手。楚家在郑国的势力强大到难以抵挡,我们只能夹缝求生,背地里行事。若是贤妃真知道了秦王这件事,必会兴风作浪。到时候,即使父皇有心偏袒于我,我也无力回天。” 陆原神情严肃,点了点头,“殿下说的是,幸好在这郑国之中,殿下还有陛下暗中支持着。” “他不是支持我,”郑归看着在火中飞舞的灰烬。 “他是在对付只手遮天的楚家,而不得已选择了我。” 陆原沉默不语。 关 于这个话题,郑归没有多说,信已经被烧掉,他吹了吹眼前的碎屑,“秦王他们现在如何?” “罗蝉司的人没有追上。” 陆原有些疑惑,“本来是可以得手的,可是符燃及时找到了马和剑,让他们给逃脱了。昨天才收到符燃的消息,他们打算过碧江水路回宁国。对了,那第二封信也是假的,符燃偷听到真正的信被埋在边城的一处山石下。” “又是假的?” 郑归眯了眯眼睛,从暗格中拿出那封皱皱巴巴的信,冷笑一声,“秦王殿下好手艺,字迹全然可以以假乱真。” 陆原眉头紧皱,“那殿下,这封信怎么处置?” “暂且留着,谁知道以后有没有用呢?” 郑归淡笑,“那个符燃本事倒是不小,能让秦王和苏小姐信任,还能混过秘卫队的眼睛,将信传到了我这儿,真不容易啊。江寒从哪找来的人,这人不错,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可堪当重任。不过……话也不能说得太早,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确实不容易,被彩莹打得浑身是伤,又把风音散的手环和药都给了出去,还费工夫找到马和剑,包括他青山神偷的身份,每一个环节都处理得很不错,对方就是想怀疑也无处怀疑。” 陆原平静地说。 “既然已经离开 郑国了,那接下来的事就交还给江寒吧。” 郑归揉了揉眉心,“这书文密信我是被秦王摆了一道,但愿符燃能够顺利拿到真正的物证。” 陆原见郑归神情疲倦,“殿下,您也早些休息吧。这件事本就与您关系不大,您还要伤神想继幽草和楚家的事情,实在是忙不过来。” 郑归挥挥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陆原走后,郑归看着灯火,映得他眼睛酸涩。 他吐了口气,吹灭灯火,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他又很早就醒了。 醒了,就被郑闲拉着去玩耍。 这几天,一直都是如此,直到这天,奉安城来人了。 “啊,我不回去!” 郑闲紧紧地拽着郑归的手臂,“我这才来几天啊,母妃就要把我带回去,我还没有玩够呢!不走不走,就是不走!” 齐子绍有些无奈,不过还是表情严肃,“三殿下,对不住,这是贤妃娘娘的意思,已经快半个月的功夫了,您也该回去办差事了,京城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等着您了。” “不管,我不管!” 郑闲死咬着不松口,“反正我就是不走,要走你走吧。母妃真没意思,这才多久啊,再说了,办差也不缺我一个啊,堂兄他们做得那么好,干嘛要我去添麻 烦!” 齐子绍笑了笑,“殿下说笑了,您去办差怎么会是添麻烦呢?贤妃娘娘还说了,若是您不乐意,可以在宫中再待几日,什么时候您觉得厌了,再去办差,也是可以的。” 郑闲重重地哼了一声,“别想骗我离开这儿,我是坚决不会离开的!” 总之,不管齐子绍怎么说,郑闲就是不走。 话说多了,郑闲到最后也就不理他了。 齐子绍头疼地看向郑归,“七殿下,您给说说情吧。” “不行!” 郑闲气得跳脚,“绝对不行,你快离开天雪城,回你的奉安去吧!” 郑归微微一笑,“齐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吧?不妨先去休息一番。三哥的脾气你们也清楚,这一时半会也劝不下来,您可要等一会功夫了。惜乐,薄玉,带着齐大人去前厅坐坐,上些茶水,我一会就来。” “是。” 惜乐和薄玉两个侍女上前,俯身行礼,请齐子绍去前厅。 齐子绍颔首,“既然如此,那我便恭候七殿下给我带好消息了。” “你做梦,那是不可能的!” 郑闲冲着那背影吼了一声,面对郑归的时候,却又自动化身小绵羊,委屈地抽泣,“小七,我真的不想回京城嘛!你快把他给打发走!一大早的,见到这个人真是晦气得很!把我的 好心情都给扫没了!” 郑归挣脱几下,就没有挣脱开他,便随他了,“齐子绍乃是禁军统领,亲自来天雪城这个小地方接你回去,这可是荣耀啊。你却是这种态度,普天之下,恐怕也就只有你对禁军统领是这个样子了。” “管他呢,禁军统领有什么了不得的,当初不过是侥幸救了我外祖父一命,所以才能进宫当侍卫,还是在我母妃的帮助下,才当了个禁军统领的。” 郑闲不屑地嗤了一声,“再说了,这算什么荣耀,我才不稀罕呢!反正小七,你别赶我走就是了!” 郑归动作一顿,“这些话,不可在外人面前说,知道吗?” 郑闲苦兮兮,“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什么都听你的,别把我推回那个冷冰冰的奉安王都,在那片天空下,总觉得呼吸都甚是压抑,每每夜里,都要惊得一身冷汗。” 郑归收了几分笑容,若有所思地抬头看看天空,清冷肃穆的颜色,寒风刺骨,虽然万里无云,可是这天空的颜色也可以让人看好久好久。 “还有我母妃,总是派很多人来监督我,没了一个汪福,又会有下一个汪福,反正我就是不自在……” 郑闲抱怨不停,喋喋不休,最后竟然哭出来了。 这个样子,显然比前几天汪福死了,要真情得多。 第335章 腊梅幽香 “薄玉姑娘,七殿下怎么还没有来?” 薄玉已经上第三杯茶了,齐子绍却还没有等到郑归,不由有些着急,不过面上纹丝不动。 薄玉笑了笑,“大人稍安勿躁,恐是七殿下在劝着三殿下呢。” 齐子绍皱了皱眉,“还麻烦薄玉姑娘去问一下吧。” “好,大人请在此等候。” 薄玉退了出去,转了几个弯,就被惜乐拉住了,“什么情况啊?他想做什么?” “着急呗。” 薄玉淡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们家三殿下什么性子他难道不知道吗?非得一个劲地追问。长得倒是不错,可惜也太无趣了。” 惜乐掩唇而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加油啊薄玉,齐子绍就交给你了。你可是咱们王府最美的姑娘,连殿下都这么认为的。” 薄玉听这话,甚是满意,“这还差不多,我先去了。” 郑归屋中,他一边写字,一边听着郑闲滔滔不绝地诉说着他过去的可怜日子,并且每说完一件事,都要表达一下他的意见,“我才不想回奉安呢!” “我知道你烦躁,不过奉安毕竟才是你的家,父皇和母妃都在那边,你总是在我这,若是父皇和母妃想念你怎么办?” 郑归漫不经心地写着毛笔字。 郑闲拿掉他手里的笔,一本正经,“我特意给他们留了我 的小像,若是他们想我了,可以随时拿出来看看。” 郑归挑了挑眉,“听你这话,似乎是来了就不打算走了?” 不需要酝酿,郑闲“哇”地一声就哭出来,委屈巴巴,“在奉安那么苦,还见不到小七,我的日子还有什么乐趣可言,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行了行了,别瞎说啊。” 郑归拿毛巾抹他的脸,“苦肉计对我没用,你不如还是想想怎么拖齐子绍吧。” “找他干嘛,我看见他就来气!” 郑闲一肚子火,“每次我逃出宫去,都被他给捉回来了,我讨厌他!” 有人敲门,是薄玉,“殿下,齐大人问您方不方便去前厅?” 郑闲顿时一个激灵,紧紧地抓住郑归的衣袖,“不方便,不方便!让他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薄玉有些犹豫,“可是殿下……” “告诉齐大人,我再劝劝他,若是一个时辰后再没有消息的话,就请齐大人在此住下。” 郑归话音刚落,郑闲就叫起来了,一脸惶恐,“为什么要让他住下,小七,你应该让他赶紧拍屁股走人!” “人家是禁军统领……” 郑闲义愤填膺,“你还是皇子呢,他一个小小禁军统领算什么?” 郑归语塞,挥挥手让薄玉出去。 他也不知道该说郑闲傻呢,还是单纯无知呢。 “是。” 薄玉赶紧出去,回了前厅。 齐子绍见人来了,立马放下杯子,往后面看了,却没见郑归和郑闲的声音,不由皱眉泄气,“薄玉姑娘,七殿下怎么说?” “殿下说,若是一个时辰之内他没有过来的话,您就在府中住下吧。” 薄玉无奈地叹息一声,吐气如兰,“三殿下实在是太倔强了,不让殿下过来。还说……” “还说什么?” 齐子绍感觉不太好。 薄玉秀眉微蹙,稍有些惆怅担忧,“那我若是说了,大人千万别生气。” 齐子绍摇摇头,“你说吧,我不生气。” 薄玉看了看四周,走近几步,凑到齐子绍的耳边,“三殿下说,让您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她的声音轻如柔羽,飘在心间,身上也有一股子沁人的香味。 细细看来,薄玉的容颜也是极美的。 齐子绍有片刻的恍神,回过神来,眉头紧皱着,下意识地握着杯子,“三殿下果真这样说的?” “是呀,齐大人不会是不相信薄玉说的话吧?” 薄玉的姿态有些楚楚可怜。 齐子绍连忙摆手,“不是,薄玉姑娘误会了,这确实很像是三殿下说出来的话。” 薄玉松了口气,却有忧愁,“齐大人一路而来也不容易,要不就在这府中住下吧,我刚才去殿下屋中,瞧着似乎 得费好一番功夫才能说服三殿下呢。” “在这府中住下?” 齐子绍稍微犹豫,“三殿下确实不好说话,他若是铁了心不想回京城,我也不能动武。那就有劳薄玉姑娘了。” 薄玉微微一笑,眉梢皆是风情,“齐大人放心吧。” 惜乐在门外偷听情况,见齐子绍果然动摇了,她掐准厅中暧昧的气氛,踩着轻盈的步伐走进去,“糕点来了,齐大人等急了吧?” 齐子绍咳了咳,“还好,多谢姑娘。” “来,大人尝尝吧。” 薄玉接过惜乐的盘子,放在桌子上,“这是梅花糕,冬日再辅之以桑椹酒,味道绝妙。” 齐子绍看那糕点,只见小巧精致色泽金黄,还有一股子幽雅的香味,这香味似乎与薄玉身上的香味有些相似。 “好香的点心。” 他咬了一口,清新爽口,唇齿留香。 薄玉笑容温柔,“这是用腊梅蒸出来的糕点,当然比一般的梅花糕要香许多。齐大人若是喜欢,离开的时候,您可以带一些。” “腊梅香?” 齐子绍嗅了嗅味道,果然是腊梅香。 “对呀,这腊梅可是昨儿薄玉亲手采的呢,三殿下最喜欢吃了。本来是给三殿下做的,不过这个时候,三殿下估计也没心思吃这些。正巧又有贵客上门来,这梅花糕啊就让给齐大人了。” 惜乐说得头头是道,“这种糕点可是我们天雪城的特色呢,不知道京城有没有这样的东西?” 齐子绍点头,“有也是有的,不过味道不如这个,这个是薄玉姑娘做的吗?” 薄玉闻言,哑然失笑,“我在这伺候着齐大人,哪有功夫去厨房做点心?” 惜乐偷笑,“虽然不是薄玉做的,但是这梅花糕的做法她最熟悉了,后厨的几个姑娘可都是她的徒弟呢。” 薄玉嗔怒。 齐子绍笑了笑,“薄玉姑娘手艺真不错。” 薄玉缓缓低下了头,露出微红的耳根,“齐大人喜欢就好。” 而另一边,郑闲还在苦苦纠缠着郑归,“小七啊,你不能就这样把我丢下啊,我回了京城,就相当于受苦啊……” 郑归揉了揉太阳穴,合起书本,“在我这就不受苦了?” “不!” 郑闲脱口而出,格外坚定,“虽然小七对我有些疏离,但是不会像母妃那样束缚我!” 郑归无话可说。 “嘿嘿,小七,你就留下我吧。” 郑闲给他捏肩,得意洋洋“我能干的事可多了……” “奉安召你,你迟早是要回去的。” 郑归无奈地说了一声,他许久没有听见回答,肩上的动作也越来越轻,回头一看,只见郑闲撇着嘴角,委屈巴巴。 “你怎么又哭了……” 郑归甚是头疼。 第336章 连哄带骗 这天,齐子绍是注定走不了的,他不仅见不到郑闲,连郑归都见不到。 好不容易晚上吃饭的时候,可以见面了,谁知郑闲一边哭着一边吃饭,那么多人面前也丝毫不顾形象。 在这种情况下,齐子绍又怎么敢再提回京的事情。 “薄玉,给齐大人准备的房间收拾好了吗?” 郑归无力地推开那个紧紧枕在他手臂上,并且弄得他衣袖上全是鼻涕和眼泪的人头。 薄玉应声,“回殿下,已经准备好了。” 郑归今天十分疲倦,点了点头,“行,麻烦齐大人在这住下吧,这是实在是不得已的决策。” 齐子绍收回暗中瞥向薄玉的视线,看向郑归和像哈巴狗一样的郑闲,“哪里是麻烦?有劳七殿下了,三殿下还有请七殿下多多照顾了。” 郑归苦笑,“薄玉,带齐大人回房间吧,待会别忘了给三殿下做些梅花糕。” 郑闲不重不轻地哼了一声,“是给我的,不是给某些人的!” 齐子绍有些尴尬地笑笑,“三殿下说笑了。” “走吧。” 郑归拖着郑闲离开了正厅,惜乐和别的丫头收拾碗筷,薄玉带着齐子绍去了他的房间。 薄玉推开房门,“这个房间是特意给大人您收拾出来的,禁军其他弟兄也就在隔壁。” 齐子绍大致扫了一眼房 间,很满意地点点头,“确实不错,薄玉姑娘有心了。” 薄玉将另一边的烛火给点上,屋子里顿时亮堂起来,“洗澡水在烧了,其他有什么需要,齐大人直接吩咐就是了。” 齐子绍“嗯”了一声,“不知道薄玉姑娘在七殿下王府待了多久了?” 薄玉微微一愣,旋即意识过来,“我是两年前来到王府的,因为家中爹娘病重,急需要钱,所以才来王府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留下了。” “爹娘还好吗?” 齐子绍看着她。 薄玉叹了一声,眉目染上了忧愁,“阎王爷要来收人,天神都拦不住。爹娘坚持了半年多,最后还是去了,可能这就是命吧,人到了年岁,总是要走的……” 薄玉越想越难过,竟垂泪。 齐子绍趁势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安慰,“对不住了姑娘,让你想起了伤心往事,相信你爹娘在天之灵会护佑你平安的。” 薄玉气息微颤,“爹娘生前给我许了一门亲事,我原本想着在爹娘在世的时候完婚,以了结二老的心愿,谁知爹娘一入土,那人就跟别的姑娘私奔了,留我和爹娘成了笑柄。每年我回老家探望爹娘,都是偷偷去的,生怕被发现。” “那人有眼无珠,不识姑娘。姑娘这般年轻貌美,想必多的是人想要爱慕 姑娘。” 齐子绍怀抱着薄玉,说不清什么语气,但是渐渐轻佻,“若是我遇到了姑娘这样的未婚妻,捧在手心里疼爱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拒之门外?更别提私奔了。” “是吗?” 薄玉带了几分隐隐的欢喜,露出少女般恬静的笑容,“齐大人真的这么想?可若是那姑娘比我还要美呢?” “不会的。” 齐子绍毫不犹豫,“这世上不会有比薄玉姑娘还要美的人了。” “齐大人,您别这样……” 月色清冷,天上星星点点。 “还是这好,天上的月亮都比奉安的要亮,天上的星星也比奉安的要多。” 今天晚上,郑闲决定就赖在郑归的屋子里了。 他坐在门口,托着下巴,美滋滋地看着夜空。 郑归翻了一页纸,没有理他。 “我的梅花糕怎么还没有来啊?陆原,你要不要去帮我催催看哪?” 郑闲不是安分的主,唠唠叨叨,都说了一天了,也没个停。 在郑归背后守着的陆原,欲言又止。 郑归点了点头,“去吧。” “是。” 看陆原离开了,郑闲立马从门口爬起来,跑到郑归身后,替他磨墨,“小七,他为什么总是跟着你呀,形影不离的。” “他是我的近侍。” 郑归淡淡地说了一句,继续看书。 “哦……” 郑闲饶有兴致地歪着脑袋看郑归的书,乐此不疲。 郑归见他安静,便也没说什么。 “殿下,薄玉来了。” 陆原回来后,见郑闲占了他的位置,他脚步一顿,站到了郑归的另一边去。 薄玉端上散着幽香的梅花糕和温热的桑椹酒,放在桌子上,“三殿下久等了,请慢用。” 郑闲闻着这味道便要流口水,连忙放下墨,拉着郑归起来,“小七,走走走,我们去吃点心!” 郑归有些无奈,却也不恼火,“你自己去吃不就行了,非得拉上我。” “一个人吃多没意思啊!” 郑闲笑得乐呵呵的,捻了一块点心,递给郑归,“小七,给!” 郑归接过点心,笑了笑,“好。” 郑闲又给他斟了一杯桑椹酒。 郑归素来不爱吃点心,所以这许多的糕点基本上全进了郑闲的肚子里,至于桑椹酒,他也没有喝多少。 薄玉离开之后,将盘子放回厨房,走到花园池塘那边,忽然被一个人给拉住,对方力气不小。 “谁!” 薄玉一惊。 “是我。” 月光之下,薄玉看清楚此人的面貌,带着些邪气的英俊,正是齐子绍。 薄玉松了口气,“齐大人啊,您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回屋说吗?我还以为府中进刺客了呢。” 齐子绍勾起唇角, 抚摸着薄玉的脸庞,“这不是想薄玉姑娘了吗,姑娘久也不回来,就出去找找姑娘。” 薄玉心情羞涩,红了脸颊,低下了头,“齐大人的意思,薄玉听不明白。” “姑娘不需要明白。” 齐子绍摸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姑娘只需要明白这个就好了。” 心跳挺快。 “薄玉姑娘,你生得太美了……” 齐子绍的视线渐渐痴迷离薄玉的脸也越来越近。 “薄玉!” 正要触及的时候,忽然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女声。 薄玉惊颤,连忙推开齐子绍,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和头发,“是惜乐,她找不到我要着急的,我得赶紧回去了。” 齐子绍暗道惜乐来得真不是时候。 薄玉见齐子绍满脸不悦,不由愧疚地笑了笑,“齐大人,薄玉先走了。” 她的笑容有些讨好的意思,齐子绍的心理上得到满足。 “哎,总算找到你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走吧,明天一早还要干活呢……” 听着声音渐渐远去,齐子绍才回去。 回到屋中,惜乐冷笑一声,“那还真是个不要脸的好色之徒啊,这才第一天见面,就迫不及待了?” 薄玉拿毛巾擦擦自己的脖颈处,一脸反感,“没关系,大事不宜糊涂,这点算什么,老娘忍了。” 第337章 终有一别 此夜,月明星稀。 四周早已是万籁无声,寂静时刻,偶尔有小声小虫儿的声音,混杂着冷风声。 抬头仰望着天空,夜空幽黑,带了些莹莹蓝色,像是拂晓前的景象。 郑闲独坐庭院内,时不时地长吁短叹,托腮望月。 “人家望月都是思乡思亲,你是否也是呢?” 郑闲一惊,回过头去,有些尴尬地挠挠头笑了笑,“小七,你醒了啊……” 郑归披着裘衣,也递了一件给他,在他旁边坐下来,“我不太习惯和别人一起睡,你有什么动静,我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 “喔,”郑闲傻呵呵的,“这么说,小七你从躺下来之后就没有睡着吗?” “可以这么说。” 郑归点点头,又看向他,“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刚才什么问题?” 郑闲忽然皱巴着张脸,对上郑归平静无波的眼神,他有些委屈地叹了一声,“月亮早就成了人思念故乡的载体,我看月亮,就一定要思念奉安王都和王都里的亲人吗?远在这天雪城的你也是我的亲人,我就不能思念你吗?” 他有些怨。 郑归闻言一怔,竟是没有想到这个答案。 他一时竟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郑闲托着下巴,“我一年几乎每天都能见 到父皇和母妃,可是一年却见不了你几面,就连这几面,还是我偷偷跑过来的。你我兄弟之间,我不想最后那般生分。” 他一句话,三声叹,郑归闻之触动,他侧目看着郑闲,他不知该作何感受。 复杂吗? 有的,他们的关系远不止兄弟那般简单,郑闲的母妃恨不得要了他的命,他们不能过多接触,否则郑归只会给自己提前招来麻烦;感动吗? 也是有的,毕竟小时候是那么好的兄弟,空白多年后,难得对方不愿疏离。 还有些烦恼,他们的关系,随着以后的发展,郑归怕这将成为一种利用关系…… 他甩了甩头,不再多想这些乱七八糟,徒惹烦忧的事情。 “也许有时候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呢,我是在天雪城,可是也不会一直在天雪城。” 郑归开口,轻轻说道。 郑闲眼睛一亮,似乎燃起了一些希望,“小七,你的意思是你也会去奉安吗!” “我好歹也是个皇子,会回去看看的。” 郑归微微一笑,他的眼眸中看不清什么颜色。 郑闲闻言泄气,“你说话真是越来越官方了,就像那些混迹官场的人一样,圆滑世故,周到礼貌,并且疏离。” 郑归手指微顿,“想要在这个乱世生存下去,不那样做又 怎么行呢?三哥,没有人如你,无忧无虑中长大,有强大势力的百般庇佑,安然无恙。” “可是……” 郑闲的表情渐渐有些迷茫,他说不出个什么来,“可是我……” 郑归抬手,有些犹豫,但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那么多了,你是郑国的三皇子,住在奉安,就该回奉安,那才是你的归宿。” 郑闲没有说话,看他的表情,十分委屈,不情愿。 “这个给你。” 是一条翠碧色的玉佩。 郑闲接过玉佩,却一直不见好脸色,“好玉是好玉,可是……” “既是好玉,就不必可是了,小心唐突了玉灵。” 郑归打断他的话,语气轻松,“时辰也不早了,快回去吧,若是你回去的路上又着凉了,贤妃娘娘可我问罪于我的。” 郑闲坐着不动,借着月光细看这玉佩,喃喃道,“玉佩也有灵吗?” “有的。” 郑归言辞笃定,“情急下,玉会救主的。” 郑闲握着玉佩,深深叹了口气,在郑归的搀扶下起身。 两个人没有再说什么话,两个人都是闭着眼睛,辗转反侧,直到天亮。 “或许你可以再多待两天?” 郑归起身换衣裳,换好之后,见郑闲趴在床上哼哼唧唧,脸上全都是不情愿。 听见郑归这 句话,他先是激动了一下,随后又低落,“管他三天五天的,到时候不还是要走。” 郑归笑了一声,“是这个道理,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若是你想再多待几日,我可以在齐大人面前给你说说。” “那你这几天陪我出去玩!” 郑闲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行不行?” 他有些激动,郑归只好点头,“但这天雪城小,远远没有奉安和其他地方好玩,怕是只要一天就厌了。” “没事,反正能和小七一起嘛!” 郑闲更加激动,他掀开被子,下去穿衣裳。 兴致上来了就是不一样,这么快就洗漱好了,要是搁前几天,能墨迹半天。 “齐大人这么早就起来了?” 郑归带着郑闲去花园里散散步,正看到齐子绍在园子里东张西望的,“这可是在寻什么?人还是物?” 齐子绍见这二人居然来了,顿时一惊,旋即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在寻什么,就是看七殿下这园中奇花异草,甚是有趣,所以情不自禁驻足流连。” 郑闲盯着他,若有所思,“真的吗,我怎么感觉不像啊?齐大人一介匹夫,啊不是武夫,糙汉子而已,赏花赏草这么风雅的事,不是你的爱好吧?” 郑归听郑闲这么说,故意“哦”了一声, 看向齐子绍。 “殿下说笑了,我虽然是鲁莽武夫,不会吟风弄月,但是看到美好的事情,总是会心向往之的。” 齐子绍除了起初的那点尴尬,可以说是面不改色。 “是吗?” 郑闲眯着眼睛盯他,很怀疑。 恰好此时,岔路口那边有两个姑娘说说笑笑着走过来,正是薄玉和惜乐。 她们见忽然出现了主子,连忙行礼。 “七殿下,三殿下,齐大人好。” 郑归微微颔首,让她们起来。 郑闲敏锐地注意到齐子绍瞥着薄玉,暗送秋波,不怀好意,实在是太可疑了! “齐大人,夫人近来可好啊?” 郑闲皮笑肉不笑,暗道这个老流氓。 齐子绍有些惋惜地收回视线,听到郑闲的这个问题,有些奇怪,“夫人挺好的,三殿下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来?” “既然夫人很好,那为何齐大人总是喜欢眠花宿柳,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呢?就连人家府上的丫头都不放过。” 郑闲抱着手臂,严肃并且有一些些嘲讽。 齐子绍闻言,感觉受到了侮辱,颜面大失,在七殿下还有一个陆原面前,被这样指责,甚是丢人,一时心里也有些气。 “走吧,肚子不饿吗?” 郑归含笑,将郑闲带走,留花园里齐子绍一个人生闷气。 第338章 美人计2 “我已经和齐大人说过了,他同意让你再多待三天,带你出去转转,这三天之内,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郑归回来后,看见郑闲依旧在吃吃喝喝,也不嫌饱。 郑闲眉眼弯弯,“那就好!对了,小七,那个齐子绍的表情是不是很难看呀?” 郑归挑眉,拉着凳子坐下来,“我看他似乎挺开心的,尤其是在我提出来让你多待三日的时候,掩藏不住的喜悦。” “切,刚来的时候他肯定不是这样的,恨不得找根绳子把我捆上带走。” 郑闲阴阳怪气,“现在呢,不一样了,相中府中的姑娘了,没弄到手,不乐意走,小七你提出这个建议,简直合他心意,中他下怀啊!” “是吗?他真的看中薄玉了?” 郑归眉头一皱。 “对呀,你没看见他那个眼神吗?色迷迷的,这人就这样,好色之徒。薄玉姑娘危险了,落入这种人手里,虽然我让惜乐姑娘提醒过她,但是齐子绍那个人……我跟你讲,依我对齐子绍的了解,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小七,你得加派人手,好好保护薄玉姑娘,防着那个大色狼。” 郑归见他神情严肃,不由笑了笑,“你倒是好心,陆原……” “是,属下领命。” 郑闲看着陆原离开,点点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齐子绍实在 喜欢薄玉,问你要人,但是对于薄玉姑娘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好归宿?” “为什么?” 郑归故作疑惑,“好歹齐子绍也是奉安的禁军统领,前途无量啊。” “他有什么前途无量的,整天除了巡城,就知道讨好我母妃和我兄长,混得一手阿谀奉承的好本事。” 郑闲不屑地哼了一声,“再说了,你知道他府上有多少个小妾了吗?” 郑归转了转眼睛,笑了,“很多?” “要是薄玉姑娘进门了,那就是第十三房小妾!你想想这个齐子绍,真是厚颜无耻,不仅府中妻妾成群,还总是去外面招惹青楼女子。” 郑闲对此深恶痛绝。 郑归挑了挑眉,“原来如此,可是若是薄玉愿意去,那我也是没有办法的。” “啊?薄玉姑娘不会这么想不开的吧?” 郑闲不明白。 “行了,快吃吧,吃完带你出去转转。” 郑归结束薄玉和齐子绍这个话题,拿出一张地图,摆在郑闲面前,“你看看想去哪儿吧?反正我在天雪城这么久了,也没觉得哪个地方好玩。” “我觉得哪里都好玩!” 郑闲乐呵呵地看着地图,指指点点,“这个这个,还是这个!我们都去一遍吧!” 白天游山玩水,夜晚庙会流连。 这三天的日子竟然如白驹过隙,飞快地就消失了 。 郑闲脸上的笑容肆意纯真,烂漫至极,他从来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畅快淋漓的笑容了。 回到王府之后,竟然就仰躺在花园草木上,不管脏也不管乱,看着漫天繁星。 至于郑归,他似乎也被郑闲感染了,也不禁陪着他躺在草木上,心中暗叹一声,提醒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允许自己放纵了。 他们二人心照不宣,谈着北斗七星,没有一个人主动提起明日的离别。 挥舞的时候,郑归看见郑闲似乎流了一滴泪,很快就擦去了。 夜里,郑闲已经将行李收拾好了,转身看见郑归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叹了一声,没有忍住,抱了抱小七,“这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也不知道下一次见面又是怎样的。” 他的语气中带了哭腔,感慨万千。 郑归好像无措,头一次觉得如此无措。 他想,可能郑闲没有看上去那么傻,他只是多情。 “没关系,也许很快就会见面的。” 郑归轻声说了这句话,想到了什么,心里竟然有些慌乱。 “但愿。” 郑闲笑了笑,“见面的时候,还是亲近的兄弟。我最怕你我手足相残。” 郑归蓦地心一跳,压抑着心中的难以置信,看着郑闲。 只见郑闲神情已是平静了,但是眼中那悲伤与不舍却骗不了人。 “ 为什么要怕……我们手足相残?” 郑归困难地问。 郑闲扯着嘴角,“宫廷之中,自古以来就不是什么安生地,哪朝哪代,不是血雨腥风,更有甚者,弑父弑兄弑弟,看多了,也就觉得习以为常了。可是如若跳出历史来看,我不希望这些事情发生在你我身上。” “是吗?” 郑归有些惊讶,郑闲会说出这一番话来。 “小七,我的心很乱。” 郑闲吐了口气,下意识摩挲着郑归送他的玉佩,欲言又止,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有人敲门,听声音是齐子绍。 “齐大人,这个时候来找我,所为何事?薄玉,你怎么也来了?” 郑归皱了皱眉,开门一看,竟是见齐子绍和薄玉。 薄玉跪了下来,“求殿下成全。” 郑归看了眼齐子绍,只见齐子绍满是心疼地看着薄玉,又期冀地看了看郑归,“七殿下,我和薄玉姑娘一见如故,情投意合,还请殿下成全。” “看看看,我说什么来着!齐子绍,你还真是死性不改!” 郑闲叉腰,“你凭什么把人家薄玉带走啊?” “承蒙三殿下厚爱,奴婢只是个侍女,能够得齐大人赏识是奴婢前世修来的福分。” 薄玉惊了一下,虽然这三殿下为人还不错,够仗义的,可惜是殿下宿敌啊…… 齐子绍坚定, “两个人相爱时,便不再有什么下人与主子之分。” 郑闲嗤笑,“这话你留着骗自己吧。小七,别答应他!齐子绍就是个好色之徒,对薄玉姑娘呢也只是图个新鲜,不会长久的。” “不!” 齐子绍连忙否定,“三殿下误会了,我是好色,但那都是在遇到薄玉姑娘以前了。再说了,薄玉姑娘也不是寻常人,七殿下的侍女,我会好生宽待的。” 郑闲翻了个白眼,“是七殿下的人,那也只是个侍女,你别忘了,你府中的妻妾个个猛如虎啊?你就能保证薄玉不受欺辱?” “我能。” 他脱口而出。 郑闲的嗤笑也是脱口而出,他是不相信的。 郑归淡笑一声,“薄玉,你乐意吗?” “奴婢乐意。” 薄玉看了一眼齐子绍,齐子绍对她点了点头。 “那好,既然你们二人情投意合,那我就成全你们……” “多谢殿下!” 薄玉和齐子绍大喜,异口同声。 郑闲不乐意了,但是他们都决定了,再叫嚷也没法子了,冷暖自知,还是算了。 郑归也不见得多欢喜,神情淡然,“薄玉毕竟是我王府中的侍女,还希望齐大人就算厌了,也好生相待。” “这是自然的,我与七殿下保证!” 齐子绍看起来似乎真的挺喜欢薄玉的,也不知道这份喜欢能撑多久。 第339章 他可不是傻子 第二日一早,齐子绍就要带着人离开了,他早已为薄玉准备好了马车,此时正甜言蜜语哄着呢。 那边,郑闲将行李交给护卫,唉叹了一声,“还是要走的,小七,你会想我的对吧?” 郑归点了点头,“会的,放心吧,我一有时间就回去京城看你的。” 临别之前,触景伤情。 郑闲抱了抱郑归,喟叹不停,“真的是不想离开啊……小七,我每天都会扯你的梅花瓣,厨房里总是少了的吃的是我偷吃的,往池塘里扔石头的人也是我……” “我都知道,没事。” 郑归笑了笑,“都是你做的,回到京城,就不能再这么任性了。好了,去吧,齐大人已经在等着了。” 郑归正要松开他,却挣脱不开,他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三哥,可以放手了吗?” “小七……” 郑闲凑到他耳边去,声音忽然低下来,除了他们两人,不会再有别人听见,“汪福死的前一天晚上,我说想吃荷花斋的糯米团子,闹着让他给我去买,所以他才有机会出去。另外,薄玉姑娘容颜无双,对付齐子绍之辈,美人计毫无疑问会奏效。” 那一瞬间,郑归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脸色大变。 郑闲松开他,又是天真烂漫的笑容,暗藏着不舍,“既然如此,小七, 后会有期啊。” “等等。” 僵硬的郑归拉住他。 郑闲笑了笑,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这是我们的秘密,不会有别人知道的,小七,你放心吧,我连我母妃都不会说的。” “三殿下,齐大人说可以走了。” 有人来喊。 郑闲应了一声,朝着郑归又是叹了一声,“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到这里吧,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郑归收敛好情绪,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郑闲坐上马车,掀开帘子,朝郑归挥挥手,情绪似乎有些低落,愁眉苦脸的。 郑归也朝他挥挥手,眼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很快就消失在了眼前。 “殿下,刚才三殿下说了什么吗?您脸色好像不太好。” 陆原跟在郑归身后,让人将大门关上。 郑归眯了眯眼睛,神情岂止是不太好,简直阴沉得如同乌云密布,步伐陈章而缓慢,许久之后,才开口说话,“他不是傻子,他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许多。” 陆原不解,“三殿下吗?” “嗯,三哥啊三哥,”郑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一直以来,倒是我轻视他了。也是,楚家和帝王家的结合,怎么会是傻子呢?” “殿下何出此言?” 郑归严肃,“他应该知道汪福是贤妃的眼线,而且想 要私自传信,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提前发现过汪福的信,但能确定的是,他也不希望汪福活着。” “所以,那天夜里,是他……” 陆原大惊。 “没错,是他让汪福出去的,给你们创造了一个很好的杀人灭口的机会。” 郑归神情越发冷漠,“美人计他也知道,我现在再想想,他那晚说的话,竟也不像是替薄玉惋惜,而是在激齐子绍。” 陆原眉头紧皱,“三殿下竟会这样吗?” “这虽然只是小事小聪明罢了,但是郑闲今天这番话,完全让我改观了,他的水可能还要深。” 郑归淡然一笑,“不过那样又如何呢?最坏的打算我都已经做好了,一个意外罢了,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尽管这么说,陆原却觉得郑归似乎受了不小的刺激,竟然也会做出咬牙切齿这样的动作。 陆原沉默片刻,“殿下,那我们的计划怎么办?” “暂时放着,我要先回幽兰殿一趟。” 郑归面无表情,“吩咐下去,若是有人来访,不管是谁,通通回绝。” “是。” 郑归换了一件黑色衣裳,将书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好之后,正准备离开之时,忽然动作一顿,下意识地拿出来藏在暗格中的玉佩。 这个玉佩磕坏了一角,这是郑闲幼时所赠,他一直留到了现 在。 想起这个人一直大智若愚,郑归有些气,紧紧握着玉佩,许久之后,松开,关上暗格,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罢了,横竖本身就是敌人,没有必要想那么多东西。 “殿下,走吧。” 陆原给郑归一匹马,两个人赶时间,很快就到了幽兰殿。 芳月见到他们则一点都不意外,“三殿下终于走了吗?” “嗯。韩先生呢?” “在屋中,现在他在休息呢。” 芳月看着郑归的背影,眉头一皱,问陆原,“怎么了?殿下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陆原无奈地耸了耸肩,将刚才发生的故事都告诉她。 芳月听了震惊不已,“啊?三殿下那样的人……” “嘘,声音小点,要是让殿下听见又得罚你。” 陆原将她拉到一处没有人的地方。 芳月连忙点点头,依旧觉得难以置信,“三殿下还知道些什么,我们暗地里做的事情他会不会都知道啊?” “不可能。” 陆原断定,“这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我们只是知道他知道汪福的死和薄玉的美人计,其他的不知情。” 芳月恢复镇定,“可是他为什么要告诉七殿下呀……所以这个三殿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以为就是个衣食无忧,没心没肺的傻子呢。” “以前我们只忌惮他背后的楚家势 力,但是现在对于三殿下也不能掉以轻心了。” 陆原沉声,“他可不是傻子。” 芳月眉头紧皱着,“殿下怎么说?我们的计划呢?” “殿下也很惊讶,总之,三殿下是个变故,不可以不重视。” 陆原眯了眯眼睛,“至于计划,暂时不要行动,等殿下通知。” “好。” 芳月也明白了此时的情况,原本预想好的路忽然多出了一条道,实在是令人顾忌。 “韩先生近日可好?” 郑归亲自给韩桦倒了杯茶,韩桦受宠若惊,“劳烦七殿下了,近日一切都好,寒冰血已经在配制的过程之中了,只是此毒配制难度极高,又缺乏一味药材,所以……” “芥子阁已经在全力寻找沈老先生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包括那最后一味药材。” 郑归虽然表面上一副胜券在握,成竹在胸的模样,让韩桦的士气大增,可是他实际内心却是焦灼不安。 “若是寒冰血久配不得,韩先生就先配制一下其他的药吧。” “是,殿下。” 韩桦犹豫片刻,问,“继幽草之毒,密封能保持一年,殿下若想给成年人使用,需要尽早。我配的这个继幽草加了催化丸,对成年人的药性不比孩子,约莫一年就可以沁入骨髓。” “嗯,我知道。” 郑归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340章 皆是高手 再说宁鸿轩和苏清韵他们一行人,已经是过了碧江水路,到了边城。 一番询问之下,才知道这是边城的最西边。 当初,宁鸿轩将书信交给向石,让他藏在山石脚下。 “轩哥哥,你还记得位置吗?” 苏清韵远看着这儿环境,感觉找起来,似乎还挺困难。 宁鸿轩点了点头,“放心吧,边城这儿我很熟,等到了当初和向石分别的位置,就好找多了。” 符燃听着他们说话,听不懂,也没几个人关注他,只好跟在最后拄着竹子,企图获得一些关注。 南宫晴和顾临风回到了这片曾经饱受战火的土地,不禁感慨万千。 边城这儿的路很难走,山石巨多,带马儿也是受罪还浪费时间。 所以,一行人跋山涉水,到了夜里的时候,才找到个地方歇歇脚,准备随便休息一下,再赶路了。 苏清韵见南宫晴一个人坐在亭子里,两只手托着下巴,眉目忧愁。 顾临风站在一旁,似乎是被赶走的。 她便拿着干粮去找她,“晴儿,怎么好像不开心呢?” 南宫晴见是她,接过干粮,咬了一口,“我想我母亲了,好久没有见她了,久得我都不知道多久了。” 苏清韵有些感触,“原来是想家了……” “清韵,你从 家里出来,难道不想回家吗?” 南宫晴的眼神有些迷茫,“清韵,你真的变了好多?以前的你温柔端庄,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做出这么大胆的事情,想必夫人和苏大人也很担心吧。” 苏清韵苦笑,“我知道,我也想回去见见我家人,可是现在……我走不了,出来了,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回去的。算了,别说我了,晴儿,你如果想家,要不明天就回家吧。” “明天?” 南宫晴一愣。 “对,秘卫队的人可以护送你和顾临风回家,你们俩也都会武功,而且江寒不会想到你们,自然不会起疑,若是能够顺利回到京城……” 南宫晴大喜过望,接着苏清韵的话说,“若是能够顺利回到京城,我既可以见到母亲,也可以给你们搬来救兵!对吧清韵!” 苏清韵不由笑了,“是这个道理。” 南宫晴很激动,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不错,她看了看同样若有所思的顾临风,“嘿,你说呢!” 顾临风点了点头,明明也是很开心,却要故作平静,“这个主意不错。” “我也觉得不错。” 宁鸿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站在苏清韵身后,笑容温柔,“韵儿真聪明。” 南宫晴撇了撇嘴角,“你们两个人又来了… …” 苏清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是见晴儿想家,临时想到的主意。既然大家都觉得不错,那就这样定了吧。” “行。” 众人决定,除了被丁香和白露缠着去抓鱼的符燃。 第二天早上,他才知道南宫晴和顾临风走了,还一脸迷糊呢,“咦,他们两个去哪了?” 宁鸿轩收拾着东西,若无其事,“人太多,也不好行动,所以他们两个人就先离开了。” 除了觉得没有必要说以外,他对符燃确实有点怀疑。 “哦……” 符燃挠了挠头,打着哈欠,也没有多想,“我们又要赶路了吗?你们到底在找什么信呀?” 苏清韵微微一笑,“这个你就别管了,路上好好守着就是了。” “放心吧恩人,保证完成任务!” 发誓完,又打了个哈欠。 天色未明,继续赶路。 他们没有马,走得很慢,还得歇息片刻,以防止有人来突袭。 “喝点水吧。” 苏清韵递了水袋过来,“转眼又是中午,时间过得可真快,明明我们也没有走多少路。” 宁鸿轩笑了笑,“没办法,只能这样。” 他接过水袋,喝了口,然后拉着苏清韵坐下,揉了揉她的手,“累不累啊?” “还好,不累。” 苏清韵语气温 和。 宁鸿轩回头看了看贾坤他们几个,丁香和白露在扯着草,符燃躺在石头上睡觉,贾坤站在石头上,勘探地形。 宁鸿轩忽然拉近了与苏清韵之间的距离,苏清韵下意识红了脸,正要推开的时候,却听见宁鸿轩耳语,“石头好像有被翻过的痕迹。” 苏清韵一愣,看向他,“什么意思?” 宁鸿轩指了指坐着的石头,苏清韵看过去,只见那石头确实好像被翻过,石头上的泥土很松,还留下了被搬过的痕迹。 虽然不易察觉,但是宁鸿轩本就是观察细致入微的人,他很快就发现了异常。 苏清韵顿时了然,神色微变,“有人知道了这件事。” “嗯。” 宁鸿轩状若无事地扯了一根草,丢在小溪上,“而且动作很快,几乎粗暴,似乎是要赶在我们面前找到一样。”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瞥了眼后面几个人,“轩哥哥是怀疑符燃吗?” “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宁鸿轩淡笑,“这个人不容小觑,我们也不能全力信任。” 苏清韵点了点头,“好。” 她忽然皱眉,“也不知道书信有没有被翻走……” 宁鸿轩神情严肃,语气沉重,“若是被翻走,那可就糟糕了。”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 苏清韵暗道不妙。 宁鸿轩冷笑一声,“不能轻举妄动,将计就计,别让符燃起了疑心,我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明白了,这个符燃,若真是他,真是白费了我们的信任。” 苏清韵有些被欺骗的感觉,“对自己也毫不客气,够狠,是能做大事的人。” “看来我们这回一路所遇,皆是高手啊。” 宁鸿轩似笑非笑,有愿与之一较高下的意思,“他会演戏,我们也不是不会的,双方都是,就看谁的戏技高一筹呢。” 苏清韵见他这般自信,不由笑了,莫名地就会选择相信他。 “好了好了,时辰不等人,我们继续赶路吧。” 宁鸿轩和苏清韵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叫着贾坤几个人起来,继续赶路。 警觉了之后,苏清韵才发现这个符燃简直是天赋型的高手,言语举止之间几乎毫无破绽。 苏清韵自嘲地笑了笑,也对,否则怎么让他们起初就相信了呢? 不知不觉,又赶了一天半的路,筋疲力尽,也终于到了当初和向石分开的那个地方了。 “就是这儿了,但是他具体藏在哪儿,我就不知道了,大家多翻翻。” 宁鸿轩给众人分了区域,两人一组,特意让贾坤和符燃在一起看着他。 第341章 戏中戏 “话说你们到底在找什么样的一封信嘛?告诉我,说不定我还能给你们帮上忙呢,也总比现在跟无头苍蝇一样啊。” 符燃一边翻着石头,一边喋喋不休地抱怨,“咱们这都找了多久了?谁会把信埋在石头底下呀?也不怕会被雨泡烂了?” 贾坤翻了个白眼,“边城少雨,今冬根本就没有下过雨,哪来的泡烂一说?行了,你也别胡说八道了,快些找吧。” 符燃扁了扁嘴,“哦”了一声,忍着手上的泥印继续翻着石头,偶尔跳出来很多的虫子。 “轩哥哥,这是……” 苏清韵见宁鸿轩忽然动作一顿,以为他发生了什么,连忙过来,只见上面石头上刻着一个记号,很小很小的,像墨点似的。 宁鸿轩瞥了眼符燃,稍微凑近苏清韵,小声说,“这是向石留下来的记号,指引我们寻找物证的。” 苏清韵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搬开一个石头,“既然记号没有被擦除,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猜测物证还没有被发现?” “也可以。” 宁鸿轩轻声一笑,“再找找看。” “嗯。” 贾坤踢了脚正欲转头的符燃,“你往哪看呢?能不能专心点啊大哥,时间不等人啊。” “我不就累了,抬头歇歇吗?” 符燃有些奇怪,“你 干什么这么紧张啊?” “我紧张?” 贾坤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大家都在辛辛苦苦地找东西,就你东张西望的,我说你几句怎么了?” 符燃哼了一声,“你们又不告诉我要找什么,就说一封信,我怎么知道那封信什么样子,干什么的都不告诉我。” “那敢问又是谁吵着嚷着要缠着我们跟着我们走的?” 贾坤反唇相讥,“我们公子和小姐见你可怜但是又有真才实学,所以才带上你的,你不要得意忘形哦。” “什么得意忘形?” 符燃撇嘴。 “行了行了,你们俩啊,还吵个没完了。” 丁香过来,阻止他们渐渐白热化的吵架,“再吵就入夜了,找不到东西只能待在这个地方,你们俩可想好了啊。” 白露也过来,“就是,真是闲得无聊了是吧?” “可不是我啊,符燃老是唠唠叨叨,唧唧歪歪的,我都快受不了了。” 贾坤自觉苦不堪言,“为什么公子要让我跟这个人一组,真是可恶!” 符燃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是你莫名其妙先找事的行不行?恶人先告状,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嘿,你还阴阳怪气了起来?” 贾坤抡起袖子,“我不是兵,你也不是秀才。你真是好意思呢,一个小 偷也自称秀才。” 两个人吵吵不绝,丁香和白露在旁边拉都拉不住。 在他们吵架的这期间,宁鸿轩和苏清韵已经顺着向石留下来的记号找到了书信的藏身位置。 “我不管,我跟你说不清了,我要去找公子和小姐评评理,让开让开,别挡路!” 符燃正要走,却被不甘心的贾坤和想要和稀泥的丁香和白露拦住。 贾坤不依不饶,“真是奇了,我还没有找公子呢,你就要找公子了是吧?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啊?” 丁香也忙来拉着符燃,“就这么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你们也好意思闹到公子和小姐面前去?” “就是,也不嫌丢人?” 白露在一旁附和。 “不行,我告诉你们,这件事我必须要禀告公子和小姐,我一定要给自己讨个说法,你们让开啊……” 符燃被这些人围栏着,说实话,连宁鸿轩和苏清韵的一角都看不见,他心里越发着急,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闹什么?” 忽然一道清澈的声音涌进来,人群自动散开,并且自动分开了一点距离。 宁鸿轩皱了皱眉头,“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话?万一引来杀身之祸,你们又当如何?” 符燃和贾坤对视一眼,赶忙冲向宁鸿轩和苏清韵。 “公子, 您可算来了,这个人真是毫不讲理啊……” “小姐,您给主持个公道吧,他实在是太过分了……” 两个人几乎同一时候启唇说话,滔滔不绝,各执一词,你来我往,非要争个高下,丁香和白露还时不时地在一旁搭腔。 这嘈杂的声音,让苏清韵头疼不已,她清了清嗓子,“停,停。” 停不下来,就如同脱缰的野马。 “停。” 宁鸿轩不悦,眼神一扫,这些人感觉到了慑人的光芒,竟都停下了连珠弹似的话语。 “丁香,你说,怎么回事?” 宁鸿轩扫了眼丁香。 丁香前走一步,咳了咳,“事情是这样的……” 丁香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苏清韵甚是无奈,“就为了这个,你们吵得昏天黑地?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符燃立马上前,“小姐,是他先挑衅的,我迫不得已才跟他吵的。怎么了?你瞪我做什么?难道不是你先挑衅的?我累了,抬头看看怎么了?” 贾坤正面直上,“没怎么啊,我说你什么了?我的语气很正常,是你自己敏感想多了吧?” 眼看着这两人似乎又要吵起来,宁鸿轩不紧不慢地开口,“分配的时候是我分错了,符燃和贾坤你们两个路上就不对头,经常吵架,我 不应该把你们分在一组。这样吧,符燃你和丁香,贾坤你和白露,就这样,继续找东西。” “就这样吗?” 贾坤一愣,“公子,他……” “算了算了,就一件小事,没有必要再拿出来说了。” 苏清韵语气柔和,“好了,再浪费在这件事上,我们今夜又要在边城过夜了,昨天晚上什么样子,你们心里不清楚吗?石头硌得不难受吗?” 符燃瞪了眼贾坤,“哼,这次我就暂且放过你,看在小姐和公子的面子上。” “哟,谁放过谁啊……” 贾坤捏紧了拳头。 在苏清韵的授意下,丁香拉着符燃,白露拉着贾坤,让他们之间隔了点距离,继续寻找信封。 苏清韵看了眼宁鸿轩一眼,眉眼弯弯,露出一个轻浅的笑容。 两个人心照不宣,对视而笑。 得亏贾坤他们的这一场戏,让宁鸿轩成功混过了符燃的眼睛,找到了真正的书文密信。 向石藏信的地方和留下的记号都很隐秘,也难怪提前得知风声的人没有找到书信。 不管怎么说,物证贴身藏在身上,虽然不安,但让宁鸿轩暂时松了口气。 至于如何对付符燃? 相信这场戏下来,以符燃的聪明程度,已经能猜到自己被怀疑了,接下来就是看他要怎么做了。 第342章 日后有用 宁鸿轩早已将书信寻到了,但是并没有告诉贾坤和丁香白露他们。 戏当然是要越真越好了。 直到星月出来,他们已是筋疲力尽,却一无所获。 没办法,今夜只能还是去找个山洞睡一晚。 符燃嘴里在碎碎念着什么,今夜有些反常,竟然没有追问到底是什么书信。 他跟贾坤两个人是相看两厌,极其不合。 “真是对不住各位了,今晚还是就凑合一下吧,明天再出去找找看,若是实在找不到,也能算了。” 宁鸿轩神情有些严肃。 苏清韵眉头紧皱,似乎陷入了深思之中。 而其他人,也多多少少有些迷惑不解。 符燃转了转眼睛,佯装天真无知,“那信对你们来说很重要吗?” 贾坤冷笑,“废话,不重要,就跟废纸一样。” 符燃捏着拳头,压住自己想要将他痛扁一顿的想法,皮笑肉不笑,“我又没问你,你倒是回答地勤快。” 贾坤翻了个白眼。 “行了,都大半天过去了,你们俩还怄气了。” 苏清韵揉了揉眉心,“也不是多大的事,都忘了吧。” 符燃和贾坤哼声。 总之,有贾坤在,符燃就别想问过关于信的任何事情。 两个人骂骂咧咧的,半夜后,终于安静了。 在山洞里,虽然有东西垫着,但是总归不舒服。 在里面的,几乎没有 一个人睡着,都是闭着眼睛假寐。 宁鸿轩不说话,有心试探符燃。 起初,山洞里是呼吸声和风声,渐渐有了其他的声音。 其他的人都已有了警觉,皆是竖起耳朵来。 他们正想看看这个符燃想做什么的时候,又听一阵如风的声音掠过,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符燃已经不见了。 山洞里的人皆起身,贾坤,丁香和白露去追,出了山洞往外看,却只见山石小溪,杂草丛生,连人影都不见。 “找不到了?” 宁鸿轩披着衣裳,扫了眼空手而归的几个人,这似乎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这家伙跑得可快了,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没有了。” 贾坤恨恨地放下剑,“当初看见这小子,就觉得有蹊跷。” 丁香摇了摇头,“算了吧,当初我们不都是找不到疑点吗?再说了,那家伙给了小姐药和手环,确实抑制了寒银镯和风音散的作用。还有那天的追杀,他给了我们马和剑……” 丁香忽觉不对劲,“莫非这是他自导自演的戏?” “我甚至怀疑,从他出现在我们面前,就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戏。” 苏清韵面色平静,“包括跟彩莹的争斗,被打得浑身是血,可能也是一场戏。” 白露感觉浑身起鸡皮疙瘩,“那这个人对自己也太狠了吧。” “不狠怎么成大事呢? ” 宁鸿轩淡淡笑了一声,言语之中竟然还颇有几分欣赏之意,“不管是郑归的人,还是江寒的人,能豁出去,不错。可惜被我识破,这回还是败在我手里了。” 苏清韵想了想,“轩哥哥,既然让他给跑了,那接下来,我们可能会遇到很多的敌人。” “他不得不跑,他是神偷,擅长轻功,武功不怎么样,在我们这群人之中,讨不到好处,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宁鸿轩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他的救兵应该就在附近,我们很有可能很快就要遇到敌人了。” 苏清韵眉头紧皱,点了点头,“还真是危险重重啊,幸好让晴儿和顾临风他们先走了,糟了,他们不会也遇到危险了吧……” 她忽然心头一紧。 宁鸿轩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冷静,“不会的,到目前为止,南宫小姐和顾临风不是主要目标,再者他们又有秘卫队的人潜心护送,不会出什么事的,韵儿你就放心好了。对方的主要目标是我们。” 见他这般笃定,苏清韵松了口气,“晴儿没事就好。” 宁鸿轩无奈地叹声,语气戏谑,“那我们呢?我们接下来还不知道要遇到什么牛鬼蛇神呢,韵儿你怎么都不担心你自己?” “不是还有你们吗?” 苏清韵温柔地笑了笑,“还有在暗处的秘卫队,我怕 什么?” 宁鸿轩笑容宠溺,“好好好,我们都会好好保护你的。” 这么多人面前呢,苏清韵避开他的视线,一本正经,“事不宜迟,为了防止夜长梦多,既然书信已经拿到了,我们还是早点出发吧?” 众人赞同。 秘卫队早已琢磨出了另一条路,宁鸿轩他们就决定走这条小路躲开符燃其搬来的救兵。 这一路上确实很顺畅,没有遇到什么刺客杀手之类的。 在秘卫队的指导下,三天的功夫,他们走出了边城,抵达了关中的琼宇城。 这是关中的最东边,距离丹陵城有些远。 到了琼宇城,买了几匹马,为了防止敌人追杀,他们一刻都不停。 虽然如此,但还是难逃罗蝉司杀手的追击。 一路颠簸,这一路上他们无瑕顾及其他的,只有赶路和逃命。 几乎是拼尽全力,他们逃出了关中,藏身在了高都的一处破庙里面,浑身早已没有了力气。 “不行,我们现在一时半会根本就走不了。” 涟漪从外面探路回来,眉目忧愁,“不仅仅有江寒的人在追击,而且这高都的路难走得很,多是潮湿的泥泞,而且空气都有些潮闷。” “估计还是前阵子受了暴雨洪水的影响。” 苏清韵有些冷漠地摇了摇头,“这工部尚书,拿了朝廷拨款,干的却不是为百姓谋安 宁的活,实在是罪过。” 这一路的追击,她也见到这高都城是什么样子的了,虽然洪水已经褪去了,但是多的是百姓流离失所,露宿街头,她甚至还看见许多人死在了路边,最后只有乞丐收尸。 即使这一切都与她毫无干系,苏清韵也不由得感伤。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实在是奸佞之臣!” 他作为皇子,习过君臣治国之理,看到这个情景,自然是比苏清韵还要难过,还要气愤。 “涟漪,这件事就交给你和寒夏去调查了。既然我们现在走不了,还不如寻些别的东西。” 涟漪和寒夏领命。 苏清韵沉默片刻,问,“轩哥哥是想找工部尚书的不是?” “说不定日后有用呢。” 宁鸿轩淡淡一笑,意味深长,“总得给手上留些东西,心里头也有些准。” “可是那工部尚书是齐王的党羽呀……” 贾坤疑惑不解。 “已经过了很久了,他真的还是齐王的党羽吗?” 苏清韵忽然明白了,“轩哥哥的意思是,他很有可能换了阵营?” “官场不倒翁罢了,墙头草而已。经过上次关中孙家的重创,齐王基本上已经倒了,听郑归的语气,似乎是没把工部尚书牵扯出来,以他的性情,难不成会仍旧忠心于齐王和珠妃吗?” 话说到这个地步,大家都已经心下了然了。 第343章 神秘少年 这些天,期间只有一次被杀手追到这个破庙,所幸,杀手不敌,命丧于此。 “再这样下去不行,我们还是得快点离开。” 丁香和白露将尸体搬到石像后面去。 贾坤眉头紧皱,“这件事实在是棘手,经历过洪水天灾的高都城比边城的路还要难走,一时半会根本就走不了。” “涟漪和寒夏回来了。” 苏清韵在门口偷偷张望着,忽见两道倩影。 “怎么样?” “放心吧,都完成了。” 涟漪和寒夏点了点头,将一封信递过来,信鼓鼓囊囊的,里面似乎还塞着一个东西。 “要查这个工部尚书,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 涟漪言语轻快,“正好我们在高都城有几个兄弟,很快就搞定了。” 宁鸿轩打开信封,只见里面几封信,还要一张银票和一个手镯。 信是工部尚书和高都府尹的通信,有他们私吞捐款的证据。 银票和手镯都是在府尹那边搜出来的,来自京城,毫无疑问,也就是工部尚书所赠。 “行,这次多亏你们了。” 宁鸿轩将这封信交由贾坤保管,面容严肃,“刚才有杀手来过,这个庙已经暴露了,我们还是快些走吧,省得节外生枝,多事。” “是。” 就算是泥泞路,也要走。 就这样,又赶了几天的路,费尽千辛万苦,总算是出 了这高都城。 或许是因为泥泞和天气的关系,路上并没有遇到江寒派来的杀手。 “轩哥哥,这个地方是哪儿?” 苏清韵看了看四周,都是高低错落,颜色压抑的树林,她忽然觉得不安。 宁鸿轩摇了摇头,“具体是哪我也不知晓,但是我们已经到了风都境内。” “风都?” 苏清韵对这个地方甚是陌生。 “公子,前面好像有人躺着。” 贾坤眉头一皱,他的话一落,众人都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可是对方并没有前来,只是躺着,他们心下奇怪,直到渐渐走近,才明白是怎么个回事。 血已经干涸了,一群黑衣人早就死了,隐隐约约泛着腥臭味。 苏清韵捂着口鼻,不去看这些死人。 丁香报明情况,“回公子,估计已经死了两三天了。他们的身份似乎并不一样,有一些确实是这几天一直追杀我们的,但是还有一些人,似乎不是……” “可以确定吗?” 宁鸿轩面容严肃。 丁香解释,“可以。前者用的是刀剑,而后者多是暗器毒药之类的。这一路上,追击我们的用的也多是刀剑。” 宁鸿轩静默不语。 “似乎确实是打斗,”贾坤蹲在一旁,细细分析,“双方都是高手,不过显然,用暗器的比用刀剑的要厉害,一招毙命。” 宁鸿轩看着 这儿的环境,静谧悠远,仿佛一丝喧嚣都听不见。 贾坤琢磨半天,也没琢磨个所以然出来。 苏清韵对这儿的味道甚是敏感,此时脸色已经难看极了。 宁鸿轩摇了摇头,“算了,继续赶路吧。韵儿,你还好吗?” 苏清韵轻声叹息,“没事,还能忍住。” 涟漪和寒夏在前面领路,渐渐走出了树林,离那腥臭的血腥味越来越远,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一片明媚。 “这儿风景倒是不错。” 就算是逃亡途中,苏清韵也可以从容不迫地欣赏沿途美景。 宁鸿轩不由笑了笑,“风都素以风景吸引游人。” “我们走过风都,便是江南,不久就可以到达京城了。” 贾坤看着地图,眼看着就要到京城了,眉开眼笑,“大家要打起精神啊,胜利就在前方。” 他本是激励众人,充满希望,谁知话音刚落,就闻一道萧肃的风声,裹挟着强硬的掌风而来。 宁鸿轩眼神一扫,将苏清韵拦在身后,横剑挡住这阵强风,随后而来的是如暴雨一般的弩箭和飞针。 贾坤等人即刻警觉,应付这场突如其来的追击。 “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贾坤冷哼一声,“江寒好歹也曾是江家的世子,怎么使出的尽是这等卑劣的手段?”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对方的攻击停 止了。 宁鸿轩皱了皱眉,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阁下不是江寒的人?” “秦王殿下?” 一声惊呼,随后背后的人出现了,此人面容清秀,看着年纪不大,浑身机灵劲。 “你是……金石?”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片刻后想起来了。 这是梅花酒庄的小二,金石,也是林言松的心腹。 苏清韵闻言亦是惊讶,“你怎么会在这儿?那刚才树林里的人也是你……” 金石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见笑了,不是我一个人,还有咱梅花酒庄的人呢。” “你们在风都?” 宁鸿轩疑惑,“林言松也来了吗?” “不是。” 金石摇摇头,“我是少庄主派出来打探消息的,正好经过风都,听闻这儿风景不错,所以就过来看看,万万没想到,居然让我遇见了秦王殿下,看来我这一趟偷懒还真是用对了地方。” 宁鸿轩松了口气,“打探什么消息?刚才树林里的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金石和他们边走边说,“近来杀手出动,少庄主已经猜到秦王殿下回来了。表面上让我打探江湖消息,暗地里则是调查罗蝉司的杀手。我因为偷懒来了这,遇见了那一群杀手,我问他们是谁,二话不说,就向我们开打,结果您也看见了。” 宁鸿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 “秦王殿下,您们几位就跟着我走吧,先回梅花酒庄避避风头。” 金石提议,这也是本就是林言松的安排,“对了,我们的密室里面还有几张人皮面具,你们可以戴着,这样也能避开些耳目。” 苏清韵拉了拉宁鸿轩,小声问,“可信吗?” “放心吧。” 宁鸿轩拍了拍她的手,“金石和青铜是林言松的心腹,绝对可信。” 金石偷听到,乐呵呵的,“就是呀,小的跟秦王殿下说起来也认识多年了,我若是有问题,秦王殿下一眼就能看穿的。” “那好吧……” 苏清韵应声。 宁鸿轩忽然想起一件事,神情严肃,“对了,金石,梅花酒庄有风音散的解药吧?韵儿中了风音散。” “风音散?” 苏清韵将手腕上的寒银镯给他看了一下,“就是这个。” 金石只看了一眼,脸色大变,“快将这个手环拿掉。” 他似乎非常紧张,宁鸿轩连忙将苏清韵的手环取下,“怎么回事?” 他这才发现手环的颜色渐渐变了,原本是灰白色,如今这颜色越发黯淡,甚至还有些黑。 “这个手环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它虽然能够压制住寒银镯的毒性但是时间一长,百害而无一利。” 金石将手环收起来,“风音散的解药,不用找天工坊和绮玉山庄,我梅花酒庄就有。” 第344章 只有三对 “那韵儿没事吧?” 宁鸿轩忽然十分紧张,拉着苏清韵的手。 丁香给苏清韵把脉,摇了摇头,“小姐脉象正常,没什么问题啊。” “确实没什么问题,再过个两天,脉象就会混乱,日夜颠倒,头疼欲裂。” 金石好奇地叹了一声,“这手环的下落在江湖中可一直都是个谜啊,你们是在哪弄来的?” 事情说来太长了,宁鸿轩就简单了告诉他怎么回事,具体的留待以后再说。 “哦……” 金石摇了摇头,“太奸诈了,我跟你们说,风音散的解药好找,但是三样东西,全部不是那么容易找来的,如果没有这三样东西,风音散还不如普通蒙汗药,但是一旦有了那三样中的两样,也就是雪青笛和苏小姐手腕上的这个寒银镯,与此同时又找不到解药的话,真的人为鱼肉,我为刀俎。” “风音散竟是这样的?怎么我们都不知道。” 丁香和白露疑惑,她们俩怎么说也是经过历练,混过江湖的,却对风音散这方面的东西知道得竟然还没有一个酒庄小二多。 “正常,江湖中很多人都不知道。” 金石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手环,雪青笛,寒银镯,这个世上只有三对。” “怎么回事?” 宁鸿轩眉头一 皱,察觉到不对劲。 金石有些无奈,“具体的,等你们到了梅花酒庄,让庄主给你们解药,然后一切便都知晓了。” “庄主?” 宁鸿轩更惊讶了,“林庄主出关了?看来江南闹出来的事情还不小啊,都惊动林庄主了。”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金石带着他们到了一处密室,那里面藏着一些随行的人。 金石将几张人皮面具递给他们,正好还剩一张,他自己戴了。 事不宜迟,众人即刻出发。 有了人皮面具,再加上梅花酒庄和秘卫队,这一路上即使遇到杀手,也是迎刃而解。 他们过了风都,抵达了江南。 此时,已是二月初,依旧寒冷刺骨,冬日的江南也别有一番韵味。 虽然苏清韵是第二次来江南,但是此时也没有心情欣赏风光了,她心里想的都是让自己困苦不已的风音散。 “看来对方并没有吹笛子。” 金石说,有些奇怪,“可是对方既然想要追杀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吹笛子呢,这个方法很狠,但也是见效最快的。” 苏清韵看向宁鸿轩。宁鸿轩稍作思索,“或许有一个原因,就是对方并没有雪青笛。” 贾坤更摸不清楚了,“雪青 笛在彩莹身上,彩莹跟符燃是一伙的,按理说,符燃是有可能带着雪青笛的,但是……哎呀哎呀,我越想越乱了,真是搞不明白。” “那就不想了呗,反正林庄主有办法能解了小姐的风音散。” 白露也不明白,甩了甩头。 丁香点点头,“希望之后能够一切顺利吧。” 即使是到了江南,但是江南的情况未必就好,所以他们仍旧不敢掉以轻心。 金石带着他们去坐船,这样可以早些到梅花酒庄。 “最近江南总是出现奇奇怪怪的问题,少庄主已经查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好像是和什么罗蝉司有关,我也不太懂,到时候你们还是直接问他吧。” 金石分了他们一些吃的,“先垫垫肚子,估计还要一个半左右的时辰才能到梅花酒庄呢。” 坐在船上,船只飘摇。 苏清韵的心也随之飘摇,她看了看外面,山清水秀,不禁感触良多。 这么多些日子的在外冒险,总算离家越来越近了。 江南,再不远就是京城了,她的父亲母亲和弟弟都在那边,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宁鸿轩知道她又是想起了家人,握着她的手,无言胜过有声。 这一路上,不知怎地,大家并没有离京城越来越近的喜悦,反而心情 倍感沉重。 金石见他们这般沉默,自己便也不开口了,将原本要说的话给憋到心里去。 一路无话,直到抵达了梅花酒庄。 碧湖的水依旧清澈,苏清韵有一阵子恍惚,她忽然想起了上一次来江南的时候,玉姬的丫头冰儿死在了这里。 “怎么了韵儿?” 宁鸿轩见苏清韵神情不太对劲,问了一句。 苏清韵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事,只是忽然想起了冰儿。” 宁鸿轩轻蹙眉,“别想其他的了,走吧。” 苏清韵将那些莫名的心思甩开,跟着宁鸿轩进了梅花酒庄。 酒庄的人很多,不过远没有他们上一次来的人多,也不如往日热闹,大概是因为前些日子总是被天容坊和临仙茶庄的人找麻烦,导致客人都少了。 林言松正在桌前当账房先生,打了好几个哈欠,气色看起来也不太好。 “金石?” 林言松瞥见门口,原以为只是金石,忽然一念之间,打着算盘的手指顿住,抬头看过去,只见那陌生面孔的男子身形他甚是熟悉,顿时心下了然,大喜过望。 “青铜,人呢?有客人上门了,还不快点去招待!” 林言松赶忙放下算盘和账本,上前迎接客人,“贵客远道而来,想必累了吧?来,楼上请 。青铜,去给客人准备饭菜和酒,要酒庄里最好的。” 就像是普通客人,少庄主带着客人上楼。 进入房间后,众人将人皮面具摘下,以真面目示人。 “我就知道是你们!” 林言松抑制不住地喜悦,“你们刚一进来我就察觉到了。太好了,总算找到你们的踪迹了。金石,你这次做的不错。” 金石被夸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机缘巧合,都是缘分呐。少庄主,你知道吗?我本来想去偷个懒的,正好遇见秦王殿下了!” “很好。” 林言松敲着扇子,“这就叫做天无绝人之路。来啊,你们也别愣着了,快坐下吧,发生了什么事快告诉我。” “这些暂且不着急,目前更加重要的是解开韵儿的风音散之毒。” 宁鸿轩心系苏清韵,“韵儿中了风音散的毒,已经快一个月了,我想要拿到解药。” “风音散?” 林言松看向苏清韵的手腕,果真见到了寒银镯,他眉头一皱。 金石补充,“苏小姐还带过手环,颜色已经变黑了,就是这个。” 他将手环拿出来,给林言松看。 林言松收敛了几分笑意,表情越发严肃,没有多说什么,“走吧,我带你们去见我爹,他现在应该在密室的药房里。” 第345章 老庄主 林悬是不久之前才出关的。 自从将梅花酒庄交给林言松打理之后,林悬已经快三年没回江南了。 他收到了温纪的消息之后,毫不犹豫地选择出关,马不停蹄地回到了江南。 除了温纪和传信的小童,还有林言松和他的心腹以外,基本上没有知道林悬已经出关了。 此时,林言松带着他们进入梅花酒庄的密室,穿过一条条漆黑的暗道,来到了一处灯火昏黄的房屋前。 房屋的门紧闭着,门上的几丛梅花傲雪凌霜,开得正盛。 站在门外,依稀可以闻到若有若无的药草香味。 宁鸿轩顿住步子,往后退了一步,看见房屋上方有一牌匾,名曰芝兰房。 “就是这儿了,我爹年轻的时候爱好广泛,除了爱喝酒之外,最喜欢的是就是研究这些药啊毒啊的,可惜他却不怎么让我接触这类东西,否则以我爹的本事,肯定能把我教导成一介药毒大师,哪还有绮玉山庄和天工坊什么事?” 林言松言语戏谑,按了按门旁边的凹槽,闭合的门应声而开,展露出了里面的景象。 只见里面立着许多的药柜,随处一看,便可见各种药材。 一踏进屋子里,那药草的清香味就更加明显了。 屋内只挂了两三盏烛灯,看不真切。 “在外面就听见你说老爹的坏话了,还真是不知收敛,看来襄儿说的没错,我是该教你一些礼数了,或者你觉得把你送去京城学习礼数如何?” 一道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忽然打破了这份宁静,从药柜后面出现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虽已沧桑,可是从言语和眼神中却可以看出老当益壮,不减雄心。 这位正是林言松的父亲,梅花酒庄的老庄主林悬。 林言松闻言头疼不已,“别呀老爹,我要是去了京城,难道不是必死无疑吗?江寒非得往死里对付我。” 林悬手中拿着一株药草,缓步朝他们走来,“可是京城中有你心仪的姑娘啊,这么多天不见面,也不思念吗?” “又是姐姐跟您说的……” 林言松撇了撇嘴角,“我倒是想去,可是人家未必欢迎我去,再说了,京城还有个林小姐呢,我要是去了,指不定怎么缠着我呢。” 林悬珍重地将手中的药草放进茶壶里,挥挥手让屋内的其他人都褪下,只留下他们几个人,“贵客临门,当以好茶相待,只不过来得忽然,这百灵茶可能要迟一些了。” 苏清韵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位林 老庄主。 宁鸿轩忽然扬眉一笑,“想必老庄主这是看出来了我们几个的真面目?” 林悬不慌不忙地沏茶,“芝兰房,乃梅花酒庄重地。能让少庄主引进来的,肯定不是一般人。言松性子虽看起来儒雅,实则轻狂,能让他恭敬有加的怕只有秦王殿下了。” 宁鸿轩微微一笑,将人皮面具扯下,“老庄主,好久不见了,三年不见天日,您还是能说会道的,而且这模样啊,看上去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林悬林老庄主和宁鸿轩也算是忘年交了,关系十分好。 因此,林悬一回来,林言松便告诉了他之前宁鸿轩的劫难和京城的恩怨。 宁鸿轩的人皮面具一扯下,其他人也都扯下。 林悬注意到宁鸿轩旁边的姑娘,容颜秀美,风姿绰约,不由挑眉,“这位想必就是相府的苏大小姐了吧?” 苏清韵颔首,“林老庄主。” 林悬点了点头,那眼神似乎在打量儿媳妇一般,越看越是满意,“好,郎才女貌,很是般配。你们这会来是要去成婚?” 这林悬没有半分架子,直言婚事,倒是让苏清韵一怔,还有些难为情。 宁鸿轩笑了笑,“婚自然事要成的,不过要等加家国安宁之 后,这才算是一个好交代。对了,林老庄主,我们此次前来,有要事相求。” “哦?说来听听呢。” 林悬收回打量苏清韵的视线。 “韵儿中了风音散之毒。” 宁鸿轩牵着苏清韵的手,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点袖子,露出寒银镯,“晚辈想求老庄主赠解药。” “风音散?” 林悬眉头一皱,重新打量苏清韵,“苏小姐怎么会中风音散之毒?罢了,你们先跟我进来。” 宁鸿轩跟着他走进药柜后的一间屋子里,一边跟着他长话短说苏清韵为何会中毒一事。 “药?” 林悬忽然顿住,放下药匣子,把了把苏清韵的脉,神情越发地严肃,气氛紧张,空气中蔓延着不安。 他将药匣子收起来,面容凝重,无奈地留下一声叹息,并且摇了摇头。 “老庄主,怎么回事?” 宁鸿轩的心一紧,甚至脸色也没有了几分血色,他比苏清韵还要紧张。 苏清韵不由失神,恍惚之间,有些感动,竟让她驱散了些对风音散的畏惧。 “苏小姐服了同心丸。” 林悬眉头紧皱着,“若是没有这同心丸,我还能解开风音散的毒,但是服了这同心丸,恐怕问题就严重了。” “同心丸?” 苏清韵一惊,“是符燃给我吃的那个药丸吗?” “符燃是谁?” 林悬眯了眯眼睛,“这个人怎么会有同心丸?按理说,同心丸这世上只剩下两个了,这个人来头不小啊,你们知道吗?” 众人皆摇头,宁鸿轩也不解,“我们一路奔波逃亡,尚没有时间去调查符燃一事,目前为止,我们只知道他是郑国青山的神偷,可能是郑归派出来的人,也可能是江寒。” “不,这个人的身份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林悬断然摇头,“他能知道手环,同心丸,寒银镯和雪青笛,足以说明这个人身份神秘。” 见众人茫然,林悬一声叹息,“风音散这件事还要从二十年前说起,你们都先坐下吧,这个故事有些长,正巧百灵茶已经沏好了。” 他给众人斟茶。 苏清韵瞥见这个精神矍铄,年过半百的老人似乎眉宇之间染上了憔悴与沧桑之感。 故事要从二十年前说起,其中三个主角:梅花酒庄的林悬,绮玉山庄的温纪和当时还是云仙谷谷主沈无宴。 三人皆是爱研究毒与药的人,也因此时常聚在一起讨论这方面的事情,并且炼制药与毒。 风音散的出现,基于无数失败的毒药之上。 第346章 往事如烟 风音散本身只是普通的毒药,一粒药丸,在宁国轻而易举就可以弄到。 但是与众不同的是其他能够调动或者说是引诱风音散沉睡的毒性的四样东西:寒银镯,雪青笛,手环,和同心丸。 吹起雪青笛,可以控制中风音散之人的行动,强行将人带到吹笛人的身边。 前提是,中毒之人须得被带上寒银镯,雪青笛才会奏效。 笛音响的同时,寒银镯会发烫。 这两者尚且危害不大,但是后两个则堪称阴损毒物。 手环比较特殊,起初,它能够压制寒银镯,抵挡雪青笛的召唤。 但是过不了多久,这手环戴的时间越长,毒性便会侵入人的身体里。 手环是从外界攻击,而同心丸则是最阴损的了。 吃了这颗小小的丸子,风音散原本的解药就没有用了,想要彻底解毒,则需另寻法子。 这就是风音散。 当时他们费了好一番功夫,打造出三份这四样东西,一人一份。 二十年前,刚刚问世的时候,风音散可以算得上是林悬,温纪和沈无宴三人的杰作。 他们三个人联手,用这风音散对付当时一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大获成功,风音散的声名也因此传了出去。 后来,不知怎地,风音散的原毒,也就是一枚小小的药丸忽然流传到了江湖。 沈无宴想要趁此机会,打造出更多的雪青笛等那四样东西。 但是温纪和林悬却犹豫了。 这虽是一项了不起的成果,但总归也实在是太阴狠了,若是真的在江湖中兴起了,怕是要惹得不安宁。 在这件事上,他们三人产生了分歧与对立,林悬和温纪不同意,沈无宴固执己见,想要将风音散推出去。 之后便一直争吵不断,随之而来的还有江湖中的各种质疑声。 因为没有了那四样东西,风音散几乎不会对身体有什么伤害。 事情渐渐变得棘手而严峻,林悬温纪与沈无宴的意见始终无法统一,最后三人分道扬镳。 可是他们没料到的是,沈无宴在离开的时候,偷偷将那些东西给拿走了。 所幸,温纪留了后手,将属于自己的那份东西给藏了起来。 “所以,沈无宴有那些东西?” 宁鸿轩听完这个故事,压抑下心中的愤恨,不由地怀疑起沈无宴来,“可是我听说云仙谷谷主失踪许久了。” “那也是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林悬摇头叹气,“我和温纪都很后悔当初研究出了这些毒物,因此消沉并且自责了许久。那一阵子,也尝试过联系沈无宴,但是一直都没有得到回信。后来,我们总算得到了消息,也就是现在江湖人人都知晓的消息 。” “他失踪了。” 苏清韵心情复杂,“当初进那云仙谷时,听说沈谷主失踪的消息,便觉得背后或许会另有隐情。林庄主,您可知道吗?” 林悬沉默,叹息不语。 “我爹当然知道。” 林言松笑了一声,“他不仅知道,他还知道如今沈谷主在何处。” 他语出惊人,众人皆震。 “怎么回事?” 宁鸿轩连忙追问。 林悬抿了口茶,“我确实知道,这也是我之所以出关的原因。你们可知向来没有多少灾难的江南为何近来频频出事?” “还请老庄主告知。” 宁鸿轩直觉这事与沈无宴有关。 “有一股外来势力涌进江南,他们像山湖里的水一般,让人不察。他们的目的就是找到失踪已久的沈无宴,至于他们的目的,是否是风音散相关东西,还是其他的东西,这我便不知了,但是他们的目的一定是沈无宴。” 宁鸿轩忽然起身,踌躇,忽地脸色大变,“所以符燃跟着我们的目的,可能并非只有书文密信,还有便是这风音散?他想趁我们去江南找解药,趁机获得风音散的线索?也就是沈无宴的线索?” 他又紧皱眉头,“可是,韵儿被束缚的这些风音散相关东西又是从何而来?” “苏小姐,可否说明缘由?” 林悬问。 苏 清韵愣了愣,惊讶于这事情的发展,“是芳月给我下的毒,这寒银镯也是她戴上去的。” “芳月?” 林悬疑惑不解。 “芳月曾是郑归安插在宁国京城的间谍,曾是晶和宫的宫女和齐王府的侍女。也是她将我带去郑国的。” 苏清韵将那件事简单说明,“当时我并不知道这风音散的特殊性所以便也没有问她毒药是哪儿来的。” “芳月,符燃,彩莹……他们都多多少少接触过风音散相关的事情,说明他们应该都有所知晓。看来可能风音散的秘密,应该不止有三个人知晓。” 林悬若有所思,“还有你们所说的郑归……真是难以置信,这件事居然牵扯出了这么多的人,真乱!” 众人听得也是一脸懵,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宁鸿轩皱眉,他也从来遇到过比这还要让人迷惑的事情。 他紧紧握着苏清韵的手,“老庄主,刚才少庄主说你知道沈无宴所在何处?” “对。” 林悬点头,神情凝重,“或许只能问他,才能知道曾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不能就可以解开如今困扰着我们的谜团了。” 似乎是看出来宁鸿轩在顾虑什么,林悬继续说,“我本就是收到温纪的信才来的。你们一定想不到,原来沈无宴的踪迹不在别处,而在绮玉山 庄,他被藏在最隐秘的地方。他中了剧毒,这些年,温纪一直在悉心照料,为他医治,渐渐毒也快清了。约莫明天,沈无宴身上的毒素应该全清了,接着他应该能清醒过来的,到时候便知道了。” 宁鸿轩始终不放心,“可是韵儿的毒……” “服了同心丸,解药已经没有用了,须得破开风音散。” 林悬思及此,顿生惆怅,“而破开风音散,当时是由沈无宴一手设计的,连我和温纪都不清楚如何办。我们和沈无宴决裂以后,他带着破开风音散的法子也离开了。实不相瞒,这世上恐怕只有沈无宴才能帮助苏小姐脱离危险了。” “这……” 苏清韵看了看宁鸿轩,俱是忧虑。 “所幸你们来得正好,明日随我去一趟绮玉山庄吧。” 林悬情绪低落,“这段期间,便祈祷雪青笛不会被吹起吧。” 他这话一落,众人的情绪绷得更紧了。 “没事,明天就能见到那位沈老先生了,大家别这么死气沉沉的,还是有希望的,既然你们这逃亡一路上都没有笛声,估计接下去肯定也没有……” 林言松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他觉得这话连自己都不相信,他拿折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算了,我去给你们安排住处,再弄些好饭好酒,你们一路上也辛苦了。” 第347章 最后的谜题 入夜,宁鸿轩几人已经入住了梅花酒庄。 酒庄关门后,林言松去了密室,见林悬正独坐桌前,盯着一堆药草出神。 “爹,您还在想风音散的事吗?” 林言松将一坛子酒递给他,难得没有往日的嘻嘻笑笑,“我知道您心里不好受,来吧,云烟泉,这可是我们酒庄珍藏多年的好酒,客人要我都没给,特意给您留着呢。” 林悬接过酒,笑了一声,“还是儿子懂老子啊。” 他拧开瓶塞,仰天喝酒,不一会半瓶酒下去了,“松儿,这就是我不想让你接触毒的原因,你知道吗?” 林言松敛去眸中情绪,“原本不知道的,刚才知道了。爹,我知道的,后来事情的发展不是您的本意,您只是想研究罢了。” “我有时候想,让你去江湖,倒不如就让你守着这个酒庄过一辈子,倒也乐得逍遥自在,安全。或者就将你送去京城,让襄儿管着你,也不会出什么事。” 林悬自嘲一笑,“可惜你是我林悬的儿子,不会甘于平静的。” “爹,您太担心了,我不会出什么事的。” 林言松轻声浅笑,给老爹满上酒,“而且我已经进了这江湖风云之中,就算想退也退不出来了。可是我不怕, 无论遇到什么,都不会把我打垮的,因为我是梅花酒庄的少庄主,林悬的儿子。” 父子俩相视而笑,干了杯中酒,一切尽在不言中。 “真的不想去京城瞧瞧吗?” 林悬留了点酒,将药草放进酒坛子里去,“听说襄儿给你写了不少的书信,催你回京城。还有,真的不想再见见那个叫凝霜的姑娘吗?” 林言松摇了摇头,“不用了,江南这边我暂时走不开。况且……” 他忽然低下头来,想要喝酒,可惜杯中空空,他哑然而笑,“想见的人不愿见我,我总不能厚着脸皮赶上去吧?” 林悬眉头一皱,“怎么回事?莫非她伤了你的心?” 林言松笑了笑,再抬起头来,刚才的表情早已不见,“爹,你怎么也管这些东西了,喝吧,咱爷俩今夜一醉方休。” “可是……” 林悬叹了一声,“算了,喝吧。” 明月高悬,甚是清寒。 林言松那边不好受,宁鸿轩这边同样是彻夜难眠,他心里想的全都是苏清韵的风音散之毒,此时恨不得迅速解毒,并且将那下毒之人千刀万剐,以解心头只恨。 可是苏清韵却异常地平静,明明自己快要生命之忧了,却竟如此不慌不乱。 她想或许 是因为宁鸿轩就在她的身边吧,这何曾不是一种力量呢? 一整夜都没有睡。 第二日一早,他们便启程去绮玉山庄。 船上面面相觑,显然众人昨夜都睡得不好,要么无精打采,要么神经紧绷,要么脸色难看。 林言松夹在众人中间,从来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 他每次想说话,但是看着他们的表情时,话到嗓子眼,活生生地给憋回去了。 到了绮玉山庄之后,见到了接应他们的温沉,林言松总算可以松了口气了。 “你们来得太是时候了。” 温沉带着他们躲过人群,走偏僻的小路进入密道,“沈老先生快醒了,现在就等你们来会合了。” “太好了!” 贾坤激动不已,“小姐的毒可以解了。” 温沉欲言又止,在林言松的逼视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宁鸿轩看到了他们的小动作,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沈无宴已经中毒许久了,且不说记不记得如何破开风音散,但说他的神智,不知道有没有受影响。 一路上,各怀心思。 穿过弯弯绕绕的复杂密道,总算是到了沈无宴藏身的地方。 这儿像是个囚室,灯光昏暗,密不透风,铜墙铁壁之内暗藏杀机。 “老友 ,你来了。” 温纪看向林悬,微微颔首。 “秦王殿下。” “温庄主。” 宁鸿轩对温纪恭敬有加,毕竟他幼时曾蒙绮玉山庄收养,躲过了杀劫。 温纪看向苏清韵,“这位就是苏小姐了吧?” “温庄主,正是我。” 苏清韵点点头,“这次劳烦您了。” 温纪连忙摆手,“苏小姐客气了,风音散本就是我们弄出来的东西,惹出祸来,不管过了多久,都还是要解决的。林悬昨夜已经书信告知我了。” 众人看向冰床上躺着的人,只见他闭着眼睛,额头上滴着汗珠,呼吸声有些乱。 这位沈老先生,容颜憔悴,瘦得皮包骨头,甚是凄惨。 “被剧毒折磨了太久,能保下这条命已是难得。” 温纪连连叹气,“苏小姐,秦王殿下,恐怕还得再等等。” 宁鸿轩心生烦躁,可是见沈无宴如此模样,他也无话可说,只得等了。 苏清韵按了按宁鸿轩的手掌,轻轻点了点头,以表宽慰。 “温庄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言松对温纪失踪多年却又忽然出现绮玉山庄这件事感到疑惑不解,他问林悬,可是林悬并不告诉他,他只好问温纪。 温纪无奈地摇了摇头,缓缓道来,“ 距离沈无宴失踪的传闻三年后,我在一处山洞里遇到了伤痕累累的沈无宴,偷偷将他带回绮玉山庄。沈无宴当时还是有些意识的,他让我将他的藏身之处保密,谁都不要说,所以连林悬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我觉得有不少人在寻他。具体的仍旧得等到沈无宴醒来之后,方能知晓。” “山洞?” 宁鸿轩忽然想到了什么,“莫非是……” 苏清韵和他想到一块去了,“你和向将军藏身的山洞?这么说藏着各种暗器的大箱子,还有花木古籍很有可能就是这位沈谷主的?” “云仙谷,继幽草,奇门暗器……”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温庄主,可否告知您是在哪找到的沈老先生?” 温纪一听见他们说什么大箱子就明白了,“关中丹陵城郊外的山洞,应该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当时我急于救人,也没管那些东西。后来再去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云仙谷的人,为防节外生枝,我就回去了。” 贾坤拍案,“原来是这样!” 林言松沉吟,“云仙谷的人也去了?看来这件事果真另有隐情啊。”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躺在冰床上的人。 所有最后的谜题,只能由他来解开了。 第348章 皇天不负有心人 温沉去给客人安排房间。 自从温纪出关以后,这绮玉山庄经过严格整顿,已经将别有用心的人都给筛了出去,但是也保不准有漏网之鱼,所以温沉做事依旧是多加防范。 沈无宴不醒,他们便满心的慌张,与昨夜一样,无话可说,也睡不安稳。 丁香,白露为苏清韵对月祈福,但愿这件事能早些解决。 “小姐,您怎么还还不睡呀?” 她们俩转身,正见苏清韵眉眼含笑地看着她们。 她摇了摇头,“睡不觉啊,睡着之后还怕做噩梦。” “小姐近来做噩梦吗?” 丁香和白露甚是担心,丁香更是着急地去把苏清韵的脉,结果却是脉象平稳,并无大碍。 苏清韵笑了笑,笑容纯澈极了,“还好有你们在。” 无微不至的关心,足以让她勇敢。 她话音一落,就闭眼睡觉了。 丁香和白露对视了一眼,有些摸不清楚小姐到底是什么意思。 隔壁房屋。 “公子,秘卫队成功护送南宫小姐和顾公子到了将军府,南宫小姐拉来的救兵已经到了,此时正埋伏在外。” 贾坤收到密信,禀告宁鸿轩。 宁鸿轩将信烧掉,“很好,等韵儿的风音散一破开,我们就即刻启程回京城。好了,其他的不用多说了,你也去休息吧,沈老先生一有消息立马通知我 。” “是。”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宁鸿轩就起身了。 他思虑万千,走来走去,始终都等不到贾坤和温沉的消息,眼看着天色越来越亮,他更加不安。 几声鸡鸣,扰乱他心神不安。 苏清韵被噩梦惊醒,脸色苍白,醒来后气喘吁吁,发现自己已是满头大汗。 她手指轻颤,捂着自己的心口,那里跳得甚快。 原本快要平缓好心绪了,忽然一阵电流般的颤动闪过她的心间,逼得她痛苦不已,渐渐地,后脑勺竟也有了几分灼热之感。 “小姐,您怎么了?” 丁香迷迷糊糊醒来,见苏清韵神色糟糕,一个激灵就清醒了,拉起了白露,披了件衣裳就过去苏清韵这边。 白露见状,也急得不行,想要去给苏清韵倒杯水,却没有热的,只能急得出去叫人。 温沉正在外面转悠,盯着山庄里的可疑分子,见到白露偷偷摸摸向他招手,他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就过去了。 得知情况,温沉立即让人去烧水。 等到白露弄到水之后,苏清韵已经缓和了不少。 “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对方吹雪青笛了?” 丁香扶着苏清韵,白露给苏清韵喂水喝。 苏清韵的眼神失去了些神采,似乎被刚才那突如其来的疼痛折磨得不轻。 丁香叹了一声 ,“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姐还一句话没说呢。” “算了,好了就行。” 白露将茶盏放到一旁,拍了拍苏清韵的后背,心下着急,“那位沈老先生怎么还没有醒啊?” 宁鸿轩一得知这个消息,就立马赶过来了。 丁香和白露见状,将苏清韵交给他照顾着。 “韵儿,韵儿,还好吗?” 宁鸿轩见苏清韵模样如此憔悴,不由心疼,自己也跟着难受,将她揽入怀中,沉沉地叹了口气,“韵儿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你平安无事的。” 苏清韵此时已经没有力气了,听着宁鸿轩的话和看他那坚定的表情,心中感动,用力地露出一个笑容来。 “韵儿,你先休息吧。” 宁鸿轩将苏清韵放下来,给她盖好被子,“丁香白露,你们俩照顾好小姐。” “是,公子您呢?” 宁鸿轩摸了摸苏清韵的脑袋,将她额前被汗打湿的碎发撩到鬓边,郑重地亲了亲她的额头,“等我回来,一定会有办法的。” 他如此深情。 丁香和白露将人送到门口,眼看着走远,回到苏清韵的床边,却见苏清韵的双颊留下一行清泪。 “温庄主,沈老先生还没有醒吗?” 宁鸿轩一来到密室,问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他向来知晓礼数,对待长辈,应当先问好,可是这 个时候的宁鸿轩早已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了,哪还顾得了那么多。 温沉和林言松也从为见过这般方寸大乱的宁鸿轩,心下感慨。 “我在这看守了一夜,他仍旧没有消息。” 温纪无奈地摇摇头,“不能着急,只能等他醒来,顺其自然。” “可是韵儿又开始疼了。” 温纪解释,“吹笛人没有驱使她行走,说明并不是雪青笛在作祟,那只是同心丸的副作用。” 宁鸿轩眉头紧皱,看得出来他非常紧张,“但韵儿还是很难受,我实在是不放心,温庄主,还有没有别的方法了?只要您说,赴汤蹈火我也愿意,只要能救韵儿的命。” “这……” 温纪闻言吃了一惊,心道这秦王殿下对苏大小姐竟是如此情根深种,真是自古情字最扰人啊,他喟叹一声,“并非我有意欺瞒,只是破开风音散的法子只有沈无宴知道,只能等他醒来。” “可是他还要沉睡多久呢?” 宁鸿轩言语中已经带了些烦躁了,他极力压抑住心中的悲愤。 温纪看了看冰床上的人,犹豫片刻,“他中了二十多年的剧毒,能苦苦支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苏醒只能等待。” “沈西风……沈无宴的儿子会不会知道怎么破开风音散?” 宁鸿轩忽然想到一个人。 林言松连 忙稳住他,“王爷,你若是去关中云仙谷那就太冒险了,一来,沈西风未必知道;二来,你忘了他跟郑归之间有所勾结吗?三来,江寒的人还在追杀我们呢,若是出去,则是凶多吉少。” 温纪点点头,“林少主说的没错,王爷,您快冷静下来。” 宁鸿轩的神情溢满了苦楚,他恨自己无能为力,看着苏清韵遭罪,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百般情感挣扎之下,宁鸿轩泄气地叹声,失落而又低沉,“我在这守着他吧,我要亲眼看见他醒过来。” “我陪你一起。” 林言松和温沉异口同声。 温纪见他们这般坚定,便随他们去了,嘱托了几句之后,跟着林悬离开了密室,就在密道隔壁的屋子里休息。 “王爷,你也别太担心了,苏小姐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不会有事的。” 林言松和温沉安慰他,宁鸿轩的神情却一刻都没有轻松过。 林言松拿些吃的过来,宁鸿轩一口都没有动过,他没有胃口。 囚牢一样的密室里,气氛极端压抑,快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就这样,持续了两天。 宁鸿轩一口饭都没有吃,一口水都没有喝,甚至眼都没有阖过,就坐在一旁,等着沈无宴睁开眼睛。 或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这天夜里,沈无宴终于睁开了眼睛。 第349章 谷主归来 “你醒了!” 宁鸿轩猛地站起来,也管酸痛且发麻的身子,面容惊喜,一扫阴霾,仿佛行走在沙漠中的人终于看见了绿洲一般。 林言松和温沉被声音所惊醒,看到沈无宴醒了之后,顿时睡意全消,去密室后将林悬和温纪叫过来。 沈无宴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一张陌生的面孔,这个人虽然脸色憔悴消瘦,但是依稀可见得高贵不俗的气质,随后一阵嘈杂,眼前出现了两个熟悉的人,他闭上眼睛,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接着睁开,看到的还是那两张熟悉的面孔,不由感觉恍然如梦。 “哎呀老沈,你就别再闭眼又睁眼了,可算是等到你醒了。” 温纪扶着他坐起来,在他背后拍了一下,“快点吧,人家等着你救命呢。” 沈无宴咳嗽了几声,将最后的瘀血吐干净。 他打坐,长长吐了口气,这回是真的神清气爽了。 “救命?” 沈无宴这才看向众人,“怎么回事?” 林悬懊恼极了,“还不是当初那就不该存在的风音散。现在,手环、同心丸、寒银镯,苏小姐都接触过了,解药已经没有了,只能破开风音散了,这个法子只有你会啊。” 宁鸿轩连忙点头,紧张地眼睛都不曾眨一下,直直地盯着沈无宴。 “哦,原来是风音散。” 提及这个,沈无宴自嘲一笑 ,“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你?” 温纪也着急了,“你看看,你刚才醒来,就有人等着你去医治,你就别在这感慨了,等把那个姑娘身上的风音散破开之后,一切再好好说行吗?” 沈无宴活动筋骨,“放心吧,想要破开风音散其实很简单,带我去那姑娘身上,顺便找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来,对了有笔吗?” “有有有。” 林言松随身带着笔,“不过这笔是武器,可以吗?” “要能写字的笔。” 沈无宴摆摆手,“算了算了,给那姑娘破开风音散之后再写也来得及。” 宁鸿轩有些迫不及待了,扶着沈无宴下了冰床“那老先生,我们快走吧。” “……前面带路。” 眼看着这么多人盯着他,个个严肃,一本正经,沈无宴只得收回要耍几句乐的话。 “好,老先生您小心点。” 见沈无宴如此胸有成竹的样子,宁鸿轩既激动又兴奋,心想韵儿总算是有救了,也不枉他苦苦哀求多时。 丁香和白露见这个老头子终于醒了,大喜过望,将刚才同心丸又作妖的烦心事抛掷脑后,请老先生进来。 “这就是中毒的那个姑娘?” 沈无宴打量了一番苏清韵,“倒是俊俏好姑娘。” 苏清韵本是闭着眼睛的,听见动静,被惊醒,睁开眼睛忽然看到了这么多人 ,更是迷迷糊糊的,下意识就要找宁鸿轩。 宁鸿轩坐在她的床边,拉着她的手,“韵儿,沈老先生醒了,我们有救了。” “是吗?” 苏清韵的声音虚弱,她整个人也甚是憔悴。 沈无宴叹了一声,“看来中这毒已经有一阵子了,姑娘,接下来会有些痛,忍着点就好了。匕首呢?” 温沉递过去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令人不禁胆颤心惊。 沈无宴将苏清韵的袖子拉开一点,露出手腕上的寒银镯,他碰了碰寒银镯,轻敲一声,声音沉重而闷。 “姑娘,忍着点啊,我尽量不划到你的手上。” 之后,众人就看着沈无宴拿匕首划着寒银镯。 苏清韵眉头紧皱着,用力咬着牙。 宁鸿轩抓住苏清韵的另一只手,他急得也是满头大汗,“为什么划镯子,韵儿还是这么疼?” 沈无宴专注于划镯子,没有回应。 温纪拍拍宁鸿轩的肩膀,安慰,“寒银镯戴得很紧,镯子本身也是邪性之物,苏小姐忍过就好了。” 沈无宴在划镯子,却也不是毫无章法地乱划,他是顺着镯子的纹理划。 可惜镯子纹理繁复,乃是精雕细琢而打造成的,所以需要费好一番功夫。 等到他成功收手,寒银镯应声碎开,露出越来越大的红色印记时,苏清韵已经疼晕过去了。 “好了吗沈老先生 ?” 宁鸿轩赶忙追问,他恨不得替苏清韵去受这苦。 沈无宴摇了摇头,“这只是破开了寒银镯,让雪青笛不再起作用了而已。接下来,还得处理这红色印记。” “什么?” 宁鸿轩心中焦躁,“这要怎么处理?” 沈无宴咳了一声,没有回答宁鸿轩的问题,看向温纪,“山庄里可否有药性重的麻醉散?” “有,我去拿。” 温沉如一阵风掠过,离开了屋子,很快就将麻醉散拿来了。 沈无宴接过麻醉散,给苏清韵服下,又给她喂了口水,苏清韵陷入昏迷之中。 “正好,来,去找到这些药材,将它们磨成粉。” 沈无宴放下笔,将纸递给温沉,温纪凑过去看了看,松了口气,“还好,这药材虽然多,但是山庄里有这些药,沉儿,快去快回。” “好。” 温沉带着纸,拉着林言松一起去找药。 “沈老先生,到底怎么处理?您别总是卖关子啊。” “这位公子,暂且不要着急。” 沈无宴指了指苏清韵红色印记,“你们看到这红色印记中的这个深色圆圈了吗?这个就是服下同心丸才会出现的东西,只有弄掉了它,才能破开同心丸。不过我瞧颜色不是很深,所以不会太痛苦的。” “什么,什么意思?” 宁鸿轩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说话竟然结巴了, “这个东西怎么弄掉?” “当然还是这个了。” 沈无宴晃了晃手中的匕首,宁鸿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处,一时居然说不出话来。 林悬扶着快要倒下的宁鸿轩,叹了一声,“秦王殿下,就忍忍吧。若不及时破开风音散,只怕这毒素会越来越深,趁现在还浅,就豁出去吧。” “可是……可是……” 宁鸿轩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 沈无宴迟迟没有动手,因为宁鸿轩紧紧握着苏清韵的手腕,让他无从下手。 “忍忍吧,只有这个方法了。” 他心中可怜有情人,“否则发作的时候,受的苦要比这个还要疼痛百倍。” 贾坤,丁香和白露纷纷过来劝解宁鸿轩。 宁鸿轩心情复杂又沉重,在他们的游说下,松开了苏清韵的手。 贾坤本想拦住宁鸿轩的视线,以防他伤心过度,但是宁鸿轩执意不肯离去,紧紧握着苏清韵的另一只手,神情痛苦。 “放心吧,苏小姐的毒尚且还停留在表层,没有要刮骨疗毒的意思。再说了,还有这麻醉散支撑着,苏小姐不会有感觉的。” 沈无宴握着匕首,找准了那手背之上的红色印记,开始划开,血随之浸出来。 沈无宴虽然沉睡多年,但是作为医者,天纵奇才,技艺不曾泯灭。 很快,就将那血肉之中的暗黑色淤毒给挑了出来。 第350章 瞎猫碰上死耗子 宁鸿轩不忍看那血肉模糊,感觉沈无宴每划一刀,都是划在了他的心上,他恨不得代苏清韵受苦。 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无宴将剩下的毒素都清了。 温沉和林言松已经磨好了药粉。 宁鸿轩往外一看,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来得正好啊,药粉给我。” 沈无宴往那伤口上洒着药粉,毫不客气,将那么多的药材制成的少得可怜的药粉全都洒上去了,他看了看空坛子,放在一旁,接过林悬递来的纱布,给苏清韵包扎伤口,“药粉还得继续磨,连续涂至少一个月才能恢复正常。” “沈老先生……韵儿好了吗?” 宁鸿轩的脸上早已是没有了血色。 沈无宴点头,“接下来就是涂药了,好生照料着,姑娘会很快就醒过来的。” 宁鸿轩吊着的一颗心总算可以放下来了,他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多谢沈老先生,大恩大德,无以回报。” 沈无宴摆摆手,唉声叹气,“这本就是我们几个搞出来的破事,理应由我们来收场。” 林悬拍了拍宁鸿轩的肩膀,“辛苦你了,你也好好休息吧。” 宁鸿轩摇摇头,“我在这陪着韵儿。” 众人劝不动,只好先行离去。 丁香,白露和贾坤自告奋勇地去给苏清韵磨药粉。 温纪和林悬将沈无 宴带回屋中,让他也好生休息。 不得不说,破开风音散,耗损了他不少精力。 尽管心中疑问,只能留待明日再问了。 宁鸿轩守在苏清韵旁边,寸步不离,眼睛都没有合上过。 第二天一早,门被打开,贾坤将两个小坛子递给宁鸿轩,丁香和白露端来饭菜。 “王爷,您几天都没有进食了,还是吃些东西吧,若是小姐醒来之后,看到您这个样子,想必也会很担心的。” 丁香叹了一声。 宁鸿轩死死地攥着那两个小坛子,“我吃不下,你们吃吧,药材还有吗?” “有。” 贾坤点头,“温公子已经派人在那磨药粉了,我们昨天加上晚上,磨出了两小坛子。” 宁鸿轩神情憔悴,“幸苦你们了,去吃饭吧。” “王爷您真的不吃吗?” 贾坤见宁鸿轩这般憔悴,甚至胡子都长出来了,他犹豫再三,“王爷不吃,我们又怎么敢吃呢?” 丁香和白露纷纷附和,“是啊王爷,您就吃点吧,就当是看在小姐的面子上。” “我实在是吃不下……” 宁鸿轩一夜之间,似乎沧桑了许多。 贾坤甚至有些生气,“那也得吃点垫垫肚子啊,您都多久没吃了。若是您真的不吃的话,等苏小姐醒来之后,我就要到小姐面前告状了。” 最后,宁鸿轩在他们的监 督之下,还是吃了点,三人这才放过他。 “沈老先生,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言松给沈无宴倒了杯茶,问起当年的事。 沈无宴吃完饭,抿了口茶,他不禁舒服地笑了笑,打了个饱嗝,心生感慨,“好久没有过过人的日子了,真好啊。” 温沉盯着他,若有所思。 林悬和温纪见他这般,也不由感慨起过去的事。 “当年我跟你们分道扬镳之后,我带着那些东西回到了云仙谷,岂料没过多久,这件事就被我儿子沈西风知道了,虎父无犬子,他比我还要痴迷于炼毒。知道了风音散,他开始百般讨要这个东西。” 沈无宴叹了口气,“现在想想,真是我低估了这个儿子,在我离开云仙谷的时候,他已经暗中将云仙谷掌握在手了,那个时候,我这个谷主的地位完全被架空了。” “所以你该不会是被自己的儿子下了毒吧?” 林悬皱了皱眉,“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吗?” 沈无宴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事情说起来比较复杂。其实我在回了云仙谷之后,反复思索你们两个的话,渐渐也觉得风音散相关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我后悔也迟了,因为西风不知什么时候将风音散的东西给偷走了。联合当时谷中的几名心腹医师,一同研究。” 温纪恨恨地拍 了下桌子,“看来这风音散的秘密被人窥破了?” 沈无宴百般无奈地点点头,“没错,他们开始制作风音散。我记得其中有两个医师,都曾是我的好徒弟,一个叫赵期,一个叫韩桦。” 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再提起这个的时候,沈无宴已经没有力气去仇恨了。 赵期他们知道,现在就在云仙谷,不过另一个…… “韩桦?” 温沉眉头紧皱,“我记得齐王好像有个谋士也叫韩桦,应该是同名吧。” “不是同名。” 林言松嗤笑,“就是他。你还记不记王爷说谁给苏小姐下的风音散?” “是……芳月?” 温沉感觉这事似乎有点联系,“齐王府的侍女芳月,齐王府的谋士韩桦……” 林言松敲着折扇,“芳月是郑归安排在京城的间谍,如此看来,她的目的还不只是弄到齐王的把柄,另一个目的应该就是韩桦了。” “韩桦在云仙谷当时可是我深受信任的医师,他除了研究药之外,确实还想着天下功利之事。” 沈无宴继续说,“所以你们应该没有猜错,谋士就是我的医师。他虽然心术不正,但是实乃制药天才,也是因为这个,我太信任他了,才导致了我被害。” “你被下毒,跟他有关系?” 林悬感觉这事是越来越复杂了。 沈无宴郑重 点头,“对,是他。他偷走了我的寒冰血,并用在了我的身上。那是我一生的心血。” “寒冰血又是什么?” 林言松听不明白。 温纪和林悬脸色却大变。 “寒冰血成功了?” 温纪压抑不住地惊讶,“所以那二十多年的剧毒是寒冰血?” 他有些恍然如梦,那莫名其妙又难缠的剧毒竟是寒冰血。 “是啊,多亏你了,我才能活过来。” 沈无宴叹气不止。 林悬甚是惊讶,连忙追问,“老温,你到底是怎么医治他的?莫非你有寒冰血的解药?” “我哪有什么解药?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剜肉排毒罢了。” 温纪不由敬佩起沈无宴来,“说起来,还是你命硬啊,一口气撑了这么久。” 林言松和温纪听得一脸懵,“那寒冰血到底是什么呀?” 沈无宴缓缓道来,“寒山古道上的继幽草和继冰草知道吧?严寒之日,将二花分离,流出来的血浸泡在一滴雪之中,将液体珍藏,以梅花包裹起来,放入冰之中,三年之后再取出来,这个就是寒冰血之毒。” “原来如此!” 林言松恍然大悟,“我听桓誉提过,不过他说这毒炼制难度极高,便也没有放在心上。沈老先生,您炼出来了?” 沈无宴重重地点头,蕴含着复杂的情绪。 第351章 寒冰血 凄静的幽兰殿中,灯光明亮,却不见得有几分温暖。 偌大的炼药房,只有一个人走来走去,点花看草,忙得焦头烂额,自言自语,“那最后一味药材到底是什么……” 此时忽然有人进来,他赶紧停下手里的活,恭敬有礼,“七殿下,您来了。不知可否找到了沈老先生?” 郑归不紧不慢地看了看他正在配制的药,“沈老先生失踪多年,遍寻不得,怕是要费不少功夫才能让人浮出水面了。” 韩桦眉头一皱,欲言又止,“但他中了寒冰血……会不会人其实已经死了?” 郑归手上动作微顿,笑了声,“可我偏偏感觉他没有死,而且一定就在江南。” “这……” 韩桦犹豫再三,“寒冰血,沈无宴是唯一的成功者,当初我怎么没有研究出来那寒冰血最后一味也最重要的药材到底是什么。” 郑归摇了摇头,“寒冰血乃这天底下最神秘的毒药,韩先生一时难以窥破也是人之常情,我不会因此埋怨你的。对于我来说,韩先生能为我炼制出继幽草之毒和风音散,已经很厉害了。” 韩桦受宠若惊,“殿下言重了,既然决定臣服于七殿下,这些就都是我应该做的,乃分内之事。” 郑归笑了笑,颇为满意,“哦,这么说韩先生觉得跟着我比跟着 齐王更有前程了?” “自然是。” 韩桦毫不犹豫,“当年云仙谷内乱,我替沈西风偷到了风音散,他却顾忌我,对我痛下杀手,得齐王殿下所救,我原本也是想为齐王谋江山的,可谁知此人目光短浅,心机低下,实在不是可塑之才。而七殿下则不同,您是帝王之才。” 郑归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抿了一口茶,“那我让你整日在这幽兰殿中为我炼药,并不将朝务之事告知于你,韩先生可曾觉得屈才或者忿忿不平?” 韩桦惶恐,“不敢!七殿下韬光养晦多年,有仇人要报,有恩人要谢,朝堂之争,自是不急于一时。” 郑归微微一笑,放下茶盏,“好,不愧是我看中的韩先生,言语颇得我心。韩先生,您放心吧,待毒药一制好,便是您一展宏图的好时机。” 他声音娓娓,让韩桦不禁激昂,心生憧憬,热血沸腾,“七殿下,韩桦愿为您效犬马之劳,以谢知遇之恩。” 郑归眉目温润,虽然笑着,却让人始终都窥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绮玉山庄。 “当初,韩桦不仅偷走了风音散,并且将其重制出来了,而偷走了寒冰血。” 沈无宴一声叹尽多少心酸,“他将寒冰血用在我身上,将我囚禁,后来我拼尽全力逃了出去,藏在山洞里, 幸好被温老友发现了,否则差一点,就会又被云仙谷捉回去了。可笑我半生心血,到最后让我生不如死。” 林悬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友啊,或许这就是上天的劫难,你看,如今你不也是安然挺过来了吗?” 沈无宴又是一声叹。 林言松摸索着下巴,眉头紧皱,陷入了深思。 温沉疑惑,抵了抵他的肩膀,“你在想什么?” “我在猜测,你们说现在韩桦会不会已经归顺郑归了?” 林言松敲着折扇,神情严肃,“既然齐王府的侍女也离开了王府的话,那么齐王府的谋士会不会也已经走了?他知晓沈老先生的这桩事,他到底想干什么?或者说,郑归到底想干什么?” 沈无宴摇头,“这些事情我就不知道了,这也不是我的事情。” 经历过那么一场磨难,二十多年的与毒共生,沈无宴早就将世事看淡了,他不想再去执着于什么报仇之类的,他也没有那个力气了。 “可是沈老先生,显然这江南的另一股势力是冲着您来的呀?一直在这儿徘徊,估计没有找到人,是不愿离去的。” 林言松耸了耸肩,“话说您都失踪多年了,为什么韩桦或者郑归或者江寒还会觉得您还活着?这倒是让我搞不懂了。” “我又如何知晓。” 沈无宴讲完自 己的那段故事之后,明显情绪变得低沉,不愿意多说什么话了。 温纪叹声,“算了,老友,你先在这好好休息吧,既然不报仇,就好好过完剩下的日子吧。” “多谢了。” 沈无宴郑重抱拳,以表感谢。 众人离开屋子,各自看了看,叮嘱了几句之后,便走开了。 林言松和温沉并排走,二人神情迷惘。 “我怎么觉得这件事还是看不透啊。” 林言松拿折扇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棘手,真棘手。” 温沉面无表情,“行了吧,他们就算想找沈老先生也找不到的,我绮玉山庄戒备森严,既然能守这二十多年,自然也能守住这一时。” 林言松挑眉,“好吧?” “目前重要的是,照管好苏小姐的身子和护送王爷回到京城,将物证呈上去,对付嚣张的江家。” 温沉皱了皱眉,“至于郑国……” 林言松琢磨,“郑国未必就不会插手我宁国的事,相反,他一直都虎视眈眈着我宁国,同样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温沉和林言松一边商讨,一边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苏清韵的房间前,房门紧闭,有几个绮玉山庄的护卫在守着。 丁香白露和贾坤去药屋磨药粉去了。 他二人进入房间,只见宁鸿轩坐在苏清韵的床边,如同一尊雕像一般一动 不动,眼睛牢牢注视着床上的姑娘。 从背影来看,这才不过一天,宁鸿轩似乎就已经消瘦了不少,眼睛下方青黑一片,胡子拉碴。 “人怎么样了?” 林言松下意识放低了音调。 宁鸿轩仿佛迷失了神智,麻木地摇了摇头,“一直都没有醒过来。” 温沉按了按宁鸿轩的肩膀,“别太担心了,沈老先生说了,悉心照料,苏小姐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此时,有人推门进来,是丁香和白露送饭菜过来了。 白露的样子像是看到了救星,“林公子,温公子,正好你们也在,快帮我们劝劝王爷吃些东西吧,这些天,王爷只吃了一点点,我们都怕他坚持不住。” 宁鸿轩没等林言松和温沉开口,便摇了头,“我没有胃口,韵儿还没有醒,我也吃不下。” 林言松拉着宁鸿轩的肩膀,咳了一声,“那你就不想知道风音散和沈老先生背后的故事?” 宁鸿轩的眼睛片刻都不曾离开苏清韵,对于林言松说的话,更是无动于衷。 不过林言松和温沉也都不是轻言放弃的,在他们俩的滔滔不绝还有丁香白露的夹击下,宁鸿轩还是被他们拖过去吃饭了,边吃边听他们说沈无宴的事,尽管如此,他的心还是都在苏清韵的身上,让他无法正常思考,听过且过。 第352章 异常 在众人的好番劝说下,宁鸿轩终于不再像望妻石一样守着苏清韵了,他回自己屋中睡觉。 林言松总算能松了口气,他去找温沉说了两三句话,然后便也回去准备睡觉,然而路过药房的时候,却看见戴着人皮面具的宁鸿轩在磨药粉。 他满头黑线地过去,“不是让你睡觉的吗?” 宁鸿轩摇了摇头,神情凝重,“我睡不着,想为韵儿做些事情,你去睡吧,不用管我了。” 林言松被气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最终索性坐下来,拨弄着那一篮子的药草,“算了,我跟你一起,谁让咱们都是兄弟呢。” 宁鸿轩语声郑重,“多谢。” 林言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谢什么?有什么好谢的!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和苏小姐……罢了,你如此喜欢一个姑娘,我当然是希望你们能百年好合,平安无忧的。” 他说着说着,语气平静下来,没有那般气恼了。 宁鸿轩点了点头,“一定会的。” 林言松见他如此坚定,不由一怔,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话涌上心头,可是到底也没有说出来。 宁鸿轩忙着磨药粉,思忆着苏清韵,没有注意到他的这异常情绪。 二人各怀心思,一言不发,沉默地度过了一整夜。 宁鸿轩磨出了三小坛子药粉,加上 之前贾坤他们磨出来的,差不多能撑半个月。 林言松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公鸡打鸣的时候,他关起门来睡觉。 温沉忍不住骂他,去看过苏清韵和宁鸿轩之后,他回密室找他爹,在门口却听见林悬的声音。 “……行事千万要小心,不要叫人发现,否则你知道该怎么办的……” 后来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有好几个人的声音,似乎还有争吵声,温沉大概能猜出来里面有温纪,林悬和沈无宴,还有几个护卫。 门忽然被打开,护卫见到温沉,恭敬有加地道了一声“少庄主”,然后就走了。 “听见多少啊?” 温纪倒也毫不遮掩地让他进来,林悬和沈无宴的情绪不太对劲,迎着他们的视线,温沉有些懵,“没听见多少,你们要做什么?” “我和你林伯父打算派人去云仙谷探查一番,不过这老头子不乐意,跟我们吵来着,然后就不了了之了。” 温纪言语有些无奈,“可是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吗?不想知道在你之后,云仙谷又发生了什么吗?这些事情,只有去冒险,我们才有可能得知,否则就永远成为心中的谜。” 沈无宴眉头紧皱,忧虑重重,“你们不是说有人想要找我吗?万一 你们的人出去暴露了身份,或者引得别人怀疑,到时候反而追查到了我们身上,又如何是好?” 林悬淡笑一声,摇了摇头,“一较高下罢了,看谁更胜一筹?老头子,你沉睡了这二十多年,被毒折磨了二十多年,真的将你年轻时那份傲视群雄的胆量给磨灭了,要是搁以前,不管是江寒还是郑归,你又何曾会放在眼里呢?” 沈无宴苦笑,“何必再提以前了,我早已是浮萍之根,海上小舟,能活得就是万幸了,今昔如何再跟往日相比呢?” 温纪和林悬也知他此时心情,百般感慨,最终化作一叹,气氛悲慨。 温沉等他们的情绪稍微缓和之后,才开口,“老先生的担忧也不是不无道理的,如今江南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我们,能在这种情况下,保住老先生还有秦王殿下他们已是很困难了,若是再派人前往云仙谷,难保不会被察觉出来。” “还是少庄主懂分寸。” 沈无宴颇有几分指责温纪和林悬的意思,“你们两个老家伙倒还没有一个小娃子谨慎。” 温纪皱了皱眉,“沉儿你有什么意见?” 温沉若有所思,“不妨请第三方前去探查情况,这一方既不在江南纷争的漩涡中心,也不在敌人的怀疑范围之内,而且此方考虑周 全,身手敏捷。” 见他们迷茫,温沉继续说,“京城南宫将军府派出了一批死士,如今在江南秘密埋伏着,他们是南宫小姐派出来保护秦王殿下和苏小姐等人的,不妨暂时调遣其中的几个人前往云仙谷调查,被发现的可能性可以说微乎其微,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任务,不正是我们想要的吗?” “死士确实不容易被发现。” 林悬犹豫,“可是这些人又岂是你能随意调遣的?” 沈无宴张了张嘴巴,眼神微变,欲言又止,似乎在顾虑什么。 “我们不过暂时借用而已。” 温沉不认为这是一件需要强调的事情,“况且我觉得去探访一番云仙谷或许会发现点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父亲,伯父,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去请求秦王殿下,若他答应,那些死士我们自然能够调遣,毕竟都是同一阵营的。” 林悬还是有些不赞同,“可是说不定这就是两码子事,根本就不搭边,秦王殿下有更重要的事,他未必会同意。” “不过是借出两个死士罢了,更何况云仙谷、沈老先生以及韩桦这件事牵扯到了七皇子郑归,我倒觉得秦王殿下会同意的。” 温沉面色不改,这般自信,让在场的几位长辈都陷入了沉思,林悬和温纪面面相觑,而沈 无宴则是两眼空空,甚是混乱。 长辈最终还是被小辈的魄力折服,决定放手一试。 温沉然后便去找了宁鸿轩,将这件事告诉他,如温沉所料,宁鸿轩答应了,让贾坤去秘密与死士之首交谈。 宁鸿轩磨着药粉,沉思,“这件事确实有点蹊跷,去查一查也说不定能查到什么消息呢。对了,你刚才说沈老先生的表情有点不对劲?” 温沉点头,面容严肃,“没错,我察觉到他很不乐意我们去云仙谷派人调查什么,或许他还隐瞒了一些事情。我已经将我的怀疑告诉我爹和林伯父了,他会派人守着老先生的,不让他有别的动静。” “那就好,不管他隐瞒了什么事情,与世隔绝二十多年,想必他也没什么法子跟外界联络。” 宁鸿轩神色淡淡,“好不容易捡来一条生命,老先生应该不会想不开的。” 温沉皱了皱眉,这话他倒是有些听不懂了,正想追问个清楚的时候,丁香急匆匆地跑来,面色喜悦,“公子,小姐醒了!” 宁鸿轩装着药粉的手倏地一颤,洒了些粉末,一时之间,他的身形竟有些颤抖,也不管那剩下的药粉了,慌忙地就离开了药房,一路快跑回了屋子。 温沉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叹了一声,将那药粉装进小白坛子里去。 第353章 未必没有关联 “韵儿,你醒了?” 宁鸿轩大喜过望,眼神澄澈而湿润,见苏清韵手上有了温度,他更是忍不住流下了一滴清泪,满心失而复得的喜悦。 “水……” 苏清韵的嗓子很干,脸色有些苍白,但是较之前已经好多了,至少有了血色。 宁鸿轩立马回头喊了一句,“水,韵儿要水!” “来了来了。” 白露将水递上。 丁香扶着苏清韵坐起来,宁鸿轩小心翼翼地给苏清韵喂着水,苏清韵口渴极了,将一杯水都喝光了,因为喝得太急,被呛到了。 没待白露动手,宁鸿轩就轻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放下杯盏之后,苏清韵的气色似乎也好多了,脸色慢慢恢复正常。 “这儿还是……绮玉山庄吗?” 苏清韵晃了晃脑袋,回想起之前的事,眼神有片刻的迷惘,她愣愣地看了看眼前的人和手腕上隐隐约约的疼痛。 “是的,小姐,我们还没有离开这儿。” 丁香将苏清韵背后的垫子拿高一些,让她躺着舒服。 宁鸿轩牵着苏清韵的手,“韵儿,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不适的?” 苏清韵见他如此憔悴沧桑的容貌,眼下乌青,胡子拉碴的,不由一怔,下意识抚摸上宁鸿轩的脸,有些心疼,“我好多了,轩哥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宁鸿轩笑得爽朗,摇了摇头,“我这 不算什么,韵儿没事就好了。韵儿,风音散已经破开了,你会不再受雪青笛的控制了。你现在需要每天将这些东西洒在手腕的伤口处,约莫一个月,身子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苏清韵看了看旁边小桌子上的白瓷坛子,又看了看自己被绑着纱布的手腕,乖巧地点了点头,“轩哥哥,我的伤很重吗?” “幸好有沈老先生,韵儿,你现在已经没事了。” 宁鸿轩面上的喜悦掩盖不住,“稍后咱们得去好好感谢他。” “嗯。” 苏清韵笑了笑,她确实感觉心中舒畅,不似之前那般仿佛有巨石压抑,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宁鸿轩紧紧握着她的手,眉目虽舒展,却仍旧心疼,“韵儿,辛苦你了,都怪我当初疏忽,没有守护好你,才让恶人有机可乘,给你下了这十恶不赦的风音散之毒。韵儿,你放心吧,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有我在身边。” 宁鸿轩字字句句,如同山石之盟。 苏清韵莞尔一笑,“轩哥哥,怎么又提这件事啊,既然我的毒也已经解了,就不必再总是念着那件事了,我相信轩哥哥的。倒是我这一病……” 她忽地叹了声,神情惆怅,“原本轩哥哥可以早些回到京城的,这会一耽搁,怕是日子又要往后延,这样的话,相当于给了江寒更多的时间来琢磨应对之策,万一他又 转变方向,耍别的花招可怎么办?” 宁鸿轩不以为然,“韵儿,耽搁便耽搁吧,更何况你身处险境,我又怎会只顾着自己的事情而对你坐视不理呢?江寒要耍别的花招,那就让他去耍吧,我何曾怕过他?若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不会让他们好过。” “我只是担心节外生枝。” 闻言,苏清韵眉眼弯弯,因宁鸿轩如此深厚的情意而心中暗喜,“不过既然轩哥哥有这份自信与胆识,那我也不用再担心了。” 白露见状,偷笑,“小姐,您可不知道,王爷这阵子对您可是无微不至,整天就盼着您醒过来,白天守着您,晚上半夜就到药房去给您磨那个药粉,连饭都顾不上吃,您好不容易醒了,这下王爷也终于能吃饭了。” “轩哥哥,你没有吃饭吗?” 苏清韵果然眉头一皱,看向宁鸿轩。 宁鸿轩无奈地瞪了眼丁香和白露这两告状的丫头,面对苏清韵,则态度软了下来,甚至还有些可怜,“你迟迟不醒,我也吃不下。” 贾坤咳了一声,美滋滋地看戏。 “不吃饭怎么行呢?” 苏清韵越想越不舒服,“丁香,他几天没吃饭了?” 丁香假装没看见宁鸿轩的眼神,扳着手指头,一本正经地说,“从沈老先生给小姐解毒那天,大概已经三天了吧。其实也不是一点东西都没有吃, 我们和林公子温公子都赖着他呢,也吃了点。” 苏清韵眉头皱得很深,很气又有些无奈地看着宁鸿轩,“轩哥哥,这又是何苦呢?丁香白露,你们快去弄些吃点过来。” “是!” 丁香和白露忍不住偷笑,拉着贾坤也出去了。 “韵儿,你没事就好,我没关系的。” 宁鸿轩见她气鼓鼓地看着自己,不由笑了一声,抹摸了摸她的脑袋,“对我来说,韵儿比我的生命还要珍贵。” 苏清韵拉着他的手,轻声说了一句,“可若是有朝一日你撑不住了,我再苦苦撑着还有什么用呢?轩哥哥,我希望我们可以并肩前进,没有什么比什么还要珍贵,只要在这片天地下,只要我们在一起,都是同样珍贵,同样不可放弃的。” 宁鸿轩凝视着她,沉醉于苏清韵的眼神之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他情难自己,亲吻了苏清韵的额头,“好,一切都听韵儿的。” “所以若是我,日后再出了什么事,你不要像这次一样亏待了自己好不好?” 苏清韵的神情温柔如水,伸出自己的小拇指,“我们拉钩,不许反悔。” “不要,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宁鸿轩断然没有答应,用自己的宽厚温热的手掌包裹着苏清韵的手,将她揽入怀中,语声如星辰落地,“相信我,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的。” 苏清韵眉目温润,一抹浅笑浮现在她秀美的容颜上,她倚靠在宁鸿轩怀里,感到一阵又一阵地放松和安全,仿佛有他在身边,就是大海小舟,也没有什么好惧怕的。 丁香白露和贾坤送来饭菜,心照不宣地放下饭菜就离开了,给他们二人单独相处的时候。 苏清韵一见饭菜来了,刚忙推开宁鸿轩,让他去吃饭。 宁鸿轩笑了一声,端过来饭菜,和她一起吃,边吃着,边告诉她沈无宴的故事。 “如果温公子没有看错的话,那么沈老先生的背后应该还有故事,他如此不愿意出去,似乎有些惧怕江寒。不,江寒之所以盯着江南,很有可能是替郑归盯,所以或许沈老先生惧怕的是郑归,毕竟怎么说,江家世子和云仙谷老谷主应该没什么关系。” 苏清韵皱了皱眉,却在下一秒被宁鸿轩抚平,“好了韵儿,你刚刚醒来,就不要总是伤神啦。” 苏清韵忍不住弯起嘴角,“这是我想事情时的习惯动作了,我以后尽量改掉。对了轩哥哥,你觉得沈老先生跟郑归之间会不会有些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猜测吗?郑归中了继幽草之毒,这个是云仙谷内部才知道的秘密,而沈老先生又是云仙谷的老谷主,这其中未必就没有关联。” 宁鸿轩擦掉苏清韵嘴边无意中残留的米粒,柔柔一笑。 第354章 凝霜危险 用过饭后,宁鸿轩给苏清韵涂药。 苏清韵的眼睛被他单手蒙上,另一只手拆着纱布。 他的动作很轻,苏清韵将每一丝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纱布无意中牵扯到了伤口,一阵疼痛闪过。 “嘶……” 听到苏清韵倒吸一口凉气,宁鸿轩连忙紧张起来,“很疼吗韵儿?” 苏清韵摇了摇头,“没事了。” 眼睛被蒙得很彻底,她只看见一片黑,渐渐也只能感受到宁鸿轩手掌的温度。 “忍着点,这个药粉会有些疼。” 宁鸿轩低声抚慰,言语中有些心疼的意思,“若是疼了,就拉着我的手,随便你咬。” “嗯。” 有他在身边,苏清韵倒是什么都不怕了。 宁鸿轩单手打开木塞,将那一小坛子药粉轻轻洒在苏清韵的伤口上,看着粉末渐渐与血肉融合,宁鸿轩才将纱布给重新包扎上。 苏清韵咬着嘴唇,忍着疼痛。 宁鸿轩的手指触到了她的额头,心中暗叹一声,已经疼地冒汗了,她却还是什么都不说,懂事得让人心疼。 “伤口很严重吗?” 宁鸿轩拿开了手,苏清韵睁开眼睛,脸色微白,眼前霎时有些暗。 “没有很严重。” 宁鸿轩微笑着摇头,替她擦去额头上的汗,将人揽入怀中,声音温柔而深情,“只不过你看着未必舒服,所以 还是不看为妙,省得心里不痛快。” 苏清韵不由笑了一声,“那好,我听轩哥哥的,以后就都给你帮我涂药。” “真乖。” 宁鸿轩感觉心中一片柔软,摸了摸苏清韵的如墨青丝,心里有一瞬间竟有些留恋,想着若是能永远这样该有多好? 没有人追杀,没有尘世烦扰,只有一颗心与一颗心的真诚以待。 两个人在一起耳鬓厮磨,说着心里话。 不知不觉,已是夕阳西下时候了。 苏清韵心忧,“轩哥哥,我这伤什么时候才能好呢?若是一直逗留在这绮玉山庄,我怕迟早会被江寒的人发现的,到时候怕是要连累绮玉山庄?” “不急,至少让你再休养两天的,否则我于心不安。”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至于江寒那边……我已经暗中让人出去探查情况了,大概明天回来,到时候看看他想要动什么手脚吧。” 苏清韵秀眉微蹙,“到了江南和京城这一带,更是危险重重,我们须得多加小心。要是真论起来,我们算是势单力薄,比不得江寒的罗蝉司和江家势力,再加上他背后还有郑归这个外人搅局,难保就不会再出什么异端。” 宁鸿轩替她抚平眉间的褶皱,“好韵儿,我懂得,这些事我都懂,我倒是也想看看江寒能做些什么,是执着地想要 置我于死地,还是选择另辟蹊径?” 苏清韵有些疑惑,“轩哥哥好像一点都不怕江寒和郑归,你是将这场角逐当作游戏吗?” “因为我觉得我注定会赢,不管发生什么。” 宁鸿轩扬眉一笑,容颜潇洒恣意,仿佛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苏清韵不由一怔,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前世,竟感觉恍然如梦,前世的宁鸿轩败给了宁鸿奕,身败名裂,最终还被五马分尸。 那件事似乎来自很久远的以前,苏清韵回想的时候,画面已经模糊不清了。 她甚至觉得前世的宁鸿轩与今生的宁鸿轩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她现在怎么也无法将现在杀伐果断,郑重坚定而又满含帝王自信的宁鸿轩跟前世的失败者联系到一起去。 “韵儿,你在想什么呢?” 宁鸿轩在她眼前晃了晃,语声清朗,“不妨与我说说吧。” 苏清韵回过神来,看到如此鲜活真切的人,莞尔而笑,语气戏谑玩味,“我在想,轩哥哥到底是哪儿来如此傲人自信的?” 宁鸿轩闻言挑眉,低低浅笑,“韵儿,因为你呀。” 他的声音如泉水清雪般,在苏清韵的心间拂过,心间掀起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宁鸿轩将人抱在怀里,满意而喜悦地喟叹,“没有韵儿,谁给我的这般自信?可是也是韵儿,让我 在自信的同时,忍不住顾虑重重,恨不得每一角落的事情都要考虑周全。” 苏清韵晃神,一时之分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无奈了。 或许是受到了宁鸿轩的感染,她也开始觉得一切都是有希望的。 “那我就相信轩哥哥一回,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一定能坚持到最后的。” 苏清韵伸出小拇指,“拉钩。” 宁鸿轩哑然失笑,却也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与她的缠在一起,算是约定。 他又多加了一句,“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一定不会放弃韵儿的。” 苏清韵眉眼弯弯。 气氛温馨,甚是旖旎。 忽然有人来敲门,听声音是林言松和温沉。 “这两个人……” 宁鸿轩揉了揉眉心,对氛围被打破这件事有些惋惜,“进来吧。” 林言松和温沉推开门,见宁鸿轩和苏清韵气色正好,都松了口气。 “我们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林言松比温沉眼神要毒,不由展开折扇,风流随意,戏谑一笑,“但愿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就算来得不是时候,希望公子也别怪罪我们啊。” 温沉一脸懵。 宁鸿轩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林言松,而苏清韵被人调侃了,总归有些不好意思。 “罢了罢了,你们有情人熬过了这一关,你侬我侬也是人之常情。” 林言松笑得极其欠揍 ,“看到你们没事我们便放心了,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宁鸿轩面无表情,“嗯”了一声,“算你有点自知之明。” 温沉这才明白怎么个回事,可是他已经被林言松拉出去了。 “这个林言松,嘴贱得很。” 虽然这么说,但宁鸿轩却并无嫌弃之意,他无奈地笑了笑,“你别看他言语行为装得像个情场高手,实际上纯情得很,只喜欢过一个姑娘,可惜对方虽然是个丫头,心性却高,对这位少公子也没见得多另眼相待。” 听宁鸿轩这么说,苏清韵动作顿住,“凝霜……” 宁鸿轩见她表情瞬间变了,不由追问,“怎么了?” “林盈就是郑归的杀手乔五啊。” 苏清韵敛眉,忽然觉得慌乱不安,“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宁鸿轩便安静下来,看着苏清韵若有所思。 “之前去林府参加林小姐的洗尘宴时,我便觉得林盈对林言松过于亲近,完全超出了正常亲人之间的距离了,而且……可能是我的错觉吧,她似乎有些折磨凝霜。” 苏清韵按了按太阳穴,“既然她不是真正的林小姐的话,那会不会其实乔五喜欢林言松?” 宁鸿轩了然,“那样的话,韵儿觉得凝霜就危险了?” 二人对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样的答案。 第355章 不会有错 “怎么了你们两个?给你们时间单独相处,又把我叫回来,难不成想让我看你们秀恩爱?我可没有当电灯泡的爱好哦。” 林言松漫不经心地开玩笑,一手折扇,一手青瓷杯盏,姿态悠然,活脱脱清雅脱俗少年郎。 宁鸿轩不言语,保持沉默,从表情上虽然看不出什么来,但是如此平静,才是不正常的。 林言松虽然开着玩笑,但是也能感受到他们找他来想必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苏清韵微微一笑,带着些试探的意味,“林公子,你近来有没有回京城看看啊?” 林言松耸肩,不以为意,“回京城做什么?一般来说,我没什么事是不会回京城的,再者,何况毫不夸张地说,现在京城几乎每一个角落都在江寒的掌控之中,我现在去京城,无疑是自投罗网。” 苏清韵皱了皱眉,继续说,“但是你的姐姐,林夫人在京城啊,毕竟是血缘亲人,难道不想回去看看吗?” “想倒也是想的,”林言松叹了一声。 “不过来往书信便已经够了,往年春节都是回去的,今年不是有特殊情况吗?江南不安,我梅花酒庄又处于江南中心,这个时候若是走了,怕是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那……” 苏清韵欲言又止,似乎在斟酌言语。 林言松扬眉,轻松地笑了笑,“苏小姐,有什么话便说吧,也快直接进入正题吧?让我猜,我可猜不到。” 苏清韵看了眼宁鸿轩,宁鸿轩朝她点点头。 苏清韵深呼吸一口气,面色凝重,“那我直说了,林公子,凝霜可能有危险。” 她话音一落,林言松的表情顿时僵住,原本维持的姿态动作也散了,他忽然心中不安,一片慌乱,片刻的失神之后,他强行命令自己镇定,“苏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你先听我慢慢说。” 苏清韵见林言松如此大失分寸,也不由更加严肃,“我之所以说凝霜有危险是因为林府有一个比较危险的人,这个林公子是认识的,林府小姐,林盈。” 林言松显然难以置信,不过还未等他发话疑问,苏清韵又继续说了,“林公子还记得在关中云仙谷发生的事吗?我曾给你一把天容坊宝剑,以剑为引,引出背后之人郑归,结果却招来了孙氏父子和一位名叫乔五的神秘女子,此人武功高强,在场的武林高手皆不敌。” 趁苏清韵说话期间,宁鸿轩给他二人倒了杯茶,“这两名女子是有关联的,林少主,你觉得呢?在乔五出现的时候,你就应该有所怀疑吧?毕竟她的身形与林府小姐如此相似。” 林言 松眉头紧皱着,陷入了挣扎之中,“可是盈儿和……乔五……不,有所怀疑未必就说明是真的,没有证据,我还是不敢相信盈儿会是那样的。” 宁鸿轩拍了拍他的肩膀,“齐王府的芳月,欢煦坊的程妙音,以及这位假冒的林盈,都是郑归安插在京城的间谍。韵儿在幽兰殿的时候,质疑过芳月,不管你信不信,这些都是真的,那个时候,芳月没有必要骗我们。” “可是……” 林言松“可是”了半天,却也没有可是出来什么。 苏清韵知道,他已经开始动摇了,只不过毕竟林盈也是他的外甥女,亲人啊,相处过一段时间,怀疑起来实在是心痛。 他们虽是外甥女与舅舅的关系,中间却也没差得了几岁。 林盈自小体弱多病,而他又在江南酒庄,小时候见面的机会很少,但是只有那见过的寥寥几面,林盈在他的心中早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很纯真很温柔的小女孩。 后来,林盈渐渐长大,身子却越来越不好,一年能有一半的时间被送去云仙谷医治。 这云仙谷的主意还是他想的呢,林言松忽然脸色煞白,若真是如他们所说,林盈就是乔五,那么极有可能就是在云仙谷那个地方被调换了身份。 “盈儿……” 想到这个, 林言松的脸色煞白,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莫非是我害死了盈儿?” 他越想越觉得心如刀割,扶着桌子坐下来,脸色差劲极了,往日那番神采风流早已是荡然无存,“盈儿,如果现在的林盈是杀手乔五的话,那真正的盈儿呢?” “如果郑归要安插间谍,而且选中的身份是林府小姐的话,那么即使她在府中,也难逃此劫。” 苏清韵言语缓慢,带着些叹息的意味,“林公子,对不住,虽然这么说对你很残忍,但是便是如此。当日的比剑,你也看见了,乔五心狠手辣,快刀斩乱麻,喜欢速战速决,以她这样的性子,恐怕真正的林小姐……” 苏清韵话到这儿,没有往下说。 林盈到底会是什么个结局,三人皆是心照不宣。 林言松神情紧绷着,像是丢了魂魄一般。 苏清韵无奈地轻叹一声,看了看宁鸿轩,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给林言松一点缓和的机会。 不过林言松到底也是江湖里混的,很快就冷静下来了,面色严肃地吓人。 他从衣裳里掏出一封信,声音沉重,“之前我让青铜给凝霜寄了一份信,大致意思就是如果她愿意来找我,我就可以回京城。我是开玩笑的。约莫一个月前,我收到了凝霜的回信,就是这个。 你们看吧。” 宁鸿轩接过信封,拆开来,递给还在床上坐着的苏清韵,两个人一同看。 凝霜的回信却让众人大吃一惊,态度很是决绝,甚至到了冷漠残忍的地步。 大致意思是:林府是林言松的家,他回不回来跟她一个下人没有任何关系,也不会有任何关系。 除此以外,还让林言松不要再纠缠着她不放了,年岁一到,她就会离开林府,回关中老家,到时候江河湖海,永不相见,并且注明不要再给她写信了,也不要找她。 “我跟凝霜有过交集,这不太像是她写出来的。” 苏清韵眉头一皱,放下书信,“林公子,这字迹没错吗?” 林言松点头,“是凝霜的字,我认得,不会有错。” 他手握折扇,眉目一敛,“这封信我是后来回到了江南,青铜才交给我的,那个时候大概距离收到信已经有十天左右了。我看到信,整个人都惊了,将这封信连续看了好多遍,虽然心中有所怀疑,但是到底也没有往其他的地方多想。因为我虽念想凝霜,可她却始终不肯回应,我以为她厌烦了我的纠缠,这只是她的拒绝,只不过态度很强硬的拒绝罢了……” 宁鸿轩惋惜且叹息,“你平日里机敏善察,然而在感情方面却是个糊里糊涂的人。” 第356章 多事之秋 “罢了,林公子,如你所说,若是前去京城问个清楚,会被江寒盯上,而且凝霜姑娘‘信中’已特意表示让你不要去找,前去你担心要颜面无存。” 苏清韵站在林言松的立场考虑,“再说了,你当时才从边城的纷争里出来回到江南,已是劳累忧愁,精疲力竭,自然无法捕捉到这其中的不对劲。” 林言松苦笑,“王爷说的没错,在感情上,我确实是个糊涂人。现在再看这封信,只觉甚是蹊跷,而我当时竟然……毫无察觉。” 他捏紧了拳头,懊悔不已,埋怨自己的糊涂,他思来想去,心中仍存有疑惑,“苏小姐,王爷,你们的意思是林盈,不,现在是乔五,会对凝霜动手吗?可是,这又是为什么?” “这个林盈喜欢你,你感觉不到吗?” 苏清韵奇怪地看着他,“你喜欢凝霜,这件事,整个林府都知道吧?当然,令人痛苦的三角恋可能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乔五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选择在那个时候动手,最有可能就是凝霜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她才痛下杀手。” 林言松张了张嘴巴,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他紧紧皱着眉,经过苏清韵这么一说,他陷入沉思,渐渐意识到原来之前林盈的那些举动,原来都是因为喜欢自己? 不管他叫舅舅而叫言松哥哥 ,非要争他送给凝霜的木簪子,似有似无地让凝霜劳累,过于亲近他等等。 他知道林盈喜欢他,却没想到会是这种喜欢。 林言松的表情收了起来,脸色难看极了,他只觉得心里堵得慌,“那这封信,会不会就是她逼着凝霜写的?凝霜现在……” “时间的错误,”宁鸿轩将信还给他。 “信寄到梅花酒庄的时候,你还在边城,小厮或许看到信的内容,怕你失去理智,所以没有先告诉你。等你看到信的时候,已经过了许多天了。所以,凝霜现在到底如何,我们谁都不知道,就看乔五到底想怎么样了。” 林言松愤恨起身,“不行,我得回一趟京城,若是凝霜出事,我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宁鸿轩不慌不乱地让他坐下,“现在去京城,你不再顾虑江寒势力了吗?” “可是凝霜很危险。” 林言松焦躁不安,这个时候的他已经很难冷静下来了。 苏清韵一时之间,有些话竟有些难以说出口。 有些事情,他们都心知肚明。 乔五是个杀手,冷血无情,她又凭什么留凝霜十天的活口呢,更何况,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 “你先派人去偷偷打探一番,看看现在情况到底如何。” 宁鸿轩言简意赅,“你如今的状态,根本就不适合出去,否则就如你自己所说 ,自投罗网,江寒可以轻而易举地就抓到你,再加上你身份的特殊性横跨朝堂与江湖,怕是到时候你姐夫和姐姐也要受牵连。” 提到林靖和林夫人,林言松更加焦躁,“真是可恶!” 林言松面前的茶已经凉了,宁鸿轩将这杯茶倒掉,重倒了一杯新茶,“我们都知道你心里悲愤,恨不得飞回京城,但是别着急,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急,否则就陷入了江寒和郑归精心布置的险境之中去了。” “那我们到底要怎么办?” 林言松现在脑子很乱,平静不下来。 宁鸿轩按着他的肩膀,“先派人探查,你,不能轻举妄动,我们也都不能轻举妄动。明日夜里,我和韵儿打算启程回京城,到时候我们同路。” 林言松皱了皱眉,“会不会太晚了?” “不晚。” 宁鸿轩沉声,“我们本就已经误了很多时辰,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这……好吧。” 苏清韵见林言松虽然应下了,可是那表情甚是不甘心。 她不由叹了一声,“林公子,凝霜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我直觉她不会出事的。” “真的吗?” 林言松扯着嘴角,没见得有多开心,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苏清韵心中烦忧,想要劝他冷静却根本不知道怎么劝说。 设身处地地为林言松考虑,这个时候让他冷静, 与冷漠其实也差不多。 苏清韵忽然觉得心里难受。 林言松离开的时候,跌跌撞撞,身形不稳。 宁鸿轩让贾坤将人护送回去屋中,并让人守好他,以防出什么意外。 “别多想了,大事上,林言松还是有分寸的。” 宁鸿轩给苏清韵涂完药后,见她还是为林言松与凝霜的这件事担忧,深感无奈。 苏清韵摇摇头,“毕竟情字磨人,再厉害的人一旦遇到感情,都多多少少会受影响的。” “放心吧,我已经让人盯着他了。” 宁鸿轩给苏清韵捆着纱布,“若是实在着急的话,我们明天中午启程?” 苏清韵皱眉,“要不明日一早就走吧,我怕夜长梦多。凝霜不是一般人,我还是怕林言松会冒险,况且我们也没有必要再待在绮玉山庄了。” “韵儿,你的伤?” 宁鸿轩更担心的是这个。 苏清韵摇摇头,“我已经好多了,伤的是手腕,并不影响赶路。轩哥哥,这个你不必担心,我自己也会照顾好自己的。” 见苏清韵如此坚定,宁鸿轩思索片刻,终是没有拗过苏清韵,“那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宁鸿轩让苏清韵好好休息,给她拉好被子,然后便出去将这件事告诉了贾坤他们,让他们做好准备。 林言松得知,顿时打了一个激灵,二话不说,便简单收 拾了一下行李,他的样子,似乎打算一夜都不睡。 “马,人,还有人皮面具都给你们备好了,还有桓誉、云谦和付水南那几个都在暗处护着呢。” 温沉收到这个消息,立马就去替他们准备需要的东西,“对了,刚才有人来报,似乎外面有来人了,来路不明,我担心是江寒加派人手了,你们赶路的时候千万要小心。” 林言松魂不守舍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温沉瞥见他手中拿着个木簪子,眼神痴迷而又藏着痛苦,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林言松,不由一愣,“你在想什么?” “这个木簪子,是送给凝霜的,她不爱金银玉石,不喜欢我送贵重的东西,从来没有接受过我送的礼物,所以我就打造了这个不值钱的木簪子。” 林言松的神情惆怅,“希望有生之年,这个簪子能够物归原主。” 此番伤情,温沉暗中感触,“原来如此,这些事我听王爷说了,别太难过了,也许会峰回路转的。” “嗯,多谢。” 林言松点了点头,不舍地将木簪子收起来。 温沉见他这样消沉,也难免替他觉得伤心,“现在不过黄昏,明早才走,你去休息吧。” 林言松应了一声,却一动不动。 温沉也知道自己劝不动他,不过还是嘱托了几句,然后便离开了。 第357章 偶遇郡主 第二日一早,他们准备出发,才离开了绮玉山庄,行至烟波湖那边,却见一群人马等候,中间护送着一辆宝马香车,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宁鸿轩心下疑惑,保护着身后的苏清韵,生怕这些人是冲着他们来的。 按理说,不应该啊。 他们这几日躲在绮玉山庄,一直没有事情发生,而且眼前这些人看着也不像是来寻仇杀人的。 宁鸿轩神情一敛,罢了,若真是来动手的,只能一战了,他们到了江南,就不再是势单力薄,再说了还有南宫晴派出来的援兵呢,也不惧这些人。 众目睽睽之下,马车帘子被掀开,先是葱葱玉指出现在众人面前,随后下来一位容颜美好,衣着贵气的女子。 这女子苏清韵和宁鸿轩也甚是熟悉,是明沁郡主。 “郡主?” 见到来人,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苏清韵低低呢喃,不解地看着宁鸿轩。 宁鸿轩摇摇头,这事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甚至都快忘了明沁郡主在江南消冬了。 天色朦胧,明沁郡主有些看不真切,须得眯着眼睛,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阁下可是去往京城?” 苏清韵皱眉,“我们戴了人皮面具,郡主并不认识我们。要怎么办才好?郡主莫名其妙忽然出现在这个地方,肯定不是偶然。” “是不是 韵姐姐和表哥啊?” 对方迟迟不作回答,明沁郡主也着急,让婢女前去看看。 宁鸿轩便看见两个丫头过来,先是恭敬地行礼,见几人面貌,全是陌生的脸庞,不由一怔,但是又回想起之前郡主交待过的,意识到这可能就是江湖中的易容术,旋即镇定下来。 “几位可是去京城?认得这个信物吗?” 诗儿展开一把折扇。 这是之前宁鸿轩送给表妹明沁郡主的生日礼物,上书诗词,落款一个秦字,赠明沁。 宁鸿轩和苏清韵顿时明白了,明沁郡主不是在等别人,而正是在等他们。 “我们是前去京城,这个信物也是认得的。” 虽然还不清楚是怎么会是,但是宁鸿轩觉得这样瞒不下去,根本不是办法,倒不如将计就计,看看是怎么回事。 明沁郡主不会忽然出现在这,也不会忽然就能等他们,原因猜也能猜到,受人提醒。 “那你们就是……秦王殿下和苏小姐了吗?” 诗儿低声问,宁鸿轩和苏清韵毫无顾忌地点点头。 诗儿和意儿大喜,行了个礼,说了声“稍等片刻”,然后便动作灵巧地跑回了郡主那边,说了几句话,宁鸿轩看见明沁郡主脸色甚喜,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款款走来。 “表哥,韵姐姐,真的是你们啊?” 明沁 郡主看着他们的容貌,有些迟疑,不过面容欢喜极了。 宁鸿轩有些无奈地应了一声。 苏清韵点头,温润一笑,问出来自己的怀疑,“郡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的?” “我还想问问你们怎么会在这呢?” 明沁郡主看了看周围,小心谨慎,“咱们另外找个地方再说,马上就要天亮了,人也会渐渐多的。” 正巧烟波湖附近有一家茶馆,几个人便去了那,开了雅间,丫头和小厮留在外面探查情况,看管人马,林言松心系凝霜,无瑕顾及其他的事,况且他的精神怎么也集中不了,便也没有让他过去。 雅间中,只有郡主,宁鸿轩和苏清韵三人。 “这个冬天也快要过去了,我本计划三日后回京城的,可是就在昨天早上,我忽然接到了这封信,发信人是罗蝉司的江寒江指挥使,他让我明日一早,也就是今天,在烟波湖那边等候,说你们会来的。” 明沁郡主将一封信递给他们。 苏清韵和宁鸿轩闻言大惊,连忙打开信,看了看内容。 落款确实是江寒,内容也如同郡主所说,让她这几日都到烟波湖去等人,并明确表示宁鸿轩他们会走那边的。 “我有些不明白,他怎么知道你们一定会走烟波湖的?” 明沁郡主抿 了口茶,她心中有许多的问题存疑。 苏清韵皱眉,若有所思,“因为他知道我们在江南,而从江南回京城,最快的路就是走烟波湖。所以他料定我们一定会走烟波湖。” 信上还说了,让明沁郡主将苏清韵带着,一起回来,否则不好解释为什么苏小姐会和秦王一起回来,也就无法自圆其说。 明沁郡主叹了一声,“这个人好厉害,当初我帮了韵姐姐这个忙,让韵姐姐假装到我的别院来陪我一起消冬,我以为万无一失了,没想到还是被这个人看出来了。不过他的提议倒也不是没有道理,韵姐姐,你就跟我一起回去吧。” 苏清韵有些茫然,眉头皱得更厉害,“江寒……到底想做什么?” 宁鸿轩也不禁怀疑这是不是个更大的圈套,或者是江寒专门精心为他们准备的鸿门宴,就等着他们往里面跳? 很奇怪的一点是,江寒特意提及了一句话,“恭候秦王殿下重回京城。” 他陷入沉思,江寒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苏清韵也注意到了这句话,尤其不解。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江寒一心将他置他于死,这招很有可能是权宜之策,背后一定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苏清韵愁眉紧锁,“会不会江寒觉得一路追杀我们不成功,从边城到江 南,甚至去了趟郑国都没有得手,所以他觉得我们难杀得很,所以趁我们抵达京城之前,另想了对策?” 宁鸿轩重重地点头,沉声,“跟我想的一样,江寒很有可能是换战术了。这样一来的话,恐怕京城应该不会那般风平浪静了。” 明沁郡主托着下巴,看着他二人思来想去,神情越发严肃,郡主不由打了个哈欠,说实话,他们说的什么,她一句都不明白。 正巧,此时小二来送饭菜,点心和茶,她精神一振,“这儿,我要的是你们这上好的龙井,还有梅花糕和七色糕。” 小二呵呵笑,将盘子放下来,递给三个人各自的吃食,“二位小姐和公子放心吧,开门便见贵客,我们自当是要好生款待的。茶馆原本不做早饭生意,不过掌柜的见天色还早,只吃糕点和茶不好,便加了早饭,几位请。” 郡主眼睛明亮,“多谢啦。” 宁鸿轩和苏清韵心中顾虑重重,生了许多忧思,自是没有心情吃点心品茶。 “这……” 小二有些迟疑地看着宁鸿轩和苏清韵二人,“小姐和公子可是不喜欢小的这儿的茶点?” 明沁郡主无奈地摇摇头,“没事,你先出去吧,我们如果需要什么的话,会叫你的。” 小二将盘子收走,恭敬退下,并将门关起来。 第358章 不容耽搁 林言松痴痴地看着手中的木簪子,整个人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温沉过来报信,喊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应,最后还是贾坤将他推醒的。 林言松回过神来,眼神中还残留着未来得及收回去的苦楚,有些茫然,“嗯,怎么了?” “出大事了!” 温沉这并非危言耸听,是真的出大事了。 原本派着在京城盯梢的几个人快马加鞭回来报信,京城目前已是满城风雨,照这个传播速度来看,估计今天就能传到江南了,再过不了多久,就是天下皆知了。 “当时边城的战争阴谋,导致秦王殿下失踪不见,皇上一直让罗蝉司寻找秦王殿下的下落。昨天,哦不是,前天,罗蝉司忽然对外宣布在江南找到了秦王殿下,并且殿下伤势已经恢复好了,如今安然无恙,罗蝉司正要派人来接应呢。” “还有,那位江指挥使真是颠倒黑白的能手。他说江远承和郑国将军的条约久谈不下,双方情急之下又爆发了一场战乱,两位将军不幸皆亡,死伤惨重,尸骨坠落湖海,无处可寻,而在这场战乱中,向石将军英勇无畏,赢得了诸位将士臣服,可惜班师回朝的路上,因粮草食物储备不够,长途跋涉中,饿死了不少士兵。” “还有南宫 将军府,江寒也算计好了。南宫将军兵败,死于战场,而南宫小姐私自跑到战场上去,又偷偷回来,须得惩罚,不过念在其是南宫将军的独女,南宫夫人求情,而且小姐巾帼不让须眉,就免去罪罚,责难之后,勒令禁足。” 贾坤听得勃然大怒,“荒唐!这江寒是疯了吗?其中若是细想,甚多疑点,比如说殿下既然到了江南养伤,为什么不传信京城呢?向石既然已经打赢了胜仗,为何不送军报给京城?为什么不请求京城增派援军?这样的说辞,陛下也会相信吗?” 林言松闻言皱眉,迟疑片刻,“江寒虽然神通广大,江家势力广阔强大,也能只手遮天,即使深受信任,但应该还不至于到了能蒙骗圣上的地步吧?要知道,这可是欺君的大罪,一旦被揭发,诛灭九族都不为重。” 温沉叹声,“诸多怀疑,也只有我们怀疑了。京城的百姓不会想这么多的,有心想这么多的人,面对江家的势力,也不敢提出来。更何况……陛下似乎非常信任江寒。” 林言松有些不敢相信,“信任,有多信任?” “京城坊间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听说前阵子皇上生了一场大病,太医都医治不了,结果江昭,也就是文安公不 知道从哪儿找来的道士,给皇上做了场法事,太子开坛祭祀,讲述经文,皇后日夜吃素,不染荤腥,不佩金银,为皇上虔诚祈福。你们可不知道,他们这一举动,不仅治好了皇上的病,还让百姓大为赞叹啊。” 温沉越说脸越沉,“在这样的情况基础下,你们觉得皇上信不信任他们?再加上这次,江寒又找到了秦王,这江家……可真会抓节奏。” 贾坤面色发黑,怒气冲冲,“这个太子之前不是还强抢民女,当街殴打百姓,辱没皇族声名吗?如此劣迹斑斑的人,现在居然众口称好?这还有道理没有?” 温沉冷笑,“现在京城都在议论,太子殿下不仅改掉了恶习,还变得仁慈宽厚,常常周济贫苦百姓,为民请忧,实在是心怀天下,礼仪端方,不愧为储君啊。所以说,江家了不起,一手撑起江家的江寒更是了不起。现在茶馆里,不讲江远承是如何大破郑军了的,而是在讲传奇的江家。” “经过那些事情,想必皇上根本不会怀疑什么。” 林言松捏紧了拳头,压抑着怒气,“那现在京城中,百姓怎么议论秦王的?” 温沉沉默片刻,“议论秦王为什么不早些回京城,是害怕自己的位置在太子的光环下难以 保住,还是因为没有守住边城还自责,愧为少年将军?总之,各种言论甚嚣尘上,发酵成那个样子,这其后必有人在带节奏。” 贾坤如坐针毡,此时恨不得暴打江寒一顿,“肯定就是江寒的阴谋,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多花招呢,诡计多端!” “算了,他已经掌握了舆论,不得不说,这招玩得真是漂亮。恐怕好久之前,江寒就已经在计划了,万一杀不死秦王,这也算是一条后路吧。” 林言松吐出一口郁气,“只不过太狠了。” 贾坤冷嘲热讽,“当然,不狠他又如何复兴他的江家?把我们斩草除根呢?不行,我得赶紧将这件事告诉王爷,恐怕明沁郡主也是被江寒利用了。哎,王爷……” 他一转身,气势汹汹地要去找宁鸿轩,却见宁鸿轩和苏清韵就在那棵树下,看神情,似乎应该都听见了。 “我都知道了。” 宁鸿轩声音低沉,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江寒使出这一招,还挺让我吃惊的,看来我还是小瞧他了。” 苏清韵眉目忧愁,“轩哥哥,这就是江寒的计划了,赶在我们之前,抢占舆论先机,甚至他连向石都设计好了,我们赢的胜算更小了,人证已经死了,光凭区区物证,恐怕也难以断定江寒 的阴谋。” 贾坤恨极了,“是啊,他可以狡辩,说是伪造的,想要陷害于他,到时候把罪名往王爷头上一扣,再加上他背后的那些势力,还有太子在朝中笼络的党羽,而且陛下十分信任江家。王爷,那时候情势迫人,我们就糟糕了。” “没错,所以说江寒厉害,就在此处。” 宁鸿轩面容冷漠,“跟郑归一样,是不容小觑的对手。生平能遇到二位这样足智多谋的对手,真是我三生有幸。不过我不会认输的,事情还没有到最后关头呢,未来怎么样,我们都不知道。” “王爷,都火烧眉毛的时候了,您就别再盲目自信了吧,”贾坤快要急死了。 “您说,咱们现在到底怎么办?回京城还是不回京城?” 宁鸿轩摘下人皮面具,露出原本相貌,泰然自若,似乎毫无畏惧,“回,当然要回,事已至此,我们有不回去的理由吗?” “是的,我们别无选择了。” 苏清韵叹气,忧心忡忡。 宁鸿轩紧紧握着她的手,“韵儿,你跟着表妹一块回去吧。江寒说得没错,若是你跟我一起回去,实在是难以说明白,还会惹人怀疑,那时候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之后,他又嘱托丁香和白露记得给苏清韵按时涂药,不容耽搁。 第359章 不能再耽搁 “怎么了?我看你们每个人的表情都好沉重啊?” 明沁郡主离开茶馆之后,天已经亮了,只不过空气中残留着江南烟雨的朦胧和潮湿感。 诗儿给明沁郡主披上一件裘衣,小心着凉。 意儿分给苏清韵和宁鸿轩他们吃的。 “没什么,多谢郡主关心。” 苏清韵弯起唇角,这一笑,退散了些烦闷与苍白,“郡主,我们能否过一会再走?我想和王爷说些话……” 明沁郡主连连点头,“当然可以了,你们说吧,什么时候可以了,然后我们再走。” 郡主虽然不知道这条路上发生了什么,不过见宁鸿轩和苏清韵二人形影不离,心有灵犀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已经同心,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郡主不由觉得欣慰,真好,最后还是在一起了。 诗儿犹豫,看了看四周,“可是郡主,这儿好像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一会人会越来越多的。” “片刻就好了。” 宁鸿轩微微一笑,牵着苏清韵的手走到烟波湖一颗柳树下,轻轻叹了一声,“我们便到此处分别吧,回到京城再见面。韵儿,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苏清韵心情失落忧郁,心有不舍,低低地“嗯”了一声,“轩哥哥,马上就到了京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告诉 我,我不想让你一个人扛着。京城里有着更凶恶的敌人,他们一定设置好了最精心的陷阱等着我们,最繁华的京城,也是最危险的京城。” 宁鸿轩摩挲着她的手背,浅声一笑,将佳人揽入怀中,留下一声不愿分别的喟叹,“韵儿,我之前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有我呢。” “嗯……” 苏清韵埋在宁鸿轩的怀里,越发依恋这稳重而温柔的怀抱了。 她不禁有些恍惚,心里泛过一阵酸楚。 “这一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呀?为什么韵姐姐和表哥现在感情这般好?” 明沁郡主难捱心中好奇,去追问丁香和白露。 白露摇了摇头,笑得感慨,“时间过去那么久,这其中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是很长很长并且很有可能还没有结束的故事,具体要从哪里开始说,如何说,我倒是有点绕了。” 明沁郡主不解其意,“就从头说起呗,说来话长,就长话短说。” 丁香无奈叹息,“郡主,等以后有时间的,我们再跟您细细道来,这其中的故事啊,说个三天三夜,都觉得不痛快。” 她们如此卖关子,郡主更加好奇了,隐隐期待那天的到来。 丁香和白露松了口气,原本小姐就交代过了,暂时不要告诉郡主。 明沁郡主性子天真简单,直 来直去,不会想那么弯弯绕绕的东西,警惕心不重,苏清韵担心万一她再被有心之人利用了,祸及双方。 雾气渐渐消散,太阳出来了。 不管再怎么依依不舍,也还是要走的。 宁鸿轩将苏清韵送到明沁郡主的马车上,一时之间有些话卡在喉中说不出来,只有四目相对,自有绵绵的情意。 “放心吧,表哥,我一定会将韵姐姐平安地送回相府的,到时候再相见。” 明沁郡主朝宁鸿轩挥了挥手。 “好。” 宁鸿轩目送郡主的马车在前后的人马保护下,渐行渐远。 他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等到远处的喧嚣声离他似乎越来越近的时候,他才侧了侧身子,呼吸沉重,莫名觉得压抑万分,“我们也回京吧。” 贾坤连忙扶住宁鸿轩,“王爷,您不要紧吧?” 宁鸿轩摇摇头,“我没事,让南宫小姐的死士跟着韵儿,确保郡主和韵儿都不要出事。” “是。” 贾坤转念一想,皱眉,“王爷,那我们呢……” “江寒改变战术了,他不会再一心要杀了我们。” 宁鸿轩面容沉静,“所以我们的一切伪装都没有用了,让秘卫队继续在暗处防着,再分一些人盯着江南的另一股势力,别让他们找到沈老先生。” “是。” 贾坤领命, 吩咐下去。 他效率很高,很快就回来了,“回王爷,已经安排好了。” “行。” 宁鸿轩回头看了看晨光绮丽的烟波湖,神色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什么。 待他将手中的柳枝收起来,转身正准备离开这儿的时候,忽然被一声“公子”叫住。 是茶馆的小二,他看上去淳朴极了,热情好客。 “公子,茶馆二楼雅间有人等候您,特意让我来请。” 宁鸿轩一顿,“谁?” 这个小二就不知道了,“对方是个穿着白衣裳的老头,脾气好像不太好,说一定要让我请您过去,否则就砸了我这小茶馆,所以您看,这……” 说到后面,小二支支吾吾的,似乎也觉得心虚。 “什么人啊?” 贾坤心情烦躁,“故弄玄虚,我们公子不见!” 小二大惊,“可是……” 宁鸿轩摆了摆手,抬眉的一瞬间,闪过疲惫倦意,“我问你,他是怎么说要见我的?” 小二回想,“哦,他说要见一位刚才在蘅芜间的公子,身穿黑衣,腰配平安符,身形修长如竹,容颜俊美如月的一位。您瞧,说得不正是您吗?” 宁鸿轩眉头一皱,“他有没有说他叫什么?为了什么事?” “没有……”小二苦恼极了。 “不见。” 宁鸿轩冷漠地拒绝,他自然不 傻,这明摆着是鸿门宴,他还不至于傻到送上门去。 小二一听,慌了,拉着宁鸿轩的手臂,“公子,您行行好,就去赴个约吧,那老头子说了,要是见不到您的人,就要把我的茶馆给拆了呀!这是要是被我掌柜的知道,他非得又折磨我……小的实在是折腾不起了啊……” 这小二一把鼻涕一把泪,拽着宁鸿轩,撒泼打滚,就差给宁鸿轩跪下了,别人来拉都拉不开,最后还是贾坤拔剑了,这个人才怂怂地松手,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警告你啊,赶紧走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贾坤恼火地收剑,“我告诉你,要不是人越来越多了,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宁鸿轩拍了拍衣袖,因为江寒的事和苏清韵的离开,他正心烦意乱呢,根本就不想管那故作高深的神秘人,他若是有心找他,自然会露面的,就算不好露面,也会另寻法子,而不是这样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里面,故弄玄虚,让人出去喊。 “温沉,你盯着这茶馆,看看里面到底是何人。还有我之前让你办的事情,看好沈老先生,尤其还有调查云仙谷一事。” 宁鸿轩仔细交待温沉,“我得先回京,江寒已经出招了,我也不能再耽搁了。” 温沉严肃地点头,“是。” 第360章 宝剑只是个幌子 “信,拿到了?” 雅间内,一名花白头发的老头见门忽然被打开,出现一个不算陌生的人,他从容不惊地放下茶盏,若是细细琢磨,可见眉目之间的轻蔑。 “当然,我可是神盗世家的,偷遍天下无敌手,区区一封信罢了,岂能辱没了我神盗世家的声名?” 此人言辞嚣张跋扈,面色骄傲得意,正是前些日子以苦肉计混入宁鸿轩队伍中的符燃。 刚才辛酸苦楚的小二,撕掉伪装的人皮面具,去掉鞋子里垫高和衣裳里加厚的东西,就变成了如今的符燃。 “但愿如此。” 老头冷哼一声,冷色冷言,“别又像之前那样,搜出了两封,结果全是假的。” 符燃将信以二指捻住,扬眉,甚是自信,“这封信,绝对不假,我敢以性命担保。秦王殿下已经复制了两封,一路追杀,跋山涉水,我就不信他还有时间复制第三封。” 老头没有说话。 “到底最后还是我拿到了书信啊,”符燃啧声,眸中意味不明。 “这场角逐,是不是意味着还是江指挥使赢了呢?” 听这话,老头果然脾气更臭了,他扯着嘴角,露出嘲讽一笑,“比论这个毫无意义。你不要忘了,江指挥使依附着七殿下,故而才有的今天?可以说,他能有今天的一切,皆是七殿下的功劳。况且,你真以为 我们七殿下很闲吗?整日管着你们宁国的事。通敌这件事本就与七殿下关系不大,能做到那个地步,已是殿下恩赐。” 符燃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顽劣地笑,他倒是越来越好奇了,“说真的,郑国的七殿下到底许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还有那临仙茶庄的魏公子如此忠心于他啊?你们可都是宁国的人,这样就不会有叛国的愧疚吗?” 老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愿意表明,“这些又与你何干?你不过是江寒临时找来了小偷罢了。” 符燃连忙摆手,一副虚心谦卑的样子,“此言差矣,经过这场风波,我已决定投入江指挥使门下,谋求日后前程锦绣。” 这些话,老头自然是不相信的,尤其还是从一个言而无信的小偷口中出来,他更是不相信,哼了一声,伸手,“将信交给我。” 符燃收手,一脸戒备谨慎,“你要做什么?这是我拿到的,按理说,我要交给江指挥使才对,你可别想跟我抢功。对了,你来这儿不是要去找沈无宴的下落吗?我已经察觉到绮玉山庄很可疑了,相信七殿下的人也发现了吧?好了,你可以去绮玉山庄调查情况了,去吧去吧,后会有期啊……” 他下了逐客令。 老头握着手中的剑,却纹丝不动,还是那句话,“信,要么给我,要 么毁掉。” 符燃挑眉,有几分挑衅的意思,“怎么?不知道我平生有没有幸一览天容坊宝剑的风采?作为神偷,我到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暗器,唯独这天容坊的宝剑还是未曾有幸见识过。” “你可以试一试。” 老头的语气已是非常危险。 符燃玩世不恭地笑着,似乎真的很想看看宝剑何样。 老头被激怒,正欲拔剑,忽然听见一阵风声入屋,老头往窗边一看,面容严肃,却无半分动静。 再当他转过头来,屋子里已经没有了符燃的身影了。 神偷符燃,轻功独步天下,或许无人能及。 老头收剑归鞘,眉头紧蹙。 他在屋子里坐了一会,直到又有人进来。 “来,客官,您这儿请。” 小二领着一个人进来。 此人一身银白华服,身形颀长,腰坠流苏青玉佩,行走之间,响声清脆。 见容貌,虽不足天人之姿,然而亦是俊美好颜,气质清润,有典型的江南公子的风韵。 他正是江南临仙茶庄的庄主,魏闻夜。 “何事惹得秦先生大动肝火,脸色如此糟糕呢?” 他挥挥衣袖,让小二出去,自己握着那茶壶,给秦溯倒了一杯清茶,“先生请,消消火。” “魏公子也是得到消息了?” 秦溯脸色不见好转。 魏闻夜点头,语气轻慢,“自然,不得不说 ,我还是真是有几分佩服秦王殿下,能在江寒的耳目和芥子阁的追踪下,藏了这么久,是个人才。果然,跟高手之间的较量最是让人神清气爽。” “找到沈无宴的踪迹没有?” 秦溯漠然地看了他一眼,“绮玉山庄很可疑,有线人发现林言松也是从那儿出来了,还隐约发现了林悬的影子。” “林悬?” 魏闻夜摩挲着下巴,“这倒是很不对劲,林老庄主一个月之前出关,去绮玉山庄见了好友,随后便一直待在梅花酒庄,寸步不离。如今又忽然变动脚步方向,啧……看来绮玉山庄值得一查哦。” 秦溯眯了眯眼睛,“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符燃我去追,我会把密信拿到手,然后亲手毁掉的。” “这个你倒是不用多担心。” 魏闻夜不以为意,“符燃效忠江寒,这封信交给江寒之后,最明智的举措就是毁了信,江寒又不是傻子,不会留着这个对他有致命打击的东西的。” 秦溯摇摇头,“话虽如此,但我仍有后顾之忧。符燃那个人,未必可信。” 魏闻夜思索片刻,“那好吧。那就暂时如此吧,我要先回去查查这绮玉山庄了。” “等一会,”秦溯忽然叫住他,“我的剑呢?” 魏闻夜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不过是一把剑罢了,还值得你念念不忘 呢?我去梅花酒庄和天工坊都闹过,没有找到剑,我能有什么法子?” 秦溯冷哼一声,“你没有完成殿下的任务,剑,追天索和桓誉的命,一样都没有拿到。” 魏闻夜脸色微变,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气愤,“殿下都没有斥责我,秦先生这又是何意呢?” “我会亲自去取。” 秦溯起身,面无表情,“三样东西,一并追回。” “好啊。” 魏闻夜耸了耸肩,“但愿秦先生能成功找到这位和符燃同样擅长轻功并且同样善于躲避的高手。” 二人不欢而散。 一道身影从屋檐上划过,就好像飞鸟掠过,没有惊起任何波澜。 温沉安排的线人先后看见一个花白老头和魏闻夜出了茶馆,立马回去报告温沉。 密室里,温纪和林悬在给沈无宴运功疗养。 “魏闻夜?” 温沉听这名字一愣,“怎么是他?” 愣怔片刻之后,又觉得烦躁,“魏闻夜就像个赖皮蛇,难缠得很,而且也同样对对付,他忽然出现在茶馆里,一定不是偶然。” 林悬沉思,“若魏闻夜出现了,那花白老头应该便是天容坊秦先生了,难不成还是对自己的宝剑念念不忘?” “宝剑怕只是一个幌子。” 温沉板着张脸,“我可没忘,他和魏闻夜都是郑归的手下,而且前些日子将江南搞得乌烟瘴气。” 第361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听到郑归这个名字,沈无宴掀开眼皮,眉睫轻颤,不过诸多的情绪全都被隐藏起来了,他闭上眼睛,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我倒觉得宝剑未必就是个幌子。” 林悬摇摇头,“秦溯是真的爱剑,自己耗费心血所铸的宝剑落到了别人的手里,还是对手的手里,以他的那个性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温沉声音一哑,幸灾乐祸地淡笑,“可惜桓誉才安稳没几天,又要被天容坊追杀了。” 温纪担心,“你也多派些人手暗中保护着桓誉,别总是说他的风凉话。” “知道了爹,不过我倒也觉得不需要加派人手,天工坊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再加上桓誉,他跑得比雷霆还快,谁能追得上他啊?” 温沉应声,戏谑两句,不过玩笑归玩笑,他恢复正常,“天容坊和临仙茶庄都是郑归的人,再加上这江南还有江寒的人,恐怕我们已经暴露了,想来不过多久,就有人上绮玉山庄找茬了。” “这是迟早都会发生的事情。” 林悬皱了皱眉,心中忧虑深重,“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如此,绮玉山庄处境危险,老沈就不能再滞留于此了。” 温纪神情严肃,“若他们一举攻上绮玉山庄,即使我实力雄厚,也难敌对方势如破竹。可是这江南……还是什么万无一失的藏 身之处吗?” 他话音落地,众人沉默。 他们心知肚明,如果连绮玉山庄最隐秘的密室都不安全了,那么就无处可躲了。 “一定有的。” 沈无宴缓缓睁开眼睛,甚是固执,“我不信天地之大,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林悬叹了一声,“可是这样东躲西,藏,见不到阳光的日子,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你沉睡二十多年,终于能够醒来的时候,甘心愿意这样生活吗?” 沈无宴没有说话,嘴唇紧抿着,用力地闭上了眼睛,捏紧了拳头,似乎在苦苦挣扎。 几个人对视,无奈地摇了摇头。 温纪拍了拍他的肩膀,“罢了,你先好好休息吧,我让人给你另寻住处,这段日子你就待在这吧,外面的人我会先帮你顶住。不过你记住了,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他们全是冲着你来的,你到底做过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找你……如果忘了,不妨再仔细回想,若是改变主意了,就告诉我们。” 沈无宴身形一晃,张了张嘴巴,然而终究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众人离开这儿,密室再次变成冷冰冰的囚牢。 沈无宴呆呆地看着四面墙壁,忽然一哂,满是自嘲的意味,手脚无力地躺在床上,渐渐失神,茫然,有些忘了这儿是哪,他是谁了。 灯火微弱,摇摇欲坠。 芳月将窗子 给关上,身子不由哆嗦,暗叹一声,“这个冬天怎么还没有过去?幽兰殿挡得住,我快要挡不住了。” 屋内,郑归又看了一遍前些日子到的信,然后烧掉,轻笑一声,“很出其不意的对策,这种弥天大谎,连我都不敢撒,江寒本事不小,有胆识,有魄力,江家的世子,虎狼之子,确实不应该被埋没。这会,他的计划应该也已经奏效了吧,不知道京城还会掀开什么样的波涛呢?真是好奇。” “他之所以敢这么做,不过是建立在宁国皇帝信任的基础上罢了。” 陆原心有顾忌,“若是有朝一日,事情败露,殃及池鱼,属下就怕火会烧到殿下身上。” 郑归神情淡淡,“江寒若是败了,我定也无法全身而退,这是我当初约定的时候我就明白了的赌注,那个约定一旦生效,我和江寒早已是分离不开的,一荣无法俱荣,但一损必然俱损。” 陆原眉头紧皱,“殿下,这……” 郑归若无其事,挑着药草,“不过无妨,人生只有这么一次,我愿意放手一搏。纵使最后落到个身败名裂的下场,我也无怨无悔,不过是政治博弈,技不如人罢了。” 他浅笑,“史书上或许也会记载我的名字,或许是受人指责,遗臭万年。虽说如此,不能留个好名声,我心中仍是有遗憾的。 ” “殿下不会遗臭万年的。” 陆原脱口而出,“殿下有殿下的苦心,旁人不懂,以为您只是想争权夺位,贪慕势力。可属下知道,您不是的。” 郑归手指一顿,哑然失笑,将药草拨弄到一旁去,无奈摇摇头,“陆原,你太天真了,这世间多的是人愿意为名为利奔波、背叛甚至弑杀。芸芸众生,我也是其中一个。不必粉饰,亦无需美化,我就是个企图谋权篡位的野心家。” 闻言,陆原沉默。 郑归轻啜一口茶,细细品来,苦中带涩,回味许久,都不感甜。 “殿下,属下心中一直还有一个疑问。” 陆原欲言又止,终于鼓起勇气,“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是江寒?殿下的第一人选就是江寒,也从来没有考虑过其他人。” 郑归似笑非笑,“因为江寒就是最佳人选啊。虎落平阳被犬欺,可依旧是虎,血液里那股子傲气与矜贵是永远都不会被磨灭的。有时候,在他身上,我仿佛能看到我自己。” 陆原不解。 “幼时为逃命,流离失所,藏身江南。我曾见过他,他那时为罗蝉司指挥使洛岩的徒弟,跟着师傅出任务,受同行人排挤羞辱,他亲眼看见他将侮辱他的那个人活生生给打死,对了,他的任务完成得也很出色。” 郑归不紧不慢地说来,“他的心里住着 一头猛兽,有着不容别人侵犯的自尊和骄傲,为此,忍辱偷生只为蛰伏等候,另候时机。” 陆原又再次陷入沉默之中,这回他明白了为什么郑归会觉得江寒是最佳的人选了,最谨慎也是最工于心计的亡命之徒,正好与他的殿下惺惺相惜。 芳月敲门,得到了允许后进来,看见的便是这般沉默的一幕,气氛甚至有些怪异。 她愣了一下,旋即回过神来,“殿下,线人来报,说宁国派来谈判的使者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约莫两天后就到。” 郑归挑眉,应了一声,“是该谈判了,之前因为年前年后,诸事缠身,便将这事推后,一直书信来往,可惜还是谈不拢啊。” 想起那件事,他叹了一声,“真是可惜,我国损失了魏将军这样的将才,父皇勃然大怒,甚是痛心呢,不知道这位宁国使者要遭受怎么样的怒火?” 魏复和江远承暗中的谋划,郑国皇帝并不知晓,军队迟迟不归,他还以为只是魏复的战略,不甘心又败给宁国,想要扳回一局。 军报上,魏复信誓旦旦,朝臣也很支持,皇帝便准了。 郑归在奉安和朝中都安插了诸多耳目。 关于这些,他早就调查清楚了,所以他心中如明镜,这件事蒙蔽了太多的人,不乏文武百官和帝王将相,一旦败露,则万劫不复。 第362章 走火入魔 “殿下,那个使者来头不小,是宁国的丞相苏大人,也就是苏大小姐的父亲,他此行带了许多人马,十分戒备肃穆。” 芳月禀告。 “哦?” 郑国敲了敲桌子,忽然来了兴致,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牵起嘴角,颇有几分讽刺的意思,“那看来宁国的皇帝对此事甚是重视呢,竟派丞相大人亲自前来谈判,这让我郑国真是蓬荜生辉,倍感荣幸啊。” 芳月微笑,意有所指,“可能也是江寒从中作梗吧?殿下目光如炬,这江寒果然是大有用处。到了郑国,一朝丞相未必就能安然回去了。” 郑国悠然闲适地撩拨着玉佩的穗子,“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况且这人可动不得,否则挑起宁国皇帝的怒火,只怕招来麻烦。说起来,似乎有些日子没有收到叶兰意的信了,她现在怎么样了?” “叶兰意已经离开京城的临江酒楼了,在江寒的安排下,秘密进入了文安公府中。至于乔五,先前收到叶兰意的书信,说她有点走火入魔,最近不能动武,须得涂秋千散,不过……” 芳月欲言又止。 “有话便说,不必吞吞吐吐。” 郑归素来不喜欢属下这般犹豫踌躇。 芳月叹了一声,“是。这件事原本叶兰意和乔五是不想惊动殿下的,她们以为只是 一件小事罢了。但是事情出现了意外。” “细细说来。” 郑归眉头一皱。 芳月缓缓道来,“林府有个丫头,一次无意中对乔五和叶兰意的身份起了怀疑,小叶为了不节外生枝,就起了杀心,心想着不过是一个丫头罢了,不需要大动干戈,就让身为林府小姐的乔五动手,这样也方便些。” “怎么了?一个丫头罢了,乔五搞不定她?” 陆原觉得奇怪,甚至不可思议。 这乔五可以说是郑归手下第一刺客,芥子阁的人都要恭敬地称一声师姐,难不成竟对付不了一个丫头? “怪也怪乔五自己,早些快马斩乱麻,也不会如此麻烦了。” 芳月恨恨想道,“这个丫头身份虽普通,唯独一件事不普通,她是林言松的心上之人。” 陆原了然,面色严肃,甚至有些斥责。 郑归淡笑一声,“梅花酒庄的少庄主,看来小五还是没有放下情意啊。后来呢?” “乔五存了私心,抓了那丫头之后,想要她回一封信给林言松,二人恩断义绝,她说的倒是冠冕堂皇,想让林言松自己送上门来,还可以得到秦王他们的线索。” 芳月无奈地摇头,“我猜信送去梅花酒庄之后,小厮应该没有送给林言松,乔五等了几日,没有等到人,就想杀了那丫 头直接了事,然后伪装成一场意外。” “意外之外的意外总是如影随形的。” 郑归的指腹流连在玉佩上,那温润的质感让他爱不释手,他像个冷眼旁观的外人,冷静地可怕。 芳月越说越沉重,“是……正当乔五想动手的时候,忽然有人来了,是相府的秋姨娘,她们来得很不是时候,而且专门来找的就是那丫头,乔五没有办法,因为林夫人也过来,她不敢太过放肆,就看着她们将那丫头带走。秋姨娘的出现很是可疑,我觉得她们是有备而来。” 陆原也点了点头,“我们之前调查过相府,这个秋姨娘本名秋媚,是边城连阳人,为报恩进了秦王府,后来被秦王安排在相府保护苏小姐。而叶兰意当初盗取的身份,程妙音,也是连阳人,他们之间或许有过交锋,而秋媚可能心生怀疑。” 芳月叹气,继续说,“乔五原没有对她起疑心,但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影,从林夫人那得知,秋媚将那丫头带走了,说请教她做一样糕点,乔五才明白过来。” “那个时候也迟了吧?” 陆原皱了皱眉。 芳月点头,“是啊迟了,夜里她偷偷去找了秋媚,相府不见丫头人影,她气急之下,跟秋媚打了一架,将人打成重伤,现在还昏迷着呢,如今那 丫头下落不明,找不到了。” “她不是不能动武吗?” 郑归眯了眯眼睛,“所以动武的副作用来了?” “是的。” 芳月有些生气又烦躁,“叶兰意已经明确告诉她不能运功动武了,乔五还是执迷不悟,秋媚伤了,她自己也伤了……” “因为有点走火入魔,她现在情绪大变,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控制住自己的?” 郑归神情冷然,“芳月,等会将信传出去,叫彩莹和燕三走一趟林府,趁早让乔五脱身,回幽兰殿休养。另外,通知魏闻夜,杀了林言松。” “殿下?” 陆原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杀了林言松。 郑归言辞淡漠,“杀手的世界里不应该有感情存在,要么杀了喜欢的人,要么杀了自己。乔五跟了我好久,从来没有过纰漏,唯独这回,出现了林言松,他不能留。” “是。” 芳月正要离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殿下,叶兰意后来动用了罗蝉司的力量调查了这件事,其中玉姬也参与了。” 郑归脸色稍缓,稍微扬眉,“齐王府唯二脑子不笨的,一是韩先生,如今也不是齐王府的人了,另一个就是玉姬。可惜格局不够,只能在深宅大院。” “玉姬跟苏小姐交好,她的姐妹花菱为齐王府雪姬所杀,苏小姐利用这 个,将玉姬作为其在齐王府对付雪姬的棋子。” 芳月提到往日的主子,毫无情分,“不过我原以为事情发展到如今地步,这些人早已不成气候。可是……真是忽略了这些人。秋媚很有可能把那丫头交给了玉姬,玉姬不知道把人藏到哪儿去了。” 陆原追问,“齐王府没有吗?” “暗中找过了,没有。” 郑归收起玉佩,起身走到墙上一幅画前,“齐王府如今处境艰难,皇帝命令禁足三年,不许随意出门。玉姬想要出门,必定得百般伪装,绕过罗蝉司的眼线,这可不是容易的事,如此之下,恐难以万全,必有疏漏。命令下去,再继续查。” “是。” 芳月奉命。 “不要再让那个丫头活着了,她或许本来只是怀疑,但是如今这么一闹,恐怕已经深信不疑了。这件事,务必做好,我可以放过她们私自行动却险些酿成大祸的罪过,若没有做好,让她们自行来请罪。” 郑归将墙上的画取下,漫不经心地说。 “是。” 芳月离去。 “属下也……” 郑归叫住他,“奉安如今怎么样了?” “还是如往日那般。” 郑归踌躇片刻,“盯着。宁国丞相以使者的身份来到奉安,有人会有心思的,尤其是提防楚家的人。” “属下明白。” 第363章 宋姑娘 “喏,在下是不是很厉害啊?” 一间弥漫着清雅香气的屋子里,挂着隐逸飘渺的水墨山河画,幔帐飘纱,银铃叮当响。 端坐桌前的女子剪掉灯芯,浅笑润颜,在灯火下,平添了一丝温婉柔和。 “符公子了不起。” 她放下剪子,抬手正要接过书信,符燃却一收手,似笑非笑地瞧着她,“既然我了不起,那不知道宋姑娘有什么奖赏没有?” 宋仙若微一挑眉,淡笑一声,表情平静无波,“哦,那不知道符公子想要什么奖赏?要不要我向江指挥使禀告一下?” 见她这样子,符燃顿时怂了,双手将信件奉上,“开个玩笑罢了,宋姑娘何必当真呢?老是将江寒搬出来,那就没劲了。” 宋仙若哼笑,接过书信,“既然如此,那就不必跟我开这样的玩笑,我受不起。” 符燃在她屋子里四处转转,最后停留在一副水墨画前,啧啧赞叹,“宋姑娘果然是妙笔生花,兰心蕙质之女子才可以画出如此意境广阔而细腻的画吧,让姑娘在欢煦坊实在是可惜了,醉画阁才是姑娘最合适的去处啊。” 宋仙若瞥了一眼,“哦,那是买的画,花了我五百两银子。” 符燃挠了挠头,“是吗?” 他丝毫不觉得尴尬地大加赞叹,“宋姑娘真是眼光独到,如此高超的艺术审美,是有一定 基础的,说到底,还是姑娘才艺双全……” 宋仙若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的滔滔不绝,“既然书信已经拿到了,秦王也在回京的路上,你若是再在江南耽搁,恐怕会让江寒怀疑的。” “怀疑?” 符燃耸肩,不以为然地笑笑,在桌子上抓了一把蜜饯,“天下神偷,练的就是轻功,我就让秦王一天,看看到时候谁先到京城。论速度,在下从来都不在怕的。” 宋仙若看着信,一个字一个字地过,“江寒生性多疑,虽说你以故友之子的身份成功取得了文安公的信任,但是若是久不归,江寒定疑。” 符燃放下蜜饯,拍拍手,一脸不可置信地凑到宋仙若面前,“哇,宋姑娘,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宋仙若蹙眉,毫不留情地把他给推开,“让开,你挡着我光了。” 符燃扁扁嘴,十分矫揉造作地捂着心口叹了一声,“宋姑娘,我是不会让你担心的。江寒的确并非完全信任我,不然也不会在我身边安插了那么多人了,不过我符燃也不是吃素的,从小就飞檐走壁,自在逍遥,还能被那些给束缚住了?” 宋仙若无奈地摇摇头,见他丝毫不紧张,便也算了,不提这事了,“主子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我偷听到魏闻夜和秦溯的谈话,他们怀疑绮玉山庄里藏着那个人。其实完 全可以确定那个人就在绮玉山庄,而且已经醒了,不然就无法解释为什么苏清韵去了一趟绮玉山庄,结果把风音散都给破开了。” 符燃摩挲着下巴,“看来对手很是强大呢,不知道他的人能不能撑得住?” 宋仙若翻过一页信,目光一直在信上,一目十行,一扫而过,“他很厉害,对手也很厉害,那就看谁更胜一筹了。若是撑不住,他就不会有现在的今天了。” “也是,”符燃伸了个懒腰,往上抛了个蜜饯,用嘴接住。 “再说了,就算他撑不住了,也总会有人相助的。” 宋仙若不再与他说话,聚精会神地看着信,直到月上柳梢头,她将信看完了,还给符燃,“你是不是该回京,将这个交给江寒了?” 符燃唉声叹气,将信放在衣服里,“宋姑娘说话一定要如此戳人吗?虽然我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但愿江寒是个识英才的人,不会拿了信就要杀了我。” “不会的。” 宋仙若平平淡淡地说,“在他们眼中,你是个大有用处的人,不仅可以帮他们取得东宫印章,还可以将这个东西拿到手。他们留你还来不及呢。” 符燃很是怀疑,“是吗?” 宋仙若深以为然,“嗯,别忘了,你的使命。还有,交给江寒之前,别忘了你需要做的。” “自然不会忘。既然 要相别,那不知在临走之前,可否能得到宋姑娘的相送?” 符燃嬉皮笑脸,“有佳人相送,即使奔赴黄泉地狱,在下也是心甘情愿的。” 宋仙若撩了撩头发,“彤曲,送客。” “哎别别别,不送就不送,今日一别,后会有期啊。” 符燃临走之前,还臭不要脸地抓了一把蜜饯,从窗子那边轻巧地飞了出去。 宋仙若摇了摇头,将留下来的几页纸放在烛火上,瞧着脆弱的宣纸渐渐在火的焦灼下蜷缩,直到变成灰烬。 她捻了捻指间的余灰,轻轻吹掉,然后小心珍重地将桌子给处理干净。 “姑娘。” 彤曲端来一盏茶给宋仙若,宋仙若用这茶水洗了洗手,去了些燃烧的味道。 “说起来,程妙音也好久没有回江南了吧?” 宋仙若拿毛巾擦手,漫不经心地提及她,“哎,还是京城繁华,留得住芳华女子,咱们这江南好是好,不过到底还是不敌京城。” 彤曲将毛巾放在水盆里,“既然到了京城,到了江寒身边,程妙音应该就不回再回江南的。上次的书信里她在和我们绕圈子,姑娘我们是否应该走一趟京城了?” 宋仙若十分惋惜,“这欢煦坊没了天下第一歌姬,我得少挣多少钱?毕竟条约还在,程妙音就还是我欢煦坊的人,总是在外面也确实不好。” 她托 腮蹙眉,想了想,“这样,彤曲,你带着风染那几个丫头去京城,该怎么做,行事如何,你知道吧?” 彤曲点头,“自然,姑娘放心吧,已经跟缃枝通过气了,醉翁之意不在酒。” “很好,去吧,今日我也乏了。” “是。” 丫头走后,屋子里宁静极了。 宋仙若洗漱完毕之后,安然平静地躺着睡觉,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而外面的欢煦坊大厅,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乐音泠泠,舞姿如仙,混含着佳人倩影笑颜,实在是一场醉生梦死的美梦。 第二天一早,符燃揣着一封信,回京。 幽兰殿中,陆原如实禀告。 “殿下,线人说最近三殿下每日被贤妃娘娘逼着读书,整天犯困,一结束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睡觉,有贤妃娘娘的看守,他根本出不去……总之,还是之前的生活,之前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 郑归手指一顿,皱了皱眉,沉默许久没有说话。 陆原便在静静等候。 “不对,一定不止表面上我们看到的。” 郑归摇摇头,死死地盯着那枚已经磕了一角的玉佩,眸色越发深沉,语气格外坚定,“不止如此,我们一定还漏掉了些什么东西。” 陆原见郑归如此纠结,不由一怔,“属下会再让人盯着的。” “去吧。” 郑归狠狠握着玉佩。 第364章 愈演愈烈 此时苏清韵和明沁郡主的马车已经到了京城。 京城的繁华喧闹,重现眼前,倒是让苏清韵有些不习惯。 似乎离开这儿很久了,她感到一阵又一阵的陌生感如潮水一般向她席卷而来,听着外面似远似近的喧嚣声,她觉得甚至有些恍然如梦。 离开这儿多久了? 她回想了好一阵子,才回想起已经快要三个月了。 这些日子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几经生死与危险。 苏清韵每每想起,都会觉得心有余悸。 她闭上眼睛,沉沉地吐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眶竟有些湿润。 她真是个不孝女,将父亲和母亲抛在家中,不闻不问,到如今才回来。 虽说其中有太多的无奈和无能为力了,但是苏清韵依旧难过心里上这一关。 还有紫苏那个丫头…… 一想起她,苏清韵就忍不住地唉声叹气,心口一阵刺痛,埋怨自己。 “韵姐姐,别太难过了。” 明沁郡主见苏清韵神情苍白,心知她在愁恼,“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冬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韵姐姐到底为什么这么长都不回家看看,但我相信韵姐姐,你肯定是走不了。” 苏清韵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多谢郡主关怀,我只是觉得很对不起生我养我的父母。” 明沁郡主看她实在难受得很,便抱了抱她,“没事的,相爷和夫人都不会怪罪于你的,见到你安然归来,才是最大的欢喜不是吗?” “嗯。” 苏清韵点了点头,心中汹涌澎湃,夹杂了太多太多的复杂感情,让她不免沉重。 街上人多,郡主让马夫慢一些。 “听说了吗?秦王这两天就要回来了,到时候江家亲自去迎接,真是好大的排场呢。” 路人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边城的那场战乱,可谓是死伤无数,不输十年前的那场霜坡之战啊。哎,可惜,江大将军与那敌国将军同归于尽,咱们宁国又失去了一颗将星啊。” “对了,之前不是说秦王失踪了吗?怎么忽然又出现了?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感觉背后好像另有隐情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跟你们说,事实就是这样的,秦王殿下打不过郑国,消失了一阵子,然后皇上派出江远承大将军前去边城,大将军英勇无畏,挫败了郑国,郑国退回边界,正打算让朝廷调兵,江远承大将军不想再让边关百姓受此劫难,决定和郑国谈判,不过因为屡屡谈不下条约,又爆发战乱,结果就是同归于尽。” “对啊,这个我们都知道啊,你说点我们不知道的呗 ……” “急什么,我不是正要继续往下说吗?南宫将军丧生,但是你们以为秦王殿下是真的消失不见了吗?真是太天真了?” “你的意思是秦王殿下丢盔弃甲,畏难逃跑?” “哎,这可不是我说的。我警告你啊,这话可不能乱说。” “嘁,你不就这意思吗?不过我觉得倒也是有点道理的,秦王殿下当了逃兵,江远承打赢了仗,他自然没有脸再出现了,等到江远承死了,他再出现,佯装在江南养伤,真是奇了,什么伤需要养这么久呢?” 诸如此类的言论,愈演愈烈。 苏清韵听着,只觉心中无名火发作,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这些人,曾经恭敬地称宁鸿轩少年将军,百般追捧称好,如今却翻脸无情,肆无忌惮地说着他,毫无敬畏之心。 苏清韵的眼睛发红,心中大声喊着:他不是那样的,他是被陷害的,为此差点丢了性命…… 无声无言,只余满心的怨愤与悲慨。 她知道,百姓是不会相信的。 百姓蒙昧,容易被舆论所左右,最容易被操纵。 江寒的眼睛很毒,他也很可恶。 “他们在胡说些什么啊?” 明沁郡主也听到了,“表哥怎么可能会是逃兵呢?简直胡说八道!京城百姓什么时候变成这样 莫名其妙了?” 郡主正要下车,好好教训那些人不要乱说话,被苏清韵拉住,她面色沉重地摇摇头,“没用的,他们不会听的,也不会相信的。郡主贸然,恐怕还会辱了郡主的声名。” “可是……” 明沁郡主一愣,“韵姐姐,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好像我一个冬天不在京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苏清韵自嘲一笑,“确实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其中故事很长,郡主,你只需要知道秦王殿下不是逃兵,也不是他们口中说的那种不知廉耻的小人。秦王殿下……是英雄,了不起的英雄。” “嗯!” 明沁郡主重重地点点头,义愤填膺,“表哥不可能是他们口中说的那种人,这背后肯定有人在捣鬼!” 苏清韵松了口气,心中泛起一些感动。 真是好,这京城还是有人肯相信他们的。 郡主气恼地让车夫将马车开快过,她不想再听见那群叽叽喳喳的人的声音了,简直就是自找不痛快。 马车很快,听不到那些声音了,可苏清韵的心却更加沉重了,她知道,即使听不到了,但不代表不存在。 “相府到了。” 明沁郡主将苏清韵送到相府。 丁香和白露扶着苏清韵,眼中都有着不一样的光芒,“小姐, 我们回来了。” 相府门紧闭。 苏清韵愣愣地看着相府的牌匾,渐渐眼眶又湿润。 明沁郡主笑了笑,“韵姐姐,本想陪你进去的,但是我母亲也在家中等我,我们下次再会吧。” 苏清韵回过神来,朝郡主行了个礼,“多谢郡主了,下次我必好生款待郡主。” 告别郡主之后,苏清韵又重新愣愣地看着牌匾,一时之间,心情有如海水般汹涌动荡。 她情不自禁地流下了两行清泪,叹了一口气,擦去脸颊泪水,“我们进去吧。” 白露前去敲门。 “小姐?小姐回来了!” 门口的小厮见来人,大吃一惊,甚是欢喜,“快去通知夫人,小姐回来了!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快快请进。” 不知为何,相府内竟显得冷清落魄,没有了往日的来来往往与热闹,很静,静得不寻常。 苏清韵暗叹一声,心道都怪自己,一走了之,留母亲在府中受罪,主子心情不好,这下人会怎么会好呢? 相府自然也好不了。 一想到这,苏清韵快步去往秋桐居。 “韵儿回来了?” 听说苏清韵回来了,崔氏立马就从床上起来了,琥珀和崔嬷嬷替她更衣,几番张望着门外,已是喜出望外,迫不及待了。 母女二人终于能够相见了。 第365章 人没事就好 “母亲!” 苏清韵踏进秋桐居,再次见到了这世上她最不舍的亲人,终于忍不住了,泪如雨下,扑进了崔氏的怀里,“母亲,韵儿回来了!” 崔氏也忍不住,母女俩紧紧地抱在一起,“韵儿,母亲也总算是等到你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在场的丫头们见到这一幕,笑中带泪,感动又难过。 “来,让母亲看看,有没有瘦了,”崔氏抚着苏清韵的脸,眉头紧皱,忧心忡忡。 “韵儿出去这一趟,瘦了,憔悴了,脸色都不比以前好了。来人,快去让后厨给韵儿做一顿大餐,韵儿一定要好好补补才行!” “是,夫人,我们这就去。” 丫头们都不打扰这对母子俩叙情了,接下来,他们需要忙活的事情就多了。 因为苏清韵的归来,这相府的冷清气渐渐散了,有了生气。 “韵儿,这段日子,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崔氏越想越心疼,“你这孩子,怎么会做出那般出格冒险的事情呢?让母亲如此担心!” 她的语气担忧多过责备。 苏清韵赖在崔氏的怀里,撒娇,“母亲,韵儿错了,韵儿给您赔不是了。韵儿跟您保证,以后绝对不会这样了!” “你啊你。” 崔氏拿她没有办法,点了点她的额头,“罢了,人没 事就好,韵儿,母亲只要你平安无事。” 原本太多斥责的话,在真正见到女儿的时候,全烟消云散了,她已经没有精力询问别的了,只剩下一句“没事就好”。 苏清韵心中感动,“母亲,韵儿出现的这阵子里,您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有没有生病?对了,父亲呢?还有昊儿,他有没有偷懒,有没有好好学习……” 她问了好多好多的事情,渐渐感觉鼻子一酸。 母亲消瘦了,身子骨也愈发虚弱。 这都是肉眼可见的,而在她看不见的时候,不知道崔氏又遭受了多少折磨。 苏清韵陷入了深深的自责,紧紧抱着崔氏,“对不起,母亲,女儿不孝。” 崔氏拍了拍她的脑袋,无奈地笑笑,“都过去了韵儿,母亲不怪你,也没有怪过你。昊儿每天都在盼着你回来,我告诉他,认真学习,阿姐才会回来,他现在比以前认真多了。还有你父亲,他被陛下派去郑国谈判了……” “什么?” 苏清韵大惊,“父亲去了郑国?母亲,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崔氏不解为何她忽然情绪大变,“你父亲已经走了五六天了,韵儿,怎么了?” 苏清韵脸色惨白,心跳极快,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是为什么要让父亲去啊?是不是江 家人从中作梗?” “是也不是。” 崔氏摇摇头,“你父亲是一朝丞相,理应为陛下排忧解难,郑国谈判,其实也在他的职责之内,况且你父亲也是愿意的,朝中也多支持。” 苏清韵愣住了,“父亲,愿意?” 崔氏语气温和,“是啊,陛下说要遣使者前去郑国,你父亲毛遂自荐。韵儿,你怎么如此担心?放心吧,此行陛下给老爷安排了许多人跟随保护,不会出事的。” 苏清韵皱了皱眉,只觉心中不安,“可是,父亲一走,那丞相的事务又该由谁处理?” 崔氏说,“这个我倒是不清楚,不过好像听老爷说是,文安公?为此,他甚是不悦。” “文安公江昭?” 苏清韵恨恨地冷哼一声,“我就知道,果然不安好心。母亲,现如今,外面的传言您都听说了吧?” 崔氏叹了一声,“有关秦王殿下的吗?我问老爷,这才知道的。我和老爷都相信,秦王殿下不是那种人,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韵儿,你出去的这一阵子,一定是知道隐情的。” “嗯,我知道,而且知道的很多很多。” 苏清韵神情严肃,冷笑着,“这江家根本就是颠倒黑白,事情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崔氏微惊,“韵儿,到底怎么回事?” 苏清 韵正想说个明白,忽然顿住,陷入两难境地。 这毕竟是个很大的秘密,苏清韵担心崔氏知道后,反而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甚至也会牵连相府。 苏清韵咬了咬唇,狠心没说。 “好,韵儿,你有你的道理,母亲绝不勉强你。” 崔氏拍了拍她的手,“总之,对母亲来说,你没事就好了。” “嗯。” 苏清韵喟叹一声,投入崔氏的怀抱中。 “阿姐,阿姐!” 母女俩说了没一会的悄悄话,就听见一道可爱兴奋的男孩声音。 苏清韵惊喜,“是昊儿?” 苏昊一下子蹦到苏清韵身边去,“阿姐你回来啦!” “是啊,阿姐回来了。” 苏清韵揉着苏昊的脑袋,忍者泪水,“这么久不见,昊儿长高了不少,有没有认真学习?” 苏昊骄傲地一扬脑袋,“当然有了,先生都夸我了呢!” “昊儿真是厉害啊!” 苏清韵和崔氏都笑了。 苏昊缠着苏清韵,问她在江南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他要听故事。 “当然有啊,不过昊儿今天的学业完成了吗?阿姐要检查完昊儿的学业,再给昊儿讲故事哦。” “啊?” 苏昊的小脸皱巴,很快就平了,斗志昂扬,“阿姐等着我,我现在就去写!” 看着苏昊的身子如风一般地 掠过,苏清韵不由又笑了一声,“昊儿还是跟以前一样啊。” “这孩子,还不是为了等你?” 崔氏语气宠溺。 苏清韵陪崔氏说了会话,忽然想起来,“哦对了,母亲,秋姨娘呢?” 崔氏脸色一变,甚是哀伤,“秋姨娘前些日子不知怎的受伤了,浑身是血,之后又生了一场大病,或许是寿命已到。就在你回来的三天前,去了,我已经让人将她埋葬了。” “什么?” 苏清韵又是一惊,脑子一片空白,难以置信,“秋姨娘……死了?” 崔氏叹气,“是啊,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好像中毒了一样,连兰药堂的白夫人都无能为力。” “这……” 苏清韵脸色没有了血色。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就死了的,其中肯定有什么。 她忽然抓到了什么,“母亲,您刚才说秋姨娘受伤了?怎么回事?” 崔氏摇头,“我也不清楚。就是那天早上,我去找秋姨娘,却见她躺在床上,浑身是血,问她怎么回事也不说,丫头们也什么都不知道。后来,我就去请大夫来,好了一阵子,不过不知怎地,后来又生了一场大病,去了。” 苏清韵面色严肃,甚是凝重。 她咬着指甲,沉思片刻,站起来,“母亲,带我去烟雨阁看看吧。” 第366章 不寻常的事情 烟雨阁往日幽静清雅,今日虽亦是安宁,却萧瑟凄楚,恍如秋至,令人顿生悲凉。 阁间已废弃,整洁无异物。 崔氏原本想把这儿给封上的,可是念及与秋姨娘旧情,便心酸犹豫,决定再放几日。 如今再去秋姨娘的墓前祭拜,已是来不及了,苏清韵便对着秋姨娘曾经的床拜了一拜,以表她这么些日子对相府和崔氏的照顾。 “母亲,秋姨娘死后,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苏清韵吐了一口气,严肃地审视着这间屋子,试图希望秋姨娘能够留下一些线索来。没错,她怀疑秋姨娘的死另有隐情。 崔氏回想,“好像林夫人不久之后来看望过,哦对,林府丢了一个丫头,当时是秋姨娘去林府,想向夫人借一个丫头,学做一样糕点来着。林夫人来找我要丫头的时候,我还愣一下,因为好像秋姨娘并没有带回什么人……” 苏清韵忽然顿住步子,“那丫头,可是叫凝霜?” “对,是凝霜。” 琥珀点点头,“我见过凝霜,她是林夫人的丫头,丫头丢了,林夫人还挺伤心的。” 苏清韵又问,“那现在找到人了吗?” 琥珀摇摇头,“没有,林夫人连凝霜的关中老家都让人去找过了,还是不见人影。姨娘莫名其妙地就死了 ,凝霜也这么凭空就消失了,真是莫名其妙。” 秋姨娘死了,凝霜消失了?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若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两者中一定有关联,既然如此,那么秋姨娘的死肯定与林盈脱不了干系了。 “明珠明月呢?” 苏清韵忽然想到秋姨娘的丫头,唤了一声。 崔氏叹了一声,“因为姨娘的死,那两个丫头吓坏了,我就给她们俩放了假,让她们暂时回一趟老家看看,想必这会已经到家了?” “糟糕……” 苏清韵暗道不好。 明珠明月身为丫头,一定是不离秋姨娘左右的,若那日她们随着秋姨娘去了林府向夫人借凝霜这个丫头,那么秋姨娘死了,知道内情的丫头一定也活不了。 “母亲,可否让人去寻她们回来?我有话想要问她们。” 苏清韵冷静下来。 崔氏虽然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不过见女儿甚是聪慧的模样,便也让人去了,“韵儿,这其中有什么异常吗?” 苏清韵严肃地点头,“没错。对了母亲,姨娘死之前有没有跟你吐露过什么?或者别人?再或者留下什么书信、信物之类的东西?” 崔氏皱眉,仔细回想,从袖子中拿出一个东西,递给苏清韵,苏清韵赶忙接过,细细打量。 这是个精致小巧的荷花玉雕,细 腻光滑,栩栩如生。 “秋姨娘的伤很重,睡了一些天,好了之后,我想问她是怎么回事,她没有说,不过满面愁容。不过多久,她又大病一场,整日咳嗽昏迷,严重的时候还会吐血。她浑身无力,没法说话,也没法写字。临死之前,她很是不甘心地给了我这个。” 崔氏再回忆起秋姨娘的事,满是感伤惆怅,“让我要好好收着,不要给其他人看见。” “这个做工……” 苏清韵眉头一皱,觉得这个荷花玉雕有些熟悉,再仔细查看。 崔氏说,“做工十分好,也独具特色。但似乎不是出自京城的工匠,风格不符合,我也百思不得其解,这个玉雕到底出自何家。” 苏清韵捧着手里的玉雕,眼神片刻都不曾离开。 她左右走动,步伐沉重,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与回想之中,嘴里念叨着,“到底在哪儿见过呢?” “阿姐,我作业写完啦,给你检查!” 苏昊忽然兴奋激动地叫唤,打破了烟雨阁的安静。 苏清韵回过神来,正要将荷花玉雕给收起来,不过苏昊眼睛可尖了,一下子就看见了,连忙跑到阿姐身边来,“这个玉雕好好看!阿姐,我们什么时候再去老爷爷的摊子那边逛逛呀?之前卖的小雕像我都已经看惯了,昊儿想要新的 !” “什么?” 听苏昊这无心而童趣的话语,苏清韵敏锐地捕捉到重要的信息,顿时一惊,若有所思地念叨着,“老爷爷,杨老头……” 她更是大吃一惊,再重新看向这荷花玉雕,方觉恍然大悟,茅塞顿开,“原来如此,昊儿,你真是太棒了!回头阿姐给你买好多好多的玉雕!” 苏清韵抱着苏昊,将他举起来,转了一圈,十分欢喜地亲了一口苏昊软软的脸蛋。 “啊?什么?” 苏昊还一脸茫然,崔氏亦是茫然,“韵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母亲,你先照顾一下昊儿吧,我还有事,先回屋了。” 苏清韵不舍地捏了捏苏昊的脸,“今晚阿姐再找昊儿玩,昊儿乖,阿姐现在有要紧的事情哦。” 苏昊扁扁嘴,委屈巴巴地“哦”了一声,“阿姐不守信用。” 苏清韵愧疚,“好啦,昊儿乖,阿姐现在真的有事情呀。” 崔氏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苏清韵宠溺一笑,让她不要耽搁时间,“韵儿,你先去吧,我来陪昊儿。” 苏清韵握着这荷花玉雕,回到了自己屋子,叫了一声丁香和白露,“你们一个人暗中走一趟齐王府,试图联系一下玉姬或者丫头素衣,一个人去找一下卖玉雕的杨老头,注意安全,小心行事。” “ 是。” 丁香和白露二人离去之后,苏清韵又看着这玉雕,眼眸微眯,秋姨娘与玉姬并无深交,但是这玉雕出现在这,就说明很有可能玉姬也牵扯到了其中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但愿玉姬没有出事吧。 还有一个人,或许她也应该去问问,林夫人。 “紫苏……” 下意识叫丫头,苏清韵忽然语塞,心底蔓起酸涩,她忘了,紫苏已经离开这人世了。 苏清韵叹了一声,敛去眉间哀伤,重新叫了一个丫头,跟她去一趟林府。 崔氏不放心,又将自己的丫头琥珀借给苏清韵。 见到苏清韵,林夫人很是惊讶,面露微笑,亲近地拉着苏清韵的手,“苏小姐回京啦?怎么感觉好久不见,苏小姐消瘦了许多?不是说江南甚是养人吗?” 苏清韵端庄温雅地笑了笑,“每到冬日,我身子就不好,连江南都养不了。不过好在马上就要开春了,总算能将这个冬日给过去了。” “是啊。” 林夫人赶快让她进来,命晚云去沏茶,“苏小姐在江南过得如何啊?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说来听听呢。” 苏清韵掩唇浅笑,“没有夫人想的那么有趣,日子也跟京城没什么差别,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照样过罢了……” 随便寒暄了一番,苏清韵准备切入正题。 第367章 命中劫数 “夫人,我听母亲说您的丫头凝霜不见了,是我们相府的秋姨娘将她带走的是吗?” 苏清韵直接询问,没有假装漫不经心,也没有假装若无其事。 相反,她的态度看起来对这件事很是看重。 林夫人闻言,叹了一声,将杯盏放下,“确实啊,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怎么也找不到凝霜了,秋姨娘还遭遇不幸去世了。” 苏清韵试探性的语气,“夫人,可否与我详细说来。” “好。” 林夫人眉头微蹙,“当时是秋姨娘上门来,想找凝霜。凝霜擅长做各种糕点,所以秋姨娘想将凝霜借一日,我同意了。我带着秋姨娘去找了凝霜,屋子里找不到她人,然后就去了盈儿屋子里……” 苏清韵轻声打断,“夫人怎么确定凝霜会在林小姐屋中的?” 林夫人无奈地摇摇头,“说来也不怕你笑话,盈儿实在是不喜欢凝霜这个丫头,最近她情绪动荡,总是欺负凝霜,所以当秋姨娘来找凝霜的时候,我才答应得那么爽快。因为去了秋姨娘那边,凝霜也可以休息,不像在林府这么劳累。” 苏清韵有些不太舒服,“夫人请继续说。” 她原本想问为什么林夫人不阻止林盈欺负凝霜。 转念一想,凝霜虽说是林夫人的 大丫头,却也不过是个丫头,而林盈到底还是林府的小姐,夫人的女儿。 她是没有资格埋怨林夫人的。 “我猜的不错,凝霜确实在盈儿屋子里,只不过当时……” 林夫人有些无法形容那时候的氛围,“有点奇怪,具体我也说不清楚。后来,盈儿似乎很烦躁地看着凝霜被秋姨娘带走。” 那个氛围,苏清韵能够想象得出来。 杀人未遂,对一个杀手来说应该十分难受吧。 “再后来,就是林夫人看到的那样了,凝霜不见,秋姨娘也死了。” 苏清韵若有所思,“夫人,不知道林小姐如今的情绪如何?” 提起这个,林夫人更是唉声叹气,“不是很好,凝霜丢了的时候,她也大怒,在屋子里发火,丫头们都不敢进,盈儿连我都不见。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情绪是越来越不好了,前些日子请大夫来看过,说气血皆虚,至少静养一年才可,我和老爷便在商量着要不要将盈儿送去云仙谷,好生医治。” 苏清韵皱了皱眉,“如此,林小姐只能静养了。对了,夫人,我能否去看看林小姐?” “这……” 林夫人有些迟疑,“晚云,你去找一下秀晴,看看盈儿在做什么?” “是。” 林夫人略带歉意地笑笑,“实在是 不好意思,盈儿精神不振,也容易激动,不太情愿见外人,所以我得确认一下盈儿的情况,否则恐怕双方都要受损。” “夫人有心了。” 苏清韵安抚,“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夫人放心吧。” 说完之后,苏清韵自己都有些恍惚,这种欺骗,还能持续多久? 苏清韵见林夫人眉目染上忧愁,双手攥着,一看便是对林盈的担心。 她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林夫人的手。 “夫人,小姐已经睡下了,事先早也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打扰。” 晚云来报。 林夫人无奈地看向苏清韵,“如此,便不好意思了,苏小姐,等下次吧。” 苏清韵摇摇头,“无妨,林小姐的身子最重要。” 又说了几句话,苏清韵然后便离开了林府,她眉头一皱,总是觉得不太对劲。 林盈为什么不见她? 是不想见,还是不能见? 按理说,林盈就是杀手乔五,想杀了她还差不多,怎么会避之门外呢? 其中太多让人疑惑的事情了,苏清韵一路上都在回想这件事,从林府这边,她可以确定林盈杀凝霜结果被秋姨娘和林夫人打断,所以秋姨娘的死很有可能就是林盈干的。 她揉了揉眉心,不知道从齐王府玉姬那边可以得到什么消息? 此时,一 道娇小玲珑的身影潜入屋子里,她走路轻盈,抬脚落地,竟没有半点声音。 床上紧闭着双眼的人忽然倏地睁开,瞪视对方,看到来人时,却不由一怔,眉头紧皱着,“彩莹?怎么是你?” “师姐,你还是很厉害啊,都走火入魔了,还能察觉到有人进来了,我这轻功在你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啊。” 彩莹娇言俏语,笑颜灿烂,“看来师姐还是走了和师傅一样的老路。” 林盈沉声吐气,不再看向她,“你来做什么?” 彩莹从袖子里拿出几个小白瓷坛子,“给你上千秋散咯,师姐,你现在一定很痛苦吧?没事,师妹我来了。” “是殿下让你来的?” 林盈浑身无力,任凭彩莹将她扶起来,拉开衣袖,慢慢拆开纱布,给那块已经要溃烂的伤口洒上千秋散。 看到伤口,彩莹顿时收起了所有的玩味和戏谑,变得严肃极了,“师姐,你真的不能再动武了,已经越来越严重了。” “我知道。” 林盈有些不耐烦,“叶兰意跟我说过,若不是让秋媚得逞,我也不会冒险出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彩莹洒了两坛千秋散,“看来还得让陆姐姐再多准备一些。” 上完药之后,彩莹将林盈放平,拉好被子,居高临下地看 了看她,“哎,师姐,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后悔?超高武力的同时,是提前而来的走火入魔。” 林盈翻了个白眼,“那恭喜你啊,我死了之后,你就可以顶上这第一杀手的位子了。” 彩莹耸肩,“虚名罢了,我也不在乎。师姐,你放心吧,走火入魔了没关系,反正你还没有到师傅那个天神都救不了的地步。” “你什么意思?” 林盈皱眉。 “这是殿下的意思。” 彩莹走到桌前,倒了杯水,“你得脱身了,否则不仅很有可能你自己的命留不住,还会坏了殿下的大事。叶姐姐总是收买大夫,如此拖下去,也不是事,还说不定会被人发现。没事的,师姐,我会让你平安脱身,回到幽兰殿的。” 林盈欲言又止,最终却是那么都没有说。 彩莹笑了笑,喂林盈喝茶,“情势如何,你是知道的。师姐,虽然你为情所困,但还是明事理的,殿下果然没有看错人。” 林盈喝完茶之后,一炷香之内,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林府门口,来了个算命的,嘴里念叨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实在是引人心烦意乱。 林靖一下朝,就听见这声,下意识想到了宫中的道士,气不打一处来,让他赶紧离开。 “大人留步,小姐命中劫数到了。” 第368章 泛虹河 “胡说什么呢你,赶紧走!” 林靖没有当回事,觉得晦气极了,然而进府却听夫人声泪俱下,“老爷,盈儿不行了!” “什么?” 林靖大惊,赶忙随着林夫人过去,只见林盈躺在床上,脸色煞白地吓人,毫无血色,林靖试探性地探了探她的鼻息,甚是微弱。 兰药堂的白大夫就在一旁,垂头丧气,很无奈。 林靖一看见他,就如同看见了希望,抓着他的手臂,“白大夫,盈儿怎么了?我求求您,救救盈儿吧!” “林小姐只剩一口气了,我医术拙劣,无法妙手回春哪。” 白大夫叹气,“林大人不妨去寻一介道士,给林小姐讲讲,也好安息此生。” “什么……什么?” 林夫人差点昏迷过去,晚云将其扶住,林夫人早已是哭得梨花带雨,“咱们这府上到底是怎么了?凝霜不见了,盈儿又要离我们远去……” “道士……” 林靖脑子很乱,忽然惊醒,“快,把门口的那个算命的给我捉住!” 那个算命的还在林府门口徘徊不走,似乎就等着林靖来找他,林府的人不太客气地将人给押到了屋子里去。 “你刚才说,盈儿命中劫数到了?” 林靖慌忙追问,语气满是紧张,还带着些威胁怀疑的意思,“我问你,你这话到底是什么 意思?” 燕三拍拍衣袖,不慌不忙地扬了一下拂尘,掐指一算,“正是,这是小姐命中的劫数。小姐天生身子骨弱,多病,情绪易激动,这些都是劫数的征兆。在下云游四方,偶经此处,见府上一团郁气蔓延,便知是小姐的劫数。” 林夫人抓着这人的衣袖,满目惊恐,“先生,您可有办法化解啊?您但讲无妨,不管什么条件,我们都可以答应。” “夫人大度,竟然愿意相信在下莽夫。” 燕三摸了摸胡须,“只是不知道大人……” 林靖眉头紧皱着,不知道该不该信任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人,他犹豫地看向白大夫。 白大夫叹了一声,“小姐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白某医术有限,恐救不回小姐了。大人不妨一试,术法或许能够保住小姐的这口气。” 林夫人爱女心切,本来也有些怀疑,但是白大夫都这么说了,她此时也不管其他的了,“老爷,就让他试一试吧,我们就盈儿这一个女儿啊,我还没有看到她出嫁呢,她怎么能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声声凄切,林靖心中亦是不好受,可是面对这个算命的,他依旧不敢相信,“我问你,你真的能救回盈儿?” 燕三笑了笑,“世人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小姐命中劫难,可是 命不该绝。” 林靖不敢放松警惕,“我再问你,你要如何救盈儿?” “林小姐单字名盈,盈盈一水间,好名字。盈又有丰盈之意,可惜细数小姐生平,清瘦虚弱,倒是与盈相反。名盈,姓林,一属水,一属木,小姐的命里水木重,如今水木缺,还须得以水木来相救。” 燕三扬着拂尘,“我的办法是,找一叶扁舟,将小姐放在舟上,吸纳天与水之灵气,顺着虹河漂往云仙谷。” 林靖听完,勃然大怒,“这算是什么方法?你简直是在胡说八道!” 燕三叹了一声,从袖子里拿出一枚丹药,“这是我所炼的丹药,能保住小姐最后一口气,将丹药放在小姐口中,便能保证小姐不受山水风寒之侵,安然抵达云仙谷。” 林夫人此时也有些糊涂了,这人说的法子实在是太奇怪了。 燕三将丹药放在桌子上,双手合上,对林盈无声念了几句道法,随后便一扬拂尘,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盈盈一水间,真是好美的名字……” 留下众人看着丹药面面相觑,神情挣扎而痛苦。 “老爷……” 林夫人眼睛通红,举棋不定地看向林靖,“其实他说的也不无道理,要不我们就暂且一试吧?不然盈儿的这口气就真的保不住了,老爷,咱们多派些人看着 盈儿。” 林夫人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我的盈儿啊,为什么就这么苦命呢……” 其声,闻者悲伤。 “白大夫,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林靖近乎哀求地看着白大夫。 白大夫长长叹了一声,对林靖拱手,“大人找其他的大夫来看也是同样的结果。要我说,试试吧,总归也是个希望,总比现在,眼睁睁地看着小姐的最后一口气断了要好。” 沉默许久,林靖终于点了点头,他蹲在床边,摸了摸林盈的脑门,只觉指尖冰凉,他心中愁肠百转,“盈儿……” 林夫人也蹲下来,哭得眼睛红肿,“老爷,我们的盈儿。” 离开屋子之后,林靖再让人去找那算命的,人早就不见了,门口只飘下一页信,上面告明方法。 林靖和林夫人不敢多耽搁,立马写了一封信给云仙谷。 当天夜里,按照信上的要求,找了一叶扁舟,给林盈换上浅蓝色的衣裳,用锦缎遮住,放在小舟上,在子夜的时候,松开小舟的绳子,任它漂流。 此外,他们还让府上的小厮跟着,以防有什么不测,随时保护着。 “谁都不准说出去,否则后果你们都知道的。” 林靖警告下人,“对外宣称,小姐病重,被送往云仙谷医治了。” “是。” 子夜时分,寒 风冷水,甚是凄凉。 虹河之上,一叶扁舟不知要多久才能漂向云仙谷。 “哎,关心则乱呀,关心则乱。” 燕三丢掉拂尘,坐在船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只小舟,“原来这世界上真的存在急病乱投医这件事。” 彩莹笑了笑,“你还别说,要是真遇上这事,不管再怎么怀疑,寻常人家都会选择试一试的,总比等死要强。不过到底是林府,行事雷厉风行。但愿这寒水能够缓解师姐身上的毒性吧。” “只要五姑娘配合,那点走火入魔的毒,三个月不到便可化解。” 燕三胸有成竹,“算一算,解决完林府的这些小厮之后,就快马加鞭,约莫二十天就可以回到郑国。” “不急着走,师姐就由你送回幽兰殿,我要去会会这个林言松。” 彩莹毫不犹豫,“魏闻夜在江南有重要任务,不宜回京城,分,身乏术。这个任务就交给我吧,保证完成。” 燕三眉头一皱,提醒,“不要轻敌,他武功在江南诸位豪杰之中,虽不是最强的,但也不好对付。” “知道了,就算我一个人不行,不是还有叶姐姐和罗蝉司吗?我不信这么多人,对付不了一个林言松。” 彩莹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真想知道这个让师姐芳心暗许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第369章 与我无关2 苏清韵回相府之后,一路上都在回想着林盈的事情,不知为何,总是觉得心神不定,哪里怪怪的,可是她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劲。 她无奈地扶了扶额,索性暂时不想了。 “小姐,夫人给您备好了饭菜。” 崔嬷嬷一听苏清韵回来了,就立刻去紫藤苑唤人。 苏清韵没做多想,换了件衣裳就去了秋桐居。 “阿姐,你来了!” 苏昊一见苏清韵,就奔了上去。 苏清韵笑容宠溺,抱着弟弟坐在了桌子上,三个人围在一起吃饭,虽然少了父亲,但是这久违的亲近足以让他们感到轻松愉悦了。 她暂时忘却了自己的烦恼,与母亲和弟弟一同玩耍。 吃完饭,很久才回了紫藤苑。 丁香和白露已经等候多时了。 苏清韵坐在梳妆镜前,下意识拿着那荷花玉雕,“调查有什么结果吗?” 白露先说,“我去找了那个杨老头,不过京城中已无他的身影,我又去问了他经常摆摊的杏花楼,那里面的人说杨老头早就不在京城了,说是女儿病重,回老家照顾女儿了,我已经让人去乡下找杨老头,这件事一定要问个清楚。” 苏清韵点了点头,沉吟一声,这个结果在她的意料之中,“那他的女儿是真的病重了吗?” 丁香摇头,“并没有,素衣 还在齐王府当玉姬的贴身丫头。齐王府自从孙氏灭门一案,受了牵连,如今元气大伤,人迹凋零,陛下勒令齐王极其家眷不许出门,还派了些许禁军在外守着。” “前有皇命,后有守备,想要从齐王府出来,可绝非容易之事。玉姬若是真的跟这件事有关,她到底是如何与秋姨娘碰头的呢?还是说,没有见面,只有书信?不管哪个方法,都不是好办的。” 苏清韵若有所思。 白露想了想,“可是还有素衣啊,这个丫头身手不凡,而且我观察过了,每到夜里的时候,那禁军把守其实并不严,想要出来,再加上以素衣那样的身手,并非难事。” 苏清韵一顿,握紧了那荷花玉雕,“如此来说,倒也是有可能的。” 在没有见到玉姬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测。 苏清韵无奈地叹了一声,“罢了,明日我会亲自去探访齐王府。” “小姐,这……” 丁香和白露吃了一惊。 苏清韵知道她们担心什么,“放心吧,皇上只说齐王府的人不许出来,也没有说旁人不许进齐王府啊?再说了,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想来守卫也没有当初那般严厉了,到时候给些银两玉石,贿赂一二,便可通行。” 见苏清韵如此坚定,丁香和白露便也不多疑问。 第二日一早 ,跟母亲请安过后,苏清韵便离开了相府,去了齐王府。 去齐王府当然不能引人注目,所以苏清韵乘坐的是一辆普通马车。 很快就到了齐王府。 门口守卫,严肃凶狠,眼神凌厉地扫着街上的行人。 对于来人,更是满脸地不悦,“齐王府严禁进出,还请回吧。” 苏清韵看了眼白露,白露咳了一声,看了看四周,趁没有人给领头的塞了锭银子,“我们小姐方才从外地回来,与王府的一位侍妾乃是挚友,这不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见好友了吗?大人您就行行好,放我们进去吧。” 那人义正言辞,“不行,如此便是坏了规矩,礼数何在?若是让人知道,我还颜面何存?” 苏清韵微微一笑,“大人正直,小女子佩服,不过只是好友之间见面罢了,不会出什么事的,这点小女子跟大人保证。有这么多的军爷守着,我一介小女子罢了,又能惹出什么乱子来?” 军官犹豫片刻,还是推辞,“不行,这是不合规矩的事情。” 丁香凑上去,又递了一枚玉石,循循善诱一般,“大人,合不合规矩,是您说了算的。” “你们……” 军官目露些迟疑和贪婪,将那玉石收下,语气缓和了一些,“那这样,你们留下身份信息,若是真的出事了, 可与我无关。” “自然。” 苏清韵见此计奏效了,松了口气。 丁香和白露退回苏清韵身边,丁香不紧不慢地介绍,“这位是相府的大小姐,相爷的掌上明珠,再加上那些东西,诚意可还够?” 领头的一惊,“原来是苏大小姐,失敬失敬。” 苏清韵挥了挥手,“无妨。大人,今天的这件事,您就权当没有看见罢,免得节外生枝,多事。” “是,我们明白。” 领头的将苏清韵她们放了进去,再转身时,依旧是面色严肃,凶神恶煞。 这齐王府甚是荒凉凄楚,苏清韵一踏进,就感觉阴风阵阵的。 由于疏于打扫,府内竟然结了蛛网。 仆人看见有来人,无精打采地问要找谁。 “哎,你辛苦了,我来招待。” 苏清韵正要说些什么,却忽然出现了一道玲珑身影,将仆人推到一旁去,嘻嘻笑笑,仆人正乐得清闲,继续打瞌睡去了。 苏清韵稍一抬眉,这个姑娘正是素衣。 素衣一秒变了脸色,四周望望,甚是紧张,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将她们带到一条偏僻的小路,走小路到了芙蓉阁,玉姬的住处。 “苏小姐?你们怎么来了?” 玉姬惊愕,看到苏清韵的那一刻,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惑了。 苏清韵见到玉姬,更是一愣,玉姬正躺在床上 ,神色憔悴苍白,眼下乌青,似乎生病了。 素衣将门给紧锁上,回头给客人倒了杯茶,言语中有几分愤恨气恼,“还不是因为雪姬夫人,玉露姐姐平白无故地受了那么多罪,简直莫名其妙。” 苏清韵坐到玉姬床边,见她如此虚弱,也不由心疼了一番,拍了拍她的手背,叹了一声,“好好休息罢。” 寒暄之后,玉姬问苏清韵冒险来意。 苏清韵将荷花玉雕拿出来,玉姬看到玉雕,神情一变,“苏小姐,这玉雕……” 苏清韵看到她的表情,瞬间就确认凝霜那件事一定与玉姬有关了。 “没错,这荷花玉雕是我给秋姨娘的,她惨死的事情我也知道了,哎……” 提起秋姨娘,玉姬甚是悲愁,“对方下手快又狠,可怜秋姨娘。” 苏清韵连忙追问,“玉姬,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姬拭去泪水,长话短说,“事情是这样的,秋姨娘曾经找过我一次,说怀疑林小姐想要对凝霜姑娘下手,她想要救下凝霜,希望我能帮忙,以好安置凝霜。” “玉姬如何来的地方安置凝霜?” 苏清韵更加疑惑了。 玉姬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清韵一眼,“当初,我们不是联合救下了雪姬的丫头落樱吗?” 苏清韵顿时了然,明白了过来,眯了眯眼睛,“原来如此……” 第370章 信不见了 “虽然具体情况我听得一知半解,也不能确定到底是真是假,但是秋姨娘毕竟是相府的姨娘,与夫人交好,我相信也并非奸邪之人,所以便同意了。” 玉姬继续说,“我让素衣在外面接应,秋姨娘将凝霜带出林府之后,便交给了素衣,随后由杨老先生带着离开京城,去往我当初给落樱安排的地方。” 说完,她扯着嘴角,嘲讽一笑,“说来也是可笑,当初我救下落樱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对付雪姬的,不曾想……” 落樱在什么地方,苏清韵也是知道的,她看了一眼丁香,丁香立马会意。 “这件事应该没有别人知道吧?” 不过苏清韵仍旧有一些不安。 玉姬迟疑地点了点头,可见她并不是很确定,“应该没有,但是如今罗蝉司在京城行动频繁,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泄露。” 苏清韵面容凝重,“玉姬,近来有没有人来找过你?” 素衣愤愤不平,“除了雪姬以外,没有人来找过玉露姐姐。雪姬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可能是被流产刺激到了吧,最近总来找姐姐的麻烦,跟个疯婆子一样,难怪王爷不喜欢她了!” “苏映雪?” 苏清韵眉头一皱,不知怎地,再听到这个名字,竟然有些陌生。 这件事除了林盈,肯定还有同 在京城的程妙音参与,而程妙音与江寒认识,若是她指使江寒出动罗蝉司调查,迟早都会查到玉姬身上来的。 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以程妙音的疑心和罗蝉司的速度,不可能秋姨娘已经死去好几日了,玉姬还没事。 除了罗蝉司还没有查到之外,或许还有一种可能,玉姬已经被盯上了,可是对方迟迟不行动,又是为什么呢? 难不成是另有计划? 玉姬叹气,“反正我现在的身子一日比一日虚弱,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了?能做一件好事就做一件好事,也算是积德行善,给自己谋个福报了。不过终究是没有亲手给花菱和冰儿报仇,乃心中大憾。” 苏清韵一愣,皱了皱眉,“玉姬何苦如此悲观呢?我听素衣说,你已经夺了齐王对雪姬的宠爱,间接让她的孩子流产,如今雪姬如同泼妇,这对于爱慕虚荣的苏映雪来说,已经就是一种报复了。再者,你时日还长,未必就杀不了她。” 玉姬无奈地笑笑,咳嗽不停,脸色差极了,素衣赶忙扶着玉姬,轻拍她的后背。 苏清韵敛眉,看向丁香,丁香上前,给玉姬把脉,忽然脸色变了,“小姐,玉姬这是中毒了。” “什么?” 素衣一惊。 玉姬眼中有浓重的茫然,旋即意识过来, 哑然一笑,“原来如此,我就说怎么都不得好,原来我也逃不过这一劫啊。” 苏清韵恨恨地捏了捏拳头,她就知道,对方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有发现玉姬,也不可能放着玉姬不管的。 苏清韵问丁香,“能不能看出来,玉姬所中何毒?” 饶是丁香精通毒药,这会也不知了。 她再把玉姬的脉,脉象紊乱而虚弱,有中毒之迹象,而且已经好几日了,可是到底是何毒,丁香怎么也探不出来。 “不会吧?” 白露震惊,“这世间除了继幽草之毒,还有你不知道的毒?” 丁香眉头紧皱,“从外在看,玉姬看上去只是风寒虚弱之象,根本就看不出来中毒……” 玉姬知道自己中毒,似乎也没有多着急,“罢了,死便死吧,缠,绵病榻,还不如一死了之呢,最是遗憾不能亲手杀了仇敌。” “姑娘先别消极,我再想想办法,说不定有希望的。” 丁香连忙说。 玉姬摇了摇头,“你们来这也有些久了,还是快些回去吧,要是让雪姬知道,非得找你们的麻烦,回去吧。” “可是……” 苏清韵有些犹豫,丁香和白露也担心会被发现,她无奈,叮嘱了玉姬几句,然后三个人偷偷回去了。 素衣握着玉姬的手,忍不住流了几滴泪,“姐 姐,你一定要没事啊。” 玉姬叹声,揉了揉素衣的脑袋,她有些困了。 芙蓉阁安静极了,没有人注意到外面掠过的一抹影子。 苏清韵一路沉思,心情低落。 路过林府的时候,她一顿,让丁香下去问看看林盈情况如何,却得知林盈病重,连夜被送往了云仙谷医治。 得知这个似是而非的消息,苏清韵的心情更加沉重,她越发疑惑这背后到底是什么隐情了。 回到相府,在紫藤苑休息。 丁香翻医书,试图找到玉姬所中的那毒的一点线索。 白露回来,“小姐,我们已经派人去落樱那儿找凝霜了,由于路途遥远偏僻,可能要稍等些时日。还有杨老先生,我们的人到乡下的时候,人已经死了,被村民埋在了林子里。” 苏清韵一愣,回过神来,按着额角,“看来这件事,素衣还不知道,暂时先不要告诉她吧。” 白露点点头,“对,不然也不会是那个样子了。小姐,出手的人会不会已经从杨老先生口中逼问到了凝霜的下落。” 这个可能性苏清韵早就想到了,她愁眉沉默片刻,“多派些人手去找人,但愿不要是我想的那个结果,对了,再让人好好调查一些杨老头的死,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是。” 苏清韵如坐针毡 ,去书桌那边,抽了一页信纸,提笔写字,封口之后,“将这个交给林公子,这个时候,约莫他已经到了秦王府了。” 傍晚时刻,京城的人声鼎沸,她已经听见了,那是京城百姓专门去看江家迎接秦王归来的喧嚣。 百姓在议论什么,苏清韵曾也听过,那样的话,她不想再听第二遍,便就没去看。 白露接了信,不做耽搁,立马动身。 当林言松要准备回林府找林盈的时候,他收到了这封信,迅速将信拆开,看了一遍,面容渐渐沉了下去,“看来这事情没那么容易。” 宁鸿轩换了一身衣裳回来,脸色却不比林言松好看。 林言松皱了皱眉,将信给他,“看来我得先去找凝霜了。” 宁鸿轩匆匆掠过,“嗯”了一声。 “怎么了?” 林言松终于注意到了宁鸿轩的不对劲,“还在想江寒吗?还是又出了什么事情?” 宁鸿轩冷冷一笑,“物证不见了。” “什么?” 林言松觉得震惊,“王爷不是一直都贴身收藏吗?怎么会没有了?” 宁鸿轩面色铁青,没有说话。 林言松心思复杂,“这刚回京城,局势已经翻天覆地,江家虎视眈眈,皇上不再宠爱,如今物证也没有了,可谓艰难险阻,无论如此,王爷您一定要小心行事。” 第371章 不负众望 林言松心系凝霜,连夜离开了京城,去找凝霜。 “王爷,信……” 物证忽然不见,贾坤十分不安,“会不会又让江寒计谋得逞了?” 宁鸿轩坐下来,揉了揉眉心,“很有可能,看来还是我轻视了符燃,让他再次得手了。” 贾坤一愣,“符燃?王爷确定是他吗?” “以我直觉,十之八九是他。当时在江南烟波湖的时候,那个茶馆小二忽然冲上来,我早该戒备的。” 宁鸿轩甚是懊恼,“贾坤,派人去查看看那间茶馆,并找回书信。” 贾坤抱拳,“是。” 宁鸿轩握着平安符,心思沉重,他叹了口气,捏紧了拳头。 前方豺狼虎豹横行。 他闭上眼睛,不由回想起傍晚的时候,与江寒的会面。 那个人,意气风发,一身黑衣金刀,嗜血阴冷,笑里藏刀,高高在上。 你来我往之间的言语不多,但是宁鸿轩能够感觉到江寒对他深深的仇视与敌意。 似乎在江寒眼中,他是猎物。 明日一早,还要进宫面见皇帝,可是他除了自责之类的话,还能说什么? 江寒早将他的路给斩断了。 他取得了皇上深厚的信任,事先散播并掌控了京城的舆论,杀了与郑国交战知晓内情的人证,又在他回京之前,截下了物证。 口说无凭,反而会引起皇上不满与斥责 。 算起来,知道内情的人并不少,每一个人都被江寒安排好了。 南宫晴,皇上免了她的罪,对她私上战场一事介怀,又怎么会相信? 向石班师回京,却在路上饿死了不少士兵,而且在江寒的叙述中,此人有卖主求荣之嫌,皇上更不会相信…… 如今京城,江家已取得了人心,事态凶猛,格外危急。 宁鸿轩越想越觉得焦虑,他现在更担心的是苏清韵。 苏清韵几乎知道一切事情,她很有可能会成为江家的目标,而且更重要的是,苏清韵是他的挚爱,江寒很有可能会利用苏清韵来对付他。 “贾坤,多派些人手保护韵儿,守在相府附近,但凡有一丝风吹草动,立刻向我汇报。” 宁鸿轩面无表情,脸色糟糕极了。 贾坤明白事情严重性不敢多言,“是。” 夜深了,宁鸿轩想着这一路上的遭遇与经历,一夜未眠。 月上柳枝,星星点点落在湖面上。 “程姑娘,这是我亲耳听到,亲眼所见的,姑娘真是料事如神,说十日之内,苏清韵一定会来找玉姬,结果她真的来了。” 身着灰暗衣裳的女子,一脸讨好谄媚的笑容,对着画船上锦衣华服的女子百般示好。 “哦?雪姬夫人做得不错。” 程妙音浅浅一笑,轻啜了一口茶,“不过落樱的下落,还没 有找到吗?” 苏映雪眸中闪过一丝狠毒,“我顺着线索派人去找了那姓杨的老头,他抵死不说,自尽了。所以……” 程妙音放下杯盏,“所以雪姬夫人并没有落樱的下落是吗?” 见她神情淡淡,语声平静,苏映雪心中一抖,“是,这天下之大,我也不知道人到底被藏到了哪里去,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逼问玉姬,不说就杀了她。” “行了,雪姬夫人,不必如何谦卑,夫人本也不是这样的人。” 程妙音笑了笑,“玉姬此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是执意相逼,怕会和杨老先生一样。今夜之后,苏清韵定会派人去检查凝霜和落樱到底是死是活,跟着她的人,自然能找到我们想要的人。” 苏映雪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程姑娘一直迟迟不肯动手,原来是想一网打尽。姑娘聪慧至极,映雪佩服。” 程妙音挑眉,似笑非笑,“短短时日,雪姬夫人变得这么快,真是令人吃惊啊。我还记得,当时夫人挺着个大肚子前来临江酒楼找我,让我颜面大失。说实话,那会夫人找上我的时候,我还甚是意外呢。” 苏映雪汗颜,十分难为情,“都是误会,过去的事情,程姑娘就不必放在心上了,我那时也并不知道姑娘身份另有玄机,险些误了姑娘的大事 ,多有得罪,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程妙音莞尔,“小事罢了,不足挂齿。” 对于眼前这个人,程妙音心中多有不屑,不过也还是有点用途的。 当初,因她无意中看见秋姨娘出现在齐王府,后来又听到玉姬和素衣的对话,察觉到其中的猫腻,去找了对话中多次出现的林盈,不过林盈当时已经杀了秋姨娘,身子大伤,将她推给了程妙音。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这些事。 苏映雪见程妙音杯中茶凉了,殷勤地又倒了一杯,“程姑娘请。” 见她欲言又止,程妙音漫不经心地接过杯子,却不喝,放在一旁,“雪姬似乎有些话想跟我说啊,不妨直言呢。” “姑娘误会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姑娘如今已不在临江酒楼了,总得有个地方落脚吧……” 苏映雪慢慢地说,一边观察着程妙音的表情。 “雪姬是想问我,如今到底在何处是吗?” 程妙音端起苏映雪倒的那杯茶,倾入河水之中,“我知道,雪姬还想问我,我到底是谁,林盈又到底是谁,我们到底在做些什么,对吗?” 苏映雪感觉心一沉,就好像落到了那河水里,赶忙解释,“程姑娘误会了,我没有这些意思,只不过是随口一问,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程妙音见她这般慌张,却笑了 ,“你既然通过我,通过江寒,趋炎附势,重新享受原本的荣华富贵,就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事不该做,什么样的好奇心不该有,否则你不仅得不到你想要的,还会……”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苏映雪听得胆颤心惊,“是,我明白的。” “明白就好,希望雪姬是个聪明人。” 程妙音娇俏一笑,掀开船的帘子,外面明月清辉,洒在河上,颇有朦胧梦幻之美。 苏映雪回去的路上,依旧心有余悸。 她心有不甘,甚至怨恨,居于人下,却不敢跟程妙音对着干,因为她知道,程妙音会让她死得很惨。 罗蝉司内,人群来来往往,面容皆肃穆,不苟言笑,四周阴冷,高墙厚瓦。 屋子里,一阵火光忽然亮起,很快就陨灭。 “很好,符公子果然不负众望。” 江寒处理掉烛火下的残碎纸片,烛火映照他的脸庞,面无表情,橙黄的光都无法给他的脸上染上一丝温度。 符燃笑得张扬,“江指挥使客气啦,职责之内的事情罢了。对我的测试,我应该合格了吧?” 江寒笑了一声,“自然,从此以后,符公子就归于我罗蝉司门下。” 符燃受宠若惊,“罗蝉司啊?这……多谢江指挥使厚爱,在下一定不辱使命,为江指挥使效犬马之劳。” 第372章 自身难保 第二日一早,宁鸿轩便早早起了,换了一身庄重端方的宫廷华服,束发带冠,腰间扣着白玉腰带,系着两条流苏玉坠和一条平安符。 即使一言不发,光是站在那,就让人觉得天生贵气,英姿不凡。 “王爷,这一去,也不知道要遭受多少责难呢?” 贾坤给宁鸿轩披上披风,有些无奈心酸地叹了一声,“明明您为了宁国,为了真相,都快豁出去一条命呢,回来还要被陛下和百姓们误会。您心中明镜似的,却什么都不能说,如此委屈如此不公……” “江家乱臣贼子,总有一日,我会昭告天下。就算是没有了物证,无法指认两国交战的阴谋,但是以江家的手段来说,不可能不会有其他的动作。” 宁鸿轩淡笑一声,翻飞玉佩作叮当响,“而他的这些把柄,迟早落在我手里。之前我便说过,未来会发生什么,还不一定呢。并不是什么都在他江寒的掌控之中的。” 贾坤愤愤不平,点了点头,“王爷您放心吧,书信的事我已经派人去找了,至于京城江家,就交给秘卫队去查,不信他江寒真的能只手遮天,一点线索都查不出来。” 宁鸿轩眸中神色晦明,犹如一团浓墨,“该走了吧?” “走吧。” 宁鸿轩的 马车,不急不慢地驶往宫廷城门口,宫门那边,正有人等候,专门迎接。 再次回宫,宁鸿轩感觉有些迷惘,恍然如梦。 这片奢丽华美的宫廷,不知道藏了多少污又纳了多少垢,人前风光无限,就已满是算计,人后更不知道要算计成什么样子。 宁鸿轩有些会很厌烦这种勾心斗角的日子,倒不如一壶浊酒,江湖自在。 “秦王殿下,到了。” 侍卫将他送到乾宁宫门口,由大太监高明领进宫中。 高明向宁鸿轩行了个礼,言语淡淡,不见得有多恭敬,“参见秦王殿下,殿下许久不见了,姿态确不如往日那般清朗了。” 贾坤闻言,甚是气恼,心道这一个太监居然敢这样跟秦王说话? 宁鸿轩倒不恼,意味深长地看着高明,微微一笑,“高公公一直都在父皇身边伺候着,不知道近来父皇身子可有些许好转?” “劳殿下记挂,前些日子生了一场大病,幸有文安公为陛下寻得神医道士,天子开坛讲经,皇后娘娘更是吃斋念佛,为陛下祈福,陛下病情才得以好转,龙体方能安康。” 高明说得不卑不亢。 宁鸿轩却在其中听出来其他东西,他不露声色地笑了笑,“听高公公这意思,似乎有几分责备本王无作为 之意思?” 高明稍显惶恐,然而更多的则是放纵,“秦王殿下误会了,老奴没有这个意思。秦王殿下在外亦是身受重伤,自身难保呢,自然不必苛求。只是……” 宁鸿轩的心早已冷了,“只是什么?” 高明扬了扬拂尘,“陛下那边,还需要秦王殿下多加解释了,老奴念及与殿下往日情分,已在陛下耳边替殿下多说了些许好话。只能做到这个份上,其他的还需要殿下自己努力了。” 宁鸿轩皮笑肉不笑,“那本王真是多谢高公公恩情了。” “殿下客气了。殿下,请吧,若是陛下等急了,老奴可担当不起。” 高明抬手,门随后被打开,让他们进去。 临走的时候,宁鸿轩又似有似无地瞥了高明一眼,若无其事地移开。 而贾坤则是颇有不满地瞪他。 即使他再愚钝,这番话下来,他也能猜到这个高明根本就是个落井下石的小人,而且极有可能是江家的棋子。 “随从留步,陛下只要秦王殿下一人进。” 高明拦住贾坤。 贾坤更加不满了,却也不能说什么,眼睁睁地看着高明和宁鸿轩进了乾宁宫,然后门被关上。 他便站在外面等着,为秦王保佑,但愿无事吧。 宁鸿轩进了乾宁宫,恭敬庄重地给 皇帝行礼请安,“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帝挥挥手,面色平静,有几分平和笑意,不过这笑意却让人看着心里发慌,“起来吧。” 宁鸿轩在心中暗叹一声,自古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他再清楚不过了。 宁国的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笑里藏刀,精于算计,爱好猜忌,宠信官宦,喜好大兴土木,建造华丽宫殿,所有帝王的通病,他都有。 “许久不见,秦王似乎消瘦了许多?” 皇帝颇有兴味地打量宁鸿轩,“朕还记得秦王失踪之前,少年意气风发,傲骨心肠,怎么如今几个月过去,竟生了几分沧桑之意?莫非真如传言所说,身伤而又心伤?” 宁鸿轩不紧不慢地对,“坊间传言,我丢盔弃甲,放任帐下士兵不管,当了逃兵,藏在江南,假以养伤之名,逃脱责任与惩罚。父皇也相信传言所说吗?” 皇帝挑眉,“朕知道,秦王不是这样的人。不过如今全京城,甚至全天下都在流传着这样的话,秦王若是心有苦楚,就应该说出来,朕也好让罗蝉司出动,平息这一场天下性的误会。” 宁鸿轩似笑非笑,看了一眼在殿下一旁站立如松,沉默无言的江寒,话语一转,“素闻罗蝉司效率极高,儿臣两个月前就 到了江南,怎么那个时候不见罗蝉司行动呢?” 问的是江寒,江寒自然不能回避。 “秦王殿下,当时乃新年,属下身怀诸事,一是要和禁军联手保护京城百姓的安危,二要整理这一年下来罗蝉司的事务。属下虽已派人打探寻找秦王殿下的踪迹,江南那一片自然也是有的,不过可能手下办事不力,还请殿下与陛下责罚。” 皇帝听了这话,摆摆手,“罢了,从年初到现在,江指挥使就一直在为朕忙碌,就没有闲下来过。在这样的情况下,江指挥使还能找寻到秦王,实在是难能可贵。” 江寒似乎松了口气,“多谢陛下谅解,身为陛下的臣子,这些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看到这一幕,宁鸿轩的心又凉了。 显然,皇帝十分信任江寒,而且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正当宁鸿轩沉思的时候,江寒又说话,“对了,有一点属下很不能理解,秦王殿下既已到了江南,为何不早些书信告知京城呢?” 宁鸿轩差点被气笑,这个江寒真是有他的,其中缘由恐怕他比谁都清楚,如今却在这假惺惺地好奇发问。 不过他的问题确实很有分量,宁鸿轩看见高高在上的皇帝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龙眸微眯,似乎有些责难。 第373章 你怎么来了 宁鸿轩压抑住心中的气愤,却暗自镇定下来,“江指挥使多虑,我一个人在山洞里苟且偷生,能活下来已经不错了,那时身中剧毒,连命都快要没了,何来的力气书信呢?等我休养好之后,江指挥使就已经找到我了。” 皇帝听了,了然地“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秦王受苦了。” 虽然他有所宽慰,不过宁鸿轩知道,这样的说辞,他多半是不信的。 有江家的人,尤其是高明那样深受宠爱的大太监在旁边嚼舌根,说三道四的,长久下来,必然心怀芥蒂,再坚不可摧的关系都会出现裂缝。 更何况帝王的恩宠向来薄情,宁鸿轩也怨不了谁。 “并不受苦。” 宁鸿轩轻轻勾唇,旋即露出担忧的神色,“听闻父皇生了一场大病,甚是严重,儿臣愧疚当初不在父皇身边照顾着,不知道父皇现在感觉如何了?” 皇帝轻甩衣袖,不以为意,“已经没事了。想起来,真是恍如隔世啊,朕还以为朕要告别这巍峨山河了呢,心中遗憾丛生,百般不舍。多亏了有文安公,朕才能好得这么快。” 宁鸿轩眉头一皱,觉得有些不对劲,且不说这些话是真是假,就说这些话本身,暗藏着太多太多不容臣子随意揣摩的含义了,这更加 印证了他之前的想法,皇帝对江寒已甚是信任。 “父皇竟病得如此重吗?” 宁鸿轩敛去眸中心思,露出担忧不安的神情,“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父皇身体一直都好端端的,为何突然生病了?” 皇帝握起泛着莹光的杯子,言语姿态皆是漫不经心,“人到了年纪,早已不是少年身了,生个病什么的,也很正常。轩儿,你说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长生不老之术呢?” 面对这个忽然其来的问题,宁鸿轩一愣,“长生不老?” 皇帝有些玩味地笑笑,转而看向江寒,“江指挥使觉得呢?” 江寒前走一步,拱手,“回陛下,长生不老之术乃自古帝王都在追寻的,可是从未有成功者。” 皇帝放下杯子,叹了一声,似乎有几分遗憾,“江指挥使还是这么说啊。” 江寒面容肃穆,“属下不敢虚谈妄言,怕让陛下空欢喜一场。” 皇帝笑了笑,没有说话。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他的心思比先前还要沉重复杂。 父皇…… 怎么要追求起长生不老之术了呢? 是觉得自己年岁已高,舍不得这万里河山,还是已病入膏肓,醉生梦死了? 殿中焚着龙涎香,却有些淡,似乎混含了其他的香,使人安宁静心。 皇帝丢下手中把 玩的玉扳指,眉宇之间可见乏累困倦,重新看向宁鸿轩,“好了,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也不管京城坊间如何传言,总归于皇家影响不好,需要时间修复,轩儿,这阵子你就受累待在王府中,好好反思过错,暂时不要出门罢。” 宁鸿轩稍显迟疑,“是,多谢父皇恩情。” “秦王毕竟曾为朕的宁国江山立下汗马功劳,而且此事中间有误会,纵使秦王有些失算,也没有必要闹得满城皆知,坏了皇族名声。” 皇帝看向江寒,“这件事,就交给江指挥使去做了。” “是,陛下,一个月之内,罗蝉司保证让百姓都禁言这件事。” 皇帝应了一声,挥挥手让他退下。 江寒领命,后离开。 “轩儿,近来宫中发生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吧?等风声过去,你去见见太子,毕竟也是兄弟。” 皇帝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 “是。” 宁鸿轩点了点头,犹豫片刻,终于说出口,“父皇似乎很容易就乏了?” 皇帝揉揉太阳穴,半晌后才注意到宁鸿轩,“昨夜处理朝事,很晚才睡。罢了,时间也不早了,轩儿,你也回去吧,记着朕说的话。” 父皇都发话了,纵使宁鸿轩心中有疑问,只能憋着,恭敬退下。 皇帝支着脑袋,眼 眸微阖。 高明让殿中其他闲人都退下,殿中屋后忽然出现一个人,此人衣着在宫中甚是奇特,有几分道家飘渺之姿,他让徒弟换了一支香,随后端正古琴,轻轻弹奏,发出轻灵的天籁之声。 焚香奏曲。 皇帝渐渐舒缓了神经,感觉浑身上下都放松了,竟有些飘飘欲仙之感。 一曲结束之后,皇帝快要睡着了。 高明凑过去,轻轻叫唤了一声,皇帝这才从好梦中醒来。 “最近朕觉得通体舒畅,几十年来,竟比不得这一个多月自在。” 皇帝从宝座上下来,十分满意地看着道士,“姜鹤先生好本事,朕甚是欣赏。来人,赏赐,按照惯例,先生不爱金银珠宝,那便赏赐珍贵药草,先生要是缺什么了,管朕要便是了。” “多谢陛下恩赐。” 姜鹤行礼,收起古琴,让徒弟点上一支香,“这是微臣最新研制出来的香,可缓解陛下疲劳,静心平气,效果要比紫玉香要好一些。” 皇帝抬手,闭上眼睛,片刻过后,再睁开眼睛,只见双目平和,心甚宁,“先生好生厉害。” 姜鹤没有丝毫被赞誉的荣幸,平静无波,不卑不亢,“陛下过誉了,这都是微臣应该做的。” “先生再弹一曲吧。” 殿中,琴声泠泠。 “什么 ?皇上竟如此宠信江寒?” 马车上,贾坤震惊不已,“还让殿下您不要出门,这不就是变相的禁足吗?” 宁鸿轩面色沉郁,“父皇对江家的信任,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江寒背后会另外再动手脚的,记住以后再行事,一定要小心。” 他忽然又想起乾宁宫中,皇帝那困乏的模样,无神的双眼,和异常清雅却安宁的香,心中总有些说不清楚的迷惑。 一想起唯一指证江寒的信件丢了,他更是烦躁不已。 还要苏清韵…… 不知怎地,他越发觉得不安了。 入夜,太子府。 走过外面重重朴素的建筑,渐渐深入,走到里面,似乎是进了华丽乡,歌舞升平,主人也是夜夜笙歌。 帷幕轻柔,随风翻飞,歌女奏着靡靡之音,舞女搔首弄姿,浑然当此是快活地。 江寒面容阴沉,眸中积着墨色,脸色一丝笑容都没有。 他拔剑一挥,眼睛眨都不眨,顿时夜色中寒光一闪,随后是惊颤甜腻的声音,声音的主人恐慌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女子,这个女子刚才企图拉着江寒进入脂粉香。 女人堆的中间,宁鸿飞也听到了动静,他猛地拿下蒙在眼睛上的布,看到来人,闪过慌张,原本想要兴师问罪的,顿时怂了,“舅舅……你怎么来了?” 第374章 狐假虎威 江寒冷哼一声,“太子殿下好闲情雅致,不过过了半个月,就将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了吗?还是说,太子阳奉阴违,从来就没有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宁鸿飞惶恐又不安,“舅舅何苦发这么大的火呢?不过是小事罢了,我哪儿敢对您不敬?” 他挥挥手,暴躁地将女人全都赶走,转身对江寒满脸堆笑,“舅舅,您就别生气了吧。” “站住。” 江寒的声音甚是阴冷,就犹如从地狱而来一般,那些女子个个吓得腿发软,有的胆子小的,发出了啜泣声。 “将你们送走之后,今天这件事,之前在太子府的这些事,但凡我听到了一点风声,你们每一个全都逃不了,格杀勿论。” 他扫过每一个人,看样子是要记住她们的面貌,以防日后生事,“崔庆,将她们都送回去。” “是。” 下属带着人将这些女子赶到了一间屋子里,分别登记下她们的名字和住址,并且按下手印,态度十分恶劣。 有一个女子拒绝,当场头首分离。 其他女子畏惧极了,憋着不敢哭出来,都照着做。 宁鸿飞念念不舍地看着那些美人被带走,颇有些遗憾。 江寒看宁鸿飞这么没出息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暗道这个人除了有个太子的位置以外,根本就是个没出息的草包,要扶这么一个人…… 江寒想起来就浑身火气。 “尤南!” 尤南上前,“指挥使大人有何吩咐?” 江寒看着背地里做小动作的宁鸿飞,冷笑,“将这花里胡哨的都给我拆了,加派人手,守着太子府,若是太子没有认真读书学习,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立马通知我。” “是。” 尤南看都没有看宁鸿飞。 宁鸿飞闻言,有苦不敢言,怯懦地嘀咕着,“舅舅,您都已经在我这太子府安插了那么多的人了……” “怎么?” 江寒斜睨他一眼,“俗话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安插了那么多人,太子殿下不还是敢肆无忌惮吗?你知不知道,你放纵肆意地享乐,需要别人辛辛苦苦地给你善后,截断一切可能发生的危害,很麻烦,而且耗损罗蝉司和江家的人力,太子殿下年纪不小了,能否也让我省点心?” “可是……” 宁鸿飞咕哝着,“不过是找了个美人,能出什么问题?” 江寒被气笑了,“能出什么问题?太子殿下,秦王已经回来了,若是你再如此,迟早会被秦王抓到把柄,到时候,该弃我就会弃。” 他这话实在是无情,宁鸿飞吓了一跳,“不行啊舅舅,秦王是回来了,可是如今他在京城的名声早就不似从前了,再加上我们的力量,一个秦王罢了,不会构成多大威胁的 。” “是吗?” 江寒皮笑肉不笑,“太子殿下,秦王能够在重重的杀手下逃脱,安然回到京城,就很能说明事情。” 宁鸿飞眼神飘忽,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江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握着剑柄,罢了,跟这个白痴,实在没有必要说那么多,“总之,我告诉你,最近给我收敛一些,否则你就别怪我先对你动手。” 宁鸿飞明显不觉得江寒敢对他做些什么。 “怎么?太子不信?” 江寒嗤笑,“皇后娘娘和文安公难道没有跟你说过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若是逼急了我,非得给我添麻烦,我迟早会收拾你。” 他语气阴森,虽然声音不大,却平白让人觉得心中一寒。 宁鸿飞确实被这句话给震慑住了,类似的话,他的母后和舅公确实跟他说过,很多次,虽然他心中惧怕江寒,但说真的,他觉得有母后和舅公在,江寒应该也不会对他做些什么,最多就是言语吓唬罢了。 然而今天他当着他的面,杀了人,说话的语气和神情也比之前还要凶恶。 “不要以为你是太子,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江寒见他这个痴呆的模样,冷笑着,“我可以给你善后一次,两次,但是你记住了,事不过三,永远都没有第三次。” 秦王已经回来了,这个人是他的心头大患,只要 他一日不除,江寒就无法彻底放下戒备。 他不在京城时,江寒尚且顾忌他的手下,更何况此人已经回到了京城。 还有那聪慧的苏大小姐,同样要戒备。 虽然看上去,在这场对阵中,江家是处于上风,但是江寒片刻都不敢懈怠,毕竟秦王和他的手下都不是一般人。 “是,我明白了,舅舅……” 宁鸿飞不敢跟江寒对着干,只能应下。 江寒眯了眯眼睛,“罢了,你给我记住,你现在是心系天下黎明百姓的太子殿下,朴素勤俭,忧国忧民,挥金如土和穷奢极欲的事绝对不能做,就算是私下里,你也必须给我管住自己。” 宁鸿飞在江寒面前,低着头,只能附和,不敢反驳。 江寒见他这样,多余的话也不想说了,只能让人看着他,万事防备着了。 他需要的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傀儡,若是不听话也不懂事,不仅仅是江寒,就连郑归也都容不下。 “还有,最后一件事。” 江寒的声音更冷,盯着他,“前些日子,你去了文安公府?程妙音姑娘容颜甚美是吗?” “甚美!” 宁鸿飞目露迷恋之色,“舅公不知道从哪寻来的美人,竟还学金屋藏娇那套?我问他要,他也不给,说让我来找舅舅你……” 宁鸿飞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江寒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还看出了一些杀意。 “你若是不想死,就不要动她。” 江寒的声音如冰,“否则你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宁鸿飞愈发惶恐,见江寒这个样子,他也多多少少能够猜到那个美人身份不一般了,他屏住呼吸,额头冒汗,“舅舅,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 江寒哼了一声,“但愿太子殿下不要是人前一套,背后又一套。” “不会的舅舅。” 宁鸿飞谄媚地笑。 等到江寒离开太子府,过了很久,宁鸿飞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他感觉自己好像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心怕得快要跳出来了。 活的死的美人都被带走了,帷幕全部被拆除,任何奢贵华丽的,不符合太子在外名声的东西都要处理。 这一夜,太子府忙来忙去,却太多数都不是太子府的人。 尤南第二日一早,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直接找到了一夜没睡好的宁鸿飞,传达江寒的信,“很快就要开春了,春分那天,殿下一早就在东门坊口开仓放粮,然后再去流光寺祈求百姓年岁和谐,五谷丰登,为陛下祈福龙体安康,盛世太平,一共三日。这是事先为殿下拟好的稿子,背熟。” “哦……” 宁鸿飞有些不太情愿。 江寒对他冷言冷语也就罢了,他的手下竟也如此,真是狐假虎威。 第375章 情报中心 彤曲和风染抵达京城的时候,正逢开春时节。 桃红柳绿,颜色却并不艳俗,相反,静美清雅,浅浅淡淡但又不失温婉。 树叶翠绿,在明媚的阳光下流光溢彩,好似刚才泉水中打捞出来一般,干净又好看。 街上飘荡着不知名的花香,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包裹着行人。 春日的温煦中捎带着些冬日残留不肯离去的寒气,另有一种清寒。 “也不知道京城有什么好,美也不过江南,多少不过就是仗着比江南富庶一些罢了,背后数不尽的阴谋与算计,怎么就值得无数女子往这火盆里跳呢?” 彤曲冷眼旁观地京城百姓的喧闹,不甚明白。 风染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错了,背后数不尽的阴谋与算计的另一面,是风光与荣华富贵。为了这个,无数人宁愿百般算计。” 彤曲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到了临江酒楼,两个女子一进去,便听见说书人在台子讲得唾沫星子横飞,正讲到最精彩的地方,醒木一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闹得地下观众十分不满,骂骂咧咧。 “哟,二位客官快快请进,打尖还是住店呀?” 小二见来了客人,赶忙上去迎接。 “我们找人。” 彤曲暗中观察着客栈,淡淡地说了一声。 小二继续问,“客官是要找谁呀? ” “找你们掌柜的。” 彤曲神情不变,随意地在窗边坐下,倒了一杯茶,“麻烦你去通知一声,我找她找一个人。我们来自江南欢煦坊,此行是我们坊主所命,特意令我二人来找人。” 小二明白了她们是要找谁,不过这事他也做不了主,只能去找掌柜的。 掌柜的一听,连忙让小二把人请上雅间里来。 “二位姑娘,多有怠慢,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掌柜的给彤曲和风染各倒了杯茶,“我已经知道了二位姑娘的来意了,只不过……” 掌柜的支支吾吾的。 风染笑了一声,“我们也不为难掌柜的,掌柜的只需要告诉我们程妙音姑娘如今身在何处便是了。” 掌柜的一惊,小声试探地问,“二位姑娘知道妙音姑娘不在临江酒楼了吗?” “若是天下第一歌姬在酒楼,为何不见酒楼人谈论呢?” 风染若有所思,“我听闻,妙音姑娘在京城甚是受欢迎,若是她在,不该是今日楼下那个样子。” 掌柜的连连点头,“是,是这样的没错。每次妙音姑娘在的时候,客官们安静而不吵吵闹闹,有的一坐就是坐一整天。” 回想起这个,掌柜的叹了一口气,那个时候她赚大发了,多少不来吃饭不来住店的都心甘情愿地送上银子来专门看程妙音,那个时候, 她的生意比杏花楼还要好。 然而自从人一走…… “妙音姑娘可是我们欢煦坊的活字招牌啊,这一连走了这么久,虽然坊中其他姑娘也很出色,但是少了位天下第一歌姬,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影响的。” 彤曲盘算着,“掌柜的也别笑我们市侩,都是做生意的,你也明白。” 程妙音是个摇钱树,她们都想一块去了,掌柜的有些尴尬地笑笑,“这是自然,坊主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实在是不好意思,妙音姑娘不在我这小酒楼,说来也奇怪了,我还以为妙音姑娘回江南了呢。” 她又是尴尬地笑笑。 彤曲轻啜一口茶,放下杯盏,面容平静,“掌柜的,前言不搭后语,是我们让你太过紧张了吗?” 掌柜的莫名胆颤心惊。 不是她夸大其词,活了这么久,见过那么多的人,她从没有见过什么小姑娘像眼前这位这样波澜不惊,眼神又极为冷漠的,似乎将一切都洞悉,尽数握在手里。 而她旁边那位姑娘,虽说带了些笑意,温婉柔和了几分,不过她阅人无数,在这温婉背后,也能看见些其他的意味。 她还在失神,就听这位风染姑娘甜甜一笑,“掌柜的,妙音姑娘在你这酒楼待了那么久,她会去哪,你心中定然有数的,你若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是绝对不 会信的。” 掌柜的有些迟疑,“二位姑娘,真是对不住,不是我不想说,只是不能说啊,说出去要有性命之忧的……” “跟外面暗中的守卫有关吗?” 掌柜的又是一惊,“姑娘怎么会知道?” 彤曲紧接着逼问,“所以程妙音的去向跟罗蝉司有关了?” 掌柜的有些晕,迷迷糊糊地就点了头,待回过神来,才慌忙起身,焦急不安地摆手,“姑娘,并没有关系,妙音姑娘怎么可能和罗蝉司有关呢!” 风染挑眉,“若是没关,才让人无法相信呢。听闻妙音姑娘在酒楼的时候,有时江指挥使会造访酒楼,专门来找妙音姑娘。” 掌柜的欲言又止,却什么话都说不利索。 风染拍了怕她的肩膀,“放心吧,我们不会把你供出去的。现在就麻烦掌柜的去找一下外面的罗蝉司,我们有事相问,很重要的事。” 彤曲也看向掌柜的,“麻烦了。” “好……” 掌柜的头一次拿两个丫头片子没办法,不过看在是欢煦坊坊主派来的人,她想想便也算了。 既然是坊主的人,那肯定都是人精。 “这个湘枝,竟也不早些跟我们说清楚,还省得我们绕这么大一圈子,还费了一番口舌。” 风染有些烦躁。 彤曲倒是面无表情,“她要避开程妙音和罗蝉司传信,本就 是十分困难的事,万一不小心还会被发现,麻烦。” 风染埋怨了几句,然后便不说了。 不久后,掌柜的带着一个黑衣人进来了,“这二位来找妙音姑娘,真的是她们猜到的,不是我说的!” 风染点头,“我证明。” 黑衣人皱眉,“你们找妙音姑娘做什么?” “奉坊主之命,将姑娘带回去。” 彤曲放下杯盏,“罗蝉司莫非忘了,妙音姑娘是我欢煦坊的人,她只是暂时来了京城,只要约定还在,她就还是欢煦坊的,自然要回去。” 黑衣人犹豫片刻,“好吧,二位稍等,我会通知妙音姑娘的,到时候给三位约时间和地点见面。” 若是其他人来找,罗蝉司直接杀了就是。 但此二人身份不一般,欢煦坊在江南是个很特殊的地方,背不靠郑归,也不靠秦王,花钱进坊,那不仅仅只是寻欢作乐的地方,暗中更是江南最大的情报中心。 而欢煦坊的坊主神秘莫测,传闻鲜少人见过她,罗蝉司曾让人查过,竟什么都查不出来,甚至程妙音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底。 冒然开了杀戒,恐怕会后患无穷。 彤曲语声微冷,将一封信递给他,“交给妙音姑娘,有劳了,还请快一些吧,我们在路上已经耽搁了些时日,若是坊主着急,我们也要受累。” “明白。” 第376章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湘枝拿着信,匆匆忙忙地跑到庭院里。 桃树下,一名身着桃红色襦裙的女子与桃花融为一体,清美而又不失俏丽。 她弹奏琵琶,手指根根如葱,翻飞舞动,甚是灵巧。 一旁,是年迈却依旧气色良好的文安公江昭,静静欣赏着美景,美人。 湘枝见此状,不敢打扰,只等程妙音和江昭一曲结束之后,才慌忙递上书信,“姑娘,欢煦坊来人了。” 叙绫也连忙凑过来。 程妙音闻言,手指一顿,接过书信,面容没什么变化,“欢煦坊还是心急了啊。” 江昭笑了笑,“程姑娘已经离开欢煦坊多日,心急也是理所应当的。若我是坊主,失去了天下第一歌姬,生意怕是要凋零不少。” 程妙音摇摇头,“这个,文安公还真误会了,欢煦坊只是少了我罢了,还有其他妙颜多姿的姑娘,生意不会差的。” 江昭挑眉,“哦?” 他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子,虽是少女,模样却温婉多情。 江昭也曾年轻过,见识过数不清的美女佳人,养成如今毒辣的眼光。 这女子虽看上去无害,却心思细腻深沉,工于算计,远不止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连江寒都要敬她三分,可见其分量,其在郑国那个人手下中的分量。 江昭素来很少过问江寒和郑 归的事情,江寒也很少跟他说,这个才进府的神秘美人自然也不会说。 想着,他轻笑一声,假说有些累了,让下人扶着回屋休息片刻。 程妙音也不在此地停留,回了自己的房间,将那封信细细看来。 湘枝和叙绫迫不及待地追问,“姑娘,坊主那边来人催了吗?” “是。” 程妙音将信给他们看,若无其事地笑了一声,打开胭脂膏,轻轻涂抹,“坊主派了彤曲和风染过来,现在她们就在临江酒楼。” 叙绫一惊,“居然是彤曲和风染?也难怪这么快就察觉到了酒楼里的罗蝉司,她们二人可都不是简单的角色。看来坊主这回不会让姑娘久待在京城的。” 湘枝眉头一皱,似乎觉得这件事很是棘手,“姑娘,我们怎么办?坊主已经派人来了,就铁定心要我们离开了,再书信往来兜圈子,怕是会激怒坊主。” 程妙音泰然自若,不像她二人这般不安担忧,“先约好和彤曲风染见面的时间地点,有什么事,见面再洽谈。” 她这个态度,沉着稳定,似乎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胸有成竹。 湘枝和叙绫二人对视一眼,都摸不清楚程妙音到底想做些什么。 “那姑娘,约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叙绫问,心中仍有一些顾忌,“ 彤曲和风染都不是好惹的,要是怠慢了她们,必要告诉坊主,心生怀疑,到时候坊主再又调查我们……” 湘枝摇头,有些迟疑,“不会吧?早之前坊主就已经调查过了,也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而且我们行事都甚为谨慎,堪称滴水不漏,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叙绫皱眉,“我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们离开江南的时间越是长久,我就越害怕坊主发现什么。虽然京城守备森严,有罗蝉司,可是我偏偏就是无法真正放下心来……” 程妙音放下眉笔,对镜理了理妆容,“坊中有规矩,不得调查坊中人。我当初既然能够以清白干净的身份进入欢煦坊,让坊主什么都查不到,现在自然也能够瞒天过海。” 叙绫迷惑,“姑娘,若是坊主真的怀疑了,或者其他人怀疑了找上欢煦坊,我们的身份有朝一日会不会被暴露?” 程妙音无动于衷,甚至还笑了笑,“欢煦坊是拿钱办事的,若是有人主动带着钱财上门了,虽说不怀疑坊中人,但是生意该做还是得做……无妨,当初我早就将最坏的结果都料想到了,我自有方法应对。” 她关上梳妆匣,看向菱花铜镜中的自己,眉目稍显沉重,眼眸如水,晕染光华。 “春分,接连三日,太子开仓 放粮,徒步走去流光寺祈福,到时候必万人空巷。唔……” 程妙音微撩秀发,“那便约在今夜吧,我不方便出去,请彤曲和风染姑娘前来,注意,万事小心,不要被发现。” “是。” 叙绫和湘枝然后便出去通知罗蝉司了。 临江酒楼,掌柜的去给彤曲和风染安排房间,用过午饭之后,让人沏些茶。 彤曲走到窗边,眯着眼睛,眺望前方,“那是什么?” 掌柜的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街道上挤满了人,摩肩擦踵,个个抱着米袋,欣喜若狂,嘴里还在叫嚷着什么“太子殿下真是好人”之类的话。 京兆府派人在街上巡守,以保护百姓的安全。 太子还时不时地关怀百姓,与民同乐,看上去,十分热闹,而且令人动容的画面。 “哦,那是太子殿下开仓放粮,救助穷苦百姓呢。” 掌柜的给二人斟茶,“说起来,太子殿下也的的确确是个好太子,体恤苍生黎民,总是给百姓送些吃的用的,百姓都很爱戴。” “较之先前的秦王殿下如何?我二人从江南来,对京城这儿的人情世故并不熟悉,希望这个问题没有冒犯。” 风染洗了一个苹果,漫不经心地问。 “姑娘过于谨慎啦,在京城,是可以谈论这些的。” 掌柜的很认真地 思考这个问题,果断地摇了摇头,“若是要对比,那当时的秦王殿下热度实实在在是不及现在的太子殿下的。” 风染来了兴致,追问,“是吗?这又是为什么?” “那时,秦王殿下是少年将军,英勇无畏,战无不胜,保卫国土平安,因此深受百姓喜欢,将他奉为战神。而如今太子殿下虽没有上过战场打过仗,但是爱护百姓,关注并且深入百姓的生活,虽说开仓放粮、祈福平安还有派人巡守等等的这些都不过是小事,与秦王殿下的那些大事相比,根本不足一提,但是……” 掌柜的越说越来劲,“世间多是黎民百姓,而非帝王将相。对远离战场的百姓来说,显然民生要更加重要,所以这也是太子殿下为何比秦王殿下更得人心。更何况,现在秦王殿下还有兵败而逃的污名在外,今非昔比。” 彤曲冷眼旁观。 风染咬着苹果,走到窗边,姿态闲散却颇有几分韵味,“所以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平易近人?有点意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啊。” “春分到了,一会太子还要去流光寺祈福呢,那会,估计人就应该都挪去流光寺了,我这门口也能歇歇了。” 掌柜的没有听出风染语气背后的深意,也没有注意到彤曲的冷漠,自顾自地说着。 第377章 你调,教得非常好 将聒噪的掌柜的支走之后,风染津津有味地吃完一个苹果,扔掉果核,那街上人来人往,依旧是熙熙攘攘。 “昔日强抢民女,横行霸道,从来只将百姓看作蝼蚁的太子殿下如今摇身一变,爱民如子,忧国忧民,勤俭朴素又不慕繁华的好太子,啧啧啧。” 风染忍不住发笑,“天下最多舌的是百姓,最单纯的也是百姓。” 彤曲离开那儿,坐到桌子旁,“他果然很厉害,不是吗?” 风染嬉笑,点点头,“甚是厉害。” 两个人对视,眸中暗藏心思,不过谁都没有点破“他”。 “他们好像要去流光寺了。” 风染看着窗外的动静,忽然有点兴奋,“怎么样?我们要不要跟着去看看?” 彤曲没有多大的兴趣,“不用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找程妙音,其他的事情最好不要插手,省得节外生枝,徒增麻烦。” 风染有些无奈,“那可是京城,流光寺啊……” “那又如何?” 彤曲的话语虽然轻蔑高傲,但是语气却很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情罢了。 风染语塞,还妄图要磨她一会,不过最后也放弃了,“罢了,不看就不看,反正我也没有姻缘要求,没有家人要祈福。” 彤曲倒茶,沉默不语。 她们不打算张扬,只想在这等到傍晚,等罗蝉司来人将她 们带去文安公府。 街道上的人渐渐远去了,一股势态猛烈的潮水涌向南山道,集中在流光寺。 宁鸿飞神情肃穆,不需要人扶着,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进入寺庙中,接过住持递来的香烛,郑重地跪在垫子上,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中为皇家祈福,永年平安,岁岁清宁,天下无荒亦无灾。 他对着像跪拜,虔诚而凝重。 京城流光寺常年香火兴盛,每日香火都不灭,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而且筑造气势恢宏,乃京城第一寺,周围景色极美,山清水秀的。 而最近热闹非凡,流光寺原本信徒众多,因为太子殿下的到来,人便更多了。 “小姐,那真的是太子殿下吗?” 丁香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烧香拜佛完之后出来就被围在中间的太子,众星捧月,前方道路已是水泄不通了。 苏清韵站在垂杨桥上,沉静地将视线移开,看向池塘中的小鱼和倒映在水面上的垂杨柳,不禁淡笑一声,“是他。”丁香和白露哑然,心中有气愤,有无语,但更多的是无奈。 “得人心者得天下。” 苏清韵喂着池塘中的小鱼,声音轻若羽毛,“哪怕这个人光明磊落的背后是鲜血淋漓,阴暗卑劣。” “小姐……” 丁香和白露忽然有些难过,头一次对黑白颠倒又荒唐的现实如 此无力。 苏清韵浅笑,“无妨,来日方长。” 鱼食掉进池塘里,惊起水波,鱼儿围聚在一起,争抢吃食。 苏清韵看着水中的自己,那个人面容很平静,然而眉中却有着化不开的担忧和迷茫,她扪心自问,真的无妨吗? 根本不是,她很不安,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与宁鸿轩联系,一同商量对策,可是却根本联系不到宁鸿轩。 他被皇上禁了足,至少三个月不能离开王府,皇上甚至派了罗蝉司的人守着王府,他自身都难保。 而她送去往王府的书信,皆是没有下文。 为了防止江寒生疑,她便不再写信了。 也不是没有尝试着去王府找他,可是门口的守卫个个严厉,罗蝉司的人不是守着齐王府的那些人,金银珠宝根本就收买不了。 也不知道宁鸿轩如今怎么样了,为什么不来联系她? 苏清韵有些凄婉埋怨,她知道,只要宁鸿轩肯,他一定能够瞒过眼线的,当初明明说好要来见她的,如今却人影不见。 她哀叹一声,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想,对于被关了禁闭并且面临着重重危险的宁鸿轩来说,这个要求着实是过分了。 “罢了……” 苏清韵甩甩头,将自己这些复杂又乱的情绪给甩掉,不再想这些事情了。 她只希望宁鸿轩能够平安无事,顺利度过 这场磨难。 “小姐,人少些了,我们进去吧。” 丁香和白露扶着苏清韵进入寺庙。 苏清韵双手合十,闭目祈福,为远在郑国的父亲、身子越发虚弱的母亲还有宁鸿轩祈福,只愿一切都好,她也不强求什么别的了。 流光寺的热闹,苏清韵感知不到,她甚至有些麻木,还有些凄楚。 这场与民同乐的戏码一直到傍晚才结束。 回到府中,宁鸿飞已是精疲力竭,在外面一直都要保持着良好的礼仪风范和端庄贵气的仪态,他早就累得不行了。 总算回来了,顿时没了形态,唤人将步辇拿来。 “就这么点的路程,太子也要步辇?” 背后忽然响起这个声音,宁鸿飞精神一振,连同那点劳累都给吓跑了一些,他连忙堆笑,“舅舅,您怎么来了?” 江寒瞥了他一眼,“太子府不该有步辇,我已经让人收走了,这点路,就劳烦太子殿下走完吧。” 宁鸿飞心中叫苦,面上却不敢有一丝反驳,“是,舅舅……” “今日,太子做的不错,虽然有些地方还是有瑕疵,不够真挚,希望你以后能够注意了。” 江寒腰背挺直,身如修竹,仿佛仪态浑然天成,将一旁强撑着的宁鸿飞衬托得十分残忍,他有些不满,“就这么一天,太子就累成这样了吗?不知道是太子偷懒懈怠锻炼 了还是原本的练习量不够?” 宁鸿飞吓了一跳,赶紧摆手,“不不不,不用了舅舅,是我昨天没睡好,所以今日才会觉得累……” 不管他再怎么挣扎,江寒还是毅然决然并且冷漠地让人加大对宁鸿飞的体力锻炼。 宁鸿飞也只能自认倒霉,背地里骂骂江寒没人性。 “太子先去休息一会,明天继续,记住,为期三天,这才第一天,希望太子明天的表现能够让我如意。” 他冷冷地留下一句话,然后便走了。 人是走了,可是这太子府到处都有他江寒的影子,宁鸿飞片刻都不安稳,恐怕只有睡着之后,才能安稳吧。 江寒策马来到了文安公府,先是去拜见叔叔,江昭。 江昭在书房处理朝事,苏相去了郑国谈判,他揽下了丞相的职责,定要做得完美才是。 “叔叔幸苦了。” 江寒不禁肃然,“若是叔叔觉得累了,就休息片刻,或者让门生批阅。” 江昭摆摆手,“不必,这点事我还是亲力亲为比较好,许久没有这般畅快了。对了,太子的事情我听说了,不错,你调,教得也非常好。” 提起那个草包,江寒脸色不太好,“只要他不阳奉阴违,给我添麻烦,我都是能容忍的。” 江昭笑了笑,合上奏折,“你这次来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太子,那就是程姑娘了?” 第378章 好久不见2 江寒迟疑片刻,点了点头,“是,什么都瞒不过叔叔的眼睛。欢煦坊那边来人,罗蝉司已经将事情报告给我了,我尚且还不知妙音姑娘如何处理,所以特来问问。” 江昭喟叹一声,笑了笑,“你不是做什么都瞒不过我的眼睛,你只是在我面前学不会隐藏自己的感情。” 江寒手指一顿,沉默许久,都没有说话。 江昭批完一堆奏折,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继续刚才的话,“欢煦坊来人这件事程姑娘已经交代下去了,她的行踪和想法,我不便过问,不过我倒是听说她会将人带进公侯府里来。” “带进?” 江寒试探地看着江昭,“叔叔觉得此方法不妥吗?” “妥不妥,你觉得呢?” 江昭微微一笑,将话题踢给江寒。 江寒若有所思,犹豫片刻,“如今秦王虽被禁足,但其手下仍有实力在罗蝉司眼皮子底下行事,并非全然能够阻止,若是妙音姑娘出府,恐得被发现。但欢煦坊多年来行踪神秘,可能会更安全一些。” 江昭挑眉,戏谑地看着他,“看来指挥使大人和程姑娘两心相同啊。” 江寒小心谨慎,见江昭若无其事地继续看奏折,便托言离开去找程妙音了。 尤南跟着江寒后面,有些不懂江寒和江昭刚才的对话,看到江寒冷冽 肃杀的面容时,他原本的欲言又止皆被狠狠地压了下去。 文安公府的隐秘处,修建了一间阁楼,名叫飞叶楼,此楼不高也不矮,三面环水,隐藏于茂盛的树叶之中,不甚招眼。 飞叶楼住着天下第一歌姬,程妙音。 “姑娘,江指挥使大人来了。” 叙绫报告。 程妙音在对镜梳妆,闻言应了一声,神情独具风韵,“原来是指挥使大人,我还以为是彤曲和风染来了呢。” 说着,她正要起身,给江寒行礼。 江寒按住她,皱了皱眉,“我不是说过吗?在我面前,你不用行礼。” 叙绫和湘枝出去,并将门关起来。 程妙音莞尔一笑,眉中有几分无奈,“近来记性不好,倒是把这茬给忘了,指挥使大人谅解。” 江寒也不由笑了笑,笑容虽浅淡,却不似他在别人面前那般,阴冷无情,竟有些温柔的意思。 “大人的来意我大概也能猜到了,是因为欢煦坊的彤曲和风染吗?” 程妙音移步至茶厅,给他倒了一杯茶,请他坐下。 江寒“嗯”了一声,接过程妙音递来的杯盏,“欢煦坊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 “坊主都下令了,现在就只有两个选择了,一是断,一是回。” 程妙音叹了一声,生了忧愁,“很麻烦,很不好选择,当初我 也是好不容易才进了欢煦坊的,欢煦坊其中的情报调查机构实在是方便,能化解不少麻烦,让人舍不得离开,但如今我奉七殿下之命,守在京城,亦是走不开。” 江寒轻啜一口茶,只觉口中微涩,“若非断即回,那姑娘是想断还是想回?” “若不能两全……” 程妙音哂笑,“回是不可能回欢煦坊的,但是断未必也就能断个干净。” 江寒来了兴致,“哦?姑娘何意?” 程妙音挑着茶叶,“我在欢煦坊的年岁虽算不上长久,但是好歹也结识了许多姐妹,尤其是身怀绝技的姐妹,若她们能为我所用,岂不又是一件好事?” 江寒了然于胸,不禁感慨起女子的心机,“姑娘深思熟虑。” “唯独一点,我心中不安。” 程妙音将茶叶装进精致的匣子里,“坊主并非寻常人,若是被她发现,那可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江寒皱了皱眉,“欢煦坊的坊主,连程姑娘都不知道她的底吗?这未免也太神秘了。” 程妙音敛眉,脸色微沉,“她到底是谁,从何而来,我曾暗中调查过,坊中竟没有一个姑娘知道,或者说,有知道的,但决计不会说的。” “罗蝉司先前也调查过,一无所获。” 江寒越想越觉得奇怪,“这样的人,必然不简单, 姑娘一切小心。若是要解约,银两不成问题。” 程妙音点头,面容严肃,“我知道的,跟她周旋,要耗费我不少功夫。罢了,这件事暂时先不提,近来太子殿下行事如何?” “在外表现得尚且过关,但是人后就不怎么样了。” 江寒没好气地说,“现在七殿下对太子也颇有怨词了吗?” 程妙音揉了揉眉心,甚是无奈,“实不相瞒,七殿下对宁国很无措,那么多的皇子之中,除了秦王,竟无一个可堪重用。但是事到如今,总不能去找秦王吧?所以,就劳烦江指挥使大人好好调,教太子殿下了。” 江寒沉声,“嗯,七殿下的意思我懂。太子是顽劣恶徒,没关系,只要他贪生怕死就够了,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傀儡。” “太子殿下还需要多磨练啊。” 程妙音稍加暗示,“阳奉阴违这种事,都是缺少磨练,让他知道得罪你是怎么个下场,心生畏惧就行了,但是也要注意,别让他包藏祸心,企图颠覆你。” 江寒皱眉,“他纵使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本事吧?” “是,他虽没有,可是他背后的江家有。” 程妙音淡笑一声,倒了杯茶,声音清冽,“江指挥使,你应该明白的,这世界除了你自己,你不该全然相信另一个人,纵使你以 一人之力,挽起了颓败之势。” 江寒眉头更深,“姑娘的意思,我懂了,多谢姑娘关忧。” “这并非我的关忧,这也是七殿下对你的忠告。” 程妙音走到窗前,看着悠远的景色,不由陷入其中,“手足相残,背信弃义,曾在大人的身上上演过,七殿下亦曾经历过。殿下说,他很欣赏你。” 江寒看向窗前亭亭玉立的女子,她的话飘荡在耳边。 静默,不语。 江寒离开之后不久,彤曲和风染就秘密来到了飞叶楼。 “我敢保证万无一失,绝对没有人发现。” 风染撕下人皮面具,褪去身上的披风,娇俏一笑,“好久不见了,妙音姑娘。” 彤曲扫了一眼程妙音,微微颔首,“妙音姑娘。” “二位旧友,请坐吧。” 程妙音让丫头上茶和饭菜,“这一路舟车劳顿,我让丫头们给你们做了些好吃的。” “不用了。” 彤曲淡然地摇了摇头,“我们是吃过来的,废话也不必多说,开门见山吧,妙音姑娘回欢煦坊吗?” 叙绫和湘枝都下意识紧张,看向程妙音。 程妙音语声柔和,“一开始,可以不用弄得这般剑拔弩张的,属实太沉重了。” “所以姑娘的答案是?” 风染夹在彤曲和程妙音中间,试图缓和一下气氛,不过效果甚微。 第379章 生死状 彤曲是坊主的贴身丫头,处事向来雷厉风行,追求效率和速度。 程妙音是知道的,她也早料想到了。 “实在抱歉,京城我走不开。” 程妙音委婉地说了一句。 彤曲神情不变,似乎这个答案在她的意料之中。 风染挑眉,唯恐天下不乱地啧了一声,“当初进了欢煦坊的姑娘可都是签了合约的,妙音姑娘你知道毁约要付一千两银子的吗?” “文安公府应该拿得起一千两银子吧?纵然公侯府没有,江家也是能拿得出来的吧?” 彤曲不咸不淡地说,“京城繁华富贵的喧嚣竟也让天下第一歌姬都倒戈了吗?我真是越来越好奇,这京城到底是个怎么样的风华?姑娘的天籁到了京城,不会增添些许浮躁吗?” 二人话语暗藏诘难,程妙音不卑不亢地应对,“我在欢煦坊有些积蓄,东拼西凑,也是能凑到一千两银子的。二位姑娘,对不住了,让姑娘白跑这一趟,还希望你们帮我与坊主和坊中姐妹好生说说,昔日情谊还是在的,我不想应该此事误了我们的感情。” 风染笑意甚是明媚,“好啊,我们一定会代姑娘向坊中好好说明的。” “湘枝,叙绫。” 两个丫头上前,将事先准备好的匣子奉上。 风染将匣子一一打开,只见里面珠宝玉石,格外耀眼,尤其 是一个匣子的珍珠,风染的眼神停留在这个东西上,九九都挪不开。 “银雪珠?” 她十分喜悦,“姑娘这次真是破费了呀?” 具有美容养颜功能的珍珠,因其通体晶莹雪白,故名银雪珠。 这珠子很稀少,一般都是皇家才有的,排在风染最想要的东西榜上之首。 彤曲皱了皱眉,显然也有些惊讶。 “咦,这不是燕山粉吗?” 风染又看向彤曲的匣子,除了同样稀有但功效神奇的燕山粉,还看见不少好东西,意味深长地看着程妙音,“看来姑娘这回是下了血本啊。” “投其所好罢了。” 程妙音有些惭愧地笑了笑,“这是我特意给二位姑娘的赔罪礼。欢煦坊和坊主那边要让姑娘费心了,真是过意不去。至于毁约费的一千两银子,姑娘是等我凑齐了,由姑娘带回欢煦坊,还是过几日我让人将银子送去?” 彤曲容颜冷淡,“过几日,一同吧,你既然是偷偷藏匿于这文安公府的,我们自然也不会让你的踪迹暴露,能少一事少一事。” 程妙音应了一声,“如此,彤曲和风染姑娘便在此处住下吧,我去让人给你们收拾屋子。” 这件事便暂时告一段落。 月凉如水,春日的夜晚,风悄悄带来寒气。 苏清韵陪母亲用完饭,去祠堂为父亲祈完福之后,回 了紫藤苑,坐在桃花树下的秋千上,眉间染上了几分春日的愁思,如这夜色办浓墨重彩,挥散不去。 “小姐,这都过去多久了,王爷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丁香替苏清韵披上一件衣裳,小心着凉。 苏清韵摇摇头,吐了一口郁气,“他走不开的,我也进不去,这是皇上的命令,总不能强求。” 白露见苏清韵这般憔悴思念,不禁埋怨,“说到底还是都怪那个江寒,出的这是什么诡异的招数?” “罢了。” 苏清韵也不是没有埋怨过江寒,可是埋怨又能有什么用,“本就是博弈,落子就该无悔。” 她甩了甩头,不再想这些,“近来街道上还在传着秦王那些谣言吗?” “说来也奇怪,最近关于那些,很少很少了,大家好像是不敢说了。” 丁香思索,“而且最近百姓都在议论着太子殿下,体察民情的这件事,众口称好。” 苏清韵没有多意外,“应该是皇上下命控制舆论了,毕竟秦王也是皇子,若是好的也就罢了,关键都不是什么好的,私自议论也难免辱没皇族。江寒用计狠且深,这言论是控制住了,百姓虽然不说,但心里知道,对秦王殿下的印象已经固定了。” 白露愤愤不平,“这江寒,真是太阴险狡诈了。” “他若没有心机和手段,又怎 么会成为王爷的劲敌呢?”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冷笑一声。 几片桃花飘落她的肩上,一阵清芳,让她不由缓和了心中的恨意,面容平和,不急不躁。 京城百花盛开,江南更是春满喧闹,一连半个月的赏花宴,从早到晚皆是络绎不绝,坡上、湖面、街上都挤满了人,有时候让人分不清到底是这花宴惹人,还是热闹引人? 欢煦坊,笙歌曼舞,白日多情,到了夜晚,更是觥筹交错,舞乐足以令人忘忧。 “真是不少好东西啊。” 宋仙若看着堆在桌子上的匣子和银票,打开一个匣子,只见白光耀耀,一枚白玉夺人眼球,她抚上这玉,顿感细腻光滑,犹如触摸云朵。 宋仙若拿起银票,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一千两。 “也难怪她不想回来,在江南,哪有这么多的宝贝啊?” 宋仙若怡然,笑颜逐开,“京城荣华富贵,风范大气,江南到底是比不上的。” 彤曲言语淡淡,“坊主,她既已奉上了银两和赔罪礼,并当着我们的面将那份合约撕了,此后就不是我们欢煦坊的人了。” 宋仙若颇有闲情雅致地研究着这白玉的质地,漫不经心地说,“在欢煦坊,程妙音还是第一个提出要脱离欢煦坊的,真是不容易,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一个人了,不过竟然 是天下第一歌姬,啧,真是可惜,摇钱树就这样没了。” 彤曲立于一旁,沉默不语。 宋仙若将这一堆的匣子都打开看了个遍,留下了自己喜欢的,随后都给了彤曲和风染。 爱财爱宝的宋仙若,几乎将一大半的东西都收下了,不过燕山粉留给了彤曲,银雪珠留给了风染。 将这些东西都收拾好之后,宋仙若打开暗藏在书画之后的暗格,进入密室。 密室很窄,墙有凸起有凹进。 宋仙若看了看,脚步停下来,在凹进的暗格中拿着一封信出来了。 彤曲和风染还在屋内等着,一言不发。 宋仙若撕开信封,是一封信。 这也是当初和程妙音签订的条约,一式两份,一份在宋仙若这里,一份在程妙音那里。 将信卷起来,放在烛火下,微微转动,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容颜美丽,歌喉动人,又善弹琵琶,技艺高超,这样的佳人我还真想留她在人间。” 信上原本空白的背面,待她话音一落,顿时出现了几行娟秀字,最右面,是端方而有力的三个字:生死状。 正面程妙音的签名竟也映到了背面来。 欢煦坊别有规矩,要离开欢煦坊,除了要赔钱,还要送命。 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一个人想要离开欢煦坊,而程妙音,是第一个。 宋仙若笑意盈盈。 第380章 逃不了一世 春光,桃柳色。 可是这份欣欣向荣的明媚却怎么都照不进绮玉山庄的密室里去,那里阴沉昏暗,只有半点光可以透近来,空气中灰尘飘散着,有些闷。 “老友,你何苦执迷不悟呢?” 温纪拎着壶酒进来,递给他一只杯子,不由悲叹一声,“今日春光正好,万物显露生机,密室昏暗,好似在阴,沟里,而外面世界广阔,繁花似锦。你就不想出去看看吗?” 沈无宴自嘲一笑,“我又何曾不想?只不过身不由己,一旦出去,就怕再也回不来了。” 这倒也是。 绮玉山庄最近连连遭遇魏闻夜和秦溯的挑衅与找茬,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得亏江南多有同伴帮手,再加上他们暗中防备地紧,这才没让对方得逞。 他们纵然做好了十全的准备,但就怕对方来势汹汹,气焰嚣张。 但是总是这样紧绷着,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思及此,温纪皱眉,“老友,若是这样东躲西,藏的生活,你也愿意活下去吗?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让你守口如瓶,宁愿如同活在阴,沟里,也不愿吐露半点?” “你不知道。” 沈无宴闷了一口酒,“二十多年的沉睡,死死撑着一线生机,为的就是还能睁开眼睛,再喝喝这陈年老酒。即使是见不到头顶的太阳 ,可是我能感受到自己心跳的存在,就是活着,就有一丝希望。” “你在奢求什么希望?” 温纪有些无奈,语气中已有几分责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等待着奇迹降临,让外面虎视眈眈的那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吗?这么久了,你觉得他们真的甘心空手而归吗?” 沈无宴又闷酒,没有说话。 “罢了,这些话我都跟你说了无数遍了,想来你也烦了。” 温纪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纵然着急,却也无计可施,“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吧,咱们好友多年,你遇难我一定会相助,但是这样僵持下去根本不是办法,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嗯……” 沈无宴长叹了一声,眼神满是迷离与疑惑,甚至痛苦,“我知道了……” 仰头将酒坛子里的酒都给喝光了。 温纪离开,让人再去送些酒过去。 “沈老先生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温沉在外面等着。 温纪摇头,“不肯,跟之前一样,老顽固,他所隐藏的那件事应该不是简单的秘密,其中可能牵连甚广,甚至他自己都会丢掉性命,所以他宁愿这般没有尊严地活着。对了,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并不乐观。” 温沉和父亲边走边说,“秦溯和天容坊的弟子已经杀了不 少人了,魏闻夜三天两头地过去挑事,招来了不少看客,整得鸡犬不宁。还有背后那股神秘势力,武功极高,山庄已经死伤许多了,我们也不知道还能再撑多久。” 温纪眉头紧皱,神情沉重,“派人出去另寻住处的呢?” “根本就走不过烟波湖。” 温沉言语中夹带了一些讽刺,“那些人跟得死死的,应该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连我们山庄的高手都甩不掉。” 温纪顿住脚步,按着栏杆,有些愤恨地拍栏杆,“这些人到底为什么要追得这么紧?” “我现在更担心的是,对方不耐烦再跟我们打长久战了,若是他们再抽调人马过来,绮玉山庄必然不敌。” 温沉顾虑重重,“京城如今多事,王爷自顾不暇,江南的其他兄弟,为了这件事,我们已经太麻烦他们了,甚至还多有损伤……” “话不必这么说。” 忽然从走廊里传来一道声音,温沉和温纪看过去,只见是一身黑衣的桓誉,如往常一样,面无表情。 温沉一愣,“你从哪儿来的?” “上面。” 桓誉指了指屋顶瓦片,语气平静,“天工坊桓誉想要去哪,没有人能抓得到。” 他虽表面不显,但是暗中得瑟,知他心思的温沉忍不住骂了一句,“飞檐走壁那是贼的绝活,没 想到你也行。等把那符燃抓住,我非得让你们比试比试,看看谁更胜一筹。” 桓誉拍了拍衣袖,“我不与飞贼计较。” “算了,说起来,你到底去哪了?” 温沉追问正事,“秦溯指名道姓要找你,追天索,宝剑还有你的命,那老头子顽固凶恶,你竟然还敢回来?” 桓誉不以为然地反问,“我为什么不敢回来?怕他不成,他是铸剑大师,自是高手,可是他若能抓住我,我也愧为天容坊坊主。我此行去了趟京城,将所调查到的事情传给了秦王府,并且暗中观察了一下京城。” 那茶馆小二已经查过了,身份不假,就是那天突然被打晕,藏在了树林里,而冒充他的符燃,早就离开了江南,到了京城也必然受到江家的庇佑,难以寻得。 桓誉又将京城情况说与他们听。 “所以,就是没有什么成果。” 温沉揉了揉眉心,“这么多件事撞一起,属实太难了。” 桓誉抱剑斜倚栏杆,“如今王爷走不开,费劲艰难才得以传上书信,他让我们暂时不要管京城的事,将江南的事情处理好。京城他已经安排了秘卫队的人在暗处。” 京城,江南,甚至这天下,撩人春色的背后是密网罗织的阴谋。 “那沈无宴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桓誉 见温纪愁眉紧锁,大致也猜到了缘由,“江南有太多的人因为这件事而死了,他不能再藏匿起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不说了。” 温纪哀叹,“可是他偏执不说,我们也无法让他张口。” 正在此时,前些日子派去调查云仙谷的人回来了,禀告情况,听完众人皆是吃了一惊,细细想之后却又觉得情理之中。 云仙谷如今人事凋零,一派冷清凄婉之景象。 两个月以前,沈西风、赵期还有云仙谷中诸多医师护卫等都离奇死亡,本来上下人就不多,这件事一发生,直接让云仙谷大出血。 现在,云仙谷由沈西风的儿子沈北涣接手,少年郎经此大变,一夜白头,仿佛苍老了十年。 云仙谷对外关闭,只说谷内修炼闭关,谢绝见客。 至于血光之灾,云仙谷对外秘而不宣,连关中都鲜有人知道。 探子去勘察的时候,云仙谷死去的人已经都被埋葬在寒山道了,再检查也已经检查不出来什么了,云仙谷中存活下来的人对这件事更是讳莫如深,谈都不愿意谈。 众人唏嘘。 虽然没有说,但是也都能猜到这件事是何人干的。 那个人在不久之前也曾让孙家灭门。 桓誉若有所思地看着庭前柳叶,“这件事,不知道能不能动摇沈老先生?” 第381章 不见不散 绮玉山庄外,多的是不怀好意,另有心思的人,他们有的假装成路人,暗中观察,有的光明正大地用真面目示人,虎视眈眈,实在是明显。 江南江湖中,掀起了一阵风云。 附近茶楼里,魏闻夜取下信,然后将信鸽放走。 秦溯不满地摔杯子,“我早就说过了,这件事情不要拖,越快解决越好,非要跟他们周旋,无用的周旋下去,就是给了他们更多的时间寻找对策。” 魏闻夜有些无奈,“也不是我要拖时间的好吧,对方不是那么好的对付的,几乎大半个江南势力都在绮玉山庄那边,我们这边也就芥子阁、罗蝉司还有我们两个。我们强大,他们也强大,势均力敌,你以为我不想速战速决,趁早了了这事吗?你说得倒轻巧。” “殿下已经在催了,并且态度很强硬,入夏之前,我们必须成功将沈无宴找到并且将他活着带回郑国。” 秦溯脸色很不好,“七殿下还说了,会另调人手过来帮忙,还调了一些罗蝉司的人过来。桓誉和宝剑一事总能暂时放在一边,总之,必须赶紧将那个老头的事情解决。” 魏闻夜被他催得有些头疼,揉了揉眉心,“我也想啊,我们再这样下去没有办法,必须再另寻法子。可是这绮玉山庄 自从经过温澈和温子意的那件事之后,对来往人群检查格外森严,我想潜进或者让人潜进绮玉山庄,根本就不可能。” “策反也不行吗?” 秦溯眉头紧皱。 “不行。” 魏闻夜捏着眼皮,“绮玉山庄的那些人个个不苟言笑,别提策反了,就连近身都难。” “实在不行,直接带人冲进去。” 秦溯有些火了,他本就脾气暴躁,“省得那么多废话和功夫,刀剑下见真章。” 魏闻夜赶忙制住他,“那也得殿下和江寒的人马到了才行,否则只会两败俱伤。” 商议到这儿,又是僵持了,始终都找不到适合的法子,两个人甚是烦躁无奈。 魏闻夜走到窗边,将窗子打开,春光送来阵阵春风,令人不由更生焦灼之意。 忽然他瞥见好几道身影走进喧嚷的集市。 “那个不是绮玉山庄的厨子吗?” 秦溯也过来,皱了皱眉,脸色更加臭,“上街买菜还要这么多人跟着,这是在戒备谁呢?” 魏闻夜不咸不淡地努了努嘴,“我们啊,除了戒备我们,还能戒备谁?” 确实,厨子们的身边跟着不少护卫,他们的后面又是黑衣人在暗中追踪。 这又是一场僵持,双方都不敢轻易就开战,一来在集市,容易伤害无辜百姓,二来 双方实力都很强。 “买菜啊?” 买菜的大娘原本在和旁边的大娘闲聊,看到有人来了,立马过来,热情招待,“来看看我们新鲜的菜吧,都是自家种的。” 厨子们聚在一起看看这菜,确实很新鲜,他们就拿了几捆。 “对了大娘,您知道周老,二家的粮庄怎么关门了吗?我们这一直用的他家的米,这粮庄忽然关门了,那么多人口我们吃什么呀?” 厨子发愁。 大娘给他们称了菜,递给他们,“粮庄啊?周老,二前些日子回老家看看他快要病重了的太爷爷,粮庄都关了有一阵子了,大家这些日子都是去画柳堂前面那家买的。” “可是我们的米要没有了,而且早就习惯了周老,二家的了,吃不惯画柳堂那边的。大娘,您知道周老,二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吗?” 厨子将菜钱给大娘,又问。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大娘想了想,问旁边也是卖菜的大娘,“你知道吗?我好像听说周老,二也就最近几天就回来。” 那大娘不假思索,“你这从哪听说了啊?我儿子就在周老,二粮庄上做工,他已经在路,上了,估摸着傍晚的时候就能到粮庄了。” “哦,原来如此。” 大娘笑了笑,“你们听见了吧?今晚就能 到了,不用太着急,家中的米应该还能凑合吧?” 厨子摇头,“绮玉山庄上下百来号人呢,恐怕不够。” 大娘听说是绮玉山庄,顿时明了,看这厨子烦扰的样子,估计剩下的米还真的成问题了。 第二个大娘琢磨,“那要不等周老,二回来,我就让我儿子在他面前说说,让他到时候直接将米送到你们山庄去,也省得你们山庄跑来跑去的也麻烦。” 厨子商量一番,都觉得这个建议可靠。 “那就麻烦您了,我们山庄常年都是购买的周老,二家的米粮,具体多少还有什么要求,您跟他提一下绮玉山庄,他就知晓了。多谢啦。” 大娘挥挥手,豪爽,“区区小事罢了,最近绮玉山庄多事,山庄素来仁厚,保护百姓,我们自然是能帮就帮的。对了,山庄还剩下多少米,要不要我们再赠给你们一些?” 厨子哑然失笑,心道这大娘真是太热心肠了,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今天少做一些饭菜,再加上还有其他的食材,凑合今天是够的。今晚,就等着周老,二送上米粮了。” “那就好,反正要是山庄遇上了什么麻烦,我们都是不会坐视不理的,毕竟平日里山庄待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是极好的。” 寒暄了几句几句, 厨子继续去买菜,转了一圈之后,回了绮玉山庄。 人已经走了,可是秦溯依旧蹲在窗前,紧紧盯着人来人往的集市,神情说不出来的奇怪。 魏闻夜给自己倒了杯茶,“绮玉山庄上下那么多人要养活,厨子上街买菜,这有什么奇怪的?难道你要假扮成厨子混进绮玉山庄吗?” 秦溯没有说话,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魏闻夜搞不清楚,绮玉山庄的事情甚是棘手,再加上七殿下给的压力,他已是很累了,此时也不怎么想说话。 忽然犹如一阵狂风卷过,夹杂着凌厉的势态。 魏闻夜下意识避开,只见桌子上竟插了一只飞刀。 “秦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魏闻夜不可思议地看着秦溯,“你想谋杀我吗?我告诉你啊,虽然我们平日里意见多有不和,但是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内讧啊,否则要出大事的!” 秦溯脸色阴沉,声音也很沉,“这是楼下的人射过来的,你再看看到刀上的纸条。” “嗯?” 魏闻夜察觉到不对劲,拔了飞刀,取下纸条,心中不由感慨这飞刀做得着实精美,小而灵巧,是个好暗器。 然而当他看到纸条的时候,就没有心思想这飞刀了。 纸条上写着:今夜酉时,周老,二粮庄外的翠烟亭,不见不散。 第382章 莫名其妙相助 “这飞刀哪来的?” 魏闻夜立马收敛了玩世不恭的态度,转而神情严肃,甚至震惊。 秦溯看向窗外,魏闻夜迅速过去,只见那买菜的老大娘依旧在谈笑风生,有人来买菜了,就热情地招待客人,时而讨价还价,不依不饶,唾沫星子横飞。 “是她们?” 魏闻夜神情复杂,“不行,我得去问问。” 秦溯出剑制止他冲动的行为,“对方是谁,今夜酉时不就知晓了吗?现在不要出去,这集市附近有七福斋,付水南的人定然埋伏在周围。” 魏闻夜更加不解,“奇怪,那她们是怎么传信的?确定没有被发现吗?还是这本身或许可能就是个引我们入套的局?” 秦溯摇摇头,将魏闻夜的飞刀拿过来,微微伸了伸手,将飞刀侧着放在窗子外面转了一圈。 魏闻夜原本见他这动作,惊了一下,正想问他是不是疯了,却见那原本锋利灵巧的飞刀竟然幻而无形,隐没了。 魏闻夜更震惊了。 秦溯收回手,将窗子关上,那飞刀竟又显现了形状。 秦溯将飞刀放在桌上,强行镇定地抿了口茶,“所以,不会被发现。” “……这到底是什么?” 魏闻夜回过神来,狠狠地咽了口唾沫,拿着那飞刀,细细研究,渐渐兴起了几分激动,“光下隐匿,不见其状,真 正的可杀人于无形,若再在飞刀上淬毒,简直是无敌了。这么好的宝贝,怎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秦先生,你听说过吗?” 秦溯眉头紧皱,摇头,“我纵横江湖多年,自小就研究各种兵器,虽说以剑为主,但是其他的也都只是浅尝辄止的了然。这样的飞刀,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甚至也没有听说过。” “自古高手在民间啊,那两个大娘虽然看起来没有异常的,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呢?” 魏闻夜越想越激动。 秦溯不以为然,盯着这飞刀,眸中复杂,“大隐隐于市,她们应该不只是普通的买菜大娘,背后恐另有身份。” 魏闻夜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那飞刀,甚至点亮烛火,在烛火下去看这飞刀,十分遗憾的是,看来这飞刀只在白光下才会无形。 秦溯有点看不下去了,将那飞刀夺过来,“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吧,绮玉山庄门口不能少了你。那两个神秘的大娘,记住暂时先不要轻举妄动,等今夜酉时去探探情况。” “行吧……” 魏闻夜撇了撇嘴角,不过很快又激动,“秦先生,您是兵器好手,快看看,能不能将这飞刀重制,这个武器太酷了,绝对适合暗杀。” 秦溯正有此意,把人赶走之后,他仔细研究这飞刀,一直到魏闻夜回来。 “怎么样 ?” 魏闻夜迫不及待地凑了上去。 半天的功夫,也算有点收获,“飞刀上涂了东西,所以才可以做到隐没无形,至于是什么东西,我就不知道了。除此以外,这飞刀做得精致小巧,但是锋利无比,是我平生所见飞刀中做得最好的。” 魏闻夜若有所思,“那你能够看出来这飞刀是哪家做的吗?” “不能。” 秦溯放下飞刀,去洗手,“飞刀再怎么做也就那样,但是这个飞刀却很独特,在江湖中尚没有出现过相似的。” “这么厉害呢?” 魏闻夜啧啧两声,“飞刀厉害,这上面涂的东西就更厉害了,宝贝啊,不行,我快等不及了,离酉时还有多久,要不我们现在就去那边等着吧?” 秦溯甩了甩水,不急不躁,“不必心急,对方既然已经主动邀约了,会表明诚意的。对了,绮玉山庄那边情况如何?” “还能如何?昨天什么样,今天也什么样呗。” 魏闻夜搜寻吃的,“也别说七殿下着急,就连我也着急,繁琐又无趣,还得死死盯着,一点都不能懈怠。说真的,那些人真顽固,要是把我们七殿下惹急了,多派人手杀上去,灭了绮玉山庄都有可能。” 秦溯面容已经恢复平静,“若是这样下去,他们坚持不了多久的,不过就是表面的坚不可 摧罢了。但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该有的戒备一定要有。” 魏闻夜无奈地耸耸肩,“知道了。” 总算是熬到了酉时,秦溯和魏闻夜由芥子阁部分人暗中护送,抵达翠烟亭。 对方选的地点十分巧妙,这翠烟亭藏在树林竹林之中,而且本就是个已经荒废了的亭子,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来。 魏闻夜和秦溯都在心中达成共识,来者看来对江南甚是熟悉,外人是不知道有翠烟亭的。 “怎么还不来啊?这辈子我就从来没有被人放过鸽子。” 魏闻夜坐在石凳上,小声地哀嚎着,“不会真的是个圈套吧?幸好老子明智,做了第二手准备。” 他指的是暗中潜藏的芥子阁高手。 秦溯踢了一下他,“别说话了,小心招来别人。” 魏闻夜委屈地翻了个白眼,悲伤且不安地抬头看着月亮,今夜无星亦无月,倒是不少夜云。 忽闻一阵晚风吹动竹林,落下簌簌青叶。 魏闻夜和秦溯神情一凛,都下意识抬头,不由心惊,只见树林上坐着一位月白衣裳的女子。 借着微弱昏黄的光,可见这位女子容颜清冷秀美,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眼中也没有半分笑意,是个典型的冰雪美人。 “是姑娘邀约吗?” 魏闻夜一见美人,顿时来了兴致,原本以为是买菜的老大娘呢 ,却没想到是为天仙般的女子,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女子离开树,身段窈窕,轻盈踮脚落地,踩到了树叶,发出脆脆一响,随后是女子清冷如雪的声音,“我叫彤曲,飞刀是我让人扔上去的。” 没错,正是欢煦坊的彤曲。 欢煦坊向来神秘,彤曲作为坊主的丫头,跟坊中的姑娘是不同的,外人从来没有见过坊主什么样,也没有见过坊主的丫头是什么样,更不知道名字。 知道她们身份和名字的外人,除了些不好处理的和不必要处理的,其他人此时已经入土了,比如临江酒楼的掌柜的,她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本就不该留着。 “你们不必多问,只需要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彤曲言语淡漠,“一会你们就去周老,二的米粮庄,将这个东西偷偷放在米袋里,一夜之间,便可使米变成毒物。” 她将一个小白瓷坛子递给两个人。 魏闻夜打开坛子,只见里面一股稻谷的清香味,倒出来一看,竟是好些个泛着彩光的小石头,“这是什么?” “是什么你们也不用管,我说过,我说什么,你们做什么便是了。” 彤曲对此,讳莫如深。 秦溯怀疑,“是吗?那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而且到底能不能做?莫名其妙相助,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第383章 稻谷子 彤曲对这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有些排斥,“不必要的事情就不要问,若想尽快解决这件事,你们就按我说的去做,时间拖得越长,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吗?你们只需要知道我不是骗你们的就行了。” 魏闻夜见美人生气,连忙哄,“姑娘不必动怒,老头子就是这样顽固严肃,毕竟突然出了这档子事,有所怀疑也是在所难免的。” 彤曲冷漠地扫了他一眼,“除了正事,其他的我不想多说。我另外安排让你们进入周老,二粮庄,绮玉山庄附近戒备森严,但是粮庄并不是,对于你们来说,混进去应该轻而易举吧?” 秦溯冷哼一声,“自然不成问题。” 彤曲继续说,“好,进去之后,里面有我的人接应,他会直接带你们去米仓的,到时候将稻谷子放进要给绮玉山庄送去的米袋里,绮玉山庄吃了这个米做的饭,夜里会中毒,陷入昏迷之中。你们到时候就挑那个时机攻上去,速战速决。” “为什么?” 秦溯不解。 “因为稻谷子,不会出差错。” 彤曲看了眼他们手中的石子,显然对于这个名叫稻谷子的石头子,不愿意多说什么。 又是光下可以隐形的飞刀,又是能够让人昏迷的稻谷子,魏闻夜越发觉得有意思了,“姑娘真 的不愿意透露一点关于你的事情吗?” 彤曲面无表情,甚至都没有理他,“难得遇上好时机,希望二位能够把握住这个时机,也不愧我们一片苦心。” “好啊,姑娘,既然姑娘都将这么神奇的宝贝拿出来了,我们自然要全力以赴,才对得起姑娘啊。” 魏闻夜嘻嘻笑着,“姑娘,在下还有一事想问,不知道姑娘为什么要帮助我们呢?” 秦溯若有所思地盯着这小女娃,半信半疑。 彤曲淡笑,“我们替主子办事,主子要求的,我们须照做。” 她留下这句话,然后便飞身离开了,树叶悠悠然坠落。 魏闻夜捡起那片树叶,不由笑了一声,“轻功之高,只有落叶可知晓。” 秦溯眯着眼睛,看着手掌心中的那几颗小石子,陷入挣扎之中,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呢? “行吧,别愣着了,我们赶紧去粮庄。” 魏闻夜将那片树叶收起来,回来拉着秦溯要走,“时间不等人啊。” 秦溯心思复杂,“你相信那个小女娃说的话?” 魏闻夜有些不懂,“为什么不信?” 秦溯有些无语,哼了一声,“说正经的,不要被那女子的美貌遮住了眼睛,你心里什么想法,说说吧。” “我的想法……” 魏闻夜嘿嘿笑了笑,“我刚才靠 近她的时候,那女子身上有一股奇特的玫瑰香味,还混杂着鲜血的味道。我估计,才杀了人,无意中染上的。” “来者不善。” 秦溯断定。 魏闻夜倒是不这么看,他摇了摇头,“彤曲姑娘相当有诚意啊,你看这些石头子,真的有稻谷的清香,而且她的样子也不像是骗人的。这也正常,人家背后也是有主子的,主子不让说,她要是说了,她也得受责难。” “照你这么说,可以一信了?” “为什么不信呢?” 魏闻夜有些无奈,“秦先生啊,你就是太多虑了,踌躇这,犹豫那,到最后事情会越来越麻烦的。人啊,谨慎一点是好,但是太过谨慎,就容易受桎梏了。” 魏闻夜舌绽莲花,竟然说动了秦溯,或许他本来就已经动摇了。 总之,两个人不再犹豫,迅速去往不远处的周老,二粮庄。 绮玉山庄以及其他人自然都在绮玉山庄附近盯着,而且这粮庄离山庄较远,山庄自然不会派人在这盯着。 魏闻夜和秦溯稍加伪装,混进粮庄去了。 他们正想找找看接应的人在哪,前面的路就出现了一个人,那便是彤曲事先安排好的人。 “动作稍微有点慢。” 这人穿着和粮庄工人一样的衣裳,看着也着实没有什么寻常之 处的,不过语出惊人,“跟着我来吧,彤曲姐姐已经将稻谷子给了你们吧?” 魏闻夜点头,“没错,这看上去可是个宝贝啊,到底哪儿来的,我也想要。” “你管它哪儿来的,不要问。” 这人口风特别紧,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对了,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呢?我叫魏闻夜,临仙茶庄的庄主,你应该听说过吧,这位是……” 对方打断,“我当然知道你们,不必多加介绍。你们叫我薛虎就可以了,名字只是代号,不重要。” “薛小兄弟,我们有个问题,你也是彤曲姑娘的人,按理说,给米袋下毒,你应该更加方便才是吧?” 秦溯生性多疑,这会又察觉到不对劲了,“为什么这件事还要我们出手呢?这样不是既有风险,又麻烦吗?” “哎?” 魏闻夜一想也是,看着薛虎。 “你们倒也不笨啊。” 薛虎笑了笑,“不过你们以为稻谷子是谁都可以拿到的吗?而且这是姑娘对二位的考验,若是连这件事都做不成,你们也实在不堪重任。” 秦溯眯了眯眼睛,挑出一个词来,“重任?薛小兄弟似乎话中有话?” “稻谷子很神秘呀?” 魏闻夜的关注点在那石子上。 薛虎挑眉,“放心,不是你们理解的那个意 思,具体的我也不方便多说,彤曲姑娘事先早就交代我,跟你们不要说太多的话,我现在已经犯错了。” “你倒也是可以理解。” 魏闻夜想起冰霜美人彤曲,不由笑了一声,“哎,小兄弟,那我问你一个跟这个无关的事情,彤曲姑娘可有婚配?” 薛虎听到这个问题,惊了一下,看向魏闻夜的脸色复杂,“并没有,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打彤曲姑娘的主意,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语气坚决,而且表情让魏闻夜觉得,要是他打了主意,怕是要死。 “开个玩笑啊,不会这么严重吧……” 魏闻夜越来越好奇这位神秘的彤曲姑娘了。 一路避开人群,抵达要送往绮玉山庄的米仓,薛虎在外守着,魏闻夜和秦溯迅速将石头子放进米袋里,石子进入米袋之中,藏在米里面,因为石子真的很小,基本上看不出来。 一个袋子里一个石子,多一个都没有。 魏闻夜甚是可惜,原本还想着若是多出来,他就把这个留下的。 周老,二其实下午的时候就赶回来了,回来后就得知了绮玉山庄要米这件事,他很累,没精力负责了,就将这件事交给一直跟着他的管家。 管家来米仓拖走米的时候,薛虎已经带着魏闻夜和秦溯离开了,成功得手。 第384章 这米太好吃了 绮玉山庄经过检查,确认米没有问题之后,给齐粮庄银子,然后就将米拖到仓库里去了。 彼时,已经入夜,将近黎明时分了。 “彤曲姑娘交代过,明天夜里行事。” 薛虎提醒了一下秦溯和魏闻夜两个人,“给你们一天的功夫,你们应该能调齐人马吧?” 秦溯仍旧半信半疑,但他已愿意放手一搏了,“没有问题,罗蝉司和芥子阁,再加上我天容坊和临仙茶庄的人都在江南附近,只要一声令下,便可全数集中在绮玉山庄前。” “吃了稻谷子侵染的米,才会让人昏迷,但是难免会有漏网之鱼,这是为了保险起见,以防万一。” 薛虎点点头,“不必将声势搞得太浩荡,还是和以前一样,谨慎秘密行事。” 魏闻夜得意地笑,“放心吧,我们都是老江湖了,这些事难道还不懂吗?等到明天夜里,我们就带人潜进去,到时候二话不说,直接找人。” 薛虎意味深长地又说,“还有一点,速战速决,你们的目的只是沈无宴,希望到时候不要屠了整个绮玉山庄,否则这件事闹大,怕会招来麻烦。” 他们商议之后,各自分别,薛虎继续在周老,二家米粮庄帮工,秦溯和魏闻夜回住处。 绮玉山庄的囚室里,沈无宴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他斜倚在冰床上,又哭又 笑,境况甚至凄凉,另一旁看着的也不由眼眶湿润,潸然泪下。 “他还是这样吗?” 林悬寻得时机过来绮玉山庄,就见沈无宴如此疯魔的模样,心中悲叹。 温纪也同样感伤,“是啊,自从知道云仙谷惨案之后,就一直如此,喝了好几坛子酒了,他身体才见有好转,但是再这样下去,恐怕没等到那些人来攻,他就已经支撑不住了。” 温沉犹豫,“我们将这件事告诉他,会不会……太残忍了?” 桓誉抱剑倚墙壁,冷眼旁观,“残忍吗?这件事他迟早要知道的,在这个世界,他的亲人恐怕只剩下一个沈北涣了,儿子虽然已经死了,但或许孙子的存在可以支撑他活下去。” 温沉看向囚室里的那个醉得昏昏沉沉,恍惚如失去魂魄的人,又是叹了一声,“何苦呢?到底因为什么招惹到那些人,又是因为什么使生命如此曲折憔悴?沉睡半生,醒来却仍旧感受到春日的阳光,受人追杀。” 他感触深了,就不由多说了几句话,心情复杂。 桓誉看向他,沉默片刻,淡笑了一声,“或许人各有命,有因则有果。可是他不愿意说,那又能有什么法子。” 众人皆眉目忧愁,无可奈何。 对于林悬和温纪来说,此举是保护相识多年的好朋友,即使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争执 和不合,但是总归还是多年好友。 而在桓誉看来,沈无宴的背后藏着巨大的秘密,而这秘密与郑归有关,或许可以用来成为对抗江寒的工具。 至于温沉,兼具长辈的使命和现实的任务。 “罢了,你们在这好好守着沈老先生,一有什么动静,就跟我汇报。” 温纪摇摇头,叮嘱囚室门口的守卫,随后一行人便离开这里了。 温沉见父亲脸色差劲,宽慰几句,“我们还能再坚持几天的,说不定到那时候沈老先生就会改变主意了呢?” “我很了解他。” 温纪盯着庭前的柳树出神,“这么多天了,他都不说,之后应该也不会说的。” 林悬抚着胡子,同样叹气,“沈无宴为人很固执,别人劝不动的,要想他改变主意,只能等他自己先改变主意。前些日子他明明已经有些动摇了,但是不知怎么地,听到云仙谷的悲剧之后,竟一个字都不愿吐露了。” 桓誉眯了眯眼睛,“他是担心告诉我们之后,让我们引来杀身之祸?” 温沉想法跟他一样,“沈老先生是不是担心牵连到我们?” “也有这个可能。” 温纪继续往前走,“可是关键是,他不知道绮玉山庄既然当初救下了他,就不怕麻烦和牵连。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避讳的呢。到底是什么样的滔天秘密让他 守口如瓶?” 众人就着这个问题,又是沉思不语。 庭前桃花落,柳叶舞,不知不觉已傍晚,天边漫云霞,甚是壮丽。 不过他们无心赏春日晚景,因为一天的折腾,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这会都去用饭了。 主子在正厅用餐,下人在饭堂。 温沉心情不好,本来不想吃的,但是一想到今夜巡查的任务,又累又忙,还不得偷懒,若是没有精力,是绝对撑不下去的。 想着,他刨了一口米饭,只觉口齿清香,米粒甚是圆润好吃,“周老,二家的米怎么好像香了一些啊?” “我也觉得。” 桓誉点点头,“不过味道很好,清香淡淡的,米也比从前的要好吃,看来我以后可以多来绮玉山庄转转。” 林悬和温纪本来没注意,但是经他们这么一说,也都有所察觉,好像还真有点。 林悬琢磨着,“送米过来的管家说,这是他们刚刚的新米,才进粮仓半天,就拖给我们了,所以才还留着清香吧?” 因为米事先粮庄的管家检查过,绮玉山庄的人又严格检查过,而且绮玉山庄素来就是采购的周老,二家粮庄,老客户了,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而且这米甚是好吃,只不过就是多了丝淡淡的香味。 众人并没有怎么多想。 下人今天晚上吃得尤其多,都纷纷说这 米太好吃了。 温沉还想再去弄点吃的,却发现米已经没有了,早被饥肠辘辘的下人们搜刮一空了。 他顿时哭笑不得,算了,他们这些日子早起晚睡,累得很,多吃点也没什么。 “这个米不错啊。” 桓誉喝了口茶,“对了,给沈老先生送去了吗?” “送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吃,走吧去看看。” 温沉拉着桓誉去了。 林悬和温纪吃完饭后,两个人聚在一起,商量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这是他们每天都要商量的,但是毫无意外,到最后商量不出什么来,因为眼下的情况让人寸步难行,棘手得很。 “老先生还没有吃饭吗?” 温沉和桓誉来到囚室,只见沈无宴对那饭一口都没有动,此时酒意半醒未醒,痴痴地呆呆地看着饭菜,脸色没什么表情。 温沉问守卫,“怎么有点奇怪?老先生这样多久了?” “回少庄主,饭菜端来之后不久,老先生的酒就醒了,然后就看着这饭菜不动了。” 桓誉若有所思,“饭菜?是又想起亲人了吗?” 温沉原本疑惑,这会点点头,“可能吧。要不我们进去问问他?” “好。” 两个人一进去,就听见沈无宴呢喃,“我不会连累你们的,我不会连累你们的……” 他一直嘀咕重复着这句话,眼神中的神采早就消失殆尽了。 第385章 躲不了一世 子夜时分,绮玉山庄一片寂静。 往日里这个时候,绮玉山庄还是守卫森严,个个神情严肃,没有几个敢睡着的,但是今夜,却异常安静,不仅守卫疏忽,很多人竟然昏迷得不省人事,怎么叫都叫不醒。 几乎所有吃了米的人都陷入了深沉的昏睡之中,整个山庄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寥寥几个,看到众人沉睡,吓了一跳,紧张地不知该怎么办。 “中计了!” 魏闻夜听到探子来报说绮玉山庄的情况,不由激动,“彤曲姑娘所赠的稻谷子真是神奇的东西啊。” 秦溯也狠狠吃了一惊,天底下竟有此种诡秘之物? 不过他来不及多想,“好了,别废话了,我们赶紧攻上绮玉山庄,速战速决,趁早结束这件事,给七殿下一个交代。” “好。” 魏闻夜和秦溯分别领了一些人潜进绮玉山庄去,留剩下的人在外面对付其他江南势力。 他们事先早就商量好了对策,此时行动谨慎,有条不紊。 “怎么回事?今夜山庄的人怎么都这么疏忽?” 隐藏在暗处,来帮助绮玉山庄的江湖人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派人去探查,却与魏闻夜他们的人起了冲突,耽搁了不少时间,等到他们终于明白过来的时候,双方势如水火,已经开打了。 而绮玉山庄内部 ,安静得诡异。 魏闻夜和秦溯带人兵分多路,一同探查。 沈无宴躺在冰床上,睁大眼睛,沉静极了。 一旁的饭菜早就冷了,可是那饭依旧散着清香,而且香味越来越浓。 他状若未闻,愣愣地看着高高囚室外的一点明月光,数不清这到底是第几声叹了。 “沈老先生,别来无恙啊。” 沈无宴我若无其事地往门口那边看了看,只见一花白老头,不苟言笑,似乎还带着微微的讽刺和感慨。 “秦溯?” 沈无宴想起来了,“自从江南一别,如今已快二十多年了吧?二十多年过去,秦公子也变成秦老先生了。” 秦溯淡笑一声,“岁月不饶人,人各有命,沈谷主如今不也是变成沈老先生了吗?” 魏闻夜也赶过来,见到人,总算可以松了口气了,眉开眼笑且笑里藏刀,“沈老先生,你可真是让我们好找啊,这将近一个月的功夫,集结天下高手在烟波湖附近,全都是为了您一个人啊。” 沈无宴颇有兴致地“哦”了一声,“那还真是我的荣幸。” “废话少说,我们要带你回郑国。” 秦溯从守卫身上拿下钥匙,将密门给打开,囚室里只有沈无宴一个人,“沈老先生,事到如今,就无需执迷不悟了,七殿下需要你。” 沈无宴无动于衷, 皮笑肉不笑,“需要我?我还以为殿下一心想要杀了我。” “当然不,因为你还有用途。” 秦溯面无表情,“我们本也不想拖这么长时间,可若不是七殿下事先早就命令过不许对云仙谷的沈北涣动手,否则我们早就用他来要挟你出来了。” 这个方法虽然阴,但确实是个办法,可惜一是郑归事先表示留沈北涣一条命,以示自己的诚意,二是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沈无宴手指一顿,阴阳怪气地一下,“是吗?那我还得感谢七殿下大发慈悲,给我沈家留后?” “殿下有重要的事找你,你必须安然无恙地回到郑国,否则若是惹得殿下不悦,你老沈家就无后了。” 秦溯冷漠地说,“沈无宴,你心里应该清楚,殿下对你是仁至义尽,当初你害得殿下那般惨,殿下却仍旧愿意以德报怨,珍惜人才,你难道不应该感恩吗?” “感恩?” 沈无宴神情恍惚,“是啊,我是得感恩。” 魏闻夜吊儿郎当地笑笑,“你放心吧,我们不会趁人之危屠了这绮玉山庄,也不会对庄主等人动手,前提是,沈老先生的口风应该很紧,什么都没有说吧?” “除了风音散和我在宁国的经历以外,只字没有提到郑国和七殿下。” 沈无宴言语淡淡,“你们完全 可以安心,此等机密,我不会随意说出去的。” 魏闻夜拍手叫好,“好,沈老先生果然懂分寸,明事理,在下佩服。既然如此,那就饶了绮玉山庄一命。沈老先生,您就安心回郑国吧。” 他正要运功,一掌拍向沈无宴,忽听一声清冽的男声,“且慢。” “辛谈?怎么了?” 魏闻夜不得已收了功力,看向这位年轻的芥子阁首领,他容颜清隽,但甚是冷漠,看样子就是藏匿于黑夜中的杀手。 辛谈盯着沈无宴,“七殿下找先生,先生应该知道所为何事吧?即使如此,还请先生不要装糊涂,速速告知。” “告什么?” 魏闻夜摸不着头脑。 辛谈只是盯着沈无宴,等他的回答。 而沈无宴沉默,也没有说话。 辛谈看出他的意图了,“殿下仁厚,不愿拿至亲作威胁,可是若是我们手下这么做,殿下也不会怪罪。万不得已的情况,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了。” 说着,他忽然张开手掌,一枚玉坠转落。 沈无宴脸色大变,这枚玉坠是当年沈北涣出生的时候,他亲手给他戴上去的,如今竟然在辛谈这里…… 他深呼吸一口气,恢复镇定,“缺两味血,一个是被下药人的血,一个是下药人的心头血。” 辛谈眯了眯眼睛,“下药人是炼药的人 ,还是?” “是七殿下。” 沈无宴直接道明,不拐弯子,“寒冰血为天下第一毒,糊弄不成。我说也说了,希望你们能够放我孙子一条命。” “这是自然。” 他们在那说着那些让人说不懂的事情,魏闻夜蹲在角落,挥了挥手,那清香味盈满整个屋子,他越发惊奇,“真是了不得。” “稻谷子。” 沈无宴眸中晦暗不明,哼了一声,“人都说宁国多奇珍异宝,其实不然,郑国才是高手之高手。” 辛谈挑眉,“沈老先生这么说,令人深思。” 不用魏闻夜动手,辛谈便虚空运掌,沈无宴昏迷。 魏闻夜正疑惑着呢,“怎么回事?他知道稻谷子的事情?” “知道,否则为什么他不吃呢。” 秦溯这时候也明白了。 魏闻夜仍旧不太明白,“可是他如果知道的话,为什么不告诉温纪那些人,好避过此次的劫难?” “或许他知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吧,而且也不想再连累别人了。” 秦溯心中竟弥漫起忧伤,“凋零半生,一朝清醒,可终是苟延残喘。” 辛谈冷笑,“天下多的是贪生怕死之徒,沈无宴这样的人,也是,而且丝毫不值得同情。” 最深处的秘密,秦溯和魏闻夜是不知道的,所以他们不能理解辛谈如此深切的仇恨。 第386章 暂避风头 一行人带着沈无宴离开绮玉山庄。 山庄前,双方势力打斗,陷入一场混战,对方一样也是高手,付水南和云谦已经撑过追杀,进入了山庄,迎面正遇到秦溯等人。 “糟糕!” 付水南和云谦并不废话,直接动刀剑。 “真是麻烦。” 魏闻夜忍不住骂了一声,“辛公子,沈无宴就交给你了,这两个人就交给我和秦先生对付。” 辛谈扶着沈无宴,往空中发了一支烟花弹,随后就带着沈无宴离开了。 他轻功极好,又有人保护着,所以很容易地就逃开了。 付水南和云谦因为敌人的数量忽然增加,而渐渐不敌。 一场酣战下来,他们二人已是身受重伤。 不久,他们的人才匆匆赶来。 外面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又出现了很多人,而且极为难缠,他们好不容易才甩开。 “走,别恋战了!江南毕竟是这些人的老巢,比人数,我们迟早是会落得下风的!” 秦溯看见这局势,坚决果断。 魏闻夜看着那被团团围住的付水南和云谦,找不到桓誉也就罢了,竟然连这两个人也都杀不了,着实不甘心,但也没有办法,只好先撤。 他们一离开,芥子阁和罗蝉司的人也都离开,很快,刀戈声止。 “可恶!快去看看温庄主他们!” 付水南和云谦此时也不管自己的伤口了,赶忙 去找温纪和林悬他们几个。 他们在各自的房间里沉睡着,找桓誉则费了一番功夫,他被藏在厨房里的草堆下。 绮玉山庄的这些人都好像被死死地控制住了一样,怎么叫都不醒,泼水也没用,找了精通医术和毒术的人来,也都没有办法,真是吊诡了。 焦急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太阳初升,他们都纷纷睁开了眼睛,感觉这一觉好像睡得很沉,似乎睡了好久。 云谦处理好伤口,“是啊,就像梦一样!” 将这件事告诉他们,他们几个都惊呆了。 温纪连衣裳都没有穿好,光着脚出去看看,只见山庄树木倒塌,有剑痕,地上还躺着几个没来得处理的死人和血。 林悬也看到这一幕,差点晕倒,得亏温沉和桓誉将人扶着。 “这是怎么回事?” 温纪大呼,“糟糕,老友呢!” “人被掳走了,昨天晚上我亲眼所见,可恨没有拦住对方!” 付水南气恼又埋怨地拍了下桌子,“我们已经派出去了很多人去追,这件事实在是不对劲,必须要好好调查。” 温纪和林悬听闻沈无宴已经被抓走了,大吃一惊,渐渐神情转而复杂,自责又愧疚。 他一言不发地去了那囚室,只见一张冰床其他什么都没有,不觉心中悲凉,“终究还是没有保住他啊……” 温沉见二位长辈悲伤, 不由安抚,压下心中苦涩,“爹,林庄主,你们已经尽力了,是敌人太过阴险,才让他们得逞的。” 他越想越不安,“来人,速去追寻掳走沈老先生的人,给我全江南搜寻。” 云谦叹了一声,“但愿能够有所收获吧。” 其实他们心中都清楚,让人给抓走了,再想要将人救回来,这可是难上加难之事。 不过他们都没有点破这件事。 气氛更加低迷。 “整个绮玉山庄都昏迷了,这件事着实奇怪,莫非我们都中毒了?” 桓誉思索,他皱眉,拉了天容坊精通毒药的高手跟他一起去将全绮玉山庄都给检查一遍。 “你们再想想,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桓誉去检查,付水南便试图让他们回想起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温沉冥思苦想,“昨天,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啊,就跟之前一样,很正常。若是说不一般的,就是……” “米。” 林悬和温纪异口同声,神情皆是严肃。 “米?” 付水南不解。 “那晚的米很好吃,比平常的都要好吃。” 温沉也终于意识过来了,发现这囚室里给沈无宴准备的饭菜都没有了。 他不再犹豫,迅速起身,带着付水南去米仓。 桓誉已经在那了,并且眉头紧皱。 温沉一惊,以为发现了什么,他听桓誉说,“这个米昨天还泛着清香味, 怎么今天就没有了?一点都没有了。” 温沉也过去闻了闻,果真没有了。 他们将这米仔细检查,都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昨天晚上做饭的米根本没有留下多少,而且米锅和碗筷已经被下人处理干净了,根本无迹可寻。 “不对劲,问题肯定在这米之上。” 温沉断定,“昨天还有香味的,今天就跟普通的米没两样了,不行,得去问问周老,二到底怎么回事。” 桓誉留下几个人继续检查其他的地方,以防万一再有什么阴谋。 温纪和林悬受了不小的打击,山庄里的郎中在一旁悉心照料着。 出了绮玉山庄,他们才发现原本堵山庄的人和暗中藏着的人都没有了,山庄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一时之间,温沉有片刻恍惚,觉得似乎自己还在梦中。 “看来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桓誉若有所思,“以他们的速度,估计不需要多久就会离开江南了,或者说从昨天晚上,将人掳走之后,就已经在离开的路上了。” 温沉紧紧皱眉,他心中愤慨不平,“极有可能。忙活了这么久,还是让他们给得逞了!明明之前还是势均力敌,僵持不下的,怎么他们忽然就活生生地把局势给扳动了呢?” 桓誉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冷静下来,我已经调人去追踪了,包括沈老先生的下落和魏 闻夜以及秦溯他们。虽然可能找不到沈老先生的下落,但是从魏闻夜和秦溯那边或许会有收获的。” 如此情况下,也只能先这样了。 “走吧,这件事必须弄清楚,我们先去找周老,二。” 两个人赶紧做正事。 既然得逞了,芥子阁就不会再逗留江南,他们事先早就准备好了船只,连夜带着沈无宴离开了江南。 至于秦溯和魏闻夜,经此一个多月跟江南大半个势力的作对,这阵子必须得低调低调再低调才可以,所以他们早就以闭关为名,关掉了天容坊和临仙茶庄。 茶庄内。 “哎,真是可惜啊……” 魏闻夜趴在桌子上,哭爹喊娘,“我还以为能拿到那几枚小石子呢,谁知道就碰了一下,全被辛谈拿走了,这人也太狠了吧。” “那个东西很神秘,而且看样子应该是郑国的,流到宁国来,不是好事。” 秦溯语气稍闷。 没有杀掉桓誉,始终让他不悦。 不过最近局势不太平,他也不会贸然行动。 等今夜过去,他就要回天容坊暂避风头。 天容坊门生不多,秦溯本就行踪神秘,比较难找。 但是魏闻夜就不一样了,他行事张扬,对方要是报复,首选就是他。 “没事,他们现在需要精力恢复,我还有机会逃到郑国去。” 魏闻夜打了个哈欠,不急不躁,不以为意。 第387章 稻谷子,郑国 温沉和桓誉到了周老,二家的米粮庄,细细探查情况,这粮庄跟寻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在一番询问之下,竟也没有察觉到什么破绽。 “昨天送到绮玉山庄的米真的没有问题吗?” 温沉实在是不敢相信,他又问了一遍。 周老,二不厌其烦,“少庄主,瞧您说的,绮玉山庄都在我这粮庄买了多少年米了,几时出过问题啊?” 温沉皱了皱眉,“那为什么我们昨天晚上吃完了你家的米,为什么竟然都昏迷过去了?” “不可能!” 周老,二受不了委屈,断然说,“谁家米有这个功效啊?说不定是山庄的菜里下了蒙汗药了呢?” 看他样子,一点都不像说谎之人,温沉陷入沉思,没错,那米应该不会有问题,因为经过了两道层层的检查,可是那要是不是米,问题又在什么上面呢? “粮庄今天有没有人没有来的?” 桓誉在粮庄里转完一圈,回到温沉旁边,漫不经心地问了这个问题。 周老,二仔细回想,看向管家,“有没有没来的?” 管家连忙说,“没有没有,都来了,我们粮庄的人啊从不偷懒。” 桓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以带我们去你们的米仓看看吗?” “这……” “不行吗?” 温沉皱眉,有些不悦地看着他们。 “行行行,来,二位跟我们来。” 周老,二 一边说着,一边将人领去米仓,“实不相瞒,米仓算是我们粮庄的重地,除了老熟人,一般不给人参观。当然这次就看在少庄主的面子上,破例一次。” 温沉淡笑一声,趁此机会偷个乐,“看来天工坊坊主的名声不如绮玉山庄少庄主来得响当啊。” 桓誉无动于衷,“嗯,在米粮庄和菜市场这些地方,报绮玉山庄少庄主的名号确实很好用。” 温沉的笑容果真收敛了,沉默一言不发。 桓誉看了一眼他,脸色也没有多糟糕。 要是以前,早就跳起来要揍他了,现在却变得如此稳重。 桓誉不由心思复杂,温沉要承受的恐怕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重,只是他很少表露出来。 温澈和温子意的背叛,绮玉山庄的乱局,都让他劳累不已吧。 桓誉沉思吐了口气,继续跟着往前走。 “到了,这就是我们的米仓。” 周老,二让守卫将门打开,领他们进去。 桓誉看了看米,凑近一嗅,“似乎没有清香味。” “哪里没有了,这不是有吗?” 周老,二不服气,挥了挥味道。 温沉摇头,“你们昨天送到绮玉山庄的米,清香味很足,淡而不弱,而且也不是这种味道,倒像是……稻谷的味道。” “稻谷?” 周老,二很奇怪地看了看管家,“这不就是稻谷的味道吗?” 管家也觉得迷糊,“是 啊,二位公子,咱们现在闻的不就是稻谷的味道吗?您说得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罢了。” 温沉还试图想要描述一样,不过看这二人的样子,就知道没什么戏了。 既然他们对那神秘的清香味一无所知,那就是在米送往绮玉山庄的路上出了问题,或者是送往山庄之后。 桓誉仍旧觉得不可思议。 “走吧,回山庄再去调查调查。” 温沉拉着桓誉离开了。 回到绮玉山庄之后,付水南和云谦已经将山庄翻了个大半了,综合手下调查的情况,还是没有结果,还有人,他们将山庄里的每一个人都仔仔细细地审讯过了,毫无问题。 为这事忙了有几天。 “怎么可能呢?” 温沉抓着脑袋,“整个山庄都昏过去了,竟然一点线索都查不出来?这传出去,我还怎么见人?” “问题就在米上。” 桓誉还是这句话。 没错,问题就在米上。 他们调查过山庄里那天晚上没有昏倒的人,就寥寥几个,他们说因为那晚吃饭迟了,根本就没有米剩下的,只能吃菜和馒头。 吃米的倒下了,而他们却没倒下,足以说明问题。 “可是我们已经查过那粮庄了,没有问题啊。” 云谦给面容狰狞的温沉递了杯茶,让他稍安勿躁。 温沉咕噜咕噜喝完,一点都没有品茶的样子,“不仅是粮庄, 我们把绮玉山庄上上下下都检查过了,还有来往的人群。为了这件事,都没有精力再去找那慰魏闻夜算账了。” “他们的计划已经得逞了,这个时候,人还不知道跑去哪儿了呢?” 付水南只能如此宽慰自己,“罢了,很有可能我们去追,也是毫无收获的。” 桓誉抱着剑,依靠墙壁,琢磨着,“难不成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既能够无声无息地下毒,又可以毫无踪迹地退离吗?” “你在说什么?” 温沉看他神神叨叨的,头更大,“若是有那种东西,我爹和林伯父能不知道吗?” 桓誉皱眉,“那这件事要怎么解释?我觉得可能就是如此,否则这件事就诡异了。再说了,也不是不可能的,这世界上不还是有幻术和风音散这种东西吗?” 众人转念一想,倒也有点道理。 “我去问一下我爹和林伯父。” 其他人继续忙活调查线索。 桓誉倚着墙壁,沉思了一会,回过神来才发现人都走光了,他正要走的时候,忽然感觉背后衣裳被钉子一钩,他脸一沉,小心翼翼地别开钩子,心道自己的衣裳什么时候质量这么差了? 掸去衣服上的尘灰,桓誉回自己的客房,将这件衣裳脱下来,想要另换一件的时候,忽然一张纸条从原先衣服被划开的口子抖落出来。 他一愣,拿起那纸条,待看清楚 上面的内容时,他大惊。 “稻谷子,郑国。” 温纪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这纸条上的几个字,和林悬一样,表情复杂。 “桓誉,你衣服里怎么会有这个啊?” 温沉震惊,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 桓誉平静地说,“我想起来了,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厨房后面的稻草堆里,想来应该是沈老先生将我带去那儿的吧,还划开了我背后的衣裳,并将这张纸条塞进去,好不容易发现。不是我的衣服差,被钩子一钩就坏,而是那儿被划过,本就脆弱。” 云谦咬着拇指,“可是沈老先生为何要这么麻烦?若是想给我留线索,直接告诉我们,或者塞在更明显的地方不就好了吗?省得我们前几天白忙活一场。” “你笨啊,从绮玉山庄昏迷到魏闻夜秦溯攻上绮玉山庄,不过片刻功夫,沈老先生纵使武艺高强,那也没办法顾全,还要保证不被发现。若是放在显眼的地方,恐怕没等我们先找到,就被魏闻夜他们给搜走了。” 付水南摇摇头,“而且沈老先生也是为了救桓誉嘛,一举两得,一来秦溯和魏闻夜二人一心想要杀他,二来正好留下线索,省得他再费工夫。” “可是……” 云谦还是觉得有点不明白,“老先生可以直接放在桓誉的身上,为何一定要塞在他的衣裳里?这不也是多此一举吗?” 第388章 黄泉路上齐了 “因为他不想我们早点发现,拖延时间罢了。” 温纪将纸条放下,走到窗前,深深叹了一声,“但也不想我们无头苍蝇乱撞,找不到线索,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等我们发现的时候,那些人已经走远了,我们追寻不到了。” 追寻不到,意味着他们或许还可以留下一条命。 “不想?” 温沉皱眉,似乎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奇怪的老头了,“他不是想活下去吗?为什么又不想告诉我们,好让我们早点去救他?” 林悬哂笑,“因为他认命了。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于事无补,不仅如此,还会连累我们,这段苏醒过后的日子,生而不得乐,亲人俱散,徒增离忧,让他十分痛苦啊,甚至还不如沉睡的时候。所以他……放弃了活下去的机会。” “什么?” 少年人皆是震惊。 长辈却叹息,因为早就在意料之中。 一室沉默,唯余风声潇潇。 “那爹,这上面的稻谷子和郑国是什么意思?” 温沉打破这份萧瑟的冷清与寂静,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到纸条的内容上面去。 温纪摇头,他也不明白,“从来都没有听过稻谷子是怎么回事,这个就留待你们年轻人自己去探索了。” “或许是郑国的东西。” 林悬给他们指了一条路,“稻谷子,也许是可以让米 饭散发奇异清香又可以将清香抽走的东西。” “郑国,七皇子郑归……” 桓誉呢喃,若有所思,“难不成我们要去郑国探探险?” 众人面面相觑。 入夜,湖泊平静,星月灿烂,夜幕上大片云朵,天气还算清朗,没有风。 四周皆是山水环绕,风景甚是隐逸幽静。 多只船在湖泊上漂着,看起来是商船。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大家都去歇息一下吧,今晚上值班的人别再偷懒了,还有负责盯梢的人,盯紧了沈无宴,别让他投河。我们虽已经脱离危险,但仍不可掉以轻心。这个规矩,都是芥子阁的,应该都懂。” 辛谈叮嘱了几句,然后便让他们都散了。 随后就是一片辽阔的寂静。 他们没有注意到,一张不起眼的小舟渐渐驶向他们,趁夜色浓墨,一袭蒙面黑衣的女子,身姿轻巧地跳上了那艘船,随后将小舟解开,让它沉入河底。 女子身形娇小玲珑,步态轻盈,细听竟毫无声音。 她动作熟稔地将船内守卫敲晕,直接找到了被关押着的沈无宴,他手脚都被捆着,几乎不能动弹。 沈无宴没有睡着,对于来人,他只是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声音很轻,“好功法。” 女子微微一笑,“多谢。” 一把刀对准了他的脖颈,只要女子手一横, 他就可以当场死亡。 沈无宴看着她,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有问题?” 女子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像月牙,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如此柔媚的笑容更加令人心悸。 “你是谁?” 沈无宴十分平静,即使刀架在了脖子之上。 “我叫风染。” 女子声音也很甜。 “风染?” 沈无宴似乎在回忆。 女子依旧是笑眼,“我不过俗世女子,你不会认识我的。沈老先生,你很聪明啊,该不会是等着人来杀你吧?嗯,很聪明,你知道的,若是你一了百了,绮玉山庄必定会被夷为平地。” “你跟他们,不是一伙的?七殿下暂时没有要杀我,那你是谁派来的?” 沈无宴眼神如刀,锋利无比。 “我们是一伙的,也不是一伙的。至于其中牵扯,沈老先生不会有命知道了。” 女子凑近他,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轻若羽毛,“我是……派来的。” 话音一落,沈无宴瞪大了眼睛,女子收刀,血从他的脖颈处奔涌而出。 死不瞑目,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风染漫不经心地擦了擦匕首上的血,在原地站了一会,月光洒进来,显得这画面更加可怖。 女子忽然笑了,意味不明,有些怜悯,也有些无奈,余下一声叹息,算作感慨。 人生半百,徒劳忧,早点 死了也挺好,既能让有些秘密永远成为秘密,即使彼此心里知道,也不会说出来,而死亡对于沈无宴本人来说,也是个解脱。 “黄泉路上,你们沈家也齐了。” 女子淡淡说了一句,“你的儿子沈西风,你的孙子沈北涣,还有众多的好友,都在那等着你呢。” 这句话,沈无宴听不见了。 女子不再多停留,离开这儿的时候,扔下一封信在沈无宴的尸体旁边,跳下船,找到沉入河底的小舟,带着小舟往前游。 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辛谈做了噩梦,半夜惊醒,总觉得心里不安,他多心,去看了关押沈无宴的地方,见守卫晕倒,暗道不好,冲进去,只见沈无宴倒在血泊里,人已经死了,辛谈脸色铁青,捡起一旁沾了血的书信。 “非慈善家,乃阴谋家。这是给稻谷子的报酬,合作愉快。” 辛谈冷哼一声,看向外面茫茫的烟波,眯了眯眼睛。 绮玉山庄内,他们已经就那封信看了许久了。 “去郑国太耗费时间了,而且毕竟不是宁国,行事多少受限。现在再去调查天容坊和临仙茶庄都迟了,还有京城的罗蝉司也更是棘手。” 温沉表情很认真,“我有一个意见,就是可能会很烧钱,不知道天工坊坊主可否提供些经费支持?” 桓 誉眯了眯眼睛,稍微后退一步,“你先说,什么意见。” 付水南和云谦此时也都明白了,跟着温沉一样不怀好意地看着桓誉。 “不会是欢煦坊吧?” 桓誉满脸写着抗拒。 “没错欢煦坊,花钱买信去郑国调查,岂不是方便许多?” 温沉盘算着,“按宁国郑国来说,宁国境内,一百两到八百两,若是郑国的话,估摸着要一千两起步,这个钱……” 桓誉转身,背对着他们,“我已经很久没照看过天工坊的生意了,都是我弟弟妹妹在做,他们已经准备撤除我坊主的身份了。而且我总共五百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云谦啧了一声,“在我们几个之中,就属你最有钱啊,别看平时林言松吃穿用度像个富家子弟,他的钱还真没有你多,毕竟天工坊的钱最终都是你的,梅花酒庄的钱可不都是林言松的哦。” 云谦回头看了眼庭外伤感的林悬,小声说,“林庄主才是。” “天工坊不缺钱吧,每天光是首饰就能卖出去一千两银子。” 桓誉被他们三个左右夹击,最后举手投降,一脸不开心。 第二天,他脸色阴沉地过来了,将一包沉甸甸的东西扔在桌子上,可以听见厚重的一声响。 一群江湖少年郎争相恐后地要看。 “别看了,走吧。” 桓誉闷声说。 第389章 人生就是这么巧啊 “郑国?” 雪禾打量着眼前的这些个个俊美而且眼熟的江湖少年,思量过后,不由笑了一声,“可以啊,不过价钱方面,可能得再商量商量了。” 桓誉一脸不情愿,“一千两银子还不够吗?” 雪禾微微一笑,摇头,“实在是对不住啊,桓公子,去郑国调查信息,一来路途艰难,舟车劳顿,二来多有麻烦,那儿的江湖规矩什么的我们都很陌生,远没有在宁国这么方便。一般来说,我们欢煦坊都是不愿意接去郑国的生意的,劳神伤财。” 温沉敲了敲桌子,不想听她长篇大论,“一般来说,所以就是说也有过去郑国的情况了。” “是,有。” 雪禾察言观色的能力极强,果真言简意赅,她低头打着算盘,算昨天的账,“不过那个人付了三千两银子。” “三千两?” 桓誉难得露出如此震惊的表情,“他干什么的花了三千两?” 雪禾笑挑了挑眉,“这个呢就不方便透露了,我们对客人的隐私是要绝对保密的。” 云谦笑容温雅和煦,“雪禾姐姐,我们能不能便宜一点呢?你看啊,咱们都是江南的,云雾醉离你们欢煦坊也挺近的,姑娘们的许多乐器也都是在我们店里购买的,说起来 ,咱们也算有缘的。” 付水南扶额,有点不忍心看。 雪禾笑了一声,十分温柔,将账本从他的手肘下拿开,“不行哦云公子,虽然私交是有的,但是这个规矩也不是我定的,要是我为了你们坏了规矩,坊主可要怪罪于我的。” “那你说,多少钱?” 桓誉面无表情,细看之下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雪禾见他们松口了,拿过算盘来劈里啪啦地打了一下,“这趟去郑国呢,为的又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什么稻谷子,若你们所说,又是快马加鞭,乘风破浪,时间上有所要求,总之来说,难度极高。看在我们也都是江南人的份上,我就偷偷给你抹去零头,一共是……” 迎着他们期待的目光,雪禾扬起微笑,“五千两银子。” 温沉赶紧抓住想要逃的桓誉,看着雪禾,“价钱好商量,不过五千两银子是不是漫天要价啊?” 雪禾甚是无辜,“并非如此,说实话,几位给欢煦坊的任务实在是太困难了,价格高一点也很正常,若是接受不了,几位只能另寻法子了。” “我没钱。” 桓誉脱口而出。 温沉,云谦和付水南将他拽到一旁去,小声商量着。 雪禾踮着脚,竖起耳朵听那边的情况。 “五千两银子,我要是回天工坊拿,必定要经过管家之手,他现在已经不是我的人了,我要是拿钱,必然要经过桓儒,我昨天拿个一千两银子,都给我叨叨半天……” 付水南按捺住激动的桓誉,“五千两银子的话,肯定不会让你一个人出的,咱们兄弟几个凑合凑合,不行的话再向林庄主借,就当是问林言松借的了。” 温沉一脸不开心,“就是啊,我们又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肯定可能就让你投钱。不过我总觉得这个雪禾,在骗钱。” 他回头怀疑地看了一眼,雪禾装作若无其事地打着算盘,“欢煦坊规矩,概不还价。” 温沉被气得够呛,“简直就是江南第一黑心店。” 桓誉这儿也缓和过来了,感动于兄弟情谊,不过他还是舍不得钱,“要是不行的话,我们就直接自己派人去得了,省得花那么前请欢煦坊出手了。” “江南还有很多烂摊子要收拾,而且去郑国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让第三方出面,可以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云谦说。 众人一番犹豫之下,还是决定让欢煦坊出手了。 温沉敲了敲雪禾的算盘,面色严肃,“话说在前头,是不是给了钱,就立刻安排人去调查? ” “自然,这是欢煦坊的规矩。” 雪禾收起账本,一脸喜悦,“几位都是商量好了?放心吧,欢煦坊这些年有口皆碑,只要是出任务,从无败绩,无论是多大的信息,只要钱给够了,欢煦坊定能帮你们查出来,当然前提是只限于江湖哦,帝王将相朝堂的那些事可不在范围内。” 桓誉将一千两银子收回去,“不会泄露秘密吧?” “哎,桓公子怎么这么不相信我们啊?” 雪禾故作伤心,“公子出去打听打听,欢煦坊可曾泄露过客人什么秘密?我们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这么多年了,还不值得您信任吗?” 桓誉哼了一声,“要价这么高,依旧让人心不安。” 雪禾娇笑,“因为要顾及的方面有很多啊,所以才要价这么高嘛。” “行,等着,不就是五千两吗?” 温沉拽着桓誉就走了,付水南和云谦随后。 这几个人家世都不简单,凑合凑合,也是能凑齐五千两银子的。 不过那都是理想状况下,现实里,除了绮玉山庄要轻松一点,另外的人得受不少叨唠。 毕竟,涉及钱的事。 他们一离开之后,雪禾就唤了棠梨在柜台边守着,她收敛了清甜自然的笑容,穿过轻柔纱幔,笙歌曼 舞,走过坊后的小石桥和一片竹林,四下无人,按下机关,进入暗道密室,快步来到了一间屋子前。 屋子虽然安在地下,却不比外面要暗,反而明亮奢丽,满是女子闺房的秀丽。 “那个死老头子死到临头了还不安分,摆我们一道,给我们增添麻烦,真让人不痛快!”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坊主在里面休息,安静一点。” 彤曲换了香,瞥她一眼,走到一旁去,“风染刚刚回来,她已经杀了沈无宴,人都死了,还有什么麻烦?” 雪禾心中愤懑,不过介于坊主在休息,她拉着彤曲出去,“有啊!” 她将刚才桓誉他们的事情告知彤曲,“若不是沈无宴泄密,他们肯定不知道稻谷子的事情,不是沈无宴还是谁?” 彤曲听到这个消息,微眯眼眸,“如此来说,这还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让他得了机会,后患。” “还有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沈无宴也不会想到他们会来找欢煦坊买信吧。” 身后传来一道暖而捎带清寒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彤曲和雪禾皆是面露尊敬,“坊主。” 宋仙若笑了笑,似有感慨,“世事难料,对吧?有时候,周而复始,兜兜转转,牵连不断,人生就是这么巧啊。” 第390章 因果轮回报应 彤曲和雪禾面面相觑,有些不明白宋仙若的意思。 雪禾直接问了,“那坊主,这个任务是接还是不接?” 宋仙若移开画屏,露出一面镜子,她对着镜子歪了歪头,浅笑一声,“接,五千两银子,送上门来的生意,为什么不接呢?只是稻谷子是吗?好啊,这东西在宁国没几个人知道的,在郑国,只需要稍稍花一些功夫便能知晓了,不必费多大劲。” “可是坊主,这毕竟是郑国的东西。” 彤曲仍旧心有顾虑,“我怕让他们窥见什么异常的,继续心生怀疑。” 宋仙若对镜理了理衣裳,漫不经心说了一句,“不必担心。稻谷子是郑国的,堵绮玉山庄的那些人也是郑国的,他们若是怀疑,只会怀疑七殿下,而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自始至终,我们一直都是第三方,冷眼旁观者,而非参与者。” 她轻笑,镜中的女子亦是笑容生花,颇有熙春之美。 “坊主说的是。” 雪禾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接了这单生意,派个人去郑国打探……” “不必去。” 宋仙若转了个身,走到画前,声音清越,姿态有些闲散,“既然知道稻谷子是什么东西,为何还要派人去郑国呢?不仅浪费人力,还得担着被殿下责备的风险,不值当。” “是。” 雪禾明白了,“意思就 是我们诓骗他们一两月左右就好了?” “虽说来访的客人对时间上都有要求,不过要求效率的同时,时间上就得宽待。告诉他们,就算是走捷径,也得最少一个月。” 宋仙若若有所思地看着墙上挂着的画,“否则这个生意我们也接不了。” 彤曲皱眉,“坊主不怕他们亲自派人去调查?涉险郑国,他们几个又都是聪敏不凡的,若真让他们查出个什么来,可就出大事了。” 宋仙若摇摇头,笑了一声,“他们现在是分,身乏术,不会为了这件事再去冒险的。他们表面上是江湖人,暗地里却都为秦王卖命,眼看着京城波涛汹涌,他们不会坐视不理的。再者说,这阵子为了沈无宴这事,可以说操劳甚多,精气大损,需要时间和精力缓和。” 她稍作停顿,语中含带轻蔑,“而且就算他们自己去郑国调查,也得那么长时间。” 雪禾深以为然,“没错,而且他们是个个不凡,可是郑国那边也不是好对付的,就算真的查出什么来了,也得看他们有没有本事将消息带出郑国了。” 宋仙若满意地看向雪禾,“虽然傲慢,但是说得并非没有道理。” “多谢坊主赞誉!” 雪禾被夸了,沾沾自喜,心中雀跃。 “好了,暂且就这样吧。雪禾,这件事就先交给你了,先下去 吧。” 宋仙若掩唇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乏了。 雪禾领命,离开这里,屋子里便只有彤曲和其他丫头守候了。 宋仙若虽然乏了,却仍旧脚步未动,一直津津有味地看着那幅画。 “坊主?” 彤曲心下疑惑,便唤了一声。 她顺着宋仙若的视线,也看向那幅画,只见那是一副水墨河山画,远看云霞曙光近看青山绿水,意境飘渺而悠远,极具风骨。 当初,考核才艺的时候,程妙音便凭借这幅画,赢得了宋仙若的欢心。 无她,宋仙若喜欢书画,尤其喜欢收集书画。 “天下第一个歌姬,歌喉优美,弹得一手好琵琶,殊不知,也画得一手好山河。” 宋仙若似笑非笑地凑近,细看这画,“可惜了,这样的人我还真不想杀,若是能一直为我所用便好了。” 彤曲微愣,她跟着宋仙若多年了,知道她这惋惜语气背后的含义,她前一秒会这样说,下一秒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掉程妙音。 “坊主,我们的人已经入京城了,但是程妙音身边有罗蝉司守护,又有文安公府的庇佑,所以不太好接近。所以,另辟蹊径,反其道而行之,我们的人潜伏在了齐王府。” 彤曲语调平静。 宋仙若挑眉,“齐王府?哦,那个雪姬夫人是吧?这个主意不错。” 彤曲应了一声,“是 的,蛰伏多日,我们终于发现程妙音和苏映雪暗中有点联系,若是顺着这条线,或许能有点希望。” “好,还是老规矩,小心行事,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再找符燃。” “是。” 宋仙若留恋不舍地看着那幅画,离开画屏后,进了自己的屋子,将门关上。 彤曲在屋中收拾了一下茶盏,然后也出去了。 齐王府,光景凄凉。 宁鸿奕已经消沉很久了,如今身形消瘦,面容阴冷,气质颓败,浑身上下写着霉运。 他自从被勒令禁闭之后,原本还肯收敛隐忍的人,现在彻底放纵了。 不整仪容,脾气差了许多,动不动就打骂下人,有时候甚至将气撒在苏映雪身上。 下人不堪其辱,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当然也有新来的下人。 曾经许下山盟海誓,如今这山盟海誓还是喂了狗。 “夫人,您忍着点,会有点疼。” 新来的婢女叫画柳,她在给苏映雪上药。 可以看见苏映雪原本洁白如玉的手臂,现在黯淡发黄,手臂上还有着一块有一块青黑色的伤痕。 苏映雪咬牙切齿,满眼都是仇恨的滔天怒意。 她的心中,充满着对宁鸿奕的怨恨,对玉姬的欲杀之而后快,对这世道的呐喊。 到底是怎么了? 原本还是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变天了? 她还没有享受够荣华富贵, 现在却就要受这种苦吗? 凭什么? 她又想起苏清韵,生活依旧还是潇洒的苏清韵! 只要是想起她,她就觉得胸口里有一团快要镇压不住的怒火要冒出来。 “嘶!贱婢,你到底会不会上药啊!” 苏映雪狠狠地扇了画柳一巴掌,直接将人扇瘫倒在地上,甚至还踹了一脚她,“真是没用的东西。” 她因为动作凶猛,还牵扯到了伤口,顿时火气更盛。 “夫人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画柳只得赶紧卑微地道歉。 “夫人,您怎么了?” 另一个丫头夕颜见状,迅速放下药碗,绕过画柳,扶着苏映雪,“夫人,您可要保重身子啊,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岂不就是让玉姬那个贱,人得意了吗?下人粗手粗脚罢了,不必放在心上,您是主子,要有主子的大度。” 夕颜回头看了眼画柳,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不过苏映雪是不会发现的。 夕颜嘴甜,而且最喜欢说苏映雪喜欢听的话,因此深得苏映雪的信任。 听这话,苏映雪果然好多了,不过面容狰狞,“玉姬那个贱,人不是中毒了吗?怎么现在还没有死?” “夫人,若是玉姬就那样中毒死了,您真的就甘心啊?” 夕颜一脸不公,“您想啊,她平日那么对您,因果轮回报应,她理应死在您手里才是。” 第391章 谄媚语 不得不说,这句话很好地平息了苏映雪的怒火,夕颜在一旁添油加醋地恰到好处,苏映雪对画柳也便没有了那想要杀她的意思。 “只是这林小姐下的毒发作得怎么如此之慢?” 苏映雪心中仍有抱怨,“原以为还能早点解决了玉姬呢,现在看来,也不知道要等多久。那个女人整天就会装无辜可怜,在王爷面前搬弄口舌,病了还不消停,搞得我现在处境这般惨,我定不会让她好过。” 夕颜笑了笑,连连点头,“夫人说的是,不过慢毒也有慢毒的好,能让玉姬饱受痛苦,看着仇人水深火热,夫人应该觉得快乐才是。” 苏映雪得意地一笑,“快乐?我每天看着她躺在床上起不来,是觉得挺快乐的,不过……” 她表情顿时变了,捏了捏拳头,心中烦躁而不耐烦,“到底还要等多久?才能彻底解决了这个女人!” 夕颜转了转眼珠子,试探地问,“莫非是夫人背后的那个人不同意夫人让玉姬直接死去?” 苏映雪对夕颜根本就是没有戒备之心,那么一番糖衣炮弹加无敌的谄媚吹捧下来,这个蠢女人早就相信了夕颜。 这刚来也不过七八天左右,苏映雪几乎天天抱怨,把自己跟玉姬的怨恨,跟苏清韵的怨恨,还有对宁鸿奕的诅咒 都跟夕颜说了个遍。 她憋了太久了,总算来了个对她心意的丫头,以她的性子,又怎么会死守呢? “对!” 想起来,苏映雪就很生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偏偏暂时不让我动手,还说什么等找到凝霜之后再动手。真是不可理喻,她难道不知道夜长梦多吗!” 夕颜给她上药,而画柳则给她捏肩,力度正正好。 “照夫人这么说,那个人似乎真的畏手畏脚的,要我说,就应该赶紧把那玉姬给杀了,省得节外生枝,毕竟那女人心眼可多,必须得防着。若是真出了什么事,疯狗无情,奴婢可怕会火烧到夫人身上。” 夕颜声音甜,话听得更舒坦。 苏映雪十分满意地点点头,感觉浑身上去都轻松了许多,“没错,这个道理一个丫头都懂,怎么她就不懂呢。哼,我还以为她是多么聪慧机智的女子呢,原也是俗人一个。” 画柳勾起嘴唇,流露轻蔑一笑。 说别人俗人一个,其实自己才是俗人。 程妙音的担忧在理,而她指责,全是因为对玉姬的私愤。 说俗人都便宜她了,应该是卑劣小人。 夕颜扫了一眼她,示意她控制情绪,面对苏映雪的时候,则是笑颜逐开,“夫人说的是,不过奴婢觉得那个人虽然脑子不聪明,但是也 还是有用处的。” “一副好皮囊罢了。” 苏映雪想起程妙音的那张脸,又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心中不由掀起妒海,“要不是在这齐王府里受苦,我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程妙音的相貌,根本也比不过原先的我,低俗肮脏的歌姬罢了,凭何与我争奇斗艳?” 夕颜微微一笑,“夫人貌美如花,又是正处芳华,自然不该在这凄凉王府中虚度了的。虽陛下严令不许出门,但是心却是关不住的。” 苏映雪心思一动,“你什么意思?” “夫人,能逃脱王府的法子其实很多的。” 夕颜循循善诱,“夫人可以书信相府,将自己所受的非人虐待都告诉相府,总归夫人也是相府的二小姐,相爷不会坐视不理的。” “不行!” 苏映雪眼睛猩红,几乎夕颜话音一落,她就粗暴地拒绝了,“绝对不可能,我现在回去只会被苏清韵嘲笑,而且那么长时间过去了,相府早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要我回相府,跟苏清韵那个女人服软,被她嘲笑的!” 夕颜连忙安抚,“夫人息怒,别太激动了,奴婢只是提个建议,既然这个法子不管用,那我们就另寻法子。” “什么法子?” 苏映雪语气不太好,心中还在暗戳戳地骂苏清韵。 “就 是夫人盘算的那个法子呀。” 夕颜意有所指,“不过奴婢觉得那程姑娘只是在利用夫人盯着玉姬罢了,根本不是真心想要帮您逃脱困境的,所以关键还是要靠自己。” 苏映雪听她这话,顿时点头,咬牙切齿,“没错,我早就看出来了,程妙音根本就不想助我,只不过利用我。夕颜,你继续说。” “既然程姑娘不肯帮忙,那我们只好自己为自己谋取生路了。” 夕颜上完药,替苏映雪拉下袖子,“夫人容貌甚美,若是真打扮打扮,必能惊动这京城的春花秋月。” 这话甚得苏映雪的心,她骄傲地一笑,头颅扬得极高。 身后的画柳眯了眯眼睛,压下想要割了她头颅的欲望。 “夫人,您听我说。” 夕颜在她耳边轻声说,苏映雪从半信半疑渐渐变得得意洋洋,仿佛稳操胜券。 芙蓉阁,桃柳争春。 “玉露姐姐,我感觉你今天气色好很多了。” 素衣浇完花草,回到屋子里,搀扶着玉姬出来院子里散散心,“苏小姐前些日子送来的那些补品,看来还是有些用处的。苏小姐还在寻找着这种毒的来源何解药,不过暂时没有结果。” 玉姬确实也觉得好多了,这春日的阳光洒在身上,心中顿时一片温暖,“别忘了多谢苏小姐, 人家愿意为我们送来补品已经是恩重如山了,怎可再奢求解药?” 素衣扁扁嘴,扶着玉姬在桃树下坐着。 经此一场巨大变故,她可以明显感受到玉姬变了很多,身子更弱了性子也更平和了,最近还总是念叨着花菱和冰儿,白日里云淡风轻,夜里却总是痛哭流泪。 桃花纷飞,她望着天边,忽然叹了一声,“素衣,我觉得我的命数似乎快要到了。” “呸呸呸!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真是晦气!” 素衣的眼眶湿润,“有我在,不会让姐姐就这么离去的。” 玉姬笑了笑,“我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复仇了,我终究还是没有完成当初的诺言,但愿花菱和冰儿九泉之下不会怪罪我。” 素衣给玉姬披上一条披风,声音闷闷的,“会的,姐姐没有给花菱和冰儿姐姐报仇,就那样去了,她们一定会埋怨的。” 玉姬哑然,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我已经失去了爹爹,不想连姐姐都没有了。” 素衣眸中有红血色,强忍着没有落泪。 没错,她已经知道了父亲已死的消息,托苏清韵调查,竟是自杀。 玉姬心中一颤,叹了一声,拍了拍素衣的脑袋,“好,姐姐听你的,不再说这些话了。” “嗯!” 素衣抹去眼泪,笑得比春光还要灿烂。 第392章 恐有后患 “怎么样了?” 苏清韵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好觉了,每天强撑着精神,还不能让母亲和弟弟发现自己的异常情况。 白露扶着苏清韵坐下,倒了一杯茶,“小姐,您不必如此担心,有林公子和我们的人在,不会出什么事的,对吧丁香?” 丁香点点头,“放心吧小姐,相信林公子,一定没事的。目前只得到了林公子已抵达临州的消息,落樱和凝霜的藏身之地有些难找,恐怕得再等一会了。” “嗯。” 苏清韵心里仍旧没有完全放心,她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顺利。 她抿了口茶,揉了揉太阳穴,“玉姬的毒呢,有线索了没有?” 丁香和白露各自看了看,都摇摇头。 “没有,我们之后也去见了玉姬,好好探查一番,除了脉象异常,形似受了风寒之外,根本就没有中毒之象。” 丁香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判了,“或许她本就没有中毒?” 白露皱眉,“可是风寒也不是那等紊乱之脉象啊。” 这件事其中有太多的蹊跷了,苏清韵不通晓医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让丁香和白露再好好检查一下医书,尤其是稀奇少见的那种。 苏清韵愣愣地摩挲着茶盏,丁香和白露见她这个样子,便知是又在思念宁鸿轩 ,不由叹了一声,有些手足无措。 她们知道这个时候宽慰根本于事无补,旁人说没有用,关键还是要看自己。 “小姐……” 丁香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苏清韵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笑,面容清冷,“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没事的,你们都先出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 丁香和白露犹豫片刻,离开。 人都走了之后,苏清韵趴在桌子上,甚是郁闷,还感觉心中委屈难受。 为什么…… 一直都不来联系她呢? 她怎么想都觉得难受,留下了两行清泪。 “王爷,下露了,回屋吧。” 秦王府,严整肃穆。 贾坤看着那个身形单薄的人站立庭院里,看花开花落。 宁鸿轩从早上到晚上,一直在这庭院里,一待就是一天,很少动弹。 贾坤也很少去叫他。 他知道,他是在思慕喜欢的姑娘,两情相悦,却不能见面。 贾坤叹了一声,竟也觉得难过。 “韵儿最近……怎么样了?” 宁鸿轩动了动嘴唇,声音低沉而沙哑。 贾坤无奈,“苏小姐待在府中,很少出门,听白露说日渐憔悴,大抵也是思念您所致的。” 宁鸿轩心头大痛,身形微晃。 贾坤鼓足勇气,问了这句话,“王爷,您真的不 打算看看苏小姐吗?” 宁鸿轩惨然一笑,带着自嘲,“不是不打算,而是不能。如今江家虎视眈眈,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一心想除了我,我不能再连累韵儿受险了。若是让江家知道韵儿在我心中的重要性定要对韵儿下手。” 贾坤皱眉,“可是王爷,您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没有回到京城之前,苏小姐一直跟着我们,甚至您也为了她前去郑国,可见苏小姐在您心中的分量,江寒不会不明白的。” 一阵风拂过。 宁鸿轩沉默片刻,闭上眼睛,隐于袖中的手指节发白,半晌后,他才沉沉开口,“吩咐下去,一定要保护好韵儿。” “是。” 贾坤悲叹有情人之间的难处。 宁鸿轩在桃花树下站了一会,伸出手接住一枚飘零的落花,借着月光,痴痴地看着它,眼神痛苦而深情,似乎是在通过落花思念苏清韵。 罗蝉司内,气氛阴冷,人来人往,不敢有嬉笑怒骂的恣意,大家都争相忙着自己的事,脚步声有序而不嘈杂,刀刃碰撞的声音在狭长的走廊里显得清冽而含带恐怖,听着尤为动听。 最内部,身穿黑衣的江寒正擦拭刀剑。 “回大人,这阵子,秦王殿下从没有迈出秦王府一步,苏小姐倒是出去过几次 ,一次是去了林府,一次是偷偷去了齐王府找玉姬,还有一次去了流光寺祈福,那一日,正好是太子殿下上街开仓放粮的第一天。” 尤南禀告。 江寒闻言,应了一声,刀剑泛着寒气,光芒凛冽,淡淡说了一句,“苏清韵为人聪颖,相府的嫡小姐,是秦王的心中人,身份多有特殊之处,或许对我们有所用处。” 尤南点头,“指挥使大人的意思是?” “盯着她,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江寒放下丝绸制成的布,将剑归鞘,又是一阵剑锋的嚣张声,“秦王虽然人被关住了,但是他的手下还在外面活动,暗杀,切勿惊动,不要轻敌。” 尤南抱拳,“是,大人。” 江寒无声地笑了笑,看向墙上挂着的牌子,“游戏,才刚刚开始。既然不能速速解决秦王这个猎物,那就好好享受这场角逐的游戏吧。” 忽然外面的声音弱了下去,细听之下,似乎还有环佩叮当的声音。 江寒给过她一枚玉佩,说凭借此玉佩,可以畅行罗蝉司。 “程姑娘?” 尤南疑惑,“她怎么会忽然来这儿?莫非是为了那林府丫头的事情?” 江寒皱了皱眉,让他先下去。 尤南离开的时候,正好遇上程妙音,二人皆是微微颔首,以示友好。 江寒请程妙音坐下,递给她一杯新茶,“姑娘来得正好,有些事要告诉你,彩莹跟着林言松去了临州,再加上我先前派出去的人,此时已经都藏在临州附近了,若无意外,应当能杀了他们。还有绮玉山庄那件事,七殿下的人已经成功捉到了沈无宴,在一位姑娘的帮助之下。” “姑娘?” 程妙音细问。 “是的,那姑娘身份很神秘,只有辛谈,魏闻夜和秦溯他们几个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不过辛谈已经回郑国了,魏闻夜去郑国暂避风头,至于秦溯,就更不好找了。目前也没有更新的消息。没有名字,暂时也不好调查。” 江寒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事有些棘手。 程妙音若有所思,“不知是敌是友?” “总归面纱神秘,没有完全揭开之时,是神是鬼我们是分不清的。” 江寒敲了敲桌子,“不过这件事与我关系不大,七殿下会处理的。我们就不用伤神想这些了。” 程妙音点了点头,“罢了,就交给郑国那边吧。” “对了姑娘,此行前来,所为何事?” 江寒这才问起。 程妙音抿了一口茶,笑了笑,“我最近想来想去,总觉得苏小姐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恐有后患之忧。” 江寒挑眉,“姑娘是想杀了她?” 第393章 不对劲 “你点清楚了,整整五千两银子,不多也不少。” 温沉将一包比之前更加沉甸甸的包裹递到桌子上去,面容严肃,不苟言笑,“半个月之内,我们要知道有关稻谷子的一切事情。” 雪禾挑眉,接过包裹,看了看,交给棠梨去点,“温少庄主,您说的倒是轻巧,这来来回回至少得要一个月的功夫,半个月……恐怕太强人所难了。” 云谦调笑,“可你们是欢煦坊啊,找你们办事,不就是图个效率跟速度吗?否则白出这五千两银子了。若是一个月才能有消息,那我们还不如自己去呢。” “就是啊。” 温沉很不满,桓誉要把钱拿回来,被棠梨侧身一避。 雪禾微微笑,“行吧,几位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那欢煦坊就赏几位一个面子,二十日如何?” “半个月。” 桓誉的语气很坚定,没得商量,“不然这桩买卖就作废。” 雪禾似乎有些迟疑,“这……半个月?” 棠梨在她耳边轻声说些什么,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雪禾抿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好吧,那就半个月,正好我们坊中有一位姑娘如今在边城,前些日子修书要回来,正好就将这任务交给她,可以省去一些麻烦功夫。要是能走吹雪湖,就更快了。” 温沉哼了 一声,“这还差不多,希望欢煦坊能说话算话。” “这是自然。” 雪禾笑容温婉,“都是江湖中人,欢煦坊什么规矩,几位也是清楚的,这件事就不必再质疑了。” 雪禾和棠梨带着四个人去欢煦坊内屋一个房间里。 这个房间满屋盈香,醉人心脾,仿佛是来自天上的仙,令人流连忘返。 欢煦坊的规矩是,先给钱,再签合约。 “请吧,四位公子,一位公子签就可以了。” 棠梨将一式两份的条约放在桌子上,拿来笔墨。 四个人围在一起,将那合约内容研究个够,最后推桓誉签完合约。 棠梨收过合约,并将欢煦坊的那份给他们,只见这上面落款处签了好几个名字,雪禾,棠梨和朱棋。 “朱棋是?” 温沉又起了疑心,“这是她亲笔签的吗?” 雪禾看了一眼,笑了笑,“朱棋就是在边城的姑娘,那个即将替四位奔赴郑国的人啊。” “人在边城呢,如何亲笔签?” 棠梨不以为然,“这欢煦坊能签得上名字的,时间又满足不了几位公子的要求,只有一个远在边城的朱棋,就只能暂时我代签了。若是公子不满意,那这个生意我们就做不了了。” 桓誉皱了皱眉,看向那合约上的“朱棋”名字,跟“棠梨”的笔迹完全不同。 他 们四个月各自看了看,最终决定就这样。 “规矩都过了吧?” 温沉有点不耐烦了,“半个月之后,我们亲自来要信息。” “不用公子亲自来,一旦朱棋回了江南,我们就让人将信息给你们送过去。” 雪禾收好合约,将合约放在一个精致的红木匣子里去,“公子,合作愉快啊。” 只有云谦很配合地笑笑,“合作愉快。” “哎,几位公子怎么都这般没气色呢?棠梨,带他们去楼下转转,遇见什么漂亮的姑娘,让她们可得好好陪陪几位公子。” 雪禾笑得明媚,“毕竟也是我们的大客户。” “不用了。” 温沉将合约给收好,面无表情,“我们不是来玩乐的。” 雪禾无奈地耸耸肩,“好吧,那棠梨,送客。” “是。” 温沉回了绮玉山庄,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事似乎有点不对劲。 桓誉在庭院下练剑。 这些天他都没有回天工坊,之前因为那一千两银子的事情,现在天工坊对他多有抱怨,他回去不是听管家念叨,就是听弟弟妹妹念叨,还不如就在绮玉山庄呢。 “你又在想什么?” 桓誉又见温沉眉头紧蹙,盯着栏杆,眼睛瞪得很大。 温沉的表情很复杂,动了一下身子,又是长时间的沉静,等到桓誉打了个哈欠之后,他才开 口说话,“你有没有感觉……欢煦坊不大对劲。” 桓誉一顿,“欢煦坊?昨天去的时候,好像是有点。传闻欢煦坊做生意接任务,时间是能少则少,效率要求最高。按理说,一个月还是长了一些。” “要是一个月花五千两买个消息,那这欢煦坊就别想做生意了。一个月,我还不如自己派人去呢,那也比欢煦坊快,效率约莫也不比它低。” 温沉越想越来气,“时间拖得这么长,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桓誉被他这么一说,感觉好像也有道理,“你是怀疑欢煦坊有猫腻?” “对。” 温沉郑重其事地点头,“不行,我得找人去试探一下。” “试探?” 桓誉皱了皱眉,“想要瞒过欢煦坊的眼睛可不容易,你小心被她们看出来,那里面的女子个个不是省油的灯。” 温沉哼笑一声,“那就随便找个人去试探……” “少庄主,有线索了!” 温沉搓搓手,正要说明自己的计划,忽然脚步声匆忙,伴着一道激动的声音。 温沉有种雄韬伟略却被活活打断的感觉,他沉着脸,看向他手下的小弟,“什么线索?” “是周老,二家米粮庄的!” 小弟气喘吁吁,还是很激动,“五天前,我们去向他家粮庄购置了米,调查一番发现毫无线索, 但是刚刚我们的人得知消息,原本一个管米仓的帮工,忽然离开了。” 温沉霍然起身,“谁!” “那人叫薛虎,据周老,二说是一个月前才来的,因为吃苦耐劳,体力又出奇地好,为人仗义正直,人缘特别地好,所以很快就跟其他工人打成一团了。” 小弟故作玄虚,“而更奇怪的是,周老,二去找他档案的时候,竟然找不到了,那一页纸被撕下了!” 桓誉眯了眯眼睛,“薛虎,这个人倒是值得一查。” 温沉神经紧绷着,“走,去趟粮庄。” 到了米粮庄,周老,二就看见了两尊冷面煞神,不禁心一颤,心想着自己最近应该没有惹事吧。 “薛虎啊?” 周老,二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如实说了,“当初来的时候,他说自己是外地的,因为妹妹病重,所以来这繁华地带赚点钱。哎,昨天忽然告诉我说妹妹的病又严重了,撑不了多久,他想回去陪陪人,我心想着这人也不容易,所以就给了他双倍的工钱,放他回去了。” 温沉眯了眯眼睛,心道果然不对劲,“他是外地哪儿的?” 周老,二仔细回想,“好像说是临州那边的吧?” 旁边的工人纷纷附和,“没错,薛虎说他老家在临州乡下,离我们这儿也还挺远的。” 第394章 这会是巧合吗 “临州?” 桓誉眉头一皱,这个地方不是凝霜被藏身的地方吗? 林言松这会应该也到临州了? 薛虎竟然是临州的人,这会是巧合吗? 他和温沉对视一眼,二人默契地想到了同一个问题。 “我再问你,薛虎在粮庄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反常的情况?” 温沉继续说。 周老,二绞尽脑汁,“反常的还真没有,薛虎一直挺正常的,特别活泼,总是能逗大家开心,人又勤劳……” 温沉捏了捏眉心,他不想听到这些话。 “有一点,不过我不知道算不算……” 旁边围着的一个工人忽然弱声说道,似乎不太确定。 温沉赶忙让他说出来。 那工人清了清嗓子,“薛虎好像会点武功,我有一次无意间看到他耍棍子,那姿态十分自然,一看就是练家子。” 桓誉若有所思,“这也并不能断定他就会武功,你有没有看见过其他的?” “没有了。” 这薛虎平日里是个好人缘的工人,深受信任跟喜爱,可以说这一整个粮庄的人都对他有好感。 而且这个人显然是个善于伪装自己的人。 一番盘问下来,竟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回到绮玉山庄之后,温沉和桓誉又陷入沉思。 付水南和云谦推门而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温 沉趴在桌子上,死死地盯着杯盏,而桓誉站在窗前,眯着眼睛看庭外风景的画面,气氛格外沉静。 “怎么了这是,这么颓废?” 云谦不由打趣,“有个好消息,刚刚收到飞鸽传书,林言松已经到了临州了,而且找到了凝霜的所在地。” “临州……” 桓誉敛眉,又听到这个地名,让他的内心一阵又一阵地觉得不安,尽管他不能确定这其中到底有没有联系。 温沉将他们所调查出来的事情告诉付水南和云谦,同他们一样,二人俱是起了疑心。 “恐怕这江南背后,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啊。” 桓誉盯着窗外云卷云舒,忽然说了一声,语气中并没有什么感情。 温沉看向他,“局势越来越奇怪了是吗?” 桓誉转过身来,沉声道,“没错,从沈无宴的苏醒,不,是在那之前,江南忽然涌入了一批神秘的黑暗势力之时,这件事就变幻莫测。他们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沈老先生,因为这件事却又牵连出许多细枝末节的东西,迷人眼睛。” 他停顿片刻,踌躇,“而且我总觉得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恐怕会越来越乱。” “乱?” 温沉眉头一皱,“乱又如何?既然已经开始查了,江湖中人,就没有停下来的道理。桓誉,你是 怕了不成?” 桓誉摇摇头,眸中如浓墨一般,“我是担心,现如今,风云四起,无论是京城,还是江南,都不安生,甚至其中还有郑国人唯恐天下不乱,我们所遇到的事情迷乱,错综复杂,想要将这些乱绪理清,每一个都不是容易的,更别说提防暗箭冷刀了。” 他话音一落,四人都陷入沉默。 桓誉的担忧也是他们的担忧,他们很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踩在刀刃再往前走,调查线索,前方无数个分叉枝节,不知道走哪个,因为每一个都是黑洞,都需要精力去处理。 “但是我们也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付水南眉头紧蹙,“京城是王爷和江寒的战场,秘卫队和我们的人都在暗中保护着,我们在江南后方,必须要为王爷处理好一切后顾之忧。” 桓誉沉声点头,“是这个道理,不过也没那么简单,我现在怀疑恐怕敌人不知有江寒和郑归这两方,其中似乎还有别人在暗中动手。” “此话何意?” 温沉追问。 “江寒和郑归的人在绮玉山庄与我们约莫僵持了一个月多之久,久攻不下,忽然五天前,就有了稻米昏迷之事。你们不觉得太突然了吗?不像是预谋已久,而是临时起意。” 桓誉缓步在屋子里走动,边走边 思考。 温沉听他这么一说,脑海内挣扎不已,“可是他们正好抓的是周老,二到江南的时间啊,正好那个时候山庄内没有米了……” “看上去这时间卡得真的很巧。” 付水南摩挲着下巴,也开始怀疑了。 云谦拍了一下桌子,霍然起身,“不,这是精心设计的。我之前听工人说起过,不过当时没有注意到有什么问题,现在想想真是很大的问题。周老,二不是恰好那天晚上回江南的,而是有人书信逼他回来。” “什么?” 其余三个人皆是一惊,让他快快道来。 “就是那天去米庄调查,我听工人闲聊的时候说,他们在周老,二回江南的前几天就忽然被叫回米庄打扫,准备做生意,他们都很意外,觉得这件事很突然,因为照他们本来的说法,周老,二应该是到月底才回来的。” 云谦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山庄需要吃米,对方一定是掐准了米快要没有了这件事,在此关头设计。这一点我们都忽略了。” “走,再去一趟粮庄。” 四个人都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异常之处,不再犹豫,迅速去了粮庄。 周老,二在算账,听这话有些难以启齿,“啊,说起来看来应该是我被耍了,当时有一封信送来给我,意思就是 说我要是再不回江南,江南第一粮庄的声名就丢给画柳堂前边那家了,而且对方趁我不在,捞走了我很多老客户,还诋毁我,我一个着急上火,就连夜赶回来了……” “谁给你的信?” 温沉烦躁地打断他的嘀嘀咕咕。 周老,二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没有落款,而且有点奇怪,那个字迹方方正正的,标准的正楷字,像是临摹一样。” “信还在吗?” 周老,二点头,见他们都很着急,废话不多说,直接带他们去了自己屋子找那封信,“喏,就是这个。” 他们赶紧看信。 内容就如周老,二所说,让他产生危机感,然后回来江南。 至于字迹,确实有些奇怪。 “临摹的,为了掩饰笔迹。” 云谦无奈地摇了摇头,“确实是准备正楷字,几乎分辨不出个人的笔迹。” 温沉心中愤恨,“老奸巨猾。” “这个应当十有八九就是薛虎干的了,就算不是他,也是他的同伙。” 一行人回到绮玉山庄,接着上面桓誉的推测,温沉思虑深深,“如此来说,这一切就是精心设计的,但主谋者不是江寒和郑归的那些人,而是另有其人,这个人就好像在他们背后推了一把似的,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薛虎应该就是主谋的手下。” 第395章 命运弄人 “我还有一个疑问,单凭我们这些猜测,其实并不能断定就另有其人。万一那薛虎就是江寒或者郑归的手下呢,他们久也抓不到沈无宴,就想出了这个法子?其中有郑国人,或许知道稻谷子。” 付水南疑惑。 “不,他们若是想到了稻谷子这个办法,就不会要跟我们僵持这么久了,虽说山庄守备森严,但是将这令人不察觉的稻谷子渗入米之中,对于他们来说,并非难事,也没有必要等到山庄米空再动手,浪费时间。我倒是觉得,像是僵持不下之后,主谋出来推波助澜的结果。” 桓誉坚持他的这个观点,始终觉得有人在搅局,“还有那个欢煦坊,表现得也有点异常,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有没有联系。” 另外三个人都愣了,温沉更是震惊,“你怀疑欢煦坊?” 桓誉很平静地诉说,“我不是大胆妄想。在这江南之中,我们几乎掌握了大半个江南的势力网络,除却三个地方,天容坊,临仙茶庄,和欢煦坊。其中,前两者是郑归的势力,至于欢煦坊,我们现在都不知道它的立场,但我坚信,它的背后要更强大。” “有道理,若真要算起来,欢煦坊才是江南最神秘的地方与组织,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其坊主是谁,到底什么身份,还有坊内的女子,竟多数都查不明。” 温沉眯了眯眼睛 ,“洪流之中,做的又是买卖情报的生意,我不信它当真只情报买卖,不问世事。” 似乎有了拨云见日的感觉,这些日子的迷茫与烦乱总算有个指向。 “这件事万万不能着急,总归牵连甚广,而且杂乱。” 桓誉敲了敲桌子,“欢煦坊到底是郑归的背后势力,还是别人的,我们都还暂时不能确认。” 付水南似乎被他们说服了,“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云谦咬着手指,眉头紧蹙,深思,“临州……薛虎……临州?林言松和凝霜会不会有危险?” “糟糕。” 桓誉心思一沉,“但愿只是我们的猜测。” 温沉的表情也不太好,“林言松带了人去吗?” “没有,他当时去得匆忙。” 付水南也甚是担心,“临州隶属于关中下,是关中最不出名的一个州,根本没有我们的人守着,而且他们去的那个地方偏僻难行,若是现在增派援军,恐怕也要很久才能到。” “所以他现在是一个人,孤军奋战?” 桓誉吐出一口郁气,几个人也不再犹豫,迅速回去安排人手,快马加鞭前去临州。 虽然这只是一个猜测,但是并非毫无可能。 摆在他们的面前的许多事情,看似繁复错乱,可是在这四处蔓延往外,他们惊奇地发现本来看样子似乎是毫无关联的事情竟然有了联系。 他们立马开始 行动起来。 郑国那边,幽兰殿中,气氛低迷甚至奇怪。 上座是郑归,他正轻啜一杯茶,轻轻放下,神色平静,如同古井无波。 芳月和陆原站立一旁,欲言又止,眉头紧蹙,似乎多有顾忌。 芥子阁阁主辛谈亦是沉默。 韩桦则是手足无措,感慨良多。 台下放着沈无宴的尸体,血已经凝干,血腥味是散了,不过已经开始蔓腐臭味了。 沈无宴本来在河上就已经死了,尸体保存不了多久,要不是辛谈用专门的东西保护好尸体,这尸体根本就到不了天雪城。 “韩先生已经确认过是他了,把他扔河里埋了吧,味是越来越重了。” 芳月捂着鼻子,有些嫌恶地挥挥手。 辛谈没有动作,而是看向了郑归。 郑归将茶盏放下,起身,不疾不徐地走到那尸体旁边。 “殿下,”陆原正要阻拦,“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小心污了您的眼。” 郑归淡笑一声,在他面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无妨,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人长什么样子。” 他稍微俯身,将那白布给拉下,细细打量着这个人。 他已经死了有些时日了,原本被压抑的尸臭味现在一阵一阵往外窜。 连杀戮无数的辛谈都忍不住泛恶心,而郑归却面不改色。 “看样子死不瞑目啊,死之前,是受了什么惊吓或者刺激吧?” 郑归若有所 思地观察他的相貌,“虽然面目狰狞,但依稀可以窥见昔日风姿华容。” 语调平淡,但暗藏讽刺。 “云仙谷的谷主,沈无宴。” 郑归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眸中是化不开的浓墨,意味深长。 他将白布拉上,转过身去,身形挺直如竹,“死了,真是太可惜了,原本还希望沈谷主能为我大有一番作为呢。幽兰殿前面有一片竹林,下有溪泉,将他埋在那儿吧。” “……是。” 辛谈愣怔一秒后,才回过神来,领命离开,让人将沈无宴给抬走。 人走了,屋子里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臭味。 芳月掩着口鼻,给屋子里开了窗,并换了一支香,过了一会,味道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淡的草香。 郑归站在窗前,看着辛谈将人给埋了。 “殿下,这样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芳月有些愤懑不平,“他害得殿下饱受十多年继幽草之毒的苦,尝遍艰辛,殿下您也太心慈手软了,要我说,就算他死了,也要鞭尸泄愤。” 陆原无奈地看了眼芳月,“殿下心有感慨。” 郑归看了一眼陆原,似乎被他这句话触动了,轻笑,“既已经死了,就该给死者留些尊严,不必做那种丧心病狂的事。况且他生前悲惨,半生流离,当初的举动不过是为了保住一条命,到底还是命运弄人。对吧,韩先生?” 没有人回答,郑归在溪流旁看见了韩桦的身影。 “韩先生去送沈无宴最后一程。” 陆原说。 郑归无声笑了笑。 芳月仍旧觉得这样太便宜沈无宴了,不过郑归如此处理,她也不敢有异议,“罢了,死了就死了吧,还好他事先将寒冰血剩下的药给交代了,对了,那到底是什么药啊?如此神秘,我还真挺好奇的。” 陆原身子一僵,没有说话,而是死死地盯着郑归。 “芳月,调查彤曲和薛虎的身份以及他们所作为的目的,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郑归若无其事地思考着,“从稻谷子入手,应该会有收获。” “是。” 芳月接令,“殿下,我们要不要跟江寒说一声,让他调查宁国那边?彤曲出现在宁国,却有着郑国青山才有的稻谷子,而且这件事怎么说都透着不对劲,对方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忙?对方知不知道我们的事情?” “这些问题,要去探索才会知道。” 郑归笑了一声,很温柔,“暂时也不必通知江寒,他此时的重心应该都放在了对付秦王身上,无暇顾及其他的。” 芳月眉头轻蹙。 “自从一个变故发生,越来越多意料之外的事情就相继发生,黑白棋局辽阔,争相角逐,你来我往。” 郑归摩挲着璀璨光亮的石子,光芒折射,他的眼神竟也带了些奇异的神采。 第396章 心头血 支走芳月之后,陆原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 郑归好整以暇地站在窗边,看着前面溪流下,那个被埋下去的远去的人,偶尔发出一声叹息感慨,闭了闭眼睛,回想那些事情,仿佛已经远去。 “渐渐我也不恨了,我反而会感激他,若没有他,会有今天的郑归吗?” 郑归声音淡若天边残云,细听可闻,语中带着平静又别样的感情。 陆原紧紧皱眉,“就算没有他,贤妃娘娘和楚家也会想出其他恶毒的法子对付殿下。那个人,总归是殿下的敌人,使殿下磨难重重,殿下却也如此仁心,让他葬于山水花林之中,了却生平隐逸之心,还是太便宜他了。” “他是用毒高手,到了天雪城之后,我本也没打算要杀他。” 郑归有些无奈地将窗子关上,转过身来,“不过到底是谁要杀他呢?所谓的给稻谷子的报酬,到底是给谁的报酬?” 陆原抿唇,“殿下……那件事,您要怎么办?” 郑归看向他,见他眉目忧虑,不禁一顿,走到桌前,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自顾自地笑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虽然饶过了沈无宴,却不想放过真正想要置我于死地的幕后真凶,所以你刚才说错了,陆原,我不是仁心。解铃还须系铃人,沈无宴不过是 个棋子,我的仇家不是他。” 陆原没有说话,表情却越来越凝重。 “坐吧。” 郑归将面前一杯茶移到陆原面前,让他坐下,“不必为我而担忧,我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而且也没有人能够一路顺畅,无往不利,就像海中永远不会一直风平浪静一样。” 陆原愣愣地坐下,捧着那杯茶,眼睛变得有些红,语气低落甚至带了些哀求,“可是……殿下,非得要寒冰血吗?” “寒冰血,天下第一毒,而继幽草之毒仅此之,以这样的毒去回报贤妃娘娘,难道不好吗?” 郑归轻啜一口茶,若无其事地说着,“权谋尚没开始,我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陆原握紧了双拳,情绪已经开始有点激动了,“可是要殿下的心头血,心头血!殿下,体格本若不够强,再取了心头血,岂不是……总之,取心头血十分危险。而且,我们也不能确定沈无宴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万一他骗您呢?” 郑归摇了摇头,“韩先生已经顿悟了,寒冰血寒冰血,寒冰已有了,不是就差血了吗?沈无宴也没有必要骗我,他横竖大难临头。” “可是,”陆原的表情有些痛苦,“殿下,取心头血的事……” 郑归叹了一声,将茶盏放下,“陆原,不必担心,我 说了,我早已做好了最差的准备。” “殿下,真的非要取心头血吗?” 陆原看着郑归。 “嗯。” 郑归闭了闭眼睛,“我忘不了我的仇恨,忘不了儿时那年,她给我的一粒糖果一般的毒药。我,日日夜夜,噩梦频繁,怎么也忘不了。我所做的一切,就是要对抗楚家,最好能使他从此陨灭。” 他的话狠中带悲,面容稍显阴沉,声音语调也总算有了丝波动。 诉说着平生恨意,郑归一阵嗤笑,“心头血又算什么,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哪一日又不像在取我的心头血了?” 陆原掐着自己的手心,“我自从七岁那年,被殿下从虎口中救回一条命,这辈子,就已发下毒誓,为殿下赴汤蹈火,出生入死,殿下之命,于我而言便如同皇命,不论殿下如何,属下都会一直追随七殿下。” 郑归敛去其他表情,“这是一条前路漫漫而又未知的路,我不能保证往前走,一定功成名就,荣华富贵,或许会有那样的结果,也或许铩羽而归,抛尸荒野。” “无论发生什么,属下愿为殿下上刀山下火海。” 陆原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好。” 郑归不由笑了笑,他压下心中的波动,将杯中茶饮尽,又是一笑。 陆原见他如此,也将杯中 茶饮尽,眸中满是鉴定。 是茶不是酒,是茶胜过酒。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辛谈回来了,禀告郑归已经将人葬下了。 郑归应了一声,让他先退下去休息休息。 韩桦目光茫然,走路飘飘乎而不稳,似乎失去了主心骨一般。 “韩先生?” 郑归唤了他两声,他这才回过神来,“可是想起了在云仙谷与沈老先生一起的日子?” 韩桦叹声,心下一惊,见郑归却毫无责备之意,他松了口气,“回殿下,正是。在云仙谷的时候,谷主甚是器重我,如今……哎,真是物是人非,恍如隔世啊。” 郑归淡笑一声,“沈老先生经此大起大落,如今虽说葬在了我郑国,不过这儿到底也算是个清幽雅静之地了,不比宁国差。” 韩桦点点头,“是,谷主素来喜好游历山水,也曾说过死后要葬于山水之中。” 他心有遗憾,毕竟葬在了郑国,而非宁国。 “好了,韩先生,人各有命,死生之事,不该由我们妄自谈论。” 郑归似笑非笑,“寒冰血的事,韩先生准备得如何了?” 韩桦面容复杂,“被下药人的血,和下药人的心头血……殿下,真的要这样做吗?” 陆原心一紧,虽然做好了准备,但还是惶恐不安。 郑归面不改色,“嗯”了 一声,“其他的药材都已经妥当了,就差这两味血,若是都准备,韩先生可以制出寒冰血吗?” 韩桦犹豫,“殿下三思而后行,唯一知道如何制出寒冰血的人已经死了,我虽能窥破其中道理,但也不能保证就能万无一失地制出来。况且寒冰血须三年,如今冬日已去,已是仲春时节,放入冰下最好的时间已经过了,现在强行制药的话,保不准会适得其反。” 陆原握紧了拳头,和韩桦一起看向郑归,可见他的紧张。 郑归听这话,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是吗?” 韩桦拱手,额头上冒了汗,“殿下,属下不敢有半句假话。在药材都齐全的情况,要制成寒冰血,得三年,而未必就能成功。” “那殿下要是取了心头血,得休息多久才能够彻底恢复?” 陆原问。 韩桦估算,“殿下不擅武功,也不经沙场,身子骨弱。取心头血又是危害甚终的大事,就算有诸多医师悉心调理,少说也得三年之久。” 陆原捏了个把汗,“殿下,您卧床三年的功夫,楚家不知道能做多少事呢,对方又那么阴险,谁知道会不会就趁您伤重的功夫,暗中放冷箭?” 郑归眯了眯眼睛,眸中划过诸多情绪,最终平静,聚积了一团浓雾,“三年……” 第397章 京城美女之首 制寒冰血的难度实在是太高,需要时日之久,让郑归心中不悦,他遣散了陆原和韩桦,一个人在屋中。 灯火昏黄,温暖地映照在他的脸庞上,使原本清冷的面容增添了一丝柔和。 他手中握着玉佩,拇指摩挲着那被磕坏的一角,低着头,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心头血……” 他轻声念着这个词,似乎感受到了心脏隐隐约约的疼痛,他有些茫然无措地捂着心口,沉沉吐出一口郁气,表情却越来越冷。 将玉佩收起来,吹灭烛火,屋子里陷入黑暗,既熟悉又让他害怕的黑暗。 郑归躺在床上,就这样睁着眼睛看向四周。 他仿佛看到了母亲,正朝他温柔地笑着,向他伸出手来,要带他一起去喂池塘下的小鱼,忽然画面一转,还是同样的视角,人却由母亲变成了另一个女人,看上去也是同样的温柔似水,她展开掌心,问他想不想吃糖。 郑归蓦然惊醒,满头大汗。 在门口守着的陆原听到动静,赶忙进来亮起烛火,见郑归眼睛瞪大,如此惊慌的样子,他都愣住了,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郑归。 “殿下,您没事吧?” 陆原拍了拍郑归的后背。 郑归摆摆手,渐渐缓了呼吸,目光如炬,“寒冰血最适宜制作的时间是冬天对吗?” “是。” 陆原皱眉,心下一急,“殿下,您还是想制寒冰血吗?” 郑归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冷笑,“提早三个月准备,夏秋之际,取我心头血,在那之前,我会弄来贤妃楚云忆的血的。” 陆原大惊,甚至都说不出话来。 郑归捂着心口,那里仍旧跳动得厉害,他忽地感觉心头一阵一阵地泛疼,就如同被针刺一般。 夜才刚刚过半,郑归惊醒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他提着灯笼,坐在幽兰殿的窗子那边看着无际夜空,明月高悬,星星点点,时而有夜风吹来,微凉。 陆原就守在郑归身后,他不能做什么,只好给郑归拿来一件暖披风,给他披上。 一直到日出,他看着这壮丽的景色,流连忘返。 而此时,京城,春日灿烂,光色甚是艳丽。 大街小巷,已是人来人往,渐渐喧闹。 齐王府,牡丹阁前的花朵开得张扬,在阳光下的照耀下更是熠熠生辉。 不过与此明媚欣荣的景象不符的是,牡丹阁前竟无一个下人,虽说齐王府人群凋零,但是每天照例还是有下人打扫的。 而阁内,两名丫鬟打扮的女子正围着另一名面容有些刻薄的女子转悠,忙来忙去。 梳妆镜前,多是打开的胭脂水粉盒、眉黛膏、花钿、簪钗等梳妆打扮的东西。 室内焚香,让原本脾气暴躁的女子渐渐平息下了心情,变得安宁平静。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快要睡着了的苏映雪忽然听见耳边夕颜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便是充满惊艳而甜美的声音:“夫人,您可以睁开眼睛了。” 苏映雪睁开眼睛,霎那间的昏暗被灼眼的光芒取代,她愣愣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那个女人肤色白皙胜雪,有一双剪水双瞳,桃花面容。 原本弄成发髻的头发被散开,落下如瀑乌发,发型虽然看似简单,却另有机巧,桃红色的珠钗簪在发间,轻轻一动,似有悦耳响声。 少女般的容颜,娇俏,美丽取代了原本为人妾时的憔悴与苍老。 “这是……我吗?” 苏映雪完全震惊了,手指有些颤动地摸上了自己的脸。 这张脸明明不是她的,她根本不是长这个样子,可是她却能触及到真实的存在,到底怎么回事。 夕颜巧笑倩兮,“夫人,这怎么不是您了?只不过我们选择了更适合您的妆容,您再仔细看看,鹅蛋脸,柳叶眉,桃花眼,樱唇,还有这雍容华贵的气质,分明就是您啊。” 画柳在一旁附和,她在梳苏映雪的头发,苏映雪似乎闻到了一股木香味,“什么味?” “是梳子的味道。” 夕颜笑了笑,让 画柳将梳子给她看看,“这叫乌梳,就是有一种香味,对头发好的,这个是我们那小村子的宝贝,外人可不知道的。夫人的发质干枯,用这个梳子正正好,可以保养的。” 苏映雪看这一团乌黑的梳子,闻了闻,果真散着淡木香味,虽说外观不好看,但是苏映雪注意到自己的发质似乎真的变好了,头发比先前要黑,摸起来也更加舒服了。 “这么神奇?” 苏映雪不禁得意,再次看向镜中的女子,原本还有所怀疑呢,现在越发觉得镜中的女子就是自己了。 夕颜说着殷勤羡慕的话语,“夫人本就天生丽质,不化妆时就已经是美若天仙了,如今换了妆容,夫人的美貌便全都极致淋漓地体现出来,不是奴婢夸张,这京城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比肩夫人的。” 苏映雪骄傲一笑,“这是自然,原本我的相貌就已远胜其他女子了。不过说真的,这张脸实在是太美了,竟比程妙音的脸还要美。想必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也不过如此了吧。” 夕颜连连附和,“若是今世,夫人必是京城美女之首。” “京城?” 苏映雪看着镜子中的夕颜,挑了眉。 夕颜矫揉造作地“哎呀”了一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谄媚得让画柳都快看不下去了,“罪过 啊罪过,瞧我这张嘴,夫人应当是天下美女之首,不该被困束在区区京城之中。” 这话深得苏映雪的心,她直直地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不笑时柔美,笑时明艳,歪头时可爱,漫不经心时灵动。 她毫不遮掩地笑,将心中前些日子所受的委屈都笑出去,神气十足,镜中的女人连傲慢时都是极美的。 “夫人,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很多了。” 夕颜轻声说,似乎带了些引导的意思,“程姑娘看到这一张脸,势必会很激动的。” 苏映雪得意洋洋,嗤笑一声,对程妙音有些不屑,“我既已经有了这张脸,还需要她程妙音做什么?我现在出去,不会有人认识我,我可以重新编造一个身份出来,重新开始我的生活。” 画柳眯了眯眼睛,看向夕颜。 夕颜却不急躁,但是故作担忧,“夫人,可是您别忘了,程姑娘神通广大,我们无法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行事。要是让她知道您如今貌美到了威胁她的地步,而且您又知道一些不得了的事情,到时候奴婢就怕程姑娘……对您不利。” 苏映雪眉头一皱,不过很快就舒展开了,换上狠毒的表情,“如何对我不利呢?她就算再神通广大,也不过一个低贱的歌姬罢了,我将她杀了,看她如何再对我不利。” 第398章 那个人是谁? 夕颜惊讶于苏映雪的脑子。 原本她以为要多费一些口舌才能引导苏映雪想到除掉程妙音这上来,却没想到她不过刚提了几句,苏映雪就说出来了。 这个人,果真是天生恶毒心。 夕颜心下暗喜,头脑又笨又蠢,心地还坏。 她最喜欢这样的人了,操纵这样的人是她的乐趣。 “可是夫人,那程姑娘看着实在是不好对付啊。” 夕颜自然不会表露自己真实的想法,她假装站在苏映雪的角度上,设身处地地替她着想,“奴婢害怕万一那程姑娘因此反过来要对付夫人可怎么办?” 苏映雪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怕什么?那程妙音能有多厉害?而且我还掌握着她和林盈的秘密呢,若是惹急了我,我肯定也不让她们轻松。你们丫头,胆子就是小,畏手畏脚,难成大事。” “是,夫人教训的是。” 夕颜和画柳都低下头去。 “今天天气似乎很好啊?” 苏映雪瞥见门外的光,眉目张扬,“好久都没有出去透气了,自从我来到这齐王府之后,就更少出门了。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啊?” 她闭上眼睛,似在回想,睁开眼睛的时候,绝美的面容上竟带了诡异的戾气,“因为苏清韵,我不能嫁给秦王,不能当相府的嫡女,最后还要委身于齐王府,伺候那肮脏的男人,因 为玉姬,我甚至连齐王的宠爱都失去了,这些人……真是让我受够了。” 夕颜看似十分担忧,为苏映雪鸣不平,“就是,凭什么呀?夫人这么美,理应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才是,那个什么苏清韵,还有什么玉姬的,拿什么跟夫人您比呢?” 这话听得苏映雪心中的仇恨更加浓烈了,笑得也越发诡异,“是啊,她们凭什么跟我比?如今的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我拥有了全新的容貌,我要离开齐王府,我要复仇,重新开始我的生活,将这些女人全都踩在脚底下!” 夕颜义愤填膺,“对,夫人!不过夫人,我觉得这个您倒是可以找程姑娘帮个忙。” “找她做什么?” 苏映雪皱眉,哼了一声,有些不情愿,“再说了,她能帮我什么忙?” 夕颜缓缓道来,“夫人您想啊,这程姑娘既能在京城隐匿踪迹,必然背后依附着什么大人物,有这等的庇佑,若是夫人您跟着沾了光,或者有程姑娘的帮助,被哪位高官侯爵看中,这后半辈子岂不是高枕无忧,永享荣华富贵了吗?” 苏映雪若有所思,跟着夕颜的思路走,“这倒是有点道理。不过这程妙音,只有她约我,我根本也联系不到她。” 她有点恼火。 “这并不是什么问题,夫人,咱们有法子的。” 夕颜扶 着苏映雪起身,去门前庭院里沐浴阳光,“您只要上街转几圈,提及几声程姑娘的名号,想必过不了多久,程姑娘便会亲自来找您了。” “真的?” 苏映雪虽然这么说,但已经跃跃欲试了。 她被关了太久太久,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快要蹦出来了。 “夫人,要不去试试?您看您今天这么美,困在这高墙宅院,除了我们却无人欣赏,岂不是愧对这大好春日?” 夕颜语言甚巧,勾得苏映雪迫不及待了,“好,咱们这就上街去。” 这齐王府虽然外有守卫,不过在苏映雪看来,根本就不足为患,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偷偷跑出王府了。 “画柳,你留下来,替我盯着玉姬那些人,而且切勿不要暴露我不在王府的事情。” 苏映雪如此安排。 两个丫头,夕颜和画柳,夕颜能说会道,巧言令色,而且为人机灵,点子多,深得苏映雪喜欢,而画柳沉默少言,木讷呆板,但是做事稳重,一般而言,这些事情苏映雪都会交给画柳去做。 “是,夫人。” 夕颜趁回自己屋里换件衣裳的时候,拉着画柳说了几句话,“趁早解决了玉姬和素衣。” 画柳看了她一眼,点了头,没有多说什么。 夕颜迅速换了一件衣裳,跟着苏映雪出去了。 不久之后,牡丹阁便只剩下画柳一个 人了。 她喝了口茶,走到屋子屏风后,将正在烧的这支香掐灭,换了另一支香,香味浓郁得不正常,而且很冲鼻,就像是一阵疾风卷过一般。 逃离齐王府之后,苏映雪张开双臂,呼吸着这自由的空气,她满身锦绣绮罗,衬得人雍容华贵。 步入南行道,她莲步悠悠而走,果真吸引了不少行人的注意力。 苏映雪瞥见他们对她议论纷纷,目光在她身上不肯离去,顿时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姿态更是骄傲。 她走到一个卖花的摊子前,若无其事地拿起一朵花,那卖花的小姑娘呆呆地看着她,露出惊艳羡慕的表情。 苏映雪扫了一眼这小姑娘,只觉干瘪,面容枯黄,难看极了。 她扔下花朵,目不斜视地踩过去,走到前面卖扇子的摊子前,看似在瞧着扇子,实际上却是在观察卖主的神情,见他仿若被她的美貌迷失了心智一样,苏映雪轻启朱唇,“天下第一歌姬的美貌,与我相比如何?” “不如姑娘!” 那男子几乎是脱口而出,仍旧痴痴地看着她,目光眷恋。 苏映雪既觉得恶心,又得意。 “这些扇子,都送给姑娘!” 夕颜无奈地看着这些个臭男人,跟在苏映雪身后,“夫人您看他们,都是这样一副嘴脸,可见夫人美貌。” “在外面叫我什么?” 苏映 雪的声音轻快,看样子心情很不错。 夕颜赶忙改口,“错了错了,应该是小姐。” “这还差不多。” 苏映雪暗中打量着附近的人,轻蹙娥眉,有些不耐烦,“这街上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我想要的可不是这种货色。” 夕颜偷笑,“奴婢明白,小姐想要的是秦王殿下那种的,身份尊贵,前程似锦,又年轻俊美。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小姐。” “秦王?” 苏映雪瞥她一眼,嗤笑一声,“可惜今时不同往日,秦王现在的处境,我根本就看不上,而且我也不屑跟苏清韵抢男人。” 夕颜挑眉,“小姐身份矜贵,自是不是做那等自降身价的卑劣事情了。不过京城名贵子弟多的是,小姐不必着急,以小姐如此的惊世美貌,猎物会自己上门来的。” 夕颜的这一番吹捧,让苏映雪脑袋昏昏,如走云端。 她们主仆二人便去了京城最大的茶馆,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着,颇具闲情逸致地饮茶,巧笑勾人,一边等候着猎物的上门。 其中是有不少人过来搭讪,不过不是肥头大耳就是暴发户一样的气质,苏映雪好歹也曾是相府的小姐,自是看不起这种人。 “嗯?那个人是谁?” 苏映雪瞥见街道上领兵巡查的一个男子,仪表堂堂,威风飒爽,一看便知出身不凡。 第399章 猎物果真上钩了 夕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由惊呼一声,天人下凡,“小姐,这个人可不得了,您眼光真是独到。” 苏映雪不由神气,让她快快说来。 她虽在京城,却被束缚于齐王府,看不到齐王府以外的光景,自然也不知道这京城具体变成了什么样子。 “奴婢来京城谋个出路的时候,就常见这位大人在路上巡查,后来我听人说来才知道,原来这位是刑部尚书之子,祝安祝公子。” 夕颜一边给若有所思打量楼下男子的苏映雪倒了杯茶,一边状若强行压抑住心中欢喜激动的表情,“要说这位大人,还有其父,现在可是朝廷内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呢。” “哦?是吗?” 苏映雪眯了眯眼睛,心道刑部尚书在朝廷内什么时候成了大人物呢。 “自然是的,小姐您听我说,”夕颜凑近,小声说,“刑部尚书跟文安公交好,而公子跟罗蝉司指挥使、京兆尹大人和禁军统领都交好,这禁军统领是换了一个又一个,唯独副统领祝公子从没有变过。” 夕颜说得头头是道,“所以奴婢才说小姐眼光独到啊,要是能攀上这位祝大人,必定后生无忧,永享荣华富贵。虽说这祝大人容貌比不上秦王殿下,不过也算是一表人才了,关键是如今是江家当道,祝大人又是江家的座上宾,身份尊贵,前 途无量啊。” 后半句话,夕颜压低了声音,也正是这几句话勾得苏映雪心痒痒,“我记得刑部尚书之子,与大理寺卿的女儿王绮乐有婚约,王绮乐,也是我的表妹。” 夕颜皱眉,露出惊讶的神情,“咦,可是我好像听说这位祝大人仍旧未婚,而且已经取消了和大理寺卿的女儿的婚约。” “怎么回事?” 苏映雪按捺住心中的窃喜,让她赶紧说明缘由。 “我这也是道听途说,具体真假就不知道了。似乎是因为刑部尚书祝大人和大理寺卿王大人政,见不合,数次唇枪舌剑,常常不欢而散。” 夕颜看了看四周,悄声说,“据我听说,这其中似乎还挺复杂的,涉及储君的事情,刑部尚书拥护太子,而大理寺卿则拥护秦王。” 苏映雪不以为然,嗤笑一声,“秦王如今都快日暮西山了,如何跟太子相比?舅舅和父亲素来如此,固执守旧,甚是愚蠢,不知道随着潮流而动,就只能被浪拍死。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用和王绮乐去抢男人了。” 她看着楼下的祝安,媚眼如丝,笑若桃花春风,别有风情。 冥冥之中,祝安似乎有所感应,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就再也移不开视线了,茶馆二楼那一位容颜美丽的女子,倚窗正巧笑地看着他,眼神直白而留恋。 祝安心神一荡, 也不由笑了一声,恣意张扬。 “小姐您看,祝大人对您笑了!” 夕颜看起来比苏映雪还要激动,“我就说嘛,这天底下没有夫人的美貌引不来的猎物。” 苏映雪托着下巴,露出洁白如玉的手腕,想着也不由飘飘然一笑,心思竟从未这么轻快过。 她抚摸着自己的脸,暗喜,有绝世的美貌真好。 “小姐,我们要不要去跟祝大人大声呼招,好认识一下?” 夕颜搓掇着。 苏映雪挑眉,摇了摇头,“这你就不懂了吧?身为女子,自是要矜持,但也要恃美行凶,这是貌美的女子所受的优待。等着吧,我不走,他会主动来的。” “哦,小姐英明!” 不管苏映雪说什么,夕颜都能拍马屁。 楼下街道上,祝安兴味盎然地看着那位摆出诱惑姿态却又要强行清冷矜持的女子,心中的胜负欲被挑拨起来,他正要走进那茶馆,却忽然听见一阵刀戈碰撞的声音。 他看过去,只见来了几个罗蝉司的人。 为首的那个,还是江指挥使前些提携的,此人轻功高强,武功也不差,最关键的还是脑子灵活,因为在罗蝉司,还是有分量的。 “符大人。” 祝安连忙恭敬地抱拳行礼。 符燃挥挥手,握着剑柄,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程姑娘有旨,捉拿那位美人。” 他看了一眼茶馆的苏映雪,很快收回视线,淡笑一声。 祝安一惊,“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是程姑娘直接下的命,我如何知道?” 符燃不以为意地在一旁的摊子上捡了几个蜜饯吃,“大人,快些动手啊,程姑娘是谁,你不会忘了吧?” 他自然不敢忘。 前些日子,他跟父亲前去造访文安公江昭,无意中见到了江寒和程妙音在庭前看花不语。 规矩他们是知道的,他和父亲假装没有看见,离开了江府。 后来,父亲告诉他,朝中最不能惹的是江家,那程妙音也不能惹,因为她也算是江家的人。 江寒的女人。 父亲没有这样说,但是祝安如此理解。 “符大人恕罪。” 想起这个,祝安惶恐,原本的那些旖旎心思顿时散了。 符燃很满意地点点头,咬着蜜饯,“程姑娘还说了,将人带到揽清轩去,程姑娘在那等候。小心行事,不要招惹太多人注意。” “是,我这就去。” 于是祝安收敛了不该有的心思,让几个人在下面等着,他去将苏映雪带下来。 这可是程姑娘要的人,祝安不敢耽搁,也不敢跟程姑娘对着干。 “小姐,他来了他来了!” 夕颜激动地抓着苏映雪的手,“猎物果真上钩了。” 苏映雪原本还纳闷着为什么祝安在下面逗留那么久,有点 怀疑,不过她被夕颜的情绪所感染,也情不自禁地兴奋起来,兴奋之余还有骄傲,看吧,没有人能够躲过她的美貌。 夕颜甜甜地笑,扫了一眼楼下,光色流转之间,彼此心照不宣。 符燃抛了个蜜饯在空中,准确地接入口中,他念叨着,“这蜜饯挺甜啊,比甜米斋的要好吃。” 苏映雪继续故作矜持,优雅地喝茶,看着祝安朝他走过来,她心中窃喜,自是没有注意到祝安不苟言笑的严肃表情。 “这位姑娘,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跟我走一趟。” 祝安一本正经地说。 苏映雪有些奇怪,不过夕颜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小姐,毕竟这周围这么多人呢,祝大人肯定要顾及一些的,否则要是传出去,对小姐的名声也不好。祝大人说走一趟,保不齐就是让小姐走一趟祝府呢?” 不得不说,夕颜说话很对苏映雪的心,这么一句话,成功把苏映雪的疑心给消除了,以为祝安的这副表情定然是装出来的,她坚信,没有男子可以在她的美貌下甘当柳下惠。 “好,那就有劳公子了。” 苏映雪撩了撩落下的碎发,露出藕臂和玉镯子,眼神多情,语调柔媚,甚是引人心动。 若是之前,祝安必定会心动,现在只会可惜,这么美的女子,也不知道怎么惹上了程姑娘。 “姑娘请。” 第400章 绝代佳人 祝安将人带下去。 符燃吊儿郎当地吐掉果核,笑了一声,“有劳祝大人了,接下来巡街这件事就交给京兆府吧,别让姑娘久等。” 苏映雪还以为他口中的姑娘是指她,实际上说的却是程妙音程姑娘。 “是。” 祝安带着苏映雪和丫头夕颜绕过一个街道,渐渐人迹稀少,苏映雪追问祝安,祝安也不说什么,她心中越发觉得奇怪。 此时的苏映雪,早已忘了另一个出府的目的……让程妙音主动来找她。 揽清轩是修建在虹河南边的雅居,藏于花木树林之中,不易为人察觉。 这是江寒特意为程妙音修建的,供她闲暇时看一看山水。 渐渐走到深处,身后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苏映雪环顾四周,只见其地清幽,唯有风吹竹林声和鸟兽回旋声,她不禁有些心驰,看了眼前面走着的男子,心道这个人都把她带到这种地方了却还装得人模人样的,像个君子似的,果然官场上的人都甚是虚伪。 “姑娘,请。” 一个屋子前,祝安脚步顿住,侧身站在门口。 苏映雪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他,娇笑一声,语声魅惑,意有所指,“公子难道不进来吗?” 她的手刚刚搭上了祝安的手,就被迅速避开,祝安后退一步,皱眉,“姑娘快请进吧,否 则程姑娘该等急了。” “程姑娘?” 苏映雪恼羞成怒,这才意识到程妙音的事情,不过她很快恢复神情,她现在可不同往日,如今面容有了很大的变化,可不怕那程妙音,而且也不能再总是发火了,这么美的脸,要是怒火可不太好看。 夕颜皱眉,似乎有些畏惧,“小姐,奴婢也跟您去。” 苏映雪傲慢地哼了一声,“你怕什么?身为我的丫头,就不要露出这种怯懦的样子。” 这时,门忽然被推开,出来一位面容秀美的女子,湘枝扫了一眼来人,最终目光定在夕颜身上,“丫头在外,主子请进。” 苏映雪提着衣摆,趾高气扬地进去了。 室内焚香,各种书画装饰,甚是雅致。 程妙音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书,听到动静,将书放下,抬眉看着苏映雪,不禁一怔,眯了眯眼睛,打量着她的脸,似乎在比对。 这样的反应,正是苏映雪所预料的,她洋洋自得地坐下,好像终于在程妙音面前扳回一局似的。 程妙音失笑,“雪姬夫人?” 苏映雪高傲地点了下她的头颅,“怎么,前些日子刚刚见过的,程姑娘就不认识我了?” 程妙音将书合上,从书桌那边走过来,细细看着苏映雪,“你这张脸,我还真是没见过。不过这副神情,我倒 是见过,也正是凭这个识得的夫人。” 她语笑嫣然,含带讽刺。 苏映雪又不是没听出来的,见自己的美貌不仅没有震惊到程妙音,她反而还对她言语不敬,苏映雪心下翻涌怒火,瞪着程妙音,阴阳怪气,“姑娘莫不是嫉妒?” 叙绫将刚泡好的茶拿过去,闻言不禁嗤笑一声,“我们姑娘天生丽质,绝代佳人,怎么会去嫉妒一个人老珠黄,还流过产的女人?” “你!” 苏映雪气得直发抖。 程妙音轻笑一声,看着苏映雪,忽然伸出手捏着她的下巴,似乎要看看她在这张脸上动了什么手脚,不过很遗憾的是,她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摸到了很浓重的脂粉。 “程姑娘这是何意?” 苏映雪厌恶地甩开她的手,“我不过是换了与平日里不同的妆容罢了。” 程妙音挑眉,“是吗?” 她不信,单是换一个妆容,不可能让人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张脸,与原先的苏映雪,根本就是大相径庭。 苏映雪冷哼,“自然。” 程妙音看了眼叙绫,叙绫了然,将她的丫头夕颜抓到另一个屋子里去审问。 程妙音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若有所思,“让我想想,雪姬今天这一出,目的是让我找你,还是在这京城里钓金龟婿呢?” 她后一句话说得有点 难听,苏映雪不乐意,“自然是让程姑娘来找我了,毕竟我若是找程姑娘,可是一点门路都没有,今日略施小姐罢了。” “哦,这样啊。” 程妙音摩挲着茶盏,目光晦暗不明。 她本来打算过几天派人暗杀苏清韵的,这会又忽然出现了苏映雪这个意外。 这个女人虽然不聪明,但是坏又狠毒,而且知道她的一些事情,虽说她实际上也说不出什么,但是也难保不会坏了她的事。 若非今日符燃在那一片转悠,看见苏映雪上街显摆,还问了好几次她美还是程妙音美,还有一次提及了程妙音的名字,暗示程妙音其实还没有离开京城。 如此京城人都以为程妙音已经离开了,她自然是不希望再有人提起她的名字,更不希望有类似苏映雪这样的人说些不痛不痒的话,故意让人怀疑。 程妙音轻啜一口茶,似笑非笑,“那容我猜测一下,雪姬夫人的这番言行,逼我现身找你,其背后用意是想让我替你谋个好前程,从此摆脱齐王府是吗?” “程姑娘应该知道的,我很想离开齐王府那个破败的地方,这一直都是我的愿望,也是我来找姑娘的意思。” 苏映雪这会已经想明白了,她若是想要飞黄腾达,攀上刑部,照刚才祝安对程妙音这个态度,她还得 跟程妙音示好。 虽然心中多有不愿,但是她没有办法,硬着头皮也要讨好。 程妙音点了点头。 从她若无其事地仿佛很不在意的表情上,苏映雪看不出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见程妙音就“嗯”了一声,其他什么也没说了,她又着急,“程姑娘,你觉得如何呢?” 程妙音总算看她了,不过依旧是那种漫不经心的样子,“如何啊?雪姬夫人,你要知道,我从来不做没有必要的事情,唯有利益才能打动人心。为你谋个前程,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苏映雪捏了捏拳头,觉得这程妙音有点不识好歹,“姑娘不要忘了,我知道你和林小姐想要杀了凝霜,你们已经杀了秋姨娘,还想杀了玉姬。” 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程妙音端起杯盏,“口说无凭,你有证据吗?你让我不要忘了,笑话,我倒是想提醒你一下,若你惹得我不开心,这个门你都别想有命出去。” “你敢?” 苏映雪已经有些怕了,杀人的事程妙音又不是不敢做的。 程妙音不以为意,“我如何不敢?不过是杀个人罢了,其实仔细想想,轻而易举。对夫人来说,死亡就意味着摆脱了齐王府,对我来说,人命不算什么。况且如今夫人已改头换面,我杀了你,更加不会有人怀疑了。” 第401章 交易达成 程妙音不是好惹的,但苏映雪总能在惹完她之后才意识到这件事。 门外守着的祝安,对程妙音那都是恭敬有加,恐怕这程妙音的身份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揽清轩的偏房中,叙绫和湘枝在审问着那个因为害怕缩成一团,但是眼睛滴溜溜亮的丫头夕颜。 “其实也没什么手段,不过是让主子变美,给主子谋个好前程,主子若是飞黄腾达了,我们做下人的,自然也是跟在后面吃香的喝辣的。” 夕颜谄媚地嘿嘿笑,成功将一个势力丫头表现得淋漓尽致,“说起来也真是没有什么。” 叙绫最看不起这样的人,冷笑,“说吧,除了人皮面具,还有什么手段能让人脱胎换骨,仿佛重长了一张脸?” 夕颜转了转眼睛,似乎在想什么鬼点子。 湘枝皱眉,“别想着蒙混过关,我告诉你,要不好好坦白,你就没命跟着主子吃香的喝辣的了。” “二位姐姐,真不是我不想说,而是这实在是我们的秘密,要是说了,就是对不起祖宗十八代,要遭天谴的!” 夕颜欲哭无泪。 湘枝嗤了一声,“若是要遭天遣,你还会给你主子用吗?我警告你,不要再跟我们兜圈子了,你只有一个选择,想活下来就得将一切都坦明了。” 叙绫见夕颜吞吞吐吐,唧唧歪歪地也不知道在哼 些什么,一向脾气暴的她,取下墙上挂着的鞭子,“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还真以为我们好说话是不是?” 夕颜一看这长着刺的鞭子,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我说我说……” “哼,说吧。” 在叙绫和湘枝的威逼利诱之下,顶着要遭天谴的厄运,夕颜嘟哝着,还是有些畏惧,“是画皮术……” “画皮术?” 湘枝和叙绫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更加奇怪而且疑惑地盯着夕颜,不明白这么一个小丫头竟然会用画皮术,她们心中开始戒备。 苏映雪的手指微微颤动,她看着姿态随意的程妙音,干笑着,“程姑娘说笑了,无缘无故地杀人做什么?这不是脏了姑娘的手吗?” “雪姬这话是在贬低自己吗?” 程妙音听着有点意思。 苏映雪表情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程妙音笑了一声,歪了歪脑袋,她刚才似乎从苏映雪身上看到了几分苏清韵的影子。 “夫人也不必如此紧张,无缘无故的,我自然不会杀人。” 程妙音若有所思,“不过如果夫人另有企图,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自然,自然。” 苏映雪赶忙说道。 程妙音给她倒了一杯茶。 尽管茶有些微凉,苏映雪还是照喝不误。 “雪姬可是相中了刑部尚书之子,禁军的副统领?” 程妙音忽 然出声,浅浅笑着,甚是温婉。 苏映雪犹豫,不知道这程妙音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片刻后,她咬着牙点了点头,“是,还请程姑娘成全。” “成全?” 程妙音挑眉,“男欢女爱,情投意合,需要我成全什么?雪姬这话倒是奇了。” 苏映雪心下一喜,刚想要说什么,却听程妙音叹了一声,“不过嘛,雪姬毕竟也是齐王侍妾,虽说现在你的脸完全可以支撑你换了一个身份重新过活,但……” 苏映雪赶忙打断她的话,露出贪婪的神情,“姑娘不必但是,单是前者就够了。我如今也有了与前半生截然不同的面貌,不会被别人发现的。” 程妙音若有所思地笑了一声。 她大概也能猜到苏映雪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画皮术虽能使容颜变得绝美,但是并非灵丹妙药,它的副作用是会使人神志不清,会出现幻觉,盲目自傲,越到后面就越厉害,严重到甚至有生命危险。 叙绫和湘枝进来,在程妙音耳边说了一句。 程妙音心下了然,跟她所猜测的基本上没有什么出入。 “既然如此,那便给夫人一个机会吧。” 程妙音巧笑倩兮,忽然有了主意,“夫人若是完成得好,我便从中作个桥梁,给夫人和刑部尚书的公子搭线,从此夫人进入祝府,高枕无忧。” 苏映雪心动不已,“此话当真?什么机会,程姑娘请讲。” 程妙音抿了口茶,在苏映雪急迫兴奋的目光下不急不慢地开口,“苏二小姐,很久没有见到阿姐了吧?” 苏映雪愣住,下意识地皱眉,“程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我与苏清韵早就没有了关系,若说有,就是仇人。” “那正好不过了,我原本愁着若是夫人对苏大小姐仍旧心存姐妹之情,那这件事就成了强人所难,不好办了。” “姑娘的意思是……” 苏映雪心中有个怀疑,但是不敢确定。 程妙音笑声和煦,“正是夫人所想的那个意思。若是夫人能在三天之内杀了苏清韵,那么我就可以让夫人彻底摆脱齐王府,成功进入京城的权贵圈子,到时候,刑部尚书的公子也好,京兆尹的公子也罢,只要夫人喜欢,谁都好。” 她的这个要求实在是太诱人了,苏映雪几乎没怎么想就同意的。 这简直就是太大的好事啊,既能杀了苏清韵,还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傻子才不会拒绝呢。 “爽快。” 程妙音满意地拍了拍手,手腕间铃铛清脆,“不过我有个前提条件,夫人须得将苏大小姐约出来,地点夫人另寻,最好不要打我这揽清轩的主意,以夫人的聪明才智,应该没有问题吧?还有,让苏清韵不要带多少人 ,否则夫人也难杀了她,对吧?” 这个条件有点奇怪,不过苏映雪现在满心都想着要杀了苏清韵,自然没有多深追究。 “程姑娘放心吧。” 苏映雪踌躇满志,“不过我也希望程姑娘能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程妙音微微笑,“言必有信。” 交易就算达成了。 人走了之后,程妙音看着湘枝从夕颜身上搜出来的那本皱皱巴巴的小册子,封面上写了三个大字:画皮术。 “姑娘,我们已经审问过了,夕颜没什么奇怪的,就是个喜欢阿谀奉承的丫头。画皮术曾在关中一带流传过,后来浪潮过去,又因为后劲实在是厉害,所以渐渐失传了。恰好她们那个村子里有个隐逸的高人,将这技艺传给了夕颜的母亲,她母亲死后,将这个传给了夕颜。” “夕颜这次进京,就是打算给自己谋个差事,本来没想去齐王府的,可是其他地方根本不缺丫头而且她连门都进不去,所以就待在齐王府了。齐王府的情况那样,所以她就想了这一出,给自己用画皮术她担心自己撑不过副作用,就偷偷给苏映雪用了,说起来也是个狼心狗肺的下人。” 程妙音皱了皱眉,觉得不对劲。 湘枝犹豫片刻,问,“姑娘,为什么要让苏映雪去杀苏清韵呢?那个女人有狠心却无谋略,姑娘不怕她坏事?” 第402章 愚不可及 程妙音淡笑一声,不以为然,“谁说要让苏映雪杀苏清韵了,她有那个心,我还怕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呢。” “那姑娘的意思是……” 湘枝还是有些犹豫,叙绫“哎呀”了一声,“我都懂了,姑娘分明就是想让利用那点姐妹之情让苏映雪将苏清韵约出来,我们暗中派人紧随其后,到时候若是苏映雪能够杀了苏清韵则最好不过,若是杀不了,我们就再寻时机下手。” 程妙音挑眉,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正是这个道理。不过仅仅这样,还是不够的。行事,一定要做好周全的准备,以保万无一失。你们两个丫头,附耳过来。” 湘枝和叙绫凑过去。 程妙音在她们耳边说了一句话,“……不过这件事不着急,等苏映雪将苏清韵约出来之后再做。” “是。” 两个丫头纷纷叹为高招。 揽清轩外,祝安带着苏映雪和夕颜离开这里,得湘枝的叮嘱,他没有跟苏映雪说一句话。 因为程妙音的缘故,他也摸不清楚这个神秘的美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故而不敢轻举妄动,省得若是过分了惹得程姑娘不开心,事后江寒必然要来找他算账。 苏映雪心里则憋得难受,好不容易遇到身份、相貌如此合她心意的男子,对方却对她的视若无睹,不免感觉受挫。 夕颜跟在苏映雪身后,见苏映雪如此女儿闺怨,咳了一声,和苏映雪对了一个眼神,打算助主子一臂之力。 “啊!” 夕颜伸出腿,苏映雪被摔倒,她娇声连连,又露出洁白细腻的肌肤,那里却一片青一片黑。 苏映雪疼得流了眼泪,这是真的疼,夕颜下手有点狠,她不由生气,不过见祝安如此紧张,顿时就不生气了,装得更疼的模样。 毕竟也是美人,祝安又是个好色之徒,哪有真的把持得住的道理? 夕颜着急地团团转,“这可怎么办啊?小姐,您疼不疼啊?都怪这儿的路,山石实在是太多了,我们小姐平日里都是娇生惯养的,怎么能来这儿呢?大人,您瞧瞧……” 苏映雪强忍着眼泪,故作坚强,倔强地摇了摇头,眼睛里冒着亮晶晶的水花,“没事,这点伤还是能忍的。” 祝安一看这画面,又是心疼又是爱怜,叹了一声,“得罪了姑娘。” 他一把将苏映雪给打横抱起来。 看到这硬朗脸庞的轮廓,想起他那如今尊贵的身份,苏映雪压抑住心中的激动,柔柔地倚靠在祝安的怀里,实为温香软玉。 夕颜笑了一声,和苏映雪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是为苏映雪的计谋得逞而喜悦。 “不知姑娘家在何处,我好将姑娘送回去。” 祝安瞥见怀 中女子的细白脖颈,忍不住心猿意马,“我似乎在京城,从未见过姑娘这样的美人。姑娘是程姑娘的朋友还是……” 夕颜咳了一声。 苏映雪也回过神来,心道自己的身份绝对不能被公开,她灵机一动,轻蹙娥眉,“我叫雪影,本也是欢煦坊的歌姬,这一行出门正是为了来投奔姐姐的,可是刚到京城,就不幸蒙奸人所害,进了齐王府当个下贱丫头,整日被人欺辱谩骂,还要做些粗活重活。” 她扯谎话,简直是信手拈来,说的跟真的似的。 “是啊,我们小姐在欢煦坊那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歌姬,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 夕颜在一旁帮腔,说得头头是道,“可是到了齐王府之后呢,眼看着整个人都憔悴了。” 祝安惊讶,“欢煦坊的歌姬吗?” 他还有些愤愤不平,“这齐王府也不太像话了,都已经落得如此地步了,却还是不肯消停。我常听禁军的守卫说,齐王府喜好打骂下人取乐,简直太过分了。雪影姑娘,你受苦了。” 苏映雪无奈地摇了摇头,满含泪光,“无妨,我趁今天故意跑出来,为的就是找到姐姐。也幸好上天待我不薄,让我找到了姐姐,有了姐姐之后,我的日子就会好过了。” 被容颜和神态迷惑,以为她真的是程妙音的好姐 妹,祝安对她的态度既有些恭敬,也含带怜爱。 “原来如此。” 祝安松了口气,怀中的女子直直地看着他,春情柔媚,他愣了一下,心中虽然荡漾,但转念一想,暗暗想程姑娘的这个妹妹长相倒是绝美,不过似乎太直白露骨了一些,就好像…… 很久没有见到男人一样。 要克制住自己,他在心中警告自己,恢复理智。 再细想,祝安皱了皱眉,“既然雪影姑娘和程姑娘已经重逢了,那么为什么程姑娘不给姑娘另外安排房间,再回到齐王府,不是白白受苦吗?” “哎……” 苏映雪泫然欲泣,脑子转得飞快,不一会就找到了借口,“这是我要求的,姐姐心疼我,自然是愿意帮我逃离那个地方的,不过我出来的时候紧急匆忙,很多重要的东西都在府上呢,况且姐姐如今在京城,不方便出面。” 祝安听这一番说辞,半信半疑,觉得似乎有哪里说不过去。 他虽说好色,但能做到禁军副统领的这个位置,凭的也不完全就是自己刑部尚书之子的身份和还有与江家亲近的交情,更重要的是脑子和智谋,否则过不了江寒那一关,就算江昭有心提点,那也没有用。 清醒过来之后,他发现了诸多疑点。 苏映雪以为自己蒙混过关,并且将祝安迷得神,魂, 颠,倒了,不禁得意。 夕颜在一旁也笑得谄媚,给足了苏映雪虚荣和自信心。 “我的妹妹?有意思……” 程妙音放下茶盏,听湘枝道明她在路上偷偷听到的好笑故事。 叙绫也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真是奇了,苏大小姐竟会有如此愚不可及的姐妹?” 相府,紫藤苑。 苏清韵在屋中焚香抚琴,窗外春风轻拂过桃花,一地落红。 “小姐,我想到了!” 在书桌那边翻看医书的丁香忽然叫了一声。 苏清韵的琴音戛然而止,有着落寞的余韵,她叹声,双手抚在琴上,“怎么了?” 丁香连忙过来,将翻开的医书递给苏清韵,“小姐,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其实玉姬根本就没有中毒,而是她被服用了一种药,能使脉象紊乱?她本就身子孱弱,再感染风寒,就是我们所以为的中毒之象了?” 白露也凑过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了一眼医书,“对啊!不管是林盈或者程妙音,对她们来说,弄到幻尘草,都不是难事。” 苏清韵看着那医书,上面写的正是幻尘草,叶子有毒,误食可以使人脉象紊乱,寒性之物,体弱者应当避之。 “有可能……” 苏清韵皱眉,忽然想到了什么,“丁香白露,你们两个快速去齐王府一趟,看看玉姬现在如何了。” 第403章 迟了一步 苏映雪和夕颜偷偷回到了自己的牡丹阁,才会不过多久,就听到画柳平静地告知玉姬已死的消息,因为久病成疾,玉姬承受不住了,找了跟绳子自己上吊吊死了,丫头素衣大受打击,也跟着主子去了。 “什么,玉姬死了?” 苏映雪高兴地笑了出来,拍手叫好,“在人间逗留这么久,阎王爷总算受不了要将人收走了。好啊,玉姬,死得好,死得太是时候了,省得我在对付苏清韵的时候,还要分心出来对付她。” 她坐到梳妆镜前,看着镜子,抚摸着自己的这一张脸,笑声如铃,“上天对我还真是不薄啊,给了我如此美貌的面孔,又带走了我的敌人,玉姬已经死了,下一个就是苏清韵了,我一定会让她死得很惨很惨的。” 夕颜阿谀奉承,“是啊,雪影姑娘才是这个世上最美最尊贵的美人,那些绊脚石都应该死去才是。” 苏映雪决心要远离齐王府,所以她不许夕颜和画柳再叫她什么雪姬夫人了,从今以后,她就是雪影了,欢煦坊的歌姬,也是程妙音的妹妹。 “欢煦坊的歌姬?” 夕颜和画柳回自己的屋中,画柳不由嗤笑了一声,“除了用了画皮术之后的那张脸还能以外,凭她也配?” “管她配不配呢,她乐意就好。” 夕颜不以为意地耸了耸 肩,“你杀玉姬和素衣的时候,有没有被别人发现,或者有没有让她们留下她们指控的证据?” 画柳摇头,哼声,“奴颜媚骨久了,你忘了我是谁了?” 被狠狠讽刺,夕颜有些无奈,“你以为我想啊,我要是不那样,苏映雪怎么可能信任我们?” 她觉得自己这话是白问了,画柳可是欢煦坊排名前十的杀手,而且为人处事稳重,手段快准狠,肯定不会暴露出什么的。 “放心吧,没有人看见,我假装送饭菜过去,趁其不备,一剑封喉,然后伪装成她们自杀的样子。那个素衣倒是有些难对付,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不足为患。” 画柳淡淡地说,“你呢?见到程妙音了吗?” 夕颜笑了笑,“当然是见不到了,不然你看为什么苏映雪那么高兴?不仅见到了程妙音,她还以为遇到了能让自己后半生锦绣富贵的男人。” 她将事情跟画柳缓缓道来。 “哦,她想杀苏清韵?” 画柳想了想,“好,等她杀了苏清韵之后,再由我们动手,杀了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夕颜同意,她也是这么想的。 话都说开了,两个人没有再久待。 夕颜去找了苏映雪,嘴甜得讨她欢心,画柳则在屋中一声不吭地干活。 “吵死了。” 苏映雪不耐烦地将簪子扔掉, “不就是死了个人啊,哭爹喊娘的,不知道还以为什么大人物呢,原先也不过是个肮脏的舞女罢了。” 夕颜出去看了看,很快就回来,继续给苏映雪捶肩,“小姐,平时那玉姬最喜欢笼络人心了,基本上这王府中除了咱们牡丹阁,其他下人都心向着那玉姬,如今死了,可不得难过吗?” 苏映雪哼了一声,“玉姬就是这样,虚伪的女人,死了真是活该,大快人心。不过真是可惜了,没有在她面前,让她看到我如今变得如此美貌的样子。” “玉姬是天生命薄,怎么配在我们小姐面前耀武扬威呢?” 夕颜说的每一句话都让苏映雪舒服得很,“不过玉姬这么一死,还指不定王爷怎么挂念呢?” 她的脸色顿时变了,冷笑一声,语气狠厉,“管他如何挂念?别在我面前提他,真是来气!我进府的时候,他许下山盟海誓,这辈子都不会辜负对我的情意,永远保护着我,护我周全,可是结果呢?” “男人都是这样,花言巧语,不过就是为了满足他们的私欲罢了。” 苏映雪嗤之以鼻,“可笑我那时竟然相信了,以为他真的会一辈子对我好。我不仅孩子没了,在这府中没有了宠爱,被玉姬欺负,若不是我性格强势,恐怕还要被那些下人欺负!” 夕颜连忙 安抚着,义愤填膺,“小姐息怒,如今玉姬死了,小姐也即将开始新生活了,改名换姓,改头换面,从此以后,咱们就跟这齐王府再无任何瓜葛,可不要再受齐王的气了。” 苏映雪瞪大了眼睛,似乎有几分扬眉吐气的意思,“我也不是少女了,我知道男人说的什么情,爱通通靠不住,我只想要权力,我想要高高在上!” 夕颜心道脑子蠢,野心还不小,不过她面上不显,一副为主子着想的模样,“是啊,小姐,这个世界上爱情根本就是不靠谱的,都是骗小女孩的。小姐如此美貌,又如此智慧,将来必然有一番大作为。” 苏映雪心满意足又高傲地笑了,从朱唇中吐出两个字,“自然。” 芙蓉阁内,境况凄凉。 宁鸿奕抱着已是柔弱无骨,没有一点生气的玉姬哭,他头发散乱,不理仪容,眼下黑眼圈突出,明显可见日渐消瘦,他似乎要将这些日子的不甘与埋怨都借玉姬哭出来。 “露儿……” 下人站在一旁,不敢动,各人都是面带悲色。 直到玉姬死的时候,宁鸿奕才发现自己的心早已都归了玉姬。 他回想起初次相遇的时候,杏花楼的舞女玉露一舞倾城,惊动四方。 他那时还对苏映雪念念不忘,玉露善舞多情,更妙的是,与苏映雪的容貌竟 有四五分相像,宁鸿奕当场就被迷得走不动道了。 那时,玉露确实就是作为苏映雪的替身进入了齐王府。 她温柔贤淑,善解人意,帮宁鸿奕解决了不少问题,因为宁鸿奕更加爱她,视她为红颜知己。 不过到底是与心中白月光苏映雪有点区别的。 玉露也可以隐隐约约感受到。 后来,苏映雪进府了,宁鸿奕满心就都是雪姬,根本就没有玉姬的位置。 再后来,发生的种种事情让宁鸿奕意识到所谓白月光不过就是个自己年少时的美好幻想,真正的苏映雪根本就是个好嫉妒善伪装的愚蠢泼妇,光会给他惹事生非,半分都敌不过玉姬。 他的心最后还是偏向了玉姬,温柔似水,冰雪聪明,不争不抢,还一心为他考虑的玉姬。 生命之烛燃尽,就如同玉姬当初所说,替身取代了正主,成为了最深刻的白月光,这辈子求而不得的美好。 “露儿……” 宁鸿奕越想越难过,抱着玉姬不肯撒手。 丁香和白露打听到这件事后,迅速回了紫藤苑禀告苏清韵。 苏清韵正在剪花,闻言震惊地丢了剪子。 “小姐,我们来迟了一步。” 丁香有些懊恼,“幻尘草只是叶子有毒,但那毒根本不至于致人于死地,一定是有人杀了玉姬和素衣,这个人必然是程妙音所派。” 第404章 暴风雨 事情摆在面前,即使苏清韵怀疑,但除了程妙音,她也找不到第二个想要对玉姬下手却又有杀人理由的人。 她也怀疑过苏映雪,不过苏映雪虽然恨玉姬,但她若是能杀,早就杀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剩下就只有一个了,程妙音。 “真奇怪,为什么程妙音现在要杀玉姬?在凝霜那件事被发现之后,她就可以直接杀了玉姬,以除后患的,偏偏要等到现在?” 白露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苏清韵也在想着这个问题,她忽地眉头紧皱,“糟了,是我们中计了!” 丁香和白露都一紧张,看向苏清韵。 “当初我就应该警觉的,以程妙音的人和罗蝉司,她完全可以发现到玉姬,怎么要留她活口?刚才我想明白了,因为她还不知道凝霜到底被送去哪儿了。” 苏清韵眯着眼睛,神情严肃,“你们应该记得我后来让你们去杨老先生就家调查吧,他已经死了,因为不确定到底有没有吐露事情真相,我让你们派人去检查。时间也过去挺久了,大概人已经找到了凝霜吧?” 经她这么一说,丁香恍然大悟,“所以程妙音是故意的,她跟踪我们的人,摸到了凝霜的所在地。其实杨老先生并没有说出真相,自己了结了自己,那么……她是怀疑若是逼 急了,玉姬和杨老先生一样自杀,到最后她一无所获?” 苏清韵沉声,点了点头,“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这就是程妙音的计谋。可恶,我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她不甘心地拍着栏杆。 白露惊呼一声,紧张极了,“既然这样的话,那么凝霜是不是有危险?” “临州……” 苏清韵眉头越皱越深,“林言松虽然已经去了,但是他没有带几个人,再加上我们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和程妙音派出去的人抗衡。” 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惶恐不安,“不行,临州那边危机重重,得快点通知林言松,让他小心行事。” 丁香和白露见苏清韵如此担忧,她二人也甚是不安。 “小姐,要不要知会王爷一声?” 丁香犹豫片刻,开口问。 苏清韵顿了一声,眉宇中有几分痛苦,“罢了,如今秦王府正在风口浪尖之上,罗蝉司和江家的人都虎视眈眈着,等着抓他的把柄。我们想要传信过去并且不被发现,很困难。凝霜这件事毕竟涉及了程妙音,罗蝉司不会不管的,还是少一事为好吧。” 白露欲言又止。 “好了,别愣着了,快去派人前往临州支援。” 苏清韵不再想其他的,在屋子里团团转,不知怎的,她越发觉得心里不安,跳动地 厉害,就好像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似乎天有感应,屋外忽然刮起了一阵冷风,苏清韵吓了一跳,连忙出去看了看,只见天色大变,顿时乌云密布,乌压压地盘桓在天空上,云离大地似乎很近,仿佛触手可及,给人以难以忍受的窒息感。 随后,一声惊雷落下,暴雨如注。 苏清韵面上毫无血色,痴痴地看着如同瓢泼的大雨,不由颤抖。 “小姐,快进屋吧,小心着了凉!” 琥珀撑着伞过来,原本是来替崔氏叫苏清韵过去吃点心的,却不料遇上这大雨,“丁香和白露去哪了?怎么都不见人,这两个丫头也太疏忽了吧?” 苏清韵回过神来,不过就好像失去了魂魄一般,眼中毫无神采,“我让她们出去办个事。” 琥珀将人带到屋子里去,把门窗全都关上,然后又动作麻利地给苏清韵披了个披风,见苏清韵如同个木偶一般,不禁叹了一声,“小姐这是怎么了?” “没事,母亲唤你来做什么?” 苏清韵摇摇头,深呼吸一口气,取下发间的荷花簪。 “夫人让小姐去秋桐居品品糕点,另外还有好消息要告诉小姐,只不过这会狂风骤雨,咱们一时半会也走不了,只能再等一会了。” 琥珀看了看外面的情况,忧愁,“这雨看样子要 下一会功夫了。” 苏清韵揉了揉眉心,“母亲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 说起这个,琥珀面露喜悦,“小姐,老爷修了一封家书回来。” “真的?” 苏清韵一个激动,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父亲信里都说了些什么,跟郑国的谈判如何了,有没有遇到危险,身子如何……” 她一连串问了很多问题,琥珀知她心急,也赶忙说明。 “小姐放心吧,老爷很好,信上说,跟郑国的谈判已经快进行到后期了,具体的老爷没有多说,毕竟这种朝堂上的事情我们女儿家也不懂,老爷都是跟随行的官员和陛下指派的人沟通的。老爷还说了,一路平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困难,郑国该有的礼数都妥当,对他这个使者也颇为尊敬,比他想象中的要得体。” “还有呢?” 苏清韵替苏相捏了把汗。 “老爷还问候了一些我们,让夫人和秋姨娘保重身子,还问了小姐您是不是还在外面漂泊,有没有回来……” 苏清韵叹了一声,捂了捂有些湿润的眼睛,沉默半晌之后,“算了,父亲平安就好,对了,父亲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琥珀回想,点头,“如今正在拟定合约,老爷说约莫到今夏才能回来,估计到宁国的时候已经入秋了。” “还要那么久。” 苏清韵有些烦躁,父亲在外面,而且又是危机四伏的郑国,她始终觉得不安。 琥珀劝诫了几句,让苏清韵不要太担心,随行的有很多人保护呢,不会出什么岔子的,郑国也没有那个胆子对宁国的丞相使者下手。 暴雨下了很久很久,入夜了依旧哗哗不止。 苏清韵躺在紫藤苑中,吹灭烛火,静听外面风雨喧嚣,这颗心难安静。 宁鸿轩独坐书桌前,看似在看书,实际上已经很久没有翻过页了,他的目光停留在书下的手绢上,下意识抚摸着腰间的平安符。 宁鸿奕抱着玉姬,顶着滂沱大雨,将她埋在芙蓉阁庭中的桃花树下,脸上已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 苏映雪在牡丹阁里浓妆艳抹,穿着大红衣裳,敲着铃铛,在雨声中大胆而隐秘地庆祝玉姬死去,同时也在为苏清韵唱着离魂曲。 华宁长公主府,长公主苦口婆心地劝着明沁郡主。 文安公前些日子找过长公主,说今年春闱,主考官是他曾经的门生,如今的翰林大学士,而宋蔚文采卓绝,他有意提拔。 这试探的背后另有深意,长公主自然是懂的。 明沁郡主有些不乐意多与江家有交流,可是宋蔚的前程也很重要。 与此同时,另一个地方,却在进行着一场追逐战。 第405章 我很认真的 临州被狂风暴雨席卷着,这座本来就偏僻脆弱的小城越发显得不堪一击,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黑云压城,远山前方的大片茂密树林,因天色而染了浓墨黑,风声呼啸,还有乌鸦嘎嘎地叫唤,这实在不是令人舒心的景象。 忽然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响起,刀剑出鞘的声音在暴风雨中竟也清晰可闻。 林言松和之后林悬派来的随行带着凝霜和落樱迅速逃奔,后面的人穷追不舍。 因树林茂盛,天色又黑,难以准确追踪到具体位置,他们竟不管不顾地放箭和暗器。 也不知道逃了多久,凝霜浑身都被雨打湿,身体快要支撑不住了,林言松紧紧地抓着她的手,眼睛通红,满是坚定。 彩莹驾马,眯了眯眼睛,下一秒,一支飞刀穿梭风雨,势头迅猛,仿佛带了暴风雨的力量,气势颇强。 林言松大惊,连忙拉过凝霜,用自己的身体替凝霜挡了那飞刀,身子一软,在随行和凝霜的拉扯下,才好不容易没有瘫倒。 凝霜从未见过这阵势,吓得脸色发白。 林言松依旧紧紧牵着她的手,揽着她,说没事的。 凝霜看着他这副憔悴虚弱的模样,不禁潸然泪下,心弦大动。 七天前。 凝霜愣愣地看着这四周,头疼欲裂,想起了之前发现的事情,更满是不可思议,仿佛是一 场梦一样。 不知为什么,小姐要杀她,还逼她写了一封诀绝书给林言松,所幸秋姨娘来访,救下了她,让她冷静不要声张。 再接着,凝霜就被玉姬的丫头素衣的父亲杨老头带去了一个远僻的地方。 她昏迷了很久,久到忘了现在是何年何月何时了。 “你醒了?” 一个荆钗布裙的女子推开门,见她醒了,松了口气,将药碗递过去,“你可算是醒了,我还担心你要是一直醒不过来可怎么办呢?” 凝霜有些费劲地看了看她,觉得这相貌她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我叫落樱,以前是齐王府雪姬的侍女。” 落樱笑了一声,喂她喝了药。 凝霜这才想起来落樱,她们之前在江南的梅花酒庄见过一面,之后也没有多交集。 不过她好像听说过关于她的事,说齐王府的丫头落樱企图谋害主子,被当场发现,乱棍打死。 落樱知她在怀疑什么,又笑了一声,将那时候的故事告诉她。 她缓缓道来,语态中已没有了多少恨意,曾经嚣张跋扈的丫头如今变得随意平淡,谈起自己的仇恨,也若无其事。 “总归都过去了,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之后,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虽说没有在王府中的锦衣玉食,但也不要看主子的脸色行事了,还要被主子肆意打骂。 ” 落樱将药碗端到一旁去,“还是得感激玉姬和苏大小姐,否则我早就是孤魂野鬼呢,连苟且偷生都不配。” 她说起自己的恩人时,则是面露感激,目中有光。 凝霜听完她的故事,不禁心中悲叹,不过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也没有必要再重提了。 “对了凝霜姑娘,你又是怎么回事啊?” 出于好奇,落樱问她。 起初,她接到玉姬的信,让她帮忙接应一下凝霜,甚是意外。 凝霜不是林府的大丫头吗? 有林府和林夫人的庇护,也有林家少公子的偏爱,按理说,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啊。 “我也不知道……” 凝霜面色复杂,想起了那天的画面。 林盈容颜冰冷,看她就像是在看蝼蚁,看死人,她使暗器的姿势是如此熟练,让凝霜心中更加狐疑。 可是她不能确定,因为毕竟林盈是林府的小姐,她不能随意怀疑。 落樱见她这样纠结,便知她心中有苦衷,便不问了。 经过这段岁月的洗礼,她确实变了很多,变得比以前平和,戾气也消了,善解人意地跟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凝霜感激她收留,便经常帮她干活。 渐渐地,两个丫头也熟悉起来了。 “玉姬也没有说让你待在这多久,反正没有人来的话,你就先待在这吧,这儿虽然穷苦偏僻, 但是山清水秀,风景极美。若不是你顾忌,我肯定会带你去风雾山那边看看的,那儿是临州最美的地方。” 清晨,两个人在湖边浣纱。 凝霜看向落樱手指的那个地方,只见那儿云烟浩渺,雾气升腾,连绵起伏的山很高,似乎接天触云,流走的云雾中,山显得巍峨壮丽。 山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一片树林。 “那儿可危险,得少去。” 落樱有些遗憾,“曾经村子里有人去那片树林里伐木,结果竟然被野兽给咬死了,至此村子里再也没有敢去那片树林了。远看是真的很美,不过危机四伏呀。” 凝霜带着畏惧和谨慎在这生活了四五天,尽管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但她心中仍不安。 变故发生在一天前,随着林言松的到来之后,其他人也相继赶来了。 “凝霜姑娘,你看谁来了?” 落樱神秘莫测地笑笑,将林言松领了进来。 林言松风尘仆仆,不过眼神却极亮,尤其是在看到凝霜之后,他松了口气,紧绷的脸色也终于轻松了。 凝霜看到来人,不由激动地打了个颤,愣怔片刻,霍然起身,“少公子……你怎么来了?” 林言松叹了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有些无奈,“我不来,怎么救你啊?” 落樱十分识趣地离开,将屋子让给了林言松和 凝霜两个人,她去厨房给久别重逢的人做饭去。 “少公子……” 凝霜表情很是复杂,她心中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了,可是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少公子”。 林言松又是一声喟叹,情不自禁也不再掩饰地将人揽入怀中,“抱歉,让你受苦了,事情我已经全都知道了,那封信是假的,不是你本意,我却没有看透那封信,让你白白受了委屈。” 凝霜心中一动,有些难为情,想要从他的怀中挣脱开,但是奈何林言松揽得很紧,她挣脱不得。 无意中触碰到他的手,凝霜感觉林言松似乎在颤抖,她愣了愣,这才发觉林言松不只是手在颤抖,整个人都微微发抖,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惶恐感。 她咬了咬唇,眉头紧皱着,不知为什么心里竟有些难过,“没事的……不算什么委屈。” 感受到她的动摇,林言松笑了一声,将人揽得更近了,“要是你出事了,我得自责一辈子,我曾就说过,不会让你出事的。那时是很玩笑的口吻,可我是很认真的。” 凝霜有些慌张,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张了张嘴巴,没说话。 “我知道你的性子,素来如此,我都习惯了。” 林言松心下感叹,慢慢来吧,“以后,我都会保护你的。” 那一瞬间,凝霜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第406章 生死关头 凝霜真的哭了。 感受到泪珠打在手上,林言松心下一急,连忙松开她,满眼都是担忧,但又手足无措。 他从来没有见凝霜哭过,在他面前,他所见到的凝霜一直都是面如冰霜,做事稳重,雷厉风行,从容不迫,即使泰山将崩也面不改色的。 “怎么哭了?我没有欺负你啊……” 林言松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将她扶到床边坐下。 情难自已,没有忍住。 似乎是觉得有点丢脸,凝霜赶紧抹掉眼泪,可是看见林言松这真真切切满是心疼的样子,她又抑制不住地泪如雨下。 林言松从来没有应付过女孩子流泪的情况,这会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局促地给她擦眼泪,哄她开心。 “你为什么偏偏要对我这么好?” 凝霜一边抽泣着,一边问他。 林言松顿了一下,似乎很意外她问这个问题。 他深呼吸一口气,紧紧握着她的手,直直地看着她的如泉水般清澈的眼睛,“我喜欢你,整个林府都知道,你不会不知道吧?” 凝霜眼中迷茫,似乎很不解,“可是喜欢一个人,就会愿意这样豁出去吗?” 林言松对她无可奈何,耐心而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愿意,只要真心喜欢一个人,情愿为她付出生命也是有的。” “生命?” 凝霜更加茫然了。 林言松叹了一 声,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能着急。 凝霜不懂感情的事,急不得的。 “所以你哭,是被我感动到了?” 林言松理了理她的头发,不由笑了一声,缓解一下气氛。 凝霜面色一红,皱了皱眉,“才没有。” 林言松看着欢喜,“我知道你口是心非,凝霜姐姐一向都是这样子的。” 他又恢复了这等不正经,也就是凝霜最熟悉的林言松的那个性子,凝霜才感觉到熟悉感。 刚才那个深情又温柔的林言松让她觉得甚是不习惯。 “你怎么到这儿来的?是玉姬告诉你的吗?” 凝霜将话题引向别的方向。 林言松有些惋惜不能多调戏她一会。 “不是,是苏小姐告诉我的。我已经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林盈想要杀你,得秋姨娘和玉姬所救。” 凝霜面容严肃,点了点头,“此前玉姬和苏小姐联手救下了落樱,给她安置了一个地方,正好派上用场,我也因此捡了一条命。” 谈起正事,林言松也不再是那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样子了,相反,十分严谨而有担当。 凝霜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 林言松问,“你知道为什么林盈想要杀你吗?” 凝霜眉头一皱,迟疑着开口,“我也不知道,先前我看到小姐去临江酒楼和程妙音姑娘见面,后来路上遇见了秋姨娘…… 再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听凝霜这么说,林言松便确定了。 林盈要杀凝霜,只是出于怀疑,因为她撞见了她和程妙音的见面。 “因为林盈不是林盈,程妙音也不是程妙音。” 这一番话让凝霜骇然,虽不明所以,但是后背生起凉意。 林言松语气缓和,跟她慢慢解释,“我真正的外甥女,林府的林盈小姐早就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名叫乔五的杀手;而程妙音的身份更加特殊,她顶替了幼时边城早已死去的孤女程妙音,进入欢煦坊,接着以第一歌姬的名头进入京城。她们两个背后的身份很神秘,她们都是间谍。” “间谍?” 凝霜惊愕,“这怎么……怎么会呢?” 林言松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些都是我们已经查明了的,具体的说来太复杂,你听得也未必懂。因为你看见了林盈和程妙音见面,她们怀疑,所以要将你除掉。可是后来,出现了意外,如今你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非除不可了。” 凝霜顿时感觉血液倒流,“那我们该怎么办?你过来……岂不是要连累你?还有落樱姑娘,她会不会也受牵连啊?” 生死关头了,她竟还担心会不会连累他? 林言松心中既甜又涩,“以程妙音和罗蝉司的能力来说,很快就会发现这里的。幸 好我带了人马过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赶紧离开。” 凝霜连连点头,因为畏惧,脸上失了几分血色。 林言松轻声安慰她,“有我在,没事的。” 这话,让凝霜躁动不安的心,静了静。 她不再犹豫,拉着落樱,急忙告诉她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了,得赶紧离开。 落樱的饭刚刚做好,便得知了这个消息,愣了一会。 不过她也没有犹豫,迅速去收拾了行李。 简单吃了个饭,他们连夜离开。 谁知敌人来得十分快,就好像一路埋伏着的一样。 林言松当即明白过来自己是中计了,这些人很有可能一直在他后面跟着,而自己因为心急,想要快点找到凝霜,故而就没有发现。 狭路相逢,避不了要爆发一场恶战。 林言松带的人并不多,既有梅花酒庄的,又有秦王府的人,皆是高手。 对方显然不是主力,很快就被他们打倒,而他们这边并无人员受伤。 “走!” 林言松拉着凝霜上马,快马加鞭。 他让凝霜宽心,可是其实自己心中很不安,这一战结束得太容易了,根本就不是罗蝉司的真正实力,恐怕路途还会有其他的追杀。 他们逃了一阵子,忽然电闪雷鸣,风雨大作,顿时烟雾弥漫开来,遮掩前方道路,模糊了行人的视线,让路途变得异常艰难。 因 为对这个地方不熟悉,他们的速度不得不放慢下来,风雨喧嚣,不知道将他们带到了哪里去? 落樱惊呼,“这是那个多有豺狼虎豹出行的树林!” 一群人当中,最了解地形的就是她了。 不过落樱也很少出门,因为没注意到他们误入了树林,等到察觉的时候,已经出不去了。 “豺狼虎豹?姑娘,你可别吓我们呀?” 随行的人哀怨了一声。 落樱很害怕,“不是我说的,村子里的人都这么说。” 凝霜也有些害怕,因为天气骤变,进入阴气重的树林之后,更觉得冷,她身子颤抖得厉害。 林言松环着她,却于事无补,因为浑身上下也湿透了。 林言松心中有些烦躁,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正想着对策,忽然身后一道寒光闪现,划过这暴风雨。 他抹去脸上的雨水,定睛一看,只见后面出现了一群人,他们穿着蓑衣,带着斗笠,个个持刀带剑。 奇怪的是,为首的竟然是个小女孩。 只见那小女孩抬手轻轻一挥,身后的千军万马便向他们冲来。 敌人来势汹汹,林言松这边也迅速迎战,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林言松料想得很不错,刚刚那些人只是试探罢了,眼前这些人才是真高手。 狂风暴雨,一场恶战在艰难地进行着,血染脏了雨,雨又将血给冲刷掉。 第407章 千钧一发 “少公子,少公子!” 凝霜回过神来,看着脸色苍白的林言松,她一摸,手中都是他的血。 雨打在脸上很疼,可是凝霜的心更疼。 “你是不是傻啊?为什么要替我挡,他们要杀的是我,我让他们杀便是了,反正我至亲早已去世,孤苦伶仃,死了也不会这么样……” 林言松抓着她的手,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他眉头紧皱,虽然受伤了,但是眼神却坚定地可怕,在黑夜树林中,竟比剑的寒芒还要亮。 他声音颤抖得厉害,“你是不是忘了姐姐,忘了我了?你在这世上怎么会是孤苦伶仃?你要是死了,我们都会……很难过的。” 凝霜被他这一番话说得泪流不止,深受触动,“少公子,我一个丫头罢了,何德何能啊?” 他虚弱的一声笑,温柔却不后悔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 凝霜将林言松扶起来,抹去眼泪,“少公子,你不会有事的。” 刀光剑影仍在继续着。 彩莹冷笑一声,自言自语地说着,“好一幅画面啊,真是情投意合,令人动容。可惜师姐,你看上的这个人心里装的都是别人。还是师傅说的对,身为杀手,就该断绝七情欲。在一方面,我似乎要高你一头呢。” “彩莹姑娘,这雨是越来越大了,我们必须速战速决,否则拖下去,反而 给了他们时间藏身。” 彩莹抬手,掀了眼皮,“速战速决。” “是。” 罗蝉司的人对彩莹很是尊敬,原因有二,第一程妙音事先关照过,第二彩莹武功之高,远超他们想象,更何况这人还是乔五的师妹。 一阵又一阵地惊雷落地,让人心里发慌。 林言松强忍着疼痛的伤口,想要以自己的意志力取胜,然而终究也没有躲过这有毒的暗器,晕了过去。 凝霜急得不行,和落樱扶着林言松,往前跑。 马儿早就累了,跑不动了,没有被对方杀死就是已经瘫倒了。 所以只能寄希望于自己。 落樱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但她也是在鬼门关徘徊过的人,自然是要比凝霜冷静的。 她不断回想村子里的人说过这树林里的各种奇异故事,企图能够找到出路。 随行的人给林言松和凝霜他们拖时间,身陷酣战之中,但是不敌对方人多势众,渐渐落了下风。 “怎么办,怎么办……” 凝霜已经分不清自己的脸色是泪还是雨,她也不理会自己被树枝刮伤的手臂,心中此时都是林言松。 落樱叹了一口气,深感无力,想要安慰她几句,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偌大的树林,白日里就难走,况且如今又是暴风雨,漆黑一片,暗中还有不长眼的树枝和一心想要置他们 于死地的刀剑暗器。 她不由悲苦地想,难道这辈子就要葬身在此处了吗? 一道闪电,惊亮这竹林。 落樱看到了后方凄惨的景象,人纷纷倒下,脸色狰狞而扭曲。 闪电过后,又是滚滚惊雷。 落樱早已是吓得魂飞魄散。 正在此时,她忽然听见浑厚的低吼声,沉重而又压抑,一声接着一声,仿佛滚滚而来,山石崩塌。 “这个声音是……” 她骇然,“糟了,这个树林里是有豺狼虎豹的,这个声音一定就是野兽的声音!” 凝霜被她这么一说,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这个声音渐渐变得响亮,不再是低吼,而是巨吼,压住了这个树林里的所有人。 凝霜和落樱牢牢扶着林言松,正惶恐的时候,忽然脚下一轻,风雨声在耳边呼啸而过,他们犹如坠落悬崖一般,身体失重,直直地往下沉。 凝霜一直紧紧抓着林言松不放手。 “什么声音?” 树林间,声音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大,气势也越来越猛。 彩莹皱眉,笃定这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彩莹姑娘,我们调查过,这个树林里多有豺狼虎豹,刚才那声音,可能是惊动林子里的野兽了。” 彩莹嗤笑一声,“区区野兽,还会怕了它不成?不必管它,继续。” 见她如此镇定,罗蝉司的人不由佩服这 小姑娘的胆识。 小姑娘都如此了,他们年长的就更不能退缩了,不一会,对手尽皆毙命。 天地之下,只剩下了风雨和野兽咆哮的声音,像海浪一般,一波连着一波。 “人呢?” 彩莹四处看,只见一片漆黑,除了吼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她脸色阴沉,派人去深入搜索,林言松已经受伤了,凝霜和落樱不过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罢了,逃不了多远。 “是。” 顶着越发狂暴的野兽吼声,罗蝉司的人驾马深入树林。 没过多久,便听见一道划破天际的凄惨声。 惨声不止在一处,四周都有,此起彼伏,在这阴森的树林中,显得尤为可怖。 随后,彩莹看见一种异色,无数野兽竟现身,迈着缓慢的步子朝他们走来。 恰有一道闪电,折射野兽危险而恐怖的眼神。 “糟糕……” 罗蝉司的人下意识后退。 彩莹暗道不好,果断地让大家都撤退。 当他们拉着缰绳离开的时候,那群野兽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晚餐想要走,迅速出击,其速度之快,迅雷不及掩耳。 野兽比人的速度要快很多,身后响起凄厉的惨叫声还有野兽肆意猖狂的吼声。 仿佛一场噩梦一般。 彩莹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雨依旧呼啸不止。 她回头看看,死伤无 数,不是断胳膊就是断腿,甚是残忍。 彩莹咽了一口唾沫,握着发抖的双拳,告诉自己已经没事了,她逃出来了。 真是千钧一发。 彩莹恨恨地想,心有余悸,要不是那群野兽忽然出现,这会肯定能杀了凝霜和林言松。 奈何这群野兽的出现,将计划都打乱了,罗蝉司死了这么多人,江寒必然要责难于她。 她扶着石头起身,决定先找个地方歇脚,再另寻他法。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安慰自己,反正只要林言松和凝霜在这树林中,就必死无疑。 事情处处有转机,这是她没有料到的,也是凝霜没有料到的。 且说昨天夜里,他们三人坠入一个洞穴,见这洞穴漆黑阴森,地上多的是爬来爬去的虫子。 凝霜和落樱吓极了,觉得自己肯定是误入了野兽的地盘,心想这次真是死定了。 她们俩走也不敢走,深觉脚下千斤重。 哆嗦了一会,忽然原本漆黑的地方亮了烛光,柔和昏暗。 凝霜吓了一跳,下意识抓着林言松的手,以为黑白无常来勾他们的魂魄来了。 然而却见面前一个如同野人一般的男子,正借着烛火,若有所思地大量着他们。 这男子虽然衣衫褴褛,胡子拉碴,一脸未开化之前的野蛮人模样,但是细看之后,却发现五官端正,也是俊朗的。 第408章 事有转机 而在此人的身后,一只吊睛白额老虎迈着优雅的步子渐渐逼近,让凝霜和落樱的心不由一颤。 她们何曾见过野兽? 又是这样威猛且目光炯炯的老虎,顿时吓得双腿发软,心道自己这回是要真的死在这里了…… 她俩眼一闭,心一横,罢了,死就死吧,反正出去了也没有活路,横竖就是一死…… 不过想起野兽和人,她们还是宁愿死在人手里。 “林公子?” 忽听一道干涩但低沉的声音,凝霜的眼睛猛地挣开,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形似野蛮人的人,他头发散乱,胡子拉碴,遮挡了他的神情,但是目光有神,直直地看着被凝霜和落樱扶着才不至于瘫倒的林言松,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觉得这人的眼中满是希望与热忱。 凝霜和落樱看了一眼,俱是不解。 “这位……公子,请问您是?” 落樱咽了口唾沫,鼓足勇气问他。 他将自己的头发抹开,突然手指一顿,自嘲一笑,“罢了,再怎么弄我也已经这个样子了。” 凝霜微微蹙眉,看此情形,这个人似乎不是那种茹毛饮血的野蛮人。 此人貌似心肠不坏,而且又认识林言松,莫非就是出于这个原因才救下他们的? 想到这,凝霜唤了一声,“公子?不知您与我们家少 公子是何关系?” 对方回答,“一面之交罢了。” 他上前一步,那白老虎也上前,低吼一声,又将凝霜和落樱吓了一跳。 他捏了捏老虎的耳朵,让他乖一些,那桀骜不驯的老虎顿时蔫了,竟十分听他的话。 凝霜和落樱松了口气,心道这事有转机。 “糟糕,林公子似乎中毒了。” 那人眯了眯眼睛,沉声,“若不速速解毒,恐怕撑不过今晚了。” 凝霜大惊,感觉心坠冰窖,浑身冰凉,“什么?那……那怎么解毒?” 那人走近,落樱有些戒备,但凝霜已经开始信任他了。 他亮了一只火折子,小心翼翼地撕下肩头已经被血浸染湿透了的衣裳,仔细查看林言松的伤口。 看到那画面,凝霜生理性地觉得害怕,但心理却为林言松心疼。 原本他都不该受这些的。 “对方的杀心很重啊,用如此狠的毒。” 那人无奈地叹了一声。 凝霜的心跳得更加厉害了,目光坚定极了,咬咬牙,狠下心说,“公子,有没有办法啊,您但说无妨,只要能救回少公子,我一定照办完成。” 落樱拉了一下凝霜,有点不放心,万一这人狮子大开口,或者就是个骗子怎么办呢? 凝霜这个时候却顾不及这些了,“公子,只要您能救少公子,大恩大德,没 齿难忘。” 那人微微惊讶凝霜如此激动,静了片刻,缓缓开口,“我自是有要求的,可是也不是非要提不可,因为我若是将我的故事告知林公子,不需我提,林公子定然会想到并且满足我的要求。” 凝霜愣怔,不明所以。 那人淡笑了一声,“这就是命中注定,我和林公子就不该就此亡了,今夜暴风雨,或许就是上天的警告,也是上天的赐予。” “公子……” 凝霜呆呆地看着他。 那人摇了摇头,“林公子的伤势不能再拖了,这个时候外面狂风大雨,采药也难,索性我便用最原始的方法替林公子解毒吧。虽疼痛难当,但此时林公子昏过去了,并无意识,想必应该能坚持下去的。” 凝霜和落樱正疑惑他说的法子是什么,忽见一道寒芒乍现,只见此人握着刀,向林言松逼近。 凝霜惊颤,虽然害怕,但还是勇敢地挡在林言松面前,目光恐惧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那人知道这些丫头可能理解不了,“关羽刮骨疗毒听说过没有?你们护主我能理解,但是别忘了,他这毒蔓延地非常快,一夜之间就能蔓延到四肢骨骸,现在毒素还在积蓄力量,要是错过了时机,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我们要怎么才能相信你呢?” 落樱此时也 畏惧了。 凝霜握着林言松的手已经都是汗水,还控制不住地在颤抖。 那人叹了一声,只好坦明自己的身份,“我是南宫曙,这个名字你们应该知道吧?” 落樱久离京城,而且对京城也不愿回想,自然是忘了这个名字。 但是凝霜知道,她因为惊讶,不禁张大了嘴巴,手指颤抖地更加厉害了,“南宫少爷……” 南宫曙是南宫将军府的大少爷,南宫晴的兄长。 他常年随父镇守边关,很少回京,因此京城人知之甚少,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骁勇善战,是父亲的得意之子。 “好了,现在可以让我救林公子了吧?” 南宫曙声音平静。 凝霜顿了一下,侧身给南宫曙让了个位置,她仍是不肯离林言松多远。 南宫曙笑了一下,“小姑娘,一会若是害怕了,可以去前面等着,或者陪我的坐骑玩玩。” 落樱瞥了一眼坐下人模人样的白老虎,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吓死我了,我宁愿在这。” “放心,若是在这,你们接下来看到的要比老虎还要吓人。” 南宫曙递给凝霜一只火折子,并将提灯放在一旁,他借着光亮细细看着,似乎在斟酌要怎么下手。 老虎姿态灵巧,往前方漆黑的地方跑去,很快它又回来了,这时候嘴里叼着一个破旧简陋 的箱子。 “乖。” 南宫曙满意地摸了摸它的头。 落樱见这老虎在南宫曙面前还挺像只宠物的,她松了口气,可是当她接触到老虎的眼神时,又差点吓瘫,躲在凝霜后面。 南宫曙打开箱子,“我们相识,它不会伤害你们的。” 虽然这么说,但是感到害怕也总是难免的。 南宫曙要开始给林言松解毒了。 凝霜好像比自己中毒了还要紧张,抓着林言松的手,惶恐不安,心快要提到了嗓子眼处。 南宫曙面不改色地划开林言松的伤口处,锋利的刀往里面钻,滋滋地声音在封闭寂静的黑洞里更是清晰可闻。 落樱大叫一声,吓得浑身是汗,雨和汗粘在身上,难过极了,没过多久,她就晕过去,不省人事了。 凝霜还在撑着,她紧紧闭着眼睛,紧攥着林言松的手不放。 南宫曙不禁感慨起这个小姑娘的毅力。 “林公子是为了救你而受伤的?” 南宫曙见气氛实在是紧张,便出声,试图缓和一下。 凝霜僵硬地“嗯”了一声。 南宫曙微微笑,“看来林公子对姑娘真是用情至深啊。感情中,最伤人的是情不投意不合,若是林公子知道姑娘如此关怀他,必会很高兴的。这么想想,是不是也没有那么疼了呢?” 凝霜十分尴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第409章 火灾背后还有故事 这一夜格外漫长。 林言松缓慢地睁开双眼,眼前迷迷糊糊,脑子不太清晰。 他动了一下,忽然肩头处传来钻心般的疼痛,是牵扯到了伤口。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肩头的伤口用纱布包扎着。 凝霜伏在床边,沉沉睡着。 林言松看到她眉眼憔悴的模样,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声,心疼又怜爱,随手拿了一件不知道谁的衣裳给她盖上。 他开始打量周围的事物。 这是个很陌生的地方,面积狭窄,四周阴暗潮湿,地上还爬着几只虫子。 他躺着的地方说是床其实也就是个由很多层茅草和被子叠加成的地方,最下面还是层木板,硌得他腰疼。 “床”的不远处有个小木桌子,桌上有一个茶壶,不过看着也跟古董一样破旧。 墙上挂着很小的煤油灯,灯光甚是微弱。 “醒了?” 门忽然被推开。 那两扇门吱呀吱呀的,将凝霜给吵醒了,她看见林言松醒了,不由面色一喜,“少公子您醒了?” 林言松还从未见她对自己这么亲近地笑过,不由有些飘飘然,温柔地应了一声,拉着凝霜的手,“凝霜,你辛苦了。” 南宫曙似笑非笑地端着菜过来,白老虎紧随其后。 有外人在,凝霜有些不好意思地抽回自己的手,扫了一眼南宫曙,“是南宫少爷救了你,辛苦的也是南宫少爷。” 林言松这才看向南宫曙,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只威猛雄壮的老虎,皱了皱眉,“南宫少爷?” “怎么,林公子不记得我了?” 南宫曙将饭菜递到桌子上,请凝霜喂林言松吃。 他的伤还要再休养几日,这阵子都需要别人喂饭,否则容易牵扯到伤口。 林言松顿时美滋滋,打量着南宫曙,摩挲下巴,“兄台的头发很碍眼,不过仔细看看,似乎是有几分眼熟的。” 凝霜有些无奈,提醒了他一句,“人家姓南宫,这个姓你不耳熟吗?” 林言松若有所思,挑眉,“南宫啊,我就知道一家姓南宫的,京城的南宫将军,南宫小姐,还有……南宫少爷?” “林公子想起来了?” 南宫曙稍稍激动。 常年镇守边关的南宫少爷,一般来说,他是不认识的。 可是巧也巧在这里,某一年的年假,南宫曙随父亲去往江南游历,实则是暗中巡查江南。 父子俩想去尝尝江南酒,便去了梅花酒庄,与林言松有过一面之交。 林言松笑了笑,“南宫将军和南宫少爷都是血性之人,我梅花酒庄那些个酒自然不合二位的心意了,不过能结识南宫少爷,却也是不错的。” “当时是听说秦王殿下喜欢那家酒庄,所以便想去试试。” 南宫曙回忆起往事。 凝霜给林言松喂粥,十分贴心地吹了吹, 等温度正正好的时候,再给林言松吃。 林言松心旷神怡,感觉格外美好,笑意更深了,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凝霜身上移到南宫曙身上去,“总之,多谢南宫少爷救命之恩,少爷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便是了,在下一定满足。” 南宫曙笑了一声,“这可是林公子说的。” 林言松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若没有南宫少爷,昨天夜里我们恐怕早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南宫少爷于我们而言,自是救命之人。” “不急。” 南宫曙吃了口菜,“林公子难道不想先听听我的故事吗?关于我发现了什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故事?” 林言松微微一愣,想起来似乎南宫曙也参与了那场宁郑的交战,他忽地想起了些什么,“莫非是江家所迫?” “江家?” 南宫曙略带讽刺地扯了扯嘴角,“林公子听我慢慢道来吧。” 时间倒回,边城又十年的劫难,郑国偷袭宁国边城,人都说南宫将军和秦王殿下不敌,溃不成军,甚至丢盔弃甲。 陛下指派援军前去边城,其中江远承能力出众,运筹帷幄,谋略高深,将郑国打得节节败退,世人称赞勇猛无畏。 “既然林公子已经知道事情的具体经过了,我也不都作累赘叙述,直奔主题吧。公子还记得郑国突袭导致后来我父亲和秦王殿下失 踪的那一场火灾吗?” 南宫曙面无表情,但是依稀可以让人感觉到他心中的那股恨意。 林言松皱了皱眉,“知道,难不成这场火灾背后还有故事?” “自然。” 南宫曙起身,有些痛苦,“在火灾发生的那个下午,我无意中撞见蒋佑和其心腹属下的对话,心下大惊,正想赶紧回去告诉父亲和秦王殿下,让他们做好准备,但是口说无凭,我得有证据,于是我就夜里趁蒋佑不备,潜进了他的帐中,寻找线索。” 林言松心一紧,“那找到了吗?” 南宫曙脚步顿住,走到煤油灯前,忽然将灯给灭了,一片漆黑,转过身来,从破烂褴褛的衣袖间掏出一个东西,“我发现了这个。” 林言松正要问问为什么要关灯,这儿阴森森怪可怕的,不过当他看到那东西的时候,完全愣住了。 那是个腰牌,很小但是足够精致,上刻三个大字,“罗蝉司”。 林言松接过这腰牌,只觉沉甸甸地重,他细细看着这腰牌,上面除了罗蝉司的标志和名字,竟没有别的了。 他忽然想起来当时在关中付水南的别院中,温子意叛变,引罗蝉司杀人,最后也是凭借这个制止了罗蝉司。 “这个牌子……” 南宫曙继续说,“我还偷偷翻看了他的书信,了解到了他和江寒之间的交易。我想这枚腰牌就是 为了让蒋佑方便号令罗蝉司吧,同时也是一种象征,代表他们已经结盟。” 林言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眉头紧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没错,当时温子意也有这个牌子……可是随意发放明显是罗蝉司的腰牌,难道江寒就不担心日后兴事,让人抓住把柄吗?” “这腰牌另有玄机,否则江寒怎么可能那般糊涂就将这样的腰牌给别人,他可是老奸巨猾的高手。” 南宫曙将那腰牌拿回,走到灯前,又亮了灯。 林言松再看那腰牌时,上面已是没有了“罗蝉司”的字,看着就是一个精致古朴的腰牌而已,跟罗蝉司的人所佩戴的腰牌更是不一样,根本无法证明这就是罗蝉司的腰牌。 “原来如此……” 林言松凝神看着这腰牌,“只有在黑暗中才能让它显形,不过我还是有疑问。” 没待林言松讲出来,南宫曙便说了,“让它显形的方法不止黑暗一种方法,还有血也可以。所以我在拿到这枚腰牌的时候,上面是沾着血的,不过那是一种很特殊的血,很鲜艳,很逼真,似乎是冰藏许久才留下的,轻易根本就去除不了。” “血?” 林言松忽然想起,那一日在关中别院的一战中,宁鸿轩手拿的那个腰牌确实带血,看来当时不止杀戮沾染上的鲜血,还是牌子上本身就带有的鲜血。 第410章 留后手 “原来是这样,我懂了。” 林言松复杂地看着这腰牌,“这是江寒留的后手,他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万一那些人顺利完成了任务,那再好不过了,可万一那些人坏事了,江寒也有办法将自己撇得干净。” 南宫曙点点头,“没错,他可以派人刺杀,毁灭往来书信,这对他来说很容易。而且就算是刺杀不了人,将书信毁灭也是够的,至于那个腰牌,他既然给了下去,就一定有办法让腰牌上的字迹再消失,总之一定能够保住自己的。” 林言松暗骂此人,“他背后的势力尤其广大,就算是王爷,有我们还有秘卫队的高手保护着,也还是让他将书信偷走了,更别说其他人了。这个人,真是天纵阴谋奇才。这腰牌的秘密算是解开了,后来呢,南宫少爷,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南宫曙本想问问秘卫队是怎么回事,但是见林言松问得急,便继续说,“后来我偷了这腰牌,又捎了几封他们往来的书信,打算回去给父亲看,结果忽然火光漫天,竟然着火了,郑国趁势攻来,再加上我们这边已经出了叛徒,军营中大乱,死伤无数。事态紧急,我自然也是先提着刀去应战,可惜对方来势汹汹,而且早有准备,我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自是不敌。” 他回忆的时候,表情满是苦楚,对自己也甚 是怨恨,“我时常想,要是我当初不非要拿到证据再去找父亲,而且将这件事早些告诉父亲,我们会不会就能免过一场劫难了?” 林言松料想到了这个结果,叹了一声,“对方蓄谋已久,就算就告知了,也难免一场打斗。” 南宫曙捂了捂脸,呼吸沉重,“后来,我去救父亲,父亲却将我推开,我至今仍记得父亲的模样,被火光照耀得通红,苍老的面容狰狞而又不服输,铁骨铮铮地杀着敌人,他让我快逃跑,去找到晴儿,并且保护好她的安全,晴儿……” 见他愈发痛苦,林言松赶紧说,以宽慰南宫曙,“南宫小姐被营中一名将士所救,在郑国潜藏了一阵子,如今已到京城,平安无事。” “真的吗?” 南宫曙愣了愣,见林言松肯定地点头,他随后露出仿佛劫后余生的欢喜,“太好了,晴儿没事就好,否则我愧对九泉之下的父亲。” 林言松欲言又止,“南宫将军他……” 南宫曙眸光暗了暗,语气也甚是沉重,“父亲落入了魏复的手中,他与我父亲有血海深仇,落入他手中,我父亲必然逃不脱一死。” 林言松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开点,至少南宫小姐还在。” “嗯。” 南宫曙摇了摇头,敛去哀伤,“我到处寻不得晴儿,不久后又遭人追杀,应该是被蒋佑发现书信 和腰牌不见了,怀疑到我头上,于是我不得不四处逃跑,从边城一直到这临州,误入了树林,遇见野兽,与它们拼斗,最终降伏了这只老虎。腰牌我一直留着,可惜那书信被大雨泡烂了。” 他颇有些惋惜,说得云淡风轻,但这其中有多少艰难困苦,几经生死,林言松可以想象。 他不由对这位南宫少爷肃然起敬。 南宫曙摸了摸老虎的头,“其实也没什么,我自小就训练过与野兽搏斗,懂得一些技巧。再加上,我时常给这些野兽捕食,兔子啊鹿什么的,久而久之,它们也便不攻击我了。” 林言松赞叹,“南宫少爷果真是出入沙场的人啊,这份胆识与魄力,在下佩服。野兽成群,我们都害怕,南宫少爷面不改色,实在是英勇之人。” 南宫曙笑了笑,“其实我也差点死了,不过我这个人命硬,侥幸活了下来。野兽毕竟是野兽,生性凶残,我也是害怕的,所以我就挖了个地洞,在地底下生活,一来为了躲避野兽,万一它们哪天发狂把我给咬死了,我也没处说去;二来就是为了躲避蒋佑的追杀。” “蒋佑?所以说,江寒还不知道你的事情?” 林言松敏锐地捕捉到关键。 “是,蒋佑的腰牌和信丢了,要是让江寒知道,必定勃然大怒,于是他自己派人寻找。” 南宫曙笃定, “否则若是江寒派人,我必然不会安然抵达临州这个地方,更不会苟且偷生这么多天。” 林言松皱了皱眉,“为什么这么说,你似乎很了解江寒?” 南宫曙反问,“你们已经和江寒周旋许久了,他难道不是这样的人吗?” “是也没错。” 林言松点点头,“若是罗蝉司出动,从边城到临州,你必然会被截下。只是,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为什么你会了解江寒?” 南宫曙无奈地叹息,“你在怀疑什么?第一,你刚才跟我讲了先前你们发生的事情,我有我的判断,江寒此人,确实就是宁愿错杀也不放过一个的人;第二,我曾见过江寒一面,他给我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 “哦?” “还记得五年前的盐度史赵博言吗?” 南宫曙安抚他的宠物老虎。 林言松想了想。 原先他也不了解罗蝉司,后来去调查过。 “记得,对罗蝉司来说,赵博言那件事可是十分重要并且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个案子。刑部、大理寺和京兆尹联合审问,调查到他贪污受贿,勒索百姓,扰乱朝纲,人被关入大牢,正要将此人问斩的时候,却发现人已经逃跑了,整个京城都搜寻不到,禁军一无所获,陛下大怒,派了罗蝉司去调查,在边城发现了他的踪迹。” 南宫曙应声,“不错,我就是 在那个时候看见的江寒,他虽然年纪不大,可是武功高强,杀伐果断,杀人的时候也面不改色,仿佛杀戮对他来说不过是寻常小事。” “这样啊。” 林言松不再怀疑。 南宫曙淡笑一声,“结合林公子告诉我京城发生的事情,其实我觉得这件事很有可能对江寒来说才是十分重要的一件事。因为后来我听说,因为这件事,陛下对江寒颇为重视,甚至忽略了他是江家的世子。” 林言松眉头一皱,“似乎是这样的,不过江寒这个人,不好对付。南宫少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先前林公子说,我有什么要求,尽管满足是吗?” 南宫曙神情严肃,不苟言笑。 “说吧,其实咱们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不必这么客气。” 南宫曙沉默片刻,“我想回京城,见秦王殿下,见陛下,替我父亲和军中枉死的弟兄们报仇,我要江寒的命。” “好。” 林言松爽快答应,“这不只是南宫少爷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秦王殿下的愿望。南宫少爷出现得正正好,王爷一路遭受迫害,三个人证俱死,物证也被偷了。可是上天怜悯,不愿是非黑白颠倒,让南宫少爷活了下去,并且有了这腰牌作为证据,少爷本身也是个人证。” 凝霜愣愣地说了一句,“这就是希望吗?” 林言松笑了,“是希望。” 第411章 捡漏一只胳膊 林言松和南宫曙聚在一起又讨论了一会,都是凝霜听不明白的东西,于是她便出去了,落樱正畏畏缩缩地在门口,脸色发白,不敢进去,见凝霜出来了,仿佛看见了救星一样拉住了她的手。 “那只老虎也太吓人了……” 凝霜将她带到前面去,让林言松和南宫曙好好讨论。 她见落樱已经换了南宫曙从村子里捡来的一身衣裳,身上似无风寒之迹,顿时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我就怕连累了你受罪。原本你好好地待在村子里,无忧无虑,可是现在却要落到这么个漆黑洞穴,野兽堆里,还要被人追杀,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她叹了一声,目中有些愧疚。 落樱倒是大度无所谓地摆摆手,反而宽慰凝霜,“姑娘你不必多想,我的这条命都是玉姬和苏小姐给的,若是没有她们,我现在早就沦落为孤魂野鬼了,哪里会如此活蹦乱跳呢?玉姬有事相求,就算是拼了性命,我也必然鼎力相助,否则与白眼狼有什么异同?” 凝霜甚是感动,“多谢落樱姑娘体谅,姑娘大恩大德,日后必当涌泉相报。” 落樱却摆摆手,“不用啦,等你们安然无恙之后,我就回我的小村子,过我的小日子,虽贫苦了些,可是心中舒坦自在。” “姑娘真是变了许多。” 凝霜 对她侧目相看,不禁有些恍惚。 落樱听她这么说,难为情地笑了笑,“过去那是我不懂事,跟着雪姬嚣张跋扈,现在也是历过生死的人,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了。” “姑娘说得不错。” 凝霜一愣,莞尔一笑,她忽然觉得自己还不如落樱活得洒脱。 屋内,商谈还在继续,老虎觉得无聊,慵懒地起身出去了,将前面的凝霜和落樱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凝霜倒是好些,毕竟刚才也跟这老虎同屋同处过的;落樱则是脸一横,闭上了双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时间仿佛很漫长,落樱听到没有了动静,悄悄地睁开眼,见那老虎果然走了,顿时拍了拍心口,长吁短叹,“真是吓死我了……那个什么南宫少爷的可真不是寻常人,连野兽都能驯服。” “……确实厉害。” 凝霜咽了口唾沫,支支吾吾地说,她惊恐地看着凝霜的后面,也就是刚才老虎离开的方向。 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嘴里还叼着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凝霜不敢确定,不过她越看越觉得像是人手。 “什么?” 落樱愣了一下,回头一看,这一看差点没把她吓晕,“那、那……那个东西是不是……” 在这个幽黑阴森的环境氛围之下,一只威猛的吊睛白额老虎,嘴里叼着一条手 臂,任谁都会觉得害怕的。 凝霜赶忙带着落樱去找林言松。 她下意识想法就是回去找林言松,而竟不是这只老虎的主人南宫曙。 “不好了,南宫少爷,你那只白老虎吃人了!” 落樱吓得大喘气,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外面,“它叼着一只手臂!吓死人了!” 林言松见凝霜也花容失色,连忙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闻言一皱眉,看向南宫曙,“你的老虎会吃人?” 南宫曙一顿,觉得他这个问题有点奇怪,“野兽不都是会吃人的吗?” “……好像也是。” 林言松一时之间无法辩驳,他缓了缓,“林子里的那些野兽你都能号令吗?” 南宫曙又是一顿,“林公子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只能让它们不吃我,若是将那群野兽惹急了,咱们就都是死路一条。” 林言松有些头疼,“你一直待在这里,不会是因为这些野兽在,你走不了吧?” 南宫曙腰板挺直,“自然不是,我费了好些功夫才让自己不至于沦为这些野兽的盘中餐,没过多久,你们就出现了。” “罢了罢了,现在怎么办呢?” 林言松挥挥手,问他。 南宫曙起身出去看了看,那老虎盘在地上,两只爪子抱着一只手臂在啃,其状瘆人。 凝霜不敢看,连忙避过身子去,林言松轻声安抚 她。 落樱忍住恶心得想要吐的冲动。 “小白算是比较乖的,平时里基本上不咬人的。” 南宫曙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估计是外面那群野兽祸害它的。昨天夜里死了那么多人,小白估计就是捡漏了。” 说起这个,林言松方才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 暴风雨喧嚣肆虐,那些兄弟为了保护他和凝霜离开,都义无反顾地在挡在了他的前面,最后…… 他揉着眉心,叹了一声,“我们可以出去看看吗,白天野兽不会出行吧?” “不会,这些野兽都喜欢晚上出来觅食。走吧,我带你们去看看。” 南宫曙知他心忧兄弟,外面景象虽惨烈,但是也至少要去看一看。 他路过老虎,摸了摸它的脑袋,让它在这看家。 黑夜的林子,仿佛妖鬼横行,一阵风吹过,或者一只鸟掠过,都会令人无端生惧。 而白日里,这林子倒是生机勃勃的,尤其是一场暴风雨过后,灿烂到灼眼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洒在还滴着雨珠的树叶上,熠熠生辉,颜色碧绿喜人。 可是这美丽的景象下,却是令人心惊胆寒的惨象。 尸体断胳膊断腿,血迹已经被雨水冲刷掉了,血腥味却依旧浓重,刺鼻到让人呕吐。 林言松知道,那是野兽咬食人类尸体之后残留的味道。 他看到了几个昔 日的弟兄,看到他们的模样,面目全非,也不禁自责难过。 “是不是我太心急了?” 林言松开始质问自己,若不是心急,就不会趁着暴雨夜逃走了,就不会误入这林子里去,也不会让他的手下成了野兽的晚餐。 凝霜微愣,从未见过林言松露出这样神思迷惘又痛苦的神情,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意外罢了,就算没有误入林子,敌人依旧是要追杀你的,昨天的境况我在暗中也看到了,敌众我寡,而且准备充分,若是正面迎敌,未必就能从他们手里逃脱。” 南宫曙检查前面的尸体,“喏,对方的人也死了,看样子,两方都是损失惨重。” 即使这样,林言松心中的怨恨也并没有消除一星半点。 凝霜犹豫片刻,拉了拉安林言松的衣袖。 林言松看向她,不由觉得心中一软,轻叹一声,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南宫曙也不知道他们在这打什么哑谜呢,不过人家毕竟关系不一般,他也不太好意思问。 回去之后,林言松的心情也缓和了一点,他现在在想的是如何将南宫曙平安并且秘密地护送到京城。 昨天林子里死了不少人,但是未必就没有人侥幸逃脱虎口,只要活着,他一定就会再叫来人的,所以他们不能再拖,必须赶快想要对策。 第412章 改变相貌 当天夜里,一队江湖人马快马加鞭,路上片刻都不敢耽搁,迅速抵达了临州,这正是绮玉山庄和天工坊等派来的高手,前来营救林言松的。 恰好与苏清韵派出来的人撞上了,询问之下才知竟是目标一致,于是两队联手,结合成一队。 前面有个客栈,他们也赶了许久的路了,需要休息一下。 这临州在关中境内,民风淳朴,百姓热情洋溢,不过是天底下最穷困的地方之一,贪官污吏都不愿意来的那种。 掌柜的一看来了这么多人要住店,顿时眉开眼笑,好生伺候着。 他这店本就有许多空房,也少有人住店,这么心中一盘算,感觉可以挣好多钱呢,连忙带着他们去楼上,一边热忱地给他们介绍小店的特色。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是分散开的,各自假装不认识。 有些人甚至都不住客栈,直接搭个帐,篷,宿眠外面。 彩莹打开房门的时候,看到的那是一群人过去。 她眉头微皱,有所怀疑,半晌后却假装若无其事地下楼,笑嘻嘻地求小二给他送一碗面上来。 “好嘞,姑娘稍等啊。” 小二擦完桌子,赶忙去厨房告知厨子。 “谢谢薛哥哥呢。” 彩莹声音很甜,“可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我来过这里,或者就在这里哦。” “明白。” 小二爽快地应下了,丝毫不见得有多畏惧彩莹的样子。 彩莹挑眉,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听见走廊里有动静,她顿时噤声,随后小二只见一阵风拂过,彩莹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其轻功之高,也不过就是飞花摘叶。 小二若有所思地笑了一声,放下水壶,招呼客人去了。 三日前的小二还是小二,可是现在的小二就已经不是小二了,而是薛虎,巧了,他的目的也是要杀了凝霜和林言松。 “那小丫头片子着实让人火大,要不要等解决完那两个,再把那丫头也给……” 厨子在给彩莹下鸡蛋面,跟小二说。 小二摇摇头,“乔五的师妹,不好对付,暂时先放着,我们的任务不是这个,小心坊主和彤曲姑娘追究下来,我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好吧。” 厨子十分可惜不能杀了彩莹,“不过她倒真的是武学奇才,比乔五还要厉害。小小年纪,就练得如此高的功法。” 小二嗤笑了一声,“她天生长得小,再加上练的都是奇门诡怪最伤身之术,所以才变成这样的,其实今年也就跟彤曲姑娘差不多大,不过那样的外表确实很具有迷惑性不是吗?” 厨子沉默片刻,拿菜刀剁肉,“别说了,再这么说,我就按捺不住自己想要杀了她的冲动。” “你稍安勿躁啊。” 小二特意给他倒了一杯茶,笑了笑之后就去前面招呼客人了。 面送上去的时候,彩莹悄摸摸地打开一条缝。 小二一本正经地点头,表示四下无人,彩莹便将门全部打开。 “小姑娘,面好了,我们厨子心善,多给您加了一个荷包蛋,还送来了腌萝卜。” 小二笑眯眯地将面递上去,“你慢吃,有什么吩咐再叫就是了,我先下去招呼了。” 彩莹叫住他,咬了一口萝卜干,漫不经心地问,“刚才又有客人来了吗?” 小二点点头,“是啊,还来了不少呢,掌柜的可高兴了,我刚才给他们送过吃的。” 彩莹眯了眯眼睛,“他们什么样的?” 这问题问得小二有点懵,他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彩莹。 彩莹便又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只字不改。 小二只好硬着头皮回答,状若回想,“他们……应该是江湖大侠吧,个个佩剑,而且看衣着,像是富贵人家的,所以掌柜的特别高兴,让厨子弄了他们店里最好吃的菜……” 彩莹不耐地敲了敲桌子,“有没有听见他们说什么?” “这个倒是没有。” 小二不敢再说废话,“他们似乎挺谨慎的,而且也不怎么说话。” 彩莹咬了口荷包蛋,若有所思地盯着小二,朝他挥挥手, “过来,交给你一个任务。” 她笑意盈盈的,两弯湖水般的眼睛扑闪扑闪,一看就没干什么好心。 但是小二是见识过她武功的,要想留条命,就只能唯唯诺诺地凑过去了。 “监督那些人,尤其是他们背后在说些什么,计划些什么,他们去了哪,第一时间报备我。” 彩莹的声音听起来,很天真,她看起来也很天真,就是个人畜无害的小女孩。 谁能想到,这副人畜无害的背后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女。 小二费劲地咽了口唾沫,贪生怕死地连连点头,“好,我一定照办。” 她很满意地笑了一声,“去吧,有什么事我会再叫你的。” 于是小二麻溜地跑了。 屋子里的人却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在朝他们逼近了,他们还在小心翼翼地商量着对策。 这儿离林言松他们要去的村子已经很近了,不过要想真正到达村子还需费些功夫。 最让人不安的事,他们寄去给林言松的书信都无回复,不知道是被人截下了,还是找不到林言松的人? 总之,他们明天决定去村子里看看。 小二将偷听的这些事情告诉彩莹,彩莹冷笑一声,道了一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与此同时,林言松和南宫曙还在商量着对策,这件事远比他们想象 中的要棘手很多。 一来没有人皮面具可以掩饰南宫曙的面貌,二来一路上危机重重,难保江寒的人就不会半路拦截。 “而且现在京城基本上被控制在罗蝉司的手中,想要从罗蝉司的眼皮子底下逃脱,是很难的。” 林言松顾虑重重,“你的身份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曝光,否则若是江寒知道了你还活着,势必要取你性命。” 南宫曙叹了一声,“这个我是知道的,这也是我一直逗留于此的原因之一。我就怕我一旦出去,还没有踏进京城,就已经魂归梦里了。” 林言松宽慰,“但是你也别忧心,总归有办法的。” “若是我能改变我的相貌又不引人注意就好了,可是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啊?” 南宫曙越想越烦躁,只觉前路茫茫,甚是难行。 凝霜忽然呢喃,“改变相貌……” 南宫曙眼睛一亮,看着凝霜,“莫非姑娘有什么点子?” 林言松也一愣,语气温和,“凝霜,你想到了什么?” 凝霜欲言又止,“不是什么好点子,这个东西是诡异幻术,有很强的副作用……” 南宫曙根本也不管其他的,连忙让她说来,他现在一心只想逃脱困境,为父亲和千万将士报仇雪恨,即使最后他深陷其中,也无怨无悔。 “那,你们听说过画皮术吗?” 第413章 一定会遭报应的 画皮术曾在关中一带流行过,但因为这个术法实在是不道德,而且十分扰乱社会秩序,副作用极其强烈,最终销声匿迹了。 凝霜之所以会知道这个术法,是因为她出生在的那个村子,是画皮术曾经最流行的地方。 她曾亲眼见过人使用画皮术,变成了另一幅模样,或是美若天仙,或是风流倜傥;见过别人使用过画皮术,变得肮脏丑陋,不人不鬼;当然她也见过画皮术的副作用,让人变得迷离颠倒,神志不清,甚至自己残害自己的。 因此不过多久,大家都惧怕了这个能够让人翻天覆地的东西,将如何实施画皮术的小册子给聚在一起焚烧了,从此不再谈论,也不再用这个东西了。 画皮术名义上虽然是失传了,但到底有没有真的失传则另当别论了。 因为这个世界上不乏心思叵测的小人,而小人是不会将小人两个字刻在脸上的,可以说是防不胜防。 “凝霜你……见过画皮术?” 林言松有些激动地抓着凝霜的手,眸中情绪十分复杂,“那你没事吧?” 凝霜微愣,这是在担心自己吗? 她迟疑片刻,避开林言松炙热的眼神,摇了摇头,轻声说,“我没事,我只是见过,并没有用过,不管是谁,只要中了画皮术,就终会因它而死。我姐 姐原先就是死在了画皮术的副作用之下,我亲眼所见……” 她的叹声几乎不可闻,“所以,南宫少爷,你要想好了,这个东西是碰不得的,一旦用上了,就注定是死。” 南宫曙对生死无所谓,“大丈夫,生死不算什么,活着却看着仇敌逍遥,不能报仇雪恨,才是最大的耻辱。况且,人本就是有一死的,迟早都会死去。就算不用画皮术,我也会死的。” 他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心中皆是感叹其正气凛然,视死如归的气势与胸襟。 凝霜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在南宫曙期待的眼神下开口了,“画皮术的副作用约莫在两年之后才会初现,这两年时间,南宫少爷……” “够了,我只要两年时间。” 南宫曙掀开袖子,只见精壮有力的手臂盘卧着老虎般的一个红色胎记,“如果改变相貌就能够躲过江寒的攻击,那么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去做。这是我生来就有的胎记,到时候便凭借这个与母亲和妹妹相认吧。凝霜姑娘,你可知画皮术要如何用?” 凝霜看了眼落樱,落樱还一脸懵,心里直冒嘀咕,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为什么她一句都听不懂。 林言松若有所思地顺着凝霜的视线看向落樱,“莫非……” 南 宫曙捏紧了拳头。 “我可不知道什么画皮术……什么都不知道。” 落樱被这三个人盯着,更加迷茫了。 林言松看她这个样子也不太像在说谎,“凝霜,怎么回事?” 凝霜缓缓道来,“我先前来落樱的家中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所藏的正是一套可以施行画皮术的工具,其中还有那本教授画皮术的小册子。我本是想告诉你的,但是想想还是罢了,毕竟细思极恐的事情。你住了这么久都没事,应该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她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已经呆若木鸡了的落樱,“在你之前,这屋子里住的应该不是一般人。” “这……” 落樱感觉浑身起鸡皮疙瘩,住了那么久的屋子竟然还藏着暗格,而且她竟然从来都没有发现过,这是不是意味着就算屋子里藏一个人,她都不会发现?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落樱就颤抖不安。 “落樱姑娘,这屋子是玉姬给你安排的?” 凝霜拍了拍她的肩膀,抚慰,语气轻缓了一些。 落樱连忙摇头,“玉姬只是派人将我安置到这儿,屋子也是后来找的,这个具体得问一下村子里的人……” “事不宜迟,我们快点回去看看吧。” 南宫曙已经铁了心不撞南墙不回头了,他这个固执劲,林言松根本就 劝不了,索性就罢了,先回去看看那画皮术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宫曙交代老虎好好在洞穴守着,老虎似乎不太乐意地扭过脸去。 南宫曙有些笑不出来,摸了摸它的脑袋。 一行人离开洞穴,直奔前方的村子。 经昨夜一血战,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人再出来刺杀他们了。 到了落樱的屋子时,凝霜也迅速将床下的暗格打开,提出一包东西。 里面都是些胭脂水粉,眉膏朱纸蔻丹之类的。 看样子就跟女子梳妆台前放的那些东西毫无区别。 这些东西被保存得很好,包裹虽然落了许多尘灰,但是里面的东西却是崭新整洁。 林言松和南宫曙翻看着那本皱巴巴的小册子,上面介绍了画皮术以及如何施行画皮术。 两个人看得云里雾里,南宫曙直接问凝霜,满含期望,“姑娘可会施用画皮术?” 凝霜犹豫了一下,眉头微蹙,“我曾经见过姐姐施用,还记得一些……南宫少爷,已经决定了再也不改了吗?” 南宫曙重重的点头。 “我也不能保证每一个步骤都做得妥当,所以还需要再看看这个。” 凝霜无奈地叹了一声,指着小册子。 南宫曙刚忙将册子给她,面露大喜,“有劳凝霜姑娘了!” 林言松见他竟如此欢喜,不由也语塞,缓 和过来之后,只觉心中泛着苦楚,“南宫少爷,有心人,天不负。江寒他作恶多端,一定会遭报应的。” 南宫曙笑了一声,并没有什么感情。 落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表情比去的时候还要惊颤,而且似乎快要哭出来了,“我问过村子里的人了,他们说这间屋子本也没什么,荒废多年了,很早之前死过人,传闻闹鬼,所以才一直空着。后来住过几个人,好好的,不久之后竟然也病死了。然后下一个就是我,怎么办怎么办,这是个凶屋啊,玉姬怎么会给我选这个地方啊……” 凝霜顿了一下,“应该不是凶屋,你住进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现吗?应该只是巧合罢了,不会那么玄乎的。” 落樱抹去眼泪,想想好像也是这样,“算了,我跟你们走吧,发生了这件事,我也不敢再住了,好吓人,难怪我刚搬进来那会,村民们怎么都那么欲言又止,对我避之不及的。” “留下这个东西的人,到底是谁呢?” 林言松若有所思,“也不知道跟我们的事情扯不扯得上关系,但愿只是巧合罢,否则这件事真的越来越乱了。” 落樱忽然想起了什么,神经顿时紧绷着,“对了,我回来的时候看见有人往我们的方向过来了,似乎不寻常!” 第414章 趁人之危 落樱这话一落,在场的人都起了疑心,立即警觉起来。 林言松心想罗蝉司的人应该不会来这么快的,而且经先前那一场暴风雨的对战,要来搜查也是去搜查树林,应当不会来这个小木屋来搜查。 他带着心中的疑问,和凝霜藏了起来。 “是这儿吗?” “是,来的时候也问过村民,村民说刚才还看见落樱的。” 声音越来越近,林言松大松了口气,因为他认得说话人的名字,是绮玉山庄的人。 虽然激动,但是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 他藏的地方正是窗子旁边,瞥眼一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只见灌木丛中有一人在鬼鬼祟祟地观察。 这人他也是认得的,那夜统领罗蝉司的小女孩,彩莹。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唤回了林言松的心绪,他登地一惊,下意识握住凝霜的手,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小心。 落樱的屋子很小,完美藏身而不被发现,根本就不可能,更何况前来的这些人更是各派的高手。 所以,他们很快就发现了林言松几个人的踪迹,面色大喜,正要走过去说些什么,却见林言松举起食指至唇边,嘘声,视线又飞快地在外面刮了一下。 不需要多言,这个动作让他们醒悟过来,原来自己被人跟踪了。 交换一个眼神,他 们心中已有对策。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之后,他们出去,个个烦恼不安的模样。 “人怎么不见了?糟糕,不会出事了吧?” “要不要再去前面看看,说不定他们还没走远……” 林言松听着外面的动静,感觉声音渐渐远去,他悄悄地观察着灌木丛,只见随着那一队人的离去,彩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小木屋。 林言松心下一惊,再当他去看的时候,那小女孩已经不见了。 “怎么回事?林公子,刚才那群人认识你吗?” 南宫曙从小桌子里出来,伸展四肢。 林言松心事重重地应了一声,“是救兵,他们一会就会另派人过来接应我们的。” 凝霜感觉到了林言松的不安,碰了碰他的衣袖,轻声问,“你在想什么吗?” “刚才那个小女孩……” 他忽地瞳孔放大,低声让众人藏好。 顺着门屋的缝隙,他侧目一看,瞥见火光耀耀,只见彩莹不知道从哪抱来了许多木头,地上还有一坛子酒,她手中举着两把火把,似乎想要扔进小木屋里,烧了这屋子。 从彩莹的视角出发,她应当是没有发现林言松的,她只是担心这个小木屋会留下线索,所以以绝后患。 不过她的方法,也太粗暴了一点。 南宫曙也看见了,倒吸一口凉气,“一个 小姑娘,竟有如此狠心!林公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林言松思绪很快,他已经料想到了最差的结果,“她身后空无一人,说明那夜一战,猛虎野兽的攻击,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虽然不知她武功到底深浅如何,但是不妨放手一搏,背水一战,南宫少爷,你照顾好凝霜和落樱。” “少公子……” 凝霜不由唤了一声他。 林言松正要拉门的手指顿住,回头温柔地对凝霜笑了一下,“放心吧,我说过会一直保护着你的。” 随后他便不再迷恋安宁,义无反顾地打开了门,目光冷然地看着举着火把正要点的彩莹,彩莹看了他们一眼,似乎并不意外里面还藏了人。 事实上,她早就发现了,用火不过就是为了逼他们出来。 “那夜风雨冰冷,夜色浓墨漆黑,虽看不清林少庄主的相貌,但依稀可见天人之姿,绝代风华。今日阳光晴朗,见林少庄主容颜,心中甚是感慨,难怪师姐会对你念念不忘了。” 彩莹似笑非笑,眸中却没有多大的戏谑。 林言松眯了眯眼睛,“你的师姐是乔五?” 彩莹嗯哼一声,“原来知道我师姐叫什么名字啊,好吧,既然如此,那明人也不说暗话了,我要给师姐报仇。” “报仇?” 林言松似乎听到了什么 笑话,没什么好语气,“报什么仇?这话好像反了吧,你师姐杀了我的亲外甥女林盈,还冒充取而代之,又想杀凝霜,应该是我找她报仇才是吧。” 彩莹挑眉,“你害我师姐走火入魔……哎,你不会懂的,师姐也太傻了,明明是郑国第一杀手,却为了男人白白断送自己的前程。俗话说,对症下药,我杀了你,说不定师姐就好了呢。” 她语气活泼俏皮,面容天真无害,让身后的落樱和凝霜都差点以为这个小姑娘才是无辜的。 可是她手里举着的火把让他们又打了个冷战。 “那与我无关。” 林言松冷漠,“你要杀,乔五我也要杀,盈儿之仇,我不会放过她的。” 彩莹歪了歪脑袋,故作天真地眨眨眼睛,叹了一声,“那就没得谈了,既然不愿意赴死,那我就……送你一程吧。” 她忽然语气一变,一抬手,做了个花哨的动作,手中的火把就变成了一把我火焰剑,剑身被跳跃的火焰包裹着,看上去像是一把火焰凝成的剑,隐隐约约可见冷冽的寒光。 “林公子,接剑!” 南宫曙递给林言松一把剑,正是林言松之前佩戴的那把。 林言松接剑出鞘,应对彩莹来势汹汹又灼热的攻击。 林言松皱了皱眉,心下诧异且震惊,不由脱口 而出,“原来世界上真的有火焰剑。” 彩莹闻言,骄傲地笑了笑,“不仅有火焰剑,世界上有很多奇妙的东西,只不过你们宁国没有,而我们郑国有。” 林言松冷笑,“郑国有的,宁国凭什么没有?歪门邪道,尽是害人之术。你们郑国不过是宁国一旁的小国罢了,天下鼎立,总归是要一统的。” 彩莹笑得更甜了,“好哇,期待那个可以一统天下的君子,不过这个人,绝对不是你效忠的秦王殿下。” 她挥剑向林言松,林言松便感觉有无数火焰化成密密麻麻的针,向他袭来,似乎要将他吞没在火海中。 他感到了滚,烫的灼热,渐渐竟有些迷失心智,这个时候,忽听一道微微颤抖的声音,是凝霜在唤他少公子,顿时犹如一阵清凉沁入心底,驱散了火焰。 “能在火焰剑的迷幻攻势下醒过来,可以哦。” 彩莹眉眼弯弯,毫不吝啬夸奖,“你果然不是一般人。” 林言松回过神来,“废话少说,看招。” 他的额头已都是大大小小的汗珠,不仅仅是因为火焰剑的攻击,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如此激烈打斗,势必牵扯到了伤口,让他有些虚,脸色渐渐发白。 “你趁人之危,林公子还受着伤呢!” 落樱心中不平,对彩莹吼了一声。 第415章 有心人天不负 彩莹听这话,却是娇憨地笑了,“杀手的世界,没有不公平一说,我又不是你们江湖少侠,正人君子。” 说着,手下动作毫不停留。 她语气娇俏,面容甜美,可是下手的动作却一次比一次狠。 落樱实在是怕了这个小姑娘,往南宫曙身后躲了躲。 南宫曙也慌了,随便抓了根竹子,就要加入战斗。 “竹子其实也可以是很厉害的武器,只可惜你不会用。” 彩莹对打两个人,却很轻松。 林言松身上的伤颇为严重,而南宫曙也不是江湖人,不懂江湖人的武功。 更何况彩莹的身法诡异,功力甚高,又有火焰剑加持,自然能够轻松吊打二人。 凝霜捏紧了拳头,心七上八下地跳着,目光一刻都不曾离开林言松,经常在彩莹要偷袭他的时候高声提醒。 彩莹看了一眼凝霜,微微一笑,“原来林少庄主喜欢这等面容凄苦的女子?” 林言松脸色阴沉,“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说着,他狠狠往前一刺,被彩莹侧身躲开。 “脾气倒是不小。” 彩莹戏谑,矫揉造作地唉叹了一声,“罢了,时辰也不早了,还是速战速决吧。” 她灵巧地转过火焰剑,犹如火焰飞舞回旋,若是忽略其危险性这副画面很是美丽。 忽然她听见背后风擦 树叶的声音,她敏锐地察觉到异常,回头一看,那树叶擦脸而过,划下了她一缕碎发。 彩莹面色不悦,“来者何人!” 只见浩浩荡荡出现了许多人,正是先前离开木屋的救兵。 “你们竟然没有走?” 彩莹皱眉,暗中考量双方的实力。 “小妖女,这短短的时间里,你竟然如此迫不及待要杀人!幸好我们赶回来,现在准备受死吧!” 若是单打独斗,彩莹毫无悬念能够压制住现场的人,但是这么多人一起动手,她又不是神仙,火焰剑的形态也维持不了多久了,怕是难以对付,搞不好还送了自己的命。 彩莹暗自暗恼,早知如此,当时便不多跟林言松废话了,白白浪费了好时机。 她冷哼一声,抬剑一挥,顿时有无数火团朝他们袭来。 等到他们破了这火团之后,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少公子,你没事吧?” 凝霜连忙去林言松身边,将他扶着。 除却本来的伤,他又添了几道新伤,一点火烧了衣角,凝霜看着甚是难过。 林言松强撑着,见凝霜目光晶莹,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由心中柔软,笑了一声,晕倒在了她的怀里。 “少庄主……” 之后的声音他便听不见了。 远处溪流山石后,一个人影缓缓走出,正是先前客 栈里的小二,薛虎,他一身粗布衣裳,并不引人注意。 他看了看彩莹离去的方向,似笑非笑地将手中一颗石子扔入水中,只见水花飞溅,惊动了鱼儿。 “火焰剑……那可是好东西啊。” 小木屋中,里屋多人,外面还潜藏着许多人。 前来支援的人中不乏医术高超的,此时正为林言松处理伤口。 凝霜的心一直吊着,紧张地捏着拳头,脸色惨白,比谁都要惶恐不安。 林言松即使身处下风,也不失为高手。 身上虽有伤,但也不过是小伤罢了,最严重的就是火焰灼烧了一块皮肤,已经敷了草药了。 “放心吧,林少主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医者的这一话让众人都宽了心。 凝霜也松了一口气,不过松了口气之后,却又心神不宁。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尽快回江南吧。” 随行为首者提议,“刚才那位姑娘虽然看着年小幼稚,但是武功却神秘莫测,甚是诡异,若她再招来同伙,恐怕我们就麻烦了。” 南宫曙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这个样子,势必要引起别人怀疑,若是江寒的人得知了自己的行踪,绝对会不计代价杀了自己。 凝霜知道他的顾忌,深呼吸一口气,视线从林言松身上离开,握着那本画皮术的小册子, “南宫少爷,请稍等。” 说着,她把自己关入屋子,仔细研究那小册子。 她幼时就见识过画皮术的厉害,也见识过画皮术是怎么施展的,如同魔法一般奇幻,这件事让她至今难忘,所以她仔细看了一遍,就已经胸有成竹了。 “南宫少爷……您准备好了吗?” 落樱的梳妆镜前,凝霜看着镜中的南宫曙,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南宫曙面容坚定,不容置喙地点了点头,“有劳凝霜姑娘了。” 凝霜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甩甩头,将其他乱七八糟的心事抛掷脑后,“那么,南宫少爷请闭上眼睛吧,时间可能有点长,但是不会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好。” 南宫曙遵从她的话,闭上眼睛,睫毛微颤,他想到了那滔天猎猎火光,父亲的牺牲,无数将士们的哀嚎,鲜血染红了夜晚,乌鸦叫个不停…… 林言松醒来的时候,正是傍晚黄昏时刻,他揉了揉眼睛,迷惘地看着四周,这儿已不是落樱的小木屋了,而是一处两边都是竹林的小路,细听还有潺潺流水声。 “少公子你醒了?” 林言松听到一声惊喜而又隐隐克制的声音,他不由就笑了,看向凝霜。 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倒在一匹马上,凝霜就在他一旁走路,而拉着他马的是 另一个人,这个人的面容很陌生,搜索枯肠,最后确定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人。 那人很满意林言松的反应,压低了声音,提醒一句,“林言松,是我。” 凝霜无奈地笑了一声,“是南宫少爷。” 林言松一愣,心下惊讶,复又盯着南宫曙看,只见他跟原先的相貌大相径庭,把五官拎出来看,倒是变化不大,但是合在一起看,却甚是陌生,与原本完全就是两个人。 原本南宫曙的容貌端正硬朗,总之在人群中是显眼的,但这会的南宫曙很普通,不宜让人察觉。 他面色复杂地感慨了一句,“难怪都要烧毁画皮术了,这个东西确实是个祸害……” 南宫曙笑了笑,“对于我来说,就算是个祸害,也要一试。到时候我就混在你们这个队伍中,保证不会引人怀疑。” 林言松沉默片刻,不知道该说什么。 南宫曙一心想着报仇,竟愿意以身犯险,用这注定要反噬自我的画皮术改变相貌,如此坚定又令人悲慨。 “南宫少爷,有心人天不负。” 林言松叹了一声,“你有如此苦心,我们定不会相负,我们一定会把你安然送回江南的,到时候我再让人给你准备好进京的身份,让人暗中护送你回京。” 南宫曙拱手抱拳,“多谢林公子。” 第416章 准备迎敌 “哦?火焰剑?” 厨子和才给彩莹端过去饭菜的小二在角落里嘀嘀咕咕,“彩莹不愧是修炼奇门幻术的高手,连火焰剑都会。” 小二笑了笑,“除却本身就异于常人的天赋和修习多年的武功,别忘了还有温澈奉送上来的诚意呢,这个小姑娘,恐怕是早已将天下的奇门幻术都掌握了,不止是火焰剑。” “哎,算了。” 厨子惋惜,“既然如此,依我的功夫肯定不能跟她一较高下了,不知道她和彤曲姑娘比如何?” 小二摇摇头,“估计难较高下,修炼的方向不一样,彩莹这丫头诡异神秘,而彤曲姑娘更接近于江湖人的武功,不过辅之以独门暗器,也是有点诡异的。而且我们之间也没有必要打起来。” 厨子若有所思,“可惜了,你说我们到底为什么要一直跟着七殿下的人,给他们善后啊?而且以往七殿下无往不利,几乎也用不到我们,近来却出了不少岔子,看来这宁国的秦王殿下还真是七殿下的劲敌。” 小二敲了下他的脑袋,“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回去告诉坊主,有你好受的。” 厨子毫无畏惧,叹声,“我在想啊,一旦行动开始频繁,势必会引起怀疑,而且七殿下手底下就没有不精明的人,我们迟早有一天是要露底的。你说我们到底是给谁办事呢,坊主?可 是坊主的上面又是谁啊?” “这些事可不是你该管的。” 小二闻言,表情立马严肃,“到此为止,禁忌的话题你都敢谈,还真是仗着不在江南,我回去就告诉坊主和彤曲姑娘!” “只是好奇啊……” 厨子赶紧拉着他,给自己求情。 小二耳朵一动,两个人对视一眼,随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去干活了。 他们刚才的谈话声音很小,而且用暗中催使功力,使话语传到对方耳朵里,一般人根本就听不到。 天色已晚,正要关门的小二看见外面一只鸽子在飞,速度极快。 他心下了然,那一定是彩莹在飞鸽传书。 片刻之后,果然见彩莹偷偷出门了。 叫上同样没睡的厨子,两个人悄无声息地出发,跟在彩莹身后。 彩莹对今天没有杀得了林言松和凝霜一事耿耿于怀,又想起之前进入树林,随行的人不是被人杀了,就是被野兽杀了,使得罗蝉司的人败亡,江寒一定要向她问罪。 连连两次在林言松身上失手,她心中实在是不甘心,于是便想着入夜偷袭,趁早了了这件事。 她随手砍下了一株竹子,拿匕首修了修碎叶子,竹子于是便成为了锋利难当的武器。 “她心急了。” 小二笃定,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性情浮躁,急于求成,必要出事。看来我们这一趟出来对了。 ” 厨子眯着眼睛,看了看四周,“这个地方确实是杀人藏尸的好地方。临州还真多的是这样的地方,以后我们杀了人就可以埋到这里来。” 小二给他翻了个白眼。 临州这儿山路水路树林竹林颇多,而且空气潮湿,总有似远似近的鸟兽鸣叫声。 一到晚上就有种阴森森的感觉,无端让人心生畏惧,所以一般没有几个人敢走夜路的。 林言松听见一声兽吟,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南宫曙,“你那只白老虎呢?” 夜色下,南宫曙的脸看不真切,只听他叹了一声,语气颇有无奈,“放了,它重归了兽群,我也该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林言松顿了顿,又问,“心中不觉得遗憾吗?” “等到我下一次回来的时候,但愿心想事成了。到时候,它若是愿意跟我,我就将它带去边关,守卫百姓,若是记不得了,就罢了。” 南宫曙淡淡地说,眸中却带着浓浓的不舍。 毕竟也这么久了,哪能说割舍就割舍呢? 林言松没有再说话,平视前方,虽然有人打着灯,可是前方依旧是一片漆黑。 后来的人已经将地形大致摸索过了,但是具体走起来,还是没有那么快的。 这个地方,属实不容易过。 彩莹跟在他们后面不远处,手中提着竹刃,像鬼魅一般游,走,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 月光下,她满身漆黑,唯独一双眼睛滴溜溜亮,却阴冷无情,完全没有了白日那般的灵动与活泼。 像地府的使者,前来索命。 一阵风卷过,带来颤颤寒冷,落叶簌簌而落,在幽静的竹林山谷里,这声音被放大,似乎每一个角落都可以听见。 彩莹正要借着这风出手,挥动竹刃,只听一道吟啸声,孤寂而又凄厉,回彻在这四周。 她霎时间便想起了那夜树林里的野兽群,不禁心惊了一下。 “这声音是老虎。难不成野兽出行?不对啊,这儿只是小竹林,按理说没有野兽的。” 厨子悄声观察四周。 小二眯了眯眼睛,同样扫视四方。 听到这声音,南宫曙顿了顿,又叹了一声。 林言松也意识到了,“你的老虎,它在为你送行吗?” “约莫是的。” 南宫曙神情落寞,寂寥地抚上腰间的竹笛,手指一颤,终究是没有拿出来,“罢了,越停留越留恋,反而成了牵绊。我身负重任……” 他内心很纠结,眉头紧皱着,显得有些痛苦。 林言松刚要说他们要不要停下来,让南宫曙再去见见老虎,忽听一阵疾风呼啸的声音,随后无数如同针刺的竹叶向他们袭来。 林言松暗道不好,让大家谨慎起来,准备迎敌。 “糟糕,这丫头也太急躁了!” 厨子一惊,原来是彩莹 ,听见这野兽吟,就想起了先前的挫败,心中甚是不悦,故而冲动了行事。 小二皱眉,这事有点棘手。 他们本还想再暗中观察一会的,但是如今彩莹已经动手,他们自然也无法置之不理了。 纵然她有竹刃,但是估计也敌不过对方人多,而且她今日连着施展了两次幻术,又都是难度极高且极为伤损精力的幻术,若是硬来,未必就能撑得过去。 “对于杀手来说,最致命的不是动情,而是冲动。她跟她师姐犯了同样的错。” 小二蒙上面,轻身一跃,竹林只是微微晃动,他稍微俯身,隐藏在竹林之上。 厨子不再犹豫,也同样上来。 竹林茂密,夜色又漆黑,他们不易被发现,这个视角又卡得刚刚好,几乎将前方动作一览无遗。 再说林言松那边,竹叶仿佛利刃,竟然能够割破人的喉咙,让人当场死亡。 攻势凶猛,密密麻麻,几乎没有空隙。 保护林言松他们的人赶紧横剑挡在林言松几个人面前。 林言松护着凝霜,南宫曙在林言松他们前面,提着剑砍破这些竹叶。 来势汹汹的竹叶,杀了许多人。 林言松受了伤,不宜再动武,心中愤愤不平,目光狠厉,握紧了拳头,“邪魔歪道,天理不容。” 话音一落,便有一声震天的怒吼声,四方回绕,压迫着这个小竹林。 第417章 变故 “彩莹还是太冲动了。” 小二不禁皱眉,举起弩箭,射向那正欲狂奔的老虎,看了眼前面的小女孩,只见她听见兽吟声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就又恢复过来,肆无忌惮地发动竹刃攻击,全然不将这老虎放在眼中。 厨子也暗中发射弩箭,“只有这么一只老虎,她当然不怕了,又不是上次那兽群……不行,野兽终归是野兽,区区弩箭奈何不了它。” 那老虎急速冲向南宫曙和林言松那边,又是一声低沉的吼声,竹叶不由一颤,摇摆晃动地厉害。 彩莹看到前面忽然多出了一只老虎,眉头紧皱,暗暗烦躁,心想怎么总是无端出事。 “小白……” 南宫曙呆呆地看着那老虎,不觉眼眶湿润,说要割舍终究难以割舍,他沉沉叹了一口气。 林言松却没有心思想这些,一直盯着密密如针而来的竹叶攻击,忽然脸色微变,“小心前面!” 南宫曙急忙回过神来,举起剑,砍向竹叶。 竹叶很多,已使他精疲力竭了,不经意间放过去了几只竹叶,擦破了他的脸,和寻常人一样,会流淌出鲜血。 老虎低吼,随后咆哮,竟将原本后劲很足的竹叶给震落。 彩莹感觉心头一埂,吐了口血,心下一惊,满脸不可置信,“什么?这怎么可能……” 她 看着手中的竹刃,只见竹刃变回了竹子,她再怎么挥,也操纵不了竹叶了。 彩莹眯了眯眼睛,冷哼一声,“野兽吟居然可以破竹刃。” 小二神情严肃,“糟糕,要出事。” 他料想的不错,当彩莹愤恨之时,那老虎竟然直直地猛冲向她,其速度之快,犹如一道闪电掠过,而且极为静悄悄,就像是野兽捕食一样,悄悄然,然后狠狠地将人咬死。 小二不再犹豫,借用弩箭的势,捶了一下竹子。 瞬间,所有飘落的竹子都听他号令,似乎有了灵一样,在小二起伏的手势下,冲向老虎。 如果说刚才彩莹的竹刃发出的竹子已经很快了,小二的竹子比她的还要快。 他所使的,是更高级的竹刃,甚至都不需要借用竹子为载体。 彩莹没有时间去琢磨这个,现在在她面前的,是生与死的考量,她下意识要逃跑。 她纵然武功高强,但是也并无十足把握就能胜过自然的王者,百兽之王。 更何况她今天已施展了两次异术,竹刃更是被破,她精力大损,更是不敌。 林言松和南宫曙等人随后赶到,凑近一看,果然是彩莹,当下旧怨新仇决定一起算。 不过猛虎当前,他们只是在一旁站着,冷眼旁观。 凝霜有些害怕,不忍看这惨状,而林言 松也有些同情,虽说是敌人,但何至于如此残忍。 他正要开口求情。 千钧一发之刻,在老虎快要吃了彩莹之时,万千竹子冲向老虎,老虎咆哮一声,山河动荡,那竹子却毫无影响,刺了老虎满身血。 众人迅速围着老虎,老虎已是奄奄一息。 南宫曙发愣,迟钝地看着虚弱的老虎,他在强忍着,他快要崩溃了。 脚下如有千斤重,他走向老虎,蹲下来,以跪姿,像以往那样,轻轻地摸了一下它的脑袋,然后老虎似乎欣慰而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在那一刻,南宫曙留下了两行清泪。 彩莹微愣,意识到自己得救了,赶紧逃跑。 她还不忘回头看了看那些人,气恼不已,用尽全身力气,将暗器发向林言松和凝霜。 林言松轻而易举便将这暗器击落。 小二无奈地摇了摇头,手掌一转,忽然捏紧了拳头,那陷入黑暗中的暗器便仿佛活了一样,由小二操纵着,他使劲,那暗器也随着动,在无人察觉的时候,刺入了林言松的脖颈,血流不止。 他在那一瞬间是察觉到了有暗器的,不过不敌速度之疾,他刚刚转过头来,反而让那暗器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少公子!” 凝霜愣住了,满眼雾气,浑身都在颤抖,她扶着林言松倒下,摸到了 一手血,越发慌张了。 这一变故谁都没有料到。 老虎虽死,但是是野兽,而林言松可是活生生的人啊,而且又是他们认识的人。 如今这个样子,众人不由心都颤抖了。 “还有人在暗处……” 林言松额头都是汗珠,脸色发白,他的脖子一直在流血,而且凝霜怎么按都按不住,血从她的手指缝里溢出来,染红了她整个手。 留下了一部分人在护着林言松,另一部分人前去追击敌人,却皆死于竹刃之下。 “凝霜……” 林言松拿下她的手,似乎要说些什么,忽然手下动作一狠,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凝霜拉下来,紧紧护着,而自己转过身去,留背对着无边夜色。 凝霜心跳极快,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便听见风声凌厉,还听见了竹叶割破血肉的声音。 “嘶……” “林公子!” 南宫曙和落樱等人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竹叶竟然扎进了林言松的背,此等景象,令人触目惊心。 落樱胆子小,看着竟然吓得哭了,连野兽都没有让她吓得哭出来。 凝霜瞪大了眼睛,意识到了林言松到底在做些什么了,感觉心里像是少了很重要的东西,缺失的空旷与强烈的恐慌让她紧张地唤着林言松,她得不到回答,便多唤几次,渐渐 声音变得颤抖,喉咙似乎被扼住了,一句话都说不了。 “凝霜……” 不安中,凝霜听见了林言松断断续续的声音,虚弱极了。 凝霜连忙点头,抓着林言松的手,“少公子,是我,我在……” 很久的沉默之后,凝霜擦着眼泪,听到了林言松的话,“我说过会一直保护你的,我没有在开玩笑……只是,我要死了,以后谁来保护你呢……” 这句话很长,似乎穿过了大半个世界,才抵达到凝霜的耳边。 她泪流不止,抱着林言松,此时也不将自己的心思遮掩了,“少公子,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挺喜欢你的,你不要死好不好……” 林言松强撑着一口气,听到这话,故作开心地笑了一声,不过这小声没有了往日江南少年的朗然,反而略显沧桑,“我是知道的,你若是不喜欢我,怎么会任我调戏呢……” 凝霜的手碰到了竹子,手被戳出了血,她却感受不到疼,哭得更加厉害了。 南宫曙唉叹了一声,他退后两步,隐于黑夜之中,捡起竹叶,嘲讽地看了看,放在唇边,吹响竹叶。 下一秒,似乎整个山头都苏醒了,野兽的低吼声此起彼伏。 不一会,夜色中出现了幽幽绿光。 彩莹刚刚逃出竹林,却见自己被野兽包围了。 她脸色惨白。 第418章 唯一的目标 一声接着一声,中间从未有过停顿或间隙,犹如浪潮挟裹过一般,势头猛烈,令人不由浑身上下起了鸡皮疙瘩。 “走!” 小二不再犹豫,踮着脚,和厨子一起走了。 凄厉的女声和野兽猖狂而又肆无忌惮的咆哮声混合在了一起,足以让世界都为之失色。 人类纵有千般武艺,也无法与成群的野兽较量。 阴森的竹林,月光摇摇晃晃,竹影斑驳,洒了一地的竹叶,细看之下,竹叶上竟是沾染着血的。 孤狼唤月,这注定是血色的夜晚。 凝霜已是哭得肝肠寸断,不省人事,殷红灼眼的血染红了她的眼睛。 感受着怀中之人还残留着些许的温度,不过多久,她却感受不到了那温度了。 好像在忽然之间,人的灵魂就被抽走了。 月光下,林言松的脸色煞白,然而表情却很安详宁静,嘴角微微弯起,就像他平日里那样,只是再也见不到眼中光华般的神采,也见不到少年的俊朗,潇洒与放纵不羁了。 这一切都仿佛一场梦,眼泪与血混合在一起。 “林公子……” 南宫曙捏紧了拳头,心中的恨意又更深了一层,“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一定不会!” 他虽与林言松不算很熟,但是林言松和凝霜怎么说对他也是 大有恩情在,又是他回到京城的重要帮手。 今日这个仇恨,算又是结上了。 那边的野兽声回荡在山林之中,许久才结束。 人去看的时候,已不见彩莹的尸骨,只有一摊摊血迹和被撕碎的衣服,浓重的血腥味让这些见惯了江湖的人都忍不住皱眉作呕,检查四周,没有找到彩莹的尸骨,只捡到了一个沾血的罗蝉司腰牌。 其余就没有了,他们叹一声,随后避之不及地离开。 在他们看来,彩莹是杀害林言松的罪魁祸首,死了更好,尽管她的结局甚是凄惨。 厨子和小二已经迅速回到了客栈,并且潜行在黑夜中,摸进了彩莹的房间,在屋子里寻找一通,把可疑的书信和包裹都给烧掉了。 “不救她吗?” 厨子犹豫片刻,忽然问,“好歹也是七殿下手下的高手,乔五的师妹,让她活活被猛兽咬死?” 想到那个声音,厨子心有余悸,甩了甩头。 小二皱眉,无奈地叹气,“那么多的野兽,你也看见了,我们怎么救?竹刃也不是一直有效的,伤了一只,伤不了全部的,若是将它们惹急了,怕是连我们都要遭殃。” 厨子语塞,点点头,有些惋惜,“哎,堂堂高手,竟然死于野兽之口。彩莹啊彩莹,真不知道七殿 下会有怎样的怒火呢……” 他没有往下说。 小二耸了耸肩,心思同样也很沉重,“算是给她做事冲动最惨重的教训了。罢了罢了,不提这个了,林言松已经死了,总算是除了心头大患,剩下一个凝霜,不足为惧……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们背后是不是有人?” 厨子一愣,“你在说什么?” “野兽很明显是听见了什么召唤,所以才倾巢而出的,否则在区区竹林中,不可能会有那么多的野兽,那又不是树林。” 小二眉头紧皱,若有所思,“可惜我当时顾着压制竹刃想要反噬的冲动,没有注意到有没有异常。” 他这么一说,厨子也怀疑了,“是啊,这确实值得一查。” 小二听见外面有动静,立马噤声,屏住呼吸,和厨子对看一眼,从一旁的窗子翻身出去,悄悄拉上窗子,期间从没有发出一丝诡异的动静。 他们躲在一旁,听见了脚步声。 “几位大侠,咱们这儿真的没有什么小丫头住进来啊……” 掌柜的披着衣裳,提着烛灯带他们往前走,苦不堪言,有些畏惧但是不敢明着来。 没错,正是林言松的人,他们调查,追问了不少人,终于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循着线索来到了这个客栈。 掌柜的一间一 间地打开屋子,给他们检查,见这些人走路竟然毫无声音,不禁更加害怕了。 小二和厨子悄摸摸离开,回到后院。 “他们发现了?” 厨子有所怀疑,“不应该吧,我们出手天衣无缝,这些人居然察觉了?” 小二倒是没有多惊讶,因为这本就在预料之中,“你自己也早说过了,一旦行动频繁,就极有可能暴露。再说了,他们这些人可都不是傻子,自然能够猜出来,除了彩莹,还有别人相助。” 他略作思索,“现在他们可能以为我们和彩莹是同伙,以为是七殿下的人。走,我们现在就去他们周围埋伏着,等寻得机会,赶紧将那个凝霜杀了,然后回欢煦坊,事不宜迟。” 情势紧急,只能先这样了。 一间一间搜,也总算找到了彩莹的房间,有一股淡淡的烟雾味,不过隐隐约约,在清雅的香中,几乎不可闻。 屋子里,几乎没有什么个人物件,连包裹都没有。 “是这儿。” 掌柜的见他们如此笃定,也不由愣了,拿起入住册子对看,愣了一下,“咦,这个房间竟然有人住,我怎么不知道?” “谁?” “呃……薛虎?这人是谁啊?” 掌柜的一头雾水,回过神来,不由叫唤,“我不会被人给耍了吧? ” 薛虎这个名字,让屋内的人都一惊,神情越发严肃。 这个名字,也是他们来临州的目的之一。 “掌柜的,这个是谁在记录?” 掌柜的眉毛倒竖,“是我客栈的账房先生,除了算账,他还需要记录这个。等着,我现在就去把那个小子给叫起来!” 说着,掌柜的就气吼吼地去了账房的屋子,揪着这个呼呼大睡的人的耳朵,把他拎了起来。 账房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看见了掌柜的怒气冲冲的脸,和无数严肃刻板的表情,顿时被惊醒了。 “这个是怎么回事?” 账房看着那入住记录,揉了揉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唯唯诺诺,又有些讨好地笑,“这天不是我记的……是小二看我忙,主动提出要帮我记来着的……” “小二?” 竟然又牵扯出了一个人,众人打量着账房,见他畏畏缩缩的这个样子,不太像说谎,就暂时放过了他,去找小二,结果却发现小二人不见了,同样不见了的还有厨子。 “糟糕,快回去!” 众人意识到了不对劲,想起了还在外面扎营的凝霜等人,迅速回去。 怎么忘了? 凝霜也是对方的目标啊。 而且若不是林言松卷进来了,凝霜便是对方唯一的目标。 可惜,他们回去得太迟了。 第419章 少年逝 小二和厨子已经离开了临州,不需要他们动手,凝霜便已经自刎了。 若是时间充裕,并且行动自由的话,他们会将客栈里的那些事都处理妥当,但是很显然对方已经怀疑了,他们便不再犹豫,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放任他们怀疑,总归身份和容貌都是假的,他们就算想查也得费老大一番劲。 小二想得多,知道可能周老,二米粮庄“薛虎”的身份也被怀疑了,他索性暂时顺着这条路,去往边城,跟那边的朱棋回合。 南宫曙借着明媚刺眼的光,目光呆滞地看着那泣血的红字书信。 凝霜在自杀之前,曾咬破手指,写下了这封书信,然后拿起林言松腰间佩戴的匕首,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对准自己的喉咙,狠狠一划,随后就倒入了林言松的怀中。 落樱至今还没有回过神来,腿软地跪在凝霜和林言松面前,浑身都在颤抖。 南宫曙已不知将这信看了多少遍了,信上详细地写着事情的具体经过,从京城到临州的每一件事,包括遇到南宫曙和替他用画皮术这件事,她都记得很详细。 写到最后,她让南宫曙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坚持下去。 南宫曙心思很复杂,他知道凝霜的想法。 凝霜是程妙音林盈这件事的重要证人,而且也是让南宫曙变换容貌的人,她的身份 较为特殊,也很关键,她知道自己不能死,但是林言松已死,是为了救自己而死,也是自己这个世界上很爱的人,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想为他殉情。 两难之下,凝霜还是选择了后者。 权衡利弊,她写成了这封血书。 闪着金银光芒的牌子,灼伤了南宫曙的眼睛,他回过神来,叹了一声,将这些东西好好收好。 一块罗蝉司神秘的牌子,一封血成的血书,一块独属于郑国料布的衣裳。 这三样东西,南宫曙始终记得是林言松、凝霜还有白老虎用生命换来的,与此同时,还还给了他希望。 “不成功,便成仁。” 南宫曙捏紧了拳头,眼睛发红,此时心中已有情绪犹如千层巨浪,将他吞没。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混在队伍之中,处理林言松和凝霜的尸体。 林言松生在江南,长在江南,死后必然也是要葬在江南的,但是路途匆忙,他们并没有带可以保存尸体的东西,若是这么将尸体给运回去,恐怕半路上就已经味道很重了。 此地虽然偏僻危险,但风景优美,四面环水,树林清幽,于是便将林言松和凝霜埋在了这儿。 留几个人在这儿看着,等他们禀报庄主林悬之后,再作处置。 不再犹豫,即刻启程,快马加鞭,很快就抵达了梅花酒庄,绮玉山庄的人回绮玉山庄,将发生的 事情告明。 南宫曙便进入了梅花酒庄。 向来一团和气的林老庄主闻言震惊,脸色惨白,将酒庄里珍藏多年的陈年醇酒摔了个粉碎,险些晕过去。 “庄主!” 林悬缓过来,身体紧绷着,许久才缓和过来,他看上去很平静,声音也很平静,但是胡子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来人,将松儿和凝霜姑娘的尸体好生运回来,吉日葬入林家,同穴。” “是……庄主!” 说完这句话,林悬就再也支撑不住,昏倒了。 “什么!林言松死了!” 绮玉山庄内,温沉和桓誉他们几个都在这儿,正商讨欢煦坊这件事,恰好去临州的人回来了,等到的却是这个消息。 众人惊愣错愕,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林言松…… 怎么会死呢? “到底怎么回事,快快说来!” 等到听完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之时,屋子里极度沉静,气氛从未这样可怕过。 林言松算是他们几个势力门派的少爷之首,他脑子好,处理人际上的事情比较擅长,各方面都懂一些。 虽然他们几个平时不说什么,但心中都认他为兄长的。 如今兄长死了,小弟满腔的愤恨,满腔的悲郁,混含在一起,气得直拍桌子,眼泪也随之而落。 温纪听说了这件事,又听梅花酒庄来人说林庄主晕过去了,他大急,忙跟着来人去了梅花酒庄 ,温沉和桓誉几个人也不白愣着,赶忙去看看林悬的情况。 看了大夫,喝了药,林悬许久才醒来。 “老友,你可算是醒了,沈无宴已经没了,林悬若是再走了,就只剩下一个温纪了。” 温纪落寞地说,宽慰他。 林悬嘴唇发白,翕动着,却听不见声音。 温纪叹了一声,“言松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节哀顺变吧。老友,以后无论发生什么,若是有用得到绮玉山庄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说,刀山火海,都在所不辞。” “还有天工坊。” 桓誉,付水南和云谦都纷纷表示,为帮助梅花酒庄。 林悬闭了闭眼睛,憔悴沧桑的老人留下了泪水,声音低弱,满载悲伤,“我的松儿……” “老友,人死不能复生,我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但是生死本就是时间常事,你我行走江湖的人,更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看开了一些吧,他们说,至少言松死的时候并不痛苦。” 温纪这一番话让林悬更加悲伤了。 “查明,杀了松儿的真凶,梅花酒庄必诛之。” 林悬用尽全身力气说了这话,他气喘吁吁地看着窗外风景。 梅花酒庄栽种的牡丹步入了花期。 盛放的花朵,终是没有等来爱花的人。 喧闹繁华的街道,以后不会再有林公子意气风发地摇扇吟唱,语调笑声,抬眉看天 ,便是无边潇洒。 这江南,失去了最光风霁月的江南少年,到底也是江南的损失。 温沉脸色阴沉,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伯父放心吧,举江南之力,也必将那人杀而诛之,不管是江家还是郑国的七殿下,他害得林言松如此,便绝不放过!” 林悬触景伤情,思念林言松,温纪留在这陪老头子说说话,其他人都出去了。 他们没有一个脸色是好的,才失去了最好的朋友,悲伤大过于恨。 南宫曙在屋子里等候着,直到夜晚的时候,才等来了四个少年,他心想,这应该就是林言松说的那些人了。 “南宫少爷。” 云谦上前,抱了抱拳,“久等了。” 南宫曙摇头,“无妨,我知诸位感伤林公子之死。” 众人沉默片刻,默契地没有再提这个令人伤心的事情,放眼于正事。 人死不能复生,现在最重要的是替林言松报仇。 “彩莹已经死了,但其实我一路上都在怀疑,可能杀害林公子的另有其人,我很清楚地记得,当时彩莹发出的暗器并没有击中林公子,可是后来那暗器居然跟活了一样,冲向林公子……这实在是很可疑。” 南宫曙将那枚暗器拿出来,递给他们看,“这分明只是很普通的飞刀,并无异常,所以我怀疑另有他人在暗中操纵,包括那密密麻麻如针的竹叶。” 第420章 期限将至 众人细致入微地检查这暗器,确定只是普通的暗器,问题应当在于他人。 听了南宫曙的叙说,温沉便暂时将他留在绮玉山庄,令人去给他弄来一个身份,好入京准备,以成大业。 林言松死了,这件事对同属于江南秦王势力网中的人打击尤其大,这几天,庄子上下人来人往,匆匆忙忙,面色皆是沉重严肃的。 周老,二米粮庄的薛虎,神秘地出现在了临州某客栈明明没有人居住的入住记录上,这很难让人不会产生怀疑。 稻谷子那件事与薛虎有关,临州凝霜这件事也有薛虎的踪迹,他到底在扮演什么角色? 江寒的人,还是郑归的人? 稻谷子与沈无宴那事应是郑归出手,临州凝霜这件事涉及便广了,因为事关程妙音和林盈的真实身份,郑归和江寒的人都有参与。 虽说江寒和郑归是合作,但此人也应该有个立场,到底是哪一方的。 “根本就查不到他什么消息,就好像被抹杀了一样。” 某日下午,一行人聚在庭院下讨论着相关事宜,桓誉闷闷地揉着落花,“天衣无缝,一切都如此完美无暇,然而越是这样,就越是可疑,看来这个人的身份比我们想象中的要神秘许多。” 温沉脾气暴躁,“说不定他连容 貌都是假的,真是可恶,这个人很显然来江南就没安好心。” “别太着急了。” 云谦劝着他们,“说起来,也快要一个月功夫了,欢煦坊那边咱们是不是可以去催一催了?” 桓誉眯了眯眼,忽然想到了什么,心思一沉,“薛虎这事不会跟欢煦坊也有关系吧?” 众人一愣,皆看着他,细想之下,竟然觉得也不是不无可能的。 “欢煦坊在江南虽名声不及梅花酒庄、绮玉山庄这些个地方,但可是个做情报生意的大家,对他们来说,查明一个人的身份很容易,抹杀掉一个人的真实身份也轻而易举吧。” 温沉若有所思,眉头紧皱,“我怎么觉得欢煦坊……很不对劲呢。” 付水南提议,“那要不走一趟欢煦坊,暂时不要说明薛虎的事,只问郑国的稻谷子。” 云谦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以我们几家的实力,绝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查不到,很有可能有人背后捣鬼,而且这人的势力应该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大。不过若薛虎真的是欢煦坊的人,会不会欢煦坊已经对我们警觉了?” 温沉嗤笑,冷哼一声,“它早就对我们警觉了,稻谷子那件事肯定跟欢煦坊脱不了干系,我现在不是怀疑,我就肯定薛虎跟欢煦坊有 关系!” 付水南咳了一声,“话也不要说得太早了,先去探一探。温沉云谦你们两在明处,我和桓誉在暗处观察。” 就这样,几个人去了欢煦坊。 “公子,期限还没有到呢。” 雪禾巧笑倩兮,打着算盘的姿态也独具风情,“公子五日后再来哦,到时候一定给你们一个完美的答复。” 温沉有些不耐烦,“那现在怎么个情况?调查的那个人如今到哪了?查到什么东西了?我们花了五千两银子,就给我这样的办事效率?” 他这可不是装出来的,是真不耐烦。 近几日,温纪都在陪着林悬,山庄里的事情基本上都落到了他这个少庄主的头上,除此以外,他还要调查杀害林言松的真凶,一想到林言松的死讯,他又悲哀又焦躁。 雪禾看出来了来人心情不好,掩唇微微一笑,态度十分和煦,“公子稍安勿躁,约定的期限还没到,不必着急,只不过就剩几天了,再等等就好了。至于朱棋的踪迹,这我们便无从知晓了。” 云谦见温沉又有要生气的迹象,赶忙碰了碰他的肩肘,对雪禾笑了笑,“有劳姑娘了,我兄弟这几日被诸事缠忧,有些着急上火,若是什么冒犯的,姑娘别放在心上就是了。” “公子客气啦。 ” 雪禾娇娇一笑,“上门来的客人,我们理应当笑脸相迎,让客人如沐春风的,一切以客人为重,怎么反倒让公子安慰起我来了呢?不过既然温公子着急上火,那可就要小心了,公子日理万机,还是要注意休息的。尔雅,给温公子拿一些清热解凉的茶……” 温沉暴躁地敲了敲桌子,“不用。” 身后的女子柔柔应了一声,很快就将茶拿过来了,塞到温沉手中,又温雅一笑,“温公子脸色不太好看,平时可要注意休息啊。” 温沉将茶包给扔下,冷冷留下一句“五日后,我来取信”,然后就拉着云谦走了。 回到绮玉山庄,云谦有些无奈地问他,“那么急躁做什么?说不定我们还能再探一探呢。” “很显然,除了跟她进行无休无止的周旋,我们什么都探不到。那女子能说会道,糊弄人的本事厉害,难怪让她做接应工作。” 温沉哼了一声,不甘心,“五日后再去,我倒是要看看能给我个什么样的答复。” 不久之后,桓誉和付水南也回来了,两个人染了一身的脂粉香,温沉嫌弃至极,不停地挥着手,散开这恼人的甜腻香味。 “你们俩查到什么了?” 云谦哭笑不得。 桓誉从进来之后,眉头一直皱着, “欢煦坊表面的定位是舞乐场所,四处都有专门人把守,穿着像是小厮,但是神情则不太像,反而像是探子,监督着坊内情况的。” 付水南也点头,“没错,所以欢煦坊管理应该属于比较森严的,尽管它是欢乐场所。” “这个欢煦坊确实很可疑,你们见过坊中姑娘没有?” 云谦摩挲着下巴,思索再三。 付水南表情复杂,“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而且要想成为入幕之宾,就得付钱,价格是一个比一个昂贵。之前为了让欢煦坊调查稻谷子那件事,已经耗了我们太多钱了,现在哪有钱去跟歌姬舞姬花前月下啊?” 桓誉补充,“而且那些女子很大可能不会让我们套到任何东西,欢煦坊的女子应该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尽管她们之中有的可能并没有执行过任务。” 云谦皱了皱眉,“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们说程妙音已是欢煦坊中的人,她执行过任务吗?” 这问题偏得太远,不过倒也值得一思。 幽静的屋子里,焚着浅香,琴声悠悠,音至曲半却蓦然停止,从丝绸制的帘子里出来一个白衣女子。 “坊主,一个月的期限快要到了,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回复那帮少年人?” 彤曲上前,替宋仙若倒上一杯茶。 第421章 两边都要瞒 “该怎么回答,便怎么回答,越拖反而越让他们对我们起疑。” 宋仙若抿了一口茶,忽然笑了一声,“不过他们似乎已经起疑了,薛虎这个名字不要用了,人皮面具也得重新定制了。” 彤曲点了点头,“是。坊主,他们若是怀疑,我们要不要……杀了他们?” 宋仙若从容不怕,“要杀,就要全杀,相当于屠了秦王殿下的江南势力网。死了一个林言松,这个消息尚且被压下去了,但是若绮玉山庄、天工坊、云雾醉和七福斋的重要人物都死了,这件事势必要让天下江湖都动荡,他们也都不是普通人,势力广阔,远不止江南,到时候反而给我们找麻烦。” 她端着杯盏,进入内屋,坐在梳妆镜前,理了理自己的妆容,“而且,他们可不是好杀的。” 彤曲皱了皱眉,顾虑重重,“若是他们沿着这线往上查,查到了些不该查到东西怎么办?” “再瞒,将事情藏好了,能瞒多久是多久,若有知情人,杀了便是。” 宋仙若手指一顿,对镜描眉,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叹了一声,“两边都要瞒,只是不知道到底还能瞒多久呢。” 风染的声音传过来了,稍后,她进入了内务。 “坊主,朱棋那边来信了。” 风染递去书信。 宋 仙若看了一一遍,和彤曲刚刚的问题是一样,她也再问这件事要怎么收场,成功圆过去。 “他们不是傻子,既然已经起疑了,就不会再轻易相信我们了。” 宋仙若将信烧掉,“与其周旋左右,不如直接告诉他们。相比江南,我如今更担心七殿下那边,他们能查到什么。” 风染眉头一皱,“早知这样,当初便不留书信在船上了。” 宋仙若却不这么想,“留不留书信都影响不大,辛谈还在呢,他自然会将稻谷子的事情告知的。” “坊主,您的意思是……” 彤曲欲言又止,“主子有意露出破绽,让七殿下察觉?” 宋仙若笑了笑,将额前的碎发撩开,“这我便不知了,主子的心思我们也猜不得。不管主子怎么想,我们照着做就是了。关于被怀疑,主子一直没有来指示,想必就是让我们自己想办法呢。” “啊,可我们有什么办法啊?这事这么棘手。” 风染头疼极了,“直接将怀疑的人全都杀了最好,也最根除。” 宋仙若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这计可行不通,反而会让自己败露……要我说,不如我们就假装是罗蝉司江寒的人。” “江寒?” 宋仙若眉眼弯弯,“坊中有个程妙音,她是七殿下的间谍这件事已经 被发现了。江寒和七殿下是合作关系,我们是江寒的人,倒也不值得有多怀疑,除非对方异常灵敏,察觉不出问题。” “可是夕颜和画柳已经奉命去杀程妙音了。” 彤曲担忧,“而且若是程妙音再起疑,告知七殿下可怎么办?” 风染觉得这方法不错,“还没成呢,程妙音在文安公府中,周边都是罗蝉司,刺杀难度极高,夕颜和画柳如今还在苏映雪身边呢。原本说要刺杀苏清韵的,但是苏清韵感了风寒,一连烧了很久,苏映雪还没开始动手呢,这计划只能暂时推后。” “我们不必要跟程妙音多说什么,只需派几个人去问候一下便好了,再适时地提一下林盈小姐,也许能够转移那些少年人的视线。” 宋仙若放下眉笔,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眉如黛,她甚是满意,“做戏嘛,就要真一点,千万不要故意露出马脚,聪明反被聪明误。” 风染和彤曲都懂了。 欢煦坊中无一人不谨慎,无一人不周到,无一人不是做戏高手,否则他们也不会到现在才被怀疑上。 宋仙若端起杯盏,轻啜一口,看着杯中浅绿微黄的茶色和杯底翠绿的茶叶,稍稍凑近,便有跳跃的香气冒出来。 “好茶。” 她挑眉一笑,啜完这一口,便不再喝了 。 幽兰殿中,郑归登临高台,远眺前方无边山水,面容平静,似乎没有什么能够触动到他的心。 一阵风吹来,腰间佩戴的玉佩碰撞作响。 芳月和陆原站在身后,面面相觑,很是惶恐担忧。 “人,为何会死?” 静默许久,风声中传来了郑归的声音,清冷如泉,听着澄澈通透,但是芳月和陆原却听出了蔓延郁积的迷惘与不安。 兄妹俩对视一眼,不知道他问的是韩桦,还是世间广阔的人。 得不到回答,郑归又说,“人固有一死,自然而然顺应天命的死亡,或是人为导致死于非命的谋杀。韩先生,应该属于后者吧?” 陆原眉头紧皱,面容严肃,“殿下,韩桦忽然死在了幽兰殿,这件事我们一定会好好处置的,彻查一切进入过幽兰殿中的人。” 芳月捏紧了拳头,“幽兰殿守卫森严,如今竟然出了这等差错,实在是我办事不力,还请殿下责罚。” “幽兰殿中看似来往人少,实则守卫无数,每一个角落都藏着暗器,底下更是有一座监牢耸立。” 郑归摩挲着垂落的玉佩,“若非当中人,不会有人能够潜进幽兰殿而杀韩先生于无形。” 陆原抿唇,“是,属下也怀疑是殿中人干的。” 芳月忽觉背后一凉,“难不成我 们其中,出了叛徒?” 又是压抑的静默,郑归哑然失笑,“那倒未必,或许这个人只是不想让我使用寒冰血而已,所以杀了唯一知道寒冰血炼制方法的韩桦。他在幽兰殿中必然安插了他的人,可未必是我们想象中的那个意思。” 陆原似乎猜到了什么,“殿下觉得是……” “查吧。” 郑归淡笑一声,“尽管如此,还是查出来这个杀了韩先生的人到底是谁。我曾许诺韩先生名利地位,如今他人死了,实在是可惜。” “是。” 陆原只好作罢。 芳月听不太明白,“殿下,您在怀疑谁啊?” 郑归摇了摇头,问她,“稻谷子的事情调查怎么样了?” “我去了青山那边,稻谷子的买卖商人已经将价格炒到了天价,不过依旧是秘密交易,不能放在台面上的。” 芳月也是才从青山回来,就发生了韩桦离奇死亡这件事,整件事都透着诡异。 她摇摇头,不再想别的,继续说,“我查了很久,在那稻谷馆里里外外盯了许久,终于给我查到了线索。殿下,这个人您也是知道的,名叫符燃。” “宁国的神偷符燃?” 郑归一顿,若有所思,“我记得他是江寒带来的人,据说是文安公已逝朋友的儿子。这个人的身份有异常吗?” 第422章 可造之材 “有,这人在青山地痞流氓圈中极为出名,口碑严重两极分化,有人认为他仗义疏财,快意恩仇,认他做大哥;有人觉得他厚颜无耻,贪钱好色,觉得就是个贼罢了。总之,这些人说得有声有色的,小时候的事都给兜出来了,让我不禁怀疑,符燃长于青山。” 郑归听了芳月说的,挑了挑眉,兴味颇浓,“哦?这倒是有点意思了。据江寒说,这位符燃可是神偷世家的公子,虽然文安公引荐,但江寒也是调查过他身份的,若是有问题,他不会将人放过来的。” 芳月疑惑,“是啊,这也是我所不懂的地方。按理说,我们所知道的那个符燃是宁国神偷世家的,但是青山的这个符燃却是地皮无赖出身,成了一方飞贼。更让人觉得看不透的是,当初秦王和苏清韵在郑国的时候,符燃用的正是青山的身份成功骗过了他们。” 郑归似笑非笑,“听起来很有意思。原来当初之所以能够骗过秦王,不过是因为所调查的都是真的。不过我很好奇,他是怎么骗过江寒的?难不成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长相一模一样却毫无关系的两个人?” 没待芳月和陆原回答,他便自言自语地答了,“显然不是,怕是从头到尾只有符燃一个人。” 明明是查稻谷子,却查到了另外一个 人身上,芳月感觉越来越乱了,“殿下,这个人身份存疑,要不要通知一下江寒,让他提防一下?这个人也不知道到底想做什么,目的何在。” 郑归应了一声,让陆原去书信给江寒,转念一想,又忽然把人给叫住,“先不要告诉江寒,去私下调查一下宁国神偷世家。” 陆原不解。 “他虽身份蹊跷,但是却的的确确是帮了江寒获取书信,堪大用,是可造之才,这也是为什么江寒会留他在罗蝉司的原因。” 郑归扶着栏杆,看向远方,似乎在思索什么,“我心中有一些猜测,暂且不能让江寒知道。另外,再书信给叶兰意,让她派些人手进入罗蝉司,暗中盯着符燃。” 陆原没有问郑归为什么不能告诉江寒,他领了命便出去了。 “殿下……” 芳月犹豫片刻,开口,“燕三已经将乔五送去医治了,她还不知道彩莹那件事。” 郑归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彩莹忤逆命令,私自去往临州,已是犯了我的大忌。即便是成功杀了林言松和凝霜,待她回到郑国,我也不会对她从轻发落。” 芳月心中悲叹,郑归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再敢说些什么话。 “乔五那边,暂时瞒着,等她彻底好了之后,再将这件事告诉她。” 郑归吹落栏杆上的尘灰,眸 中漆黑冷漠,“如实告诉她,彩莹的死跟江南那些人有关。” “是。” 彩莹是乔五的直系师妹,虽然看着不对头,但是实际上二人都将对方看作亲姐妹。 若是让乔五知道彩莹已经死了,被野兽咬死,那么凄惨,以乔五那阴沉狠毒的性格,非要大杀四方才能泄愤。 到时候,江南又不太平了。 郑归转过身,离开台子,芳月将小门给关上,彻底将风堵死,屋子里温暖如春,无数的灯烛,明媚又亮堂。 郑归行走之间,腰间所佩戴的玉佩相互碰撞,发出悦耳清越的声响。 芳月便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知道郑归在想什么,说了那么多别的事情,最后还是会绕到韩桦身上。 说起来,韩桦的死真是很蹊跷,三日前,他忽然死了,悄无声息,就好像溺死在了漆黑的药房里。 对方下手快准狠,一剑封喉,然后又饰之以房中有毒的药材,看上去是被毒死的,实际不是。 可是幽兰殿中多的是杀手,这一剑封喉,并非难事。 自从得知韩桦死的了消息,郑归十分平静,平静地可怕,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那种平静,透着躁动不安的诡异。 他吩咐人将韩桦埋了,就埋在沈无宴的旁边,让这师徒二人得以团聚。 他唯一表露的情绪,便是刚才在台子那儿, 说人固有一死。 “殿下,您在想什么?” 芳月鼓起勇气,问郑归。 郑归手指捻着药草,“我在想,为什么要杀了韩桦?他的目的又是什么?不希望我用寒冰血害人,还是不希望寒冰血伤了我自己?他……到底想做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芳月听这奇怪的话语,顿时一惊,试探着问,“殿下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郑归没有说话,垂眸看着那新鲜而泛着清香的药草,药草上还凝着未湿的露水。 芳月于是不再问了。 她跟在郑归后边,收拾着这些药草。 入夜,郑归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合上书册,下意识取下腰间所佩的玉佩,借着烛火,若有所思地看着细腻光滑的玉佩,本是白玉,在灯下,染上了一丝微昏的暖黄色。 白玉微瑕,也是美且珍贵的。 他细细翻看着这玉佩,思绪万千,却如风一般抓不到。 “殿下,事情都已经吩咐过了。” 陆原进来,给郑归奉上刚刚沏好的新茶,见郑归又看着这玉佩出神,不禁叹了一声,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他没走几步,就看见了芳月,“王爷在做什么?” “看书。” 陆原毫不犹豫地说,皱了皱眉,“情势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乐观,且不说宁国那边,就是郑国这边,楚家已经有行动了,宁国 的苏相如今还在奉安,难保楚家不会暗中动手脚。殿下心中,顾虑远多。” 芳月有些气恼。 陆原拍拍她的肩膀,“罢了,我们将我们的事情做好吧,殿下心中有分寸的。” “只好如此了。” 陆原和芳月正要下去给郑归做些夜宵,忽然听见郑归唤了他们一声。 “明日一早,回王府。” 郑归将玉佩放在一旁,说完这句话后,便吹灭了烛火,陷入了浓重的漆黑之中。 陆原和芳月对视一眼,没有多问,去替郑归准备明日的行程。 第二天,有些闷热。 “苏相大人,这是三殿下特意给您送过来的吃食,以纾烦闷。” 金碧辉煌的屋子里,苏相看着满桌子的山珍海味,不禁眉头跳了跳,有些难以下咽,不过出于礼仪,他还是起身感谢,心想这位三殿下到底想干什么? 已经连续好几天给他示好了。 而此时,三殿下府中,郑闲正发火,“凭什么啊?一个宁国的丞相罢了,整天大鱼大肉的,像什么话!要送让母妃自己送去,不要以我的名义,我自己还想吃呢,才不给别人!” “是是是……” 下人们不敢惹他,纷纷应和。 郑闲一直在叨叨这件事,直到授课的夫子过来,才停下,不过这牢骚发得很不尽兴,想着要是小七在旁边听他抱怨就好了。 第423章 鸿门宴 转眼闷夏了,苏清韵的病也终于好了。 她这一烧可不轻巧,头晕眼花嗓子疼的,大夫说是感了风寒外加心思郁积成劳。 苏清韵其实本来都快要好了,但是听到来人禀报林言松和凝霜已死的事情,病反而又加重了。 一连好几个噩梦,有林言松和凝霜,也有许久多没见了的宁鸿轩。 梦中的气氛总是那么低沉压抑,让她透不过气来。 苏清韵索性不再闭眼了,睁大眼睛,直直地看着门外的风景,阳光洒在院子里,光色很亮也有些旖旎风姿,总之是美。 回想,仿若一场梦。 秋姨娘死了,玉姬死了,现在连凝霜和林言松也死了。 那可是林言松啊…… 苏清韵叹了一声,心中泛着苦涩。 她不知道自己当初给了林言松临州的地址,是对是错? “小姐,您想开些吧。” 丁香在床边徐徐扇着扇子,见她愁眉苦脸,心下也不禁觉得凄楚,“纵使您不将地址给林公子,林公子也是有办法的,以他对凝霜姑娘的爱慕,怎会有不去之理?” 苏清韵愣了一下,闭上眼睛,伴着一声沉沉的叹息,“林公子……罢了,这些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丁香迟疑片刻,“相府内并无大事;坊间也如寻常那般,除了一些琐碎的事,最大的事就是 太子前些日子又去流光寺祈福丰收安康,深受百姓爱戴;至于王爷那边……” 苏清韵手指一顿,目露迷茫,“我似曾记得烧得不省人事之时,看到了一抹背影,那人黑人黑靴,腰间佩戴着平安符。” 白露和丁香对看一眼,都见到了各自眼中的无奈。 期间,宁鸿轩确实来过紫藤苑,基本每天夜里都会来,专门陪在苏清韵身边,陪到黎明,每一次都却在她快要醒来的时候离开。 丁香和白露能够察觉到宁鸿轩的深情与不舍,他每次看着苏清韵的眼神,泛红,有心疼也爱怜,也有自责。 可是最后还是不得不离开,还不许她们将这件事告诉苏清韵。 她们有些不懂,明明是有情人,心意相通,情投意合,为什么不能欣然快乐地在一起? 为什么非要如此互相折磨呢? 她们见苏清韵这副紧张又苍白的脸色,很想告诉她王爷来过,每天晚上都来陪着您。 “小姐,王爷……没有来过,您记错了。” 丁香深呼吸一口气,狠心说。 苏清韵皱了皱眉,神情不由落寞地看着外面洒向屋子里的阳光,愣愣地说了一句,“是吗?那我们怎么记得他曾经来过?” 白露心虚地不敢抬头,“小姐,您可能烧糊涂了,出现幻觉了。” 丁香瞪了 一眼白露,尴尬地笑笑,看着苏清韵。 白露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连忙请罪。 苏清韵顿了一下,忽然笑了,声音满是失望与伤心,“那我可真是烧糊涂了……近来,江寒没有去找秦王府的麻烦吧?” 她摇摇头,不再想那些感情,艰难地将视线放在别的上面。 “回小姐,没有,但是江寒的人一直在暗中盯着秦王府。” 丁香一边说,一边暗中观察着她的表情,“江家如今权势滔天,甚是煊赫,王府即使有实力,也敌不过地方密不透风的监视。” 白露义愤填膺地说,“只待陛下下令的禁足期一过,王府就自由了,到时候咱们再跟那江寒周旋,谁强谁弱,不是他说了算的!”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江寒在秦王府附近安了人,是为了监视秦王府的一举一动,除此以外呢,他们又想做什么?” “阿姐!” 忽然听见到苏昊如鸟雀般叽叽喳喳愉悦的声音,苏清韵将未说完的话收起来,她的脸色好多了,眸中也有了笑意。 苏昊蹦蹦跳跳地进来,给苏清韵的手中塞了一个糖人,“阿姐,这是昊儿特意给阿姐买的,阿姐病要好了,吃了那么久又苦又涩的药,也该吃点甜的犒劳犒劳自己!” 那糖人晶莹泛光,窜着丝丝甜意,仿佛 仙女正在散花。 崔氏在后面由琥珀和崔嬷嬷扶着,不疾不许地跟上来,脸上满是笑容,“昊儿从学堂出来,一路上都在念着阿姐呢。看见卖糖人的就走不动道了,非要给阿姐做一个仙女糖人。” 苏清韵莞尔而笑,摸了摸苏昊的脑袋,十分亲昵,“昊儿可真乖,阿姐很感动哦。在学堂里,有没有认真学习?阿姐病了的这些日子,没办法检查你功课了,有没有偷懒?” 苏昊挺直身板,自信满满,“当然没有,昊儿一直都在认真学习,先生都夸昊儿刻苦呢!” 苏清韵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真乖,一会阿姐要检查你作业哦。” “阿姐随便检查!” 苏昊胖胖的小手一挥,胸有成竹自然不会畏惧。 崔氏和苏清韵都笑了,目光温柔宠溺。 丁香和白露去给小姐和少爷弄些点心,苏昊被苏清韵支走,让他去将自己的作业写好,等到晚上的时候,阿姐一块检查,若是完成得很棒,可是有奖赏的。 听到这话,苏昊激动地奔去写作业,屋子里便留苏清韵和崔氏母女二人。 “韵儿,你好些没有?” 崔氏摸了摸她的额头,似乎不烫了,脸色也慢慢恢复红润了。 苏清韵握着母亲的手,点点头,“母亲,我好许多了,估计明日一 早,就彻底好了,母亲不必担心。刚才见母亲虽然在笑着,可是似乎心有顾虑,母亲在想些什么?” 崔氏一愣,随后叹了一声,“韵儿,母亲担心的是你啊。你可知你在病重的时候,呢喃着王爷的名字吗?” 苏清韵拿手指当作梳子,梳自己垂落的头发,眼中似乎被投下了一片阴影,“这我倒是不记得了。” 崔氏想起了秦王的处境,不由悲凉,“若不是秦王被禁足是陛下的命令,母亲一定会去秦王府求王爷过来的。” 苏清韵的头皮一疼,她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头发被扯掉了一根,她回过神来,似乎想到了什么,肃容不安,“母亲,您不要去王府。如今王府危机重重,已经不是以前的王府了。” “什么?” 崔氏有些听不太懂苏清韵的意思。 苏清韵叮嘱着,“总之,母亲听韵儿的话,不要去王府,也不要出这个相府的门,无论做什么,都要有人陪着才是。” 崔氏点头。 苏清韵又提醒了一下。 母女俩说了一会贴心话,丁香和白露进来,端上了新茶和糕点,给苏清韵使了一个眼色。 苏清韵立马会意,借口要休息,让人送崔氏回秋桐居。 丁香将那还连着飞刀的信递给苏清韵,“小姐,您绝对猜不到这封信是谁写的。” 第424章 不安好心 苏清韵确实没有猜到,不过也没有感到多意外,只以为是苏映雪想要摆脱齐王府憋屈生活的一个法子罢了。 她毕竟也是相府的二小姐,若是流几滴眼泪,再将自己在齐王府过的日子说成连下人都不如,整天受欺凌,再花言巧语一番,难保崔氏就不会同情。 但是苏清韵不同意,崔氏便不会将她安置在相府,而是随意找个宅子让她住进去。 不过即使这样,她还是心生烦躁。 这个女人,阴险狡诈,狼心狗肺,且不说她背后是不是又在谋算什么诡计,就是以她那笑里藏刀还忘恩负义的性子,苏清韵都不想她再与相府有什么纠缠了,这个女人根本就是祸害。 “小姐,她肯定没安好心!” 白露气鼓鼓地说,“您看,措辞都这么趾高气扬的,她以为自己还停留在刚进齐王府那会呢,什么宠妾夫人的,她怎么还不醒醒?齐王府已经失势了,就连她的宠爱,都被玉姬抢了。” 丁香皱眉,“小姐,您觉得雪姬的目的是什么?” 苏清韵看着这书信,面无表情,冷冷分析,“这个女人我很了解,皮囊美艳浮华,而内心早已腐烂肮脏,恶劣阴暗,就像是在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她平生最恨的人应该是我,因为在她看来,我 ‘抢’走了很多属于她的东西,她如今向我示好求和,虽然言辞有模有样,但绝非出自真心。” 丁香和白露点了点头,她们对那个苏映雪可从没有什么好感。 “这个女人是最应该提防的那种小人,应该又坏又蠢。” 苏清韵将信放下,抿了一口茶,“齐王府如今根本就不能满足她虚荣的内心,她想要的是荣华富贵和拥有权势的男人,那样能给她尊贵的地位,一般的商户地主或是官员之家她还看不起呢。” 白露嗤笑一声,说话也不怎么客气,“她如今也配?早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被武宁侯世子强了,还闹得人尽皆知,简直是天大的丑闻,污了相府的名声,后来进了齐王府,夜夜笙歌,纵,情声色,怀了孕又流产,她早已不是清白纯洁之身了!” 话糙理不糙,白露说得也不错。 苏清韵淡笑一声,“所以,我更不会让这样的人跟相府有什么牵扯了,否则徒留人笑话。” “小姐,那我们要赴约吗?” 丁香问。 苏清韵将书信烧掉,轻轻说了一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也从来不认识苏映雪这个人,“不去,她今日的处境皆由她咎由自取,我又凭何要去?” 白露大感痛快,“对,就不去!” 眼看天色也 不早了,苏清韵乏了,让丁香和白露先退下。 烛火未灭,苏清韵看着梳妆镜上的一支荷花簪,渐渐失神。 她愣了许久,忽然起身,慢吞吞地走到梳妆镜前,坐下来并拿起那荷花簪。 冰凉的簪子在手中微微转动,在烛光下泛了一丝炫彩的光芒。 她手指有些颤抖,盘了一个发髻,将簪子簪于发间。 那荷花簪甚是华美,让苏清韵有些恍惚。 “荷花簪,很漂亮……” “等到荷花开到如韵儿的发簪那般盛丽时,本王再邀请韵儿赏花……” 她忽然笑了,眼中却不见半分笑意,反而还透着一丝哀情。 将荷花簪拔下,万千青丝如瀑般倾落。 她忽然想着,已经入夏了,虹河的荷花应该要盛开了吧? 不知今年,有没有去年那般壮丽而又秀美的景象了? 可能会有吧。 她也知道,今年不会有去年陪她一起看荷花的人了。 她有过埋怨,有过失望,有过悲哀,最后通通变成了思念。 她知道宁鸿轩是为了保护她,所以才不来见她,甚至连书信都不送的,无数次理性地劝自己不要坏事,可是她…… 管不住自己的心。 因为她已经动情了。 深呼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苏清韵忽然又觉得烦躁,将那簪子收起来,眼不 见心不烦。 “一天过去了,她居然没有任何动静!可恶,竟然不理会我的书信!” 屋子里装潢华丽色泽香艳,引人浮想联翩,浮丽的香粉充盈着整个屋子。 一个红衣张扬的美丽女子正怒不可遏地拍着桌子,使得茶杯都颤抖。 她如今已换了名字,不叫苏映雪,而叫雪影。 这儿自然也不是落魄冷清的齐王府,而是富丽堂皇的红叶居。 这是禁军副统领祝安在西城外置办的宅子。 “怎么了美人?” 祝安推门进来,便见苏映雪眉目恼怒,顿时生了怜爱之意,将她揽入怀中,好生宽慰,“在这儿住得不习惯吗?” 虽说要克制着自己,到底是好色之徒,难敌男人本性更何况苏映雪又费尽心机地勾引他,很快两个人就瞒着程妙音勾搭到一起了。 祝安还特意将她安置在这个地方,金屋藏娇。 这件事瞒不了程妙音多久,祝安也只是图她美色,新鲜罢了,到时候若是被发现了,程妙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罢了,若是她发话,祝安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抛弃。 因为他可不敢公然跟程妙音作对,否则江寒必要找他麻烦。 “祝公子……” 苏映雪眼泪涟涟,顺势坐在了祝安的大腿上,勾着他的脖子,一副楚楚可怜又魅惑的 模样,“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美色当前,祝安忍不住心猿意马,顺着她的腰线往里面摸,还不时地捏一下,引得苏映雪娇,喘脸红,“怎么了,谁还敢欺负你不成?” 苏映雪攀附在他的身上,柔弱无骨,“祝公子,程姑娘要我去约的那个女子,她竟然不理会我!你说以前就罢了,她是相府的千金,又是秦王的准王妃,可现在秦王都失势了,她还这样飞扬跋扈的,真是气死我了……” 祝安轻轻抚摸着她,对于她说的话倒是听过且过,丝毫不放在心上。 苏映雪这张脸极美,委屈抽泣的时候也是极美的,而且她又有意挑拨,故意咬了一下祝安的手指。 他顿时眸色一暗,将人打横抱起,快步往里屋走去,将人丢到床上去。 夕颜和画柳见此状,都纷纷识趣地离开。 即使将门给关紧了,那女声的娇,喘还是关不住。 夕颜在门口听着,颇有些兴致,啧啧赞叹,“咱们这位新主子可真是孟浪呢,这是得有多久没有见过男人啊?” 画柳堵着耳朵,觉得这声音真是侮辱耳朵,表情越发冷漠,“别废话了,再去写一封信,将苏清韵给约出来。” 夕颜耸了耸肩,将袖中揣的书信给拿出来,“早就写好了,仿的她的字迹。” 第425章 另觅良人 “小姐,那苏映雪又让差人送信了。” 白露烦躁地将一封书信拿过来,“这回比上回写得还要惨,就差跪在地上求您收留了,呸,真是活该!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苏清韵接过信,粗略扫了一遍,心不在焉地放在一旁,“这是第五封了?” 丁香也被那么多的信弄得有些烦了,“是啊,也不知道这人到底这么执着做什么?” 苏清韵冷漠地笑了笑,“虽然信中她态度诚恳,但细细看就能发现字字句句都在为着自己考虑,她还是苏映雪,一直都是自私虚伪的苏映雪,就算经历过那么多事,也还是从未变过,甚至越来越坏,越来越腐烂了。” 丁香和白露互相看看,皆有嫌弃之色。 “罢了,我也在家闷了许久,就当出去散散心了。” 苏清韵吹了吹指尖干碎的花朵,“今日阳光很好,想来虹河的荷花应该也开得正盛吧?” 窗外流光溢彩,纵使有些闷热,也是万物明媚的好时节,可惜苏清韵终究没有去虹河看荷花。 苏映雪约的地点在西城外的一处亭子那边,时间接近傍晚,正是云蒸霞蔚,落日余晖灿烂的时候。 丁香和白露陪着苏清韵在城内逛了逛,听着人群声喧嚣得令人觉得烦躁,索性就沿着西城外那一条竹径,感一路竹风,赏沿途翠竹林。 时间似乎很漫长,苏清韵便坐在石座上,吹了一曲笛子,后来听着竹风声和此起彼伏的鸟声,渐渐睡过去了。 丁香和白露在一旁守着,直到苏清韵醒来。 她下意识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只见一行飞鸟倾巢。 “苏映雪还没有来吗?” 苏清韵喃喃了一声。 白露有些气愤,哼了一声,“是啊,小姐,那苏映雪不会是诓骗我们的吧!不如我们就回去……” “谁说我诓骗了?” 白露正抱怨,忽听一道甜美而又优雅的女声在身后响起,紧接着,一阵暖风吹过,竹叶纷纷,女子应声出现。 只见此女容颜绝美,皮肤胜雪,当真算得上是倾国倾城,衣着也华丽,只是那颜色的搭配,着实是浓烈了一些。 大红衣裳色泽灼眼,女子的容貌显然是撑不起这红的,反而减了些分。 她眼底有贪欲,笑容甚是浮华,故而再美的皮囊,也只是俗物。 苏清韵愣住了,狠狠地皱眉,“你是谁?” 苏映雪心底痛快极了,轻挑娥眉,“怎么?这才多久啊,姐姐就不记得妹妹了?” “苏映雪?” 苏清韵难以置信,狐疑地上下打量她,身形倒是没什么差,只是这脸…… 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吧? 苏清韵深呼吸一口气,面容严肃,“你到底是谁?冒充苏映雪将我约出来 ,到底所为何事?” “姐姐,真的是我啊。” 苏映雪的笑容越来越深了,对苏清韵这副表情感到了极大的满足,甚至是虚荣,“多日不见,姐姐不仅身形消瘦了,就连模样,都没有以前美了呢。看来,姐姐受了不少的罪啊。”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如此阴阳怪气,夹枪带刺的态度,她倒是很熟悉。 不过竟然完全变了一个人,苏清韵还是很难相信,“你真的是苏映雪?” “姐姐,怎么你才能相信呢?” 苏映雪娇柔地“哦”了一声,将散落的头发都拨到背后去,侧过身子,“我脖子上有一颗红色的小痣,这个姐姐是知道的吧?” 苏清韵看过去,脸色不太好。 那脖间确实有一颗红痣,而且位置也和苏映雪的一样,但是苏清韵还看到了密密麻麻,东一块西一块的红色痕迹,或深或浅。 她纵使不凑近,也能闻到一股扑鼻浓郁的香粉味。 似乎是察觉到了,苏映雪倒也毫无遮掩,大大方方地将头发就散在后面,露出吻痕,脸上还带着俏丽得意的笑容,“姐姐,都是女子,咱们就不藏着掖着了,姐姐如今尚未出阁,与秦王殿下的婚约也不知何时才能作数,自然是不知道鱼水之欢的好处的。要知道,女子芳华,错过了就凋谢了。” 苏清韵这会算是完全 肯定了,眼前的女子除了容颜,言语举止无一处不是苏映雪。 她听她这话,也甚是觉得好笑,嘲讽一声,“你如今有了这幅相貌,怕是去勾搭了新的男人吧?再瞧你这得意又浪,荡的样子,怕是已经找好了吧?齐王虽落败,依旧是皇子,你敢给皇子戴绿帽子?” 苏映雪不以为然,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刚做的指甲,“那是他活该,既然给不了我想要的,那我只能将他踹开,另觅良人了。可别怪妹妹,女人就应该为自己着想,找个靠得住的男人才是。” 苏清韵皱着眉,冷冷地看着她,“你找了谁?” “姐姐可还记得阿乐妹妹的前未婚夫?” 苏映雪特意在“前”字上加重,似笑非笑地盯着苏清韵,以观察她惊愕的表情为乐。 可惜苏清韵没有如她愿,闻言只是很平淡地笑了一声,“原来如此,你还记得阿乐妹妹啊?” 语中含讽刺。 在苏清韵看来,苏映雪自然是能做出跟姐妹抢男人这种不要脸的事的,更何况王绮乐和祝安的婚约早就废了。 苏清韵只是厌恶,因为王绮乐还没有放下对祝安的喜欢,而祝安却早已另有佳人了,这个人还是她失踪了许久的表姐苏映雪。 简直是荒唐的笑话。 “记得,自然是记得。我还特意问过祝郎呢,她说阿乐妹妹 啊,实在是太不解风情了,若不是我提醒,恐怕他都记不得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人。” 苏映雪越发傲慢了,扭着纤细的腰肢走到亭子里,坐下,让夕颜将茶酒和点心都拿过来,请苏清韵坐下来。 苏清韵冷眼瞧她,正要坐下,忽然被丁香和白露拉住,很是担心,眼前的苏映雪这么妖异,属实是不对劲。 苏清韵朝她们摇摇头,示意没事。 “呵,姐姐身边还是这两个丫头啊。要我说,这样不懂规矩,背后肆意议论主子的丫头就该被乱棍打死。” 苏映雪瞥了一眼丁香和白露,“省得留在这污了我的眼睛。你对说吧,夕颜?” 夕颜笑容灿烂,“没错,小姐,这样不懂事的丫头就不该存在。” 苏清韵冷笑一声,只当夕颜是那种奴颜婢膝,爱好阿谀奉承的丫头,“苏映雪,也该进入正题了,你到底约我来做什么?” 苏映雪歪了歪脑袋,“姐姐觉得呢?” “看了你的信,我原以为你想求我让你离开齐王府,不过照目前情况看来,你根本也不需要我的帮助,你完全可以换一个身份了,而且我想,你已经这样做了不是吗?” 苏清韵面上没什么表情。 苏映雪掩唇浅笑,意味深长,“姐姐,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我不过念及往日姐妹之情,故来邀你相叙吗?” 第426章 迷雾 姐妹? 在苏映雪口中听到这个词,苏清韵已经不会再像之前那般觉得恶心了。 她经历过太多生死之事了,早已不愿再跟苏映雪纠缠。 不过苏映雪这么说,她是断然不相信的。 而且看苏映雪这张脸,她始终都觉得奇怪。 美是美,她却显露出诡异与空洞。 苏清韵微微皱眉,坐下来,看了看苏映雪递过来的清茶,“你也不必粉饰你的目的,我们之间并没有值得相叙的情意。” 苏映雪挑眉,故作伤心,矫揉造作地轻啜了一口茶,“姐姐这么说可就伤我心了?我们之间怎么会没有情意可以叙呢?我们可以谈谈曾经在相府的日子,曾经美好的无忧生活。我们也可以谈谈我母亲是怎么死的,我又是怎么被迫离开相府的?” 她这是要算旧账吗? 苏清韵冷笑,“你母亲跟外人私通,怀了孽种,故而被打死。至于你,怎么?时间过去这么久,你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相府的了?” 苏映雪脸色微变,眸中迸发含意。 苏清韵又冷笑一声,一字一句地继续说,“你因为耍小聪明要去勾引秦王,结果却被武宁侯世子用强,辱没了相府名声,父亲不得已将你送往乡下,你却提前与齐王勾结,进入了齐王府,不是吗雪姬夫人? ” 夕颜适时来倒了茶,苏映雪隐忍住心中的滔天震怒,扯出个微笑来,“姐姐,你知道吗?要是没有你和你母亲,我又怎么会沦落到如今地步?也是因为你,我母亲才会死,这个仇我一定记着呢。不过我倒是要感谢你,若没有你,就不会有我如今艳冠京城。” 苏清韵哂笑,“你不知道这话特别好笑吗?你母亲的死和你如今的处境都是因为你们咎由自取。我虽有杀心,却也不会白白污蔑别人,必然是有证有据的,方能行事。” “姐姐啊,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装什么无辜。” 苏映雪咬了一口酥酥的糕点,笑得有一丝邪气,“过去的那些事,包括相府,我已经不稀罕了。但是你要记得,以往的东西我可以不要了,但是以往的仇,我一定会报的。” 苏映雪给苏清韵倒了一杯茶,“尝尝吧姐姐,你我姐妹之间,很少可以再像如今这般心平气和地喝茶了,哎,真是物是人非。” 苏清韵看着那泛青的茶水,淡笑一声,“说什么物是人非?一切都是你自己作的。” 看她就这样一直看着,也不喝。苏映雪心下着急,有点绷不住了,接触到夕颜的眼神,她方才觉得缓和一些。 “姐姐,妹妹是真的为你担忧啊。” 苏映雪 托腮沉思,眉目忧愁,“如今朝廷局势天翻地覆,早就不同往日了,齐王已败,秦王又即将失势,太子卷土重来而又深受百姓欢迎,储君之位非他莫属……” 苏清韵冷冷地打断,“你要什么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苏映雪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不过她很快掩藏好,娇笑连连,“我是在为姐姐着想啊,若是搁以前,那秦王殿下还真是个良配,前途无量,但是现在可不同了,妹妹在担心姐姐的终身大事可怎么办呢?” “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 苏清韵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已经生气了。 秦王一直她心中的刺,如今苏映雪又提起,还假装担忧实际是嘲讽的,更加让她不耐烦。 “你到底来找我说什么?若是耀武扬威的话,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苏清韵已经不想再与她周旋了。 苏映雪掩唇一笑,“姐姐可是恼羞成怒了?呀,妹妹可不是故意的,是真的在为姐姐担忧啊。姐姐想啊,嫁给一个无权无势的落魄王爷,可有什么好处啊?姐姐如此貌美端庄,不是白白虚度芳华吗?” 她表情认真严肃,皱着眉,似乎真的是在为苏清韵考虑,然而那眼中的轻蔑与嘲讽却让一切友善都荡然无 存。 苏清韵盯着她,忽然笑了一声,“你还真是我熟悉的苏映雪啊,自私傲慢,目中无人。” “你……” 苏映雪眯了眯眼睛,夕颜连忙过来给她扇扇子,去去火气。 她再忍,脸色铁青,“姐姐,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反而挤兑我?说出来,可不有辱相府嫡女千金的好名声吗?” 她故意在嫡女和名声这两个字眼上加重语调。 苏清韵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说起来,我倒是好奇一事,祝安知道你的身份吗?他若是知道你是相府的二小姐,还是齐王府的侍妾,未出阁便已丢了完璧之身,还流过产……我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但是祝府的大门,你肯定进不去,就算进去了,也不过还是妾。” “你!” 这话对苏映雪来说杀伤力太大,她这辈子渴望尊贵的身份与地位,却从没有真正得到过。 在相府的时候,她是庶出小姐,上头有个嫡小姐压着;在齐王府的时候,虽然宁鸿奕让王府上下以王妃之礼待她,但她名义上还是个侍妾,跟玉姬是一样的。 若是想进祝家,她自然也是冲着正妻去的,若是让祝安知道这些事,不仅正妻没戏,恐怕连侍妾都做不成吧? 苏映雪脸色一黑,看到苏清韵漫不经心却又高高在上的样 子,气不打一处来,“苏映雪已经死了,雪姬也死了,如今的是雪影,欢煦坊的歌姬雪影。单凭这幅相貌,姐姐觉得我被发现的几率有多高?” 苏清韵看着她,毫不客气地下评论,“看来你对自己的新容貌还挺自信的,不过皮囊虽美,内里腐坏,实则肮脏不堪。还有,欢煦坊的歌姬?我记得妹妹不是最厌恶程妙音靠卖艺为生的人的吗?如今竟然主动去‘当’了歌姬,真让人觉得意外。说起来,妹妹还会歌艺吗?” 苏映雪脸色微激僵,笑容收敛起,“姐姐,我好心好意跟你说话,你却百般刺我,这是不是就有些不好了呢?我尚且没计较你和玉姬暗中勾结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事,你反而字字攻击我,原来这就是相府嫡小姐的涵养?” “玉姬?” 苏清韵下意识捏紧了双拳,有些怀疑地看着苏映雪。 苏映雪甚是得意,“是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将我当猴耍。可惜啊,玉姬已经死了,你看吧,从武宁侯世子到玉姬,所有得罪过我的人都要一一死去。也不知道姐姐还能撑多久?” 丁香和白露一听这话,迅速警觉。 苏清韵神色复杂地打量着苏映雪,眼前有迷雾团团,她似乎看到了些东西,但是却始终都拨不开扰人的迷雾。 第427章 花容失色 “姐姐,喝下这杯黄泉茶吧,等你到了黄泉,我一定会再送些人过去陪你的,你不会等多久的,若是孤单了,就先看看黄泉附近的曼珠沙华吧,那一定非常壮美,想想便让人觉得沉醉,一大片的红色,凄艳绝美,那是最诱人的景象。” 苏映雪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着,因为苏清韵即将要下黄泉了。 看她如此阴森诡异的气质,苏清韵感觉浑身都不舒服,她淡淡一笑,“我就知道,你来找我,没安好心,原来是想杀我?” 苏映雪笑容越发灿烂,灿烂中透着扭曲,“是啊,姐姐,旧也叙过了,咱们该进入正题了。你是自己去死,还是我送你去死呢?要是前者的话,你倒是能少去一些痛苦,若是我送你去死,可就不容易了,因为我会以天底下最残酷的法子让姐姐去死。” 白露已经忍无可忍了,“你凭什么杀我们小姐?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跟我们小姐没有一点关系!天底下竟会有你这样可怕的人,处心积虑地要杀死别人!” “放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夕颜第一个跳出来,怒气冲冲地指责白露,“你家小姐还没说什么呢,你算什么货色,我们小姐也是你随意评论的?” 白露脾气本身也不好,被这么个狐假虎威 的丫头一刺激,更是火大,“我还想问问你算什么货色?你们小姐又算什么货色?真是可笑,明明早就不是完璧之身了,还称呼小姐呢?” “我们小姐国色天香,容华无双,风情万种,不称小姐难道要称你们这些人为小姐吗?” 夕颜破口大骂。 丁香也受不了了,冷笑一声。 苏映雪扫视了白露和丁香,摩挲着茶盏,眼神轻蔑,“姐姐,你还真是不会管教丫头,手底下的人这么不懂规矩,放心吧,等送走你以后,我会帮你好好教训的。” 她的脾气倒是有所收敛。 苏清韵心下觉得好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吐字清晰,“你凭什么认为你一定能够杀了我?一杯有毒的茶?” 说着,她端起茶盏,嗤笑一声,毫无犹豫地连茶盏都摔了,里面的茶流淌,湿了落叶。 原本青绿的竹叶瞬间枯黄,上面还“滋滋滋”地冒着白色的泡。 苏映雪见也不遮掩,笑得意味深长,“妹妹啊,要杀你,我自然是要做好周全准备的,茶是一个,天罗地网也是一个。” 丁香和白露心下大惊,连忙看向四周,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竹林忽然涌现了无数的黑衣人。 苏清韵却面不改色,她打量着这些人,似笑非笑,“将禁军调来杀我?苏映雪,你这算不算滥用职 权?” 苏映雪颇有闲情雅致地吃着糕点,仿佛杀了苏清韵成竹在胸,闻言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滥用职权?我哪来的调动禁军的职权?这一切不过是祝郎安排的,他专门保护我的安全的。” 她笑意深深,苏清韵却在其中看到了杀意。 “是吗?” 她勾起唇角,笑容清寒,“苏映雪,通过依附男人获得庇佑,你还真是没有尊严的女人啊。” 苏映雪放下茶盏,有些无奈,更多的则是幸灾乐祸,“姐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讽刺我呢?不妨想想如何对付这满竹林的禁军吧?若是你愿意跪下来求我,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白露脱口而出,眉头直跳,“你做梦!” 夕颜又要过来杠,“你才做梦呢!我们小姐这么说,是给你们面子,否则就是死路一条,你们自己选吧!” 苏清韵面无表情地看着苏映雪,“我从来不低头,尤其是不向龌龊又下贱的女人低头。苏映雪,你根本就不配,不配姓苏,也不配为相府的人。” 苏映雪隐忍太久了,这会被她这些话狠狠地刺激到了,掀翻茶盏,趾高气扬的地看着她,“我不配那你就配吗?你算什么东西,也来跟我争跟我抢?好啊,你不低头,那就不低头吧,我一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来人 ,动手!” 丁香和白露迅速开始防御起来,将苏清韵护在中间。 丁香和白露武功高,再加上一直隐藏在暗处为了保护小姐安全的人也通通都出来了,估计能暂时挡过一波攻击。 祝安虽然派了禁军保护苏映雪,但是因为并不上心,程妙音又事先告诉他不要多管,所以这些人并不算得上高手,甚至武器都不精良,根本不敌丁香和白露。 苏映雪察觉到局势对她不利了,暗骂一句,夕颜在一旁看着急,故意将话题转向苏清韵身上,引得苏映雪心生一计。 她悄悄捡起一把匕首,藏于背后,逼近苏清韵,脚步放得很轻很轻,在这混战之中,根本不察。 苏清韵在观察着战况,为丁香和白露捏了把汗,自然是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的苏映雪。 “不准动!” 待她注意到的时候,苏映雪已经拿着匕首对准她的喉咙。 夕颜也迅速控制住苏清韵,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 苏清韵眉头一皱,心道这个丫头竟然这么有劲? “小姐!” 丁香和白露大骇,俱是震惊不安。 “姐姐啊,你最终还是落到我手里了。” 苏映雪得意得不行,她拿着匕首轻轻触着苏清韵的脸蛋,“瞧瞧这洁白细腻的肌肤,当真是胜雪,若是我在你脸上划下一道口子,你 说花容会不会失色呢?” 苏清韵表面镇静,但那紊乱的呼吸也透露出她紧张的内心。 在这种情况下,生死悬于一线,她当然害怕,更让她害怕的是,旁边一直拽着她的丫头,让她想要挣扎却根本就挣扎不动。 “真是貌美呢,难怪让秦王殿下念念不忘,情深不悔。” 苏映雪不禁想起来那夜在江南梅花酒庄,她约秦王夜半见面,想要离间他和苏清韵之间的感情,没想到反被羞辱一通,顿时怒上心头,正要使劲,在她脸上狠狠地划一道口,忽然一颗石子猛地砸向她的手腕,匕首掉落在地,只是擦了一下苏清韵的脸,有一道小小的口子,渗了一点点血。 “谁?” 她瞪大了眼睛,很是不悦,命令夕颜将苏清韵按住,别让她跑了。 继而,一阵细密竹针袭来,往苏映雪那边袭来,她大惊,连忙拉着夕颜挡在她面前。 夕颜暗骂这女人不要脸,表面却恐惧极了,甩开苏映雪的手,并反拉着她逃跑。 苏清韵呆呆地看着前方,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苏映雪眯了眯眼睛,心生一计,将苏清韵推向竹针的方向,却没想到,这竹针仿佛受人掌控,竟然停下了,转变方向,往苏映雪和夕颜那个方向去。 “这什么鬼东西啊!” 苏映雪吓得花容失色。 第428章 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小姐,快坐上马车!” 夕颜忽然大叫一声,和苏映雪迅速上了马车,马夫快马加鞭,吓得不行。 苏映雪打开帘子,只见那竹针还在穷追不舍,苏映雪也亲眼看到竹针刺穿了车夫的胸膛,随着扑通一声,人坠落了马车。 马像是受了惊一样,狂啸一声,直往前冲。 苏映雪惊骇,脸色毫无血色,手指都在颤抖着。 夕颜悄悄打开帘子的一角,趁苏映雪没注意,手指弯曲,弹出去一个东西,那竹针竟然瞬间没了威风,掉落在地。与藏在竹林上的画柳交换了一个眼神,她松了一口气,瞥了眼吓得脸色惨白的苏映雪,暂时没有告诉她已经解除了危险。 她有那么一瞬,想要杀了这个苏映雪,但是她强忍住了。 而在竹林之中,危险还在继续着。 苏清韵忽然感觉一阵冰凉,四肢骸骨都起了鸡皮疙瘩。 她回头一看,只见密密麻麻的飞针朝她轻涌而来,就像海水一样,似乎要将她吞噬。 她腿肚子有些软,脚步踉跄,眼看着那些飞针就要过来了,她却毫无还手之力,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却并没有那穿骨的疼痛,她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揽在了怀中,这个人的胸膛宽厚,怀抱温暖而有力,莫名就给人一种安全稳重的感觉。 眼睛被蒙住了,苏清韵看不见外面的世界, 但她知道,是他来了。 她压抑不住的雀跃,只有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远比想象中的要思念他。 刀剑砍断飞针,厉风阵阵,竹风送来血腥味。 丁香和白露已经将禁军的人都解决了,秦王府的秘卫队就在暗处埋伏着,再加上相府的人,这儿已成了他们的主战场。 丁香和白露看到宁鸿轩终于出现了,也不由一喜,“王爷,您来了!” 苏清韵的心怦怦跳着,她感觉到宁鸿轩的手渐渐移开,她也终于看到了宁鸿轩,不禁失神,眼眶在那一瞬间就湿润了。 宁鸿轩一身黑衣,腰佩宝剑,当真是面如冠玉的少年郎,气质成熟稳重,不苟言笑中有一丝冷冽的感觉。 苏清韵恍惚间一愣,觉得这样子的宁鸿轩,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在她面前,他从来都会这样冷漠而疏离的。 她还发现他的腰间一直佩戴的那个她送的平安符不见了。 “王爷……平安符呢?” 苏清韵咬了咬唇,心中不知怎地竟格外紧张。 宁鸿轩垂眸,淡淡地说,“行事不方便,没带。苏小姐,我有一些话想对你说,我们单独谈一谈吧。” 他的话和语气都太过冷淡,让苏清韵不觉心一沉,不明所以地跟着宁鸿轩离开了。 丁香和白露摸不着头脑,却也感觉其中氛围不对劲了, 连忙追问贾坤,贾坤也不好说些什么,左右为难。 无人的竹林里,宁鸿轩和苏清韵彼此相对,一阵风吹过去,洒落几片竹叶。 “王爷……” 苏清韵忽然喉咙一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么陌生的宁鸿轩,“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宁鸿轩沉沉应了一声,复杂地看着苏清韵,“是出事了。” 苏清韵握紧了自己颤抖的双手,紧张地吞了口口水,“出了什么事?” “我贴身藏的书文密信不见了,那是唯一能够撼动江寒的东西。” 宁鸿轩避过苏清韵的眼神,怕自己不忍心,他深呼吸一口气,继续说,“我思前想后,能近我身的人只有贾坤和苏小姐你了,而贾坤绝不可能,所以……” “所以你是在怀疑我?你……你怀疑我?” 苏清韵瞪大了眼睛,语调也下意识拔高,她一连重复了好几遍这样的话,满是不可置信又失望伤心的表情,“所以这些日子,你一直避而不见是因为你在怀疑我?” 宁鸿轩转过身去,隐于袖中的手狠狠地刺自己的手心,闭上眼睛,狠心说下无情的话,“我只能怀疑你,因为……你的母亲和弟弟已经失踪了,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将书信拿去与江家交换,换取你母亲和弟弟?” “什么?” 苏清韵的情绪很复杂,她一时惊得大脑一 片空白,有些站不稳。 宁鸿轩刚想要伸手扶住她,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假装没有看见。 苏清韵脸色惨白,她既震惊于母亲和弟弟的失踪,又失望宁鸿轩的怀疑与不信任。 因为太过突然了,她没来及细想其中的奇怪之处。 她凄凄一笑,“所以王爷不仅没有来看我,还暗中派人盯着我吧?怎么样,有没有找到所谓的书文密信?” 宁鸿轩沉默不语。 苏清韵的眼泪簌簌而落,“王爷,我记得您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保护我。我还记得在江南的时候,您说只要回到了京城就会来找我的,也答应过我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会告诉我的……还有以前的那些话……既然你做不到,那何必许下诺言呢?” 苏清韵很平静,即使她的内心已经兵荒马乱了。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控诉着宁鸿轩的变节。 宁鸿轩背着身,感觉心在滴血,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不能说话,若是说话,一定就暴露了。 他的沉默,让苏清韵更加觉得是一种嘲讽,呢喃着自言自语又笑了,声音已经快抑制不住地在颤抖了,“我还真是傻,经历过一次,又要经历第二次,好不容易相信了所谓爱情却又是这样的结果,真是不长记性啊,活该……” 她的声音太低太低了,宁鸿轩听不真切,都 是她的语气让他足以心疼。 “秦王殿下,你不是怀疑我偷了你的物证去跟江家勾结吗?既然如此的话,您打算怎么办?杀了我吗?” 苏清韵抹掉眼泪,叹了一声,故作坚强。 宁鸿轩感觉自己的心被一针针地刺痛,扎得都是窟窿,他喉结滚动,回过身来,又是冷漠疏离的样子,“我不会杀你的,在没有找到书信之前,我不会杀你的。” 苏清韵哑然失笑,“怕我跑了吗?是啊,我应该跑的,我就应该拿着你的书信,却找江寒,换回母亲和昊儿。你放心吧,就算我死了,我也绝对不会将书信交给你的!” 宁鸿轩知道她这是在赌气,却也忍不住担心,他收敛表情,“你不要冲动,冷静一下。” 苏清韵的眼泪又有些忍受不住了,她转过身去,埋怨自己的懦弱。 宁鸿轩的手终究没有伸出去,他沉沉吐息,“从此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你不是说你的书信被我拿走了,不要了吗?” 苏清韵一惊,心已经沉入了冰窟,红着眼睛看着他,声音嗡嗡的,憋着泪,“你若是不拿,我就将它给江寒了,我若是给了江寒,你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宁鸿轩的心也很痛,可是他不仅不能表现出来,还要说些无情伤人的话,“我自有办法,苏小姐不必操心了。” 第429章 分道扬镳 那些被宁鸿奕和苏映雪羞辱的回忆与画面,纷至沓来,历历在目。 渐渐模糊模糊的记忆似乎在那一刹那间无比清晰,令她呼吸不禁急促起来,身子战栗,每一个躁动的气息都在告诉她,她又重蹈覆辙了。 经历过前世被人背叛,奉送了真心却被人仍到脚底下使劲踩,她今生依旧没有吸取到教训。 她重回一世,早就该不再相信男人的了…… 可是,她还是选择相信了,因为她以为宁鸿轩不一样,跟宁鸿奕不一样。 “原来,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 苏清韵凄然一笑,“是我活该,自作自受,王爷,我不会怪您,从今以后,我们就不见了吧。” 说着,她将随时携带的玉雕拿出来。 那还是最初认识的时候,宁鸿轩赠她的。 现在想想,只觉得嘲笑,自己以为他是真心,结果会不会是他为了讨好自己呢? 曾经怀疑过他接近自己可能和宁鸿奕接近自己是一个目的,不过是看上了她相府嫡女身份,娶了她几乎拥有了相府的支持。 越想越觉得事情荒唐又正常,她握紧了最喜欢的这个小猫玉雕,毫无留情地将它给丢掉。 看着它在竹林中划出的弧线,苏清韵感觉自己的的心好像也随之空荡荡的,难受极了。 “那个……” 宁鸿轩下意识捏紧了拳头,青筋爆出,心神不 宁,一时间竟有些慌忙。 他失落地看着苏清韵,却又在一瞬间内敛去了这情绪,使苏清韵只看得到无情,猜疑与疏离。 苏清韵强打起精神来,故作坚强,假装若无其事地给他行了个礼,声音微哑,“就此别过。” 她转过身去,身形不稳,也有些不安。 她是有自尊的,可是此时又觉得自己的自尊又一次被人践踏了。 她心生厌恶,厌恶这样的自己,真心如流水。 所以她挺直了腰板,不再使自己流露出一丝怯懦。 她要坚强。 宁鸿轩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攫住了,压抑而又沉重,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悲哀,竟然要通过这种办法去保护她。 他也开始怀疑了,这对苏清韵来说,到底是保护还是又一种伤害呢? “王爷,苏小姐走了,我们的人已经跟着苏小姐了。” 贾坤过来,小心翼翼地说。 只见宁鸿轩在树林下寂寂惶恐,情绪很不对劲,不由叹了一声,唤醒沉浸的宁鸿轩。 宁鸿轩回过神来,大惊,飞快的心跳告诉他刚才的自己是有多过分。 “玉雕……”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赶忙慌张不安地往竹林深处跑,贾坤也放心不下地跟着。 竹林深处,一片幽幽的翠绿,竹叶也簌簌坠落。 宁鸿轩像发了疯一样冲进竹林里翻来翻去,贾坤问 他找什么,他也不说,只是眼睛红了一圈,眼神却充满了痛苦和愧疚。 他怕,怕自己这么做是错的,怕苏清韵再也不会相信他了。 他甚至开始后悔了,自己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以爱之名的伤害,总归也还是伤害。 好不容易取得了她的信任,让她愿意敞开心扉对自己,结果却因为这件事大受打击,让信任与情意荡然无存…… 宁鸿轩坐在竹林下,握着可爱精致的小猫玉雕,落寞地笑了,接着笑容又敛下,哭笑不得。 贾坤一言不发地在他旁边坐下,见宁鸿轩这么个疯魔的样子,心下既觉得酸楚,又惘然。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总之这竹林幽夜森森,明月已出,星辰皎洁,时有鸟声。 宁鸿轩从衣中拿出那枚平安符,借着月光,细细摩挲那温暖的质地,他恍然失神,将平安符和小猫玉雕放在衣裳里的同一块,心口处。 那里虽然有东西,但是依旧疼痛。 “王爷……这样对苏小姐会不会不好?为什么不告诉苏小姐您其实是为了保护她呢?” 一阵风吹醒了贾坤,他终于鼓起了勇气问。 宁鸿轩沉默片刻,手指不由缠到一起,心思慌乱,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我已经后悔了,可是……江家的人不会放过韵儿的。” 贾坤叹声,“王爷,我能够看出来,您对苏 小姐早已是情根深种,怎么可能说割舍就割舍呢?苏小姐对您也同样也是这样的,她刚才所说不过一时情急之下的气话罢了。” 宁鸿轩忽然心一紧,“真的吗……真的是气话吗?” 那么倔强,决绝的苏清韵,他每一次想起都觉得自己真是混账。 为什么要去伤害自己最心爱的人? “是的。苏小姐也是一时冲动,才将这玉雕给丢了的。” 贾坤宽慰,“王爷,我觉得苏小姐会原谅您的,您毕竟也是为小姐着想。要不属下差人去告诉苏小姐一声?” 宁鸿轩眉头紧皱,嘴角紧抿,似乎内心进行了痛苦的挣扎,最终还是泄气了,言语种有着自责和落寞,“罢了,这场戏都已经做了,能否迷惑过江家的视线,就看接下来的了,暂且如此吧,一定要暗中保护好韵儿的安危,迅速找到相府夫人和苏公子。” 贾坤无可奈何,“是,王爷。” 然后,宁鸿轩在这竹林里待了许久才离开。 他离开不久,一位身着紫色襦裙的女子却又忽然出现,眸中含着晶莹泪珠,又红又肿,她在竹林里跑着,四处寻找,口中呢喃着,“我的玉雕呢……” 丁香和白露担心极了,在苏清韵身边,不离左右。 苏清韵找着找着,眼泪便掉下来了,倚靠在竹子下,身子微微颤抖,哭得梨花带雨,“我 的玉雕找不到了……” 见此状,丁香也不由红了眼睛,“小姐,夜深露重,咱们还是回去吧,玉雕不会没有的,咱们明天白天再来找。” 白露也宽慰,“是啊小姐,这外面危机四伏的,先回相府吧,明日一早,您不是还说要去打探夫人和公子的消息吗?” 苏清韵捂着眼睛,轻声抽泣,肩膀抖动地厉害。 丁香和白露也难过,抱着苏清韵,细声安慰,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王爷可能是言不由衷啊,小姐您看,若是王爷不关心您,他是不会舍命相救的。” 谁知听到这话,苏清韵却嗤笑,自嘲,“他只是为了救他的信罢了,根本就不是为了救我。” “可是……” 白露还想要说什么,被丁香的眼神制止了。 丁香拍了拍苏清韵的后背,“小姐,没事的,您还有我们啊。您得打起精神来,夫人和公子还在危险之中,若是小姐一蹶不振了,夫人和公子可怎么办啊?” 这句话让苏清韵一颤,她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了稻草,“对对,母亲和昊儿还生死未卜呢,我要救他们!他们才是我如今活着的意义啊!” 苏清韵回头看了看竹林,苦笑,“或许这就是上天对我的警告吧,我不该耽于情,爱的,也幸好还没有到那种万劫不复,无可救药的地步。” 丁香和白露都惊愣。 第430章 爱与伤害 揽清轩中,光洒进屋子里,平添一份温婉。 湘枝在给屋子里换一支香,叙绫撩起帘子,让阳光进来得更方便一些。 程妙音对镜整妆,她今日难得有此闲暇,簪了一支碧玉色的簪子,眉心贴了梅花花钿。 细看,更是清美无限。 祝安忍不住浮想联翩。 不知道她整妆为谁呢? 毫无疑问程妙音是美的,出身青楼楚馆的她知道如何用自己的美貌吸引男人,不过她却似乎从来不屑于那种手段。 对容貌不多加以修饰就已经足够美了,再以琵琶和歌喉闻名,足以另世人神,魂,颠,倒。 而且她的一颦一笑都十分优雅,气质端庄,像极了大家闺秀而非歌姬。 相比苏映雪,祝安其实是更喜欢程妙音的。 雪影美则美,然而心思实在是多,将心机快要摆在明面上了却还要假装天真善良无知,而且也实在是浪得很。 起初,就觉得新鲜稀奇,爱之则欲罢不能,但是久而久之就没有兴趣了,弃之如敝屣也不觉得可惜。 而程妙音这样的女子,聪慧温润,绮丽多情,身上总有一股子清高劲,让他想接近却又不忍亵渎。 不过不知道她和江寒…… 到底是什么关系? 若是他可以选的话,绝对是更倾慕程妙音的。 可惜给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也只能在心里想 想。 “祝大人在想什么呢?” 程妙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后转身漫不经心地描着眉,远山如黛,甚至清丽。 祝安连忙将心思全部收敛好,他甚至有些害怕,因为他注意到了程妙音虽然笑着,但是眼中却无半分笑意,反而冷冷的。 “没有,属下只是在想,程姑娘召属下过来,所为何事?” 祝安面容一本正经。 程妙音笑了一声,放下眉笔,“祝大人觉得呢?” 祝安犹豫,“莫非是……” 他心下一惊,难不成他金屋藏娇的事情被发现了? 他噤若寒蝉,有些不感说话了。 “杀了她,将她的两个丫头,夕颜和画柳带到我身边来。” 程妙音不紧不慢地说着,说的正是祝安所担心的事。 他惊愕,“杀了她?” 程妙音应声,淡淡的,“这件事若是祝大人做不了,那我就另寻他人了。” 祝安有些着急,“姑娘且慢……请容属下冒昧,属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杀了雪影姑娘?是雪影姑娘没有完成您交代的任务吗?” 他虽然觉得雪影这样的女子弃之不觉可惜,但是好歹姿容貌美,他还没有到厌恶的那一地步。 程妙音看了看镜中的自己,颇为满意,“我说什么,你照做就是了,或者我的话没有用,罗蝉司的玉佩可有用否?” 她起身, 腰间配着江寒所赠的玉佩,环佩叮当响。 祝安顿时就怂了,“程姑娘,属下并不是那个意思,不敢忤逆姑娘和江大人。” “那不知道祝大人是什么意思呢?” 程妙音走到桌边,叙绫给她倒了一盏清茶,“你将她带到别院中去,我假装不知道,给二位快活逍遥几天。如今我已不需要那位姑娘了,我不管你怎么处理,杀了她还是怎么办,总之,不要让我知道她再在我眼前晃悠。” 湘枝忽然想到了什么,在她耳朵低语。 程妙音挑眉,看向祝安,“祝大人可是舍不得?” 祝安惶恐,“不敢,既是程姑娘所令,定当执行。” “若我是祝大人,也是舍不得了,想来那么美的女子,杀了也还真是可惜。” 程妙音擦着杯壁,姿态优雅,“这样,我给祝大人一个机会吧,就看看这位雪影姑娘要如何应对了?” 祝安疑惑,“姑娘的意思是?” 程妙音没有说话。 叙绫笑了一声,代替回答,“看她值不值得姑娘同情,值不值得再活在这个世上。” 祝安还是不解,正想追问几句,程妙音开口让他离开。 祝安一滞,只好先行离去。离开揽清轩,顺着那条小竹林路回去,只见前方传来马蹄声,视线渐渐清晰,骏马踏尘埃,佩剑少年足够冷漠。 他愣了片刻 ,连忙下马行礼,“江大人。” 原来程妙音整妆是为了他吗? 江寒勒住僵绳,使马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一片漆黑,似乎要将对方给看穿。 在他面前,祝安从来不敢放肆,因为眼前这个人虽然大不了他几岁,但是气场与气势都让他忍不住低头,总是想着不愧是当年泰安侯的世子。 “祝大人,可是从揽清轩出来?” 江寒言语淡漠,只这样轻轻瞥着祝安,便已经让他畏惧了。 想到之前的猜测,祝安心下一惊,连忙解释,“是程姑娘清晨时唤我前去的,问的是雪影姑娘的事。” “哦?问了什么?你又是怎么答的?” 祝安不敢有迟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江寒。 江寒听完,依旧是面不改色,高高在上地俯视祝安,“那个女人,我会替你处理的。” 不知怎地,祝安忽然感觉心一寒。 江寒要处理…… 怎么处理? 会不会是他想的那样?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江寒和尤南的马已经无影了,只有扬起的尘埃渐渐又落下。 此时,不管之前有多不舍旖旎的心思,都荡然无存了。 江寒都这么说了,他又怎敢跟他对着干呢? 祝安感觉身子一凉,迅速上马回祝府。 至于红叶居那边,留给江寒处理去。 揽清轩内,清静馨香,让 江寒微冷的身子一暖,他在进屋的时候,脸色也好一些了,不像先前那边如同冰块一样。 “江指挥使来了?” 程妙音闻声从书房里出来,轻轻笑了笑,“原还以为要再等一会,江大人才来呢。糕饼还没想好,就委屈大人先喝点茶了。” 江寒神情淡淡的,但总归眼中的那点戾气退散了一些,“多谢程姑娘。我来的时候,遇到了祝安。” 程妙音倒没有多意外,“苏映雪虽然最后差点坏事,但好歹也是拖住了苏清韵,也拖住了暗中护着他们的人,让我的人掳获了崔氏和苏昊。原本还想趁此机会正好杀了苏清韵的,可惜秦王殿下忽然出现,啧,真是可惜了。” 江寒不以为然,“无妨,苏清韵最是在乎亲人,有崔氏和苏昊,足以能够威胁她。” “竹林里,苏小姐和秦王殿下的那一番对话,江大人可听见了没有?” 程妙音若有所思,“疑点重重,我不太相信秦王当真那么狠心要伤害他最爱的人。” 江寒冷笑,“若是真的爱,也不该如此伤害。” 程妙音似乎探询地看着江寒,颇有兴味,“若是江指挥使爱一个人,会怎么对她呢?” 江寒手指微顿,“我不会伤害她。” “大人不该如此想,成大事者,最不应当将儿女私情放在心上。” 程妙音狡黠浅笑。 第431章 心灰意冷 湘枝将糕饼送上,和叙绫离开。 程妙音笑了一声,唤醒了有些不在状态的江寒,“江大人,苏映雪这个人大人要如何处理呢?” 提起她,江寒面若寒霜,不屑一顾,“既然她对程姑娘不敬,数次侮辱姑娘名声,我当然乐意让她也过一下瘾。总归她只剩下三年不到的寿命了,画皮术的副作用会渐渐显现的,让她大起大落,程姑娘觉得如何?” 程妙音想了想,了然,“江大人是想将她送去青楼?” “是。” 江寒冷哼一声,“我已经让尤南去办了。她的容貌和身份全都难以与之前的苏二小姐或者齐王府雪姬匹配了,给她重新编排个身世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程妙音哑然失笑,“江大人,这一招会不会太狠了?她好说也曾是大家小姐。” 江寒无动于衷,“我只记得她曾言语侮辱程姑娘,我只不过让她去体验一下她所骂的那些话语的生活罢了。当然,说不定她还会很享受呢,毕竟也是个浪,荡下贱的女人。” 程妙音这回是无话可说了。 “程姑娘,在这揽清轩可还生活得惯?” 江寒又问。 夏天马上就要到了,这屋子是他专门给程妙音准备的,用以避暑。 程妙音浅笑,“很习惯,江大人有心了。” 江寒点 点头,“那便好。临州那边的事已经解决了,林言松和凝霜都死了,我本想跟彩莹问罪的,岂知她被野兽咬死了,想着便罢了。姑娘可以放心了,其他事也暂且可以先放一放了,其他地方一有情况会通知的。我们目前主要就是京城这儿的事。” 程妙音笑着说好,“有了崔氏和苏昊作饵,想必苏清韵也好对付。最难的,还是秦王那边。秦王殿下为人处事谨慎,虽然看似处于下风,但是到底也是最让江大人忌讳的。” “是。” 江寒接过她递来的茶,说了声谢,他声音微沉,“秦王终究还是我的心头之患,只要他一日不除,我就不可以全然放心,他是我最大的劲敌,也是我最大的宿敌。还有他的那些党羽,很难策反。若是有机会能够心平气和地谈论,我倒是很想问他驭人之术,到底是怎么驯服了这么多的能人志士的。” 程妙音笑了笑,“秦王殿下也非大罗神仙,并不能驾驭所有人,虽有无数人愿意追随他,但是其中也不乏叛徒不是吗?比如蒋佑,再比如刑部尚书。我倒是觉得,论驭人之术,秦王殿下到底是不如江大人和七殿下,罗蝉司不会有叛徒,七殿下手下也没有。” 她说得意味深长,想起了先前收到来自天雪 城的信息,七殿下让她瞒着江寒提防一下符燃。 江寒皱了皱眉,沉静许久后叹了一声,“我算是明白了父亲所说的‘高处不胜寒’是何等意思了。故而我必须成功,否则只有一条死路。站得越高,跌得越惨。” 他语气沉重,字字坚定,“就算是秦王,我的心头大患又如何?” 程妙音颔首,“是啊,不能如何。人都是感情动物,想要对付秦王,也不是很难,要瓦解他的党羽势力,也不是那么难。江大人已经在做了,而且也会越来越顺利的。” 江寒忍不住笑了,“程姑娘是在安慰我,还是在洗脑我?若是有一天,我败了吧?” “成事在人,谋事在天。若是败了,那么江大人就会进入宁国奸臣史中,江家也会从此被打压得抬不起来了。” 程妙音声音轻松,“不过又有关系呢?因为江大人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江大人若处乱世,则为一代枭雄。” 江寒忽然觉得胸中郁气与沉闷被一扫而光,从未觉得如此开阔与坦荡,“好啊,奸臣也好,枭雄也罢,活这一世,肯去争取就够了。哪怕我死后,遗臭万年,受众人唾弃,那也无所谓,总归都跟我没关系了。” 程妙音眉眼弯弯,歪了歪脑袋,“难怪七殿下会看中江大人, 并且竭力帮助江大人登临高位,二位贵人的想法真是不谋而合。” 两个人相视而笑,心照不宣,似乎之间流转着相通的心意。 叙绫和湘枝在帘子后面偷偷看着,不由笑了笑,越看越觉得这画面真是温馨。 小轩后,叙绫和湘枝在小溪里洗茶叶。 “若我还真是觉得江大人和程姑娘相配极了。” 叙绫忍不住喟叹,“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湘枝也同意地点点头,但细思有些顾虑,声音有些小,“可就是我们姑娘身份特殊,虽然表面上是歌姬,其实江大人心中也清楚,姑娘是七殿下安插在江大人身边的细作。看起来虽然目标一致,同属于一个阵营,但是好歹立场分明,一方为江家,一方为七殿下。” 叙绫眉头微皱,低声警告她,“你也真是扫兴,别说这些了,咱们还在外面呢,要是让姑娘还是给江大人听见,可要问我们罪。” 湘枝脸色一红,赶忙噤声,不说了。 叙绫叹了一声,“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也应该知道的。做我们这一行的,最要小心谨慎。我刚才也不过是随意说说罢了,想象而已,现实中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湘枝愣了愣,不由回头看了屋子里相谈甚欢的一对男女,“真的不 可能吗?江大人素来冷漠,像戴了面具似的,可是却在姑娘面前如此真情流露。姑娘也是,平日里虽然笑盈盈的,端庄舒雅,也唯独在江大人面前,会有娇俏少女的情愫……” 她回过神来,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连忙捂着嘴巴,有些惊慌失措。 叙绫无可奈何,“罢了,以后不说了吧。对了,姑娘要留下苏映雪身边的那两个会画皮术的丫头,夕颜和画柳。” 湘枝点点头,“嗯,我派人去调查过了,人已经回来了。这两个人身份没什么问题。画皮术在当地虽然不再流行了,但是并不意味着彻底消失,私下暗地里还是有点流通的。” 她皱了皱眉,“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姑娘要留这两个趋炎附势又心思毒辣的丫头?” 叙绫也不懂,“或许姑娘觉得她二人有可用之处吧?” 渐渐入夜,明月高悬,清光洒向人间。 苏清韵做了一夜噩梦,梦中百兽横行,朝她张开了血盆大口,似乎要将她撕碎。 朦胧中,她听见了母亲和昊儿凄厉的喊声,还看见了远处神情如冰,就这样一直看着她却纹丝不动的宁鸿轩。 梦惊醒,满头大汗。 她心跳疾速,颤抖着双手捂着自己的心口,那里很疼很空,心脏像是活生生被人剜出来了。 第432章 地下室 “诸多事宜,就麻烦顾姑娘了。” 一间阴暗隐秘的地下室,身着黑衣的男子几乎快要与漆黑的环境融入一起,他的声音听起来颇有些疲倦,但是不掩其刚硬之性。 顾采娉擦亮火折子,借着光走到一处墙壁,将烛灯挂上去,这地方总算是亮了一些,尽管仍旧甚是幽暗。 这地下室里有一张简陋的床藏有暗器和各种武器,一张桌子两张板凳,还有一壶茶。 她很快又吹灭手里的灯,看向黑衣人,“南宫少爷,不必客气,让您在这么个阴冷的地方,我还道辛苦您了呢。” 南宫曙拱手,神情严肃,“我只需要一个可以安全藏身并且能够和秦王殿下保持联系的一个地方就好了。再者,我原先也在野兽成群的山洞里度过,这对我而言,不算什么。” “那就好。” 顾采娉对南宫曙不禁侧目相看。 南宫曙打量着这地下室,忽听顾采娉打了一个喷嚏,“顾姑娘,这个地方甚是潮湿,女子家不宜久留。” 顾采娉拍了拍心口,“是我最近风寒未愈,有什么需要,南宫少爷就直接按这儿的按钮就是了,会有人来的。” “多谢。” 南宫曙又郑重地跟顾采娉道了一声谢后,顾采娉便离开了。 南宫曙将剑放在桌子上,拿着烛灯,仔细察看着这地 下室,很快就将这儿的地形基本掌握了。 他心思沉重,坐在窗边,忽然叹了一声。 他是三天前才抵达的京城,带着伪造的身份文书,由七福斋的人护送入京,费了一番周折后才与秦王见上面,他这才知道原来秦王已是腹背受敌。 二人秉烛夜谈,直到天亮,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都搞清楚。 除此以外,二人还一拍即合,决定合作。 南宫曙拥有江寒罗蝉司腰牌的秘密,并且还是当时宁郑二国战乱的人证,身份极其关键并且重要。 虽然他如今已经因为画皮术变换了容貌,但是有胎记为证。 “唯一可惜的便是林公子了……” 说起临州的日子,南宫曙不由伤心,“若非林公子,我也不会能有机会逃出临州。” 宁鸿轩眼中有着化不开的阴郁,他捏紧了拳头,说这个仇一定会报的,“梅花酒庄永远都是秦王府最信任的,我也一定会好好护住林府和梅花酒庄。” 回忆起这些事,南宫曙不由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胎记,那是一只红色老虎,自他出生的时候就有了,他还记得父亲当时说,子必有大用,勇猛似虎。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后眼底蔓延上悲伤。 不知道小妹和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他自从入京,和秦王聊过以后,就被安 排在这个地下室了。 秦王让他暂且先不要惊动将军府,如今将军府也被江寒安插了许多人,必须得小心行事才能瞒过江寒的眼睛。 南宫曙知道这些,所以他来到了这个地下室。 他身在京城,却不能和至亲相认,实在是令人感伤的一件事。 他告诫自己不要多想,等时机一到,他就会去见小妹和母亲的,希望他们一定要坚持住。 再说顾采娉,走上一步一步蜿蜒的石头阶梯,走了好久,才得以窥见天日。 她拍了拍衣上的尘灰,迅速离开这儿,满是竹林的后院。 绕过后院,来到前院,便闻到了满屋子的酒香,人虽很少,但是气氛格外热闹自然。 没错,这正是个酒馆。 说起来,不算什么大酒馆,在临江酒楼面前也不值得一提,而且位置也甚至偏僻,远离京都中心,自然是人迹稀少,只有路过的人和附近的村民会来喝喝酒,吃个小菜什么的。 顾采娉跟客人们打声招呼,然而就上了楼,转过弯进了一间屋子,一位白衣雅致的公子正在打理着算盘,他抬眼看了看顾采娉,神情淡然,“处理妥当了?” “自然。” 顾采娉走到她身边去,拍了拍小弟的肩膀,“你说说你,怎么见了亲姐姐也是这么个漫不经心的样子,看来还只有南 宫小姐能让你有点表情变换了。” 顾临风手指一顿,算盘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他回过神来,“姐姐说笑了。” 顾采娉但笑不语,拿了一堆药草出去,将药草放到后院,让厨子帮忙将药草酿成酒,然后她便去招待客人了。 这个酒馆名叫无名酒馆,位置偏僻,但里面隐藏的人可都不是寻常人。 这家酒馆的背后就是宁鸿轩,江寒尚且还不知道这个地方的秘密。 顾临风陪着南宫晴入京,但他毕竟是外人,在南宫府久待不得,而且他身份特殊。 当初用的说辞,虽然骗过了一时,但宁鸿轩也怕被江寒察觉到,便将他转移到了这个地方。 顾采娉也是。 这京城最安全的地方,恐怕就是这儿了。 故而宁鸿轩才将南宫曙安排在这儿。 “王爷,属下已经派人去调查那个能让罗蝉司腰牌在光的作用下消失的东西了。只不过这东西实在是吊诡,从未听说过,所以要调查清楚可以需要一些时日才行。” 贾坤禀告,瞥了一眼查看书信的宁鸿轩,只见他眉头紧皱,眼睛盯着书信,拳头也因为紧张担忧而不由捏紧。 贾坤在心中叹了一声,那个书信正是刚刚才送过来的密报,记录着苏清韵的一举一动。 “知道了。” 宁鸿轩放下密报,捏了捏 眉心,沉思片刻,缓缓开口,“我有直觉,这个东西跟先前那稻谷子可能是同一个地方的。” 贾坤一愣,“王爷怀疑是郑国的东西?” 他细细想来,似乎也有些道理,江寒跟郑归合作,能弄到郑国的东西自然就不奇怪了。 宁鸿轩点了点头,“否则即使他再神秘,怎么连温纪和林悬这两位历经江湖的老先生都不知道,唯一的解释就是,它不是宁国的。” “是,属下立马通知江南,将其和稻谷子在一起调查。” 贾坤领会了宁鸿轩的意思。 宁鸿轩应了一声,他眉头紧锁,显然是忧思重重,沉沉叹了一口气,问,“找到了崔氏和苏昊的下落了吗?” 贾坤低头,“回王爷,还没有……我们分头行动,一方寻找崔氏和苏昊,一方寻找苏映雪和丫头,都没有结果。” “都没有?” 宁鸿轩语气有些冷硬,“为什么没有?” 贾坤硬着头皮说,“我们的人跟着马车,眼看着苏映雪离开了竹林,去了红叶居。我们查到这屋子是刑部尚书之子,也是如今的禁军副统领祝安的。但当我们第二天去搜查人的时候,那已是空无一人,连丫头都失踪了。”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浑身上下透着不悦。 “王爷恕罪,是属下办事不力,还请王爷责罚!” 第433章 笃定是她 “都什么时候了,我也没那个闲工夫责罚你们。” 宁鸿轩吐了一口气,“迅速找到找到崔氏和苏昊,并且确保安全。还有我要你们一天之内,必须找到苏映雪,势必要查清楚她背后有没有人指使,另外查清楚祝安这个人,收集一切对他不利的证据。” 他眸中情绪冷漠,气场极其强大,无端让人生惧。 贾坤同宁鸿轩已是多年亲近关系,见他此情此语便知,宁鸿轩要开始主动出击,而非一直让江寒站于上风了。 而他们挑选的这第一个人,便是禁军副统领祝安。 “是。” 贾坤忍不住热血沸腾,连忙称道,“王爷,属下一定不辜负您的信任!” 宁鸿轩若有所思地看着跳动的烛火,“我原先还不太相信,但是见过南宫曙之后,就确认了苏映雪也是用了画皮术。至于谁给她用的画皮术?这一点也要好好查查,尤其是查那日她身边的丫头。” 贾坤应声,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王爷,属下怀疑那日她身边的那个丫头不一般。” “怎么说?” 宁鸿轩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 贾坤便将后来报上来给他的情报一一告知宁鸿轩,“当时王爷为苏小姐所苦,我故而便没有告诉王爷。当时秘卫队出动,救下了苏小 姐,涟漪使竹影剑冲向苏映雪,却万万没想到,那个苏映雪的丫头竟然破开了竹影剑。” 宁鸿轩顿住,摩挲着杯壁,“竹影剑虽然看起来气势难当,实则是迫人之术,逼对方束手就擒,没有半点伤人之力,所以想要打下竹影剑,不是什么难事。可关键就是……” “关键就是,她一个寻常丫头,怎么会知晓如何破竹影剑呢?” 贾坤默契地接上宁鸿轩的话,“这便是问题所在了,若是这丫头不简单的话,那么极有可能苏映雪的画皮术也是她所使,至于目的,则令人迷惑不清了。” 宁鸿轩冷笑一声,放下杯盏,与桌子碰撞,发出了脆响,“苏映雪不能死,她是重要的线索,必须找到,我也必须要用她,对付程妙音。” “是。” 贾坤离开之后,宁鸿轩起身,走到窗边,沉沦地看着一轮明月,晚风阵阵,拂过他的脸颊,他下意识抬起手,按着自己的胸口,跳动得很厉害,越跳,他的心则越痛。 他闭上眼睛,沉郁地说了一句,韵儿,对不起。 紫藤苑,苏清韵在屋子里不安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地往门外看,琥珀和崔嬷嬷劝她,也都不听。 片刻之后,总算是等来了丁香和白露。 “怎么样,找到人了?” 苏清韵 连忙上去追问。 丁香和白露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苏清韵感觉心一凉,差点没有稳住,她深呼吸一口气,捏紧了拳头,在一行人的搀扶下稳住身子,她咬牙切齿,指甲快要掐伤了手心,“怎么可能找不到苏映雪,她到底去哪了?” 这件事,她思前想后地考虑过了。 苏映雪约她去亭子里见面,结果在她们见面的功夫中,崔氏和苏昊就被人掳走了。 很是奇怪,饶是苏清韵,也不禁怀疑苏映雪是在故意调虎离山。 而且苏昊和崔氏的身边,她都安插了武艺高强的人守着,对方竟然能够将这些人全部杀了,然后轻而易举将人抓走,由此可见,对方一定是高手。 这显然就是趁机而入,苏映雪就是那个引子。 苏清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这件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可以突破的地方了。 她咬着指甲,眉头紧蹙,嘴里在絮絮叨叨着什么。 想杀了她的人,她大概能猜到是谁,不是江寒就是程妙音,会不会跟她们有关系…… 丁香连忙扶着苏清韵坐下,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镇静一点。 “小姐,我们还去齐王府调查了一下,得知雪姬已经失踪有一阵子了,连身边两个新来的丫头都不见了。不过齐王倒是不怎么上 心,现在他整日坐在芙蓉阁,对着树发呆。” 白露慢慢道来,“至于祝府,戒备森严,而且暗中有罗蝉司,我们不敢多冒犯,但是祝府确实是没有苏映雪的,很有可能是被藏在了哪个地方。”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自言自语,“想要杀了我的人在这京城之中不外乎程妙音和江寒,可是为什么苏映雪也掺和进来了,莫非……她们私下有联系?” 想到了这个可能性苏清韵一惊,心跳都不由加速。 “玉姬与苏映雪,玉姬与程妙音,程妙音与苏映雪,程妙音与祝安,苏映雪与祝安……” 这一连串相关联的人名让琥珀和崔嬷嬷都快晕了,丁香和白露似乎明白过来了苏清韵的意思。 “小姐是觉得苏映雪跟程妙音暗中勾结,这次苏映雪约小姐出来,也是程妙音的主意?醉翁之意不在酒,利用苏映雪将您引出去,她好派人出手掳走夫人和公子?” 丁香不禁感觉背后一凉。 白露也看到了一点东西,愣愣的,旋即回过神来,狠狠皱眉。 “是啊,这祝安是刑部和禁军的人,而这两个如今已都是江家的支持者,程妙音是什么人?郑归的间谍,连江寒都要对她敬上三分,祝安自然是服从程妙音的。 还有先前玉姬那件事,现在想想,再加上苏映雪在竹林亭子里说得那些话,可能和苏映雪还脱不了干系呢。如此来说,这些人倒是都串起来了。” 琥珀脸色苍白,被吓得不轻,她弱弱地举手,“小姐所说的程妙音是欢煦坊的歌姬吗?她好像早已经离开京城了。” 她怎么觉得那么怪呢? 苏清韵笃定而固执,面容坚定,语气不容置疑,“她绝对不可能离开京城,我敢肯定,她一定还在京城。这件事,一定是她在背后搞鬼。” 原本她还不确定呢,越想越觉得是程妙音。 “小姐,我们要怎么办?” 丁香纠结,“难不成要去罗蝉司找人吗?那样,不就是相当于自投罗网,主动送上门去吗?” 苏清韵冷哼一声,“她所希望的就是那样,否则她为什么要抓走母亲和昊儿,而不是直接抓走我?这个女子的心机深不可测,很难对付。” 白露担心会不会到那边之后,也还有陷阱。 沉默许久,崔嬷嬷出声,顾虑重重地看着苏清韵,“要不去问问欢煦坊吧?” 她虽然不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也不明白她们到底再说什么。 但是再她看来,既然那程妙音是欢煦坊的女子又是间谍,不妨去问问欢煦坊,或许会有什么线索呢。 第434章 故地重游 “欢煦坊?” 苏清韵忽然顿住,眉头紧皱,轻声念着这三个字,“我倒是将欢煦坊给忘了,程妙音是从这个地方出来的,欢煦坊会不会知道些什么呢?不过她是间谍,以她巧言善辩的功夫,能混过欢煦坊倒也不是不能的。” 她思来想去,最后摇了摇头,有些不安,“欢煦坊还在江南,书信来往甚是麻烦,我怕到时候程妙音对母亲和昊儿不利。丁香,你派几个人去调查一下,不要影响京城这边。” 丁香正想要问问为什么不直接书信给梅花酒庄或者绮玉山庄等,那样岂不是更快? 忽然想起宁鸿轩和苏清韵的事情,将那些话给吞咽下去。 “是。” 苏清韵逼迫自己不再想其他的,将所有精力都放在拯救母亲和昊儿这件事上。 她闭了闭眼睛,陷入思索之中。 当初京城三个间谍,芳月,林盈,程妙音,如今只剩下一个程妙音了。 芳月回了郑国,林盈不知怎地竟然不见了。 可是她们的消失却并没有让苏清韵感觉一丝轻松。 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谁知道又在背后暗暗琢磨着什么? 尤其是程妙音…… 苏清韵沉沉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满目憔悴,“明日一早,去找程妙音吧,她一定在江家的庇佑下,所以明日去一趟文安公府。” “文安公府?” 丁香和白露一愣。 苏清韵应了一声,“文安公江昭是江寒的叔叔,一定知道些什么,除此以外,我也并不知道要去哪儿找她了。” 她的声音听着很乏。 丁香想起来,这几日苏清韵都没有睡过一次安生觉,不是为崔氏和苏昊的事情愁眉苦脸,就是为宁鸿轩的事情伤感失落,总之心情十分沉抑。 总之,这几天,丁香和白露甚至都没有见苏清韵笑过,连一丝缓和的表情都没有。 “小姐,早些休息吧,您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们了。” 琥珀和崔嬷嬷连忙伺候苏清韵休息。 这一夜,她依旧没有睡着。 一是不想睡,二是不敢睡,她怕自己睡着了以后又做噩梦,梦中都是凄惨又荒凉的场景。 天明的时候,她起身。 “小姐,您……越来越消瘦了。” 伺候她梳妆洗漱的时候,丁香不由叹了一声,“何苦要如此亏待自己呢?” 苏清韵苦笑,没有说话。 这天早上,她连胃口都没有,最后在崔嬷嬷的安慰下,想起了母亲之前的嘱托,还是忍着眼泪吃了一些,然后丁香和白露陪着苏清韵出去,琥珀和崔嬷嬷帮着管理相府的事情。 “小姐,文安公府到了。” 苏清韵掀开眼皮,撩起帘子,往后面看了看。 这文安公府果然是典雅 古朴,从外面看来很是不俗,不是那种金碧辉煌的耀眼,而是厚重端庄的大气,像是沉淀了许久的古董。 她打起精神来,刚想要下车,却忽然听见马车后面传来一阵疾速的马蹄声。 苏清韵敛眉,看向后面,只见一队罗蝉司策马而来。 在路过文安公府的时候,还不忘恭敬地下马行礼,然后又迅速策马离去。 苏清韵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在丁香和白露的搀扶下,往门口走去。 言明身份,想要拜访一下文安公。 “实在是对不住,苏小姐,公爷上朝了。” 小厮彬彬有礼。 苏清韵微微蹙眉,想起了陛下已经同意让文安公开始处理朝政了,而且此人又暂时代理丞相一职,苏清韵心中不太舒服。 “那文安公何时能回来?” 小厮很快就回答,“若是无朝臣设宴相邀的话,约莫未时回府。苏小姐来得太早了,也并无预约。” 苏清韵琢磨着今天可能还见不到江昭了,不过她本来的目的也不是江昭,她只是想逼出程妙音来。 丁香和白露于是陪着苏清韵去街上转了一圈,不觉来到了虹河。 荷花已经满河皆是色泽动人,灼灼盛放,有漂亮的画船穿行于荷花间,亦是美不胜收,令人流连忘返。 苏清韵失神,愣愣地看着那荷花,不由地想起了去年, 她和宁鸿轩一起游船看荷花。 还有夜荷的美,犹在眼前。 她转过身去,抬头一看,当时她们便是在临江酒楼俯瞰虹河夜荷的,至今难忘…… 她的心忽然猛地一颤,因为她看向临江酒楼的那个方向,居然正好有个人在盯着她,那女子明眸皓齿,笑起来却偏偏让人起了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不是……夕颜吗?” 白露惊呼。 苏清韵回过神来,眯着眼睛看向那人,果然是那日竹林里苏映雪带来的丫头。 苏映雪不见了,她身边两个丫头也随之不见,她们怎么也没有想到。 “就是她!” 丁香神情严肃,“白露,你保护好小姐,我去追踪!” 岂料她还没走,对方扔了一支飞刀,然后便转头离开了。 白露精准地接下飞刀,打开暗藏的纸条:诚邀苏小姐虹河游船。再去寻的时候,夕颜人已经不见了。 “又让她给跑了!” 白露气愤,“不过这丫头居然是程妙音的人!” 苏清韵面色复杂,她看向刚才撞见夕颜视线的那个地方,想起刚才的那个看似天真实则满是邪气的笑容,这让她又想起了具有相似气质的彩莹,她的眉头收得更紧了,“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一艘船停在岸边。 这船甚是精美,可见主人身份不凡。 苏清韵顿了一顿, 提了提裙子,抬起脚,弯身上了船。 丁香和白露被禁止进入,她们二人担心,故而迅速去买了一艘小船,跟在那艘船左右。 “好久不见了,程姑娘。” 苏清韵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船中女子。 如她所料,果然是程妙音,而且夕颜原本是苏映雪的丫头此时竟然都在程妙音左右。 叙绫替客人斟了一杯茶,湘枝和画柳在揽清轩。 “好久不见啊,苏小姐。” 程妙音莞尔一笑,“苏大小姐和苏二小姐果然是姐妹,连找我的手段都如此相似,为何呢?你们是断定我一定在暗处观察着你们吗?” 苏清韵面无表情地反问,“不是吗?” 程妙音感受到了她尖锐的态度,不由又笑了一声,“啊,将你与苏二小姐相提并论,看来是对苏大小姐的侮辱了,多有得罪了。” 苏清韵心思没由来地烦躁,“废话少说,我母亲和弟弟在哪?” “嗯?” 程妙音挑眉,似乎不打算承认。 苏清韵冷笑一声,“怎么?程姑娘敢做不敢当吗?你可不要告诉我,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程妙音叹气,“苏小姐对我如此戒备,是断定我跟这件事有关系了,那我又能说什么呢?” 苏清韵握紧了拳头,一字一句说,“你不要再跟我装傻了,我母亲和弟弟到底在哪?” 第435章 杏花楼妓 “放开我!” 一间幽红的房间,一位绝美的女子却面容扭曲,泪如雨下。 两个大汉在一旁拉着她,他们面无表情,但眸中露凶光,下手的动作也甚是凶猛,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感,似乎眼前这个貌若天仙的女子只是个工具罢了。 门忽然被拉开,进来一个蜂腰女人,她浓妆艳抹,满身的脂粉气,一双浑浊眼睛,笑容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女子,她渐渐走近,掐着苏映雪的下巴,笑得越发得意了,“真是美人啊。” 这儿是杏花楼,不久之前,苏映雪晕了一场,醒来后便发现自己在这个浓艳暧昧场所,夕颜和画柳都不见了。 再后来,这个叫春娘的妈妈告诉她,这儿是杏花楼,全京城最大的青楼。 苏映雪顿时明白了,她是被卖做妓了。 杏花楼…… 苏映雪的脑海里忽然闪过碎片般的记忆,却让她心颤不已,犹如幽梦惊魂。 没错,就是在杏花楼,本是想找齐王帮忙的,结果她失手误杀了想再次对她不轨的武宁侯世子…… 还有那个玉姬,原也是杏花楼的歌姬。 想起这些来,苏映雪便越恶心这个杏花楼。 “嘶……” 苏映雪回过神来,不满又反感地瞪着春娘,挣扎开来,谁知她一挣扎,那两个大汉就按得她越紧,她根本就挣扎不得。 “肌肤胜雪,嫩得 像块新豆腐一样;容颜无双,一颦一笑皆动人;身材呢,又很不错,虽然你已不是处,子之身,但这个身段与脸庞,足以另众多男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到时候想必花魁都不如你。” 春娘啧声感慨,“世间竟有如此女子潜伏在京城,我竟毫无所知,也不知那些手下到底是怎么搜罗美人的,这样的居然也能放过。” 苏映雪此时心中充满了对苏清韵的恨,是她! 将自己卖入杏花楼的! 若问苏映雪为什么如此笃定是苏清韵而非程妙音? 一来,她在杏花楼醒来的时候,发现有张纸条,写着让她去杏花楼好好感受一下,去为玉姬和花菱赔罪,那字迹她是认得的,就是苏清韵的;二来,在她的角度看来,任务没有完成,程妙音那样的人杀了她才差不多,又怎么会留她活着呢? 而苏清韵则不然,她一定想看自己卑微受辱。 所以她敢肯定就是苏清韵。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苏映雪在心中呼喊着,不行,绝对不行,她可是相府的二小姐,她才不要在这下三滥的地方。 她一定要出去,程妙音…… 不行,程妙音会杀了她,她得去找祝安,祝安一定会帮助她的! “当然知道了,”说着,她拿出一本册子,翻开一处,“你叫雪莺,原 是亭州人士,一个月前才入京,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谋个快活逍遥日子,谁知竟然被拐进了那齐王府,齐王府如今凋零,齐王爷心中更是只有玉姬主子,哦对了,跟你说一声,这位玉姬当初可是我们杏花楼赫赫有名的歌姬呢。这种情况下,齐王府自然满足不了你,所以你私自离开了齐王府,不料遭贼人欺骗,我见你可怜,将你收留,入杏花楼。” 苏映雪瞪大了眼睛,满腔怒火,“你竟然敢胡编乱造!这还有没有王法,我警告你,你最好赶紧放了我,否则我一定会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春娘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上下打量着苏映雪,“啧啧,像你这样烈性的女子,我们杏花楼还真没有,说不定客人会很喜欢呢。男人嘛,都有征服欲,若我再将你打造一番,那我这杏花楼还真是要人满为患了。” 苏映雪捏紧了拳头,满头是汗,“你放开我……” 看她盘算得如此认真,苏映雪不由也真的怕了。 她虽然假装有权有势,但是却不敢真的说出来。 如今已是变了相貌,若说是相府的二小姐或者齐王府的雪姬,都不会被相信的,还会以为她脑子不好,侮辱相府和齐王府;而若说是禁军副统领祝安的情人,她…… 恐怕这辈子都进不了祝府的门了,这传出去 根本就是个天大的丑闻。 “在杏花楼呢,最重要的就是听话。” 春娘眸中没有什么笑意,拍了拍苏映雪的脸蛋,又不由捏了一把,只见都留下了红印子,皮肤娇嫩得很,“我说什么,你就要听什么,明白吗?” 苏映雪扭脸,咬牙切齿,“你算什么东西……啊!” 一个巴掌落到了她的脸上,其力度之大,扇得她头发都散了,另有风情。 她不可置信地瞪着春娘,怒火冲冲,“你敢打我!” 春娘得意地笑了笑,“女儿不听话,做妈妈的,当然要好好教训一下了。哎,不过你这皮肤也太娇气了,我只不过轻轻一巴掌,半张脸就红了,不过这也别有刺激,难保客人们不会喜欢。” 她说话的语气和内容都让苏映雪心中泛起恶心,忍不住想吐。 “会唱歌还是会跳舞?” 春娘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扬起脑袋,像是在看摇钱树一样看着她。 苏映雪眯了眯眼睛,摇头,盯着她,毫无畏惧地说,“我什么都不会。” 这话是真的,苏映雪在离开相府之前,虽然不算精通,但是琴棋书画什么的,也是知晓的,但自从进了齐王府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练过,最熟悉的古筝也已陌生。 “什么都不会?” 春娘皱眉,不过不久,她又展眉,“没有关系,我会安排人再教 你,保证将你培养成京城第一名妓。” 苏映雪表情阴沉,半张脸有些肿,疼得厉害。 她越想,心中便越是怒火滔天,她一定要离开这儿。 春娘示意大汉放开她,“姑娘,你就好好在这待着吧,来人,伺候姑娘沐浴,明日一早,我便派人过来教授你诗书与歌舞。” 她话音刚落,便有两个丫头推门而入,“是。” 这正是春娘给苏映雪安排的两个丫头,一个叫阿茹,一个叫阿芬。 苏映雪得到了呼吸,眼睛红红的,她快要将指甲掐入手心里去了。 两个丫头正要搀扶她去洗漱,被苏映雪一把推开,“滚开,别碰我!” “姑娘,我劝你还是安分一点吧,否则我也不是好对付的。” 春娘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她吹了吹自己刚做的指甲,“我知道,寻常人家的女儿一般都很难接受自己成了妓,可你也换个角度想想,这成了我杏花楼的名妓又是什么糟心事吗?若你真的成了名妓,到时候能成为你的入幕之宾的人可非富即贵啊。” 听她说话,苏映雪本不耐烦,但是听到最后一句,却猛地顿住。 春娘见她这个样子,便知道是奏效了,继续添油加醋,“姑娘聪明,你想想,当初玉露,是凭何成为玉姬的?若是没有遇见齐王的机会,她又怎么可能进入齐王府呢?” 第436章 唯一的选择 “王爷,这便是祝安在郊外建造的庭室了。” 一行人皆是黑衣打扮,腰佩匕首与剑,行事似江湖人士,谨慎周全。 这次出来调查,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混过江寒的暗探的,宁鸿轩只带了贾坤和向石两个人。 向石刚刚被释放,虽然他罪名不小,但是在宁鸿轩的力保下,父皇才得以开恩,放了他。 宁鸿轩打量着这庭室,只见牌匾上书“红叶居”三个大字,掩映于竹林溪流之间,令人看不真切。 这屋子从外面看来,很是普通低调,根本就是寻常人家的房屋,什么稀奇的。 但是,听之前来调查过的人来说,这里面都是异常奢华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进入了什么皇家宫殿呢。 “开门。” 宁鸿轩面无表情,即使当贾坤和向石将门踹开之后,闪闪金光都没有让他有丝毫的情绪变化,似乎在他看来,这完全就是在情理之中的。 贾坤和向石都不由咋舌,心道这祝安胆子可真不小,要是让皇帝知道郊外还有这么个地方,非得严查不可。 “啊!你们是谁啊!” 一个端着杯碗的女子忽然听到动静,匆匆忙忙出来,见三个黑衣人带刀闯进来,不禁吓得打碎了杯碗,茶叶溅得满地都是。 又出来一个女子,这女子皮 囊秀美,被吓得花容失色。 “王爷,这……” 连见多识广的贾坤都忍不住笑了,“看来是用来金屋藏娇的地方啊。” 向石在外面望风,宁鸿轩和贾坤在屋内审问这女子。 刀架在脖子上,女子颤颤巍巍,脸色煞白,将所有事情毫无犹豫地都告诉了他们。 这女子名叫丽裳,原是杏花楼的姑娘,三日前被带来红叶居。 她说她心中早就想离开杏花楼那个地方了,她本也不是什么名妓,在杏花楼也是赔钱货,让春娘厌恶不已。 所以当那天无意中看到祝安的时候,心中便有注意了。 她画了一个很美很勾人的妆,故意出现在他面前,千娇媚,成功使祝安着迷。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件事会完成得这么顺利,祝安竟然将她带走了。 她兴奋之余,根本还没来得及思索什么,只以为祝安是真的喜欢她,所以迫不及待。 “应该是补苏映雪的空缺的。” 贾坤不由摇了摇头,跟宁鸿轩悄声说,“动手的可以确定不是祝安了,那个女人他还没有玩够,不会轻易放走的。欲求不满的男人,冲动之下,将一个企图勾引他而且长得也还过得去的女人带回去,也是情理之中的。说起来,也确实是迫不及待。” 宁鸿轩点了点头,他也是这 么想的。 丽裳吓得直哆嗦,僵硬着身子,动都不敢动。 刀就在她脖子上,若是偏离一分,她的命就没了。 “祝安那天去杏花楼,还有别的事情没有?” 宁鸿轩眸光冷漠,盯着丽裳,仿佛她若是敢说一句假话,立马让她头首分离。 丽裳快要哭了,“公子饶命啊……我那日偷偷看见祝公子跟春娘说了话,春娘笑得很开心,将一本册子给他看了看,但是祝公子表情严肃,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想法。”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册子?什么册子?” 丽裳看着寒光阵阵的剑,立马说来,“我没看清楚,但是以我猜测,应当是那种册子……” 她忽然犹豫了,憋红了脸,没有说下去,似乎难以启齿。 宁鸿轩有些不耐烦,将剑又贴近了她的皮肤,丽裳吓得不行,“我说我说……杏花楼每一个姑娘都有自己的册子,这些册子全由春娘保管。册子上记录着姑娘们的身世来历、才艺、相貌等级,还有……是不是处,子之身等类似这样的事情。” 贾坤惊讶,和宁鸿轩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是心照不宣。 “这两个女人,要不要杀了?” 贾坤严肃地看着地上跪着的脸色惨白的女人,“若是她们告诉了祝安,势 必要引起怀疑……” 他话还没有说完,丽裳和她的丫头就哭喊开了,“公子饶命啊!我们什么都不说,我们什么都不说!” “闭嘴。” 宁鸿轩神情冷漠,扫向那两个女人。 他气势强大,不怒自威。 果不其然,两个女人不敢再哭喊,只是淌眼泪,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要留她们也不是不行。” 正当她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忽然听见这一句话,她们顾不及冷漠的声音,眼中充满了光辉的希望。 “吃下这个。” 宁鸿轩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两粒药丸,“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吃下这个并且按照我们的要求行事,二是今日血洒红叶居。” 两个女人毫不犹豫地吃下了药丸,生生咽下去,讨好地看着宁鸿轩。 宁鸿轩对于她们求生的渴望无动于衷,“好,等事情不成,我便将解药给你们。” “什、什么,这个有毒?” 丽裳震惊,扣着嗓子眼,想要将药丸给吐出来,然而刀架在脖子上,她一有什么动作,就会容易伤到自己。 玉裳不敢动,心下泛起一阵恶心难过。 “我话还没有说完,谁让你们这么快就吃了。” 宁鸿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这个药丸若是没有解药,七天之内 ,必死无疑,而且这是我最新研发的毒药,除了我,这世上没有人有解药。” 丽裳瞪大了眼睛,满脸惶恐不安,“七天,七天……” 贾坤笑了一声,“是的,你们只有七天,否则便会不治身亡,连祝安都没有办法的。” 丽裳的嘴唇都被咬出了血,她此时也不管刀剑了,连忙跪着挪到宁鸿轩脚边,刚想要抓着他的腿求情,却被宁鸿轩一脚踢开,触及那冰冷的神情,她心下一惊,不敢再冒犯,“公子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丽裳一定会按照公子的意思行事的!只求公子放了奴家一条性命!” 她的丫头也跟着过来磕头。 这画面让宁鸿轩看着糟心,他转过身去,示意贾坤去交代。 贾坤便将她们要做的事情告诉她们。 “最重要的一点,若是谁泄露了我们的存在,休怪我不客气。” 宁鸿轩合上剑,一阵冷冽的啸音,惊得丽裳和丫头直打冷颤,口中连忙道不敢不敢。 她们哪有的胆子? 一来还中着七天毒,盼着解药呢,二来他们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查一下就能知道自己在老家还有亲人呢,而亲人永远都是把柄。 思及此,主仆二人越感心惊肉跳,除了不敢还是不敢,她们只有唯一的选择,就是按照他们所说的去做。 第437章 一语成谶 离开红叶居之后,宁鸿轩三人已经迅速回了秦王府。 若是时间一长,怕是江寒要起疑。 这一趟出去,收获不小。 丽裳一番话,他们完全可以怀疑苏映雪被卖入了杏花楼,而很显然祝安对苏映雪还没有腻,将她卖入杏花楼的人绝对不是祝安。 但是他却毫无行动,或者说不敢有行动。 所以毫无疑问,一定是江寒背后在操纵。 然而江寒实在是没有必要为了这个跟苏映雪过不去,唯一的解释,他是为了程妙音。 如今,在分析和证据之下,他们基本上可以猜想到事情的经过了,苏映雪换了面貌,想勾搭祝安,但是祝安的背后是江寒,或者说是程妙音,他们想杀掉苏清韵这个知情人,所以利用苏映雪将苏清韵约出来,调虎离山,他们趁此机会抓走崔氏和苏昊。 有了这两个人在手上,不怕苏清韵不投降。 而苏映雪,作为参与了这件事的人,必然不会被留下。 贾坤抓了抓头发,“现在除了这个理由,也没有别的了。不过我还是觉得很奇怪,江寒或者程妙音直接杀了她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将她送入青楼,要知道,人活着,就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宁鸿轩长身玉立,看着窗外明月,不以为意,“很容易解释,苏映雪曾和程妙音有过纠纷,她那样的人嘴里又不干 净,必然会骂程妙音妓的身份,罗蝉司耳目众多,江寒会不知道吗?别忘了,江寒对程妙音态度可不一般。” 贾坤皱了皱眉,恍然大悟,“是了,秘卫队的人调查出江寒对程妙音似乎很不一样,祝安那样的人都不敢惹程妙音的,俨然是将她看作了江寒的女人。” 宁鸿轩点了点头,“所以不难理解,为什么江寒要将程妙音卖入杏花楼。” 贾坤不由笑了笑,似乎有些感慨,“那杏花楼哪是那么容易混的,光有美貌可完全不够,还得才艺双全,能言善辩,最好要精于察言观色,心思细腻才好,而苏映雪那样的人,啧啧,除了美貌,空无一物啊……” 宁鸿轩扯了扯嘴角,眸中闪过讽刺。 这位企图要杀了苏清韵的女人,他怎么会给好脸色? 能忍住不杀她,已是很不容易了。 “王爷,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贾坤琢磨着,“红叶居那边有丽裳和她的丫头套祝安的话,杏花楼呢?” 宁鸿轩下意识摩挲着平安符,看向院中的桃花树,沉沉叹了口气,又很快恢复镇静,“苏映雪这个女人爱慕虚荣,但是她是程妙音这件事的关键线索,不得不防,也不得不保护。安排些人手进入杏花楼,盯着她。” “是。” 贾坤领命,下去吩咐,很快便又回来,这回他端着饭菜过来的 ,“王爷,吃些东西吧,都一天了,您还一点东西都没有吃。” 宁鸿轩看都没有看那些饭菜,挥挥手,“我吃不下。今夜我得再去一趟无名客栈,顾临风和顾采娉那边我有些事情要交代,你通知一下向石,将王爷守好了。” “无名客栈?” 贾坤一惊,“可是那罗蝉司腰牌的秘密被解开了?” 宁鸿轩凝神,无奈又烦躁地摇了摇头,“没有,顾采娉虽在郑国生活过,但是不知江湖中的事情,罗蝉司腰牌的秘密只能等去往郑国调查的探子回来。我去找他们,是为了祝安的事情。我需要一个人去大理寺卿府上,这个人须得是女子,善解人意而又不引人怀疑。” 贾坤心中有所猜测,“王爷是想从大理寺卿的女儿王绮乐小姐那儿得到些关于祝安的事情?” “没错。” 宁鸿轩转身,眉头紧锁,“大理寺卿原与刑部是至交,现因为政,见不同而分裂,王大人与祝大人时常唇枪舌剑,暗中对付,因为仗着倚靠江家,刑部尚书远比大理寺卿在朝中要更加受宠信。因为两方的暗中较量,王绮乐和祝安的婚约也作废了。” 贾坤了解了,“王爷觉得王小姐可能知道些什么吗?” 宁鸿轩摇了摇头,走到桌前,紧握着小猫玉雕,“我也不能确定,但是只要跟祝安有关系的人,必须 都要调查一下,切勿疏忽了。这件事,交给顾采娉做最好不过了,她性子适合与王绮乐相处,再有她人在城外,是个陌生脸,到时候再稍加易容伪装,必能混过罗蝉司,再者罗蝉司又不会每一个人都认真观看的。” 贾坤见宁鸿轩眸中似有眷念,试探着问,“王爷不自己去,是怕……遇到苏小姐吗?” 宁鸿轩语塞,咽了口唾沫,哂笑,有些自嘲的意思,“这一个原因,韵儿聪慧,应该能顺着线索去找王绮乐的。” 贾坤叹了一声,明白了宁鸿轩的挣扎,“王爷,您这又是何苦呢?既然已经后悔了,为什么不找苏小姐说清楚呢?” 宁鸿轩神情痛苦,他痴痴地看着跳动的烛火,似乎看到了苏清韵的脸,那日的声嘶力竭与失望透顶,他猛地闭上眼睛,心跳飞快,呼吸急促。 贾坤察觉到不对劲,连忙将人稳住。 “无妨。” 宁鸿轩摆了摆手,吐出一口浊气,“韵儿已经对我很失望了,她暂时应该不会想见我的。” 贾坤左右为难,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最后纠结之下,还是宽慰了一句,“苏小姐一定会原谅您的。” 宁鸿轩笑了笑,有些惨然。 入夜,他换上夜行衣,装备妥当,和贾坤离开了秦王府,去往城外的无名客栈。 向石奉命在府中守着,秘卫队也在暗处 盯着罗蝉司的一举一动,若有动静,立刻通知。 一路轻功加快马,不过多久,他们便抵达了无名客栈。 因为提前收到了通知,顾临风和顾采娉早就恭候多时了。 话不多说,宁鸿轩将事情告知于顾采娉。 顾采娉听完,欣然领了任务,“南宫少爷也在等您呢。” 没错,这次宁鸿轩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来看看南宫曙。 “王爷,您可算来了,京中现在情况如何?” 南宫曙一见到宁鸿轩,就立刻询问这件事。 宁鸿轩让他坐下,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南宫曙听完,若有所思,他冷静的反应让宁鸿轩十分满意。 “王爷是打算从祝安下手,借打击刑部来打击江家?” 一语成谶。 宁鸿轩顿时更加欣赏这位南宫家的少将军了。 “这正是我的目的。” 宁鸿轩难得一笑,“刑部尚书近年来手底可不怎么干净,在江家等事情还没有发生之前,我就打算好好收拾一下刑部的,那时便已经搜集了一些证据。这件事虽然延误了,但现在也不迟。” 南宫曙点点头,“那就行……王爷,不知道我母亲和妹妹如今怎么样了?” 宁鸿轩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吧,她们一切安好,江寒虽然心狠手辣,但也不至于对南宫夫人和南宫小姐动手。” 听他这么说,南宫曙便放心了。 第438章 险些被发现 向石在门口守着,一刻都不敢懈怠。 已是月上中天,宁鸿轩和贾坤出去有一段时间了,按理说,这会也应该回来了。 他这么想着,忽然听见前方似乎有马蹄声。 他是王府的护卫长,也跟随宁鸿轩上过战场,出生入死,很快就发现了越来越逼近的马蹄声,这声音虽刻意压低,但是甚是迅猛。 向石心下暗道不好,连忙通知秘卫队的涟漪。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罗蝉司。 事实却显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缠,来的正是罗蝉司,不过江寒竟然也来了。 江寒一袭黑金衣裳,腰上挂着一条玉佩和罗蝉司的腰牌,旁边便是一把黑金长剑了。 他勒住僵绳,随着良驹的一声嘶吼,停在秦王府门口。 月光洒了他满身清辉,一阵凛冽的肃杀之意扑面而来。 他面无表情,眸中漆黑,令人看不透,这眼神,也难以让他跟他对视超过一秒。 宁鸿轩曾这样形容过江寒,他像是从寒冬而来,永远都带着满身的寒气。 其实江寒的容貌很周正俊朗,只是气质实在是太阴森。 “江指挥使。” 向石微微俯身行礼,不急不躁,心平气和,丝毫不显露什么,“如今已是更深露重,不知江指挥使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江寒扫了一眼秦王府的牌匾,似乎漫不经心,“深夜 造访秦王殿下,是有要事相告。” 向石表现出有些惊讶又为难的样子,“可是王爷已经睡下了,江指挥使不妨先告诉属下,属下明日一早便将此时告知于王爷,应该也不迟吧?” “多有打扰,只是事情紧急,须得即刻告知秦王殿下。” 江寒的语气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他就是要现在见到宁鸿轩,亲自见到他的人,将事情表述给他一个人,其他人不能代为转告。 向石不得不心惊,江寒是不是怀疑了? “这……” 向石纠结片刻,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服从了,“好吧,请江指挥使稍等,属下立刻就去通知王爷。” 江寒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表情很是正常,完全看不出来到底在想些什么。 饶是向石,也不由被他的眼神所震慑,心中慌张。 “无妨,我同你一起去。” 江寒不由分说地下了马,将绳子交给尤南,眼神平静无波地再看向向石,轻轻抬手,“还请向将军带路。” 向石感觉浑身都僵硬,背后直发凉,他强行镇定下来,恢复正常,“不劳江大人这一趟了,还是属下去唤王爷吧,王爷不喜欢别人私自进他的寝室,还请江大人见谅。” 江寒跟他并肩走着,闻言甚是平淡,“没关系,既然秦王殿下已经睡下了,那便不劳他再更衣起床了,我就在门 外候着,等秦王殿下醒了之后,再进去。你也不必担心,只说是我要求的,殿下不会怪罪于你。” 向石强颜欢笑,“可是……” “还可是什么?” 江寒忽然顿住脚步,一双凌厉双眼看向向石,甚是尖锐。 向石现在已经笃定了,江寒一定是起疑了,否则不可能大半夜的过来,还是这种态度。 向石只能假装硬着头皮说,“王爷近来休息不好,这夜总算是睡下了,若是又被属下叫醒的话,恐怕下半夜就更难入睡了。属下只是顾虑王爷的身体,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江寒似乎笑了一声,声音很轻,让向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紧接着,又听他说,“我给秦王殿下带来的是好消息,想必秦王听了以后会很高兴的。” 向石眉头紧皱,“这……” “明日一早,我会派人送来补品的,专门为秦王殿下治疗睡眠一事。” 江寒都这么说了,若他再推辞,就相当于承认了宁鸿轩有问题。 向石实在是无计可施了,他脚下如有千斤重,一步一步地走向宁鸿轩的寝室,旁边还有江寒这一尊佛盯着呢,他总算明白何为进退两难了。 “怎么了……是江指挥使啊,参见江大人。” 正走到宁鸿轩房间,再走过小石阶,就可以推开门了。 向石的心怦怦跳,在他左右为难之际 ,那门忽然被从里推开,出来一个人,正是贾坤。 向石顿时松了口气,看来他们是回来了。 江寒收回视线,他的表情与之前相比也没什么变化,“我有事找秦王殿下,是很重要的事情,麻烦通知一声。” 贾坤和向石起初一样惊讶且纠结,“可是王爷刚刚做了噩梦惊醒,也是刚刚才喝了药,这会需要安静和休息……” “有劳了,是圣旨。” 江寒这才将袖子中的明黄色圣旨拿出来,向石和贾坤皆是一惊,压下心中的怪异情绪,恭敬地跪下。 “还请江大人稍等,属下现在就去将王爷唤醒。” 贾坤给了个眼神给向石,示意他盯好了江寒,来去速度很快,不久贾坤就出来了,说宁鸿轩已经更衣了,请江寒进屋。 江寒于是见到了宁鸿轩。 如贾坤所说,刚做了噩梦惊醒,他看上去气色很不好,忧虑重重的模样,似乎也消瘦了不少。 宁鸿轩的眼神没什么光,看到圣旨,恭敬谦卑地跪了下来,“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贾坤和向石也位于两旁,跪下来。 江寒宣读圣旨,语声平缓,其间有沉稳与威仪。 “儿臣敬谢父皇恩典。” 宁鸿轩奉上双手,接过江寒呈上的圣旨,由贾坤和向石扶着起来。 或许是之前宁鸿轩的信感动了皇帝,他竟 然同意解除对秦王的禁足。 江寒似笑非笑,“恭喜秦王殿下了,夏日还剩个尾巴,殿下也终于可以出去透透气了,不妨就好好抓住这夏日的尾巴,去瞧一瞧虹河的盛丽荷花,我前些日子,似乎在那看到了苏小姐呢。” 宁鸿轩表现出几分喜悦的样子,“江大人说得有道理,本王会考虑的。此行,也麻烦江大人了,明明可以明天过来送圣旨,却偏偏赶着夜里过来。实不相瞒,如今昼夜温差甚大,我还真怕江大人因此着了风寒呢。” 江寒挑眉,“殿下多虑了,我从小习武,身子骨强劲得很。倒是殿下,怎么如何憔悴呢?劳思忧情,甚是扰人,殿下一定要多加注意,明日一早,我便让人送来补品,给殿下补补身子。” “多谢,不过不必了。” 宁鸿轩颔首,“不过是因为噩梦的缘故,明日一早,就好的。” 江寒似乎有些无奈,“那好吧,便不打扰殿下休息了,告辞。” 宁鸿轩看着江寒,淡淡地说了一句,“江大人万事小心。” “秦王殿下也是。” 然后江寒离开了。 这一番暗中较量的言语,意味深长,然而却都看不透彼此。 眼看着罗蝉司的人马全部从秦王府消失,向石和贾坤才真正地放下了心,不过宁鸿轩却愁眉紧锁。 真是…… 险些被发现。 第439章 大理寺 夜已深了,一盏残月挂天头。 宁鸿轩的屋子里亮起了无数烛火,灯火通明。 他看着手中明黄色的圣旨,若有所思,神情冷静得令人觉得心惊。 “王爷,这个江寒是不是已经怀疑我们了?” 贾坤和向石对视一眼,皆思虑万千。 宁鸿轩沉默片刻,忽地将圣旨收好,起身嗤笑一声,“他从一开始就在怀疑我们,甚至他从来就没有信过我们。这次趁夜来访,想必就是在试探罢了。若我在王府,他束手无策,若我不在,他何患无辞?” 贾坤皱眉,“这圣旨……” “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宁鸿轩走到窗边,似笑非笑,“他大可以明天一早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我倒是好奇,他从哪儿探得的线索?” 向石一惊,“难不成我们的行动和无名客栈被他们发现了?” 贾坤也吓了一跳。 宁鸿轩很镇静,摇了摇头,“不会,若是被发现了,江寒就不是来秦王府了,以他雷厉风行,沉默寡言的办事态度,一定会直接带人去无名客栈,而不是与我周旋。” 向石和贾坤松了口气,一是因为宁鸿轩所说的话,二是因为宁鸿轩沉着冷静的态度感染了他们。 “明日一早,我得进宫面圣,以谢父皇恩典。” 宁鸿轩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平安符,“仔细想来,也许久不曾见父皇了,也不知 道父皇如今怎么样了?” 他想到上次进宫时候的事,有几个十分重要关键的点,一是皇帝对江寒和他的江家十分信任;二是父皇似乎很容易乏困,精神气不太高;三是他还提到了长生不老之术。 为帝王者,哪个不想追求长生不老之术? 哪个不想永世坐拥万里江山? 连他的父皇都不能避免。 “属下调查到,陛下似乎很宠信一个名叫姜鹤的道士,据悉,此人曾是幼年太子的老师,后来游历天下,云游四海,在山水之中竟参悟世间玄机,又路遇高人点化尘缘,遂而弃儒入道,清心寡欲,后上山学了十几年,成了一方道士。” 贾坤将他们所知道的关于姜鹤的事情告知宁鸿轩。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又是江家的人啊。仔细想想,父皇的身边竟有那么多的江家人,这些人竟全是他深信的人。” 大太监高明,道士姜鹤,太子皇后,罗蝉司,更别提那满朝的文武百官有多少都是江家的党羽了。 宁鸿轩深呼吸一口气,没有多说什么,但脸色已经很差了。 “王爷,早些休息吧,明日不还要进宫吗?若是让陛下见您如此气色,说不定会责难于您。” 贾坤知他忧患国政。 宁鸿轩叹声,点了点头。 这一夜格外难熬。 苏清韵又从噩梦中惊醒,湿了满枕头,她按着自己跳动不 停的太阳系,沉沉吐出了一口郁气,半晌后,她感觉好些了。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别的,下床洗漱。 丁香和白露来伺候她更衣梳妆。 “小姐,昨儿睡得不好吗?” 丁香见苏清韵眼皮底下一片青黑,不由心疼,想起苏清韵和宁鸿轩的事,更加无奈。 苏清韵闭上眼睛,应了一声,“梦到母亲和弟弟了。” 白露赶忙说,“小姐您放心吧,我们一定能找到夫人和公子的。” “嗯。” 苏清韵想到了前不久和程妙音的会面,毫无收获。 程妙音根本就是在跟她装傻,戏弄她,她说不知道崔氏和苏昊在哪? 这怎么可能? 她若是不知道,就不会是那种巧笑倩兮的模样了。 苏清韵不由脸色铁青,想起来就觉得浑身是气。 “好了,小姐,我们先去吃些饭吧,然后再去王府。” 丁香和白露扶着苏清韵去吃了点东西,她胃口不好,这几天都没有吃过一顿好饭,也只是随便扒拉了几口,然后就放下筷子了。 马车上,苏清韵闭目养神,回顾着这件事情。 她如今只有两个突破点,一是程妙音,二是苏映雪。 不过程妙音那边绝不会让她占到便宜,而苏映雪竟然也找不到了,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所以,她只能顺着苏映雪再引申出第三个突破点,祝安。 苏清韵有直觉,这 个人很重要也很关键,绝对不能轻易就放过。 “小姐,到了。” 丁香和白露搀着苏清韵的手下车。 苏清韵愣了一下,似乎很久没有来这王府了,怎么好像…… 冷清了许多? 小厮将她们带入府中,这一路走过来,那种冷清的感觉越发强烈。 真是奇怪,这府中明明也有不少下人,怎么就如此凄凉呢? 不一会,便到了正厅。 苏清韵看到迎上来的陶氏和王绮乐,不由地失神。 她压下心中的苦涩,端庄行礼,“清韵见过王夫人。” 陶氏连忙将她扶起来,“清韵不必客气。” 她鬓间已生白发,是为迟暮之态,不过眉宇之间依稀可见年轻娇容。 陶氏已是佛珠不离手,身上也有一股子似有似无的淡香。 而王绮乐则弱柳扶风,被丫头莲心扶着,眼眸无神,憔悴落魄,手捏着手绢,时不时地咳嗽。 “阿乐妹妹怎么这般虚弱了?” 苏清韵见此状,也红了眼眶,拉着王绮乐的手,“妹妹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王绮乐喘着气,脸颊绯红,点了点头,“多谢韵姐姐关心,我没事。” 苏清韵看了难受,“都这样了,怎么还没事?” 陶氏别过头,拿手绢擦了擦眼泪,回过头来,有些无奈地说,“阿乐已经这样许久了,都说阿乐天生身子骨差,容易染病,须得好好养着。 ” 苏清韵叹了一口气,“阿乐,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嗯,我知道的,母亲,韵姐姐。” 王绮乐轻声一笑,声音有些哑。 苏清韵更加担心了,“阿乐妹妹,我扶你回屋休息吧,你这个样子,怕是不能待在外面。” 陶氏也这么想的,和苏清韵一起将王绮乐送回屋中去了。 陶氏捏着被子,摸了摸她的脑袋,眼中满是爱怜,“阿乐,你好好休息吧,一会母亲和韵姐姐再来看你。” “好。” 王绮乐低低地应了一声,她看上去很困乏很累,声音都有些恹恹的,躺在床上,整个人看上去更像个病秧子了。 陶氏低声叹了口气,和苏清韵离开了这儿,带着她去花园里转转,散散心。 “阿乐妹妹这样多久了?” 陶氏又是一声叹,没有直接回答苏清韵的问题,“最近府中不太平,因为我们大理寺与刑部的关系闹僵了,老爷在朝中屡屡碰壁,陛下似乎有贬谪之意;自从跟祝安解除婚约之后,阿乐更是因为祝安那个混蛋多愁善感,让自己如此憔悴。” 苏清韵皱了皱眉,看来跟自己想的差不多。 因为大理寺和刑部之间的关系出现了裂缝,而刑部的背后则是江家,支持太子,大理寺支持的则是秦王,如今太,子党和秦王党斗,自是太,子党占上风,王大人在朝中自然是不好混。 第440章 玩,弄感情的骗子 而祝安那样的人,好色多情,跟王绮乐解除婚约之后,更是时常去寻花问柳。 总之,这个人不是良配。 可是偏偏王绮乐喜欢他,对他念念不忘,如今更是思念成疾。 “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陶氏恨恨地叹了一声,“我上次出门去流光寺拜佛,回来的路上看见他从杏花楼出来,还带了一个女子,在街上就赶搂搂抱抱,亲亲我我的,这成何体统?” 她拍了下栏杆,眉头紧皱,“阿乐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这个浪,荡子!也怪我和老爷当初,竟然就同意和刑部尚书的联姻,真是害了阿乐啊。” 听了陶氏的话,苏清韵也有些愠怒,“他竟还敢光天化日之下就公然带着青楼女子?真是肆无忌惮,目无王法。他好歹也是禁军副统领,竟如此张扬!” 陶氏拧眉,“不过是仗着自己身份,横行霸道罢了。” 苏清韵捏了捏拳头,深呼吸一口气,压下自己心中的愤怒,“不知道王大人如今怎么样了?他人可还好?” 提起这个,陶氏更担忧了,“老爷近来朝中受挫,被刑部尚书以及他手下的党羽们攻击,每次老爷下朝回来的时候,都是愁眉苦脸的,他不仅要处理大理寺的事情,还要顾着朝中的暗箭。这短短时日,老爷 苍老了不少。若是相爷在的话,还能替老爷分担一些,但是……” 苏清韵皱眉,“父亲还在郑国谈判,估摸着还得有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呢。不知道朝中有没有人弹劾父亲?” “自然是有的。” 陶氏生气又没有办法,“相爷一走,那些个乱臣贼子怎么会忍得住?我听老爷说,竟然三日之内,上了十封弹劾奏章。也幸好朝中也是有正直正义之士的,以御史台林大人为首,狠狠地辩驳了那些莫须有的弹劾罪名。” 说着,她又叹了一声。 苏清韵知道其中意思,“恐怕在朝中,这些人也一定得罪了不少人,以后的路可就难走了。” 静默不言,两个人知道事实远比她们口中所说的要复杂难处理。 苏清韵见陶氏心忧,便陪着她走完这个即将凋零的花园,地上铺满了树叶,青翠的叶子一半染了枯黄。 “清韵,你母亲的病怎么样了?” 陶氏忽然怀念起过去的日子了,那么顺遂那么无忧,她的阿乐也整天面带笑容。 苏清韵闻言一顿,不动声色地掩饰过去,无奈地摇了摇头,“母亲还在府上养病,近些日子,也不能见客,大夫让她好生休养,最好都不要出门。” 崔氏和苏昊已经失踪了的消息,除了她们相府里的人,别人根本就不知道,也 不会知道。 苏清韵不打算把这件事闹大,闹大了反而不好。 “又要到秋天了,夫人可要好好养病啊。” 陶氏见她这么说,便算了,托人去送些补品,“那清韵,你难得来一次,今天中午就在府上吃吧,正好陪陪阿乐,这些日子,她黯然神伤,你也帮着我好好劝劝她。” 这正合苏清韵的意,她点头应下。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话,苏清韵便去王绮乐的屋中了,陶氏让莲心也退了,给两人好好谈谈心,她去后厨帮着做些王绮乐最爱吃的菜。 王绮乐睁开眼睛便看见苏清韵满是温柔又心疼地看着她,她愣了一下,认出这是苏清韵了,不由扯开干涩的嘴角,笑了一声,“韵姐姐。” 她要坐起来,苏清韵连忙将她扶稳住,轻轻地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这孩子,怎么都不听话?” 王绮乐睁了睁一双美目,有些委屈,“我怎么不听话啦?” 苏清韵握着她的手,感觉握到的都是骨头,她顿时心中又漫过酸涩,“让你好好休息,你怎么不好好休息?把自己的身体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就为了一个祝安?” 王绮乐似乎很愧疚地低下头去,楚楚可怜,“我、我也不知道,可能他之前对我太好了吧,让我忘不了,可是……韵姐姐,你说我现在到底 该怎么办呀?我控制不住地想要见他……” “你……” 苏清韵很是惊讶,她更加没有想到原来王绮乐这么喜欢祝安? 她眉头紧皱,那么个放荡的男子,为什么会让王绮乐如此倾心? 她心思复杂,看着王绮乐,“阿乐,你,是不是已经见过他了?” 果不其然,如她所料,王绮乐的眼神有所闪躲,她的眼睛很红,像兔子一样。听苏清韵这么说,竟然迅速地落了泪。 “阿乐,”苏清韵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没事的,阿乐,这个男人不值得,别再想他了,忘了他好不好?” 她恍惚间,想到了自己和宁鸿轩,不由鼻子一酸,心中苦楚。 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她连自己都没有走出来,居然要去安慰别人? 王绮乐却摇头,哭得梨花带雨,“祝安哥哥以前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他以前对我很好。他说,他会一辈子对我好的,说我永远都是他的阿乐妹妹。” 苏清韵哭笑不得,陪她一起掉了眼泪,“傻孩子,男人说的誓言能信吗?都是骗子啊,欺骗感情,玩,弄感情的骗子啊。” 王绮乐使劲摇头,“我不相信,祝安哥哥没有骗我,他只是变了。” 苏清韵语塞,苦笑,又有什么区别了,变了就变了,曾经说过的誓言也作 废了。 “他说过会娶我的,说过会永远爱着我,我们会有孩子……” 王绮乐说着说着,眼神渐渐迷离,似乎坠入到了回忆之中,脸上的泪水还没有凝干,嘴角挂着甜蜜的笑容,“祝安哥哥总觉得我傻,放不开,其实我只是害羞罢了,我没有告诉他,在红叶居的那段日子,我真的很快乐……” 苏清韵听了猛地一顿,不可思议地看着王绮乐,情不自禁抓着她的手,语气有些急,“阿乐,你……你……” 她话到嗓子处,却忽然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她震惊极了,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而且她不愿意相信她心中的猜想。 王绮乐很信任苏清韵,所以这些不敢在陶氏面前说的话,在苏清韵面前都说了,“祝安哥哥一定是爱我的,不然他不会对我那么好的,说我是世界上最美的姑娘,全世界他最爱的女子。” 看着沉醉在爱情美梦中的女子,苏清韵陷入了沉默。 “可是,有一天,”她的语气忽然落寞,泪珠累累,“我亲眼看见他跟别的女人说类似的话,用同样温情脉脉的眼神看着别的女人,我还看见他们鱼水之欢……” 她似乎不忍心说下去了,闭上眼睛,眼中蓄满着的晶莹泪水,瞬间倾塌。 苏清韵将小小瘦弱的王绮乐抱在怀里,轻声安慰。 第441章 无药可救 在苏清韵的追问之下,王绮乐将一切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祝安的的确确是个禽兽,在解除婚约的五天前,私下偷偷书信给王绮乐,约了她出去,说了一番深情的话表白王绮乐。 王绮乐本就对他情根深种,又多愁善感,这番表白,自然是触动了她的。 于是单纯无知的王绮乐跟着祝安,被带去了郊外一处名为红叶居的地方。 那个地方四周都没有人,连屋子里也是一个人都没有。 王绮乐对祝安十分信任,自是没有怀疑。 屋内燃着暧昧烈焰的香,在祝安的诱导之下,王绮乐懵懵懂懂地就被祝安拐上了床。 男人在床上能说的话除了些虚伪的山盟海誓,还能有什么? 可惜祝安无情看似有情,王绮乐却当了真,以为他是真的爱她,实际上不过就是玩,弄她而已。 情意绵绵,王绮乐舍不得与他分离,祝安好生将她劝回去,并让她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他们还没有成婚,做出这种事,是不应该的。 王绮乐自然也知道,所以她不说。 她回家后,一心盼着祝安来娶她,却没想到,等来的是解除婚约的书信和退回的礼物。 她看了差点晕过去,大病了一场。 祝安曾给她寄过一封信,花言巧语,表示这都是父亲的主意,他一直都爱着她,还说他在想办法,让她不要担心,等他的消 息。 这一等,就是等到现在,音讯全无,可是她还在等,并且坚信祝安一定会回来娶她的。 “阿乐,你要我怎么说你才好……” 苏清韵痛心不已。 祝安他分明是在骗你啊,他不会回来了,也不会娶你的。 这些话,苏清韵说不出口,堵在心中,难受极了。 她心中渐渐冒起一团火,这个祝安真是不得好死! “没事的,韵姐姐,只要能等到祝安哥哥,我甘之如饴,怎么样都可以的。” 王绮乐笑了笑,眉眼似乎沾了些光辉,可惜也不过是微弱一点。 苏清韵深呼吸一口气,“阿乐,你后来是不是又偷偷去找过她?” 王绮乐低头,豆大的泪珠落到了手背上,“嗯……我趁母亲去寺庙祈福的时候,偷偷跑出去了。” 苏清韵皱眉,想起了刚才陶氏说的话,语气一时也有些急,“你看见了祝安?在杏花楼?” 王绮乐擦去眼泪,抬起头来,眼中闪着泪光,“祝安哥哥跟那个女人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他是禁军副统领,他有很多的事情要忙,那个女人说不定就是个间谍,祝安哥哥抓她罢了……” 苏清韵笑了,说着自己的眼泪也掉下来了,“阿乐,这话你自己信吗?” 王绮乐沉默了,她呼吸急促,脸色通红,似乎在极力忍耐着,快要崩溃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苏清韵连忙安抚她的心情,“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我的阿乐妹妹一定会幸福平安的。” 王绮乐抵在苏清韵的肩膀上,无声地哭泣。 忽然她剧烈咳嗽,苏清韵心颤地一跳,拍着她的后背,不安地看着她。 王绮乐咳嗽得十分厉害,摊开手绢,居然咳出了血。 她的手指颤抖着,将血往手绢上一抹。 “阿乐,你的身体越来越糟糕了。” 苏清韵甚至忧虑。 哭的缘故,王绮乐的声音有些哑,甚至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躺在床上,吐了一口气,“我好累啊,韵姐姐。” 苏清韵摸了摸她的脸,滚,烫灼热,像火一样,她拧眉,甚是烦忧,给王绮乐拉好了被子,“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别再想了,我去叫莲心给你煎药,记住啊,别再想其他的。” “韵姐姐。” 王绮乐忽然抓住她的衣裳,“我跟你说的事,你别告诉母亲好不好?” 她声音中哭腔严重,苏清韵心中一酸,应下了。 说与不说的,还有那么重要吗? 女儿失去了处,子之身,陶氏迟早都要发现的。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苏清韵叹了一口气,将门给关上。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之后,屋内又出现了一个人,此人一身丫头打扮,不甚引人注意,看上去只是寻常人罢了。 没错,正是伪装易容了的顾 采娉。 王绮乐睁开眼睛,看向她,微微一笑,“韵姐姐走了,我听了姐姐的话,没有将我们的事说出去,也没有将有些姐姐觉得不能说的事说出去。” 顾采娉走到她床边,满含怜悯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阿乐真乖,姐姐不会害你的。” “姐姐说会让我见到祝安哥哥,是真的吗?” 王绮乐的眼中总算有了神采,为的却是祝安,顾采娉在心中叹了一声,感叹天下痴情女儿无情郎。 “放心吧,阿乐,会好的,姐姐骗你做什么呢?” 顾采娉弯起嘴角,温和地笑了。 “嗯!” 王绮乐眉眼弯弯,像月牙一般纯真可爱。 顾采娉探了一下她的脉搏,不动神色地收回视线,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告诉她没事,让她好好休息。 可是转身的那一瞬,她的表情很沉重。 顾采娉和王绮乐拉过勾,不会将她的出现这件事告诉别人的。 于是,府中上下没有人见过顾采娉。 顾采娉轻而易举地便离开了大理寺卿府。 苏清韵忽然顿住脚步,她刚才光顾着气恼祝安始乱终弃的混账行径和王绮乐的痴情,竟然忘了问一件事了。 她连忙放下蒲扇,让一旁的小丫头代扇,找到正在药房挑药的丁香和白露二人。 “祝安在郊外置办了一个叫红叶居的屋子,最好去查一查,这个地方有些可疑。” 丁香和白露了然,“是。” 这顿饭注定是吃不好了,陶氏忧心忡忡,女儿和丈夫的事情让她甚是不安,苏清韵心中装着事情,母亲弟弟的失踪和表妹的失贞被骗让她亦是惶恐,还有神秘的红叶居…… 总之,饭桌上,大家都无精打采,心事重重的。 勉强吃完饭后,苏清韵回了相府。 她一回到相府,便觉得空荡荡的,想来相府也不比王府热闹多少。 她叹了一声,跟着丁香和白露一同出去调查线索。 这相府,就暂时由管家和崔嬷嬷代为管理了。 “王绮乐中毒了?” 无名客栈地下室,顾临风和南宫曙不可置信地看着才从王府回来的顾采娉,听她这么说,都不由大吃一惊。 “没错,而且我怀疑,大夫可能被祝安买通了,故意隐瞒不报,不然不可能陶氏没有发现。我把脉的时候,发现这毒已经浸入骨髓了,而且她衣服里的皮肤已经开始变得苍白了,很不正常的那种苍白。” 顾采娉叹了一声。 她曾经学过医术,懂得一点,但是并非精通,所以王绮乐到底中了什么毒,她并不能判断出来。 很显然,这并不是普通的毒药,能让人在短短时间内,毒入身体,却表面并无不对劲的异象,足以说明毒药厉害。 南宫曙皱眉,“意思就是死路一条,无可救药了?” “是太迟了。” 第442章 知法犯法 “真是可怜女子。” 南宫曙不禁心生恻隐之情,“要她死的人恐怕就是祝安了。痴心错付,误了姑娘终身啊,连苦都无处诉说。” 顾采娉亦是怜悯。 沉默的顾临风也开口了,“你真的要让她见祝安吗?” 顾采娉摇头,“当然不是,祝安那样的人哪里值得阿乐真心相待呢?况且,他现在怕是早就忘了大理寺卿的王小姐了吧,红叶居中不知道换过多少女子了,哎,真是禽兽啊。若他没有夺了阿乐的童贞,阿乐约莫也不会这么念念不忘。” 她越说越气愤。 “那你打算怎么办?” 顾临风皱眉,“不会让她见,却又这么说,难道对她而言不也是一种折磨吗?” 顾采娉犯愁,“她寿命快要终了了,我是希望她能够不带遗憾地离开这个人世。虽然短短相识,可那确实是个温婉纯真的女子,她不应该这么凄惨,她依然爱着祝安。所以,我想请绮玉山庄的人赠她一场幻术。” “绮玉山庄?幻术?” 南宫曙愣了愣,“可是这不亦是骗局吗?” 顾采娉托着下巴,眼神迷惘,“可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祝安是负心人,已经不爱她了,或许从来都没有爱过。她却以为祝安还爱着他。如此说来,这世间就是一场天大的骗局,为什么要这样呢?” 顾临风声音有些低 沉,“幻术便幻术吧,或许她会觉得很幸福,那一切就都足够了。” 顾采娉苦笑着,“是啊,阿乐说她宁愿沉浸在美梦中,一醉不醒。” 伤感之后,几个人打起精神来,谈论正事。 “所以说,红叶居就是祝安藏娇的地方,王绮乐、苏映雪、丽裳,在她们之前还会有别的女子,在她们之后,红叶居也会陆陆续续地迎进新的女子。” 南宫曙对这种龌龊的事情甚是反感,“可是我有一个问题,进入新女子之后,以前的女子去哪儿了?” 顾临风若有所思,“王绮乐回了府中,中毒了,苏映雪是被卖入了杏花楼中,但是她们两个人比较特殊,我觉得跟别人应该不是同一种处理结果。” 顾采娉敲着桌子,欲言又止,“不会杀了吧?” 顾临风和南宫曙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都是男人,如果是你们,你们会怎么做?红叶居可是个秘密,你们要是祝安,会不会选择杀了这些已经生厌了的女人?” 顾采娉看着他们。 顾临风嗤笑,十分高傲,“我不会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南宫曙认同地点点头,“我也不会。” “嗯……” 顾采娉抓了抓头发,有些抓狂,“如果,如果!你们两个好好想想,我们再推断祝安到底会不会杀了这些女人,要认真!” 顾 临风和南宫曙眉头紧皱,似乎很艰难地在假设这种可能性。 在他们看来,把自己代入祝安这种人,根本就是一种侮辱,十分费劲。 最终,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两个人都点了头。 会杀了那些女子。 顾采娉拍案,笑了笑,“破案了,我们一定要找到这些女子,这样才好给祝安定罪。哦对了,还有,阿乐还跟我说了另一件事,她在红叶居的时候,曾偷偷听见祝安跟外面的人说话,好像提到了什么赌坊。” “赌坊?” 南宫曙惊讶地扬起了声调,“宁国严禁赌博,他竟然敢……” 顾临风倒是不那么震惊,“虽然明面上说严禁赌博,但这则法令都已经颁行十年了,该忘的人也已经忘了。更何况,祝安这个人胆子不小,知法犯法,也不意外。” “不过王绮乐竟然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南宫曙有些理解不了。 “因为我答应她,会让她见到祝安。” 顾采娉叹了一声,摇摇头,摊开一张纸,书信给秦王府,“不说别的了,总之我得赶紧将调查到的事情告诉王爷,这些事情都很重要。” 宁鸿轩收到书信的时候,他正在回王府的马车里,贾坤递给了他书信,他扫了一眼,就将书信撕毁,若有所思得想着,“赌坊……” 他忽又想起了今日进宫。 皇帝的身 体似乎又差了许多,这几日憔悴不少,眼神迷离散漫,他却说在太医和道士的治疗下,比以前好多了。 殿中焚着时而浓烈时而淡雅的香,这香让人神,魂,颠,倒,透着诡异。 可皇帝似乎丝毫不觉,甚至还很习惯这种香。 他还是没有见到那个名叫姜鹤的道士,听父皇说,他在炼丹。 宫中竟专门开辟了一间宫室,给他炼丹,以求长生不老。 今日又见到了江寒,他还是如上次一样,立在殿下,身形如竹,不动如钟。 神情淡漠,仿佛世间万物都与他无关。还有文安公,老人精神矍铄,十分慈眉善目,还朝他拱手笑了笑。 宫中一片熙攘之象,似乎是太子的生辰快到了,陛下今年要大加操办。 可是宁鸿轩却觉得,这个宫中充满了怪异,很不对劲。 他松开拳头,缓缓吐出一口气,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只见一车又一车的补品往屋子送。 宁鸿轩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这是江寒昨夜答应给他送来的补品,可是宁鸿轩一个都不想享用。 刚回屋不久,他就又收到了信,这回是丽裳的。 “王爷,您看。” 贾坤甚是激动,将信递给了宁鸿轩,“这女子手脚倒是真快,竟从祝安口中套到了线索。” 宁鸿轩不疾不许地看了一眼信,点了点头,面上闪过讥讽之 色,“看来,祝安,不,应该说是祝家在京城确实有个秘密赌坊,而且规模一定不小。以祝家的身份,这个赌坊应该有不少我们很熟悉的常客呢。” 贾坤压抑住心中的激动,结合刚才顾采娉的信,“杀人,开赌坊,这两项罪名,够让刑部尚书受的了。”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不知道江寒知不知道这件事?” “祝安是他手底下的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贾坤哼了一声,“我们在江寒手中吃了不少亏,这次非得扳回一城。” 想着,宁鸿轩忽然笑了,“江寒也有疏忽的时候啊。” 贾坤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正要追问的时候,听见宁鸿轩下令,“去调查一下红叶居曾经的女子去哪儿了,还有将京城的秘密赌坊全都查一遍,只要跟祝家有关系的,严加彻查。” “是。” 宁鸿轩眉头微皱,语气缓和了一些却含着落寞自责,“再派人去一趟江南绮玉山庄,请会幻术的人来,不必温沉亲自过来,江南那边想必也是乱成一套了。” 提起江南,他便想起了林言松,心中忧思万千。 虽然已经书信问候过,但依旧心意难平。 林言松是他最得意也最知心的朋友。是的,不是上下属关系,而是朋友。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等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他要亲自为林言松送葬。 第443章 绿竹红叶 “是这儿吗?” 苏清韵有些迟疑地开口,看向丁香和白露,得到了她们确认的回答。 她这才深呼吸提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 原来这儿便是红叶居了。 距离崔氏和苏昊失踪已经快七天了,可是她似乎却顺着找到的线索越走越远,难免心思有些烦躁不安。 这四周的风景成功安抚了她的心情,无他,这是个好地方,绿竹红叶,漫天飞舞,更是天光破竹,甚是引人入胜。 穿过一丛丛小竹林,苏清韵和丁香白露三人来到了红叶居面前。 看上去这只是很寻常的茅屋,很不出彩。 苏清韵皱了皱眉,强迫压下自己心中的愤怒。 看到了红叶居,便想起当时王绮乐被祝安诱骗到这个地方,失去了贞洁,还彻底将自己的心都给了他,结果这个肮脏的男人转头无情,就抛弃了她。 她缓缓地松了口气,张开被捏得通红的手心,愣愣地看着手心上的伤口。 “小姐,看来这个地方确实是祝安的秘密场所,这附近都没有几个人,估计就看着这地方人烟稀少,难以察觉吧。” 白露探查一番回来,三个人站在红叶居面前,齐齐地看向这个红叶居。 苏清韵知道,这个地方很有可能就是祝安的一个把柄。 她来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了,红叶居极有可能就是祝安纵欲的地方,他将王绮乐带去 过这个地方,也绝对不止王绮乐一个人。 她猜测,不,她认定苏映雪的藏身之处也是这儿。 是了,他是个好色之徒,而在京城中心,生性严肃的江寒一定会管制他,然而到了城郊外,一来江寒的精力并没有那么旺盛,二来他也不能时时刻刻,京城的每一个角落都安插着罗蝉司的人。 但江寒绝对不可能不知道,他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他需要对每一手下的人都了如指掌。 所以江寒很有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姐,您先在外面候着,我先进去看看。” 白露担心里面有暗器,想先进去试试水,却被苏清韵摇摇手拒绝。 “一起吧。里面应该不会有暗器了。” 苏清韵很平静地说。 这外面都没有暗器,甚至连守卫都没有,里面估计也不会有了。 当然也不一定,不过苏清韵愿意赌,赌一回。 丁香不由唤了一声,甚是紧张,“小姐,您……” 她敏锐地感觉到了,苏清韵比从前要淡漠了许多,也比从前更能够豁出去了。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秦王对她的影响? 然而这话终是没有说出去,苏清韵已经抬脚往前了。 丁香和白露无奈地看了一眼,迅速跟上。 苏清韵看着木门,毫不犹豫地推开,瞬间只问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冲过来,刺鼻得很,苏清韵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捂 住口鼻,眯着眼睛看向屋内。 丁香和白露连忙护在苏清韵两旁,以防对方攻击。 这屋子的内部实在是华丽,金碧辉煌,透着一股奢侈气息。 香气和血腥味混在一块,有一种令人作呕的感觉。 苏清韵硬着头皮往前走去,似乎要探寻这血腥味到底是出自于哪里? “小姐,这儿!” 白露低声叫了一句,指着一排屏风之后,旁边有拖出来的一滩血迹。 苏清韵连忙过去,此时也不管害怕不害怕了,她只想看到事实。 屏风之后确实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两个女子躺着血泊里,血已经不淌了,两个人脸色都扭曲狰狞得很,四只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死不瞑目,很不甘心。 此等画面,触目惊心,苏清韵也不由心脏猛跳,呼吸急促地别过视线去。 丁香检查尸体,“人都已经死了,而且大概死了一个多时辰了,身上没有其他伤痕,初步断定是被一剑杀死的。” 白露摩挲着下巴,有些难以置信,“是祝安吗?这个女人做了什么事情,他要杀她?感觉好像不太可能……会不会是仇家寻上来了呀?” 苏清韵眉头紧皱,艰难地看着那倒在血泊里的两个女子,沉默片刻,“她们身上有没有什么信物?” 丁香和白露迅速寻找,还真找出了一些东西,刻有杏花楼的玉坠子和姑娘小像,名叫丽裳 。 苏清韵看着那玉坠子,“杏花楼?莫非她是杏花楼的女子?” 她若有所思地起身,打量着这瑰丽的屋子,最终视线落在地上那早已看不见真实美貌了的丽裳,“谁要杀了她呢,祝安要杀她,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知道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东西呢……” 闻言,丁香和白露迅速检查这屋子,看看有没有特殊的东西,可惜一无所获。 苏清韵也在书房这边转悠,除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情诗之外,根本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这儿不是他的办公场所,看来应该就是专门用来金屋藏娇的地方,十分重要的东西也不会放在这儿。 说着,她心下闪过嘲讽,拿起那一摞信,忍不住冷笑一声。 淫词艳曲,也亏得他写得出来这些污秽之语…… 人不可貌相,真是看不出来表面上那么正气硬朗的男人私底下竟如此不知廉耻。 更过分的是,王绮乐竟然还对他情根深种。 苏清韵每每想到这个,就恨不得扒了祝安的皮,恨不得抹掉王绮乐有关人渣的全部记忆。 “咦小姐,这个人跟好多姑娘都有过一段啊,那她们现在人呢?” 白露一句无心的发问似乎敲打在苏清韵的心间,她猛地一顿,忽然感觉背后一凉…… 是啊,她们人呢? 祝安是个贪爱女色的人,他所书信的女子又基本上都是些青楼女子亦或 是寒家女子,而且信上更是提及了红叶居这个地方,所以这是不是可以让人以为其实这些女子都来过红叶居呢?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苏清韵便觉得不对劲。 既然她们来过,那人呢? 红叶居毕竟是祝安的秘密,他肯定不会放那些女子离开,所以会不会…… 三个人又是一同地看向屏风之后那个倒在血海里的人,浑身打了个冷战。 会是她们想的那样吗? “小姐,不好,有声音过来了,我们快走!” 丁香和白露听到了脚步声,连忙拉着苏清韵,正要从窗户口跳出去,却发现窗户竟然被钉死了。 心下一个着急,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丁香和白露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暂时藏在书柜后面,但愿祝安眼瞎吧。 门一下子就被踹开了,进来了两个粗声粗气的男人,动静很大。 “表哥,你也别太生气了,舅舅也都是为了你好。” 一个男人语重心长,劝着祝安。 祝安显然很生气,动作十分粗暴,无论是拍桌子还是倒酒,都发现了很大的声响。 祝安冷哼一声,将酒杯往桌子上一扣,“老头子也不过就是仗着他是我老子,要是搁别人,谁敢对我动手动脚,嘶……” 他动作有些冲,牵扯到了脸上的伤口,那正是刑部尚书打的。 苏清韵不动神色地看向那边,只见祝安的脸上有多处伤口。 第444章 虚惊一场 祝安被气得不轻,又是摔杯子又是拍桌子的。 他的表弟,钱迁在一旁好脾气地劝着,不厌其烦。 “行了行了,别跟狗腿子似的了,赶紧把屏风那后面的尸体处理了,真是晦气!刚把人杀了,老头子就派人来递信,害得我人还没有送走,让这血腥味污了我的红叶居。” 祝安嘴里骂骂咧咧的。 钱迁连忙去处理尸体,见到尸体也丝毫不害怕,仿佛已经习以为常了,“这位姑娘似乎在红叶居的时间也太短了。表哥,你是厌倦了,还是你心中依旧想着那位雪影姑娘?” 祝安冷笑一声,“这丽裳不过是个往我身上贴的女人,补雪影的空缺罢了。不过那雪影还真是可惜了,盘亮条顺,空有美貌又蠢,也是最玩得开的,十分合我心意,可惜好死不死地惹到了程姑娘,我只能放弃了。若不是没有玩腻,我又怎么会念念不忘呢?” 钱迁笑了笑,“我懂了,表哥这是被截胡了的感觉。对了,表哥,不知道那位雪影姑娘和程姑娘相比,表哥更喜欢哪一个呢?” 他一边将尸体的骨节都敲断掉,一边欢笑着说话,令人毛骨悚然。 “哪一个?” 祝安似乎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话,兴味正浓地挑眉,“这么说吧,那雪影是人间俗艳的妓子,程姑娘便是天上清冷妙曼的神女。前者令人蚀骨销,魂 ,登往极乐世界,而后者……” 钱迁见他越发浑浊的眼神,心下了然,却故意说,“后者,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祝安摩挲着杯子,似笑非笑,“不,将神女拉下人间泥潭,看她眼神迷离,痛不欲生,不是更刺激吗?” 钱迁哈哈大笑,故意吓唬他,“这话若是让江指挥使听见,非得杀了你不可。不,单是杀了你,还太简简单了。江指挥使可是将程姑娘放在了心尖上啊,那雪影姑娘骂程姑娘不清白,江指挥使便将人给卖入青楼里去。表哥这一番话,可比雪影说得要污秽多了。”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别人吗?” 祝安说话越发肆无忌惮了,“再说了,江指挥使守着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神女,竟然还甘当君子,我真就纳闷了,他整日权谋,莫非是把脑子也弄傻了,也不知道如何享乐了!” 钱迁笑眯眯的,“江指挥使严于律己,而且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然是不敢贪恋男女之事。” 祝安讽刺一笑,“他啊,是没情趣,杀人不眨眼,哎,想想也真是为程姑娘不值啊,跟了这么一个没意思的人。” “程姑娘可不是一般人。” 钱迁轻声道。 祝安挑眉,“是啊,这位可真不是一般人,一颦一笑都那么美而高高在上,我若是能够拥有到这么一个美人,从此便不再需要红 叶居了……” 不只是钱迁,连藏在后面的苏清韵和丁香白露三人都意识到祝安要么是喝醉了,要么这胆子还真够肥的,敢这么意淫程妙音。 看来还是个阳奉阴违的主。 苏清韵压下心中的震惊。 这一番对话,让她获得了很多线索,虽然看上去还是跟母亲和昊儿的下落没有什么关系,但是这是她目前唯一的线索了。 第一,苏映雪被卖入青楼了,是江寒的主意,很有可能还是被卖入了杏花楼。 第二,这个名叫丽裳的女子是被祝安所杀的,因为他厌了。 如她所料,这些女子,因为知道了红叶居的秘密,所以都不能活着。 她们的下场就是,等着被祝安玩够然后再被杀掉。 至于处理尸体的地方,还需要再调查。 第三也是很有意思的一点,祝安私底下对江寒和程妙音似乎不甚尊敬,甚至他还敢对程妙音有着不堪的想法。 若是让江寒知道…… 苏清韵不由无声地笑了笑,这个下场,绝对够惨。 那边,祝安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嘴里絮絮叨叨,似乎在骂人,也有些神志不清了。 而钱迁已经将尸体拖出去了,交给随行在门口守着的人。 苏清韵的呼吸有点不够了,她感觉头有些晕。 丁香和白露都是混过江湖的,自然能够屏住呼吸,但是对苏清韵来说,虽然练习过,还 是有些困难。 “什么人!” 砰的一声,祝安忽然摔了酒杯,拔起一旁的剑,表情在一瞬间变得严肃而凶狠。 苏清韵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咬着牙坚持。 “表哥,外面好像有人来了!” 钱迁忽然跌跌撞撞地冲进屋子里来,指着外面。 祝安立马调转了方向,提着剑出去,只见确实不对劲,风云突变,竹叶猛烈摇晃。 “竹影剑吗?” 祝安揉了揉眼睛,不敢确定。 喝了太多的酒,让他有些看不真切眼前的事物了。 钱迁甚是担心,“表哥,怎么办?我们的人刚刚都去运送尸体了,咱们附近已经没有人了。” 祝安心情暴躁,踹了他一脚,“急什么?有我在,谁敢造次!你以为我禁军副统领的位子是靠什么坐上去的?” 靠的背景和实力。 他这话不假,刑部尚书也是老臣了,在朝中还是有说服力的,而他本身武功也不差劲,脑子也不笨。 但有一点很致命的缺陷,自以为是,目中无人,有时候甚至都不把江寒放在眼里。 以至于,红叶居的秘密已经被发现了,自己还一无所知。 竹林摇晃的声音持续了很久,久到让人怀疑是不是妖魔作祟。 祝安骂了草木皆兵的钱迁,“不过是要下雨了而已,看你怂成这样!就你这个胆子,我怎么敢提携你进禁军,你还是在京兆 府好好再修炼一番吧!” 钱迁灰溜溜地叹了一声,顺着祝安的意思说,不敢忤逆。 他们转身进了屋子,外面忽然雷声大作,暴雨如注,呼啸不止。 祝安又是骂骂咧咧的,言语甚至难听。 经过刚才的那一场闹剧,祝安已经将自己的怀疑抛之脑后了,扔了剑就往床上躺,呼呼大睡。 钱迁打量了他一眼,将剑重新挂起来,收拾这屋子里的残局,面无表情,很是平静。 趁刚才的动静,丁香和白露早就带着苏清韵逃出去了。 苏清韵松了口气,暗道虚惊一场,“真是好险,刚才差点被发现。” 丁香和白露回头看了眼那片树林,穿着蓑衣的宁鸿轩正立于马上,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也可以猜到,他此时必是眼眸幽黑,神情复杂的。 两个人无奈地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雨淋湿了满身。 宁鸿轩犹豫,终于准备去亲自给苏清韵递上雨衣和伞,马刚行了不久,他却忽然勒住僵绳,捏紧了双拳,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苏清韵的那个方向。 “多谢公子。” 苏清韵满含戒备地看着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心底疑问且怀疑。 这个人打着伞,眉目温润,嘴角含笑,眉眼弯弯,一身雪白衣裳,衣角却因风雨沾了泥泞,却丝毫不减他出尘的气质,反而更增添了一丝多情柔和。 第445章 送伞公子 这个人偏文弱清秀,长相也不是那种很引人注目的,但是一笑,就是在这昏暗的风雨中都难掩其光华。 淡淡的,浅浅的,温润似水,看上去真的很无害。 可是在认识乔五假扮的林盈和彩莹之后,苏清韵便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畜无害的人。 而且这个人的出现也太令人怀疑了吧? “多谢公子,不必了。” 苏清韵委婉谢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那人笑了一声,儒雅而美好。 面对苏清韵冷漠的拒绝,他也不恼,直接将伞打开,递给苏清韵,“姑娘看着气色不太好,还是收下吧,不然会着凉。” 他的声音同他的人一般,温柔极了,仿若春水。 “拿着吧,我只是路过的人,见此竹林风景幽静,故而来作画罢了。我的书童在那边等我,姑娘还请收下,我也该回去了。” 树林那边,确实有个书童。 苏清韵迟迟没有伸手,那人神情不变,微微笑着。 苏清韵眉头紧皱,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裳,从脸颊落到脖子里,浑身都发凉,不由哆嗦了一下。 丁香一狠心,接过了伞,连忙给苏清韵打着,“多谢公子了。” 那人见她们收下了,很开心地又笑了,不过又皱了眉,“实在是抱歉,我只多带了一把伞,原是备用的 ……” 他是跟丁香和白露说,两个人愣了一下,扯出笑容来,摆摆手,说没事。 “这样。” 他将自己的伞撑在丁香和白露上方,“二位姑娘暂时凑合一下吧,我和书童共用一把。” “不了……” 那个人将伞塞到丁香的手中,然后便拿手挡着自己的脑袋,奔向书童那边,书童吓得不行,连忙将伞往公子那边靠靠,眉头紧皱,似乎在教训他们家公子的作为,那公子连连点头,认错的态度十分认真,还回头朝她们笑了笑。 “小姐,这……” 丁香一脸茫然地看着那远去的公子,又看了看苏清韵,只见苏清韵也很奇怪地追随着那个人的踪影。 “这个人感觉有点傻呀。” 白露说出了她们两个人心中的话,又多说了几句,“傻里傻气的,不过笑起来倒是真的挺可爱的,真是可惜了,跑得太快了,都还没有细问他的名字。” 她的笑容在接触到丁香和苏清韵一脸复杂表情时,收敛起来,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是说真的嘛。那个什么,我们也赶紧走吧,别在这待着了,说不定就碰到江寒的人了呢。” “嗯,走吧。” 苏清韵愣愣地看着这伞,压下心中的苦涩。 这个时候,他到底在哪呢? 说是要保护自己的 人,终究走散了吗? 丁香和白露知道苏清韵在想什么,有些心疼地回头看了看,只见宁鸿轩还站在雨中。 “王爷,人已经走了。” 贾坤轻声唤醒宁鸿轩,“我们也走吧。” 宁鸿轩松开手心,丢了斗笠,任风雨往自己身上鞭打,他苦笑着,自顾自地说着,“或许这就是我的惩罚吧,我真的后悔了。” 他的心没有任何防备,在风雨中遭受酷刑。 好在这样的凄惨并没有维持多久,宁鸿轩并没有丧失理智。 这个地方随时都有人过来,他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发泄自己的感情。 两个人迅速离开了这个地方,回到王府,在灯光下,宁鸿轩的脸色也没有丝毫缓和,依旧是紧绷着,冷漠到不近人情,可是细看之下,却有着深深的悲伤,令人不禁动容。 “王爷……要不要调查那个人?” 贾坤原本是想跟宁鸿轩商量有关丽裳的事情的,但见他这个模样,话到口中,说出来就变了。 宁鸿轩手指一顿,忍不住捏成拳头,“去调查,将他调查个清楚,若是敢对韵儿有半点心思,我绝对饶不了他!” “是。” 贾坤在心中叹了一声,今天那个人的出现怕是对宁鸿轩造成了不小的刺激。 风雨中相遇,递伞,这种才子佳人邂逅的 桥段,怕是最能吸引无知天真的小家碧玉了。 “我好像在哪见过那个人?总觉得有点熟悉。” 贾坤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到底在哪见过,或许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吧。 宁鸿轩的手指受伤了,向石进来给他上药。 “王爷,已经确认了,祝安和钱迁将那些已经死去的女子埋在了一处不为人知的地方。” 看着向石眼中的喜悦,宁鸿轩和贾坤便都懂了,他们这是终于找到了祝安的神秘赌坊。 “王爷,您真厉害,居然真的猜对了,那祝安真的将死人埋在赌坊下。” 向石不禁感慨惊喜,“这下对刑部尚书来说,可是致命的打击,儿子既杀人又开赌坊,这事还撞一块去了,到时候非得满城风雨不可。” 宁鸿轩神情淡淡,垂眸看着手上的伤口,“不必激动,我们还得拿到证据以及参与这赌坊的人,人证物证俱全,关键就看江寒怎么办了。” 贾坤得意地笑了笑,“我倒是觉得这回江寒要吃瘪了。” 向石同样如此认为。 宁鸿轩沉静不语,在这京城之中,他最忌讳的就是江寒,他不敢掉以轻心。 “我们这回速度要快很多,实在是没有想到那祝安那么快就对丽裳厌了,杀了她,丽裳虽然死了,但也幸好她提前将信传给了我 们。这信就是很重要的证据。” 贾坤说着叹了一声,“不过这女子也甚是凄惨,我会派人好好安养她的家人的。” 宁鸿轩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他依旧在想着苏清韵的事,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这几天注意一点,韵儿已经知道了许多事情,提防着杏花楼那边,别让她出事。” 贾坤有些无奈,“王爷,放心吧,秘卫队的人办事您还不放心吗?” 宁鸿轩顿了顿,眉中有着化不开的担忧。 向石和贾坤不再多说,给人上完了药就出去了。 琥珀和崔嬷嬷看到三个人湿漉漉地回来了,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扶着人进来,将炭火烧上,又让人去煮些姜汤过来。 “小姐啊,都怪老奴不好,竟然忘了今天要下雨,连伞都没有给您备好,真是罪过,您若是出了什么事,老奴可怎么面对夫人和老爷啊……” 崔嬷嬷一边自责,一边利索地给苏清韵换了衣裳,裹上披风。 苏清韵嘴唇有些白,她摆了摆手,“无妨,这事不怪嬷嬷,是我自己没有考虑周全。对了嬷嬷,我不在的这会,有人过来吗?” 她原只是转移话题,却不曾想真的有人来过,顿时心头一跳,听到崔嬷嬷说,“文安公府上的小厮来送信,说明日中午邀小姐去府上赴宴。” 第446章 文安公约 “还有呢?” 苏清韵眉头紧皱,嘴唇紧抿,很紧张地盯着崔嬷嬷,似乎这是很严重的事情。 崔嬷嬷也不由紧张,认真地回想,“小姐,那小厮就递了这一句话,其他的什么也没有了,也没有其他人来过。” 苏清韵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也没有说赴什么宴吗?” 崔嬷嬷摇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将请帖拿过来,“对了小姐,那人留下了请帖,但是上面只有小厮说的那句话,其他的也没什么。” 苏清韵连忙接过请帖,上面果然只写了那一句话,然后便是文安公府的印章了。 她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觉更重了,仿佛手中捧着的请帖也有千斤重。 “小姐,是不是因为前些日子我们为了找程妙音去过江府,所以文安公才要请我们过去?” 白露琢磨着,“可是就怕是鸿门宴,有去无回啊。” 丁香瞪了一眼白露,“别瞎说!” 白露委屈地闭嘴,看向苏清韵。 苏清韵走到窗前,若有所思地想着这件事。 她知道自己还对付不了江昭这种级别的老狐狸,但是不去的话,又怕错过什么重要的线索。 母亲和昊儿的事,程妙音不肯说,那么江昭呢? 苏清韵闭上眼睛,缓缓吐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眸中清明而又坚定,看来这次邀约,她非去不可了。 “小姐,我们就说 身子抱恙,推了便是。” 丁香匆忙说,“这文安公江昭可不是好对付的,我们几个女子,肯定玩不过他的,说不定还要被他给利用。再说了,这文安公跟我们相府可是有过纷争怨斗的,恐怕文安公心中恨极了相爷呢。” 苏清韵摇摇头,“去吧,为什么不去?我现在只想找到母亲和昊儿,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找到母亲和昊儿。” 看到她如今坚定,不容置喙的样子,大家都心中一紧,实在是担心。 苏清韵不怕,她决定放手一搏,她就不信,这文安公还能吃了她不成。 “文安公?” 与此同时,宁鸿轩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桌上来自文安公府上的请帖,淡笑一声,“推了吧,我不去。” 向石有些犹豫,“王爷,涟漪说今天下午,文安公府的小厮也去了相府。” 话音一落,原本不以为意还有些冷漠的宁鸿轩顿时拿起那请帖,眯了眯眼睛,闪过戒备与不安,似乎在揣度着江昭的意味,末了他冷笑一声,“我们的计划不要经此被打断,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趁江家还没有注意到,迅速了结。” “是。” 宁鸿轩放下请帖,眼神幽深,“江昭宴请我和韵儿,却也没有说明缘由,这又是为什么?” 贾坤猜测,“难不成他想一网打尽?这根本就不可能啊,除非文安公 疯了。” 宁鸿轩敛眉,“他是在试探,试探我到底是不是真的跟韵儿决裂了。明天的宴会上,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 向石摇头,“这个不知,没听说文安公要设宴,这个请帖到的时候,我们也很惊讶。” 宁鸿轩捏了捏眉心,“罢了,不要打草惊蛇,一切按计划行事。” 他在心中默默念了一句韵儿,便觉口齿酸涩,思上心头,长长叹了一口气,舔去舌尖的鲜血。 第二日一早,苏清韵梳妆打扮,眉目之间,顾盼生辉,珠钗摇晃得动人。 换了一件低调又不失高贵的紫衣华服,她这一去毕竟是要去见大人物,总不能灰头土脸的。 “小姐,我去杏花楼打探过了,那里面确实有个叫雪影的女子,是新来的,长得很美,不过脾气差得很。” 丁香扶着苏清韵去洗手。 苏清韵看着自己泡在温水中的一双手,低低应了一声,从思绪中出来,“杏花楼啊,当年武宁侯世子死在她的手下,也不知道她记不记得了。说起来,她和杏花楼真的很有缘,武宁侯世子、花菱、玉露。” 她笑了笑,有些嘲讽,但更多的是平静,只是在说一件事情而已的那种平静。 “她应该就是苏映雪了,那个脾气除了她也没谁了。” 丁香无奈地摇摇头,“我听杏花楼的花魁含烟说,新来 的雪影不会唱歌不会跳舞,连乐器也奏不好,不是走音就是忘调,作的诗词呢又是艳俗的那种,还真是空有美貌啊。” 白露嘲笑,“花魁原本还挺忌惮她的,不过现在压根不将她放在眼里了。也是,苏映雪除了那一副美貌之外,还有什么?不聪慧也不善解人意,她还真以为名妓就是有美貌就够了?我看老,鸨都有些忍不下去了,啧,这苏映雪以后日子可不好过哦。” 苏清韵淡笑,没有接她们的话。 她也不会去觉得苏映雪惨什么的,这些都是她的报应。 “小姐,用饭吧。” 琥珀来唤苏清韵。 饭桌上,苏清韵叹了一声,以往她和母亲弟弟常常一起吃饭,如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偷偷抹去眼泪,喝了一口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看到的人便也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一场秋雨一场凉,已经入秋了,小姐要千万注意保暖。” 崔嬷嬷给苏清韵披上披风。 苏清韵愣愣地看着崔嬷嬷枯瘦的手,“每年秋天,母亲的病都要比平常要严重,也不知道这会到底怎么样了,但愿……一切安好吧。” 崔嬷嬷和琥珀皆是叹气,点了点头。 “好了,不说了,我走了,你们好好守着相府。” 苏清韵叮嘱了几句,然后便离开了。 马车直驱文安公府。 小厮一 见她,看了请帖,然后便将人领进去,随后关上大门。 苏清韵一愣,问了一句,“人都齐了吗?” “回小姐,齐了。” 苏清韵这才看向府中,没有几分热闹,但也没那么凄清,看样子只是普通的宴会。 走进枫叶林,眼前更是豁然开朗。 高台上,帘子后有些女子在奏乐,高台下,人声喧闹,你来我往,言笑晏晏。 原来是枫林宴。 枫林宴是宁国文人之间的宴会,一般权贵邀请文人,于枫林之中作诗作画的风雅之宴。 她正眯着眼睛看向高台上那边,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和一个年轻人谈论着什么,指点江山,甚至畅快。 老人精神矍铄,竟不输年轻人。 “那位应该就是文安公了吧?咦,他旁边那个不是……宋蔚宋公子吗?” 丁香难掩惊讶。 苏清韵并不意外,收回了视线,看向那奏乐的女子,若有所思,“是宋公子。” 当初明沁郡主书信于她,说了这件事,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文安公想要提携宋蔚,只要华宁长公主和明沁郡主有意,他便可以让本朝状元郎进翰林院。 总之最后,宋蔚成了翰林学士。 苏清韵甩了甩头,不再想这件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干涉不了。 “小姐?”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温润如水,温暖如春。 第447章 才子佳人 苏清韵回过头去,只见一少年郎逆光而立,满身光华。 正是昨天暴风雨中送伞的公子,他依旧是一身白衣,纤尘不染。 昏暗天色下,当他笑起来的时候,他已是明媚耀眼了,如今在秋日清光正好的时刻,更是难以让人忽视。 明明相貌也不是那么出众,偏生一双澄澈笑眼,气质如光华。 “是你啊……” 白露惊讶,丁香连忙咳嗽一声提醒她不要暴露。 苏清韵也好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略带请求地看向这人,“这位公子,借一步说话可以吗?” 公子拱手,“小姐请。” 苏清韵瞥了一眼高台上的人,文安公原与宋蔚谈笑风生,这回竟然似笑非笑地扶着栏杆打量她和她身边的公子,而宋蔚的表情也很复杂。 她置若罔闻,从容不迫地去了枫林深处。公子和书童随后。 “公爷……” 高台上,宋蔚欲言又止,满是忧患。 他还什么都没有说,江昭却似乎能够猜到他的心事,笑了一声,“宋公子放心吧,我是求贤若渴之士,若是郁公子愿意投入我门下,我便又为宁国为陛下寻得一位栋梁之材,自是高兴还来不及呢。” “是。” 宋蔚点了点头,眉头微蹙。 江昭看了他一眼,挑眉,“怎么?宋公子还在担心什么?如果 不是郁公子的话,那莫非是相府苏小姐?” 宋蔚一惊,连忙俯身拱手,“公爷误会了。” “我想也是。” 江昭漫不经心地往前面走两步,转身朝台下挥了挥手,“毕竟宋公子即将就要成为郡马了,华宁长公主府对宋公子也甚是器重。宋公子本身亦是专一情深之人,自然不会心有二意了。” 宋蔚压下心中的惶恐与恼怒,收敛锋芒,“公爷对我亦是青睐有加,我自然不可辜负公爷的这份信任。” 江昭微微一笑,“有才如是,我也能放心了。” 琵琶声泠泠,如泉汩汩而流。 “王爷,那个人是今年科举的探花郎,名叫郁远道,缤州人士,家境贫寒,父母双亡,有过一个妹妹,但是也死了。当地知府资助他上学读书,与宋蔚曾是同窗,目前住在京城,尚无一官半职,不过江昭有意提点,郁远道似乎无意当官,一心游山玩水,吟诗作画。” 贾坤很快就将那个人调查清楚了,“王爷,我们将这人里里外外地都调查了,他应该没什么问题,不是江家的人。昨天在竹林里出现,也是他刚好就在那边作画。” 宁鸿轩脸色阴沉,嘴唇紧抿着,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此时的自己是有多么紧张,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进入枫林的两个人, 心脏被刺痛得厉害。 “王爷……” 贾坤有点于心不忍。 宁鸿轩深呼吸一口气,悄声走向枫林。 “……所以,还请公子暂时不要将我们曾见到的这件事告诉别人,谁都不可以。” 毕竟是求人,苏清韵的态度自然要放软。 在她的试探之下,而且照目前的情势来看,昨天她们去红叶居的事情尚且没有暴露。 这件事,瞒不了多久,但也是能瞒一时瞒一时。 郁远道虽然不明所以,但点了头,答应得十分爽快,“小姐放心吧,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他气度温文尔雅,苏清韵不禁愣了一下,想起了曾经的一个人,他也曾这般儒雅柔和过,可…… 那都是曾经了。 “对了,在下郁远道,还不知小姐是哪家闺秀呢?” 郁远道的一举一动都端庄雅致,文人气息甚是浓郁。 郁远道? 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苏清韵想了一会,便想起来了。 这似乎是今年的探花郎,她记得明沁郡主在信上跟她说过。 “探花?” 苏清韵试探地问。 郁远道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似乎觉得冠上这个名号受之有愧,“这京城能人辈出,我只是侥幸得了个探花,名不副实,说起来还真是惭愧。不过这京城可真是个好地 方,才华横溢的人那么多,风景又那么美,可让我大开眼界,受益良多。” 他说话的时候很认真,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连苏清韵都不由放下了怀疑,细细打量他。 尽管如此,她却不敢全然放松警惕……这个京城真的有这般纯粹的人吗? 想起了曾经的符燃,苏清韵眯了眯眼睛,果断将自己的犹豫抛却了。 人永远都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的,单纯未必就真单纯。 “我们小姐是相府的千金。” 丁香见这人眼睛亮晶晶的,等着苏清韵的回答,而苏清韵神情恹恹,似乎不太想回答,便代她回了。 郁远道了然,“原来是苏小姐呀。” 他倒也不因为苏清韵忽然变化的态度就恼,还是那个样子,笑盈盈的,光风霁月的同时,还透着傻气。 他家书童都看不下去了,悄悄抵了抵公子的胳膊肘,“公子,我们该去见公爷了。” “啊对,差点给忘了。” 郁远道又是温和恭敬地行礼,“苏小姐,在下便先离去了,后会有期。” 苏清韵淡淡一笑,颔首,“公子慢走。” 书童拉着郁远道就离开,皱着眉,不知道又在训什么,那公子也甚是有趣,竟然乖巧地任书童在训。 “小姐,您还是怀疑他吗?” 白露见苏清韵若有所思地 盯着他的背影,问道。 苏清韵应了一声,捡起脚下的落叶,看着它繁复的纹理,“不是我想怀疑他,你们忘了乔五,彩莹还有符燃了吗?我们在这些善于伪装且精于谋算的人身上都吃过亏,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白露皱眉,点了点头,“确实也是这个道理。” 丁香扶着苏清韵进枫林深处赏景,“小姐,您也别多想了,等回去之后,我们再将这位探花郎的身份好好调查一番。” 苏清韵吹落手中的秋叶,只点了头,没有说话。 “王爷,您已经在这很久了,苏小姐也已经离开了,咱们也走吧。” 贾坤小心翼翼地开口,看向这个踩着落叶的男人。 宁鸿轩深深地叹了一声,“走吧,宴会要开始了。” 枫林宴,才子佳人相聚,乐声自然是越典雅越好,于是高台上,乐声高雅,犹如宫廷之乐,令人醉心。 苏清韵被安排在靠里的一张桌子,这桌子上皆是京城大家闺秀,有几位她也是认识的,不过都不是很熟,她便自顾自地抿着茶,四处打量。 在对桌,她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不由捏紧了茶盏。 然而,宁鸿轩与人在碰杯,说说笑笑,竟好像是丝毫都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她。 苏清韵扯起嘴角,嘲讽般地轻轻一笑,心道罢了。 第448章 不想退婚 “苏小姐,怎么了?” 她旁边所坐的是礼部尚书的嫡女,黎羽颜。 苏清韵虽与她并不交好,但是依稀记得曾经她和明沁郡主关系不错。 这一句话落下,立即引来了座中其他女子的注意力。 其他人就不像黎羽颜这般担心了,各色各样的都有,然而归根到底,都是嘲笑讥讽。 苏清韵心忽地一沉,面上丝毫不显,镇定自若,淡淡地收回视线,微微一笑,“多谢黎小姐关心,我没什么事,只是这天越发凉了,我心中惦念着父亲,故而如此,让大家笑话了。” 黎羽颜叹了一声,按着苏清韵的手,“许久不见苏小姐,确实憔悴了许多,想来心思忧虑。苏小姐一定要好好保重身子啊。” 苏清韵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多谢,我会注意的。” “哎,说的是啊,苏小姐可千万要保重啊,否则岂不就是让别人看了笑话去?到时候苏小姐心中委屈,苦都没出苦去。” 说话的人是太尉之女,冯秋容。 苏清韵记得她,因为她跟南宫晴最不对头,以前两个人总是吵架,又一次吵得厉害了,还惊动了将军府和太尉府。 冯秋容此人脾气恶劣,嚣张跋扈,不宜接近。 “冯小姐说得是。” 苏清韵表面微笑着,内里却甚是烦躁,恨不得赶紧离开。 她这回可 没心思跟一群闺中小姐玩宅斗,也没那个精力了。 “你……” 冯秋容感觉自己一拳头好像打到棉花上去了,心中甚是不甘心,又继续添油加醋地说,“苏小姐,你已经往秦王殿下那看了好多次了,怎么?难不成还是旧情难忘?” 苏清韵表情微变,看着冯秋容,“冯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虽然神色语气都淡淡的,但是偏偏让人觉得气势强大,不怒自威,甚至…… 不容得罪。 冯秋容愣了一下,旋即美目圆瞪,心道苏清韵竟然这样跟自己说话! 她现在又算什么? 苏相根本就不如以前得宠了,她也没有那个资本傲慢无礼了! “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冯秋容趾高气扬地看着她,“苏小姐还不知道吧?陛下打算取消你和秦王殿下的婚约呢。” 苏清韵无动于衷,不仅如此,她还笑了笑,“是吗?陛下何时说的?怎么我当事人并不知道呢?若是无中生有,冯小姐的罪名可就严重了。” 她平静极了,平静到令人害怕。 冯秋容眉头紧皱,“你怎么……” 苏清韵轻啜了一口茶,“再说了,这说到底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冯小姐如此关注我,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你!” 这回冯秋容听明白了,这苏清韵是在讽她多管闲事呢。 她脾 气本就爆,被苏清韵这么一激,更是难以忍受,正要开口驳斥的时候,忽然黎羽颜拉了拉她的衣袖,无奈地叹了一声,“先坐下吧,让人家看见,岂不是丢面子?” 确实,刚才她们这儿的动静,旁桌已经察觉到了,此时正窃窃私语。 这儿两桌女眷,两桌文人,还有一桌便是秦王那桌权贵皇子了。 冯秋容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恶狠狠地瞪了眼若无其事的苏清韵,不甘心地坐下了。 “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冯秋容低声说了句。 苏清韵置若罔闻,没有看冯秋容,而是看向了素来淡泊文静的黎羽颜。 黎羽颜接触到她的视线,朝她轻轻一笑,“苏小姐,多有得罪,你千万别放心里去。” 她想起来了,这黎羽颜似乎是冯秋容的表姐。 “无妨,冯小姐心直口快,我不在意。” 她表现得很是大度,“黎小姐性子温柔,我倒是很乐意交你这个朋友。” 这话又差点没把冯秋容给气死,她不怀好意地瞪着苏清韵,这个人说话竟然暗含讽刺! 黎羽颜听了,微微一愣,随后笑了,“那羽颜自是求之不得。” 又寒暄了一会,苏清韵心中有些耐不住了。 她之所以答应来文安公府,是为了找母亲和昊儿的线索而不是来参加宴会的。 可是她 环顾四周,竟然不见江昭。 他是这枫林宴的东道主,不在枫林宴又会在哪? “陪我出去转转吧。” 她的笑容有些撑不住了。 黎羽颜见状,以为她身子不好,正要陪她一同去,被苏清韵委婉拒绝,“黎小姐不必担心,有丫头在呢,何况我也只是出去看看,一会就回来了。” “这……好吧。” 看着苏清韵和丫头们出去之后,黎羽颜才收回视线,冯秋容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表姐,你又何必那般讨好谄媚她,没看人家都不乐意搭理我们吗?而且再说了,现在需要我们去那样卑微吗?” 黎羽颜皱眉,“在外面,谨言慎行。这句话我已经教过你无数遍了。” 冯秋容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红枫灼灼,一阵秋风来过,又是带落了几片红叶。 苏清韵抬头看着天,只见天边高远,天色肃冷。 “小姐,那位黎小姐怪怪的。” 白露确定四周无人后,才小声跟苏清韵说。 “看出来了?” 苏清韵淡笑了一声,“从入座后,我就察觉到她不对劲了。想来,我们以往也并无什么交集,话也不曾说过几句,她却忽然对我这般上心,实在是令人怀疑。” 丁香担忧,“小姐,这位黎小姐是礼部尚书的嫡女,而这礼部尚书可是太,子党的,而咱 们相府一直都是坚定的秦王党,说不定是礼部尚书在背后做小动作呢。” 苏清韵应了声,“说不定呢。好了,别再外面说这个了,不安全。” 丁香和白露纷纷闭嘴。 她们走过一圈又一圈的枫林,转身忽然一抹深蓝色身影闪过,苏清韵心一紧。 她记得,今日宁鸿轩便穿着这样的衣裳。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下意识往前面走去。 “王爷……” 苏清韵低声念着,想起了宴席上冯秋容说的话。 她虽然表面无所谓,但心底却着实被刺伤了。 她偷偷看向宁鸿轩很多次,他却没有一次看向她的,还有冯秋容所说的陛下要取消婚约一事,也让她的心猛烈跳动。 她知道,她根本就不想退婚,因为…… 她已经将自己的心交出去了。 可是她是女子,也是有尊严的,宁鸿轩的冷漠忽视无异将她的真心踩在脚底下,狠狠践踏。 “小姐,哪有王爷啊?” 白露扶着苏清韵,叹了一声。 丁香的表情甚是复杂。 苏清韵环顾四周,恍然如梦。 是啊,哪有宁鸿轩呢? 或许只是她的错觉吧。 她哑然失笑,稍显凄凉,慢慢在这枫林中转着,转身看见了那位白衣探花郎。 他正伏案作画,挥毫泼墨,姿态若行云流水,衣袖翩跹。 霎那间,似乎光亮了一些。 第449章 人间神女 “是苏小姐呀?” 郁远道正好画完最后一笔,看到了神情落魄的苏清韵,一怔,言语关怀,“小姐这是怎么了?宴会已经开始,怎么出来了,这外面还是有些凉的,小姐还是快快回去吧。” 苏清韵扬了扬脸,吸了口枫林中的清气,忽然笑了,摇了摇头,“郁公子不也没有进去吗?” 丁香和白露都愣住了,有些不明白自家小姐到底想要做什么? 但…… 这个发展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 郁远道放下笔,难为情地挠了挠脑袋,耳尖微红,“我在作画,趁现在人少,我好发挥。” 苏清韵走近两步,微微俯身看着这画,不禁赞许,“郁公子画艺了得,这画无论从构图,意境,还是笔墨来说,都是上好的。这诗也是郁公子作的吗?” 郁远道点点头,神采奕奕,眼神甚是亮,“随心而动,提笔就写了,也还没来得及润色修改。” “很好啊,古道沧桑,很适合这幅画的意境。我倒是觉得,郁公子不用改了,正正好。” 苏清韵浅笑润颜,恰好有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点缀女子的姣好柔美,令人不觉心动。 郁远道咳了一声,移回视线,看向自己的这一副画,越看却越觉得不满意,“总觉得还缺少些什么。” 苏清韵歪了歪脑袋,“以我女子浅见,如此便已经很完美了 ,不过郁公子应该比我更懂的,郁公子若是觉得缺少什么,那便是缺少什么。” 白露忽然拉了下苏清韵的手,清了清嗓子,附耳轻声说。 苏清韵抬眸,看向远处高台上的人,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略带愧疚地看着郁远道,“实在是抱歉,不能再向郁公子请教书画之事了。” 郁远道回过神来,连连应声,“苏小姐快些回去吧,小心着凉了。” “多谢公子关忧。” 她刚走几步,又折回,“不知道昨天的那把伞,要怎么还给公子呢?” 郁远道似乎有些拘束,“这个啊……姑娘不必还了,收下便好了。” 他这个样子,倒确实有几分傻里傻气。 苏清韵情不自禁地笑了,这回是出自真心的,“公子有心了,日后若有机会,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嗯。” 郁远道傻兮兮地招手,等到人影没了,才听见书童幽幽地说了一句,“公子,那位是未来的秦王妃,您可千万要慎重。” 郁远道脸色有些红,不乐意地瞪了他一眼,一脸正气,“我们是在交流艺术,又没做什么。再说了,我对苏小姐那纯属是礼数,你这小童,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书童撇嘴,“我也是为了公子好,总之,那位姑娘我们是惹不得的。” “行了行了,知道了。” 郁远道不耐烦地挥 挥手,“我就直接告诉你吧,我对苏小姐是有些好感……” 书童瞪大了眼睛,正要捂着郁远道的嘴巴,又听郁远道说,“第一次见苏小姐,我就觉得好像看到了星儿。” 书童顿住了,松开了他的手,叹了一声,“难怪……但是公子啊,不行的,这位小姐真的不行。” 郁远道推开他,“我又没想怎么样。” 他不再说话了,而是专心看着画作,在打量这幅画中到底缺了什么。 书童安静地站在一旁,也不说些什么。 “王爷,郁远道有一个妹妹叫郁疏星,按照他的说话,苏小姐应该和郁疏星有些相似,所以他有格外关心苏小姐的。” 贾坤不敢看宁鸿轩的表情。 他知道,此时的宁鸿轩肯定又气恼又吃醋又担心,可是他又没什么办法,谁让他们家王爷心甘情愿地受这种罪。 宁鸿轩的脸色确实很糟糕,铁青阴沉,几乎没有一丝光亮,说话的语气也是刻板得很,“我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妹妹还是书画,总之韵儿是我的未婚妻,我不允许别人觊觎。” 贾坤心中叫苦,既然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其实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偏偏又不肯踏出第一步。 贾坤觉得自己真是操碎了心。 步入高台,俯瞰远方,一览无遗,便觉胸中一股辽阔之气荡涤天下,山与水尽收眼底。 帘子内的女子还在奏乐,甚雅。 高台上的老人远眺前方,身材飞扬,虽白发苍苍,容颜衰老,却丝毫不显颓败之感,这精神气比一般年轻人都要强。 这就是文安公江昭了。 苏清韵暗暗谨慎。 当年,文安公江昭和泰安侯江暮这对兄弟可是宁国响当当的两个大人物,江家的顶梁柱,也都曾权倾朝野,无人能敌。 江暮已经死了,如今只剩下江昭。 苏清韵虽然活了两世,也自知尚无能力与他周旋,她在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见机行事,随即应变。 因为她也不知道这个江昭到底想要怎么样。 “参见文安公大人。” 苏清韵面色如常,温婉端庄,典型的大家闺秀模样。 “起来吧,不必客气了,苏小姐。” 江昭抚了抚胡子,和颜悦色极了,就像是平易近人的长辈,很难让人将那个传奇人物文安公与眼前这个和蔼的老人联系到一起去。 苏清韵愣了一下,收敛情绪,起身,“多谢公爷。” 江昭双手扶着栏杆,颇具闲情雅致地看着远方风景,越过繁华喧闹的京城街巷,就是若隐若现的青山绿水了。 耳边乐声相和,泠泠悦耳,闭上眼睛,如走云端。 江昭似乎沉浸其中。 苏清韵沉静不语,等着他主动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起风了,高台旁边的帘 子被吹动,递来一阵沁雅的女子香和清淡的茶香,风使得帘子翻飞,依稀可以听见混在风声和乐声之中的钗铃声。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只见帘子下,有一女子端坐沏茶,鹅黄色的衣裙拖地,举止之间可见温婉柔情。 她眉目如水墨画,氤氲着清冷又缥缈的清美,颜若霜雪之华。 苏清韵忽然就想起了之前在红叶居偷听到的话,果真有几分人间神女的意思。 她虽与程妙音不对付,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这张脸,美得超凡脱俗。 可不过被祝安那种龌龊的人惦记着,可令人糟心。 江昭仿佛一无所知,静心聆音,感受无边的山水。 而程妙音只是抬眸,对她笑了一笑,随后便继续沏茶了。 苏清韵眉头微皱,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曲乐终于结束了。 苏清韵不敢有疏忽,暗中观察着程妙音和江昭。 江昭也睁开眼睛了,喟叹一声,“曲终难解愁人意。” 苏清韵审视这个老人。 程妙音却笑了一声,如刚才的乐声一般动人,“公爷何苦愁闷呢?曲终人散终有时,就如同阴晴圆缺,潮涨潮落,素来都是如此。” 帘子被掀开,女子们抱着乐器离开这儿。 程妙音起身,行了个礼,“茶已沏好,恭候二位。” 她看向苏清韵,笑容甚是美丽。 第450章 暗中较量 苏清韵入座,似无惧怕,而在高台一旁候着的丁香和白露倒是狠狠地捏了把汗。 遣散走侍女丫头,顿时乐厅里只剩下江昭,程妙音和苏清韵三人。 苏清韵察言观色,暗中打量着这乐厅。 在外面看来,空间似乎狭小,但是进来之后,才发现这乐厅偌大宽阔,一应俱全。 精致红木上放着四盏茶,有一盏茶的面前却没有人。 苏清韵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问道,“公爷和程姑娘还邀请了人吗?” “是的呢,这个人想必苏小姐会很期望见到的呢。” 程妙音颔首,微微一笑,不再提这个人,而是从袖中递给苏清韵一只手镯,“这是送给苏小姐的见面礼,上回来去匆忙,还没来得及送出去,苏小姐便走了。” 苏清韵听到那人的时候,心便沉了。 她看了一眼那镯子,只见小巧的镯子通体翠绿色泽水润,在阳光下泛着莹莹光,一看便知是上等翡翠。 江昭缓了口气,放下茶盏,闻言挑眉,“这镯子可是出自落霞堂之手?” 程妙音颇有些惊讶,“公爷居然知道?” “想当年,阿碧出嫁,她的所有首饰都由落霞堂打造,每一件夫人与我都亲自过目,所以自然是印象深刻。” 江昭语声朗然,却有着难以掩饰的怀念,“说起来,阿碧和夫人都 已经离去十年了,真是恍如隔世。” 苏清韵轻蹙眉,似乎在揣摩着江昭的情意。 “公爷,生死有命,如今您平安无恙,夫人和阿碧小姐的在天之灵会感到欣慰的。” 程妙音安抚江昭几句,随后转身将镯子移到苏清韵的面前,笑意深深,“收下吧,苏小姐,这本就是给你的,若是没有后来那档子事,这个就是我送给你和秦王殿下的成亲礼。” 苏清韵缓缓勾起嘴角,也不知道这两人要演什么戏。 “落霞堂是京城最着名的首饰铺子,程姑娘真是有心了。” 苏清韵摩挲着这翡翠镯子,“质地温润,做工细致,真不愧是落霞堂啊。按理说,这是程姑娘的一片好心,我应当收下才是。只是……” 她忽然忧愁地叹了一声。 故意引起话题,程妙音于是自然而然地追问,“只是什么?” 苏清韵将镯子放下,眉宇之间皆是烦恼愁闷,“说来程姑娘和文安公大人应该也听说了,我和秦王殿下如今不合,坊间又有传言说我们即将要解除婚约。恐怕我是没有那个缘分收下程姑娘所赠的镯子了。” 江昭想了想,“是吗?何处坊间传闻,我怎么并不知道呢?陛下也从未与我提过想要解除苏小姐和秦王殿下婚约的意思。” “苏小姐可是听到了什么风言 风语,那些都不当真的。” 程妙音巧笑着又将镯子推回去,“落霞堂打造这只镯子可是花费了大半年功夫呢,苏小姐可千万不要辜负啊。” 苏清韵垂眸看着那镯子,情绪低落,声音甚是平缓,丝毫不起波澜,“实不相瞒,等父亲从郑国平安回来之后,我确实是要求父亲去陛下面前说一说这个事情的。” 程妙音看了眼江昭,若有所思。 “程姑娘和公爷神通广大,应该也看出来我和秦王殿下已是分道扬镳,互不相干了吧?” 苏清韵优雅而坦然地一笑,又不失少女的苦涩,“事到如今,那婚约又有什么意义呢?不仅是耽误我自己,也是耽误秦王殿下。” 程妙音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愣了一下,旋即回过神来,姿态甚是温雅多情,“这样啊……别人感情的事我们也不好掺和,既然如此,那就祝苏小姐早日寻得良配。” 江昭忽然畅快地笑了,“刚才瞧苏小姐和郁公子有说有笑,相谈甚欢,不禁令人感慨,才子佳人,如诗如画。” 苏清韵一怔,有些无奈,“公爷说笑了,我和郁公子不过今日初识。” “郁公子今年殿试,位列探花,为人真诚正直,通透随性文才斐然,足以倾倒众生,而且心中有家国,是个可塑的栋梁之材。既然苏 小姐决心解除婚约,那么不妨考虑一下探花郎。” 江昭兴味正浓,乱点鸳鸯谱。 苏清韵哑然失笑,“公爷,我还尚未与秦王殿下解除婚约,就想这档子事,旁人会笑话我的。” “既然如此,那便让秦王殿下早些取消婚约才是,王爷意下如何?” 江昭越过苏清韵,看向身后。 苏清韵忽然身子一僵,有些不敢回头看。 似乎在那一瞬间,她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与精力,脸色苍白虚弱。 她早已猜到了那盏茶是留给谁的,只是当她真正面临的时候,却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 “苏小姐?” 程妙音关怀地看着她,按了按她的手,轻声说了一句,“振作起来啊。” 苏清韵抽回自己的手,淡淡地牵起嘴角,摇摇头。 宁鸿轩的脸色也不怎么好,不过却也没有像苏清韵这样糟糕。 他脸色稍显阴沉,不苟言笑,严肃又刻板。 从进入乐厅,到入座,他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苏清韵。 气氛很是尴尬。 他就在苏清韵的左手边。 苏清韵忽然觉得这乐厅很小,否则怎么有一种强烈的压抑感。心脏抑制不了地快速跳动,她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冷静。 程妙音给她添了茶,看了眼她,又看了看宁鸿轩,“殿下来得有些迟,这茶都凉了,我给殿下换一 杯吧。” 宁鸿轩应了一声,无动于衷。 对于这其中的暗潮涌动,江昭倒是恍若未知,“怎么样?殿下觉得我刚才的提议如何?” “公爷所提何议?” 宁鸿轩假装没听见,实际上他一直在外面听着,听了很久。 江昭啧了一声,将话重复了一遍,“既然殿下与苏小姐已没了情意,不妨痛快分开,另寻真爱。” 宁鸿轩摸索着杯盏,忽然笑了一声,声音低沉,似乎在嘲弄也似乎是不屑,“当初是父皇赐婚,按礼制规格定下的婚约,其中规矩众多,单是我和苏小姐想要解除,怕没有那么容易。” 江昭挑眉,“哦?这么说,殿下也想解除这桩婚约?” 苏清韵的心“咯噔”一跳,狠狠掐着自己的手心,才不至于让自己失去理智。 宁鸿轩沉默了片刻,无所谓地说了一句,“感情之事,最难追究。” “说得这么高深,到底也是为感情所困。” 江昭抚着胡子笑了笑,不再谈论这件事。 苏清韵感觉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她不愿再待在这了。 程妙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儿可是太闷了吗?那我陪苏小姐出去走走吧。” 苏清韵求之不得,“有劳程姑娘了。” 一来可以不用再这么受折磨,二来她还想再问问母亲和弟弟的事情。 第451章 真假虚实 乐厅便只有江昭和宁鸿轩了。 江昭见宁鸿轩闷头喝茶,不禁问了一声,“我听闻当初秦王殿下向陛下请求赐婚,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与苏小姐结缘。怎么事到如今,物是人非了呢?” “让公爷挂念了,是我的问题。” 宁鸿轩放下茶盏,语气中甚是愧疚,却也没有维持多久,“是我……不再喜欢苏小姐了性格不合,感情自然会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吗?” 江昭抬眉,见宁鸿轩若无其事的样子,他甚是忧虑,“殿下是放下了,可我见苏小姐似乎还没有放下啊。” 宁鸿轩不动声色地拢袖,“若有机会,我会劝劝苏小姐的。” 江昭点了点头,“苏小姐那边,是需要开解。对了,殿下,既然已经不喜欢了,苏小姐亦想退婚,我倒是可以帮二位在陛下面前说几句,好快些分开,不耽误各自的前程。” 宁鸿轩看向他,眼神坚定,毫无其他感情,“退婚一事还需商榷,至少要等到苏相回来之后才可。” 江昭转念一想,“也是,如今相爷不在,夫人女流之辈,自然不能代表相府去退婚。不过到那个时候,恐怕还是退不了婚啊,苏相从郑国谈判回来,是件大事,陛下未必乐意听这些琐碎。” 宁鸿轩低低应了一声,似乎不太愿意再谈 论这件事。 江昭却置若罔闻,起身俯瞰台下如火枫林,“我说这话,殿下也千万不要怪罪。既然二位都已经决意要分开了,那我为苏小姐另觅佳缘,应该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事吧?我瞧着探花郎就挺好的,与苏小姐站一起,真是郎才女貌啊。” 宁鸿轩松开手,扫了一眼被自己掐得通红的手心,淡若无事地重新握起,背在身后,起身与江昭并肩而立,看向枫林。 “自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事,探花郎郁公子才华横溢,为人刚正,若是能得文安公的提携,想必一路会顺畅许多。这样前途无量的公子,配苏小姐自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苏小姐如今已许了婚配,虽说我们都有退婚的打算,但毕竟还没有退。” 他说话淡淡的。 江昭却听出了些不一样的意思来,笑了一声,“好,我知道,秦王殿下是为了苏小姐的名声着想。” 宁鸿轩但笑不语。 “我母亲和弟弟呢?还希望程姑娘能告诉我,也希望程姑娘保证他们的安全,我愿意用我自己作为交换。” 苏清韵和程妙音没有去枫叶林,而是绕过厅堂,去了前方的花园,这儿除了下人便无其他人了。 枫林宴早有规矩,既是文人相聚于枫林之中,就不许踏出枫林半步,否则视为失礼。 程妙 音对这儿显然十分熟悉,修长手指轻点花朵,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苏小姐怎么就这么断定是我抓了你母亲和弟弟呢?” 情急之下,苏清韵也懒得再装了,反正有些事情她们早已是心知肚明了,“在这京城之中,你和江寒是最想杀了我的吧?” “毫无疑问,若是我抓了她们,其目标就是你,可你已在我眼前,杀了你轻而易举,我为什么还要抓她们呢?这不是白费功夫吗?” 程妙音赏花,人比花还要娇艳。 苏清韵眉头紧皱,“因为你杀不了我……” 程妙音笑了,“是,在外面我可能是杀不了你,但现在是在文安公府哎,你知道这附近有多少罗蝉司的高手吗?”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所以,你为什么不现在杀了我呢?” “为什么要杀了你呢?” 程妙音反问,“苏小姐是世间少有的美人,又是世间少有的聪慧佳人,杀了你,岂不是可惜了?” 苏清韵冷哼一声,“若是不杀我,你就不怕后患无穷?” 程妙音掐了一朵花,轻嗅,心旷神怡,轻声说,“谁人都怕后患无穷,可是苏小姐大有用处啊。” 她的声音太小太轻,苏清韵根本就没有听清楚。 但她心中警惕,程妙音不杀她,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苏清韵怀疑她背后又在算计 着什么阴谋。 “就算我母亲和弟弟不在你手中,你也绝对逃不了干系。” 苏清韵直直地看着她,“当日苏映雪约我见面,背后就是你在指使,还怂恿她杀了我,然后你趁此机会,进入相府抓到我母亲和弟弟,不是吗?” 程妙音扬眉,叹了一声,“这确实是我本来的计划没错,但是苏小姐你要知道,计划是计划,现实是现实。你把我当作那种神机妙算的人,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苏清韵眉头越皱越深,“你什么意思?” 她半信半疑,因为程妙音实在是不可信且狡猾的女子。 “苏小姐不妨好好想一想,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愁的,我何苦冒这个险呢?” 程妙音有些无可奈何。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苏清韵更加混乱了,“若不是你,还能有谁?” 程妙音抚摸着花朵,很是沉得住气,“这我如何知晓,说不定苏小姐暗中结仇呢?” 苏清韵气不打一出来,闭上眼睛摒弃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重新打量着程妙音。 不管程妙音怎么说,苏清韵都不认为这事跟她没关系。 借病离开宴席直到回到紫藤苑,苏清韵都一直在想着这件事,不仅如此,她还认为程妙音的嫌疑更大了,但是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程妙音的话给影响到了。 “小 姐,这程妙音巧舌如簧的,您可千万别被她骗了。” 白露见苏清韵眉头紧皱,还以为她真的被唬住了呢。 丁香给苏清韵端上热粥来,“小姐,来,暖暖身子。” 苏清韵喝了一口粥,便没有什么胃口了。 不是粥的问题,而是她心思不安宁,吃不下东西。 “我当然不会相信程妙音了,我只是在想,有没有她说的那种可能。” 苏清韵沉思,“这京城中,除了江家和苏映雪,我还有别的仇人吗?” 丁香和白露看向对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了,摇摇头。 “小姐性子很好,轻易也不会得罪人,除非对方不客气。” 丁香若有所思,“或者就是像冯秋容那样的千金小姐,不过她们除了言语讽刺和耍小心眼,应该做不出绑架夫人和少爷这种事吧?” 苏清韵忽然一顿,眼神微眯,“冯秋容?她确实对我有点不客气,可是我又记不得我哪里招惹过她了。” “小姐素来与她相交不深,但是她与南宫小姐不合,时常吵架,而小姐与南宫小姐则是闺中密友,她自然是恨屋及乌,连带着恨上小姐您了。再说了,京城中本就多风言风语,这冯小姐一看便是那种听风是风的人,我觉得她倒是没什么奇怪的。” 丁香说得头头是道,正与苏清韵心中所想重合。 第452章 旧友姐妹 说曹操,曹操到。 丁香话音刚落,不久后就来了个丫头,报说南宫小姐来访。 苏清韵心中一喜,让人快点进来。 自从上次一别,也有些日子没见到南宫晴了。 南宫晴在府上休养了很久,加上此次生离死别,失去了父亲和兄长,她心中更加珍惜母亲。 所以天性爱闹,坐不住的南宫晴在家中待了许久,一直陪着母亲。 “晴儿!” 苏清韵连忙拉着南宫晴的手,见她气色不错,便放心了,“太好了,你没事就好。” 南宫晴也拉着苏清韵的手,开怀地笑了,将人拉到床边坐着,“今日我母亲去了林府陪林夫人去了,我也得了空闲,想起来我们姐妹许久未见了,所以过来看看你,清韵,你最近怎么样啊?怎么好像又消瘦了?” 苏清韵看了看自己,无所谓地笑笑,“没事,秋至了。我的身体你也知道,每到秋天就都这样。对了晴儿,伯母去林府做什么?” “我悄悄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南宫晴凑近她耳边,轻声说,“似乎林夫人的弟弟去世了,而且林夫人的女儿好像也病重,送出去医治了,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呢,林夫人悲痛欲绝。我母亲和林夫人关系极好,所以去陪陪她。” 苏清韵叹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 。” 站在林靖和林夫人的角度来看,林言松的死和林盈的病重,对他们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 “我去见过林夫人,她憔悴极了,像是变了一个人……算了不说这个了。” 南宫晴偷偷抹掉眼泪,“清韵,我也好久没见伯母了,陪我去拜见一下伯母吧,顺便传达一下我母亲的思念。” 苏清韵拉着南宫晴,眼睛微红,呼吸沉重,憋着眼泪,嘴唇紧抿,眼中俱是委屈与不安。 她很少这个样子的,南宫晴一下子就意识到可能出事了,连忙握住苏清韵的手,“怎么了清韵,出了什么事吗?” “晴儿,我需要你的帮助。” 苏清韵坚定而渴,求地看着她,眼眶越来越红了。 南宫晴连连应声,爽快地答应了,“你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好的姐妹,若有什么困难,直接招呼一声便是了,咱们之间不必那么客气。哎,没事,不管发生了什么,有我呢。” 南宫晴坦荡而又直率的态度,让苏清韵的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她咬牙切齿狠狠憋着的眼泪终于崩溃,如山崩地裂一般。 南宫晴有些束手无策,只能一下又一下地拍着苏清韵的后背,安抚她。 “好了好了,没事了,有我在呢……” 这话像是戳到了苏清韵的心窝,她哭得更厉害了。 苏清韵想起了宁鸿轩也曾对她说过类似的话,后来他却食言了。 明明不想回忆的,可是却又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刚才他的冷漠和置若罔闻,心中更是委屈,泪流不止。 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南宫晴又心疼又生气。 清韵和她十几年朋友了,她从没有见她哭得这么难受过,而苏清韵本身又是个很坚强的人,轻易不会哭,可想而知宁鸿轩这次有多伤人。 “秦王怎么这样啊!” 南宫晴气不打一处来,“清韵你怎么对他的,他心里真的一点都清楚吗?都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应该彼此信任才是,他倒好!竟然如此过分,不行,我得找他说理去!” 南宫晴本来脾气就暴,听这么一说,姐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更是不能忍,起身气势汹汹地就要走。 苏清韵心下一急,赶忙拉住她,“晴儿,你先冷静一下。” 她示意丁香和白露,两个迅速制住了一脸要拿刀砍人的南宫晴。 苏清韵动作有些急,差一些从榻上摔下来,不过还是没注意擦破了皮,南宫晴这才冷静下来,不过依旧是余怒难消,“等以后的,我非得问问秦王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当初对你这么好,如今又换了一副样子,这不是耍人玩吗!” 丁香和白露扶着苏清韵,南宫 晴虽然语气恶狠狠的,但是手下喂苏清韵喝水的动作甚是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呛到苏清韵。 苏清韵仍觉得心中堵得慌,但是将这件心事与自己的好姐妹倾诉,倒是也没那么难受了。 “清韵你放心吧,这几天我都来陪你,反正母亲那边需要陪着林夫人,而且她本来也好的差不多了。” 南宫晴放下杯盏,抓了一把蜜饯给苏清韵,“没事清韵,有我陪你呢。你说你怎么也不早点告诉我呀,非得自己硬撑着这么久。” 苏清韵擦去眼泪,破涕而笑,“将军府也有将军府的苦衷,我怕我打扰到你和夫人。” 南宫晴拍了拍苏清韵的肩膀,很是无奈,“咱们姐妹之间,哪有打扰不打扰的,你再这么客套,我可就要生气了。” 苏清韵摇摇头,心思轻快,“是我错了,晴儿就原谅我吧。” 南宫晴傲娇地哼了一声,“好,我原谅你了。我跟你讲清韵,既然秦王殿下都这么无情了,咱们就也别惦念着了,趁早将他忘了,另寻良人,你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了,我一定倾尽全力,帮你找到……” “晴儿,这件事以后再说吧,现在我不想想别的,我只想找些找到母亲和昊儿。” 苏清韵打断了南宫晴的话,皱了皱眉,“我需要你的帮助。” “好,我怎么帮,你尽管开口便是了。” 南宫晴也随着苏清韵认真了起来。 “我想借用一下将军府为小姐配备的死士。” 苏清韵看向南宫晴,慢慢说来,“现在我并不能十分确定程妙音到底与这件事有关系没有,我所收集的线索也很乱,我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走偏了,不过目前为止,也只有这个线索,硬着头皮也得上。程妙音那边,我与她周旋了两次,并无收获,现在线索便只剩下苏映雪和祝安那边了。” 南宫晴想了想,“你要借死士,这自然是没有问题的,我一句话便行了。你想先调查哪个?杏花楼还是红叶居?” 苏清韵眉头微蹙,是陷入深思的模样,“祝安那边,相较之下是很危险的,容易被发现,而且我觉得他与这件事可能关系不大,这个人背后或许有着其他的阴谋。” 南宫晴拍案,“那便是杏花楼了,苏映雪可是个关键的中间人物。” “嗯,我正是这么想的。” 苏清韵难得又有了笑意,不过只是浅浅而过。 南宫晴忽然觉得有些鼻酸,从前那么无忧天真的女子终于还是没有了吗…… 成长真的很残忍。 若可以的话,南宫晴宁愿苏清韵从来都没有经历过那些,宁愿她变成如今这副成熟稳重的样子。 第453章 夜探杏花楼 夜色幽黑,更深露重。 约莫已经子时了,更夫打着梆子走过。 伪装过后的苏清韵和南宫晴以及丁香迅速掠过,如同一阵风。 时间拖得越是久,就越会有后顾之忧。 所以苏清韵和南宫晴选择这个时候出去调查,夜深人静的,也可以瞒过罗蝉司的眼睛。 “到了,从后面去。” 丁香事先早已将杏花楼这儿的地形位置弄清楚了,知道哪儿可以潜进去而不被发现。 杏花楼和临江酒楼隔着的那条巷子里,有一条狭窄的秘密通道,可以直接通向杏花楼后院。 杏花楼是烟花场所,自然是夜夜笙歌难眠,灯火通明。 这寂静的街道上,唯有杏花楼门口的几盏暗红色的灯笼还随风摇曳。 夜里虽然比白日要安静些,却也时常有人来回走动。 后院里没什么人,或许平日里干活的人都歇下了。 苏清韵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虽然是夜晚,但也没有那么自在。 而南宫晴就不一样了,她若无其事,仿佛来这种地方跟去衣裳首饰铺子没有什么区别。 “苏映雪的屋子在哪?” 苏清韵小声问丁香。 丁香看了看四周,“在前面,三楼名叫若雪阁的雅间,她因为还不是正式接客的姑娘,所以屋子也比较偏僻难找。这个时候,她应该睡下了。” “走吧。” 三个人轻手轻脚地去了三楼,顺利避开了不 相干的人,一路弯弯绕绕,终于来到了若雪阁的门前。 丁香侧耳在门口听了一会,确认里面没有其他人之后,朝苏清韵和南宫晴点了点头,示意可以进去。 门朝里面被反锁了,不过这难不倒丁香。 她抽出一根铁丝,灵活地捣鼓了一会儿,很快锁便解开了。 苏清韵悄声推开门,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三个人进来,丁香殿后,她在后面看了一圈,只见四周无人,迅速将门给关上。 南宫晴眯着眼睛打量着这房间的装潢,有些忍不住打喷嚏,她连忙捂着自己的口鼻,生怕一个没忍住,把人给震醒了。 南宫晴跟着苏清韵来到了苏映雪的床前,这个人似乎睡得还很香。 她不禁感慨,在这么刺鼻冲劲的香味之下都能睡着,她也是蛮服气的。 “我们叫醒她吗?” 南宫晴无声地问苏清韵。 苏清韵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丁香。 丁香自从一进屋子,就在翻查这屋子里是否有可疑的东西,确认没有暗器之后,又检查苏映雪的东西,然而一无所获,她身上除了一些金银首饰和香粉之外,根本也没什么其他的东西了。 丁香守在门口,随时观察外面的人群走动情况,她朝苏清韵和南宫晴点点头。 现在可以叫醒苏映雪了。 “苏清韵……是你!” 南宫晴立马拿毛巾塞住苏映雪的嘴,她虽然少 与苏映雪相处,但也知道这个是性格冲动的主,所以早就备好了毛巾。 “哎?我们是不是找错人了啊?” 刚才离得远,没有看清楚,南宫晴这才注意到这个苏映雪根本就不是苏映雪啊,她顿时心里着急发慌,准备做好应对。 转头看向苏清韵,却见苏清韵从容不迫,“她就是苏映雪。” 南宫晴大惊,拿着火折子照向苏映雪,被苏映雪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吓出了一声冷汗,她缓过来,皱着眉捏向苏映雪的脸,以为她是戴了什么人皮面具之类的,结果却不是。 苏映雪使劲挣扎开,似乎很厌恶她的触碰。 南宫晴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清韵,“这是怎么回事?” 苏清韵拿着一把匕首抵在苏映雪的脖颈处,淡笑了一声,眼中却没有多少温度,“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苏映雪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这双眼睛充满着仇恨与怨怒,是恨不得将苏清韵大卸八块的毒辣。 她的这种眼神,没有任何掩饰,连南宫晴都看出了深深的恨意,心里很不舒服,“这人怎么跟入魔了一样,怪吓人的。” 美是美,却透着一股子诡异,在这漆黑只余她们手中这一点点光亮的屋子里,更显得诡异。 “你不知道吧?” 苏映雪的嘴巴被堵着,苏清韵自然也没有指望她能回答什么,于是自顾自地说着,“你知道世 界上有一种东西叫‘画皮术’吗?那是一种能让人容貌大变的奇诡邪术,说白了,就是类似邪魔歪道的东西。” 苏映雪依旧凶狠地瞪着苏清韵,手下在不停地挣扎。 苏清韵有些无奈,只好动了一下匕首,贴近了她的皮肤。 苏映雪果然不动了,冰凉锋利的匕首就在眼前,她也害怕自己真的一命呜呼。 可是一想到这个拿着刀子对着自己的人是苏清韵,她心中便充满了恨意,眼睛发红。 南宫晴看着不耐烦,尤其是苏映雪的这双眼睛。 她拿出来随身携带的绳索,将苏映雪捆成粽子,让她再动来动去的。 苏清韵终于有了笑意,匕首依旧凑近苏映雪的脖颈,“画皮术就是邪术中的一种,它曾在关中一带流行过,将一方百姓搞得乌烟瘴气,自相残杀,最后谁都不认识谁了,因为画皮术可以变换容貌,变了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了。” “虽然听起来挺诱人的,但既然是邪术,肯定有副作用吧?” 南宫晴若有所思地看向苏映雪,大概已经明白她的容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她咳了一声,问苏清韵,一方面是自己好奇,另一方面是故意问给苏映雪听的。 苏清韵叹了一声,“点点头,自然是了。是药还三分毒呢,更何况这种邪魔歪道呢?” 她能够明显感觉到苏映雪的身子猛地一颤。 “什 么副作用啊?” 南宫晴追问。 苏清韵直直地看向苏映雪,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一声,令人不由一惊。 “一旦画皮术成功,那个人就最多只有三年的寿命,可惜她用自己后半生的性命换回的绝世容貌,也无法维持超过一年,因为画皮术的副作用不是累积到最后一下子显现的,而是慢慢显现,或许在半年之年,或许在一年之内,总之,绝对不会超过一年。” 苏映雪瞪大了眼睛,浑身颤抖,不由自主地起鸡皮疙瘩,额头上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她显然被苏清韵的话刺激到了,但是又是半信半疑,不知道苏清韵是在诓骗她,还是在戏弄她。 苏清韵将她口中的毛巾给拿下来,苏映雪呼吸急促,正要大声吼叫,南宫晴及时又将毛巾给她塞回去。 “冷静点,知道吗?” 苏清韵若无其事地将贴在苏映雪脖颈上的刀子翻转,“你这么激动,我可不知道会不会无意中伤了你呢,毕竟刀剑无眼。” 苏映雪“呜呜呜”地叫唤。 “你要是引来其他人,事情可就更糟糕了。想想吧,若是我将你的容貌只能维持一年这件事告诉这儿的老,鸨,她会怎么对你呢?还会像现在这般如此看重吗?” 苏清韵平静地给她分析利弊关系。 苏映雪立马安静了,不过那看向苏清韵的眼神依旧充满了敌意,怀疑她的用心。 第454章 油盐不进 “不必如此看着我。” 苏清韵神情淡淡的,“也不必怀疑我的话是真是假。反正我也不会杀你,若是不信的话,明天你就可以让人去关中调查一下,画皮术虽然在当地禁止人谈论,但当地人也并非真的三缄其口。你一查,就知道了。” 苏映雪依旧是疑心很重,“呜呜呜”了几声,似乎要说话。 南宫晴冷哼一声,“给你松口,一会若是敢大声喊叫,招来其他人,你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苏映雪即使是落了下风,被人掌控着,却依然凶狠无比,只有在面对刀的时候,才有些收敛。 南宫晴实在是担心这个苏映雪又要作什么幺蛾子,于是也拿了一把匕首,抵在她的脖子处。 两把匕首在侧,苏映雪感觉浑身一凉,但她对苏清韵恨之入骨,自然也不会在她面前表现出什么卑微可怜,“谁知道你又在耍什么主意!我告诉你苏清韵,你别以为我还会中你的奸计!你敢对天发誓,我到这杏花楼来难道不是你的杰作吗!” 她压低了的声音中充满了怒气,苏清韵不由笑了一声,挑眉,一字一句地说,“你被卖入杏花楼,与我毫无干系。苏映雪,你这种脑子,真是难怪你会被玩得团团转。” 她这话中明显带了轻蔑,苏映雪气血上涌,被南宫 晴强行按下去,“不许动,否则有你好果子吃的!” 苏映雪吃瘪又恼怒的神情,十分滑稽。 “行了,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当时你将我约去郊外竹亭,是不是程妙音暗中指使你的?” 苏清韵牢牢盯着苏映雪,不放过她任何一种表情。 苏映雪嗤笑一声,“她?她凭什么能够指使我?她算什么东西?” 苏清韵眉头微皱,沉静思索片刻,又说,“你知道你以前的两个丫头,夕颜和画柳,如今都在程妙音身边吗?” “什么!” 原本不屑一顾的苏映雪顿时警惕了起来,瞪着苏清韵,“你又妄图骗我!真是不容易啊,想要杀我杀了便是,还要搞这么多有的别的!” “我什么要妄图骗你呢?总得有个理由吧,我利用你,你能帮我做什么?” 苏清韵淡淡笑了一声,“你就算想帮我,我还不敢让你帮我呢。我需要的是万无一失,而非功亏一篑。” 苏映雪眉头紧皱,满是不悦,“苏清韵你什么意思!” “我也不想说那么多的,不过是看你可怜,才将事实真相告诉你。” 苏清韵不含什么情意地叹了一声,“可惜你不相信啊,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总归我们也是姐妹一场,虽然你我都心知肚明,虽是姐妹,更似仇人。” 苏映雪瞪着她,满是戒备,似乎是要看她到底还能说出什么来。 苏清韵旁若无人地继续说,“我虽然恨你,但目前却还没有想要杀了你,虽然我曾经这样想过。我来这儿呢,也不是为了救你,我只想知道你和程妙音到底私底下有什么交易。” “这个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苏映雪知道了,苏清韵不会杀她,不仅如此,她还需要从她这儿探得一些有关程妙音的事情。 这种感觉,似乎就是自己高了她一头,让苏映雪通体舒畅。 “我和程妙音能有什么交易?她又能给我什么?” 苏清韵微微一笑,“她能给你什么,你其实知道啊。虽然心中瞧不起她,骂她不过歌妓罢了,却也知道她身份不凡,你需要恭敬相待而且不能得罪,而且你也知道她与江家交好,不然你不会找她的。” 苏映雪哼了一声,没说话。 “看来我猜得没错了。” 苏清韵继续说,“至于你为什么会找到程妙音……这个我猜想是和先前的林盈小姐、凝霜、秋姨娘以及玉姬一事有关系吧。大概你是不是偷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于是去找林盈或者程妙音,想要借此机会离开那个束缚你的齐王府?” 这些都是苏清韵的猜测,虽是猜测,但她肯定事情正是如此。 在看到苏映雪的表情时,她更加确定了。 苏映雪眼角流露出嘲讽,没有反驳,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还真是这样啊。” 苏清韵浅笑了一声,“你换了一副容貌,想要杀了我,应该是程妙音的计划吧?毕竟以我对你的了解,当时的你,一门心思想要摆脱齐王府,另钓金龟婿才是首要任务。而你知道程妙音身份不凡,与江家有关,而江家在目前情势下,可谓煊赫一时,无人能及。” 苏映雪抬眉,甚是轻佻,“那又如何呢?我为自己另寻前程有什么错?我又不是姐姐,死守着一个已经失势了的秦王不放。程妙音不过是凭借着自己歌姬的身份,才得以攀上上流贵女的圈子,而我本身就是贵女。” 这话说出来,南宫晴先笑了,无奈地摇摇头,“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这个处境,算什么贵女?” 苏映雪脸色紧绷着,握紧了拳头。 苏清韵又将匕首凑近,“很好,我猜的大致都没有错。只是苏映雪,事到如今,你竟然还以为我是要置你于死地的人,将事情又为你重新捋了一遍,你难道还看不清你真正的敌人吗?” 苏映雪眉头紧皱,冷笑,“你无非就是想说程妙音要杀我,而你一点都不想杀我罢了,无非就是你为自己洗清冤屈罢了 ,真是搞笑,你以为我会信吗?纵使程妙音不无辜,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南宫晴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真是愚不可及!清韵,你也别跟她多言了,好话坏话都说过了,真是油盐不进,咱们的耐心也够了。” 苏清韵应了一声,南宫晴说的不错,她已经看明白了,在苏映雪看来,不管程妙音怎么怎么样,她苏清韵都对她不怀好意,总之就是,程妙音是坏的,她是更坏的。 “行吧,既然你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苏清韵笑了一声,“虽然过程比较艰辛,但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当时苏映雪约她去竹亭,确实就是程妙音背后出的主意。 程妙音果然与这件事有关系,不过她在文安公府上说得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若她没有骗人,那么就是计划中出了纰漏? 她计划好的事情,让别人捷足先登了? 到底…… 有没有这种可能呢? “清韵,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南宫晴见苏清韵若有所思,以为她心中有事。 苏清韵看向苏映雪,缓缓摇了摇头,“今夜我们见面的事情,你最好不要跟别人说,否则倒霉的是你自己。” “倒霉?真是有意思,你说说,我要如何倒霉?” 苏映雪自大傲慢,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第455章 不堪其辱 苏清韵似笑非笑,“你不会以为我最开始跟你说的‘画皮术’是假的吧?我瞧你其实在这也蛮开心的哎,不过说来也是,若是能混成名妓,到时候还愁大富大贵又有权势之人不上门来吗?” 苏映雪脸色闪过红晕,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她现在混成这个样子,一步步从相府的二小姐变成齐王府的侍妾,从祝安的情人再到杏花楼的妓子,就好像从云端,一步步跌入泥潭,更难堪的是还让苏清韵知道了,本就已经是莫大的屈辱了,苏清韵又这么一番话刺激羞辱她,她更是觉得不堪其辱。 曾经她是光彩夺目的嫡小姐,而自己只是庶小姐,虽然她自认容貌学识性格都要远比苏清韵要好,结果却因为庶小姐的身份处处被她压一头。 她经过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从小姐到了妓子,而苏清韵却还是高高在上的嫡小姐,尊贵优雅,这让苏映雪如何不气愤呢? 她恨她入骨,这辈子最恨的人便是她了。 她甚至想,一定要让苏清韵尝尝自己的苦,让她知道从云端跌落泥潭,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滋味! “我知道,你什么都不肯说,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强迫你说了。” 苏清韵起身,瞥了一眼苏映雪,那眼神十分浅淡,是苏映雪最厌恶 的冷漠。 她从来都喜欢用自己的恶意去揣摩别人的心思,即使对方并没有那个意思。 苏清韵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也没有那个闲情雅致跟她周旋了,“今晚发生的事情,守口如瓶。因为我并不知道若是这个画皮术的秘密被揭露了,你在杏花楼会不会有好日子过了,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通过杏花楼寻得你的如意郎君了。” 南宫晴哂笑,“是啊,苏二小姐,这杏花楼可不是收容所,什么人都招的。若是让老,鸨知道你并不是棵摇钱树,而是随时不安定的炸药,你觉得老,鸨又会如何对你呢?” 苏映雪捏紧了拳头,通红满是仇恨的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 南宫晴也是上过战场的人,看到她这个样子竟然也不由打了个寒战,气愤地在她肩上猛地一敲,苏映雪晕倒了。 三个人迅速离开杏花楼,回到紫藤苑。 “这个苏映雪还真是邪气,清韵,你招惹上了这么一个人,以后可要小心啊,我还真怕她对你不轨。” 南宫晴给苏清韵端了一杯热茶,自己也端了一杯过来,喝了口压压惊,“容貌那么邪气,人也那么邪,而且若不是有匕首抵着,我都觉得她要扑上来,把你生吃了。哎,难怪人家总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真是太可怕了……” 苏清韵点了点头,心不在焉的样子。 “清韵,你这么逼她,苏映雪能上当吗?” “当然,苏映雪是疑心很重的人。” 苏清韵放下茶盏,沉思着,“我很了解她,今夜这一番话,她虽然表面上对我戒备很深,怀疑我的用心,但并不代表她真的油盐不进,她虽然不相信我,但也会怀疑。” 南宫晴笑了笑,“然后她心有怀疑,而且又是事关自己容貌和前程的大事,必然要去调查,好好调查,所以必然会亲自去问程妙音,到时候我们紧随其后便是了。” 这正是苏清韵的计划,也是苏清韵要跟苏映雪那么多废话的原因,就是挑起她的怀疑,她对程妙音的怀疑。 “清韵,你真厉害!” 南宫晴忍不住抱了抱苏清韵,只感觉一身清寒,瘦若无骨,她叹了一声,“清韵,你可千万要保重身子。” 她已经跟丫头月容说过了,这几天陪着苏清韵,让母亲不要担心。 月容对她也不像以前那般严苛了,因为经过年前那件战乱,南宫晴好不容易回来,而且稳重了许多,自然不会还跟以前一样幼稚爱惹事了。 苏清韵笑了笑,眉目都温柔了许多,“我知道的,晴儿。” 南宫晴幽幽地叹气,“你每次都这么 说,却没见你身子好到哪里去。你放心吧,我已经将我的大部分死士都招呼出来了,就在相府里外守着呢,你且安心吧,伯母和小昊儿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苏清韵郑重地点头,和南宫晴姐妹手拉手,心中温暖的感觉如同一场梦幻,“真是太好了。” 有最好的朋友陪伴着,真好。 “回王爷,今夜子时,苏小姐和南宫小姐去了杏花楼找苏映雪,无事发生。南宫小姐的死士在暗中保护她们,我们的人要不要先撤了。” 后半夜了,贾坤回来报信。 宁鸿轩坐在桌前,看着烛火发呆,干着嗓子应了一声,“不用,让秘卫队的人切记要保护好韵儿,若有一份差错,我拿他们是问。” “是。王爷,赌坊我们已经收集到证据了,足以让祝安和祝家垮台,什么时候行动?王爷,我知道您有您的打算,可是属下还是想多嘴一句,这次我们能够这么快找到证据,全凭速度与出其不意,以江寒的敏锐,应该很快就能察觉到了不对劲,我们不能再让边城人证物证都被毁一事再重演了。” 贾坤说得诚恳。 宁鸿轩翻了一页纸,面无表情,“我知道,不过时机还没有到,韵儿的母亲和弟弟还没有找到,若是我提前将祝安这件事报上去, 江寒很有可能拿他们当作把柄,我不能因此冒险,害了韵儿的母亲和弟弟。” 贾坤有些无奈,“可是……也不知道程妙音到底将人藏到哪里去了!” “随着韵儿的计划,明日紧跟苏映雪。必要时候,帮助她逃脱杏花楼。” 宁鸿轩放下书,挑着烛光,“我原先以为也是程妙音趁韵儿不在,抓走了崔氏和苏昊,但是照目前怎么也找不到人的情况来看,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而且程妙音的态度也很奇怪。” 贾坤皱眉,猜测,“莫非这背后还有其他人在参与?”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明日跟着,说不定就能找到新的线索。” “是。” 夜色已经很深了,空中无星也无月。 斑驳的红墙,阴冷的风声,乌鸦嘎嘎的惨叫声,紧闭且满是灰尘蛛网的房屋,和时不时穿过的黑猫影子,都让这个地方显得阴森恐怖。 一个人无声无息地从远处走过来,他一身黑衣,似乎是黑夜的使者,游,走于其中,而不发出一点声音,就算是靴子踩到了枯草,也没有任何声响,其轻功之高,令人咂舌。 他推开房屋,随意一瞥,只见屋子里两个人紧紧抱着,满是惊恐地看着这个忽然出现的人。 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一个吓得脸色发白的孩子。 第456章 我们姑娘有请 苏映雪是个沉不住气的女人,今晚苏清韵那一番话确实动摇了她。 自从她们走了之后,苏映雪醒过来便再也没有睡下,她踌躇不安,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时而坐在梳妆镜前,摸着她自己的脸,一想起苏清韵所说的“画皮术”,便惊得浑身冷汗。 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呢? 这就是她,她本就是这个模样,不是她用后半生寿命换回来的…… “姑娘容颜真好,上了妆和没上妆竟也毫无区别,反而是没上妆更美呢。” 苏映雪忽然想起杏花楼丫头的惊羡,不由心头一哽,死死地盯着镜中的自己,无论她怎么揉捏,那皮肤该红该皱,看起来十分真实,甚至有温度。 苏映雪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这是自己吧? 这是自己没错吧? 五官都是她的,又怎么会错呢? 惊慌失措中,苏映雪打翻了茶盏,早已凉透了的水渗出来。 情不自禁地蹲下身子来,触上那阵冰凉,她顿时回过神来,惊呼一声,像是碰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猛地回到了床上,用被子死死护着自己,瑟瑟发抖。 她又想起了画柳和夕颜这两个丫头,苏清韵说如今她们在程妙音身边。 如果她说的没错的话,那么夕颜和画柳就是程妙音的人,而自己的脸也是这两个人给弄成这样的,所以…… “程妙音! ” 苏映雪捏紧了拳头,眼中迸发着恨意。 她素来都不是能冷静下来的人,自从意识到了程妙音可能要害自己之后,她对程妙音的恨意就又加深了几重。 果不其然,如苏清韵所料,第二天一早,她就盘算着要离开杏花楼了。 在宁鸿轩的人的“协助”以及她自以为是的聪明才智之下,她很顺利便离开了杏花楼。 跟在她身后的人,有秦王府的,相府的,还有南宫小姐的死士。 “这个方向……似乎是红叶居?” 苏清韵一得到苏映雪逃走的消息,就立马跟着过来了。 南宫晴看看四周,只见这漫山遍野的竹林,相互掩映,若在其中建个房子之类的确实很难被发现。 苏映雪所去的地方确实是红叶居,她想找祝安。 可是这么早,天还没有全然亮,红叶居中无一人。 苏映雪在门口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人来应,她心下愤然着急,外面又冷,她不愿意在这多等,于是便换了方向。 “她果然知道些别的东西。”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暗中紧跟着苏映雪。 苏映雪虽然步子迟缓,在认路,但是可以看出来她知道这条路,并且来过不止一次。 苏清韵沉思,她记得苏映雪自小记性了得,尤其擅长记路,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看来她倒也不是毫无用处。 跟着她,渐渐 走到了一处荒无人烟但是满是茂林修竹的地方。 苏映雪停下脚步,似乎在寻找什么。 这儿与红叶居很是相像,不过竹林显然比红叶居那儿的还要多,多是山石瀑布,鸟声啾啾,有着天然屏障和幽静至极的风景。 这儿恐怕是京城最鲜为人知也最美的地方了。 “这个地方是?” 南宫晴东看看西看看,也没有看出什么房屋或者楼阁出来,还以为苏映雪要躲在里面避避风头呢。 苏映雪终于又抬脚走了,这回她似乎认出路了,走得很是坚定而又匆忙,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一条磕磕绊绊的路,她跌跌撞撞,磕了好几下,终于在数不清的弯弯绕绕之后,柳暗花明。 一座精致典雅的高屋,掩映在竹林深处。 牌匾上书三个遒劲有力的字:揽清轩。 四周皆是竹林树林,遮天之高,呈荫蔽之势,也是这些高木让揽情轩不为人知,独拥山林风月。 “揽清轩?” 苏清韵默默念着这三个字,约莫已经猜出了这是谁的雅居了。 苏映雪出来找人,以她目前的情势来看,除了祝安就是程妙音了,可是她不敢贸然去京城中心找人,因为那儿都是罗蝉司的人,她不可能如尝所愿,所以只能出来。 没想到,这郊外,除了祝安有个红叶居,原来程妙音还有个揽清轩。 那边苏映雪 在疯狂地敲门,喊着程妙音的名字,毫无恭敬之意,暴躁又轻慢。 苏清韵立马让南宫晴吩咐下去,让人屏住呼吸,千万不要被发现。 苏清韵和南宫晴紧紧盯着那边的情况,借由竹林掩藏自己。 揽清轩外苏映雪丧心病狂地敲门,也不管疼了。 半晌过后,她叫得嗓子痛,门才被徐徐打开。 “哟,这不是咱们欢煦坊的雪影姑娘吗?怎么,这天才亮,雾气和露气又都如此深重,您小心伤了宝贵身子啊。” 开门的是叙绫,说话含枪带刺,有点阴阳怪气,她故意在“欢煦坊”和“身子”二词上加重,差点没把苏映雪气得破口大骂。 南宫晴憋笑,只觉得这女子脾性甚有意思,讽刺得好。 苏映雪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总之不太好看,原本一肚子火气,在见到叙绫之后熄了一些,她虽然不敬程妙音,觉得她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歌妓罢了,但心中到底也是害怕的。 “程姑娘呢?” 苏映雪咽了口唾沫,生硬地问叙绫。 叙绫笑了一声,答非所问,眼神却越发凌厉,“刚才也不知道是谁狂妄无知,大呼姑娘名讳,龇牙乱叫,哎,跟疯狗一样,吵醒了我们姑娘,若是以前,姑娘可不会心慈手软,不过最近姑娘忧虑甚多,算你,侥幸逃脱。” 苏映雪脸色阴沉,捏紧了藏在 袖子中的拳头,心中那对程妙音的恨意又蔓延上来,她低下头,刘海遮住了眼眉,“我找程姑娘有事。” 叙绫上下打量她,守在门口,没有要让的意思,“你先说说,来找我们姑娘做什么?” “我找她有事。” 苏映雪阴阴沉沉的,叙绫却丝毫不惧,冷笑一声,“若是不说,就别怪我下逐客令了。” “我要问画皮术的事!” 苏映雪于是豁出去,硬着头皮说了出来,眼睛瞪得大大的,“画皮术到底是真是假。” 叙绫微微蹙眉,声音也没了刚才的玩味,变得低沉而怀疑,“你怎么知道?” 正在这时,湘枝过来,在叙绫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叙绫复杂地看着苏映雪,依旧还是那审视而怀疑的态度。 湘枝看向苏映雪,微微一笑,“冒犯小姐了,我们姑娘有请。” 她这态度,才是苏映雪喜欢的,在叙绫那碰了钉子又被狠狠地嘲讽,在湘枝这儿则是温柔似水,很好地抚慰了她的虚荣心。 室内,程妙音不仅已经起了,而且梳妆打扮已毕。 她今日似乎要出门。 不过苏映雪可没心思管这些,她一见到程妙音就扑过去,眼神通红,幸好叙绫和湘枝拦着,否则不知道她是不是就要对程妙音动手了。 “有些日子没见了,雪影姑娘怎么成这般落魄模样了?” 程妙音似笑非笑。 第457章 嚣张撒泼 “是不是你做的!” 苏映雪脸色紧绷着,只问这一句话。 “姑娘,白玉糯米粥好了。” 夕颜还不知道苏映雪已经来了,她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喜笑颜开的,正要给程妙音品尝一番。 苏映雪见状,胸中更是有一股子气升腾而来,她猛地冲上前去,打翻了夕颜端来的粥,还狠狠地扇了她一个巴掌。 “你这个叛徒,贱婢!” 苏映雪光是打还不够泄愤,又抓着夕颜的头发,狠狠地骂了几句,要多狠有多狠,其言辞更是不堪入耳。 程妙音皱了皱眉,叙绫和湘枝立马上前将人拉过去。 夕颜哭哭啼啼,委屈极了,头发衣裳凌乱成一团,还沾着粘稠稠的粥,难受极了,缩在程妙音身后,用渴,求的小眼神希望程妙音能够替自己做主。 “行了,雪影姑娘这般行径与泼妇有什么区别?” 程妙音也不想自己一大早就遇到这种糟心的事,“你要闹去别的地方闹,不要污了我这揽清轩。” 叙绫和湘枝两个丫头虽然看着柔柔弱弱,但是力气却不小,一下子就将苏映雪桎梏住了,让她动弹不得。 苏映雪越想越来气,见程妙音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更是火气直往上冲,也不管什么对程妙音的畏惧了,“放开我,程妙音,我问你是不是你让这两个丫头毁我容貌!” 任谁一大早起来被一个疯 婆子这般羞辱,心情都不大好的。 纵使程妙音善于隐忍,也没了那兴致再去伪装,跟她周旋绕圈子。 她倒掉杯中的茶,淡笑一声,“即使经历过这么多变故,你的性子还是像以前一样啊,一成不变,甚至还有些愈演愈烈的趋势。多谢今日这一遭,让我想起了曾经临江酒楼的一场闹剧。” 她语气淡淡的,漫不经心地说着,却给人一种肃杀之气。 画柳及时赶到,扶着可怜的夕颜起身,仿佛没有看到上任主子,低低地跟程妙音说了一句话,随后便将夕颜扶着去换衣裳了。 苏映雪恶狠狠地骂这两个丫头,“狼心狗肺的东西!真是喂不熟的狗,白眼狼!你们两个给我等着,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程妙音扫了她一眼,“好歹也曾是相府的二小姐,如此张狂粗鄙,真是辱没了这苏家的血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哪里来的泼妇呢。” “程妙音!” 苏映雪尖着嗓子,吼了一声,她的头发已经凌乱极了,更像个疯婆子了,程妙音只觉糟心。 “安分点。” 叙绫已经用刀子抵着苏映雪的脖子处了,“不想今天交代在这揽清轩的话,就整理好态度,否则我们姑娘随时都能杀了你。” 苏映雪哆嗦了一下,果然不说话了,但是眼中那股子仇恨的火花快要冒出来了,只好低下头去,让 刘海掩住。 “吃软怕硬的废物。” 叙绫见她如此,不由骂道,“说,你听到了什么话?谁跟你说的?这一路上有没有人跟踪你?” 程妙音轻啜一口茶,轻飘飘地看向窗外无边青绿的山水,天刚亮,故而雾气很重,朦胧甚美。 竹林瀑布,山水怪石,是世间好风景,隐蔽好去处,也正因为如此,难以分辨是敌是友与对方的踪迹。 “是苏清韵。” 她放下茶盏,冷声开口,“这个地方看来是暴露了。” 湘枝和叙绫立马警惕起来,正要放烟花弹,召来援兵,却见程妙音摆摆手,起身,将半掩着的窗户全部推开,顿时景色更加豁然。 见她一副沉静淡然的气势,湘枝和叙绫也心安了些。 这附近看似只有揽清轩,其实暗中藏了不少罗蝉司的高手。 江寒既然给程妙音置办了轩台,便定然会护她周全无恙。 “可惜了这揽清轩。” 程妙音摸索着玉佩,十分惋惜地叹了一声,“江大人寻一处清幽又安静的地方,最终寻到这儿,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呢。今日倒好,算是暴露了。雪影姑娘,这可是托您的福气啊。” 苏映雪顿时觉得遍体生寒,“你……你什么意思?” 她嫉恨程妙音,却从未见到她这般冷漠而又阴狠的眼神,这一回,她是真的怕了,不是因为抵在自己命口的刀子,而 是那人的眼神。 “多亏了今日这一见,我也终于发现了雪影姑娘身上的优点。说实话,你只来过揽清轩寥寥数次,竟然就记得了这儿曲折回环又复杂的路,实在是让我意外呢。” 程妙音慢悠悠地说着,从窗前移步至桌前,她的一举一动都让苏映雪觉得寒冷。 “不是……我问的祝安,是他告诉我的!” 苏映雪莫名就觉得害怕,情急之下,竟然将事情推给祝安了。 程妙音挑眉,“哦?这么说,祝公子和你私下还有联系呢?” 苏映雪结结巴巴,眼神躲闪,“不是不是……” “我量他也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跟江大人对着干吧?” 程妙音轻蔑地一笑,“雪影姑娘,你不在杏花楼好好待着,一大清早地跑到我这个地方来,是想干什么?” 苏映雪来之前,想好了一堆自以为正直的说辞,如今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快提到了嗓子眼处,吓得脸色惨白,犹如失去了灵魂。 时至此时,她才见识到程妙音的可怕。 “我想起来了,你想问我是不是我做的是吗?” 程妙音巧笑倩兮,“不过其实对你而说,是与不是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苏映雪心一寒,死死咬着嘴唇,“你说什么!” 程妙音走到叙绫面前,抬手拿过她手中的刀子,“因为我有些难以忍受了。” “姑娘,手下 留人。” 忽然一道甜美又活泼的声音穿插进来,是夕颜,她如今换了一件衣裳,看着活泼可人,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灵动得很。 画柳还是如往常一样,安安静静不说话,站在夕颜身后。 “怎么?想要为你的上任主子求情?我可告诉你,她不会因此感激你的。” 程妙音看了一眼夕颜,眼中明显是警告。 夕颜笑呵呵的,“姑娘,留着她,大有用处。” “哦?有什么用处?” 程妙音兴致缺缺,不太认同她这么一番话。 夕颜献计献策,慢慢道来,“怎么说,她本名叫苏映雪,是苏家的二小姐,虽然如今变了容貌,但到底身上还是那血脉,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我们保不齐日后会发生什么,江大人和相府会不会合作,但是留着这个人,到底也是苏相的牵绊。” 程妙音随意地应了一声。 “依我看,不妨就让她回到杏花楼,将她培养成一代名妓。这么久以来,是我们疏忽了杏花楼的情报管理,才让她偷跑出来以至于无人通知。我们可以在杏花楼中安插许多眼线与探子,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她自然是难以逃脱。” 程妙音皱了皱眉,“名妓?” 夕颜笑意深深,“是啊,江大人将她送往青楼,原是惩罚与折磨,但我们不妨好好利用一下,毕竟雪影姑娘从容貌上来说,可谓是绝美。” 第458章 来历不明 “这副相貌,虽然一般只能维持一年之久,但一年也是时间啊,而且我有的是办法能将时间往后延迟,帮她维系美貌。再有用她苏家二小姐的身份,去牵绊苏相,未必就不是个主意。” 夕颜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脸色灰白的苏映雪,又说,“当然,她很不乖,也很不聪明,看似是个祸害,应该除掉才是。不过想要一个人乖巧又听话,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程妙音听她这么一说,笑了,“什么办法呢?” 夕颜见状,便知程妙音是心动了,她的一双眼睛水灵灵,仿佛会说话,“这个呀,是画柳的绝活。” 屋内的人,都看向最沉默也最没有存在感的画柳。 这么多探究、打量还有无法忽视的惊恐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画柳还是如先前那样,垂眸不语。 程妙音拍了拍手,笑意盈盈,“好,这件事就交给画柳姑娘了,叙绫,湘枝,无论画柳姑娘需要什么,吩咐什么,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希望画柳姑娘能够给我一个惊喜。” 画柳应声,看起来很是刻板,很平平无奇,“姑娘放心,需竹叶与山火,十日功夫便够了。” 程妙音点点头,“好。” 苏映雪一身冷汗,哆嗦颤抖着,她渐渐感觉呼吸急促,快要不够了,又感觉自己好像处在深渊,即 将窒息。 没有人管她如何,在她们的眼中,苏映雪就是鱼肉,任人摆弄。 天光乍破,雾气退散。 夕颜,画柳和叙绫还有一些暗中的守卫去竹林中采竹叶。 趁叙绫没有注意,画柳悄悄传话给夕颜,“为什么要这么做?” 夕颜朝她眨了一下眼睛,“这是站在程妙音的丫头角度上思考问题,对她来说,是有好处的。” 画柳冷漠,“可我们是要杀她的人。” 夕颜无奈地耸了耸肩,“你看看……这哪里没有罗蝉司?想要杀她,谈何容易?我们虽然留在了她身边,但却并没有完全取得她的信任,所以我们必须慢慢来,急躁不得。” “有湘枝,里外照应,速战速决才好。” 画柳不以为然,“这苏映雪算什么东西?又是画皮术,又是竹叶曲,都是些奇门异术,纵使我们说是来自关中,自幼学过,但程妙音迟早要起疑。” 夕颜摇头,神情严肃,“若是可以,我也不想如此麻烦。可事情根本就没那么容易,这些天你也看到了,我们近了她的身,却不还是照样无从下手吗?且不说无处不在的暗器和罗蝉司,她的衣食住行每一项都处于高度戒备之中。” 她说着,自己都觉得这事棘手得很,“有湘枝是不错,可湘枝在程妙音身边那么久了,竟也 下不了手。再说了,程妙音身边最难搞的是那个叙绫,她武功很高。” 画柳扫了一眼前面竹林的叙绫,只见她正恰好回头看着她们,笑了一笑,意味不明。 “走吧,别又被疑心上了。” 夕颜拍拍她的肩膀,自始自终,她都是那副机灵的模样。 叙绫摘下一片还沾着露水的竹叶,似笑非笑,“在谈什么?” 夕颜叹了一口气,“这不竹叶曲,其实是个很耗费精力的傀儡术嘛,对施术人也会反伤,画柳担心,我在开导她呢。” 叙绫点点头,“这样啊。你们两姐妹还真不是常人,又懂画皮术又会竹叶曲,了不得啊。” 夕颜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叙绫姐姐客气啦,我们会这个,也就是因为那师傅。从小我们两个就父母双亡,就跟着那无名无姓的师傅过活,他那个老头子就知道这些邪门歪道,到最后反被邪术所反噬,死无葬身之地。” 说到后来,她眼中的笑意就渐渐被忧伤取代,“可惜我学术不精,没有领悟精髓,不如画柳,可是有时候我觉得我资质平庸也挺好的,总不至于像画柳那样整日担心邪术反噬。” “真是有意思,神秘而又厉害的师傅,邪魔歪道,却无名无姓,甚至死无葬身之地。” 叙绫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画柳,“很有意思啊。” 程妙音收回视线,将双手中的竹叶轻轻抛下,“一道竹叶曲,翩翩索了心,重塑傀儡心。” 湘枝皱眉,“姑娘,这两个丫头实在是太诡异了,会的尽是些邪魔外道,我们属实应该防备。万一……” “不必担忧我,无论是毒还是邪术,都伤不了我。” 程妙音俯身轻嗅,一阵清爽的竹林气息扑鼻而来,“再说了会竹叶曲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傀儡术罢了。” “姑娘……” 湘枝欲言又止。 程妙音看了她一眼,浅浅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夕颜说得不错,或许苏映雪真的有很大的用处,所以留着她也未必是个坏事。至于苏清韵那边,她原先就对我很怀疑,此番她跟随,也不过就知道了这儿有个揽清轩罢了,除此以外,她还是一无所知。再说了,我这揽清轩不过就是个地方罢了,欣赏风景罢了,构不成威胁。” 湘枝叹了一声,“可是被她们知道,终归心里还是有些烦躁的,万一就拿这揽清轩做文章呢?” 程妙音摇摇头,“这应该不会,她们也做不起文章来,若是真的成了威胁,我自有办法。至于夕颜和画柳那两个来历不明的丫头……” “姑娘什么打算?” 湘枝等着程妙音的回答。 “来历不 明,本事却不小,我很是喜欢这样的人。” 程妙音笑了笑,洒下竹叶,转身掀开帘子,进了里屋。 湘枝不太明白程妙音这模棱两可的态度,又不太敢多问,怕引得程妙音怀疑,便暂时先将疑问放在心中。 “真是好险啊,差一点就被发现了!幸好我们机智,早些逃脱了,否则就要被程妙音的人给抓住了!” 紫藤苑中,南宫晴松了口气,回想起刚才在揽清轩附近藏着的画面。 她们原以为没有其他的人,却万万没想到,竹林附近全都是人。 真是失算了,难怪,难怪程妙音敢进这么一个地方。 丁香端来茶盏,“苏映雪去找了程妙音,看来这件事还是跟程妙音脱不了干系。” 苏清韵眉头紧皱,一言不发,抓着茶盏,眼底深沉至极,似乎完全将自己与外界世界隔绝了。 看她这个深思熟虑的样子,南宫晴和丁香白露便都沉默了,让她好好想想。 “晴儿,你认识礼部尚书之女吗?” 半晌过后,苏清韵问了南宫晴这个问题。 南宫晴一愣,对着苏清韵极其认真的表情,她点了点头,“礼部尚书之女?黎羽颜?不过也只是点头之交罢了,没有多深的交情。” 苏清韵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似有怀疑,“回来的路上,我看到她的马车了。” 第459章 知心姐妹 不怪苏清韵怀疑,只是那黎家小姐出现的太不是时候了。 她是个贵家小姐,天光乍破,寒气肆意的这个时候按理说应该在家休息才是,可她居然在城里晃荡,而且最关键的是,她似乎有意隐蔽踪迹,苏清韵也只是瞥见一抹马车影子闪过,这无法不让人起疑。 苏清韵原也不确定是她,但那日在文安公府见过,留下了些印象。 她记得她的马车简朴干净,但是不失奢华,镶着汉白玉,在阳光下看着流光溢彩,与光华融为一体,反而不那么引人注目了,但是在尚属清寒而有些昏暗的清晨,这汉白玉就有些让人难以忽视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苏清韵才怀疑起黎羽颜。 “对啊,说起来真是奇怪!” 南宫晴自然是全部相信苏清韵,她说什么她都觉得有道理,“难不成……是有什么其他的紧急事务吗?” 苏清韵抿唇,看向丁香和白露。 二人立马会意,恭敬退下,带着几个人去调查这位黎家小姐。 一旦怀疑了,苏清韵便不会放过,她宁愿自己在白费时间,也不愿错失良机,万一就有关系呢? “晴儿,你知道这个黎羽颜是怎么样的人吗?” 苏清韵询问起南宫晴。 她对黎羽颜不甚了解,虽说曾经礼部尚书与丞相之间关系 紧密,常常有公务上的联系,但是说实话,苏清韵与黎羽颜一向都不亲近,没有缘由的。 在江家没有死灰复燃之前,礼部尚书与苏相是关系很好的同僚,但自从江家崛起之后,这其中关系就有些微妙了。 “黎羽颜啊……” 南宫晴细细回想,“我和她其实接触也不多,只有过几面之缘,感觉看上去是个很好相处的大家闺秀,很温柔文雅,端庄娴熟的女子,为人处事都很自然,不过她爹是礼部尚书嘛,圆滑世故这一套,自然是从小耳濡目染,信手拈来的。” 她语中带了些笑意,“说起来,这个可能真的跟家庭有点关系呢。你看那位太尉之女,嚣张跋扈,趾高气扬的,太尉也是这样的人,当年他没有当太尉的时候,那也是我父亲手底下的兵,父亲当时就警告他不要太目中无人,结果他不听。” 南宫晴说到这儿,眼中笑意不见了,沉沉地叹了口气,“父亲提拔他,后来他成为太尉,可是后来他却狼心狗肺,在父亲兵败于边城的时候,竟然落井下石,数落父亲用兵不良,应当担主要责任。” 苏清韵知道触及了她的伤心事,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不用多想,一切都会过去的。 “恐怕那个时候,礼部尚书和太尉就已经成了 江家的走狗了。” 苏清韵脸色阴沉,没什么表情,“朝堂果真是瞬息万变。” 她并没有多意外,如今朝堂中多的是江家的人和依仗江家的人,父亲和御史台几位刚正不阿的大人反而成了异类,宵小之辈指摘的对象。 如今朝堂是乌烟瘴气,良臣一个接着一个地被贬谪远调,安上莫须有的罪名。 苏清韵甚至担心,父亲回来之后,看到这个样子的朝堂,该有多么痛心。 “算了,我们不提其他的。” 南宫晴抹掉眼泪,又是坚强的女子,“继续说黎羽颜,我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 虽然这么说,其实南宫晴也并不知道黎羽颜多少事,唯一能说得来的还是从林夫人那边听来的事情,这是她母亲南宫夫人告诉她的。 “黎羽颜年二八了,却还没许人家,还没有婚配之事,我听母亲说,礼部尚书曾有意与御史台的林大人结为亲家。” 苏清韵一愣,“林大人?可我记得林家无子,只有一个女儿林盈啊。” 南宫晴摇摇头,“是林夫人的弟弟林言松。” 苏清韵沉默片刻,“林言松?” “是的,就是前些日子意外逝世的林言松林公子。” 提起这人,南宫晴也忍不住惋惜,“林夫人说,她还和黎羽颜见过,觉得这姑娘不 错,想拉着林言松去拜访人家姑娘,但是林公子不愿意,后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苏清韵若有所思,“这个主意倒是妙得很。若是黎羽颜能和林言松定下婚约,那就相当于,礼部尚书拉拢到了两家,一个是御史台的林家,还有一个是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梅花酒庄林家。” 南宫晴听她这么一说,不由惊住了,仔细一想,还真是如此,“林公子既是林大人的妻弟,又是梅花酒庄的少庄主,如此强大的关系网,也难怪礼部尚书会看中。” 苏清韵点了点头,“林公子心中有喜欢的人,他又不是那种风流浪,荡的人,自然不会答应这种联姻,毫无疑问,他会拒绝。他本身又是智敏聪慧之才,自然能够抵挡礼部尚书处心积虑的安排。” 南宫晴叹了口气,“多么好的人啊,光风霁月,绝代风华,可惜就这么去了。” “林公子的死,我虽然震惊,却并不意外。” 苏清韵甩了甩脑袋,将悲伤的情绪都扔出去,“不过到底也是巨大的损失。对了,晴儿,你可知黎羽颜对与林言松联姻的这件事的看法?” 南宫晴琢磨回想,“据母亲和林夫人说,黎小姐应该没什么意见,她还挺温婉内敛的。相比其他人来说,林言松虽然不是正儿八 经的名门少爷,但在江湖中也是一呼百应,而且在江南享有盛名,再加上他的容貌,综合起来也是妥妥的良配。” 苏清韵皱了皱眉,“黎羽颜应该很善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所以她到底怎么想的,我们并不知道。” 南宫晴点点头,她有些无措地抓了抓头发,“也是,清韵,我对这个黎羽颜不太了解,但是明沁郡主知道呀,咱们去问问郡主吧。” “郡主?” 苏清韵忽然有些犹豫。 一是因为之前宋蔚官运的事,长公主府思前想后还是请了江昭多多照应,欠下了人情,明沁郡主觉得有点对不住秦王和苏清韵;二是因为明沁郡主怎么说也是秦王的表妹,而如今她与秦王早已是恩断义绝了,再去见明沁郡主,感觉不太自在。 “清韵,你在想什么呢?” 南宫晴在她眼前摆摆手,“郡主与黎羽颜交好,自然知道不少事情。” 苏清韵叹了一声,有些怨恨自己怎么这样畏手畏脚的了。 见明沁郡主又怎么了? 她又不是去见秦王,怕什么? “走吧,咱们先去吃饭,然后再去。” 南宫晴眉开眼笑,拉着苏清韵的手,姐妹俩说着悄悄话,“你别怕。” 她只说了这一句,便让苏清韵的心安静了下来。有如此知心姐妹,真好。 第460章 善于伪装 丁香和白露去调查黎羽颜的事情,苏清韵和南宫晴便去长公主府拜见明沁郡主。 毕竟也是皇家,礼数之类的总要周到了。 苏清韵原先还有些紧张,因为要见华宁长公主。 她只见过一次华宁长公主,还是许久之前的春日花宴上,她还记得长公主对她甚是厚爱。 可苏清韵知道,那些夸赞也不过是因为长公主是秦王的姑母,而她当时是秦王的未婚妻罢了,长公主为人宽厚,对待晚辈,自然是要给几分薄面的。 心神不宁地想着,直到当丫头来报说长公主身子不好,需要静修的时候,苏清韵才松了口气,将事先准备好的绫罗绸缎给送过去,出于礼貌,询问几句长公主的病情,望长公主早日痊愈。 丫头谢过苏清韵,让人拉着祝礼离开了,又喊了几个人将苏清韵和南宫晴带去拜见明沁郡主。 这一路上走着,苏清韵也感觉到了公主府的热闹与喧嚣。 南宫晴大大咧咧地直接问,“请问公主府近日来有什么好事吗?” 丫头心平气和且恭敬地回答,“回南宫小姐的话,是我们郡主的好事。” “哦?” 南宫晴兴致勃勃,忽然想起来了,“是郡主和宋公子的婚期要到了吗?” 丫头点点头,显然很高兴,“是的,宋公子如今风头正盛,文采无双,受众人追 捧,就连陛下也很喜欢宋公子的诗文呢,十分看好宋公子和郡主的婚约,甚至亲自派人来安排。” 南宫晴点了点头,“喔,那这可是好事啊,那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参加宋公子和郡主的婚宴好事呢?” “宋公子已开府,正在京城中心,不过公务繁忙,恐怕得推后,约莫明年春日的时候完婚,但毕竟是郡主的人生大事,所以公主府早早就开始准备了。” 丫头回答,说着便到了明沁郡主的房前。 丫头上前告知,很快苏清韵和南宫晴就被请入屋中了。 明沁郡主早就听说她们来了,在屋中等着她们过来。 郡主气色很好,皮肤白皙娇嫩,脸色红润,显然是娇养的贵女。 她一见苏清韵便过来拉住了她的手,笑盈盈的,“你们可算是过来了,我还想着呢,若是再不来,我就亲自就接你们了。” 苏清韵笑了笑,“郡主言重了,我们怎敢让郡主亲自过来。这不,路上耽搁了一些事嘛。” “是啊,郡主,我们可是听说您和宋公子要成婚了呢。” 南宫晴见她二人亲近,倒也不吃醋。 她性子一向如此,大大咧咧的。 提到这个,明沁郡主脸上飞过红云,“是啊,其实还早着呢,就是母亲操之过急了。” 苏清韵见她露出小女儿的姿态,虽然这么说, 却满是幸福意思,不由为她感到高兴,“毕竟是终生大事,是该早些准备的。” 明沁郡主羞怯,不提这件事了,刚想问问苏清韵和秦王表哥的事,却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听到的风言风语,又见苏清韵眼中有些忧郁,话到口中又生生地给憋了回去,问了其他的,“韵姐姐,你们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苏清韵松了口气,幸好她没有提起宁鸿轩,否则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的,有一个比较重要的事情想要询问郡主。” 苏清韵看向南宫晴,南宫晴朝她点了点头,“不知道郡主和礼部尚书之女黎羽颜黎小姐关系如何?” 明沁郡主有些意外,“以前倒是不错,很亲密的朋友,不过近来我们各自都有事情,有些疏远了。” 苏清韵试探着,“不知郡主觉得这黎小姐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明沁郡主愣了一下,“韵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苏清韵没有说话,只是很认真地看着郡主。 “羽颜温婉柔情,心地善良,很为别人着想,跟很多人都能处的很好。” 郡主回想,“不过……” 她忽然犹豫了。 苏清韵抓住这个犹豫,“不过什么?” 明沁郡主叹了一声,“韵姐姐,咱们也算是好姐妹了,我就不再你面前遮遮掩掩了。我虽与羽颜是好友, 但也不是故意在背后说好友坏话,羽颜这个人虽然性格很好,但是我总有一种觉得她并不真实的感觉。” “不真实?” 苏清韵微微皱眉。 郡主点头,“是的,不真实,就像是那种常在官场里浮沉的人,圆滑又世故,虽然在笑着,但实际上是在算计。” 这个倒是与苏清韵猜测的相差无二。 既然黎羽颜是个善于伪装自己的人,那么想必她的真实也不是她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 “那郡主可知她曾心慕过何人吗?” 南宫晴问。 明沁郡主一顿,紧张之下端起茶盏,似乎还有些躲避苏清韵的眼神,“这个啊。” 苏清韵敏锐地感受到了,眯了眯眼睛,眉头微蹙,语气缓和,“郡主,但说无妨。” 郡主叹声,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说,“在韵姐姐还没有和秦王表哥定下婚约的时候,羽颜便和我说过,说她其实……心慕于秦王表哥。” 南宫晴愣住了,苏清韵面不改色,仿佛不以为然。 南宫晴知道她其实心里也很不舒服,握着她的手。 “但是韵姐姐你放心,羽颜虽然喜欢表哥,但表哥从未喜欢过羽颜,更是没有过彼此纠缠的事。自从你和表哥订亲后,羽颜便再也没有说过什么有关表哥的事情了。” 郡主也连忙替宁鸿轩解释清楚。 苏清韵淡淡一 笑,应了一声,“我知道的,多谢郡主了。” 她表现得比之前并无差别,平静极了,这让明沁郡主心慌不安,“韵姐姐,你……没事吧?” 苏清韵摇头,“没事,郡主不必担心。既然黎姑娘喜欢秦王殿下,可是我横天而降,阻断了她的姻缘,她真的甘心就这么放下吗?” 明沁郡主有些怕了,苏清韵平静得吓人,“韵姐姐,你放心吧,我与羽颜多年好友,她虽然性子温吞,但也不是那种横插一脚的人。我曾经问过她,她说她已经放心了,没事的。” 这话,结合黎羽颜的一系列表现,显然是可信的。 若是以前,苏清韵会相信,但是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她早已学会不再轻信别人。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多谢郡主。” 借口家中还有事,苏清韵和南宫晴便离开了。 “既然如此想念,为什么不去见见呢?” 花厅高台之上,一位衣着华美,虽然上了年纪却依然高贵美丽的女人转头问宁鸿轩,她语中含着无奈。 宁鸿轩苦涩地咽下已冷的酒,“今日一见,还请姑母不要告知别人,尤其是江家那边。” 华宁长公主应下,“我知道你如今任务艰巨,可是也不必苦了自己,明明两心相同,彼此喜欢着,不用闹得如此僵。” 宁鸿轩没有说话,只顾喝着苦酒。 第461章 为了报复 夜里,苏清韵睡不着觉,南宫晴便也不睡了,陪着她将事情理清楚。 丁香和白露已经将黎羽颜调查清楚了,查到了一个了不得的信息……黎羽颜时常进宫陪伴当今皇后。 “竟然牵扯到了皇后……” 南宫晴觉得不可思议,愣愣地张大了嘴巴。 苏清韵冷静地将事情结合在一起看。 首先,礼部尚书黎释现如今已投靠江家,派出温婉会说话的女儿去讨好江皇后,并无什么不妥;其次,黎羽颜心慕于宁鸿轩,而宁鸿轩与她苏清韵有婚约,黎羽颜放弃地那么果断,甚至明沁郡主都觉得若无其事,这让人很搞不明白,存疑;再有,也是让苏清韵怀疑上黎羽颜的那辆汉白玉马车和不对劲的时间点。 “她会不会是进宫的呀?” 既然黎羽颜与皇后关系不浅,那么南宫晴就往这个地方猜。 苏清韵摇头,眼神坚定,“不对,那不是进宫的方向。” 于是,这么一排除,黎羽颜的疑点更大了。 苏清韵眉头紧锁,陷入沉思之中。 南宫晴不由打了个哈欠,不去打扰苏清韵想事情。 “我怀疑,黎羽颜可能是去见程妙音的,但是因为我们的忽然出现,她收到消息,不得已掉头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清韵终于开口说话,南宫晴惊醒,“她和程妙音?这……” 更让南宫晴摸不着头脑了,实在是太令人 匪夷所思。 “清韵,你怎么会怀疑黎羽颜和程妙音啊?她们两个,感觉就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人。” 苏清韵沉声说,“越是不可能的,就越有可能。既然已经怀疑了,我就会一直怀疑下去,直到找到证据将怀疑变成事实,或者将疑虑打消。” 这番话让南宫晴对苏清韵更是肃然起敬,“好,那我们就去找证据,看看这为黎羽颜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 丁香和白露对视一眼,彼此十分凝重。 若真的是黎羽颜的话,那么恐怕崔氏和苏昊的藏身之处十有八九是在宫中了。 难怪…… 难怪他们的人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任何踪迹,也难怪程妙音会那么理直气壮,毫无畏惧之意。 苏清韵捏紧了拳头,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有可能。 “可是皇后又是为什么呢?” 南宫晴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她母仪天下,受万人仰拜,怎么还要抓了清韵你的母亲和弟弟呢?” 这也是苏清韵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她不明白,皇后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红墙宫苑,没有一点生机。 宫墙太高,树木的枝桠过不来,花草久也没有人打理,枯黄破败,时常被风吹得到处都是。 乌鸦栖息在暗红色的墙上,嘎嘎地叫唤,叫得人心里直发毛。 一眼望过去,这里凄凉冷清,昏暗阴森。 皇宫中最恐怖的地方有 三个,一是地狱牢,二是影庭,三便是这冷宫了。 秋风萧瑟,越吹越冷。 紧锁的房屋忽然被打开,瑟瑟蜷缩的一对母子顿时心惊,满目恐惧地看着这人。 “吃饭了。” 为首的那个嬷嬷拎着饭盒,不耐烦地将里面的饭给端出来,重重地砸在一张年久泛黄的桌子上,恶狠狠地扫向躲在角落里的两个人,“怎么?金贵身子,还要人喂你们不成?” 崔氏死死地捂着苏昊的嘴巴,生怕他没有忍住,哭了出来,不久之前,苏昊就是因为哭声太大,惊扰了皇后娘娘,被打了一顿。 “嬷嬷言重了,我们不敢……” 崔氏护着苏昊,挡在李嬷嬷面前,她其实心里也很怕,没有底,但是为了儿子,一定要豁出去。 李嬷嬷冷笑一声,“不敢?好啊,那就吃吧。皇后娘娘吩咐了,这些饭你们必须全部吃了,若是漏下了一粒米饭,皇后娘娘拿你们是问。” 崔氏瞪大了眼睛,“这……” 只见这盘子里的饭菜显然是剩饭剩菜,弥漫着一股子酸涩的味道,就好像是放了好几天的。 苏昊使劲摇头,他才不要吃这些东西! 崔氏也不想,光是看到那些饭菜,心里就直犯恶心。 “真是娇生惯养的夫人和公子啊。” 李嬷嬷身后忽然出现了一道女声,声音很细又很尖刺,听的人心里莫名发抖。 李嬷嬷听到这声音 ,她以及她带来的那些丫头纷纷退开,给来人让出了一条道。 “看来是从来没有受过一点苦呢。” 这是个言辞冷漠又面无表情的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角落里的人,眼梢都是轻蔑。 她长得有几分姿色,不过是很典型的尖酸刻薄相,反而遮掩了那几分美貌。 李嬷嬷和其他趾高气扬的嬷嬷丫头对这人似乎很是尊敬,“芝蓉姑娘。” 芝蓉是凤仪宫最受宠信的大宫女,也是皇后唯一的心腹。 原因无他,因为芝蓉在江皇后被打入冷宫之后,不离不弃,曾多次舍身救主,自始至终一直都站在皇后身后,让皇后感动不已。 就如李嬷嬷这些老人,如今都得敬芝蓉三分。 “嗯。” 芝蓉冷冷地应了一声,端着饭菜,缓步走向角落边。 苏昊害怕极了,这个人端着他最讨厌的剩饭剩菜,还一脸冷漠的样子,怎么能不怕? 崔氏强行镇定,也难将心中的畏惧按下。 “想当初,皇后娘娘在这冷宫的时候,吃的也是这些东西,糟糠饭菜,苦味的茶水。” 芝蓉将饭菜放在地上,自顾自地说着,眼神阴冷,“皇后娘娘也曾雍容华贵,却也不得不低下头去吃这些东西。你们再尊贵,能有皇后娘娘尊贵吗?皇后娘娘吃得,你们怎么就吃不得?” 话越说越重,就像是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臂死死地掐着崔氏的脖子 ,她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怎么?莫非夫人真的觉得自己比皇后娘娘还要高贵?” 芝蓉见状,冷笑一声,缓步而行,“说起来,当初丽妃对皇后娘娘也甚是不恭敬,苏夫人今日一举,倒是让我想起了她。” 丽妃…… 崔氏心头一凉,随后是铺天盖地的疼痛,就好像是有无数刀子插在她的心口一般。 芝蓉笑了一声,她那张本就显得阴险的脸更加扭曲了,“丽妃,周淑妃,这些人都不在了,苏夫人,你会不会想念这些姐妹?要不要……我去送你见见她们?” 崔氏惊得满头是汗。 丽妃正是她的妹妹崔明绣,而周淑妃则是秦王宁鸿轩的母妃,曾蒙妹妹所救。 这二人本就是禁忌,不可说的话题,芝蓉忽然提起,让崔氏吓得脸色惨白,她也有些明白为什么皇后娘娘要将她们抓到这冷宫中来了。 为了报复。 丽妃和周淑妃虽已死,但皇后娘娘心中恨意难消。 死了,原以为能够自在了,谁知道没过几年舒服日子,秦王以及他的党羽出来,将江家杀个措手不及,害她在冷宫中孤苦度日。 如今总算熬出来了,又怎么能不恨呢? 秦王自有江寒和江昭对付,而皇后的拿手好戏是对女眷孩子。 于是,她和苏昊被抓住了。 当然,不只是她们,还有…… 苏清韵。 崔氏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人紧紧掐着。 第462章 皇长孙 “求求你,放过我的女儿,韵儿她是无辜的,她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啊!” 崔氏满脸惊恐,全然失去了血色,用充满乞求的眼神看着芝蓉。 芝蓉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缓步在屋中走着,她的一举一动都给人一种极致的压抑感,“想当初,不管发生了什么,泥潭有多深,皇后娘娘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皇后娘娘永远都是皇后娘娘,永远高贵。” 崔氏瞪大了眼睛,不理会她其中的深意,只顾着哭泣求情,“韵儿真的是无辜的,她只是个女子,你们有什么事就冲着我来,无论什么都可以,只要你们能够放了韵儿……” 芝蓉冷笑一声,捏着崔氏的下巴,声音中有着魔鬼的阴冷,“你放心,皇后娘娘向来仁慈,怎么会狠心不让你们家人团圆呢?” 崔氏顿时汗毛直竖,除了一身的冷汗,一想起苏清韵,便哆嗦不停,“你们……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芝蓉眼中没有一点温度,“当初,丽妃和周淑妃为了要对付皇后娘娘,可费了不少心血呢,如今她二人虽已死了,但是那口气,皇后娘娘实在是放不下。” 崔氏觉得下巴传来刺骨般的疼痛,她眉头紧皱,额头上已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面对芝蓉,她还是强行冷静下 来,告诉自己不能怕,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话,“可是……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李嬷嬷尖声讽刺,“过去?丽妃和周淑妃害我们皇后娘娘吃了那么苦,一桩桩一件件,岂是说过去就能说去的?我们娘娘心善,让你们无忧了这么久,日子美满又自在,已是仁至义尽了。” 芝蓉挑眉,冷然地看着崔氏,“是啊,一桩桩一件件,都要慢慢算。” 崔氏忽觉寒冷从脚底蔓延到身子里,到骨髓深处,她不禁打了个寒战,想说些什么求求情,话到口中,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而另一旁紧紧缩在崔氏怀中的苏昊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了。 母子俩这副畏惧害怕的样子,让冷宫中来看戏挑衅的人都肆意地笑了,她们甚为满意这种反应。 “吃吧,时日还早,咱们来日方长。” 芝蓉松开了崔氏的下巴,拖长了语调,将那尖酸刻薄表现得淋漓尽致,退后几步,“嬷嬷,如果苏夫人和苏公子不愿意用餐,就烦劳你们几位好好教一下尊贵的夫人和公子这冷宫中的规矩了。” 李嬷嬷和另外几位嬷嬷应声,看向崔氏和苏昊,目露凶光,得意骄傲又狠毒,“放心吧,芝蓉姑娘,就交给我们了。” 芝蓉扫了一眼那脸色惨白似鬼的一对母子,冷笑着离开了。 崔氏和苏昊畏 缩着往后挪,直到抵到冰冷的墙壁,她们越是挣扎着拒绝那些剩菜剩饭,老嬷嬷的动作便越是粗暴,到最后,直接摁着脆弱的女人和孩子,将剩菜剩饭逼着她们吃下去了。 芝蓉在门口听着那呜呜的抽泣与凄惨的叫声,不禁心情愉悦。 在门口站了一会,然后才走,绕过枯黄的小林子,生硬的假山,好不容易走出冷宫之后,忽觉一道金光闪过。 她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前面池塘那条路上有一个人,端端正正的罗蝉司打扮,可是神情动作却与罗蝉司整体的气质截然不同,他归剑入鞘,拿起那不知道从哪儿折来的柳枝,俯身捡了个石子,将石子抛入空中,迅速挥舞柳枝,那柳枝便仿佛似剑一般,石子稳稳当当地落了水,惊起水花与阵阵涟漪。 仿佛是肆意妄为的江湖少年,随性而又漫不经心,举止之间好似充满了江湖的魅力,令人不由驻足流连,多看了一会。 芝蓉回过神来,快步向前,恭敬地对那学着符燃的动作用柳枝击打石子的小孩子行了个礼,“皇长孙殿下,咱们该回去了,若是迟了,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会着急的。” 这白净却瘦弱的小孩子正是太子的嫡长子,当今名副其实的皇长孙,宁启勋,他今年也不过五岁。 当年江家之乱,太子被幽禁,太 子妃染病而亡,只留下一个没多大的孩子。 毕竟也是皇家的孩子,也是皇帝的嫡长孙,皇帝便将孩子留下来了,交由后宫贤妃娘娘处理。 后来江家得势,这孩子便再交还给了太子。 “可是我才玩一会……” 宁启勋眼睛微红,有些委屈地看着芝蓉,又不舍地看了看符燃,似乎在求助。 符燃认真地应了一声,潇洒笑了笑,“芝蓉姑娘,就跟皇后娘娘说说情呗,皇长孙殿下难得如此开心。” 宁启勋连连点头,紧张地看着芝蓉。 “这……” 芝蓉有些犹豫,“可是皇后娘娘不许您在水边多待,而且皇长孙殿下,再过不多久,您就该去读书了。” 她在宁启勋面前,跟在崔氏面前,完全是两个样子。 符燃挑眉,笑了一笑,“就多待一会,芝蓉姑娘,你看这附近这么多的守卫,又有我在这保护着皇长孙殿下,保证万无一失。” 芝蓉皱眉,陷入两难,“自然不是怀疑罗蝉司的办事能力,只是这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命令。” 符燃嬉笑,“所以就求芝蓉姑娘跟皇后娘娘求求情了。” 他一笑起来,尽显风流之态,芝蓉不由红了脸,咳了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宁启勋也怯怯地说了一句,“就多待一会,我马上就回去写功课……” 芝蓉认栽,服了软,“ 这样吧,皇长孙殿下稍等,奴婢这就去问问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若是二位主子没有意见,那殿下就可以多待一会。” “嗯!” 宁启勋皱巴巴的小脸终于松开了,虽然还是有几分放不开,唯唯诺诺的,但笑起来十分可爱。 “多谢芝蓉姑娘了。” 符燃笑意更深。 宁启勋拉着符燃,乐乐呵呵的,“符哥哥,我们继续玩吧!” “好哎,来,殿下再试试看。” “嗯……” 符燃和宁启勋继续玩着游戏。 芝蓉看了一会,然后便回凤仪宫去问了皇后和太子这件事。 “娘娘,殿下,奴婢瞧着皇长孙殿下眉开眼笑,难得如此开心,不妨就让皇长孙殿下跟着那罗蝉司的符燃公子多待一会吧,总归池塘附近都有侍卫在侧守着,又有罗蝉司的高手,不会出事的,而且这位符燃公子,深受江指挥使信任。” 皇后闻言一愣,“你说勋儿很开心?” 宁鸿飞吃着糕点,兴致勃勃地听着女子舞乐,对这件事也是听过且过,丝毫不放在心上,闻言挥挥手,“那就多待一会,这点小事也要来报备。” 皇后不满地看着宁鸿飞,面容一肃,让宫中的女子全部退下。 乐声戛然而止,宁鸿飞埋怨地皱眉,“母后,您这又是何必呢?儿臣好不容易得闲,连奏乐都不能听了吗?” 第463章 青山符燃 皇后无动于衷,让女子全都出去,对他这副留恋不舍的样子更是恨铁不成钢,“若是让你舅舅看见,你可别死皮赖脸地又让本宫去给你求情!” 提起江寒,宁鸿飞就一肚子火,“都是因为他,我这都当了多久的和尚了,什么享乐都不行,每日除了看书就是祈福,跟着禁军和京兆尹办事,母后,您可别当我在夸大其词,儿臣这日子还不如那山里的和尚呢!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来觐见母妃,以为能够轻松些了,结果还……” “你赶紧闭嘴吧!” 皇后被他气得头疼,“你舅舅不都是为了你好吗?否则以你那不干不净的手脚,非得落下手柄,让秦王逮到,到时候还不是你舅舅去给你善后。” 宁鸿飞不服气,“谁让他善后呢,我难道就不能自己解决吗?他江寒不过就是凭着个罗蝉司指挥使的身份,有什么了不起的!” 皇后猛地拍了下桌子,眼中满是警告,“行了,不要再说这件事了。” 宁鸿飞惊了一下,他从未见过这么严肃的皇后,不敢再说了,但是想起江寒还会觉得糟心,便在心里将他从前骂到后。 “娘娘消消气。” 芝蓉最善于察言观色,连忙上前来,给皇后斟了一杯茶,随后给皇后捏肩捶腿,“娘娘您看,皇长孙那边还期盼着娘娘的消息了。” 皇后脸色 好些了,“既然勋儿喜欢,就让他玩去吧,这孩子也不容易,不必束缚得太重。” 芝蓉领命,正要唤个宫女去池塘那边告知皇长孙,却听皇后说,“罢了,在殿中也怪闷的,本宫也出去陪勋儿玩玩。” 芝蓉应声,“是。” 她于是扶着皇后离开了凤仪宫,去往皇长孙所在的池塘边。 至于太子,他也跟在其后,反正无论待在哪里,都有人盯着他,在凤仪宫,是皇后的人,在外面,便是江寒的人。 在宫中又听不了奏乐,拥不了佳人,还不如出去转转呢。 宁启勋得知自己可以多玩一会,乐不可支,“多谢皇后娘娘!” 小孩子的眼中放着光芒,着实引人喜欢,皇后不由摸了摸他的脑袋,“去吧,勋儿。” 符燃行礼,“属下一定会保护好皇长孙殿下的安全的,娘娘和殿下请放心吧。” 宁鸿飞奇怪地笑了一声,“自然,毕竟是罗蝉司江指挥使的手下,若连皇长孙都保护不了,本宫倒是得好好讨问舅舅一番了,手底下的人到底是怎么做事的?” 符燃对于他的阴阳怪气面不改色,“职责所在,义无反顾。” “走吧走吧。” 宁鸿飞反感地挥手,说实在的,一看到符燃那一身罗蝉司的黑衣和黑金长刀,以及标准又刻板的说辞,他就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江寒,顿时心 生烦躁,当然更多的是让他心底发毛的畏惧。 皇后瞥了一眼郁闷的宁鸿飞,冷笑一声,“你舅舅说的不错,是该好好改改你的脾气。” “母后……” 宁鸿飞更加郁闷了。 皇后没有再理他,坐在树荫下,满目专注怜爱地看着池塘边扔石子的宁启勋,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她叹了一声,“勋儿确实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地笑过了,这孩子一直都安安静静的,不肯说话。” 宁鸿飞对自己这个儿子可没有多少感情,闻言也只是随意接了一句,“是吗?” 别说他这个儿子了,他连自己已逝的太子妃都忘了。 皇后知道他素来如此纨绔,不过如今也没有力气算他的旧账了。 “娘娘且宽心,虐待皇长孙殿下的人都会受到教训的。” 芝蓉替皇后扇着风,轻声说道,“珠妃和贤妃的下场会让后宫中的妃子都得到警示的,她们若是聪明,便会知晓。” 皇后笑了一声,“说得对,她们如今可乖巧多了。” 芝蓉不愧为皇后的心腹,三言两语就解开了皇后的心结。 珠妃落魄,贤妃更是被一再打压得抬不起头来,后宫妃子皆伏于皇后之下,不敢有怒言。 “可恨那贤妃,陛下让她好好照顾着勋儿,她倒好,竟然敢如此对待勋儿。” 皇后冷哼,“我记得勋儿刚出生那会,白白胖 胖的,显然是富贵之相,可是如今呢?我到现在都难以忘记,从贤妃手中接过的勋儿,畏手畏脚,灰扑扑又脏,一双眼睛充满了怯弱。” 虽后有太医调理,重归白净,但依旧骨瘦如柴,即使穿着一件又一件的锦衣华服,却愈加显得累赘,还有那已养成的怯懦怕生的性格,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改变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皇帝对皇长孙一直也不太上心,认为其资质平庸,上不了台面,不堪大用。 “贤妃是可恨,害得皇长孙殿下受尽折磨,活该如此下场,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是报应。” 芝蓉眉目现了狠戾。 皇后凤眸微眯,勾起唇角,“说起来,也不知道贤妃如今怎么样了?” 芝蓉笑了笑,“既然娘娘有心,那奴婢就陪着娘娘去瞧瞧贤妃,娘娘屈尊大驾光临,贤妃一定会很感动的。” 皇后眼中闪过狠毒,笑容便越发得意,“走吧,真是许久都没有见到贤妃妹妹了呢。” “是。” 宁鸿飞看着皇后和芝蓉带着一堆宫女嬷嬷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他忽然灵机一动,想要趁此机会去宫中享乐。 没想到,刚走了没多久,迎面撞上罗蝉司的人,那人还是专门来找的宁鸿飞。 “殿下,大人得知您在宫中,特意请您去罗蝉司一趟。” 宁鸿飞忍住,皮笑肉不笑。 符燃 折柳枝,回头看了一眼,见宁鸿飞愤愤然,跟着去了罗蝉司。 “怎么还不行啊……” 一旁,皇长孙小殿下嘀咕着,扒拉着柳枝和石子,似乎在研究怎么才能让柳枝像剑一样。 符燃若有所思地瞧着他,从柳树上跳下,笑盈盈地递过去几根柳条,“殿下,慢慢来,不着急。” 说着,他捡起一颗石子,往空中一抛,柳枝随之舞动,石子落水。 宁启勋看得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忍不住欢呼,“你好厉害啊!” “殿下,来,咱们再试试……” 符燃手把手教着宁启勋。 揽清轩中,程妙音放下书信,并且将它烧掉。 湘枝见状问了一句,“姑娘,是宫中的信吗?” 程妙音并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信在烛光之上被一点点烧成灰烬。 湘枝于是沉默不语。 “竹叶准备得怎么样了?” 程妙音吹了吹指尖的灰尘,端起茶盏,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让夕颜和画柳加快速度,三日之内,解决这件事。” 湘枝和叙绫都一愣,“是。” 程妙音拿剩下的茶水冲洗手指,瞥见窗外浓郁却不恼人的幽静青绿之景,眯了眯眼睛,心思更沉了。 青山符燃…… 到底是谁? 她要不要告诉一下江寒,让他及时防备? 思前想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七殿下那边尚没有消息,还是再等等吧。 第464章 是不是又想那个人了 秦王府。 宁鸿轩从密室中出来,一一声不吭地去了书房,脸色阴沉,不苟言笑,浑身散发着阴气,似乎忧虑重重的样子。 书房外,贾坤和向石都被这阵势给吓到了,两个人推推搡搡,犹豫个不停。 宁鸿轩揉了揉眉心,让人去将他们都叫进来。 贾坤摸了摸鼻子,硬着头皮说,“王爷,那个黎少爷邀约,您是去还是不去呢?” 宁鸿轩手指一顿,一双眼睛黑漆漆的,“黎少爷?礼部尚书家那个纨绔公子?” 他一听见“黎”这个姓,就迅速敏感了。 今日一早,韵儿去了长公主府询问明沁郡主有关黎羽颜的事情,后来郡主将这件事告诉了他,他也才得知韵儿怀疑上了黎羽颜。 “正是。” 贾坤点头,将书信递上,“我们接到信的时候也愣住了,或许苏小姐的怀疑是有道理的,黎小姐未必全然无辜,置身事外。”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将信大致扫了一遍,随后陷入沉思。 开头寒暄几句,说天朗气清,秋光无限好,正是狩猎的好时节,他受父亲和几位兄长所托,邀约京中最擅长骑射的秦王殿下前去郊外的林场狩猎。 总之,这是个言语十分真挚诚恳的书信,每一字每一句话都很认真,完全不像是京中纨绔黎韶写出来的。 “若是 没有猜错的话,这封信应该是黎羽颜代写的。” 宁鸿轩将信又仔细看了一遍,“字迹娟秀,言辞柔软,显然是女子手笔。” 贾坤点点头,他和向石也都是这么想的,“那王爷,我们怎么回?这可是个好机会。” 宁鸿轩若有所思,“除了我,黎家还邀请了不少人,多是京城勋贵,朝中的大人物,而且时间安排在下个月五号,如此兴师动众,浩浩荡荡,这应该不是简单的狩猎。” 向石皱眉,“王爷,黎家如今是江家的兵卒,会不会就是江家的阴谋。” “不排除这个可能。” 宁鸿轩淡笑一声,“当然也不一定江家就要出手。” 贾坤和向石有些不明白。 宁鸿轩展开一张宣纸,贾坤立马去磨墨,不久后,宁鸿轩便将回信写好了,他吹干纸上墨迹,折起来放在信纸中,递给贾坤,让他明日一早送往黎府。 “是。” 贾坤将信收起来。 向石犹豫片刻,“王爷,那黎家小姐您打算怎么办?据我们调查,她近日来确实时常入宫陪伴皇后,若是顺着苏小姐的想法,假设怀疑是真的,那么我们可就得小心这黎羽颜了。” 贾坤想起来也觉得纳闷,“是啊王爷,郡主说这位黎小姐心悦于你,怎么却偏偏也不来找王爷呢?现在外界都传您和 苏小姐感情分裂,对她来说这可是个好时机啊,啧啧,这位小姐可真沉得住气。” 宁鸿轩冷笑一声,“沉得住气,才能做大事,这也是她为什么一直没有暴露的原因。她深谙这个道理,隐藏自己的情绪,她当然知道自己若是主动来找的话,我肯定会起疑,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来呢?” 向石拍手,有些激动,“所以,或许黎小姐想借这场狩猎,拉近和王爷的感情,撬了苏小姐的墙角?” 贾坤懵了,咳了一声,一本正经,“胡说什么?咱们王爷是那么容易就被人家撬走的吗?你也太低估王爷对苏小姐的喜欢了。” 宁鸿轩头疼,“行了,都出去吧,该盯着的地方都别懈怠了。” “是。” 人都走了,书房也重归清净,宁鸿轩长长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书,情不自禁地拿起藏在袖中的平安符和小猫玉雕。 他满腔的思念全都化作一声又一声止不住的叹息。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她怎么样了? “清韵,怎么还不睡啊?” 南宫晴半夜醒来,朦朦胧胧地看见窗前坐着一个人,白衣孱弱,当即就被吓了一跳,她还以为是闹鬼了,仔细一看,原来是苏清韵。 苏清韵回过头来,轻轻笑了笑,脸色有些苍白,“睡不着,今夜明月清辉,挺好 看的。” 南宫晴见她这个样子,便知她又为心事所烦扰,叹了一声,连忙下床走到她身边,按着她的肩膀,“在我面前,你就说实话吧,是不是又想那个人了?” “没有。” 苏清韵眼眶有些湿润,声音有些低。 “还说没有?你分明就是。” 南宫晴心中恼火,又有些无奈,对着这样的苏清韵火也发不出来,“清韵,你告诉我,你在想他什么呀?” 苏清韵沉默不语,南宫晴就等着她说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空灵轻巧的声音,仿佛从远处而来。 “小时候的事情,和长大的事情。” 苏清韵平静的话中夹杂着微不可闻的叹息,眼神渐渐迷离,失去了焦距,陷入了回忆当中。 内心深处的事情,苏清韵只是回忆着,并没有打算说出来,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出来,那故事太美好太久远,也太脆弱了。 “忘了吧忘了吧。” 南宫晴劝她。 苏清韵染上忧愁,“那若是忘不了呢?” “若是忘不了……” 南宫晴一怔,咬了咬唇,对这种事情她其实也很无措,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清韵笑了笑,“你和顾临风多久没见了?” 忽然转移话题,南宫晴又是一顿,避开她的视线,“不知道,好像有些日子了。不过就算我 想见他,那也没法子,我都不知道他现在被秦王殿下安排到哪里去了。” “那你想见他吗?” 苏清韵又问。 南宫晴耳朵有些红,“见他做什么!清韵,你别提他了,有秦王殿下在呢,他肯定没事,我要说的是你的事,我跟你说,你有没有想过秦王殿下或许是言不由衷,迫不得已才这样的吗?” “想过。” 苏清韵淡淡地说。 南宫晴眼睛一亮,“清韵。” “不过那又怎样呢?” 苏清韵捻着茶叶渣子,“他一意孤行,丝毫不考虑我的感受,也不跟我商量,我会更生气。” “更生气?” 南宫晴皱眉,有些搞不明白,“可是那样的话,好歹说明秦王殿下并非不爱你了,他是有苦衷的呀。” 苏清韵摇了摇头,“可我想要的不是这个,我希望他能够跟我一起面对困难,而不是自己一个人扛着,一个人替我做决定。” 南宫晴似懂非懂。 “好了,不说了,时间也不早了,睡觉吧,明天一早还要继续调查母亲失踪一事呢。” 苏清韵怎么也不肯继续说宁鸿轩呢,南宫晴只好作罢,看她这幅隐忍着将什么苦累都往自己心里憋的样子,也不由心疼。 “清韵,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南宫晴郑重其事地说。 苏清韵恍惚然,笑了,点点头。 第465章 脱胎换骨 苏清韵的人一直暗中盯着黎府,一连好几日都没有什么新的消息,只说黎羽颜在府中休息,从未出过门。 时间一长,苏清韵便也着急了,她本以为黎羽颜会很快就有动作的,谁知道她这么沉着,沉着到让她忍不住怀疑是自己的方向是不是又错了。 “苏映雪和揽清轩那边怎么样了?” 苏清韵在书房里冥思苦想,死死地看着自己所画的关联图。 丁香回,“小姐,自从那日我们跟着苏映雪去揽清轩,揽清轩附近的罗蝉司便加大了巡查力度,也安排了更多的人,我们的人不敢轻举妄动。至于苏映雪,她自从进入揽清轩之后,就没有再出来过。” 苏清韵眉头紧蹙,“没有再出来过?杏花楼那边调查过了吗?” 白露点头,“调查过了,丢了个这么貌美的女人,老,鸨春娘那边竟然丝毫都不着急,也没有派人出去寻。” 南宫晴若有所思,“这么说,春娘是知道这个苏映雪不一般了?” 苏清韵眸色深沉,“苏映雪到底什么身份,她也未必清清楚楚,不过她是烟花场中流连的好手,自然能够看出这背后不一般。揽清轩那边还是得紧盯着,但也不要太紧了,程妙音和罗蝉司都不好对付,这层就差宣战的窗户纸,暂时不要捅破。” “是。” 苏清韵 踌躇几步,又低头看了看宣纸,“祝安那边怎么样了?” 丁香犹豫片刻,说,“他还是如往常一样,不过我们的主要精力并没有放在祝安身上,所以有些消息未必准确。小姐,要重点盯着这个人吗?” “他……应该有人盯着,不必了,禁军副统领,手下无数,把我们的人收回来吧。” 苏清韵揉了揉眉心,不去再想那个忽然冒出来的人,叹了一声,“如今的突破口还是黎羽颜,程妙音是决计不会跟我们说任何有力的线索的,苏映雪不管死活都已经被程妙音掌控在手了,调查了这么多日,必须加快进程了。” 南宫晴拍了拍她的肩膀,“清韵,你压力也别这么大,人就在那呢,跑不掉的。” 苏清韵心思复杂地应了一声,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我在想,要是黎羽颜一直不出面的话,要不要我亲自去找她?现在并不能确定母亲和弟弟就被皇后困住,但若是真的话,那么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南宫晴皱了皱眉,“真让人难以理解,一朝皇后,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不知道那过去的恩恩怨怨,所以自然不能理解,但是苏清韵知道,皇后想要报复,纵使她已经恢复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之位了,但其心思狭窄,报复心强,不会轻易饶人的。 外面起风了,烛火猛地一跳,丁香和白露赶忙去将门窗关上。 苏清韵还记得宁鸿轩说过,皇后最恨的人有两个,一个是丽妃,一个是周淑妃。 丽妃是崔氏的妹妹,周淑妃是秦王的母妃。 所以,皇后从一开始就要跟他们作对。 这场报复,不只有崔氏和她们孩子女眷,还有秦王。 苏清韵抿唇,不,皇后对付不了秦王,因为秦王从一开始就是江寒的目标。 在她深思的时候,丁香和白露收到最新的探子报信。 “小姐,刚刚得到消息,黎家邀请众多京城名门勋贵和富贵子弟下月去郊外林场狩猎,秦王殿下也在邀请行列当中。” 苏清韵一愣,“什么?狩猎?” 南宫晴也很意外,“郊外东南林场那边吗?黎家有上头的批准吗?那林场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去的。” 白露说,“应该批准了,探子去林场调查的时候,发现已在收拾布置了,经询问,是黎家的动作。” “一个月后吗……不行,这也太迟了。” 苏清韵心中犹豫,摇了摇头,“我还是放心不下母亲和弟弟。” 南宫晴连忙给她倒了一杯茶,“不必着急清韵,先喝杯茶。” 她在心中叹了一声,以她对苏清韵的了解,这个时候她已经认为崔氏和苏昊一定是被皇后抓了,若是皇后, 那也太难办了,让她手足无措,所以这件事到底还是陷入了僵局。 揽清轩外,一场小山火刚被扑灭。 竹林掩映着火光,火光映射竹林,二者竟美得相得益彰,毁灭烧灼的美感,令程妙音不禁感慨。 半晌后,她放下茶盏,抬眸看向门外,只见随着一阵阵竹香,一个女子被带入揽清轩内,还是那副绝世容颜,只是眼中却似乎少了焦距,随着一群人在走,仿佛提线木偶一般,没有灵魂所在。 “这就是竹叶曲?” 程妙音似笑非笑地看着夕颜和画柳。 夕颜甜甜地笑,迎着程妙音的眼神,“是。姑娘,竹叶曲本也不是什么多高级别的傀儡术,略施小计罢了,不知道姑娘还满意吗?” 于是程妙音看向苏映雪,检查成果。 苏映雪原来的眼睛极美,可惜总是用恶毒刻薄的眼神瞧着别人,如今那情绪退散,没有情绪了,这无趣竟也能显露出几分温婉出来。 现在的苏映雪才可以真真正正称之为“脱胎换骨”,从容貌到内在,都与过去的她一刀两断,毫无关联了。 过去的人嚣张跋扈,阴狠狡猾,美得也小气干瘪,而现在的苏映雪,乖巧听话,没有心眼,美得端庄俏丽。 总之,是个很听话的傀儡。而想要掌控别人的人,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傀儡。 从今以后,也没有苏映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新的雪影。 程妙音很满意,她拍了拍手,挑眉看向夕颜和画柳,“二位姑娘真的很厉害,看来俗语诚不我欺,高手在民间啊。” 画柳低着头,依旧是沉默不语。 而夕颜活跃得很,“姑娘言重啦,我们不算什么高手,不过就是跟着师傅玩这些邪魔歪道的,总归我们这些人年岁不长久,自然是能为主子效一份力就多效一份力了。” 程妙音笑了笑,让叙绫和湘枝将糕点端上来,“你倒是伶牙俐齿,能说会道,怪不得当初苏映雪会那般信任你。不过阿谀奉承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样的人,才能在乱世中存活下来。” 夕颜连连应声,“姑娘聪慧,我们也就不跟姑娘说些空洞夸张的滥美之词了,坦诚地说,就是谋个好日子,为了衣食无忧。” 程妙音又笑了,“好一个坦诚,但愿是真坦诚。” 显然,她的疑心还没有消,夕颜和画柳也不着急,神色不变,丝毫不显露其他的情绪。 叙绫和湘枝将糕点端上来。 程妙音看向乖巧站立着的苏映雪,“来吧,雪影姑娘,这些都是为你准备的,好好吃一顿,很甜的。” “很甜吗?” 她说出了第一句话,声音软绵绵的,氤氲着甜丝丝的气息。 “是啊。” 第466章 绮乐无乐 吃完了一桌子的糕点,苏映雪即刻被秘密送回了杏花楼,与此同时,杏花楼中潜藏了比先前更多的暗探。 得到个这么听话懂事,又貌美无双的佳人,春娘喜上眉梢,得意极了。 “姑娘,黎府邀约众位大人林场狩猎,江指挥使问姑娘前去吗?” 叙绫给程妙音披了一件披风。 程妙音身形妙曼,笑起来更是如同春花绽放,有着多情的绮丽,“林场?” 叙绫点头,“是的姑娘,东南那边的林场,离我们这儿有些远。江指挥使说了,若是姑娘不愿奔波,就罢了。” “想必这也不是普通的林场狩猎吧?” 程妙音轻声一笑,“既然如此,我当然要去了。” 叙绫应声,“是,我马上书信告知江指挥使。” 程妙音忽然叫住她,“不必了,明日一早,启程回京。秋凉了,揽清轩怕是要搁置一段时日了,等熬过秋冬,再回来吧。” 叙绫惊讶,“姑娘要离开揽清轩?莫非还是去文安公府中住吗?” 程妙音略歪脑袋想了想,珠钗碰撞,声音说不来的悦耳动听,“不了,去罗蝉司。” “罗蝉司?” 湘枝也愣住了,“姑娘要住在罗蝉司吗?可是罗蝉司那么危险。” 程妙音转过身去,走到窗前,斟了一杯热茶,用着漫不经心的语调,“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说了,我从来都不怕危险,即 使身处危险之中,也从未怕过。” “是啊,再怎么说,还有江指挥使保护咱们姑娘呢。” 叙绫见程妙音如此冷静沉着的模样,顿时也不担心了,她们家姑娘,什么时候要别人担心过? 那不都是别人忌讳着她们家姑娘吗? 湘枝便也没再多说,点点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那姑娘,夕颜和画柳这两丫头怎么办?” 程妙音看向林中干活的两个人,兴味正浓地勾起了唇角,“她们啊……” 湘枝不由捏了把汗。 “一起带去吧。” 程妙音这话一说,连叙绫也惊了,“姑娘,要带她们去罗蝉司,江指挥使未必准许啊?” 程妙音似笑非笑,“不必担心,只说是丫头罢了,看好她们,若是冲撞了罗蝉司办事,不要来我这求情。” “这……” 湘枝看了眼叙绫,叙绫也有些一筹莫展,只好先应下,“是,姑娘。” 不管程妙音怎么计划的,叙绫和湘枝只能照着办,处理这两个丫头。 忙完这些事后,湘枝依旧是烦扰难眠,便问同样还没有睡着的叙绫。 “你担心什么呀?有姑娘在呢,还有江指挥使在,不会出什么事的。” 叙绫打了个哈欠,又说,“我觉得啊,可能姑娘是觉得夕颜和画柳这两丫头太奇怪,调查却又调查不出什么来,所以将她们送去罗蝉司,以防万一,罗蝉司那么多双眼睛,总 能盯住她们的。” 叙绫所说的,也是湘枝的担忧,不过她二人心中的情绪却大不一样。 第二日清晨,揽清轩已空。 程妙音以及她的丫头在罗蝉司的护送之下,悄然回京,无声亦无息,进了宫,进入罗蝉司。 一路上,行事谨慎,除非对方紧跟着,否则不会发现程妙音已经回京了。 苏清韵下定决心要去黎府找了一下黎羽颜,就算是闲谈,她也要旁敲侧击出线索来。 正要走的时候,却忽然下人来报,说王绮乐染病去世。 苏清韵大惊,花容失色,险些晕倒。 “清韵……” 南宫晴和丫头连忙稳住苏清韵,让那下人好好说来。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 王绮乐是昨天夜里去世的,那时候丫头婆子都已熟睡,第二天一早去侍奉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没了呼吸,血淌了一枕头,满屋子的血腥味。 “先去王府。” 苏清韵强行镇定,逼迫自己稳住,艰难费劲地说出了这一句话。 于是,去黎府的行程只能暂且耽搁,先快马加鞭去王府。 王府比她上次来的时候还要更加凄凉萧瑟,满目都是颓败之景,哀声重重。 得知是苏清韵来了,王大人和陶氏连忙将人请进来,领到王绮乐的闺房之中。 陶氏哀痛万分,已是痛不欲生了。 她的一双眼睛哭得红肿极了,声音也沙哑,往日一直待在手中的佛珠此 时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阿乐……” 床上的女子,脸色煞白,没有了一丝血色,再怎么叫她都不会有回应了。 她似乎是在平静与安详中离世的,五官表情不仅没有扭曲,反而还带着点笑意,依稀可见窥见她的温柔与宁和。 王绮乐死得太突然了,让苏清韵一点准备都没有,她仍旧处于震惊之中,“好好的,人怎么就死了呢?” 陶氏哭得说不出话来,王大人也难过至极,但他还是要打起精神来,“大夫说,阿乐本就体弱,大病接连都不好,小病又不断,身子吃不消也撑不住……哎,大夫早就让我们做好准备了。” 苏清韵心中苦涩,不舍又怀念地看着床上的女子,想起了以往相处的点点滴滴,不由悲从中来,泪流不止。 万万没想到,上次相见,竟成了最后一次见面,竟是永别,早知如此,当时便应该多陪陪阿乐的。 “阿乐……有没有说过什么执念?” 王大人和陶氏都摇摇头,“她什么都不肯跟我们说,平日里很听话。” 苏清韵重重地叹了一声,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将那些话说出来。 祝安是个混蛋,可是王绮乐已经去了,再追究能把人从阎王爷手中索回来吗? 她捏紧了拳头,止住了眼泪,这个仇她必要替阿乐报,好好地报。 王府的人来来去去,皆是愁苦之相。 人死了,王大 人请人来做了法事。 陶氏不舍得就这么将王绮乐葬下,非要陪着女儿多待一会。 苏清韵看着难过,南宫晴便和她先回去了,等下葬那日,再请她过来。 苏清韵离开之后,王大人看着马车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声,吩咐下人将门紧锁,谁来都不要开门。 “老爷,她应该没有起疑吧?” 陶氏哭哭啼啼。 王大人摇头,“没有。” 陶氏抹掉眼泪,又留下了几行,“老爷,我们这么做,真的能……为阿乐寻回公道吗?” 王大人重重地锤了下桌子,“阿乐不能死的不明不白!横竖我在朝中已经左右受敌了,那些个乱臣贼子迟早要将人彻底打垮,我还不妨就利用这次机会,反过来对付他们!” 陶氏看着没有了气息的女儿,哭得差点晕过去。 “回来了?” 无名客栈中,顾临风看似在屋子中算账,实际上在画着京城的地图。 顾采娉揉揉眼睛,应了一声,“王绮乐的毒实在是压不住了,不得已只能让她先去了,江南的人施展了幻术,她说她又看见了祝安,很开心,也很难过,她知道那是幻术。” 顾临风手指一顿,“然后呢?” “后来苏小姐来了,幸好提前和王大人通过气,并且交代过大夫对外怎么说,这件事王爷不希望牵扯到苏小姐身上。” 顾采娉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至于王家……” 第467章 时机将到 看着酒中倒映出自己迷惘的样子,她忽然也喝不下酒了,“我不知道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什么对不对?” 顾临风不明白她在怀疑什么。 顾采娉叹了一声,“我们这么做算不算利用王绮乐,利用王家的怨气,去对付祝安?” 顾临风皱眉,“为什么会这么想?王绮乐的毒不是我们下的,毒入骨髓,我们救不了她,让她变成如此的始作俑者正是祝安,王家的敌人是祝安,我们目前的敌人也是祝安,不过是联手罢了。” “是吗?” 顾采娉还是有些过不了心中的槛,“可是看着她活生生地死去,真令人觉得难受。” 顾临风摇了摇头,“姐姐不是说了吗?她的毒,当我们发现的时候,已是无可救药了。姐姐不必因为这件事而自责,心软有时候并不是好事。而且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更不是好事了。” “我们这种人?” 顾采娉愣愣地看着这个比她小却甚是成熟的弟弟。 顾临风放下手中的事,叹了一声,“是啊,自私一点狠心一点并没有什么的,若是瞻前顾后,指定要坏事。” 这到底还是心中的结,需要顾采娉自己去解。 顾临风将手中的地图画完,挂在墙上,仔细研究。 晚饭的时候,他去送了饭给地下室的南宫曙。 南宫曙一直在地 下室中韬光养晦,为了秦王的大事,避免暴露身份,他自然不敢随意走动。 “多谢。” 南宫曙接过饭碗,吃了几口米饭,忽然忧上心头,放下碗筷,欲言又止地看着顾临风。 顾临风不疾不徐地换了灯烛,轻声解惑,“晴儿和苏小姐在一起,南宫府小姐的死士、相府还有秦王府的人都在暗中保护着,绝对不会出问题,至于南宫夫人,身子好多了,近来常常去林府陪伴林夫人。” 南宫曙沉声一叹,“真是许久未见了,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了?” “至亲血脉,怎么会记不得?” 顾临风坐下,倒了杯酒给南宫曙,“南宫少爷不必着急,该来的总会来的,南宫少爷都已经等了那么久了,还会差这一时吗?” 南宫曙神色复杂,许久没有说话,将酒闷了一杯又一杯,到最后一坛子酒都被他喝光了,丝毫不见醉意。 顾采娉后来又送来了几坛子酒,但也没忘让他俩别喝得醉醺醺的。 “顾公子,来!” 南宫曙邀约,顾临风自当是舍命陪君子。 南宫曙酒量极好,豪爽又潇洒,“你和晴儿的事,其实我并不反对。我原先也想过,让晴儿嫁一个好人家,平平安安,顺顺遂遂,不要再有这等喧嚣又危险的烦事了。” 顾临风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眉目 含笑,严肃中总算有了些温柔。 “但后来我又想,她从小就喜欢冒险,喜欢打仗之类的,天性放荡不羁,不喜束缚,所以若是执意让晴儿去过那种田家女子恬淡悠远的生活,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 南宫曙一边喝,一边说着,“这场大的生死变故,会让她成熟,却不会改变晴儿的本性。” 顾临风点点头,嘴角噙笑,“晴儿她本就是那等明艳灿烂的姑娘,驰骋疆场,是她一生所愿。” 南宫曙长长吐出一口气,“是啊,若是没有那些事的发生,她还是那么无忧无虑一心想着带兵打仗的晴儿。”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并且不能改变了,那也不妨换个角度想事情,至少乐观一些。福兮福之所伏,福兮祸之所倚。晴儿虽然受了打击,却因此成熟起来,也是一件好事。” 顾临风声音温润。 南宫曙的酒洒了些,笑了一声,“是啊,也只能这么想了。” 未来的大舅子与妹夫又说了一会话,多是围绕南宫晴的。 顾采娉来地下室的时候,就见地下室内酒味甚浓,而那两个人却无醉意,真不愧是上战场的,这点酒根本就醉不了他们。 “别喝了吧。” 顾采娉忍不住抱怨着,收拾桌上杂乱的东西,“贾坤刚刚来信,说最近咱们千万不要出去行动,时机 要到了。” 说起这个,南宫曙和顾临风立马正襟危坐,“怎么说?” 顾采娉将酒坛子都放在角落去,跟他们讲好计划。 是这样的。 文武百官齐聚的早朝之中,大理寺少卿王大人会弹劾刑部尚书教子无方,说明女儿王绮乐的悲惨遭遇,斥责刑部尚书之子兼禁军副统领祝安种种罪过,包括玩,弄并杀死女子,秘密造赌坊,聚众敛财,鱼肉百姓等等。 然后秦王宁鸿轩呈上证据。 这一环节也是最重要的,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王爷说时机要到了,具体什么时候?” 南宫曙追问。 顾采娉摇摇头,“这个没有说,横竖也就这两天吧,总得给大理寺少卿一点准备的时间。王大人这回决心豁出去了,势要与祝安不通水火,你死我活,既要为女儿讨回公道,又想要借此机会背水一战,切断刑部尚书这个羽翼。” 顾临风沉吟,“王绮乐的事情只能说算是个引子,若是有意包庇,根本不算个事。但是赌坊一事就没那么简单了,这可是严令禁止的,这件事,势必要引出不小的风雨。” 南宫曙眯了眯眼睛,“终于要开始角逐了吗……” 顾临风若有所思,“其实,角逐早就开始了,只是在等,等一个彻底撕破脸。看来,王大人就是秦王殿下和江寒正在等 的那个人啊。” 地下室,三个人都陷入沉思,没有说话。 秋夜萧索,苏清韵又从噩梦中惊醒,喘息沉重,她又梦到了母亲和昊儿,梦中的他们充满了怨气,伤痕累累,血流了一地,渐渐逼近苏清韵,一遍又一遍地质问她为什么还不来救他们,他们快要死了…… 画面一转,苏清韵又梦到了王绮乐,她笑着,渐渐沉入了地狱…… 苏清韵抱着头,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与愧疚当中,哆嗦颤抖了一会,忽然想起了什么,慌忙地下了床跑到里屋书房那边,胡乱地抓着书桌上的东西,终于找到了一封信,她也不管被自己那被汗水浸湿了的衣衫与发丝,只顾着将那信看一遍又一遍。 这是白日里郁远道送过来的书信,他说他后天一早要进宫,当皇长孙宁启勋的书文先生。 他本是没有这个资格的,但是江昭有意让他去试试,而且又有翰林学士宋蔚力荐,皇后和太子那边都没有意见,陛下便也索性同意了。 在皇长孙的诸多老师中,他是资质最浅的,所以虽表面上说是太子老师,但自视为皇长孙的陪伴。 郁远道写这封信,意在与苏清韵告别,难忘文安宫府中论画之时。 苏清韵紧紧捏着这信,眉目幽深若潭,一颗汗珠从脸颊划过。 她想,或许她该…… 有所行动了。 第468章 乔装打扮 后天一早,苏清韵如约出现在晚风亭,或许是她太急了,来得过早,总之,郁远道还没有来,只她和丁香白露三个人。 此时叶重露沉,氤氲一股子潮湿,雾气还未消散,浓重地弥漫在京城每一个角落。 天光未明,云色浅淡,带着乌云的墨色,大朵大朵地郁积着,颇有几分沉抑清冷之秋感,平生寂寥之心。 直到光一点点突破云层,最终迸发出极美又不那么炽烈的光芒,不久后,郁远道姗姗来迟。 马夫勒住缰绳,马儿停下。 书童扶着郁远道下车,主仆二人都下意识看了看这四周。 只见晚风亭中有三位女子,颜色淡然,不够明丽,看样子只是中人之姿,几乎要隐没于亭后无尽的竹林之中了。 然而中间的那位女子无论是从气质还是举止来看,都卓然出色,似乎天生就不凡。 郁远道愣了一下,有些答案呼之欲出,他走近了几步,“苏小姐?” 苏清韵起身,微微行礼,“郁公子,许久不见。” 郁远道不禁笑了一声,拱手作揖,“原来真的是苏小姐啊,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苏小姐原姿容秀美,怎么要化作这个样子?” 他的笑容恰到好处,既温和礼貌,又没有冒犯到姑娘家,很有读书人的风范。 纵使是苏清韵,也忍不住感慨 。 这么坦荡而又真诚的公子气,倒是让她想起了林言松,曾经也是一袭青衫公子状,不同的是,林言松的文人气概中藏着江湖少年的放纵不羁,而郁远道则是浓重而又自然的温顺儒雅。 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一个属于快意恩仇的江湖,一个属于弦音墨香的文坛。 说起来,他也曾有过这样的气质…… 苏清韵眉头一蹙,吐了口气,及时止住,不再多想其他的,对郁远道端庄一笑,“无奈之举,不得已罢了。此番过分的要求,我实在是感到抱歉,郁公子,事发突然,还请郁公子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别人。” 郁远道点头,“放心吧苏小姐,这件事,除了我们,不会再有别人知道了。” 他昨天忽然接到苏清韵的信,有些雀跃与小激动,打开信一看,原来是苏清韵有事相求,他自当全力以赴,也不管书童怎么剖析利弊关系,苦口婆心,他还是痛快地答应了苏清韵的要求。 因此苏清韵才会今日今时出现在这,以郁远道随行丫头的身份,进宫。 走过晚风亭,前面就是繁华的西城都,策马向前,长驱直入。 那一场满是怨恨与斥责,充斥着愧疚惶恐的梦让她彻底睡不着了,她决定放手一搏,背水一战,哪怕最后伤痕累累,精疲力竭。 或许, 她早该这么做了。 郁远道身后的书童不甚愉快,他心中堵着一口气,“苏小姐,不知道您乔装打扮,以丫头的身份进宫到底要做什么?” “怎么跟苏小姐说话呢,你这小书童,还懂不懂规矩?” 郁远道不满地看了一眼他,咳了一声,“苏小姐别放在心上,我这小书童素来如此,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书童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苏清韵淡淡一笑,“警惕慎重,是个好书童应该具有的品质。不过二位还请放心吧,我不会连累你们的,若是被发现了,我自有办法解释,绝对不连累牵扯郁公子。” 书童闻言更加生气了,“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自己进去?非得借着我们公子的好处?” “云霄!” 郁远道语气重了些,显然是生气了。 书童憋着这口怨气许久了,“我们公子寒窗苦读数十载,好不容易中了举,得了个探花郎,结识了京中许多大人物,还得文安公江大人青睐有加,本是有着大好的前程,这次又逢机遇得以入宫陪伴皇长孙,这可是件好事,还希望苏小姐能够慎重。” 郁远道眉头紧皱,“别说了,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规矩的,如今竟这般嚣张,你莫不是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 他心中有些烦躁,既是因为书童对苏清 韵不太礼貌,又是因为书童的话让他不安……他并不想入朝为官,吟诗弄画才是他的愿望。 苏清韵头一次被人这么劈头盖脸地说了一通,还是个下人,不由愣住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随后感到一阵不适。 白露不悦地瞪着他,“我们小姐怎么不慎重了?你倒是说说看,无非就是跟着你们入宫罢了,能出什么事?我们化妆成这个样子,除非火眼金睛,一般人也认不出来。再说了,小姐都已经保证了,就算被发现,也只字不提你们。” 也不怪书童怀疑,毕竟苏清韵也没有具体说进宫做什么,到底目的何在。 郁远道是相信她的为人,不过书童秉着为公子安危与前途负责的决心,自然是要保持警惕的。 是啊,谁知道她要做什么呢? 相安无事是最好的结局,但若是她目的不纯,让宫中出了什么岔子,郁远道必然难辞其咎,说不定还会因此坏了前途。 书童从关中缤州一间破败的小屋子,陪伴公子读书,到如今富丽堂皇的居所,一路走来,可谓见证了许久,自然不允许任何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我无意要害你家公子。” 苏清韵叹了一声,言语真诚,“你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可是我也有我的苦衷,这是个秘密,说出来才 是真正地连累你家公子,所以恕我难以告知。至于随行一事,只为骗过宫中检查,我入宫之后,便不会再跟着郁公子了,我还是那句话,纵使被发现了,我也不会吐露半句有关郁公子的事。” 书童见她在认真地解释,恼火消了一些,不过依然还是戒备,“你要骗过宫中检查?” 苏清韵沉声说,压低了声音,“是,不过我的目的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危险,我既不会刺杀皇子,也不会刺杀皇后,更不会刺杀陛下,我没有想要毁灭的意思,我的目的……是救人。” “救人?” 郁远道一愣,疑惑地看向苏清韵,“苏小姐要去救谁?若有什么需要,小姐直接提便是了,我一定帮助。” 书童紧张,“万万不可,公子。” 郁远道横了他一眼,“为何不可?” 苏清韵忽然觉得有些无奈,“郁公子,确实不可,这是我自己的事,公子答应我随行入宫,我已是很感动了,其他的事自然不能再麻烦公子了。” “那……好吧。” 郁远道皱眉,似乎有些担心,“若是情况紧急,小姐直言便是,我一定全力以赴。” 触及他那顾虑而又专注的眼神,苏清韵顿住,缓缓地点了头,扯出一个笑容,“公子的这份心意,我收下了,多谢。” 书童又哼了一声。 第469章 不见巡防 与书童云霄的这番争辩耗费了些时间,接下来只有快马加鞭了。 也幸好此时还算早,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很快就到了西城都。 到了西城都,马车不得不放缓速度,以防冲撞到路上百姓。 郁远道此次入宫,基本上就是要住在宫中的,于是他把所有的家当都带着了,还专门雇了好几辆马车运送自己的书册和画轴之类的东西,他本是贫苦家庭出身,只有一个书童,自从中举又蒙江昭青睐之后,多出了不少的丫头和小厮。 都带着吧,太累赘了,于是郁远道就散些银两放他们离开了,只留下十余来个。 加上乔装打扮的苏清韵以及丫头等人,也不过就是三个马车的人数。 他也怕苏清韵不习惯,要商量事情不方便什么的,还特意专门腾出了一个马车给她和她的丫头。 “小姐,那个书童真烦,人家郁公子还没说什么呢。” 白露气鼓鼓的,埋怨云霄不识好歹,“小姐还能害了他不成?” 苏清韵闭目养神,揉了揉眉心,“人之常情罢了,换作你是那个书童,你也会这么想。” 白露还要说什么,被丁香一个眼神止住了,“小姐说得没错,郁公子和书童毕竟不是我们的人,会怀疑顾忌也在情理之中。好了,我们也不必再谈论这件事了,只待顺利入宫之后,只字不提郁公子。 ” 苏清韵点点头,“但愿能顺利入宫。” 她的声音低沉且重,听起来略有些沙哑,自打上了马车之后,她眉头从未舒展开来,眉目之间有着化不开的忧愁,就好像深陷深潭中的人,痛苦而又挣扎,浑身上下都在紧绷着。 丁香叹声,“小姐,您好好休息吧,等过城门的时候,我会告诉您的。” 苏清韵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只应了一声。 没过多久,她小心翼翼地掀开马车的帘子一角,看向外面,只见街上已来来往往了不少人,小贩吆喝声响亮,沿街林立的商户也开门迎客,远处有孩童叽叽喳喳的闹腾声,充满了热闹的气息。 似乎很寻常,又似乎很不寻常。 苏清韵放下帘子,下意识皱眉,按了按自己的心口,不知怎地,自从昨夜噩梦惊醒之后,这儿一直慌张不安,而且她的眼皮也时常跳个不停,就好像要有大事发生一样。 “小姐,怎么了?” 白露见她忽然脸色惨白,关怀问了一句。 苏清韵吐出一口郁气,没有回答丁香和白露的忧惧,而且又看向了帘子外,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迅速再次侵占了她,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今日怎么不见巡防营巡街?” 丁香和白露也连忙看过去,有些不敢确定,“或许是时间还太早了吧……” 苏清韵迟疑片刻,随后又 陷入了思索当中,“太早了吗?按理说,卯时就该有人了,现在都快辰时了,竟还不见人?不应该吧,这可是失责,守卫都城的巡防营和禁军有点不大对付,就不怕禁军追究起来吗?” “小姐,您会不会多虑了呀?” 丁香硬着头皮说,“虽然规定是卯时巡城,但巡防营的那些人也不是每一天都会按时到的,仗着京兆府就在附近,他们自然是能偷点懒,就偷点懒的,他们这么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白露也附和,“是啊小姐,您看,京兆府的官兵不是在吗?估计约莫一会巡防营的人就来了。巡防营一直以来都安安分分的,没什么存在感,能有什么事发生?” 苏清韵皱了皱眉,将帘子放下,沉沉地叹息,但愿是她想多了吧。 这京中透着一股子阴谋的气息,那皇宫更是藏了不知道多少妖魔鬼怪。 可是尽管如此,依旧有数不清的人前赴后继,来到这京城,这皇宫,想要谋一条路出来。 想着,苏清韵觉得郁远道还真是难能可贵,身为一个读书人,却并没有那么重的官僚气,反而一心向往着山水。 可是都说,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 稀里糊涂地入宫,郁远道也是无可奈何吧。 而那边马车里,书童依旧孜孜不倦地劝公子尽量少跟苏清韵接触。 “公子也别嫌我 说话难听或者烦什么的,我都是为了公子着想啊。” 书童看见他捏着眉心,就知道他厌了,“咱们就这一条命,又没有各路高手暗中保护着,可赌不起。” 郁远道掀开帘子,四周看了看,打了个哈欠,“我知道……” 书童叹了一声,“文安公对公子予以厚爱,虽说实质上也就是陪皇长孙殿下读书的虚设职位,但那毕竟是皇长孙,尊贵无比,而且听说性格也不飞扬跋扈,十分乖巧。哎,这是公子的福气,公子可千万不要辜负大人的信任啊。” 他这个书童最喜欢罗罗嗦嗦了,有些话郁远道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不过他也没有阻止书童闭嘴,因为那是不起作用的。 “还有那位苏小姐。” 书童又说了,“虽说容貌是与星儿小姐有些许相似,但是性子全然是南辕北辙,不一样的,公子。再说了,那苏小姐毕竟是秦王殿下的准王妃,您还是少与她相处吧,否则容易引人家闲话。” 郁远道连连点头,“是是是,你说的都是。” 书童有些气,“公子又这样敷衍我。” “说起来,今天怎么好像不见巡防营呢?” 郁远道转移话题,“都辰时了,巡防营的人居然消极怠工到如此地步,入宫后我一定要和大人好好讨论这个问题。” 书童忙说,“公子别冲动。这巡防营前些日 子大换血,估计还没有整顿好,这才迟了。” “大换血?什么意思?” 郁远道向来不怎么问京中这方面的事,因此不知道。 书童慢慢说来,“巡防营虽不如禁军名声大,但同属京城管制,专管都城街道的巡查以及治安工作。前些日子,出了点问题,不过这事几乎没有人知道,我还是有一次偶然去文安公府上回礼的时候,偶然听到文安公和刑部尚书在谈论这件事,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了解个大概。” 郁远道最喜欢听故事了,“快快说,不要废话了。” 书童放低了声音,“公子知道巡防营之前的大统领胡天行跟禁军副统领祝安不对付吧?前些日子,胡大统领忽然被换掉,不仅如此,几乎胡大统领在巡防营的亲信子弟都被换下去了。巡防营如此大的人事变动,愣是没有让外人知道,只以为这巡防营是越发玩忽职守了。” “莫非是被禁军祝大人打压?” 郁远道猜测。 书童高深莫测地说,“这个谁又知道呢?总之,后来补上空当的人,是从禁军中抽调的。” 郁远道惊了一会,“这事陛下知道吗?” 书童耸肩,摇摇头,说自己不知道,“现在巡防营中渗透着禁军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公子,祸从口出,在京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们,千万要小心啊。” 第470章 贤妃娘娘 马车终于到了皇宫门口,按例,除非有皇恩,入宫的人需要有宫里的人带进去,并且说明缘由,接受检查。 尽管乔装得天衣无缝,也有意使自己看上去不起眼地就像个普通丫头,基本上不会被认出是相府的苏小姐。 不知道是不是苏清韵的错觉,今天的检查似乎格外严格,她们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才顺利得以进宫。 马车徐徐驶入皇宫。 苏清韵松了口气,不过依旧是提心吊胆,因为她知道,这才过了最初的第一关,真正的危险还在后面呢。 按照约定,郁远道将她们放下。 “多谢郁公子了,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苏清韵郑重地行了个礼。 郁远道有些担心,“要不还是再将小姐往前面送送吧。” 书童顿时警惕。 苏清韵果断拒绝,“不必了,言出必行,既然说到入了宫就分别,自然要说到做到,郁公子且不用担心,你就当没有见过我,我也当没有见过你。” 她态度坚决,郁远道也没有办法,再加上书童在耳边催促,说着太傅还在等我们呢,更让郁远道心神不宁,只好如此了。 “那……小姐,就此别过。” 郁远道略带惋惜。 苏清韵微微一笑,“多谢。” 分别后,苏清韵和两个丫头寻了一处隐蔽地方换去这套朴素的丫头衣裳 ,换上了提前准备好的通用宫女服装。 这是南宫晴好不容易给她们弄到的。 南宫晴本也是要跟来的,但是苏清韵思前想后,决定还是不让她来了,毕竟这也是保不齐的事情,若是发现了,又要连累南宫府。 于是,苏清韵书信一封给南宫夫人,随便找了个理由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然后请夫人将南宫晴叫回去了,南宫晴有苦也无处说,只能做好后勤工作。 皇宫复杂而又规则,面积辽阔,墙门众多,守卫众多,一个接着一个的宫殿房屋,让人不禁迷糊,分不清楚方向。 连没有来过宫中的丁香和白露也很懵,即使南宫小姐死士中知道宫中路线的人曾给她们说过宫中的路,告诉她们怎么走才能到凤仪宫。 “小姐,我们这……” 丁香和白露迷惘地看着苏清韵。 苏清韵却丝毫不为所动,沉着冷静极了。 她不由在心中自嘲一笑,这个地方,她很熟悉的啊,凤仪宫在哪,冷宫在哪,她更熟悉了。 不需要多么费劲地回想,前世入宫后的点点滴滴自会冒出来,她闭着眼睛都能勾勒出皇宫的模样来,每一条路,她都清清楚楚。 物是人非。 走在这红墙小路中,苏清韵忽然觉得平静到凄凉,有恍如隔世之感。 前世,她为皇后,后被废,打入冷宫 ,最恨的人是宁鸿奕和苏映雪,而如此一切都变了,她对宁鸿奕和苏映雪的恨早就减淡,前世今生,完全都不一样了。 有时候她会忘记自己到底是处于哪里。 是宁鸿轩的出现让她觉得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可是他…… 墙很高,阳光很冷。 苏清韵回过神来,抛去那些杂乱又无用的情绪,更加坚定了要就救回母亲和弟弟的执念。 就算她什么都没有了,也要保住她的亲人,这是她最初重生的目的。 苏清韵长长叹了一口气,神情严肃。 丁香和白露面露惊异,她记得她们家小姐似乎还没有进过宫,怎么好像对宫中的路途这么熟悉呢? 她二人跟着弯弯绕绕,走来走去,期间打晕了三个穿着同样衣服的宫女,借用一下她们微不足道的身份和牌子。 原来是绣局的女子。 苏清韵,丁香和白露三人悄摸摸地跟在最后面,捧着厚重的用来放衣裳的银盆,沉默不语,听着前面的宫女闲谈。 “贤妃娘娘真可怜啊……” “嘘,快别说,你不要命啦!” 另一个宫女流莺连忙制止。 蒹葭连忙闭了嘴,懊恼地瞥了一眼这两边的侍卫,迅速低下头去,不敢再说话。 苏清韵将这话听入耳中。 贤妃娘娘? 她仔细回想,记忆中有几分这位妃子的影子。 江家落败之后,江皇后被打入冷宫,之后的后宫诸事皇帝便全权交由贤妃处理,可以说是虽无皇后之位,却又皇后之权。 不过她处理后宫之事的这些年,将后宫整顿得很好,不仅少有江皇后在的时候那种明枪暗箭,勾心斗角了,后宫之中反而和和气气的,姐妹相称而无算计。 苏清韵原也猜想,若是贤妃娘娘再熬个几年,说不定就能成了皇后,谁料江家这么快起来了,江皇后也卷土重来,以高傲的姿态重掌凤印,后来不久,这位贤妃娘娘就被打入冷宫了,至于罪名是什么,苏清韵也不太清楚。 她眯了眯眼睛,琢磨着要不要伺机找这些宫女问一问。 思虑再三,她总觉得江皇后若是要藏人,肯定不会藏在凤仪宫,至于其他的地方,也不太方便,排除到最后,只剩下冷宫和影庭。 影庭是羁押获罪奴婢的地方,那是个黑暗的深渊,无底洞,基本上进去了,就死在里面了。 皇后应该不会把人关在影庭。 苏清韵曾无数次以江皇后的角度考虑问题,她抓崔氏和苏昊的目的无非就是那两个,要么报复当年丽妃和周淑妃之恨,要么利用崔氏和苏昊引她上钩。 要是关在影庭,基本上就等于断绝了这两条路。 所以,最后只剩下冷宫了。 苏清韵抿了 抿唇,神情不自觉地凝重。 冷宫是个特殊的地方,那是失宠嫔妃所住的地方。 虎落平阳被犬欺,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失宠的妃子到了这冷宫之后,过得还不如一个丫头,还要整日受尖酸刻薄的老嬷嬷的欺辱。 她前世在冷宫待过,知道那时何种滋味。 江皇后也在冷宫待过,想必她也知道。 苏清韵闭上了眼。 思虑之间,她们已经到了冷宫。 高高的宫墙,暗红色无边,乌鸦的啼叫声令人倍感压抑,也不愿踏入这冷宫一步。 流莺深呼吸一口气,带着后面几个绣女进去。 一进来冷宫,就感觉阴气森森的,这些个绣女加快速度,恨不得将东西放下就走。 南边最角落处的宫屋就是贤妃所住的地方了。 流莺将自己手中的东西放在蒹葭的手上,上前敲了下宫门。 很快,就有两个宫女来开门,脸色苍白,畏惧得直哆嗦。 正是贤妃的宫女,梧桐和歆然。 流莺说明缘由,因为心中有些抵触冷宫这个地方,所以表情很是冷淡。 “娘娘在休息,你们……先进来吧。” 梧桐原本想让她们先回去,但又想起是皇后娘娘的命令,而此时也今非昔比,顿时不敢这么说了。 流莺和蒹葭等绣女进去,苏清韵和丁香白露也得以一窥贤妃冷宫的真容。 第471章 有些奇怪 凄清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乌鸦啼叫不止。 流莺迟疑片刻,但还是推开了屋门,只见屋中比屋外还要黯淡,她这才注意到这屋子背光,竟也照不进太阳去,比外面还要阴森森。 屋子里很朴素,几乎毫无华丽璀璨的点缀。 也曾是风头无二的嫔妃,如今却落到这般田地,流莺不由在心中叹了一声,不过她也不敢多想,毕竟现在这后宫又是归了江皇后的。 苏清站在一堆绣女的最后面,有些恍惚,看见这贤妃处境与她前世相似,不由生了同病相怜之感。 且不说这阴阴冷冷毫无温度的屋子,就说这布置,桌椅皆废旧,茶壶上碎了一角,满屋子都是灰尘,还结了蛛网,似乎没有人打扫一样,角落边甚至还有虫子。 又潮又闷。 在这儿时日一长,怕是身体再好的女子都要缠,绵病榻,更何况贤妃本是后宫女子。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果然看见贤妃似乎病了许久了,脸色惨白,眼神也涣散无光。 她又看了一眼梧桐和歆然,只见这二人守在贤妃床边,只顾着害怕。 流莺深呼吸一口气,走近几步,“贤妃娘娘,奴婢们受皇后娘娘的旨意,来给您更换秋冬的衣服和被褥。” 贤妃咳嗽着,气色极差,精神状态也不好,她随意地扫了 眼那些绣女,虚弱地说了一句,“换吧,多谢皇后娘娘了。” “是。” 流莺松了口气,连忙吩咐绣女做事。 苏清韵和丁香白露三人便混在这些绣女当中,看她们做什么,她也做什么。 贤妃并没有多少衣裳,原本还没有进冷宫的时候,她就不爱繁复华美的衣裳,除了必要的几套华服,其余的便都是朴素简单的衣裳,不过也都品质不凡。 被打入冷宫,她整日愁苦,就算她有心思给自己换衣裳,江皇后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因为江皇后几乎将她大部分衣裳都给烧了,只留下几件足以裹身的。 打开衣柜,一股子发霉的味道涌出来,前面的几个绣女不由咳了咳,挥挥手,将这些味道散去,心中腹诽。 她们虽有怨言,却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后宫的这些争端本与她们绣局女子无关,主子吩咐什么,照做便是了。 不要多问,不要多做。 这是生存之道。 贤妃闭上眼睛,时不时地咳嗽几声,每次的咳嗽力度都很大,似乎要将肺咳出来,梧桐和歆然两个丫头在一旁小声抽泣着。 苏清韵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贤妃的眼神。 无奈中含着令人难以忽视的怨恨与不甘。 每一个进入冷宫中的妃子都会有这样的表情 ,苏清韵再清楚不过了。 她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回了头,心中却漫起酸楚之意,愣愣地将旧衣裳拿出来。 “啊!” 蒹葭叫了一声,引起众女子看过去,惊魂未定,只见原来是从贤妃的旧衣裳里爬出了一条虫子。 这虫子不大不小,有点恶心人。 流莺硬着头皮拿贤妃的另一件旧衣裳将这虫子打掉,心里极度不愿意,却又没有办法。 那些绣女还怕得不行,她只好说,“行了行了,赶紧干活吧,多大点事就大惊小怪的。” 苏清韵皱了眉,有些纳闷贤妃到底还做了什么让皇后这般厌恶? 不仅将她的冷宫住处安排在最南边,这几乎常年见不到光的地方,而且也不叫下人打扫,让灰尘、蛛网、虫子等肮脏的东西肆意侵袭这儿。 这个屋子实在是个毒窟窿,就算贤妃身子再好,也绝对抵不过明年开春,能不能熬过今年冬天还是个问题呢。 她见贤妃的样子,似乎已经病许久了。 估计江皇后也不会真心实意请太医来给她看病的。 这么想着,她也没忘了手下的动作,忽然又觉得奇怪。 江皇后怎么这么好心给贤妃换衣裳了? 而且这些衣裳看似料子款式都不错。 苏清韵不动声色地拿起原本的旧衣裳,想着似乎不太对劲… … 以皇后那样睚眦必报的态度,怎么可能因为惦念着贤妃身子或者因为秋冬到来,贤妃没有暖和的衣裳,就给她换? 苏清韵若有所思,下意识摸了摸新衣裳,只感温暖细腻,必是上品。 于是她更怀疑了。 这绝对不是江皇后的作风。 莫非…… 衣裳有问题? 苏清韵被自己的猜测惊到了,连丁香和白露悄悄唤她都没有听见。 回过神来,她赶忙抓起被褥的一角,翻了一翻,连带着把原本的尘灰也扬起来了,引得众绣女不满。 “喂,你们几个小心点!” “是是是,对不起啊流莺姐姐,我们几个是新来的,有些紧张,不懂规矩。” 丁香忙说。 绣女挥手,作势挡尘灰,故而也没有看清楚新来的三个人的具体相貌,不过也没有多想。 绣局前阵子确实来了新人,做事不太聪明。 她们继续放衣裳。 苏清韵观察她们的神情,其他人多是畏惧这儿的环境,害怕染上什么脏东西,只想快些离开。 但是流莺似乎不一样,她…… 表情有些奇怪。 苏清韵也说不清楚是哪种奇怪。 有种五味杂陈的感觉,畏惧,担忧而且惶恐不安。 其他的绣女都没有戴手套,她竟然戴着手套,碰衣裳也只是碰一角,而且将衣裳放入柜子里 的速度极快,似乎这衣裳是什么洪水猛兽,碰不得一样。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心道这个流莺或许知道什么。 她同时也确定了,这衣裳真的有问题。 不久,衣裳收好了,蒹葭将一些旧衣裳都拾掇拾掇,正准备带走,却听贤妃低低的哀求声说,“这些旧衣裳可以给我留下吗?” 蒹葭一愣,迟疑地看着流莺。 流莺皱眉,摇头,纵使心中同情,表面也只能冷若冰霜,“对不住了贤妃娘娘,这是皇后娘娘的命令,要将这些旧衣裳集中焚烧掉。” 贤妃脸色很平静,喃喃,“不行吗……” 流莺应了一声,声音稍微低了低,也不像之前那般,“贤妃娘娘,皇后娘娘特意令绣局连夜赶制出新衣裳给您过冬,这些都是厚实温暖的,比那些旧衣裳要好。” “是吗。” 贤妃扯着嘴角,似乎不屑地笑了一声,很快这份情绪就消失不见了,依旧是起初那副憔悴惨白的模样。 流莺不再多说,准备给她换被褥。 梧桐和歆然扶着贤妃下床在一旁候着,两个宫女眼睛哭得红肿,看似是真情实意,苏清韵却发现宫女眼神有躲闪,有些不太情愿地扶着贤妃。 流莺和蒹葭动作很快,不一会就将被褥换好了,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第472章 她是线索 衣裳被褥都换好了,绣女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她们早就迫不及待要离开了。 苏清韵和丁香白露三人偷偷离开队伍,回到了贤妃的冷宫。 贤妃被梧桐和歆然扶着躺在床上之后,两个宫女在屋外站着,似乎很着急又很害怕,尤其是对那间屋子,好像里面仿佛有多么可怕的东西在一样。 苏清韵将好奇按捺下,伪装好自己的真正情绪。 “请问姑娘,还、还有什么事吗?” 梧桐见忽然又折回了几个绣女,下意识感到一阵紧张,说话都不利索。 苏清韵的表情就像刚才流莺的一样,淡漠疏离,还带着一丝畏惧与同情,“刚才走得急,忘了点一下衣裳数目了,这是皇后娘娘交待给绣局的活,自然要谨慎,所以流莺姐姐特意令我三人前来点数。” “是、是……” 梧桐和歆然怕极了,踉跄着带她三人前去贤妃屋中。 正要推门进去,苏清韵忽然说,“不必麻烦二位姑娘了,我们自己进去便可,这毕竟是我们失职,不劳烦二位了。” 闻言,两个宫女松了口气,连声道了句“麻烦了”,然后便退回了石桌子那边。 桌上落了许多枯黄残败的叶子,她们在将这些叶子扫掉。 苏清韵不禁挑眉,沉思想道这屋中那么脏,应该比屋外更需要人打 扫吧? 这些宫女倒好,将外面打扫得干净,却不去屋里。 是贤妃令她们害怕,还是这间屋子令她们害怕? 想着,进入了屋子,一声咳嗽也跟着起伏不定。 丁香上前行礼,表明折回理由。 贤妃“哦”了一声,漫不经心的指了指衣柜,“检查吧,都在那,我还没来得及动弹。” 她的手很白,可是似乎起了类似红点点的东西。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将异常都记在心中,转身和丁香白露去检查了衣裳。 刚才一群绣女在的时候,她们只能大概推测出个结论出来,并无证据在,但现在可以好好检查了。 白露和苏清韵在一旁装模作样地点数目,而丁香则细细查看这衣裳,半晌后她朝苏清韵点了点头,神情严肃且凝重。 苏清韵明白了。 合上衣柜后,三人走到贤妃面前,丁香先说,“娘娘,还劳烦您起来一下,我们再检查看看这被褥。” 贤妃拿着手绢的手一顿,看向她们几个,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但也只是一闪而过,“被褥也要点数目吗?” 苏清韵微微一笑,“被褥只有一条,自然是不用点的,我们是检查。” 她特意在“检查”二字上加重语调,以此暗示贤妃。 她知道,以贤妃的聪慧敏锐,绝对不会察觉不出来皇后此举 的怪异与不寻常,皇后明明视她为敌人,欲除之而后快,她死了才好呢,为什么还要送厚衣裳和被褥过来? 显然是不怀好意,唯一的解释就是,皇后要害她。 丁香刚才已经将那衣裳检查过了,几乎每一件衣裳上都有含了毒,毒性虽小,但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下,再加上贤妃本身身子已经很弱了,足以在今冬到来之前,就要了她的性命。 既然衣裳不能幸免,那么被褥就更加有问题了。 毕竟贤妃如今身子骨弱,总是缠,绵病榻的,还是被褥接触得更多。 贤妃笑了一声,似乎有些意外苏清韵的这一番话,她察觉到了什么,摇了摇头,“不必检查了。麻烦这位姑娘将门关一下吧。” 三人心下了解,这贤妃不愧是个聪明人。 也是,能从皇后手中夺权,使后宫多年相安无事的人,又怎么会糊涂呢? 白露迅速将门关上,瞥见梧桐和歆然背过身子,在捡着树叶。 “娘娘说不必检查……是什么意思?” 苏清韵面对着这位贤妃娘娘,只见她神色从容,异常镇定。 苏清韵心中有个猜测,约莫贤妃是知道这被褥也是有问题的? 贤妃淡笑一声,很快笑容又收敛起来了,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你们是谁?” 苏清韵扬眉,轻声 说,“娘娘,我们是绣局的绣女,牌子和衣裳难道不能证明吗?” 贤妃摇头,“你们不是。” 她如此坚定认为,让苏清韵一顿,又问,“娘娘何以确定我们就不是呢?” 贤妃打量着她们三个人,徐徐说,“直觉。” 苏清韵哑然失笑,“娘娘如此相信直觉吗?” 贤妃没有说话,但是这一番谈论之间,已经都表明了双方的态度。 苏清韵她们的确不是绣女,而贤妃也知道那衣裳和被褥都有毒。 “我也活不久了,无所谓了,反正皇后是置我于死地,早死晚死也都得死。” 贤妃咳嗽了一声,将咳出了血的手绢翻过去,“管它是被褥有毒,还是衣裳有毒呢?” 苏清韵皱了皱眉,“皇后是在折磨娘娘,她恨你,却不急于一时杀了你,用这种办法一步一步让你离死亡更近,越是近,也就越是痛苦。” 贤妃多看了她一眼,“无妨了,反正都要死。不过皇后娘娘妙计,不急杀死我,恐怕是错算了,她早该杀了我的。” 苏清韵不接,“娘娘这是何意?” “她若是早杀了我,就不会有今日的事了。” 贤妃意味深长地说。 苏清韵猛地抬起头,看向她,“娘娘所言……何意?” 贤妃费劲地起身,白露连忙将她扶稳,贤妃不由笑了一 声,“你这个丫头竟不怕我将病传染给你吗?跟了我多年的宫女都怕,所以她们现在都不敢接近我。” 白露觉得奇怪,但见她这般坦荡地说,也忍不住替她觉得可怜,“娘娘言重了,只是您中毒了,这毒并没有传染性。” 苏清韵捏紧了拳头,有些着急地追问,“娘娘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是。” 贤妃点头,表情讳莫如深,“不过在我告诉你之前,你要先告诉我,你是不是相府的苏大小姐?” 苏清韵下意识皱眉,却还是点了头,“娘娘是怎么知道的?” “直觉。” 贤妃又这么说。 正当苏清韵怀疑,继续要追问的时候,却听贤妃说,“你进宫是来找你的母亲和弟弟的吧?有线索了吗?” 苏清韵什么都明白了,很显然贤妃知道这件事,她沉静片刻,压下心中的惊讶情绪,忽然笑了,“娘娘不就是线索吗?” 贤妃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些满意,流露出赞许之意,“真不愧是苏相的女儿啊,小小年纪,却如此心思明慧。” “娘娘知道我母亲和弟弟在哪?” 苏清韵迫不及待地问,心中跳出期待与紧张,“我此行来正是为了救母亲和弟弟,若是娘娘知道,还希望娘娘能够相助,此番恩情,我必报之。” 第473章 拉开序幕 冷宫酝酿着风云,即将变幻,而此时朝堂之上也不安宁。 朝堂之上,皇帝居高临下,他漫不经心地听着朝臣启奏朝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打了一个哈欠,有些乏了,也有些倦了。 大太监高明察言观色,一扬拂尘,尖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下面的朝臣很安静,并没有什么事了。 皇帝环顾一圈,见状正要宣布退朝,忽然大理寺卿出列,“陛下,臣有事启奏。” 皇帝微微蹙眉,有些不悦,但也不好在文武百官面前发火,“何事,王爱卿说吧。” 王大人正色,提高了音调,“回陛下,臣要弹劾刑部尚书教子无方,祸害我无辜女儿王绮乐。” 此话一出,原本安静得连一根针都听得见的朝堂顿时一片哗然,朝臣们窃窃私语。 宁鸿轩瞥了一眼刑部尚书祝豫,只见他脸色微变,有些诧异但是很快就恢复正常了,依旧是那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这是臣的奏折。” 王大人双手奉上,十分恭敬。 高明接过奏折,呈给皇帝。 皇帝原本恹恹的,但听他说要弹劾刑部尚书,不由打起了几分精神来。 皇帝扫了一眼,将奏折放在一旁,看向祝豫,“祝爱卿有什么话要说吗?” 祝豫出列,满脸疑惑与不解,“回陛下,臣不明白为什么王大人要弹劾臣?犬子平 日虽顽劣,却也并非十恶不赦之徒,况且犬子与王大人的女儿之间的婚约早就解除了,二人之间早已不联系了,何来祸害一说?” “不联系?” 王大人冷笑一声,“那这件事恐怕祝大人还不知道呢吧。” 祝豫见他这般不给面子,按下心中的不耐,心平气和地说,“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您说是吧王大人?” 王大人捏紧了拳头,眼睛微红,“我女儿都已经没了,能有什么误会?” “什么,这……” 祝豫显然也没有料到这一出,愣愣地看着他。 王大人这一话,也让众人愕然。 其中刑部侍郎站出来,义正言辞地指责,“王大人,话可不能乱说,你女儿死了,就应该去好好下葬,无凭无据地你又凭什么将罪责往祝大人身上怪?那不是信口开河,胡言乱语吗!” 朝臣又开始议论纷纷。 王大人看向皇帝,“陛下,臣万万不敢信口开河。” 皇帝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朝堂,顿时安静,他这才看向王大人,“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是。” 王大人深呼吸一口气。 “诸位大人都知道,原先我王某的女儿王绮乐与刑部尚书之子祝安定亲,后来又因为种种缘故,这桩婚约取消了。我女儿性子本就多愁善感,一连多日憔悴,后来在内人和丫头姐妹的陪伴之下,加上大夫的调理,有所好 转。正当我以为阿乐会慢慢走出阴影中的时候,变故又发生了。” 他顿了片刻,继续说,“有一次夫人去寺庙祈福,祝安正是抓住了这个机会,竟偷偷将阿乐约出去,去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强行诱骗阿乐失了贞洁。女子的贞洁,莫大于天,祝安此举,简直是过分至极!” 他越说,脸色便越是黑。 “你莫要胡言乱语,说话是要讲究证据的!” 祝豫也被气得不轻。 王大人不甘示弱,“我自然是证据的,否则不会胡说。还请陛下准许微臣将人证带入。” 宁鸿轩暗中观察,只见皇帝不怒自威,脸色并没有什么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准。” “陛下……” 祝豫一惊,忽然有些不妙的感觉。 王大人松了口气,旋即又紧绷着,“微臣这就去让人将他们带进来,请陛下稍等片刻。” 侍卫在两旁候着。 半晌后,王大人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丫头发髻的女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因为都是第一次面临天子威严,两个人跪下来还是颤颤巍巍的,甚是害怕。 “爱卿何意?” 皇帝换了个姿势,揉着太阳穴。 王大人拱手,“回陛下,这二人都可以证明微臣所言不假。” 然后他看向两个人,让他们将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第一个人开口,“奴婢是大理寺卿府绮乐小姐身边的丫头莲 心。” “哦?” 皇帝没什么反应。 莲心的手心都是汗,“六月初五这一天,有人送来一封信给小姐,小姐看完之后十分开心,还将这事告诉了我。所以奴婢知道,那封信是祝公子写给小姐的,信上表述了祝公子对小姐的不舍与思念之情,特意约小姐出去一聚。小姐本就对祝公子旧情难忘,而且小姐心软,他那一封深情款款的书信,自然是打动了小姐,那日,还是奴婢陪小姐一起去见祝公子的呢,那地方奴婢也记得,在郊外,名叫红叶居。” “荒唐,这怎么可能呢!” 祝豫恶狠狠地瞪了眼那丫头。 但此时他心里也没底了,毕竟红叶居这个秘密祝豫也是知道的。 莲心害怕,却也坚持着不后退,“是真的,奴婢还替小姐保留着祝公子的那封书信!” 祝豫心头一震,只见莲心从袖中拿出书信,那书信有些旧了,但是字迹依旧清晰可辨。 “祝大人想必应该知道自己儿子的笔迹吧?若是祝大人不知道也没有关系,我们可以现场请人确认,以保万无一失,绝对不随意污蔑令公子。” 王大人按捺住心中的愤恨之意,可是毕竟那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为人父者,到底还是压不住的。 当他看到信的时候,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而陶氏更是直接两眼一翻昏过去了。 莲心悔恨极了,又流下了 眼泪,当初王绮乐百般哀求她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莲心心软,故而才答应了小姐,结果却酿成了大错。 宁鸿轩收回眼神,可惜她一个丫头眼见实在是浅,若是顾采娉述明利害关系,恐怕她这会还替她家小姐死守着这秘密书信呢。 祝豫接过信,匆匆扫了一眼,脸色更加难堪。 这可不就是祝安的字迹吗! 这个混小子,私下里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不由暗骂他,平日里他胡闹也就算了,他就当睁一只闭一只眼,却没想到手脚这么不干净,竟然还让人抓住了把柄! “看祝大人这个表情,看来是认出了令公子的字迹了?” 王大人从他手中拿回信,双手呈上,给皇帝看。 高明将信传给皇帝,皇帝扫了一眼,冷哼一声,“祝爱卿,王爱卿所言真假?” “这……” 祝豫额头起了细细密密的汗珠,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能不明白吗? 大理寺卿这是有备而来,专门对付他的。 “什么这这那那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皇帝阴晴不定,将那信扔在桌子上。 祝豫扫了一眼王大人,有书文字迹为证,就算他一时抵赖,皇帝派人去调查,也能查出红叶居这个地方,再比照字迹…… 那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祝豫只好先服软,“是,是老臣教子无方,让犬子做出了这等混账事!” 第474章 风起云涌 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江寒耳中。 他正在罗蝉司,程妙音今日才到罗蝉司来,他在带着她熟悉罗蝉司的构造。 一听到王大人要弹劾祝豫一事,他立马就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也恰是此时,尤南来报祝安求见指挥使。 程妙音退在帘幕后,不动声色地听着,暗中观察。 江寒阴沉着脸让人进来。 “江大人,出事了……” 祝安一进来,就扑通一声跪下来了,怂得不敢抬头。 江寒敛眉,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眸中闪过一道精光,那祝安更是吓得腿脚直打颤,这回是出大事了!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唇枪舌剑还在进行着。 “不仅如此,令公子残忍狠毒到如此程度,竟然给我的女儿下毒!” 因为气愤,王大人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引得众人大惊。 “你……你少要血口喷人!” 祝豫也惊了,颤着手指指向王大人,“王大人,我知道令媛去世,你很难过,但也不能将这件事就怪罪到我儿头上吧!” 王大人冷哼一声,“我所言并不假。白大夫,您说。” 这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跪在大殿下的第二个人,正是兰药堂的老郎中白大夫。 白大夫医术高超,为人谦和,因此在京中几乎所有的名门世 家都认识这位大夫,口碑很好,他的话也颇有重量,至少值得信任。 “是。” 看得出来,老人还是有些紧张的,他从袖中掏出一份单子,“这是前些日子我给王小姐的诊断记录,时间是七月初那一天,王小姐身子不适,我便去前去,经我诊断,小姐是中了毒了。我检查出来的时候,小姐的毒已是深入骨髓,神仙都难救了。”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王大人凄惨说道,“阿乐自小身子便不好,起初她身子憔悴,我和夫人只当是秋日要来,她又感了风寒罢了,于是便没有请大夫来,而是直接让丫头去药铺抓药,谁曾想……竟是中毒了!也怪我们不好,没有谨慎……” 他避过身去,抹掉眼泪,“陛下,微臣只希望能够彻查此事,还阿乐一个清白公道。” 皇帝不知道在想什么,指尖敲着桌子,“放心吧王爱卿。” 祝豫正要反驳,却听白大夫说,“除了我的诊断记录,我还带来了仵作的检验。” 王大人及时补充,“陛下,微臣是请京中最好的仵作先生验的,微臣本是要请仵作先生来的,只是先生慑于陛下天威,又因此前犯过一些小错,不敢进来,如今在殿外候着。若是祝大人觉得要亲眼见到人才能证明检验的 结果,那微臣立马就将先生请进来。” 皇帝也不禁皱眉,看了眼高明,高明将那记录和检验结果都拿上来呈给皇帝。 皇帝扫了眼两份文书,表情没什么变化,阴晴不定的,“诸位爱卿也都看看吧,尤其是祝爱卿,该好好看看。” 他又掀了掀眼皮,看向王大人,“王爱卿,将仵作请进来。” “是。” 高明将两份单子传下去不久后,仵作进来的。 大理寺、京兆尹和刑部虽然职责分工以及案件程度或有不同,但都是处解决刑事案件的,所以对互相之间的人员也是有所了解的。 祝豫一看见京兆尹的王牌仵作出现的时候,眉心狠狠地一跳,下意识看向了京兆尹韩徽,此人状若不见。 江昭挑眉,他回头瞥了眼宁鸿轩,只见宁鸿轩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有几分恭敬,其他的便说不清楚了。 素来平静从容的文安公,自打离开地狱牢之后,第一次觉得大事不妙。 “草民参见陛下。” 仵作在没当仵作之前,犯过偷盗之罪,在牢里待过一阵子,因此他才说慑于天威,不敢进。 皇帝又换了姿势,虽然漫不经心,周身却蔓延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三天前,草民受王大人之请求,去大理寺少卿府中秘密为死去的王小 姐检验死因,结果却令人大吃一惊。小姐并非死于风寒,也不是优思成疾,而是死于一种名叫迷霞的毒草。” 仵作不紧不慢地说着,“将这种毒草制成毒药,给王小姐服下,只需一个月就能让王小姐丧失性命,而且不易察觉,因为它没有一般毒药的药性症状与寻常风寒并无两样。” 文书传到了林靖手中,他仔细看了一遍,脸色不太好,“王小姐本就身子薄弱,常受风寒侵染,所以下这种毒药,最具有迷惑性因此王大人和夫人起初才会以为是小姐风寒,而不是中了毒,没有及时寻大夫,也因此误了解毒良机?” 王大人后悔极了。 仵作点头,“大人说得不错,而且这毒也实在是奇异得很,一旬之后,毒发入骨,无可救药。照白大夫的说法,他去府上诊断的时候,已是七月初,而经我检验,小姐至少中此毒有一个月了,故而那个时候已经晚了。” 祝豫拿到大夫的诊断记录和仵作验的时候,手指都在颤抖,额头上冒着汗,他不安地擦掉,惶恐下跪,“陛下,这……微臣属实不知道有这件事啊,而且最多能证明王小姐是中毒而死,不能证明就跟我儿有关,也不能证明就是我儿下的毒啊!陛下英明,我儿怎么可能知 道这什么劳什子‘迷霞’的毒草呢!” 皇帝高高在上,仿佛在看戏一般扫过殿中每一个人,脸色却无半点情绪表露,“迷霞是何等毒草?” 白夫人回话,“陛下,这是一种民间和后宫纷争中常用的险毒手段,蛇蝎妇人会用此毒草去残害他人。要想获得此种毒草,也并不是难事,京中民间黑市里就有卖的,明码标价。” 林靖义愤填膺,“真是岂有此理!黑市居然会有这种丧心病狂之物!” 王大人拱手,“陛下,微臣因为女儿病丧,悲痛欲绝,府中上下也是痛不欲生,正巧情急之下想起了秦王殿下,故而郑重寻求秦王殿下的帮助,随后将这件事交由给了秦王殿下处理。” “哦?秦王?” 皇帝抬眸,看了眼长身玉立的少年皇子,“可有什么进展?” 朝臣之中顿时惊诧得难以言语,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他们各怀心思。 江昭不由握了握拳头,眼神晦暗不明。 宁鸿轩出列,泰然沉稳,“回父皇,儿臣受王大人之托,结合已有的线索,连夜彻查此事,确实让儿臣查到了不少东西。” “嗯,说来听听罢。” 皇帝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态度,有些昏昏欲睡,但是偏又让人觉得不可直视。 “是。” 秦王不卑不亢。 第475章 布好陷阱 “混账,你怎么不早说!” 江寒自从执掌罗蝉司指挥使以来,从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他甚至拍案而起,猛地踹了一脚祝安。 若是以往,祝安肯定气得不行,在心中暗骂他,在此时给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 “你建红叶居金屋藏娇也就罢了,我就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竟还敢背着我虐杀女子,还将她们藏在赌坊地下!” 江寒恨极了,又恨这祝安行事放纵,又怨自己疏忽此事,让祝安钻了空子。 他的人虽然遍及京城,但也不是分分秒秒都能将京城的每一件事都尽收眼底的,尤其是前一阵子他将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秦王府上,其他事便皆有疏忽。 更何况这祝安虽然好色,但能力不错,手脚干净,江寒便也没有多派人盯他。 谁知道,他竟然露出了马脚。 “我也不知道……明明以前都没被发现的……” 祝安提心吊胆,脸上毫无血色。 江寒气血上涌,直接将桌上的茶杯都给摔了。 肩上忽然搭上了一只手,随后清甜温软的香气蔓延开来,“这个时候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要想办法补救,将损失降到最低,大人不是早就做好准备了吗?我们不会一直一帆风顺的。” 程妙音的声音平静而温和, 很好地安抚了烦躁的江寒,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瞪了一眼跪着的祝安,刚才那番暴怒已经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冷漠,“你自求多福吧。” 尤南又送来朝中的信息,江寒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照目前的情势来看,宁鸿轩手中掌握的证据可能还不少,还有他在朝中那些忠实的支持者在一旁义正言辞地将这件事夸大,这些证据便足以致命。 祝安这个人,不,这件事甚至会牵连到刑部尚书。 程妙音淡淡笑了一声,“有些人,当舍还是要舍的。” 祝安猛地抬起了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程妙音,“姑娘,求您网开一面,救我这一命啊……” 江寒扫了一眼他,冷笑一声,“你捅出这样的篓子出来,你觉得会救下你吗?” “可是……可是那赌坊……那赌坊也跟大人有关啊……” 祝安脸色发白,嘴唇张合,说出来的话磕磕绊绊。 江寒握紧了刀柄。 程妙音敲了敲桌子,“说起来,那赌坊和红叶居,指挥使大人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祝安大惊,“可是,可是……” 程妙音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赌坊的始作俑者,难道不是那位了不起的赵大人吗?” “赵大人?” 江寒看向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是说盐度史赵博 言?” “正是。” 程妙音不由笑了一声,“大人想起来了?赵博言,秦王殿下绝对查不到他的身上去,毕竟他人已经死了。” 她在某些字眼上加重。 江寒眸光微暗。 “如今赌坊的事情是瞒不住了,公之于众的最后结果就是被毁坏,既然如此,不妨付之一炬,寻个替罪羊,管他堵不堵得上悠悠之口。大人再诚恳服软,甘愿受罚,不管怎么办,只要陛下相信就是了。” 程妙音细细道来,“而且,大人也不必如此担忧,毕竟从一开始我们就做好了赌坊被发现的第二手准备。想必文安公也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件事,公爷会想办法的。” 祝安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他知道,这件事闹大了,他是处在风口浪尖的靶子,而他背后的那个人要将他推出去。 江寒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冷漠。 不过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政要之故,这些政客哪一个不冷漠? 哪一个不是以自己的利益点为最上的? 就连他的父亲也是如此。 或许,难逃此劫了。 罗蝉司的人暗中出动,祝安被藏在马车里,他就算再怕,也知道是无可奈何了。 “等会!” 要出宫的时候,尤南忽然制止住众人,他眯着眼睛,环视京城,暗道不好,立马让人撤退,回去禀报江 寒。 但凡踏出去一步,就落入了陷阱。 朝堂之中。 宁鸿轩身影沉稳而响亮,“儿臣带人去了一趟黑市,经过调查,找到了贩卖此等毒草的人,还请父皇容许此人进入大殿。” 皇帝抬手,让他将人带进来。 不久后,就有一个形容狼狈的中年人进来了,他眼神浑浊,躲躲闪闪,虽然穿了洗净的衣裳,却仍旧透着落魄的气息。 面对着这么多高官侯爵者,还有明黄色的身影,他浑身发抖,不敢直视。 他深知自己在黑色地带游,走,做的是不入流的而且犯法的事情,虽然替秦王指证祝安,但这件事过后,他也难逃牢狱之灾。 “父皇,他便是黑市中贩卖迷霞毒草的人。” 宁鸿轩站立如松,声调平稳,“儿臣假装寻常百姓,跟他打听迷霞毒草的买卖,这人的报价是三两一株,炼成毒药则需三十两。而每天约莫有一两人会来跟他买下毒草。” 韩徽眉头紧皱,“什么?岂有此理,居然还有这种事情!陛下,这是微臣的工作失职,还请陛下宽恕微臣之罪。” 皇帝挥挥手,“这件事以后再说。” 王大人看向地上跪着腿脚直发软的人,“你说,刑部尚书的公子有没有来你这儿买过毒草?” 祝豫已经快要急疯了。 “回陛下,回各位 大人的话……祝公子没有来我这儿买过……” 小贩支支吾吾地说。 虽然话是如此,可是祝豫和江昭心中却无半分松了口气的感觉,果不其然,又听小贩说,“但是祝公子的手下来过……虽然没有说明身份,但是草民见过禁军的风采,自然是认得的。” 王大人凌厉地追问,“那人是谁?” 宁鸿轩拍了拍手,又有一个人进来了,“是他。” 祝豫险些晕倒,因为进入殿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祝安的表弟钱迁,经常在祝安左右的,几乎知道一切事情。 祝豫脸色大变,慌张极了,江昭闭上眼睛,心又沉了一沉。 “看来祝大人很眼熟这个人啊?” 宁鸿轩似笑非笑,“也是,毕竟这位可是令郎的表弟,同进同出,关系亲近得很。” 小贩瞅了一眼钱迁,“我记得,曾经禁军出动,我看见了在副统领身后的那个人就是他。那天是六月初三。” 钱迁不敢看祝豫,深呼吸一口气,看着地上说,“是我,我是受表哥之命,前去买的迷霞毒草。” 王大人胡子气得直颤。 林靖见他说不出话来了,便代他询问,“可是为了要给王绮乐小姐下毒?” 钱迁点头。 如此一来,之前所说的事情全部成立。 祝豫感觉自己似乎处在了漩涡中央,岌岌可危。 第476章 秘密赌坊 “你说他去黑市买你的迷霞毒草,可有什么证据吗?” 江昭缓缓开口,看向小贩,平静地询问,好像只是在询问一件最平常的事情,不带任何异样情绪,也让人猜不到他的心思。 小贩一愣,“我记得是他……” 江昭摇摇头,“要有证据。” 钱迁忽觉心中不安,这才发现除了他俩的言语,再没有别的能够证明是祝安背后操纵让钱迁去黑市买的毒草。 前面无论是莲心留下的信,还是白大夫的诊断记录和仵作的验书,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是光凭小贩和钱迁两个人的话,可信度还是不高。 小贩有些费劲地说,“做这种生意的,怎么会留下证据呢……” 就算看见了也当没看见,认识的都成不认识,更不可能保存收据之类的东西。 祝豫抓住这个机会,“没错,阿迁,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出言污蔑你的兄长,他可曾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吗?” 事情的发展显然不在意料之中,钱迁脸色涨得通红,下意识看向宁鸿轩。 他这个动作又给了祝豫另一个心思,顿时言语刻薄,夹带了不一样的东西进去,我“怎么?莫不是有人逼迫你说的不成?” 皇帝并不言语,就这样看着殿下群臣相争。 “祝大人不必太心 急。” 宁鸿轩面不改色,“虽然毒草一事证据并不全的,但本王也并非只查到了这一个证据。” 林靖迫不及待地问,“还有什么?” 宁鸿轩拍拍手,贾坤进入殿中,恭敬地跪下行礼。 皇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看来这场戏很大啊,此后再进来的人不用行礼了。” “是,父皇。” 宁鸿轩看向贾坤,“儿臣除了黑市,还去了红叶居调查一番,在那儿搜到了一根簪子。” 贾坤将手中的包裹打开,露出一根淡粉的簪子。 宁鸿轩说,“后来儿臣询问王小姐的丫头,确认证实这为王小姐的簪子。另外,儿臣也问过王夫人陶氏,她说确实王小姐丢过这样一根粉色的簪子,当时小姐的借口是出门弄丢了,因为不怎么喜欢,所以也不用再找回。” 莲心点头,“是这样的,小姐还特意命令我不准将这件事告诉夫人……” “若是祝大人再不相信,非要挑刺,那本王也没有办法了。” 宁鸿轩看了一眼祝豫,“原以为查到这儿已经整件事都结束了,却万万没想到只是另一件事的开始。” 江昭眯了眯眼睛,握紧了拳头。 前面的铺垫全都是开胃小菜罢了,宁鸿轩渲染那么久,都是为了接下来的事。 较量,才刚刚开始。 殿 中的那些丫头、大夫等人通通出去,只留下贾坤和钱迁。 宁鸿轩没有直接陈述,而是反问了皇帝,“父皇可知这红叶居是个什么地方?” 皇帝的表情似乎流露出了几分兴致,“什么地方?” 宁鸿轩瞥一眼摇摇欲坠的祝豫,从容开口,“是祝安公子专门用来金屋藏娇的地方,红叶居满书房的情诗皆可以证明。实不相瞒,父皇,儿臣早就注意到郊外有这么一间住所了,算算时间,那个时候,王小姐已经离开红叶居了,故而那个时候儿臣也没有注意到王小姐一事。因其实在是神秘,儿臣便买通了当时在红叶居的姑娘,丽裳。” 皇帝挑眉,“哦?秦王觉得这红叶居并非金屋藏娇之处?” 宁鸿轩叹了一声,“这次是儿臣猜错了,红叶居确实是金屋藏娇之地,只不过丽裳无意透露了另一个信息给儿臣。” 贾坤将书信递上。 “丽裳是杏花楼的姑娘,出于周全考虑,又不惊扰他人,儿臣特意令人偷来了杏花楼的证明和丽裳保留下来的字迹。儿臣也特意请了鉴定字迹的人,本也不想如此麻烦的,但也是为了令人信服。” 皇帝看了那书信,脸色顿时变了,阴沉地将信放下,环顾一圈朝臣,最后视线定格在刑部尚书身上。 他一 言不发,殿中安静得可怕,不管多小的声音都暴露在殿中。 “先帝立制,严禁设立赌坊,违者严惩。” 皇帝的声音低沉而隐隐藏着怒气,“看来你们还真是数典忘祖!” 此话一出,众人皆下跪,“陛下息怒。” 皇帝狠狠地拍了下桌子,“荒唐!” 高明也连忙相劝,“陛下息怒,事情是真是假,还未可知呢。” 听到这句话,皇帝缓了口气,不过仍旧眉头紧皱,怒气难消,他让众人起来,“秦王,你继续说。” 提及赌坊,朝臣心中多是胆战心惊,心虚的心虚,不敢抬头看;清白的腰板挺直,是为正义之士。 “是,父皇。” 宁鸿轩的脸上不见害怕,“得知这件事之后,儿臣也是大惊,但又不知道到底真假,怕是一场误会,所以秘密让人调查这件赌坊一事,不久之后,儿臣发现那位丽裳姑娘竟然死于非命,至于她被安葬在了哪,这件事钱迁很清楚。” 皇帝脸色已经很差了,看向钱迁的眼神也满是压力,令人不禁心头狂跳。 “是,草民知道这件事……” 此时的皇帝更像深夜中蛰伏的野兽,满身危险与怒气,他拍了下桌子,茶盏甚至还因此晃动,“既然知道,就迅速说来。” 钱迁跪着,两条腿抖似筛糠,已 是汗流浃背了,脱口而出,“祝安将丽裳杀死之后,命我将尸体安置在赌坊之下,那儿还藏着许多其他姑娘的尸体。” 顿时满堂哗然。 林靖眉头紧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徽也惊了,“赌坊在哪?怎么会有很多的尸体?” 钱迁哆嗦着,“虹河前边是京城最繁华的闹市,弯弯绕绕之后,店铺变少,在巷子的最尽头,有一家名叫垂杨阁的藏书店,往下有个地下室,那便是秘密赌坊,也是……京中最大的赌坊。” “好啊。” 皇帝满脸阴沉,只说了这两个字,却让殿下的人都似乎悬在了刀口上。 宁鸿轩的声音温润如春风,却没有半分减淡那肃杀之气,“经儿臣调查,祝安是个好色之徒,喜玩,弄女性将她们带到红叶居,一旦厌了就将这些女子杀掉,为了不被发现,他就将尸体藏在秘密赌坊之下,因为毕竟他的红叶居是个秘密,这些女子知道了秘密,唯一的下场就是死亡。” 皇帝冷笑一声,“只找到了这个赌坊?” “回父皇,在儿臣的不懈努力之下,找到了这家赌坊,并且也掌握了证据,儿臣还整理了一份名单,”他停顿了一下,“跟赌坊这事有关的朝臣以及京城富豪。” 仿佛一阵寒光现,顿时惊慑了满堂。 第477章 机密名单 落地银针,鸦雀无声,却在每一个人的心底都掀起了汹涌波涛。 那是什么名单…… 会不会有自己…… 秦王到底想做什么? 或许长久以来的舒适,对政敌轻易而有效的攻击麻痹了他们的警惕性让他们直到事情败露的时候才悔恨惧怕。 他们每一个人都清楚地看到了皇帝的表情在那一刹那间变了,阴沉,连安静都显得极度诡异且不寻常。 天子如同蛰伏深林的野兽,浑身危险。 他不言语,只是若有所思地敲着指节,眼中酝酿着浓重的墨色。 皇帝未开口,群臣自然不敢说话。 祝豫此时已经血色全无,嘴唇颤抖着,慌张地暗中瞥向文安公江昭和平日里关系较好的几位政治友伴,可惜那些人中除了江昭如老僧入定,泰然自若,其余人都大惊失色,强行压下恐慌情绪,有的人甚至都忍受不住这氛围的僵持,汗流浃背。 宁鸿轩手中的名单册子俨然成了他们心中的夺命钩,着实刺眼。 皇帝示意高明,高明接过那份册子,垂眸,没有眼神交流,但是宁鸿轩心中清楚,恐怕高明以及江家背后的那些人的仇恨又恶毒的眼神足以让他变成筛子。 宁鸿轩牵起嘴角,没有笑意,只是觉得有些滑稽。 皇帝接过册子,换了个姿势,翻看着这册子,动作不再显得那么漫不经心了,而是带 着怒气。 众朝臣连一点动作都不敢有,他们看上去都是忧国忧民的国家栋梁,眉宇之间盛满哀愁。 可是宁鸿轩知道这静谧无声的大殿背后其实是振聋发聩的喧嚣与斥责,是人是鬼,光从表面上又怎么能看得穿呢? “这件事……果然不小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殿之中终于有了声音,是极为冷漠而刻薄的,不需细细揣摩,费尽心思地察言观色,也可知其间盛怒。 朝臣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在这样的情况下,宁鸿轩朗声说道,“父皇,根据在垂杨阁秘密赌坊收到的几封秘密书信,儿臣可以推定京中还有其他赌坊,虽然规模甚小,貌似不足为惧,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管是多小的事,只要是问题,就绝不可以忽略不管。” 他抬眸看了眼乌云罩顶的皇帝,不由叹了一声,语调不安,“儿臣愚钝,还请父皇责罚。” 皇帝见秦王满目忧虑担心,却丝毫不畏惧,一身正直,盛大的怒火消了一点,但当他打眼看见其他朝臣的时候,顿时又冒黑气,“秦王无罪可罚,倒是你们其他人,真是好大的胆子!至于你们的名字,朕不说也罢,你们心里清楚!” 皇帝狠狠地摔了册子,天子之怒,血流千里,伏尸百万。 众朝臣纷纷下跪,齐声,“陛下息怒!” “来人,赌坊一事 ,必须彻查到底!简直是胆大妄为,肆意犯忌,蔑视祖法,在你们心中,可还有宁国,可还有朕,可还有先帝旨意!” 皇帝显然是被气上头了,竟然离开了龙椅,“先帝严令禁止设赌坊,怎么,这才过了多久,你们一个个的就已经将这些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皇帝近来身子本就虚弱,再加上此时大动肝火,没走几步就开始头晕眼花了,气色十分糟糕,重重地咳嗽。 “父皇息怒,千万要保重龙体!” 宁鸿轩赶忙劝慰。 群臣也皆劝皇帝保重龙体。 高明扶着皇帝,“陛下,您万万不能动怒啊。” 此时,宫女送来一碗尚温的茶水,高明便扶着皇帝坐回去,递给皇帝这杯茶,皇帝很不耐烦地推开,这个时候他根本没有心情喝什么茶! 高明低声说,“陛下,这是姜先生特意嘱咐陛下的,每到这个时辰,您都该喝一杯超然茶。” 皇帝又咳嗽了一声,脸色差劲极了,于是他接过那杯茶,将茶一饮而尽。 自从高明提及姜鹤的时候,宁鸿轩便一直偷偷观察着皇帝和高明的反应,从高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但显然皇帝很信任姜鹤,毫不犹豫就将那茶喝了。 不知道是不是宁鸿轩的错觉,好像喝了茶之后,皇帝的脸色就转好了,而且竟然怒气也似乎消散了一些。 超然茶吗 …… 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陛下要注意龙体安康啊。秦王有心,真是少年有为,机智聪慧,老臣佩服并且欣慰。但是这件事毕竟涉及人员和案件广泛,牵连众多,想要搞清楚也不是一时半会的,其中难免会有忽略的或者弄错了的,老臣希望这件事能够好好调查一番,陛下,臣建议就交由罗蝉司和京兆府一起调查吧。” 文安公出列,恭敬有加,语中略有自责愧疚之意,“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老臣却一无所知,实在是过意不去,还请陛下责罚。”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他就知道江昭要借用这件事说道。 皇帝揉着太阳穴,似乎很焦躁的样子,语气也急,“赌坊一事,但凡有谁涉及到了,不论大小,一律按宁法处置,不得包庇亦不得违背。这件事便由罗蝉司、京兆府、大理寺以及秦王一同查办,赌坊事宜以及那些女子之死,一个月之内,必须给朕彻查个明白!” “是。” 这类大案件都不会少了刑部,但此时皇帝却直接略过了刑部,反而钦点大理寺和秦王办案,不由让刑部一干人的心凉了,尤其是祝豫。 他知道,不过多久,刑部即将遭遇大清洗。 宁鸿轩想的则是罗蝉司。 名单上明明有几个江家的人,那么多依附江家势力的人,皇帝竟然还放心让罗蝉司去办这件事? 他正要说话,却听江昭先应下了,“陛下请宽心,一个月之内,必然给陛下给京城一个交代。” 宁鸿轩只得暂时吞下这口气。 “祝安呢?来人,把他给朕带到殿前来。” 皇帝眉头紧皱,扫视一圈殿下,尤其是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祝豫,祝豫险些晕倒。 “回陛下,恕儿臣知而不报,儿臣已在京城提前知会了巡防营的人,若他们一发现祝安的身影,立马捉拿归案。” 宁鸿轩拱手道,“儿臣早就猜测祝安可能临时得到消息然后逃之夭夭,让我们不好抓捕,又恐事先行动怕打草惊蛇,故而隐瞒不报,实非有意欺骗父皇。” 皇帝挥挥手,“如今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了,秦王也是出于自己的考虑。既然如此,可抓到了祝安?” 不过一会,他竟然显露了倦意。 情绪如此多变,是因为那杯超然茶吗? 宁鸿轩暂时抛下这些怀疑,“若是祝安一旦暴露在京城街道小巷中,则立马将他拿下,这个时候,约莫差不多了。” “嗯。” 皇帝拧眉,看着那份名单,心里烦躁得很,高明又端来了一盏茶,宫女在背后轻轻扇着扇子,带来一阵清和之风,茶和扇消磨了他心中的烦躁。 此时忽然有殿前侍卫来报,“参见陛下,罗蝉司江指挥使和前巡防营大统领带着祝公子在门外请求入殿。” 第478章 粉墨登场 朝臣的心已经被今天的这一场大戏给震得七上八下,始终没有一刻是安宁轻松的,犹如一块巨石压在心口,压得喘不过气来。 赌坊一事,他们中有的人心知肚明,见皇帝勃然大怒,又见秦王和大理寺要彻查这件事,御史台和京兆府都一副非要弄个水落石出的样子,他们都知道这次是逃不过了。 明眼人已经看出来了,这件事虽是由大理寺少卿弹劾刑部尚书教子无方而起的,但实则却是由秦王主导的,秦王才是最核心的人物。 从王绮乐之死引出祝安,从祝安再引出赌坊,看似偶然,实则却都是一场精心的安排。 在他们看来,赌坊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赌坊都已经存在五年多了,其中牵扯利益甚多,几经兴衰,一直在那,就好像烧不尽的野草,总有办法脱身。 秦王早不查晚不查,偏偏这个时候查,显然是个幌子罢了,只是要借这股势与皇帝的火就烧一下他的政敌。 他们当然知道秦王绝对不是为了他口中所说的什么义正言辞的理由才去调查这件事,他是在主动出击,是另有企图,他们这些朝臣不过都是棋子,他真正要对付的是太子一党,强大的江家。 而江家的关键人物又是谁呢? 宁鸿轩细听背后脚步声慢慢前进。 说实话,他也并无完全把握能将江寒拉下水 。 朝臣多以为太子和文安公是核心,所以争先恐后地与他们靠近,但实际上江寒才是核心,并无资格上朝议事却深受皇帝信赖的罗蝉司指挥使,这个人是深不可测的。 他很知道如何保护自己,让自己免受牵连或者被攻讦,他几乎不与人轻易见面,拉拢朝臣一事多是由江昭或手底下去做的,而他很少露面,只替皇帝办事。 在朝臣看来,他是神秘但不容小觑的罗蝉司江指挥使,知道他惹不得,但对于他真正的不容小觑,朝臣事实上并不很清楚。 宁鸿轩垂眸,他瞥见身后一抹黑色,脚步声也随之顿住。 从江寒进入殿中之后,一场党权之间的较量,便正式拉开了序幕。 这样事会怎么发展,发展成什么样子,宁鸿轩心中多有猜测,却仍旧隐隐不安。 “臣参见陛下。” 一左一右两个人恭敬跪下。 而中间的祝安则是脸色煞白,仿佛灵魂出窍,愣愣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那声音是像砖头落地一样沉闷,却又让人心一惊。 他衣服上沾着血,脸上也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 祝豫看到他这个样子,已经彻底绝望了,原本当听见江寒出现的消息,他还燃起了一丝希望,但此时看江寒的表情,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了。 皇帝眯了眯眼睛,他显然有些乏了,揉着太阳穴,慵懒地 抬着眼皮看向殿下群人。 虽姿态随意,但天威不可亵渎。 “江指挥使,这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问胡天行,甚至没有问祝安,而是问起了江寒,足以可见其对江寒的信任。 江寒声调平静,如往常一般,“回陛下,有人私闯罗蝉司又暗自逃脱,为属下发现,一路追击出宫,刚进街道不久,巡防营的人就出现了,与属下联合将此人拿下,经过盘问,得知祝安想要畏罪潜逃,除此以外属下得知了一些事情。” 他停顿了一下,余光瞥见江昭和宁鸿轩,“祝安所交代的事情,与朝堂之大事重合。” 群臣哗然,议论纷纷。 林靖察觉到不对劲,立马尖锐地指出,“指挥使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朝堂上发生的事情,您在外面又怎么会知道?” 这句话太过一针见血,直逼江寒。 江寒从容不迫,倒也不惧,“林大人,您有所不知,这是罗蝉司的职责之一,协助宫中侍卫,确保朝堂、陛下以及朝臣的安全。” 林靖怀疑,“既然是为安全故,又怎么会偷听朝堂发言?” 江寒摇摇头,“并非有意偷听,实在是今日言辞属实惊人,手下人察觉其中有阴谋,加之所谈主角祝安并不在现,场,若朝堂所言是真,那么祝安便是个关键的危险人物,岂能让他混入百姓当中?罗蝉司虽为 陛下俯首称臣,但陛下心系百姓,罗蝉司又岂能坐视不理?” 林靖显然对这个解释不甚满意,又要开口发问,却听皇帝敲了一声桌子,“林爱卿,这是朕赐予罗蝉司的权利,江指挥使此行此举并无异端。若有什么谏言,日后再说。” “这……” 林靖眉头紧皱,身子一僵,“是,陛下。” 江寒神情不变,仿佛宠辱不惊,“谢陛下恩典。” “江指挥使……” 祝豫欲言又止。 江寒颔首,只是轻轻瞥了眼他,然后转身看向皇帝,跪拜,“陛下,属下有罪,请陛下责罚。” 皇帝微微皱眉,“江指挥使何罪之有?” “祝安当初是由属下提点,成为禁军副统领,如今他却做出了这等大逆不道、祸国乱纪之事,属下应担当很大的责任,若非属下用人不当,也不会有这等事情。” 江寒语气沉重,深深自责,“思来想去,属下实在是过意不起,请陛下责罚。” 宁鸿轩在心中冷哼一声,江寒果然是江寒,办法还真不少。 皇帝有些无奈地揉揉眉心,“你先起来吧。” “属下不敢,这件事实乃属下之大过,若陛下无责罚,属下寝食难安。” 江寒紧抿唇,“属下愿领罚。” 皇帝见他如此执着,便挥挥手随他去了,赏了他二十杖。 对一个男人来说,又是罗蝉司的指 挥使,这二十杖根本就不算什么。 “属下愧对陛下信任。” 江寒这才起身。 宁鸿轩悠悠开口,“江大人,有关祝安一事本王有一事疑问,还请江大人能够解惑。” “秦王殿下请讲。” 宁鸿轩看向那个跪在地上,毫无灵魂的人,“不知道祝安私闯罗蝉司所谓何事呢?既已到了罗蝉司,又为何暗自逃脱呢?听闻禁军副统领与罗蝉司关系甚密,祝安此时此举,属实不对劲。当然本王也不是怀疑江指挥使大人,只是这件事这么巧,也该有个合理的解释。” 林靖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宁鸿轩所提也正是他心中的疑惑。 “刚才我便已说明,祝安升为禁军副统领是属下所提点,因此我与祝安之间存在着不可忽视的关系,我算是他的伯乐,出了事情,他想到来找属下为自己谋取利益或者活命,应该并无什么问题吧?至于他为什么要跑,他大概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吧,毕竟当初属下既能提拔他,他本身的实力与意识是不弱的。” 江寒淡淡地说,“不过,话说回来,祝安来罗蝉司做什么,王爷应该去问当事人才是,况且当事人又就在眼前。另外,属下也有疑惑,希望王爷能够解开,街道上有巡防营的人并不奇怪,可是为什么他们都藏在暗处呢?王爷是算准了祝安会潜逃吗?” 第479章 见风使舵 宁鸿轩忽然笑了,意味深长地说,“是,本王猜测祝安会畏罪潜逃,也猜测祝安会去寻求帮助,却没想到这个人会是江指挥使,真令人意外。” 江寒不语。 “臣受秦王殿下所令,暗藏于京城内部,等待着祝安出没,以防此罪人事先听到风声而逃跑。” 胡天行一身巡防营大统领的打扮,器宇轩昂,让人难以想象就在十天前,他还被祝安的人追杀,他假装叫花子流浪在肮脏的街头,食宿无靠。 在宁鸿轩的帮助下,他和他的亲信又潜入了巡防营,成功策反了关键人士,一直暗中蛰伏,等到时机。 直到两天前,他将原本取代了他的人杀死,才真正地重返了这巡防营,恢复自己的身份。 雷霆无声,一场风波在天子脚下悄无声息地风平浪静。 “正是多亏了秦王殿下,臣才得以活下一条命,将此贼人抓住,替陛下清理隐患分子。” 胡天行字字如凿。 祝安身上的罪行已经够多了,诱骗并蓄意杀害王绮乐、虐杀多名女子、经营赌坊,再加一个也不嫌多。 皇帝的耐心已经不怎么足了,“查清楚之后,按律处罚。” 照祝安这样的情况,杀人和残害巡防营顶多就坐牢之后发配边城,但加上一个赌坊之事,按律的结果就是被株连九族,满门抄斩。 皇帝这话一出,众人都倒吸了一 口凉气,不敢说话。 祝安无动于衷,看上去受了不小的刺激,而祝豫则颤颤巍巍跪着,“求陛下开恩啊,念在老臣这么多年的情面上……” 林靖眼神很毒,说得话也很毒,“祝大人,陛下说了,事情要待查清楚之后,您如此紧张担忧,莫非是默认了王大人和秦王殿下的指证?” 祝豫心一慌,看向江寒。 林靖也看向江寒,他顿了顿,“祝大人是不是还有话要说?” 江寒看过来,坦坦荡荡,没有故意装出来的若无其事,一身清白,而是很认真,“我本也有话说,不过既然祝大人欲言又止,那就请祝大人先说,想说什么便直说吧。” 祝豫垂下头,浑身都在颤抖,似乎在进行天人交战,痛苦挣扎。 群臣都很紧张,捏了把汗,他们也在想法设法地寻找对策,若是真的由秦王等人去调查,必然会将他们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他们的下场不是贬谪就是被处死,岂会再像之前那么自在? 可是…… 这一切的一切分明另有别人在背后动手脚,他们不过就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罢了。为什么要棋子成为牺牲品? 有人已经按捺不住了,“陛下,赌坊一事还需细查,现在说什么还都太早了。我相信祝大人是无辜的,他或许也是迫于无奈。” 这话别有深意,群臣都明白了,皇帝若有所 思,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也没有说话,宫女悠悠晃着扇子,清幽雅致的香意弥漫周身,超然茶的温和还留在口中,让他不禁心平气和,与此同时,又感到劳累的疲倦。 祝豫深呼吸一口气,“是,殿下,老臣……属于是迫于无奈。赌坊并非我儿私设,也并非由我刑部在运作,老臣是受……” “是我!” 话生硬地被打断,只见那个原本一声不吭、畏缩不敢直视的祝安忽然叫了一声,声音尖厉刺耳,“暗中是我在运作。” 祝豫瞪大了眼睛,气血上涌,没有忍住冲动,“你这孽子在胡说些什么呢!你不想要命了吗!” 祝安神情狼狈不堪,眼神发红,“是我,是刑部在运作赌坊,朝中大部分的人都参与了,京中城西一带的富豪也有牵扯,一年以来谋利无数。” “你给我闭嘴!” 祝豫大怒,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声音之响,高高在上的皇帝都听得一清二楚。 宁鸿轩皱了皱眉,祝安像是神经失常,但又看起来很正常,与那种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的那种人的反应是一样的。 可是…… 他为什么要这样呢? “钱迁,你也知道赌坊的事情,你说,赌坊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祝豫转移目标,恶狠狠地看着钱迁,虽然气愤此人临时变节,为秦王所利用,但此时他也知道自己 难逃此劫,只求能罪责轻点。 钱迁嘴唇发白,“我、我本也微不足道,实不相瞒,地位与那祝家的下人也并无什么差别,我只是想活命。” “说啊你,你只要说出来,你就能活命了!” 祝豫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按着钱迁的头把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 “是……刑部啊。” 钱迁轻声说,他惊吓过度,脸色惨然,紧紧握着拳头,满头大汗,强迫自己保持理智,“一切都是表哥安排我做的,表哥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也只知道是刑部在运作赌坊。” 祝安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 江寒敛眉,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他掩饰得很好,除了江昭,几乎没有人察觉到。 这话,不仅群臣愣了,连宁鸿轩也愣了。 怎么回事? 钱迁怎么和当初说好的不一样? 这个人…… 宁鸿轩心一沉,他明白了。 钱迁从一开始就不像他表面上表现得那么简单。 他原以为他只是个不甘心被祝安指手画脚的人,看起来卑微,不值一提,胸有大志,实则却野心勃勃,隐藏心机。 但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这一点。 他会是江寒的人吗? 宁鸿轩沉思摇头,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很快就这个猜测否定掉,若是早就知晓,恐怕他们的计划不会这么顺利,江寒也不会是被迫应敌了。 这个人的政治嗅觉显然很灵敏,不过在有江家坐镇支持的太子和除了劣势但前途可期的秦王之间,他一开始选择了秦王,但是在江寒出来之后,他觉得江寒或许要更胜一筹,没那么容易被打倒,于是又转而投靠江寒。 这是见风使舵,变节得如此之快,宁鸿轩也是头一次见。 江寒疏忽了,他也疏忽了。 皇帝放下茶盏,冷笑一声,“祝爱卿还有什么话要说?” 还没有细致彻查呢,嫌疑人就已经将事情交代了,而且还是两个最关键的人呢。 祝豫此时血液倒流,呼吸甚是急促,他感觉似有乌云压城,脚下绑着千斤石头,要快窒息了。 接触到江寒那淡若秋风的眼神,他闭上眼睛,“臣……无话可说。” “来人,将祝家等人打入天牢,株连九族。” “陛下且慢,”江寒忽然开口,“事情尚未查清查,株连九族还为时尚早。” 宁鸿轩附和,“没错父皇,事情还没有开始深入调查,说不定还能查到其他有用的东西的。” 皇帝有些不耐烦了,“那就先将祝家相干的人关起来,留待审问。” “是。” 这下无人反驳了。 皇帝忽然想起了什么,“江指挥使,你先前说有话要说,何话?” 江寒恭敬从容,“回陛下,属下觉得祝大人并没有私设赌坊,始作俑者令有他人。” 第480章 始作俑者 宁鸿轩暗中捏了捏拳头,果真如他所料,江寒如此镇定,是早已经做好了第二手准备。 “属下无意提及过往之事,只是陛下可还记得五年前因贪污受吏、胡作非为而遭逮捕的盐度史赵博言?” 江寒话语平静,却如同重磅炸弹落到群臣当中。 皇帝皱了皱眉,“盐度史?怎么提到他了?” 赵博言贪污受贿案是五年前一桩震惊天下的案子,身为朝廷命官,却贪赃枉法,竭尽全力搜刮民脂民膏,弄得百姓怨不敢言。 此人在京中人脉甚广,事情败露后,要去抓他的时候,他竟然已经逃到了边城。 后来是罗蝉司洛岩亲自带人去抓,他畏罪反抗,最后死于江寒刀下。 也正是从这件事开始,皇帝很欣赏江寒。 江寒面色凝重,“赵博言临死之前交代了一件事,不过却没有直言,而是留了一个谜底,这个属下当时的师傅洛大人也是知道的,不过后来因为种种事情耽搁了,后来回想起来的时候,便告知了陛下,陛下可还记得?” 皇帝若有所思地摩挲着精致茶盏,“横五秋千,水波清漾……垂杨。” 众人虽然迷糊,不知道皇帝在念什么,又因为什么脸色大变,但也知道此事另有隐情。 他们都是对党派之争心知肚明的,原本还以为秦 王殿下此举能够重挫江家,如今看来,可能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江家…… 还是厉害的。 “‘垂’字五条横,垂落状若秋千;‘杨’字飘摇,点染湖泊,是为清漾。” 江寒简单解释一下,“是,属下也怀疑赵博言所指乃垂杨阁,亦或是垂杨赌坊。” 皇帝冷笑一声,“赵博言。” “是属下办事不力,当初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如今垂杨阁一事被闹出来才意识到其中机密,却显然是为时已晚,引得祸害徒生。” 江寒神情严肃,紧抿唇,眉头紧皱,深深懊悔与自责,“此事是属下的大罪过,属下无颜面对陛下。” 皇帝放下茶盏,含香的扇子吹来清爽,散去了些他心中的烦闷,阴沉着脸面无表情,“从五年前的赵博言开始,到如今的刑部,每一环每一扣,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都给朕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起身,身形不稳,微微晃了一下,高明连忙过来搀扶着,低声念了句陛下小心。 自从他上位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冗长的上朝,所揭事情又是如此令他愤怒,能做到现在,他已经隐忍许久,耐心快要不足了,“一个月为期,朕只给你们一个月时间彻查此事,罗蝉司、大理寺、京兆府还有秦王,一个月之后,朕要 这件事彻底清楚,而且该怎么办如何办,律法如何规定,便如此处置,朕也不愿赘言,你们自己心里都清楚。” 他的话中透着火,群臣不敢直视,纷纷下跪。 “下朝!” 皇帝一挥衣袖,怒气冲冲地走了,高明和宫女紧随其后。 群臣却并没有因为皇帝的离开而变得轻松,每个人都各怀心思,忧心忡忡,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出来了。 今日秦王这一招出其不意,而且面面俱全,他们知道就算江寒能够脱身,他们却还是很难脱身。 江寒面不改色,看了一眼宁鸿轩,“秦王殿下真是忧国忧民,属下佩服。” 言语平静,毫不带其他意思,但是宁鸿轩偏偏听出了其他意思,他淡笑一声,“不过是顺藤摸瓜,按图索骥罢了,本只是为了替王大人调查其女之死这件事的,谁知道后来又会牵扯出了祝大人和刑部以及赌坊一事呢?” 祝豫早就脸色惨白,群臣陆陆续续走了,他还跪在地上,高深莫测地盯着江寒和江昭。 江昭叹了一声,“祝大人,晚节不保啊,何苦如此呢?” 不一会,侍卫来了,将有罪之人押走留待审问。 这一场朝会显然让众人都心不在焉,精疲力尽的,连御史台素来精力充沛的林靖林大人都思虑重重。 他本想和秦 王说些话,询问一些细节上的事情,但是见秦王和江寒正说话,便只好先和御史台的几位同僚先回去了。 “还未与秦王合作过,希望秦王殿下能够多多包涵。” 江寒煞有介事地说。 宁鸿轩挑眉,脸上的表情同样也是天衣无缝,“江指挥使客气了,本王与大理寺和京兆府都曾合作过,配合得很好,想必与罗蝉司应该也没有问题。” 江昭忽然一笑,“好,既然如此,希望我们能够一起携手,为宁国扫清不平与祸害。” 宁鸿轩皮笑肉不笑,“托文安公吉言。” 大理寺少卿和京兆尹都知道此时这几位大人物在暗中较劲,识趣地没有说话。 之后,他们又不得不商量一下如何调查这件事。 罗蝉司的人速度很快,已经出发去垂杨阁了,而宁鸿轩的秘卫队本就潜藏在垂杨阁暗处,一待罗蝉司或者刑部来人,立马动手,现在看来这个计划是泡汤了。 江寒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谨慎。 “王爷,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竟还没有伤到江寒一分一毫吗?” 贾坤胸中愤愤不平。 宁鸿轩脸色阴沉,眉目中已有疲倦之意,“江家大难一次,如今卷土重来,深知行事要小心,所以我们搜查那垂杨赌坊,交上去的名单中并无江寒和江昭的名字, 所有跟江家有直接关系的不过寥寥几个,有江昭巧舌如簧,再有江寒从中耍花样,根本就不足为据。” 原本就是赌这一次,让皇帝对江寒的信任降低,看来还是失,败了。 皇帝虽然勒令调查此事,但从态度来看,显然是让罗蝉司为首,其余协助。 罗蝉司是皇帝直属的机构,除了皇帝,不对任何人俯首称臣。 这场朝堂战役双方打成平手,各有得失。 在宁鸿轩这边,那些依附江家、趋炎附势的党羽将被清洗出去,尤其是重重地打击了刑部,他可以趁此机会安插进自己的人,不至于朝堂几乎被江家的人所控制;而江寒那边,损,失了大量党羽,暴露了赌坊这件事,还险些牵连到自己身上,但幸好及时挽救,保住了江家。 宁鸿轩心中仍是有些遗憾,但是没办法。 他的对手是江寒,这个人虽然依靠着郑归的力量才得以崛起地这么快,但也不能因此忽视他本身的强大实力。 这场争斗,令宁鸿轩很是乏累。 他捏紧了拳头,微眯眼眸,脚步不由加速,就算那样又如何? 江寒厉害,他也不是吃素的。 这场角逐,到最后,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秦王殿下!” 正要出宫的时候,忽然有人叫住了宁鸿轩,他回头一看,竟然是郁远道。 第481章 大事不妙 因为苏清韵的缘故,宁鸿轩对这个人虽然没有几分好感,但起码表面上的礼貌是做足了的。 毕竟经过调查,此人身份并无特殊,又是探花郎,文采斐然,而他向来欣赏有才之人。 不过在这儿看见他,还是很令人意外。 他眯了眯眼睛,心中闪过好些个猜想。 偏偏郁远道还鬼鬼祟祟的,生怕被人发现一样地请秦王借一步说话。 宁鸿轩更加怀疑,贾坤暗中做好准备,万一这小子要是敢动什么手脚,他就立马操家伙。 “殿下可曾看见苏小姐?” 宁鸿轩本来有些烦躁,听见郁远道这话楞了一下,更加烦躁了,他眉头紧皱,“你这是什么意思?” 郁远道于是将苏清韵已经进宫的事情告诉宁鸿轩,从起因开始,说得清清楚楚。 他慌张地看了看四周,没有注意到宁鸿轩已经僵硬不安的脸色。 “我思来想去,始终觉得不对劲,不放心,但是我以我之力肯定是没办法的,我与苏小姐也并不相熟,只知道王爷与苏小姐还有一纸婚约,因为太过担心,所以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于是便想要出宫寻求您的帮助,刚巧在宫门口遇见您。” 宁鸿轩捏紧了拳头,指甲掐着手心隐隐作痛,他起初懵了,脑袋一片空白,待回过神来之后,他便感觉浑身 血液倒流,阳光炽烈,让他不由恍惚。 “王爷!” 贾坤连忙稳住他,看向郁远道,语气有些急,“你可知苏小姐如今在哪?” 郁远道愁苦摇头,“不知道,总之苏小姐已经进宫了,我和苏小姐也正是在这个地方分别的。” 贾坤生气,“你这个人!既然不能保住苏小姐的安全,又为什么要将苏小姐带入宫中!万一出了什么事,后果你负担吗!这皇宫这么大,苏小姐和丫头不过就是三个女子,若真的被抓住了,那可如何是好!” 郁远道显然很自责,“对不住……” “行了,这个时候别说这些了,郁公子,你好好回想一下韵儿有没有透露什么重要的讯息!” 宁鸿轩打断两个人的对话,他身形紧绷着,很是紧张。 郁远道心慌,“我问过苏小姐,她不愿透露,只说自己是去救人的,以外什么都不肯说。” “救人……” 宁鸿轩的口腔中溢出血腥味,他的眼眸也陷入深渊之色,将自己的剑佩上,“贾坤,让人在外面候着,我们计划提前。” 贾坤也明白苏清韵查到线索并且查到皇后身上了,所谓救人就是救崔氏和苏昊,他们原本计划等弹劾一事之后,再深入冷宫救人,不过如今看来,不得不提前了。 郁远道本也想尽一份力的 ,被宁鸿轩拒绝了,让他迅速回去,否则这件事必要牵连到他的头上。 无奈之下,他只好先回去了。 贾坤神情严肃,“王爷,要叫秘卫队的人吗?” “不必,单枪匹马。” 宁鸿轩冷冷地留下一句话,使出轻功,迅速奔跑在宫中。 腰间的玉佩足以证明他的身份,侍卫自然是不敢拦的。 “贤妃娘娘,人到底在哪?” 苏清韵跟着贤妃几乎要快将这冷宫绕了半圈了,却还是不见崔氏和苏昊,眼看着时间渐渐流逝,她心中也有些着急了。 贤妃忍着咳嗽声,脸色糟糕,“苏小姐不必着急,皇后心机深沉,加之守卫森严,我们并无武器也无帮手,自是要躲过这些人的眼睛,才好接近。” 苏清韵虽然着急但也知道不是那么好找的,皇后既然将人抓到了,也不会随便就放在冷宫中的某个地方,其中必有陷阱或者守卫潜藏。 她们一行人此时正躲在枯败的树丛之后,对面正是冷宫最西边。 贤妃有一次半夜睡不着觉,月光清冷,思及自己的经历与遭遇,倍感忧伤哀愁,于是便披了一件衣裳随意出去走走,恰好就让她看见了芝蓉和李嬷嬷,紧随其后,贤妃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知道了一个秘密。 本是想告诉苏清韵的,为了给自己谋一条生 路。 可惜她自从这次夜行,风寒加重,四肢无力,而且皇后的人盯着她,梧桐和歆然两个丫头胆子又小,必然不敢传信,所以最后不了了之。 贤妃摇摇欲坠,苏清韵一怕是她病情愈发厉害,二怕她咳嗽出声惊动了这些守卫,于是让白露偷偷送贤妃回去,并且回来后就守在外面,以防不备发生,剩下丁香和苏清韵在树丛后暗中观察。 “小姐,我们还要等多久啊?” 漫长的等待令人更加不安慌张,丁香见苏清韵额角沁汗,眉头紧皱,满目担忧,却纹丝不动。 苏清韵摇摇头,“等。” 又过了一会,终于听见了不一样的声音了。 苏清韵悄悄看向声音处,是五六个宫女和老嬷嬷慢慢走过来,后面的几个宫女提着饭盒,为首的那个宫女容貌冷艳却刻薄,老嬷嬷就更是一副尖酸的模样了。 这些人什么嘴脸,苏清韵很熟悉,一想到她们要那样对待母亲和弟弟,苏清韵就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将这些人全都杀死。 她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照贤妃的说法,为首的那个宫女应该就是江皇后的大宫女芝蓉了,而那个为首的木嬷嬷应该就是李嬷嬷了。 细听脚步声,芝蓉已经快要接近这片枯树丛了。 “行动。” 苏清韵吐出两 个字来。 丁香立马起身,拉住了芝蓉的手臂,树木与背影正好卡了侍卫的视角,他们也没有一直看向这边,以为还是同行的在说话,虽然衣裳不同,但都是宫女打扮,故而也没有多想。 芝蓉脸色大变,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忽然出现的人,刚要说什么,小腹上被抵了一个东西。 是匕首。 只要她喊出一声,匕首就会毫不犹豫。 苏清韵也及时出现,以同样的匕首抵着李嬷嬷,轻声说了一声,“别说话。” 身后的宫女吓极了,被芝蓉冷喝一声,顿时不敢喊出来。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芝蓉捏住颤抖的手,看向丁香和苏清韵,眼神晃闪。 苏清韵低声冷笑,“我们是谁?你会不知道?” 李嬷嬷似乎要做小动作,被苏清韵制住,眼神满是警告意味,“刀剑无眼,千万要小心。” 丁香说,“少废话,你知道我们是谁,也知道我们要做什么?我劝你们不要再挣扎了,带我进去,若是敢喊或者敢叫的时候,你们随时都会没有性命,也别寄希望于这附近的守卫,他们救不了你们的。” 芝蓉脸色微变,“你们在附近还安插了人?” 苏清韵看了看四周,“或许你可以认为,这其中也有我们的人。” 芝蓉脸色铁青,不再说话了。 第482章 暗室 芝蓉和李嬷嬷只好先稳住她们,带她们进入冷宫之中。 位置发生变化,宫女在最前面,苏清韵和丁香则在最后面,匕首逼迫芝蓉和李嬷嬷前进。 侍卫见李嬷嬷挤眉弄眼,甚是慌乱的样子,不由起疑,问怎么了。 苏清韵和丁香收住匕首,状若不知。 李嬷嬷心思活络,想要趁此机会控告身后的两个人。 芝蓉斜睨了一眼李嬷嬷,有些烦躁地跟侍卫说,“没事。” 李嬷嬷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等着芝蓉,“什么没事?” 芝蓉将李嬷嬷推进去,寒光一闪,又迅速消失,快得仿佛只是阳光流转过一般。 李嬷嬷心有余悸,进屋之后就抓着一个宫女挡在自己面前。 苏清韵和丁香若无其事地进去,芝蓉关门,看了一眼门口的侍卫,没有说话。 “人呢?” 芝蓉一转身,就对着苏清韵的匕首,苏清韵表情冷漠,而蕴着怒气。 “放肆,你们……” 另一边,丁香也抓住李嬷嬷,匕首抵在她的脖子处,随后她在屋子里转一转,找了个绳子捆住她们,又拿了个抹布堵住了她的嘴。 丁香手脚麻利,很快这屋中的其他宫女就都被绑住了。 芝蓉收回视线,微微蹙眉,畏惧这锋利的刀刃,“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少跟我装蒜,我母亲和 弟弟呢?” 苏清韵有些不耐烦了,她当然知道芝蓉是在跟她装傻兜圈子。 今日一举,无论如何,她都要将母亲和弟弟救出去。 她算是豁出去了,什么也不管不顾,只要母亲和弟弟。 “什么意思?奴婢真的不懂,倒是二位,身着宫女服饰,却暗中藏刀,意图不轨,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们撒野?” 芝蓉不肯说,丁香便也将她捆起来,拿抹布堵住嘴。 苏清韵小心翼翼打量着这屋子,环境并不比贤妃的好到哪里去,自打进来之后,就一股很重的闷人味道,而且这屋中冷清又凄凉,显得昏暗。 丁香将这屋子检查了一遍,果然发现了暗室。 芝蓉拧眉,很不耐,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不过嘴里塞着抹布,说出来的只有呜呜呜。 “这么激动?看来我要找的人就在这儿了。” 苏清韵的匕首贴在她的脸颊上,只要稍稍一偏,她的花容月貌就全毁了,芝蓉显然也是怕的,喘着粗气,不再有动静了。 丁香探完这暗室,语气有些激动,“小姐,里面有人。” 苏清韵的眼睛蓦地一亮,似乎点燃了之前所有不敢显现的希望之光,她迅速走到暗室旁,看了眼丁香,两个人都点点头。 丁香将屋子里的宫女和嬷嬷都打晕,然后和苏清韵毫 不犹豫地进了暗室。 人消失在书柜之后,暗室的门也随之关闭。 暗室中阴暗无光,墙壁上挂着的烛灯亮也跟没亮一样,微弱到可以忽略。 丁香和苏清韵便只好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往前走。 寂静幽深的暗室,她们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娘、娘……好像有人来了……” 苏昊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小声地叫着一旁的崔氏。 崔氏脸色惨白,嘴唇干裂,昏昏欲睡,似乎并没有听见苏昊的话。 苏昊急得哭了出来,小脸都皱一块去了,茫然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好紧紧抱着母亲,退后最角落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如同催命符一般。 苏昊堵着耳朵,手指颤抖得厉害。 他闭上了眼睛,不敢看来人,仿佛那是地狱阎王爷一般。 “母亲,昊儿!” 是一道很熟悉的,隐忍又激动的女声,温和中带了哭腔。 苏昊猛地睁开了眼睛,借着微弱的光,看清楚了来人,顿时大叫了一声,“阿姐!娘亲快醒醒,阿姐来了!” “母亲,昊儿……” 苏清韵再也忍不住了,拥抱着世界上最亲的两个人。 她的情绪忍了太久了,直到这一刻,真正见到人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兵荒马乱,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崔氏原本迷迷糊糊的 ,苏清韵来了之后,终于醒过神来了,顿时也大哭。 “幸好没事……” 苏清韵松了口气,笑中含泪。 她仔细打量着母弟二人,感到庆幸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疼,母亲和昊儿都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了,她比自己受了苦一样还难受。 她现在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跟母亲和昊儿说,但并不时候,这儿不能久留,必须赶紧离开。 “走,我们快走。” 苏清韵拉着苏昊,而丁香扶着快要烧糊涂了的崔氏,快步往前走去,沿着远路返回,因为实在是漆黑,崔氏身子又虚弱,她们不能不停下脚步。 冷宫,白露藏在草丛中,正要打算放暗器,偷偷解决一些闲杂人等,忽然竟迅速从冷宫外涌现了许多侍卫,踹开门进了屋中去。 白露眯了眯眼睛,暗道不好,立马跳出草丛。 “谁!” 察觉到背后有凌厉声卷来,白露闪身一避,稳准地接下飞镖,看向来人,不禁一怔,吃了一惊,“王爷?” “白露?” 宁鸿轩皱了皱眉,左右看不见苏清韵,他更担心了,“怎么是你?韵儿呢?” “糟糕,小姐!” 白露急得没时间解释,带着宁鸿轩和贾坤进了冷宫。 门内门外都守着侍卫,三个人一路势如破竹,冲进冷宫里面去。 发生了什么,宁鸿轩也大概 能猜到,他一言不发,满脸阴沉地一脚踹开了门。 “什么人!” 侍卫拔刀,彼此对峙。 贾坤冷笑一声,“放肆,你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谁?竟然还敢拔刀,我看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秦王殿下?” 侍卫有所怀疑,但是没有放下刀。 宁鸿轩表面冷漠,心里却着急,既然这些人要拦他,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宁鸿轩抽出自己的刀,与这些人打了起来,见状,白露和贾坤加入了战局。 这些人在他们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 李嬷嬷吓得直哆嗦,白露看了她一眼,捏着她的下巴,“人呢?” 李嬷嬷颤颤巍巍地指着书柜,“在、在暗室。” 白露冷哼一声,甩开手。 宁鸿轩扫了一眼李嬷嬷旁边那一圈绳子和抹布,手起刀落,人头落地,那些个宫女都吓得魂不附体。 白露和贾坤探着书柜,果真发现了暗室。 “走。” 贾坤顺走屋子里的灯火,一行人进入暗室。 暗室并不安静,前面似乎还有打斗声,宁鸿轩心一紧,也不管黑漆漆的了,直奔着声音过去。 苏清韵和丁香带着崔氏和苏昊,原本在慢慢摸路,走了不一会,就听见沉闷但急促的脚步声了,她便知道皇后派来的人来了,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第483章 拖延时间 芝蓉为首,借着微弱的光,可见她冷血容颜,像是从地狱中爬上来一样,她身后皆是大内侍卫,横刀立剑,面容冷肃,一看便知是高手。 苏清韵不由心一颤,下意识握紧了苏昊和崔氏的手,挡在他们面前。 苏昊忽然低呼一声,带着哭腔。 苏清韵这才注意到原来她们身后也有侍卫。 “苏小姐,你以为你能从这重重围困之中逃出来吗?” 芝蓉的声音尖细,在这压抑又寂静的小屋子里更是令人无端生惧,“我劝你还是放弃挣扎吧,乖乖地投降,我或许还能够手下留情一些。” 她的声音和她说的话都让苏清韵极度不舒服,可是如果硬碰硬的话,怕是占不了好处,一来她们这儿只是丁香会武功,而且崔氏和苏昊都受了伤;二者对方来势汹汹,显然是早有准备。 只好等白露搬来救兵,现在则是能拖一会是一会。 苏清韵压下心中的动,乱,镇定下来,看了看前后左右,故作轻松,“你们怕不就是在这等着我们呢吧?先前也并非匕首胁迫才束手就擒,而是有意将我们引进去吧。” 她没有用疑问,而是肯定语气。 苏清韵知道芝蓉会带人来抓她,她也知道如果想要救出母亲和弟弟,她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宁愿丢弃生命,也要冒险一试。 芝蓉趾高 气扬地抬了抬下巴,“苏小姐现在才反应过来,是不是有些迟了呢?皇后娘娘甚是抬举你呢,出动这些大内侍卫却不觉得大题小做。如今你们在暗室之中,已是插翅难逃。” “既然大题小做,那姑娘倒是将这些人推开啊。” 苏清韵皮笑肉不笑,“不知道我们苏家到底是怎么得罪了皇后娘娘,值得皇后娘娘如此大动肝火,竟用出这等手段费尽心机地来对付我们?” 芝蓉讽刺地冷哼一声,“这等手段?已是皇后娘娘对你们的恩赐了,竟还不知天高地厚地追问。” 苏清韵扯了扯嘴角,低声呢喃了一句,“真是我的荣幸啊……如今我被围困在这狭小的暗室中,走也走不得,横竖是要一条死路。既然要死,也请姑娘让我们死得明白,还希望姑娘能够言明我们到底什么过错,让皇后娘娘如此怨恨?” 芝蓉微微走近两步,眼中闪着邪恶的光芒,“好,那我就让你们今日死得瞑目。皇后娘娘当初在冷宫中饱受折磨,始作俑者就是秦王殿下,皇后娘娘自然不会放过秦王殿下,而当初害娘娘百般顾忌、痛苦不安的两个人之一,周淑妃恰好也是秦王殿下的母妃,秦王殿下跟你们相府关系匪浅。至于丽妃,我提到这个人,你们应该就懂了吧……有了这层关系在,你们觉 得皇后娘娘会轻易放过你们吗?” 苏清韵眼神微暗,芝蓉所说的跟她心中猜测几乎相差无二。 江皇后就是咽不下当初的那口气,即使丽妃和周淑妃都已经死了,她还要找亲近的人报仇。 崔氏,苏昊,还有她,都是江皇后要报复的对象。 程妙音说的也没有错,这件事动手的人的确不是她,而是江皇后。 但苏清韵仍旧觉得程妙音此人深不可测,她不可能对这件事全然不知情,甚至苏清韵越发觉得围困崔氏和苏昊以此引来她的这件事背后主谋就是程妙音,无论是引导黎羽颜还是皇后,都应当有她的参与。 “苏小姐动作倒也挺快,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找到了人,令人刮目相看呢。” 芝蓉愚弄一笑,“这个理由能够说服你吗?既然知道了,就该付出知道这个秘密的代价了。” “等一下。” 苏清韵忽然叫住她,“我还想问一个问题,不知道姑娘能否成全?” 芝蓉怀疑她要搞什么手脚,见苏清韵面容平静,一本正经的样子,她更加怀疑了,“你一个将死之人,还要知道什么?” 苏清韵淡淡一笑,“既是将死之人,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我想知道,这个主意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芝蓉已经厌了,而且不愿多说,“不必废话了,言尽于此,你们四 个也该离开这人间世了。” 她抬手,微微一晃,那些大内侍卫纷纷拔剑行动起来。 丁香早已做好了防备之势,使出暗器躲过一阵子的近战攻击。 苏清韵身上也携带了暗器,拉着吓得脸色发白的苏昊和崔氏躲在角落里,疯狂地往外面发射有毒的飞刀,绝不让对方入侵一步。 这显然是持续不了多久的,她们的飞刀不是无限制的,更别提这些大内高手想要打下这些飞刀完全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苏清韵深呼吸一口气,自己明明很害怕,却要装作不害怕的样子,尽量先稳住苏昊和崔氏的情绪。 他们两个人已经被关了太久了,整日遭受折磨,饥寒交迫,对出身高贵的人来说,自然是受不了的,又亲眼看见这等混战,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丁香与他们交手,暗道不好,这些人都是高手,她一个人支撑不了多久。 苏清韵捏紧了拳头,正打算狠下心来,启动第二方案,请求面见皇后。 一旦陷入不测,便只能退而求其次,至少先保住性命。 她正打算要开口的时候,忽见一支飞刀直往这边而来,她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抱着崔氏和苏昊低下头来,用自己的身躯护住母亲和弟弟。 凌厉而迅猛的飞击声一道接着一道,紧随着的还有刀剑落地的声音,夹杂着痛苦 的尖叫声,扑通一声似乎人也倒下了,尖叫声此起彼伏。 “没事。” 是一道很低沉但又很温柔的声音,莫名让人觉得受到了保护。 这声音…… 苏清韵再清楚不过了,在那一刹那,她心脏狂跳,猛地抬起了头,那日思夜想的修长身形紧握着剑,狠狠刺向一个企图偷袭的侍卫,然后又迅速抽出剑,侍卫倒身下去,血流了一地。 他的衣角也有血,杀人的表情如此狠厉,面对苏清韵则又是忧心忡忡。 “你……” 苏清韵心跳飞快,她甚至都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的眼眶有些湿润,越发抱紧了崔氏和苏昊,只是手有些颤抖。 白露也终于来了,轻功闪身躲避来人,将秦王所给的剑递给丁香,然后打倒了想要阻拦的人,来到苏清韵身边护着,“小姐你没事吧?” 苏清韵浑身都僵硬了,她倍感压抑,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来,“无妨,小心后面。” 贾坤动作灵敏,一脚踹翻了侍卫。 芝蓉眯了眯眼睛,冷笑一声,“救兵又怎么样?今天你们注定要死在这里!来人,给我上,皇后娘娘吩咐了,谁杀了苏大小姐,重重有赏。” “秦王……” 侍卫见宁鸿轩忽然出现,有些犹豫,不敢上。 芝蓉啧了一声,烦躁地瞪了这些人。 第484章 一不做二不休 宁鸿轩的出现实在是个意外,芝蓉很震惊,也很为难。 但她很快就想开了,这件事发展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已是覆水难收了。 到最后无非就只剩下了两个选择,一个是放人,秦王将这些人都救了出去,但是这种选择的结果就是凤仪宫甚至江家都要因此遭受牵连,而另一个就是…… 一不做,二不休。 反正他们现在被困在这里面,杀了他们,出去之后再动些手脚,神不知鬼不觉的,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谁又知道呢? 如果能够杀了秦王,对江皇后和江家来说,岂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而且现在秦王根本就不足为惧,跟太子相比那也就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不可同日而语,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也不是那么难的。 一想起这个,芝蓉兴奋地浑身起鸡皮疙瘩。 “秦王殿下又怎么了?我们是奉皇后娘娘的命令的,怎么,你们还想违抗皇后娘娘的懿旨不成?” 芝蓉冷冷地扫向大内侍卫。 这些侍卫本就是听从命令行事的,不敢多言。 他们虽只是侍卫,却也明白了芝蓉的弦外之意,有的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杀了苏大小姐还不算什么,若是能杀了秦王…… 皇后必然有赏。 芝蓉满意地看着这些侍卫,“怎么,现在还不动手吗?” 侍卫不再 犹豫,纷纷冲过去。 贾坤脸色大变,阴沉而又愤怒,“真是疯了,这可是秦王殿下!” 宁鸿轩倒是冷静得很,似乎这种情况完全在他意外之中,“谨慎应敌,不要掉以轻心。” 说着,他解开了手臂上的袖箭,递与苏清韵,“千万注意。” 苏清韵与他眼神接触,只感觉一阵灼烧,有些难过,也有些恍惚。 她愣愣地接过了袖箭,瞥见宁鸿轩腰间一抹暗红色和云纹图案,那是她赠给他的平安符。 宁鸿轩的神情复杂,眼神却坚定无比,含着愧疚与温柔,“对不起韵儿,等我们出去之后,我会向你好好赔罪的。” 他深呼吸一口气,转过身去,眼神已变得猩红凌厉,进入了战斗之中。 他武功高强,在被禁足的那些天,也从未放弃过练武。 苏清韵下意识握紧了袖箭。 白露挡在苏清韵、崔氏和苏昊面前,保护着他们。 而丁香,贾坤和宁鸿轩则全心对付着那些大内侍卫。 敌众我寡,可是宁鸿轩却没有显露丝毫慌张,反而越战越勇。 “小心!” 苏清韵捏了把汗,忽然叫了一声。 宁鸿轩迅速回头,横剑以挡,但还是没有照顾得到旁边忽然出现的两个侍卫,他脚上使劲,将人踹开,闪身一躲,刺啦一声衣服被划坏,手臂上鲜血汩汩而流。 宁鸿轩皱了皱眉,向后 退了两步。 贾坤见状,连忙过来相助,忽然那偷袭的人已经倒下了,脖子上还中着袖箭。 苏清韵松了口气,她的手控制不住地在颤抖。 宁鸿轩露出浅浅一笑,似乎伤口也没有那么痛了。 贾坤这个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对方纠缠不休,恶战连连,势要将他们全都杀死。 而此时,凤仪宫,江皇后身着红装,浓妆淡抹,眉头紧皱,双手紧紧攥着,在宫中走来走去,十分不安。 不久过后,一个宫女忽然回来。 “怎么样了?” 江皇后让宫中所有人都退下,连忙上前去问。 宫女若莞传来前方的信,“大内高手都已经在暗室了,若没有秦王殿下横插一手,必然能杀了她们。只是……娘娘,上午朝堂中发生的事情,属实惊人,罗蝉司和文安公大人都聚在商议对策,目前暂还不知道我们的这件事,也不知道秦王尚未离宫而是去了冷宫。” 江皇后有片刻的慌乱,若莞连忙扶着她坐下,“娘娘千万不要激动,芝蓉已经在应对了,经此一事,若是让秦王和苏清韵她们逃出去,对娘娘对江家可都是大弊,所以芝蓉便擅自决定……” 江皇后听她这么一说,凤眸微眯,心神渐渐也定下来了,“趁这件事还不为人知,迅速解决了,不要留下任何痕迹,否则后果你知道的。” “ 是,娘娘。” 若莞离开之后,凤仪宫中便剩下江皇后一个人了,她高高坐着,手心的汗水早已将手绢打湿。 她捏紧了拳头,表情决然,有着孤注一掷的狠心。 罗蝉司内。 程妙音将书信焚烧掉,不知怎么地她的眼皮一直在跳,似乎要出什么事了。 她不由蹙眉,这种事情不受控制的感觉让她很不安。 “姑娘还在想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吗?” 叙绫替她的杯盏中续上桂花酒色泽泛金黄,清甜之香慢慢溢出。 程妙音握着精致的杯盏,忽又放下,起身走动,“总觉得似乎忽略掉了什么东西,想不起来,觉得更加不快了。” 叙绫看了眼湘枝,湘枝摇摇头,“朝堂的唇枪舌剑暂时结束了,江大人也好歹挨过了这一场咄咄逼人的指控,保住了自己和江家,有陛下信任,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姑娘,江大人说了,这件事您便不用多管了,他和文安公会处理好的。” 叙绫以为程妙音是在担心朝堂的那件事。 程妙音沉默不语。 叙绫和湘枝便也不再说话,在一旁伺候着。 “苏清韵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沉寂的屋子忽然想起了清冷的声音,不复温和,没有一丝感情。 “苏清韵应该在相府吧?” 湘枝茫然地说。 程妙音敛眉。 叙绫和湘枝都微愣,但两 个人很快就明白过来,迅速行动起来去派人调查。 罗蝉司狭长的走道,常年见不到光,阴暗幽深。 程妙音走在其中,依稀可以听见上面匆忙急促的脚步声。 她从道这头走到另一头,走了一遍又一遍,好似这阴冷幽幽的走道影响不到她一般。 又不知过了多久,程妙音睁开眼睛,看向前面的人。 来人有着桀骜不驯,潇洒不羁的笑容,一身黑衣,一抹金光,锋利的刀划破寂灭的走道,回到刀鞘中。 “原来是程姑娘,姑娘在这做什么?属下还以为是哪个没长眼的人误闯入了禁地呢,哎,虚惊一场。哦对了程姑娘,属下正找您呢。” 符燃向来都是如此玩世不恭的模样,但是认真起来,就像刚才那样,悄无声息中就扬起了刀剑。 程妙音淡笑一声,看了他一眼,“有些事情想不通,所以来这走一走,或许堵塞的思路就豁然开朗了。符燃公子来找我做什么?” 符燃抬眉,“不是属下找您,是指挥使大人找您,他在正阁等你。” 程妙音点头,应了一声,“知道了,我一会就去。” “好,属下的话已经带到,任务完成。” 符燃正要转身离去,忽然被程妙音叫住,他不明所以地回头。 程妙音若有所思地瞧着他,微微一笑,“没什么,走吧。” 符燃看似也没有放在心上。 第485章 事情败露 大内高手配合密切,而且下手极狠,即使没能击中命脉,也够他们受得了。 从开始到现在,死伤无数,而对方的人数却不见少。 苏清韵便明白了其中暗藏的缘由,瞥见芝蓉那狠毒的表情,她对自己的猜测于是深信不疑。 江皇后这是想趁此机会将人一网打尽,斩草除根了。 即使是意料之中,苏清韵依然被江皇后这破釜沉舟的狠心给惊住了。 她竟然想要连秦王也一起杀,还是在这个时候…… 白露守在苏清韵她们前面,施用暗器,一有人过来想要对付这边,她就立马动手。 对方配合不错,但他们这边亦是默契。 再加上宁鸿轩视死如归的狠决,贾坤和丁香的从不放弃,渐渐地战况发生了逆转。 虽是以少对多,却也非以弱对强。 对方人再多,总不是无穷无尽的。 宁鸿轩强撑着一口气,也不管身上多出来的那么多伤口了,提剑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谁都不怵,满身都是鲜血,是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到最后,那些大内侍卫竟犹豫不前,生了惧怕之意。 “你们这些废物,还愣着干什么啊!还不快上!” 芝蓉触及宁鸿轩的眼神,觉得背后一凉。 “来吧。” 宁鸿轩甩了甩剑上的血珠,傲慢地指着他们,舔了舔嘴角的鲜 血,眉宇中的戾气散出来。 语调明明听起来很平静,但是却似乎又有几分挑衅和不屑一顾的意思。 芝蓉心中暗骂宁鸿轩,恶狠狠地瞪着大内侍卫,“快给我上!我们人多势众,难道还怕他一个身受重伤的人不成!都到这个地步了,谁都不可能金蝉脱壳,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举起刀往前是你们唯一的选择!否则你们以为秦王出去后会放过你们吗?” 大内高手原本还有些犹豫,但听芝蓉这句话,没办法,硬着头皮也要上了,只不过心中对秦王那股畏惧之心,到底还是让他们出手都畏畏缩缩,不那么坦荡勇敢。 贾坤和丁香趁势追击,白露暗放飞刀。 宁鸿轩那背水一战,不止不休的气魄,便足以让他们吓破了胆。 从敌人露怯的开始,这场打斗就注定了结局。 苏清韵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上沁满了汗水,她用袖子擦拭去,身子还在微微颤抖。 触及宁鸿轩挺拔不屈的背影,血迹斑斑,明明手臂后背上那么多的伤口,他却不曾有过一丝弯腰低头,卓然傲骨。 眼眶湿润,忽然一双沧桑灼热的手擦去她流下来的泪水。 苏清韵慌忙回过头去,崔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她情况很不好,浑身冒着汗,而且身子很烫,应 该高烧了。 苏清韵的心咯噔一声,握紧了母亲的手。 芝蓉咬牙切齿,意识到局势转变,恨恨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迅速解决了手底下的人,将才死没多久的人往前一抛,正砸中并且压倒了芝蓉。 芝蓉害怕地尖叫一声,花容失色,惧怕地拨开胸膛上还流着血的死人。 她跪在地上,还没爬几步,就被丁香抓住了。 丁香心中有愤恨,一想到这个女人一直折磨虐待夫人和小公子,她就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贾坤扶着宁鸿轩,有些不安,“王爷,要不要杀了她?” 宁鸿轩摆摆手,敛眉,“留她性命,先出去再说。” 他身形很稳,脸色却比崔氏还要惨白虚弱,缓缓吐出一口气之后,他才转过身去,看向苏清韵。 苏清韵已经被白露扶起来了,苏昊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个劲地抓着崔氏的手。 苏清韵低声说了句话,苏昊便又乖巧了。 宁鸿轩彻底松了口气,发觉眼前有些摇晃,他眉头紧皱,强迫自己坚持下去,贾坤担心极了。 苏清韵也注意到了宁鸿轩,他现在这个样子,想让人忽视都很难,鲜血淋漓,伤势很是言重。 苏清韵不由心一紧,想要说些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先出去吧。” 宁鸿轩好 不容易缓和,一步一步走近苏清韵,最后停下,手擦了擦衣裳,抹去鲜血,然后向她伸出了手。 有一瞬间,苏清韵的情绪忽然都被顶上来了,她低着头,不敢看宁鸿轩的脸,害怕自己忍不住就哭了出来,尤其是看见宁鸿轩坚定而又满含深情的眼睛。 手掌落在空气中。 满地的尸体,周围如此安静。 宁鸿轩心中泛起酸楚,暗道自己真是自作自受,活该这样。 正要收手的时候,忽然手心触到一阵温暖。 他不敢置信地睁开了眼睛,足足愣了三秒钟,才意识到苏清韵拉住了他的手。 “韵儿……” 他一直坚守的镇定在那一刻似乎要坍塌了。 苏清韵叹了一声,“不要在这儿逗留了,先出去吧。” “嗯。” 宁鸿轩重重地点了头,眼中竟然起了迷雾,他急忙转过身去,不让苏清韵看见自己的囧样,手下微微用力,紧紧牵着她的手,谁都分不开。 苏清韵顿了顿,没说什么,带着崔氏和苏昊,跟着宁鸿轩走。 快要出去暗室的时候,又来了一些人,持刀待剑。 苏清韵下意识一惊,宁鸿轩连忙安慰,“没事的,韵儿,是秦王府的人来了。” “哦……” 出了暗室之后,苏清韵还没有回过神来。 冷宫中似乎也进行了一场不小的打 斗,地上躺着不少大内侍卫,而那些被绑着的宫女和嬷嬷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抱在一起,缩到角落里去。 “王爷您没事吧?” 向石见宁鸿轩满身是血,大为震惊。 宁鸿轩摇了摇头,“人都来了吗?” “都在外面候着了。瞿统领一得知这件事,迅速带着禁军赶来了,就连刚刚出宫的胡大统领得到消息后,也带着巡防营赶来了,如今外面布防森严,已经安全了。” 向石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苏清韵,“估计不一会,这件事就要惊动陛下了。” 芝蓉脸色大变,血色全无。 不,不能这样…… 若是这件事败露,陛下必定勃然大怒,而皇后娘娘就危险了,绝对不能这样…… “小心!” 丁香一直在观察着她,见芝蓉偷偷摸摸地从地方拿起一把剑,赶忙出手将剑夺下,而在那一瞬间,宁鸿轩下意识挡在苏清韵面前。 原以为芝蓉想要偷袭,却没想到她竟是把剑对着自己。 “她要自杀?” 苏清韵皱了皱眉,一下子就猜透了她的心思,“她要将所有的罪都吞下,好让皇后脱身?” 宁鸿轩也明白了,“贾坤,控住她,别让她死了。” 贾坤和丁香联手将芝蓉五花大绑。 她嘴里还塞着布,死命挣扎也挣扎不脱,就算是想死,也死不了。 第486章 接二连三 皇帝得知冷宫霍乱的时候,正在清和殿焚香冥想,以遣烦躁不安的烦思。 姜鹤坐在殿后,为皇帝抚琴,琴声悠扬,似从远方天边而来,带着缥缈之意,让人闭目不觉愿飘飘欲仙。 江皇后秘密抓捕了相府的夫人和公子,想要杀害相府小姐,不仅如此,竟还妄图残害前来相救的秦王殿下。 这件事到了皇帝的耳中,却没有禁军大统领瞿融想象中的天子勃然大怒,只见皇帝依旧是来时那副闭目养神的样子,揉着太阳穴,手指偶尔随着古琴的音弹拨两段。 眉目舒展,浑身透着慵懒与淡泊之意。 高明站立一旁,沉默不语。 而宫女扇着扇子,室内一阵清润香风。 瞿融将内心的奇怪压在心底,若有暗示,“陛下,秦王殿下经此一战,已身受重伤,该如何处置这件事?” 皇帝片刻未语,瞿融不敢再催促,只好等待。 直到琴音寥寥而停,他才缓慢睁开眼睛,扫了一眼宫中,似乎才发现还有一个人在一样,“瞿统领?怎么了,禁军守卫宫内,可是出了什么事?” 瞿融一怔,将刚才那件事又说了一遍,“如今,秦王殿下身受重伤,而苏大人更是远在异国,为宁国谋利。此事案情属实是严峻,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寒的并非是这二位的心,而是天下百姓的心啊。” “ 是吗?” 皇帝微微蹙眉,“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 瞿融拱手,“证据确凿,崔氏、苏小公子和苏小姐,还有秦王殿下,此时都在冷宫那边,去给崔氏和苏小公子送饭的嬷嬷宫女都已经招了是皇后娘娘将他们关在那儿的,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芝蓉想要替罪而死,目前被桎梏住,一切等待陛下定夺。” 皇帝敛眉,呼吸有些急促,狠狠地拍了下桌子,“一桩桩一件件都要等朕定夺,那朕要你们这些臣子有何用!上午群臣相争,扯出虐杀和赌坊的事来,这还没过多久呢,就又有皇后作孽,还嫌这宫中不够乱吗……咳咳咳……” “陛下!” 高明连忙扶着皇帝,叹了一声,“姜先生说了,陛下要千万注意龙体安康,千万不能发怒,小心气坏了身子啊。” 瞿融扫了一眼高明,只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也没有多想,担忧地看向皇帝,“陛下息怒,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希望能够给相府和秦王府一个交代。” 偌大的宫中,皇帝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而他的脸色也越来越糟糕了。 瞿融大惊,“来人,叫太医!” 琴声袅袅而起,如同一阵清风穿过柔软的白云,其中捎着溪流清澈而又朦胧的水气,落入人的心间。 皇帝沉沉吐了口气,“不必!” 瞿融又愣了愣 ,“陛下……” “只求你们能够少气朕!” 皇帝没好气地说,“禁军暂时不要掺和这件事,管好自己的事,你的任务是处理好祝安留在禁军的乱子,冷宫幽禁一事从大理寺抽调一些人过来处理。至于秦王,传唤太医去,保护好秦王的安全。” “是。” 虽然有些意外,但终归不是罗蝉司处理这件事,而是同属于一个阵营的大理寺,那么事情就还是有希望的。 瞿融还要说些什么,就见皇帝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退下了。 离开清和殿之后,他看见江皇后快步急匆匆地往转了个弯,竟也没有坐步辇。 瞿融心下了然,因为那个方向是清和殿。 皇后这是着急了。 罗蝉司不久也知道了这件事,江寒面无表情地将茶杯捏碎。 江昭已经回去了,原本是下午计划好要去调查赌坊一事的,但江寒因为忽然发现的这另一件事而犹豫隐怒,他在想要不要在皇帝面前替姐姐求求情。 “等陛下召大人吧。” 程妙音款款而来,她似乎才从外面回来,身上沾了桂花香,举止之间有环佩叮当响,清脆也不吵人,莫名就抚慰了江寒的烦躁。 下人重新换上了茶盏和杯具,迅速将四分裂的脆片收拾走。 “不然若是让朝中秦王的人知道了,非得盯住这个机会紧咬不放,大人也是知 道的。赌坊一事败露,即使我们从中挽救,太,子党中也必将折损惨重,而秦王上午出了风头,大大长了他那一党的士气,人在感觉到希望来临的时候,是会充满斗志的,我们只有避其锋芒,省得引火烧身。” 程妙音的声音平静而温婉,从容不迫。 江寒沉吟,“确实是这个道理,我也知道,可是皇后那边……上午的事情太过忽然,让我将这件事给忘了,实在是疏忽。” 此刻的江寒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懊悔之中。 “我们都没有注意到,大人不必多虑。” 程妙音给他斟满桂花酒,“苏清韵此举忽然,而且颇有手段,一定是有人背后帮助她,瞒过罗蝉司的人,也瞒过了宫门口的守卫。” 江寒捏紧了拳头,脸色阴沉。 程妙音摇了摇头,将杯盏推到他面前,“大人又不是神,诸事缠身,自然不可能什么都顾及得到。” 清甜的香气顿时弥漫出来。 江寒感觉心口闷闷的,摩挲着那杯盏,若有所思,许久过后,他低声说,脸上并没什么表情,“秦王果然是个不可忽视的对手。” 程妙音一顿,浅笑,“在秦王看来,大人也是个不可忽视的对手。既然棋逢对手,就该龙争虎斗,看看最后到底是谁更胜一筹。” 江寒沉静不语,低头闷了桂花酒,入口先是微微苦涩, 随后而来的是淡雅的甜润。 “至于皇后娘娘那边……” 程妙音见他情绪终于放下了,不由松了口气,“我一收到冷宫的信息,就立马告知了皇后娘娘,如今娘娘应该在清和殿中请罪了。” 江寒皱了皱眉,“陛下近来情绪越发不稳,如果皇后聪明的话,她就会知道该怎么请罪才合适。” 显然江寒对他这个姐姐不太放心。 程妙音轻轻一笑,“若莞是个聪明的丫头,她会告诉皇后娘娘怎么做的。” “秦王入局,巡防营掺和其中,大理寺调查,御史台林靖势必也要插一脚,再加上算算日子,苏相也该回宁国了。还有禁军,我竟不知瞿融也有归顺秦王之心,方才让他们有机可乘。” 江寒不由捏紧了拳头,眸色深沉,“在这个节骨眼上,朝局动荡,皇后囚禁崔氏和苏昊这件事俨然非同小可。” “想要掩盖,是掩盖不了的。” 程妙音沉吟,“那些个宫女婆子为了活命已经不打自招了,就算芝蓉想将所有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那也是不可能的。” 而且反而成了欲盖弥彰。 秦王党派中那些人都心知肚明的,不可能放过这件事来打压江家。 所以程妙音一得知消息,便让叙绫传信给若莞,替皇后做了决定。 怀疑调查又怎样,只要皇帝信任就够了。 也幸好及时。 第487章 身受重伤 中午的阳光很烈,刺眼,血腥味越发浓郁。 苏清韵皱了皱眉,看向宁鸿轩,不禁感觉眼睛刺痛,宁鸿轩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布满新伤旧伤,有的已经结痂,而且还在流血。 苏清韵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却到底也没有说出来。 时隔多日,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闭上眼睛,那些纷繁复杂的情绪像空气中的灰尘一样,挥之不散甚至越发扰人。 他似乎在强忍着,身形晃动,却不肯倒下。 直到瞿融带着皇帝的命令回来到冷宫,告知他皇帝的决定,他听完之后,眼中闪过失望,闷闷地吐了口气,倒下去了。 苏清韵下意识扶住他,“王爷……” “韵儿。” 宁鸿轩拉着她的手,神色憔悴,有些迷惘又饱含痛苦地扯了扯嘴角,声音也低低的,倾向于自言自语,“但愿这不是梦……” 不知为什么,苏清韵觉得很难过,鼻子一酸。 向石迅速命人将王爷护送回王府,皇帝安排的太医紧随其后。 送上马车的时候,陷入了昏迷中的宁鸿轩一直紧紧拉着苏清韵的手,苏清韵怎么抽都抽不开,她有些无奈,便只好陪同贾坤和太医一同上了马车,让丁香和白露照看崔氏和苏昊。 马车一骑绝尘,宁鸿轩即使在昏睡中,依旧是顾虑重重的样 子,就好像心中始终压着一块巨石,至死方休。 然而此时和平常也还是会不一样的,他拉着苏清韵的手,眉目之中竟也有了几分平和。 贾坤看向苏清韵,她一路都不曾言语,但是她紧抿着唇,眉头紧皱,眼中俱是担忧之色。 他欲言又止,正当他开口的时候,马车已经到了秦王府了。 太医诊断,开了药,确认并没有其他的问题之后,向石将太医送走。 贾坤让下人去抓药,回屋之后便看见苏清韵坐在床边,面色复杂地盯着脸色惨白的宁鸿轩。 他脚步一顿,叹了一声,“苏小姐,我们王爷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前些天的伤还没有好,如今又添了这么多,这回新伤旧伤一病复发,恐怕要许久才能恢复得好了。原本是挫伤江家的大好时机,王爷却不能亲自参与,真是遗憾啊,江家可不得开心坏了……” 苏清韵思绪飘游,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他话中有话,愣愣地看着贾坤,“什么意思?” 贾坤想起来苏清韵还不知道以王绮乐为引子开始的大事,便跟她从头开始细细说来。 其中难免涉及到两个人的感情问题,贾坤也决定跟苏清韵说个清楚。 “王爷本意并非想要真的跟小姐断绝关系,只是变相地保护小姐。若是让江家知道小姐是王爷最在乎的人 ,那么他们一定会不择手段地加害于小姐,王爷是为了小姐的安全考虑,才出此下策。” 苏清韵眼圈泛红,她觉得很疲惫,心口堵得慌,长长叹息,“我知道,否则他不会变得如此之快的。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江家不可能放过秦王,又怎么可能放过我呢?无论有没有他的故意疏远冷落,江家还是会对我下手的。” 贾坤有些震惊,“小姐知道这是王爷迫不得已的计策?” 苏清韵苦笑,“起初这事来得太过忽然,我悲痛欲绝,脑子没有转过弯来,但后来心情慢慢平静,细想之下,始终觉得王爷不是那般冷血之人,那个时候便有此猜测了。” “书信最后还是被符燃偷走了,王爷回京之后就敏锐地意识到一场风暴要开始了,而且不斗得你死我活是绝不止息了。王爷也是关心则乱,害怕苏小姐卷进危险的旋涡之中,反而害了小姐,所以就……” 他偷偷观察苏清韵的表情,有些感慨。 “罢了,不提这个了。” 苏清韵摇了摇头,好不容易抽回自己的手,起身,“反正都过去了,王爷现在好好养病就是了。” 贾坤一愣,讶异,“苏小姐要走了吗?” 苏清韵垂眸,“嗯,我要回去陪母亲和昊儿,他们被关在冷宫中很久了,定然受了不少的苦。” “也是, 夫人和小公子那边确实需要小姐前去,” 贾坤有些犹豫,“那我们王爷……” 苏清韵瞥了一眼宁鸿轩,叹息声几不可闻,“你们王爷醒了之后,替我谢过你们王爷,有机会我会亲自前来拜谢的,大恩大德,必当回报。” “好……” 贾坤懊悔,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多嘴说错话了。 原本看样子,还是有要重归于好的迹象了,怎么现在苏小姐又如此疏远了? 苏清韵要走,他也是拦不住的,更何况苏清韵有自己的母亲和弟弟要去照看,而且显然在她心中,母亲和弟弟比他们家王爷要更重要。 贾坤将苏清韵送到门口,又亲自派人将苏清韵送回相府,直到看着马车远去,才回屋。 “苏小姐还不愿原谅王爷吗?” 向石匆匆忙跑过来。 贾坤耸了耸肩,有些泄气,“不知道苏小姐到底是怎么想的……算了,横竖苏小姐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等王爷醒了之后两个人再好好谈谈,将那些个误会都说开了,应该就没事了。” 向石替宁鸿轩心痛,“王爷在其他事情上运筹帷幄,却唯独在感情这事上当了一回傻子。” 两个人说了一会这件事,随后都各自去忙了。 宁鸿轩之前就交代过,若是有一天他倒下了,他们这些人就要勇敢地站出来,代替宁鸿轩担起秦王府 的责任,绝不给敌人趁势而入的机会。 接下来会有多少事情要去处理。 刑部、禁军的清肃整治,垂杨赌坊以及京中所有赌坊的调查,赌坊底下女尸需要立案,官商勾结压榨百姓,崔氏苏昊被皇后秘密囚禁一事等等。 这么多的事件,全都撞到了一起,其中牵扯众多,就如同麻线一样剪不断理还乱,每一件都没有那么容易的。 即使不能动了江家的根本,但若能够动摇枝叶,毁掉枝干,也算没有白忙活一场。 苏清韵缓缓睁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太阳穴,她真没想到她潜伏进宫救人的这个上午,竟然出了这么多事情,而且都是大事。 听贾坤说完那些事,她到现在大脑还是懵的。 震惊,意外,糟心。 江寒到底是有多厉害都谨慎? 都让牵连朝臣无数的垂杨赌坊浮出水面了,竟也愣是没有发现直接指控他的证据。 有这么个对手,恐怕够宁鸿轩每天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了。 她叹了一声,告诉自己停下来,不要再多想了。 不知不觉,已是黄昏,余晖洒满庭院,倍增凄清。 回到府中之后,她便直奔了秋桐居。 皇帝特意派了太医来看病,除此以外,还令使者带来了金银珠宝和丝绸绢帛布匹之类的好东西。 苏清韵心中苦涩,却也只能谢皇帝恩赐。 第488章 识时务者 皇帝的意思,苏清韵懂了。 他是想息事宁人,不愿将这件事闹大,也不想苏清韵“不识好歹”地去宫中求个所谓说法,或者说烦他。 “陛下平日里为诸事烦忧,日理万机,如今身子是越来越容易乏了。该怎么办,皇帝已经交由大理寺处理了,此事皇后娘娘有错在先,陛下必然会惩罚皇后娘娘,不偏不倚,绝不偏袒任一方,三天之内便会给小姐一个满意的结果,但与此同时也希望苏小姐能够理解陛下的苦心。” 宫中派来的太监高深莫测地说。 苏清韵不露声色,“陛下为黎明百姓操劳尤甚,我一介女子,自然不会让陛下为难的。何况父亲今冬之前也即将归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不愿君臣之间因此事而互生嫌隙,那样臣女便成了罪人了。” 太监对苏清韵顺从谦卑的态度十分满意,“小姐德才兼备,通晓实务,不愧为相府千金。” 苏清韵淡淡一笑,“公公客气了,陛下都这么说了,臣女自然也知道该怎么做。” 太监点点头,“苏小姐放心吧,有陛下亲赐的太医在,夫人和小公子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如今府上相爷不在,只剩下女眷和孩子,若是苏小姐有什么需要的地方,直接招呼一声便是了,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苏清韵应了一声,“多谢陛下恩典,臣女明白,也有劳公公跑这 一趟了。” 太监又假惺惺地关怀了几句,然后便离开了。 苏清韵忍不住捏了捏拳头,太过用力以至于指节发白。 “小姐,陛下的意思是……” 丁香犹豫。 苏清韵冷冷一笑,“陛下说要大理寺调查,我倒要看看最后能给我一个什么结果。” 白露有些无奈,“毕竟那也是皇后娘娘,夫人和小公子的命在皇后面前又算的了什么呢?更何况陛下如今如此信任江家,只要皇后和太子甚至江寒在陛下面前服软认错,哭诉一番,陛下必然会站在他们身后。” 苏清韵早便猜测会是这么个过程,但仍旧心里不太舒坦,“父亲即将从郑国归来,若是知道了这件事,陛下难道不怕臣子寒心吗?” 丁香和白露皆是叹息,没有说话。 往日秋桐居冷清寂寞,今日来来往往,匆忙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自打夫人和小公子回来后,下人们也不复偷懒,精神抖擞地出来干活。 苏清韵给崔氏吃完药之后,就一直在屋中陪伴着崔氏,听着外面喧闹的声音,一时之间心思竟然平静下来了。 她替崔氏拢好被子,不禁幽幽叹息。 苏昊毕竟是个孩子,平日里也经常锻炼身体,精力要旺盛一点,这次惊吓过度,好好养着就是了,不需要苏清韵多担心。 但是崔氏就不一样了。 母亲身子本就虚弱,被禁闭了那么久,而 且又是在那种阴暗的环境之下,新病旧病都出来了,将人折磨得只剩下了骨头。 苏清韵自打记事以来,就从未见过崔氏这般憔悴过。 她思及此,潸然落泪。 若是自己能够早一些,再早一些,是不是母亲就能少受苦了? 苏清韵不敢再细想,怕自己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 “小姐,您去睡吧,老奴伺候夫人。” 崔嬷嬷蹑手蹑脚地进来,见苏清韵还没有睡,愁眉苦脸的,很是担忧。 苏清韵回过神来,扯着嘴角笑了笑,“没事,我照顾母亲。”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崔嬷嬷叹了一声,“小姐,真是辛苦您的,费劲艰难将夫人和小少爷救出来。这段日子,我听白露说您很少合眼,既然夫人和小少爷都回来了,小姐也好好休息一下吧。” 苏清韵自嘲地苦笑,“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又如何睡得着呢?就算侥幸睡着了,恐怕梦中也是百鬼缠身。” “小姐!” 崔嬷嬷年老,很忌讳鬼神之论,听苏清韵这么说,忙打断她的话,“小姐怎么能这么说呢?老奴前些日子一直在夫人、老爷、小少爷还有小姐祈福,吉人自有天相,一定都会平安无事的。” 苏清韵知道崔嬷嬷担忧,可是她也没有办法逼迫自己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嬷嬷不知道,真是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这京城,又要不安宁了… …” 她念念叨叨着,崔嬷嬷虽然不懂,但也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什么,“不管外面怎么想怎么做,总归我们自己问心无愧便好了。小姐也千万别再掺和那些事情了,既然危险,那便远离罢。” 苏清韵忽然笑了,“强劲的暴风雨一旦来临,纵是琼楼玉宇又岂能高枕无忧?更何况我们早已就处在了旋涡之中,一旦风势呼啸而起,我们是避而可避的。现在说要逃离,太迟了。” 崔嬷嬷皱眉,“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无可奈何。” 苏清韵摇了摇头,看向高烧不退,浑身发热的崔氏,“我记得母亲前些年就有隐居乡野的想法了是吧?” “是,小姐。” 崔嬷嬷回忆起,“那时候夫人因为王姨娘在府中嚣张跋扈,处处挤兑夫人而心生不快,为避其锋芒,故而有这个想法。不过后来,王姨娘把自己作死了之后,夫人便没再提起这件事了。” 苏清韵踌躇,若有所思。 崔嬷嬷猜测,“小姐想将夫人送去乡野吗?” “我还在犹豫。” 她正有这个想法。 若是留在京城,难保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她知道,这是因为宁鸿轩的出现,她们才得以从冷宫中活着出来的,若是下一次呢? 总不可能一直那么恰巧的。 原先的党派之争还是背后里暗搓搓的,但经上午的那一场弹劾,以后怕是要斗 得更厉害了。 父亲是丞相,是与朝堂紧密相连的,而非置身事外的隐士高人。 苏清韵担心政治斗争中,对她下手无妨,但她害怕母亲和弟弟遭罪。 思来想去,苏清韵还是决定择日将母亲和弟弟送去乡下静养。 三天后,她等来了宫中的结果,皇后娘娘囚禁朝臣家的女眷,意图不轨,念在皇后是受身边的丫头芝蓉教唆,故而将芝蓉处死,令皇后禁足凤仪宫一年。 苏清韵眼眸微暗,果然,皇帝就这么随随便便处理了。 清和殿中,今日的奏折堆如小山,皇帝才批了一半便觉得腰酸背痛,再加上这些御史都长篇大论,对他给出的关于江皇后囚禁崔氏和苏昊一事结果挑挑剔剔,越看越头疼。 烦躁之下,摔了朱笔。 神奇的琴音悄无声息,竟让他有一种浑身放松的感觉。 他瞥了一眼殿下,江寒跪立。 皇帝端起茶盏,“江指挥使,怎么还跪着?朕召你过来,可不是让你跪着的,起来吧。” 江寒没有起来,“回陛下,属下还是跪着好,皇后娘娘一事,属下于心不安。” “皇后的事与你有何干?” 皇帝皱了皱眉,“起来吧,皇后一事暂且到此为止,吩咐下去,不要再提了。接下来的一个月,罗蝉司需迅速调查出赌坊牵扯出的一系列事情,还有这件事必须密不透风,京中百姓绝对不能知晓。” 第489章 别有用心 江寒起身,站如青松,“是,陛下。属下一定会将这件事处理妥当的,一个月之后,必定给陛下一个完美的交代。” 琴音袅袅,不绝如缕,似与宫中的焚香和谐相融。 皇帝斜倚宝座,沉思中忽地发出一声喟叹,“关于朕对皇后的处置,朝中一些朝臣甚是有意见,江指挥使意下如何?” 江寒岿然不动,“如何处置,怎么处置,这些都是陛下的决定,属下干涉不得,也不敢妄加干涉。但是属下觉得,陛下的处置并无什么不妥。” “哦?” 皇帝眼中有了几分笑意,“若是让皇后和太子听见你这话,怕是要亲属之辈中互生嫌隙了。” 江寒无奈地摇摇头,“皇后虽说是属下的亲姐姐,但毕竟也做错了事,错就是错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陛下也千万别怪罪属下说的这话。再者,属下身为陛下的臣子,自然是站在陛下这一边的,自从入了罗蝉司之后,生死便全交由了陛下。” 他这一番平淡却真挚的话语,让皇帝龙心大悦,“江指挥使不会觉得朕的处罚过重了吗?” 江寒装出一愣的样子,旋即低头,“陛下这话真是折煞属下了,陛下如何做决策,全赖陛下的意志,属下怎可指指点点?” 皇帝笑了一声,心情似乎不错,琴 音似乎也轻盈一些了,“指挥使大人直言不讳,朕不会怪罪你。” “陛下?” 江寒若有所思,细细琢磨,“属下并不认为陛下的处罚重了,相反,属下认为陛下对皇后娘娘已是网开一面了。” 皇帝很意外他会是这个看法,不禁好奇,“这么说,你和那些上表的朝臣一样觉得是朕偏袒了皇后?” “朝臣高论,属下不敢附和。” 江寒忙道,“分析利弊,属下故而如此认为。皇后娘娘出于私怨秘密囚禁并虐待相府的夫人和小少爷,实属冲动之举,确实是皇后娘娘的过错,理应该罚,尤其是这个关口,苏相大人年后以宁国使者的身份出使郑国谈判两军交战一事,若苏大人回来,得知这件事……” 皇帝叹了一声,有些烦忧,“上表的朝臣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两个理由,苏相正是理由之一,另一个理由就更令人头疼了,说什么皇后意欲杀了秦王。这件事皇后已经在朕面前哭得眼睛都红肿了,一切都是她那个叫什么芝蓉的宫女假传皇后旨意,擅自做主,皇后被蒙骗其中。可是这些朝臣疑虑重重,哪里肯信?” 江寒颔首,暗中观察,“属下不敢妄加评论陛下的朝臣,但朝臣的说法确实是有道理的,为国忧心,这是为人臣子的职责 。” “朕也知道。” 皇帝揉了揉眉心,宫女见状,迅速扇着扇子,不过手下动作轻柔,有清爽的风悠悠袭来,皇帝的心思也褪去些烦躁了,“可是朕还能怎么处置?难不成处死皇后以慰苏相和秦王?太子和皇长孙还在呢,那不乱套了吗!” “陛下息怒。” 江寒不卑不亢,语调宁静,如一阵春雨,捎着琴音,平息了皇帝的怒气。 皇帝抿了一口茶,气息顺畅,“朕已经这么累了,这些朝臣还拼了命地给朕添乱。” 江寒不以为然,劝解,“陛下,大人是为行朝臣之责,他们都是陛下的左膀右臂,若是他们一言不发,那么国家岂有前进之动力呢?相反,陛下也是,应当信任朝臣,君臣之间,该以信任为基础,携手并进。” 皇帝对他一番话甚是满意。 又议论了个几个来回,皇帝便让江寒退下了。 殿中琴音与燃香彼此追逐,木秀扇的香风带着湿润灵气。 茶已经凉了,高明招呼宫女换了新茶。 皇帝又翻看了一封奏折,随手一扔,“高公公,你觉得朕对皇后的处罚是轻了还是重了?” 高明有些犹豫。 “你在朕身边也不少年月了,朕让你说你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皇帝摇了摇头,有些不耐烦。 高明笑了笑,“那 陛下总得容奴才思索一下吧。” 皇帝便给他时间思索。 “陛下,老奴觉得陛下的处罚刚刚好。” 高明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皇后娘娘只是俘虏了相府家的夫人和小少爷,但真正起了杀心的却是娘娘身边的宫女,也是她假传皇后娘娘的旨意下令大内侍卫动手的,皇后娘娘从头到尾,只有囚禁之罪和没有管好下人这两条罪。” 皇帝轻戳了一口茶,悠悠然,“朕也觉得朕的处罚刚刚好,文安公也觉得刚刚好,只是朝臣觉得轻了,而江寒竟也觉得轻了。” 高明察言观色,“江指挥使和文安公大人为了避嫌,全程都没有参与这件事,只有处置结束之后,陛下问的时候,二位才说,却也没有半点想要袒护之心,纷纷站在陛下身后,足以说明二位品性。” 皇帝正有此想法,“江指挥使虽内敛沉静,但行事坦荡,足智多谋,常为排忧解难,怎么好像有些朝臣却处处针对江指挥使?他不过是个罗蝉司的指挥使,何处招惹到朕的臣子了?” “陛下,江大人是罗蝉司的指挥使,直属于陛下管束,不对任何人俯首称臣,理应与朝中各位大人并无关系才是。” 高明小心翼翼地说,高深莫测。 皇帝眯了眯眼睛,哼了一声。 高明说得不 错,江寒是罗蝉司的人,而罗蝉司又是皇帝的,弹劾江寒,岂不就是在弹劾罗蝉司? 换而言之,就是在打皇帝的脸面。 高明有意无意地又透露了一个事情,这些臣子毫无理由弹劾罗蝉司江寒,如今却做了,既是多管闲事,又是别有用心。 “江指挥使文武双全,能力高强,短短时日内就平定了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放眼天下,这样的人才也是凤毛麟角的。” 高明叹了一声,絮絮叨叨,“老奴是真不知道为什么朝中的大人们要如此忌讳为陛下东奔西走、以陛下旨意为天的罗蝉司指挥使,这是毫无道理的呀。” 他越说,皇帝的脸色便越沉,他将杯中剩下的茶都一饮而尽。 为了什么,理由很简单,因为江寒的叔叔是江昭,他们不是在对付江寒,而是在借江寒来对付江昭。 “陛下注意保重龙体。” 皇帝不愿再想这些事情,遂离开清和殿,去了超然殿。 超然殿是新建的宫殿,一反富丽堂皇的景象,没有金砖玉瓦,壮丽大殿,更像是宫中幽居,仙人栖息的地方。 这超然殿与其他宫殿相比,自是不及的,但皇帝甚爱,置身于此地,仿佛自己成了一只仙鹤,听琴音,看宫女仙舞,被焚香和清爽的风包裹着,似乎下一秒便登往极乐世界。 第490章 神秘书童 皇后和相府这事,宫中很快就传开了。 不久罗蝉司迅速封锁消息,这件事仿佛成了禁忌一般,私下都不敢有人议论。 那日宁启勋跟着太子前去求情,哭得眼睛都红了,不仅无心学习,还担心成疾,高烧不醒。 皇帝无奈,便命授课先生先离开,暂停几天学业,只留下了郁远道陪伴皇长孙。 事情闹得这么大,再加上皇长孙整日哭,郁远道自然也知道那件事的。 他一连震惊了许多天,始终都难以置信。 原来,苏清韵进宫竟是为了救母亲和弟弟,而她的母亲和弟弟竟然被皇后囚禁了? “公子,您是不是又在想那件事?” 书童云霄眯着眼睛敲了敲桌子,将郁远道强行从思绪中抽出来。 郁远道叹了一声,“怎么能不想呢?事情发生地那么突然,我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这是他们的屋子,没有其他人,不过书童还是不放心,四周看了看,将门窗都给关上,然后苦口婆心,不厌其烦地跟郁远道说,“公子,我不是跟您说过吗?您就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因为皇后不在理,陛下也就没有追究苏小姐到底是怎么潜入宫的这件事,咱们才能侥幸逃过一命。” “可是……” 郁远道始终觉得心里不太安宁。 书童又说,十分不放心他们家公子,“既然苏小姐守口如瓶,您可也要守口如瓶,别傻乎乎 地就将这件事透露出去了。还有,尤其是您偷偷找秦王的这件事,更不能让别人知道了。” 郁远道纳闷,“为什么?我若是不找秦王殿下,恐怕苏小姐和她的亲人都要命丧冷宫了。” “公子您傻呀!” 书童虽然这么说,但还是细细道来,“要是让皇后娘娘知道是您在背后捅刀子,害娘娘计划失,败,等她禁足出来后,非得找你算账不可!咱们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体面,还成了皇长孙的伴读,可不能因此就葬送了前程啊。” 郁远道眉头紧皱着,“所以你也觉得皇后是想一网打尽,而不是对外宣称的宫女擅自做主,对吧?” 书童一顿,眼神复杂,幽幽叹气,“公子,在这宫中,是是非非最难判断,所以千万要谨言慎行啊。没有人问你的时候,什么都不要说,但有人相问,随波逐流便是了。” 郁远道心里不大舒服,“为何要如此?我为儒生,理应生来君子坦荡,不做鸡鸣狗盗之事,也不做与世浮沉之辈。” “公子啊,”书童有些头疼,“现在可是在宫中,不是可以任您驰骋遨游、指天骂地的山林乡间。是宫中,您懂吗?宫中有着条条框框的束缚,您必须服从,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郁远道轻轻哼了一声,“若是如此,还不如做一只优游世间的鱼儿?至少在山林乡间,它活得更自在,也更长久。 不像宫中,天也低,云也暗,哪天我若是说错了什么话,这条命就没了。” 书童急了,“公子,您万万不可自暴自弃!” 郁远道揉了揉眉心,满目疲倦,“我知道,进京当官,是父亲生前对我的期待,他希望我能成为心怀民生而有所为的大臣,不像他,空有一腔热血,却什么都做不了……” 书童没有说话,走到一旁去将门窗都打开,顿时秋风吹进来,却吹不散浓重的压抑烦思。 “公子,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想要在这宫中生存下来,我们只能这样。” 书童给郁远道倒了一盏茶,压低了声音说。 郁远道闷闷应了一声,随后拿了一本书看,不再言语。 书童去收拾书桌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传来说话声,不算喧闹,依稀可以辨别出再说些什么。 他本以为是皇宫中的下人来奉皇帝之命给皇长孙送来些补品什么的,但再往前走几步,他却脚步忽然顿住了,然后果断转身,回了屋中。 符燃瞥见灰白色的衣角,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我不过听闻皇长孙病了,所以特意过来看看,本想将罗蝉司送来的东西放下,看一眼就走的,没想到让卢大人知道了,真是麻烦卢大人了。” 卢彦原是太子府的老人,负责照顾太子起居,因他性子谨慎,事事周到,后来被调来照顾皇长孙。 卢彦是太子府的人,对罗 蝉司的地位自是心知肚明的,他笑容和蔼,说话也堪称滴水不漏。 “大人才是客气了,既是江指挥使下的命令,老奴又岂敢怠慢?” 符燃笑了笑,“对了,听说皇长孙的授课老师已经被陛下放了假,只留下了今年的探花郎?他叫什么来着,郁……” 卢彦不疑有他,“郁远道郁公子,说起来也是有点意思,他不过才来几日,皇长孙就十分喜欢他,陛下故而才让他留下的。” 符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不知道这位郁公子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既是探花郎,想必文采斐然吧?” “这是自然,新科状元、榜眼和探花都是才华横溢,当今无可比拟的,当初殿试的时候,老奴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陛下十分开心呢,说又为京城揽了英才。” 卢彦见他感兴趣,便多说了一些,“老奴与这位探花郎打过交道,他性子温和儒雅,但又不失古板迂腐,灵活机巧,也难怪皇长孙喜欢了。” “天才英才,皆荟萃于京城,这可是大好的事情啊。” 符燃挑眉,话语中带了些深意,不过他情绪转变之快,连卢彦都没有发觉。 入夜,更深露珠,秋风刺骨凉,吹得叶子沙沙作响,落了一地。 黑暗中,一个黑衣小少年独行在狭长的宫墙之间,万籁俱寂,脚步无声。 走到尽头时,他转了一个弯,进入了另一条更 加狭窄的路。 树叶的声响越发清晰,到了这儿,风声似乎也更用力了。 小少年走到被树木掩映的亭子里去,那儿已有人在等待了。 女子端坐,没有环佩叮当,没有繁复发髻,也没有拖曳长裙,更没有香粉飘摇,而是一身行走江湖的黑衣劲衣,高扎马尾,浑身凛冽之清寒气,眼角下有一暗红色的泪痣,是她昨日随手点的。 竟是程妙音。 都是黑衣,上下没有第二种颜色,两个人像是融入了黑夜之中一样。 若不仔细看,绝对难以察觉。 “叶姑娘,我来迟了。” 书童云霄低声说。 “无妨,他怎么样了?” 程妙音声音如一旁湖水般清冷。 云霄将郁远道的状况与她说来,“公子素来都是宅心仁厚、正义凛然之人,要他这么快就接受宫中的强弱规矩,未免是强人所难的。但是道理公子明白,他会有分寸的。” 程妙音捏了捏指节,面容极其复杂,“江寒那边我已经知会过了,他不会追究这件事的。我本无意让你们卷入这乱局当中,或许这就是天命安排吧,以后要注意了,看好他吧。” “姑娘放心吧,我会护好公子的。” 不宜多谈,两个人便要各自离开,云霄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罗蝉司的符燃公子我有些怀疑,但也说不出什么来,姑娘谨慎一些。” 程妙音眼眸微眯,沉声,“我知道了。” 第491章 送往乡下 皇帝亲赐了太医,每日调养。 苏昊身子健壮,五天的功夫便可以活蹦乱跳了,但崔氏就不一样了,她一连在床上躺了半月,每日吃药养病,气色也不见好。 苏清韵每次去看她的时候,她都是愁眉苦脸,忧虑重重的模样,听崔嬷嬷说,她这些日子咳嗽都没有停过。 太医也建议换个地方休养。 苏清韵便也不再犹豫了,令人将崔氏和苏昊连带着崔嬷嬷、琥珀等丫头小厮都送往乡下静养,躲避风波。 她还向南宫晴借了死士,一路护送。 等得到出行皆平安,人已顺利抵达乡下的宅子这个消息时,苏清韵才松了口气,喝了剩下的茶。 “小姐,如今京中人人自危,罗蝉司、大理寺、京兆府和秦王府等一同办事,百姓虽然不知,但也能猜到是出大事了。” 白露从外面探信回来,“咱们还是少出去吧,至少躲过这阵子再说。” 苏清韵放下茶盏,手指搭在杯壁上,是她惯常思索的方式,“如今半个月已经过去了,外面还什么消息都没有透露吗?” 丁香摇头,“罗蝉司将消息守得很紧,我们都没有调查出来。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了,陛下肯定不希望这件事闹得满城皆知,否则必要人心惶惶,影响安宁。” 苏清韵皱了皱眉,“从垂杨赌坊下手……我不信真的一点 都动摇不了江家。” 丁香说,“有大理寺、京兆府和秦王府在,罗蝉司就算想要动手脚,那也是难上加难。这次查封,江家损,失也不算小,失去了朝中那么多鼎力支持太子的朝臣,还直接跟江家的一些旁系子弟牵扯上,当然会影响到江家。不过江寒和文安公,怕是动摇不了。” “总归也是给对方一击重创,斗争才刚刚开始。” 白露咳了一声,对丁香挤眉弄眼。 丁香会意,清了清嗓子,看向苏清韵,斟酌片刻,“小姐,您想知道赌坊和刑部一事到底调查出了什么来吗?” 苏清韵眉目茫然,陷入深深的不解之中,便也没有注意丁香和白露的小动作,“自然,赌坊一事是离江家最近的,但是上次听贾坤的语气,竟还不能指控江寒,我实在是搞不懂。” “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 丁香眼神飘忽,不太敢看苏清韵。 苏清韵蹙眉,“什么办法?但说无妨。我如今已将母亲和昊儿送走了,执念暂时放下,我也不怕江家对我下手。既然已经被卷入旋涡了,我不会被动无形,我偏要搅动风云。” 丁香和白露面面相觑,知道苏清韵这是决定跟江家对抗到底了。 哎,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贾坤肯定知道内情,小姐,我们或许可以……去一趟秦王府。” 丁香慢吞吞地说。 白露迅速补充,“是啊,小姐,怎么说王爷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去拜访一下也没有什么的。” 这话反而像欲盖弥彰了。 苏清韵皱了皱眉,转过身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王爷……醒了吗?” 丁香叹气,观察着苏清韵的举动,“还没有呢,一直昏迷着。听贾坤说,王爷夜里常常呓语,念着小姐的名字,却用十分悲伤的语调,令闻者流泪。” “一直昏迷?” 苏清韵的心一紧,声音也随之微微颤抖。 丁香和白露对视,反应有些慌乱,显然小姐也放不下宁鸿轩,这些日子不过一直都在靠担忧崔氏和苏昊强撑着。 白露添油加醋一通,“没错,一直昏迷,太医每天都去看,结果也还是那样。贾坤常给我传信,希望小姐去看看王爷,说王爷即使昏迷都不忘惦记小姐。说不定小姐去了,王爷的病情就会有好转了呢。” 苏清韵下意识抓住了手腕间的玉镯子,沉默不语。 “小姐,您先前风寒病重,王爷也来看过您的。” 丁香不忍心这两个人再彼此折磨,索性将这件事说出来,“夜里照料您,无微不至,却又害怕让您给知道,故而令我们隐瞒不说。” 苏清韵手指顿住,愣了愣,“什么时候?” 丁香叹气,“苏映雪约您出去那段日子之 前,您大病了一场。” “是吗……” 记忆悠远,苏清韵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子,才在恍惚间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 她还以为那是她的错觉,原来是真的。 他真的来过啊。 “小姐,小姐!” 丁香和白露的呼唤让苏清韵回过神来,面对着两个丫头真挚而又期盼的神情,她又一次觉得踌躇不决,脑子里也乱乱的,没注意语无伦次,“明日阿乐下葬,我需得到场,为阿乐妹妹祈福。” “现在去也不迟啊小姐。” 白露飞速地说。 苏清韵看向窗外,只见晚霞漫天,盛大宽阔的橙黄蕴满了绮丽之意,美好而又温柔。 虽说已是黄昏傍晚时刻了,但苏清韵想着,若是现在去看看,确实也是不迟的。 丁香和白露偷笑,看苏清韵迟疑的表情,她们就知道小姐动心了。 “那就走吧,看完便回来,明日一早还要去阿乐那呢。” 苏清韵强装淡定,感觉怪怪的,她也清楚自己是别扭。 “好,我们这就去准备。” 事实上,丁香和白露早就准备妥当了。 苏清韵才喝了一口茶的功夫,俩丫头就过来催着苏清韵走了,苏清韵顿时有些无语,也猜到了缘由,不过没有多说什么。 一路无话,到了秦王府,下马车之后,她心中那莫名的紧张情绪更厉害了,闹得她心神不宁。 苏清韵不由抚上心口,那儿跳得很快。 她拧了拧眉,暗道自己这么就这么别扭呢? “小姐,小姐?” 丁香和白露呆呆地看着苏清韵又出神了。 苏清韵深呼吸一口气,看向秦王府的匾额,“走吧。” 府中贾坤和向石听说苏清韵要来,激动地连赌坊一事案情都顾不上整理了,迅速让人将府中打扫干净,迎接苏小姐的到来。 “嗯……有劳了,不过不必这么客气。” 苏清韵有些无奈地看着众人欢迎,不由笑了一声。 看到苏小姐笑了,众人更加高兴了。 贾坤让他们不用在这杵着了,该干嘛干嘛去。 “苏小姐您来了!” 最开心的还属贾坤。 他跟在宁鸿轩身边时间最长,知道也是最了解宁鸿轩的情思的,那段日子,他家王爷自作自受,把自己折磨得够呛。 虽说应该给点教训,但是看他整天躺在床上,而苏清韵又不过来探看,贾坤还是挺着急的。 “王爷怎么样了?” 府中的人如此热情,倒是让苏清韵很不自在。 贾坤带她去宁鸿轩的屋中,伤感又哀怨地重重叹了一声,话里有话,“小姐不知道,王爷这段子,眼皮子都没有睁开过,怎么叫都不应,有的伤口在太医的救治下已经愈合了,有的伤口还很疼。” 苏清韵心一颤,许久之后“哦”了一声。 第492章 情根深种 贾坤见苏清韵只是皱眉,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不敢贸然揣测她的心思,万一因此让苏清韵对宁鸿轩的误会更深那就糟糕了。 屋中,苏清韵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宁鸿轩,垂眸不语,眼中情绪很浓很复杂。 贾坤咳了一声,轻飘飘地说,“小姐,自从上次冷宫出来,王爷到现在都没有醒,前天夜里忽然发高烧,把我们几个急得大半夜都睡不着觉,一直守在王爷身边照顾着。高烧梦呓,王爷一直在呢喃之着小姐的名字。” 苏清韵背对着他们,依旧不语,可若是细细分辨,她的身形微微晃动。 白露收回视线,“那太医有没有说王爷什么时候才能清醒?” 向石摇头,“太医只说要等,等王爷清醒的那一天。” “这么严重吗?” 丁香愣住了,“我原还以为王爷不需要多久就可以清醒了的。” 苏清韵两只手交叉,紧紧攥着,一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处了。 贾坤见苏清韵身子僵直,便明白过来苏小姐也不是完全的冷血无情,他暗含深意,重重地叹了一声,令人想忽视这一声叹息都难,“王爷这次伤势严重,新伤旧伤一并发作,可有他受的呢。再加上心里的怨气成疾,这回恐怕比过往任何一次都要艰难。” 苏清韵皱眉,自言自语了一句,“是吗 ……” 贾坤和向石连连点头,异口同声,“是啊!苏小姐您能来真是太好了。” “我知道了。” 苏清韵轻叹一声,“我来照顾王爷吧,毕竟王爷也是因为救我和我的亲人才受伤的,按理来说,也是我相府的救命恩人,我自要好生对待。” 贾坤和向石都觉得怪怪的,是这个理没错,但怎么从苏清韵口中说出来,却多了疏离与客套之意呢? “小姐,那明日王小姐的下葬?” 丁香问。 苏清韵眉目之间已经很疲倦了,她点了点头,“明日一早再去,今夜就现在秦王府这边凑合过一夜,可以吗?” 贾坤求之不得呢,赶紧点头,“当然可以。苏小姐吃了吗?若是没有的话,我这就去让下人给小姐做些东西上来。” 苏清韵正要摆摆手,她现在不太想吃东西。 白露赶在她前面说了,“小姐自从中午用完饭之后,到现在都没有吃呢,估计饿了,就有劳了。” 贾坤嘿嘿笑,“客气什么?咱们秦王府跟相府可是关系匪浅呢。将来不久,苏小姐可不就是我们的秦王妃?” “行了行了,还愣着做什么?我跟你们去,我们小姐喜欢吃桂花糕、酒酿圆子……” 白露见苏清韵手指一顿,神思悠远,果断出来解围,跟着贾坤去了厨房。 向石招呼下人去给苏小姐 将房间收拾出来,丁香留下来陪着苏清韵。 “小姐……” 丁香欲言又止。 苏清韵无奈地笑了笑,“你想说什么,便说吧,我听着呢。” 丁香看向昏迷不醒的宁鸿轩,又看向难以捉摸的苏清韵,渐渐眼神变得迷惑,“小姐,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很在意王爷,却为什么又要装出不在意的样子?” “我……” 苏清韵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摇了摇头,沉沉吐了口气,沉默片刻后开口,声音听起来有些落寞,“我也不知道现在到底算什么,我不知道,我的心很乱,我抓不住它。” 她眉头紧皱,满是痛苦与不解。 丁香连忙安慰她,“小姐,没事,我帮您理清楚。” 苏清韵看向她,漂亮的眸子中氤氲了水光,楚楚可怜。 丁香忽然为小姐和宁鸿轩都觉得难过,她深呼吸一口气,缓过情绪来,“小姐,您好好想想,您对王爷还有喜欢吗?” “我……” 苏清韵陷入忧思之中,眉头紧皱着,似乎要越想越深了。 丁香提醒了她一句,“小姐,您只需要想一个问题就够了,不必多虑,您只告诉我您还是否喜欢王爷就够了。” 许久之后,苏清韵点了点头,认命地苦笑着,“那段日子里,我除了思念母亲和昊儿,就是思念他,我虽然无数次强迫 过自己不要再去想他了,可我还是没有办法,我斗不了也斗不过自己的心。” 丁香松了口气,“既然小姐喜欢,那现在的问题就是先前王爷假意误会远离小姐,这也是小姐一直放不下并且耿耿于怀的事了,对吧?” 苏清韵咬唇,郁闷地“嗯”了一声。 “我后来便猜到他不是有意如此的,他本也不是那样的人,可我却并没有感到丝毫的安慰,我更在意的是,从边城开始到回到京城,我们患难与共,一起面对、度过了那么多的艰难险阻,可是再又一次面对危险的时候,他竟然选择这种方法要我远离风雨,甚至都没有与我商量过,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丁香这才明白苏清韵到底在纠结什么,她看向宁鸿轩,“小姐,虽然王爷此举欠妥,但到底也是为了小姐的安全考虑的。虽然表面上疏远冷漠了,但贾坤说,王爷在暗中一直派人保护着小姐。” 赴苏映雪的鸿门宴之约,去杏花楼或者红叶居探查线索等等,最后她都安然无恙。 她原以为是南宫晴的死士在暗中守护着,却没有想到也有秦王府的人。 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苏清韵叹了一声,“他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呢?宁愿伤害我……他是不是傻?从边城到关中再到郑国,这一路上,我们历经磨难,也 是在那个时候,我们突破心防在一起了,江寒难道会不知道吗?他这样的行为,根本就不可取。” 越想则越生气。 “小姐,那等王爷醒了之后,您再好好罚他?” 丁香小心翼翼地说,“王爷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难得有这个机会,小姐您可要抓住了。” 正在此时,忽然传来一声虚弱喑哑的声音,唤着,“韵儿……” 苏清韵一怔,看向那边,宁鸿轩在昏迷状态下,依然是眉头紧皱的深沉忧虑模样,额头沁着豆大的汗珠,像是做了噩梦一样。 苏清韵迟疑片刻,拉住了宁鸿轩的手,宁鸿轩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反过来紧紧抓着苏清韵的手。 他的手很烫,苏清韵没有抽开。 她另一只手接过丁香递来的毛巾,仔细地替他擦着汗。 忽然动作一顿,她的视线落在宁鸿轩的枕头旁边,只见那儿放着小猫玉雕、年久泛黄的手绢和平安符,主人还用丝绸包裹着,可见珍重程度。 苏清韵纵使再怎么强装镇定,此时也有些支撑不住了。 她看着这三样东西,脑子里无法控制地不断翻腾起与宁鸿轩的过去,眼中闪过泪光。 “小姐,王爷对您情根深种。” 丁香说。 苏清韵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捏了捏拳头,声音有些颤抖,“你说得对,我确实该好好惩罚他。” 第493章 一月之久 一个月的时间快到了,宁鸿轩还是在昏迷状态中。 苏清韵急得不行,每日都按照太医的要求给他喂药擦汗,却不见好,贾坤和向石在一旁可怜兮兮地求情,最后她就索性在秦王府住下了,每日照顾着。 这一个月,朝中乌烟瘴气了一个月,也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经过核查,祝家罪责严重,犯有杀人藏尸、经营赌坊、勒索百姓、错判冤案等等之罪,祝豫和祝安被斩首,祝家上下女眷下人都被发配充军。 刑部在高压严厉的检查之下,只要是有问题的人都被处罚了,目前还在恢复元气当中。 刑部尚书和刑部侍郎都倒台,新上任的是大理寺少卿和京兆尹所荐人才。 垂杨赌坊一事,牵扯出来的朝臣就更多了,并且有证有据,皇帝勃然大怒,勒令一下,这些人不是被贬谪、流放,就是被罢官。 只要是跟赌坊有关的人,无论是以买书来掩饰真正目的的垂杨阁一对年轻兄弟,还是为虎作伥的钱迁等人,全部下了大狱,无一幸免。 一时之间,朝堂竟空荡荡。 当然,文安公江昭在一旁巧言令色,保住了部分罪责不严重的人。 若是跟赌坊有关的京中富商,则将人关押个几年,没收其大部分财产。 至于江寒所说的始作俑者,确有其事。 这垂杨赌坊是五年前盐 度史赵博言私设的,不过当时还没有现在发展这么壮大。 在他想要竭力将这个赌坊壮大的时候,他就被抓了,因为惦念着他这赌坊,临死之前他很不甘心地留下遗言。 后来,因缘巧合之下,被祝豫得知了这赌坊,他起了贪婪之心,接下了濒临倒闭的赌坊。 京中空了的朝臣职位还待人替补。 朝中党派也彻底明朗,有江家坐镇支持的太,子党和手握军权的秦王党,两边朝臣也开始明争暗斗。 “师傅可是帮了你大忙呢,不是吗?” 宫中三大可怖之地,其一便是这地狱牢,里面的,都是些十恶不赦之徒。 能关在这里面的人,其本身辉煌的事迹可是说不完道不尽的。 三面牢墙高厚,犹如密室一般。 似乎永远看不见尽头的长道,干燥阴暗的环境,昏暗的灯光,若有一点声音,便可以传遍地狱牢每一个角落,足以令人胆战心惊。 嘎吱一声,牢门被打开。 江寒不再是隔着栅栏跟他说话,而是面对面。 嘎吱一声,牢门又被关上。 带着手铐脚镣的人痞痞一笑,有些邪恶,“怎么?就这么进来了,不怕师傅对你意图不轨吗?” 此人面相冷傲,看似不服管教,放纵不羁。 正是罗蝉司前任指挥使,也是江寒的师傅,洛岩。 他在这地狱牢中已经被关了 有些日子了,身上多处伤痕,眼睛边也有。 尽管如此,却反而还加重了他桀骜不驯的气质。 尤南冷哼一声,“你莫要胡说八道。” 洛岩挑眉,“你是尤南吧?我想起来了,以前在罗蝉司的时候,你和江寒一样,不怎么说话。” 他的话语平平淡淡似乎在怀念,但是总有一种令人奇怪的感觉。 尤南不太舒服,“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手脚,这外面都是罗蝉司的人,你出不去的。” 洛岩戏谑,“出去?这天底下,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罗蝉司,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地狱牢。我当初建地狱牢,目的就是让它变成死牢,进来了就再出不去了。当然,文安公实在是个意外,这个还得归功于江指挥使大人啊。” 尤南听出了他口中的讽刺,“你……” 江寒抬手,摇了摇头,目光淡然地看向洛岩,拱手行礼,“师傅,这回垂杨赌坊一事还是多谢师傅愿意作证了。” 一声嗤笑,不屑。 洛岩拖着沉重的脚镣走向江寒,慵懒但又不经意中透出的凶狠如野兽的眼神一直紧锁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不必客气,好徒儿,” 尤南手按上剑,紧张地看着洛岩。 若是洛岩一耍什么花样,他就立马拔剑动手。 洛岩瞥见他的动作,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徒儿,你的手下戒备心很 重,不错,有你当年的风范。” 江寒看向尤南,让他不用握剑。 “也是,毕竟我手脚受束缚,又被废了武功,现在也不过就是废人一个。” 洛岩似笑非笑地看着江寒,“好徒儿,当然不用再像之前那样处心积虑地防备我了。” 尤南眉头皱得更深。 洛岩虽然在笑,可是他笑里藏刀,而且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讽刺。 江寒若无其事,“师傅客气了,我只不过是按照师傅的教导行事罢了。您曾经不也是说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 “我好像是说过。” 洛岩笑意更深,眼中却冰冷,“说实话,我思来想去还是后悔了,若是没有替你作这个证……” 尤南打断他的话,“就算你没有,大人和江家也能够脱身。” 洛岩轻哼一声,“你们大人有这个能力,我比谁都清楚。秦王那边一定很头疼吧?都抓到赌坊了,却好找不到你的证据,啧啧啧,我都能够想象得到他们的表情。” “这一切都要赖师傅的教诲啊。” 江寒声音似清雪,透着冬的寒气,“当初师傅便教导过我,做坏事的时候,千万不要给自己留下证据。所以,在垂杨赌坊中,我的手脚很干净,不管是我安插的还是师傅当年安插的那些人也很干净。他们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知道紧急情况下 ,应该怎么做才能保持利益最优化。” 洛岩扬眉,“果然是青出于蓝。现在最恨你的人应该是祝豫吧?” 江寒置若罔闻,“那又如何呢?” 洛岩盯着他,从他脸上找不到一丝情绪,不由笑了,“五年前,盐度史赵博言死于你的刀下,临死之前,吐露了这个秘密。你我当时可是师徒情深,不过一夜的功夫,就将这个秘密破解开来了。” “是,还是师傅更厉害。” 江寒眼中有了笑意,却是淡淡的,看上去像是轻蔑,“说起来,祝豫为什么要恨我,理应是恨师傅才是,毕竟当初有意无意透露赌坊秘密给他的到底也是师傅啊。” 洛岩拖着脚镣在牢中走动,“傻徒儿,师傅已经跟个死人差不多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你这么聪明,能想到将过错推到死人身上的。” 明晃晃又暗戳戳的讽刺。 江寒扯了扯嘴角,“师傅何须如此想呢?如今这事端暂时是平定了,垂杨赌坊消失了,这世上除了我,也就不会有人再知道这赌坊壮大到如今的罪魁祸首是您。” 洛岩似笑非笑,“我还是真想看看,你进入这地狱牢之后会是什么模样?” “若是真的有那一天,还希望师傅可以对我网开一面。” 江寒淡声说,面无表情。 洛岩阴恻恻一笑,“好啊,师傅等着那一天。” 第494章 我想你了 秦王府,人来人往。 下人忙着招待上门探访宁鸿轩的各位大人,时常一睁眼白天,一闭眼黑夜。 虽然苏清韵目前还不是这王府中的女主人,但显然前来的人都已将她看作秦王妃了,有什么事就问她。 林靖从宁鸿轩的屋中出来,忧虑重重地问完宁鸿轩的情况,又问,“苏小姐,苏夫人和小少爷如今在乡下怎么样了?” 苏清韵说起乡下的事情来,眼中不禁带了几分愉悦的笑意,“丫头来信说,母亲的身体显然有所好转,气色也红润了。昊儿在乡下玩得很开心,听说还交了几个小伙伴,连书都不愿意读了,母亲便给他规定时间,什么时候必须要读书,昊儿还挺委屈的。” 林靖颇感欣慰,“那就好,苏相回来之后便不用多加担心了。” 苏清韵看向林靖,迟疑片刻,问,“林大人可是在顾虑什么?” 林靖叹气,“夫人最近茶不思饭不想,身体状况变差,一个月之内竟然感染了两次风寒,她原本身子很好的,几乎很少身体,但是最近却不行了。我在想,要不要也将夫人送去乡下静养。” “这样吗……” 苏清韵皱了皱眉,心想林夫人之所以这样,大概也就是林盈和林言松的事情对她打击太大了, 而身在京中,又是朝堂大人的妻子,一言一行都要注意分寸,也挺束缚她一个江湖大侠之女的。 “言松去世了,盈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从江南回来后,她日日夜夜在哭泣,还要照顾我的起居,朝堂中的情况她也是知晓的,害怕我被政敌攻击。这么多的忧虑下来,我真担心夫人。” 在苏清韵思索之时,林靖便将林夫人的情况与她说了,“我之前也问过夫人,夫人有隐居乡下之意,后来因为突然发生了那件事,就暂时拖后了。” “那夫人现在是何想法?” “夫人在纠结。” 林靖皱了皱眉,“原本是想回江南老家住的,但是老丈人来信说,江南如今不安全,让她暂时不要回来,说在关中给她找了一个地方,但是关中毕竟太远了,夫人不太情愿去。” 苏清韵一愣,“江南不安全?是出什么事了吗?” 林靖仔细回想,“具体的老丈人也没有跟我说,他们江湖上的事情我也不懂,就没有多问。不过看情况来说,还挺严峻的,不然老丈人也不会不让夫人回江南老家住的。”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江南……罢了,关中实在是太远了,不妨就让林夫人跟我母亲同住吧,这样也方便一些。” “这?” 林靖惊讶。 “母亲在乡下虽然身体和心情都好些了,但也常常感到寂寞,若是林夫人去了,都是京中熟人,习惯也相差无二,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苏清韵解释,“我在乡下派了许多人保护母亲和弟弟,不会出什么事的。” 林靖有些意外且惊喜,“我回去之后问问夫人的意见,若是她同意,那就有劳苏小姐了。” 苏清韵摇了摇头,淡笑,“无妨。” 又说了一会,林靖便回去了。 苏清韵刚要去歇息一会,谁知林靖前脚刚走,京兆尹大人后脚就来了。 韩徽是和韩夫人一同来的,带了许多补品药材之类的东西,德叔和贾坤搬着进了仓库。 这些天下来,原本空荡荡的仓库现在丢满了好东西。 屋中,韩徽和韩夫人看候宁鸿轩。 苏清韵皱了皱眉,暗中打量着韩徽。 洪流之中,能够岿然不动的都是人才。 这位京兆尹大人自然也是,江家崛起之前和之后,他都是京兆尹,而且从未遭到过弹劾,可见此人左右逢源之能力。 这次闹出来的大事中,扯出了那么多人来,而韩徽依然是独善其身,未受牵连。 他从未表露过自己的属派,在朝中应当算是个中立派老好人。 苏清韵有些复 杂地看着韩徽,他此时此举,到底是出于礼仪,还是为了拉拢? “苏小姐,王爷这都昏迷多久了,什么时候能醒啊?” 韩徽担忧地问了一句。 苏清韵收回视线,“一个月左右了,太医每日都在诊断,说不清楚到底什么时候能醒,只好慢慢等。” 见苏清韵心不在焉,韩夫人目光怜悯,还以为她是因为担心宁鸿轩,“苏小姐,吉人自有天相,秦王殿下一定会醒过来的。” 苏清韵露出笑容,“那就借夫人吉言了。” 临走的时候,韩徽意味深长地提醒了她一句,“苏小姐,这阵子朝中元气大伤,需要时间复原,王爷在这期间,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苏清韵微顿,应了一声,“韩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 她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在原地站了一会,恍惚沉思,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已是黄昏欲晚时刻了,天边霞光漫丽,使人驻足流连。 半晌后,她转身回府,每一步都很沉重。 维持一个月的彻查终于结束了,可是事情真的就结束了吗? 苏清韵觉得未必,这件事虽然打击了江家,却也不算是重击,而且还有一些人沉没着没有浮出水面。 比如,礼部尚书之女黎羽颜,程妙音等。 她敛眉, 冷哼一声。 因为心事太多,她吃饭的时候都漫不经心的。 她简单吃完之后,便去了宁鸿轩的屋中照顾他。 苏清韵坐在床边,握着宁鸿轩的手,像往常一样自言自语地小声呢喃,“怎么还不醒呢?” 也像往常一样,并没有人回答她。 苏清韵自嘲地笑了笑,“都一个多月了,你还是不醒,若是让江家那边精力恢复,他们趁机而入,到时候你还有还手之力吗?” 宁鸿轩的表情平和,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沉静了许久,苏清韵沉声吐气,“今天又来了许多官员来探望你,有的很着急,有的别有用心,你若是再不醒,太,子党那边可要得意忘形了,我听林大人说,已经有人在预谋弹劾你了。” “江寒是个很厉害也很棘手的政敌,我感觉未来还会有大事发生的,不拼个你死我活,是不会结束的。” “我将母亲和弟弟都送走了,既然进入了这场游戏中,我就已经做好孤注一掷的准备了,王爷,您当初的选择……错了。等你醒来之后,我再告诉你,我有没有原谅你。” “你醒了吗?” 依然是沉静,没有回答。 苏清韵清浅一笑,眼眶泛红,眼中晶莹湿润。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想你了,轩哥哥。” 第495章 一场冬雨 前方是漫漫迷雾,遮住了天日和树林,让眼前除了一片混乱之外什么都看不清。 宁鸿轩感觉自己犹如一缕魂魄一般,飘游在这无间天地,而这条路无疑是与尘世相反的那条路,或许通向仙境,或许通向地狱,又或许仍旧在无解的世间流连。 听厌了凄厉的野兽声,宁鸿轩恍惚间觉得自己快要到了,这条路的终点。 可是记忆朦胧中,他又好像听见了其他的声音,温柔如水却有些落寞低沉的姑娘声音。 姑娘? 是他在无意识状态下,口中情不自禁会呢喃念着的那个人吗? 她…… 好像叫韵儿是吗。 不知为什么,宁鸿轩忽然觉得心口很堵很痛,他开始竭力挣扎,与另一个飘游懈怠的自己进行对抗。 不能就这样一蹶不振。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想,可是他的内心抑制不住地这么想,这么要求自己。 “其实,我想你了,轩哥哥……” 似近又似远的声音,近的像耳边絮语,远的像越过高山大川而来。 这声音,他很熟悉,也很渴望。 或许,他该醒了…… 不知不觉中,很晚了。 苏清韵抹去眼中泪水,将宁鸿轩的手放回被褥里,小心翼翼地捏好被角,然后熄了灯火,将门轻轻带上。 转身一看,残月当空, 洒下清寒之气,庭院一地白霜,落满清辉。 已是晚秋时分,冷意倍增,不久冬日就要到了。 苏清韵掐了一朵院中不知名的花,指尖沾了凉,她也不由心间一颤,叹了一声。 心中思绪很乱,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飘了细雨。 “糟了,小姐,您怎么又发呆了?” 丁香和白露本想伺候苏清韵去休息的,打眼一看,她竟在那傻乎乎地淋雨,顿时就急了。 苏清韵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这才意识到原来是下雨了。 她愣愣地仰起头,看向夜空,没有星星,月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只是破碎的乌云在夜幕上。 一滴雨落入了眉心,顺着淌下。 “走吧,小姐。” 丁香和白露更加着急了。 苏清韵心中有些遗憾,跟丁香和白露离开了。 关上门的那一瞬间,阻绝了外外界的寒冷。 屋子中烧着炭火,温度恰恰好。 丁香握着苏清韵的手,拧眉,“小姐,您的手太凉了。” 白露也顾虑,“小姐,您就好好休息几天吧,若是再出去吹风淋雨的,您怕是又要感染风寒了。每到秋冬,咱们就都得注意了。” 苏清韵微微一笑,语中带着愧疚之意,“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以后会注意的。刚才……” “刚才小姐在想什么 吗?” 白露见她沉默不说话了,下意识追问。 苏清韵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在想什么。” 丁香看了一眼白露,白露也自知失言,赶忙转移话题,“小姐,时间也不早了,您早些休息吧。” “嗯,你们也早些去吧,不必一直在我身边伺候着了。” 丁香吹灭屋中的烛火,和白露离开了。 转过一个弯,她忍不住唉声叹气,“小姐这魂不守舍的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王爷醒了,小姐就好了。可是王爷到底什么时候醒啊?” 白露心情也不太好。 两个丫头大眼瞪小眼,一筹莫展,只好先回屋休息了。 一夜的功夫,好像秋别冬已至。 落叶飘零,满地积水。 细雨还在飘着,落在人的身上,清润润的,但是冷,沁骨寒冷。 “小姐最厚的衣裳今天穿都太薄了,若是就这么出去了,很容易感染风寒的……” 白露急得在廊下走来走去,看着外面这不断的细雨发愁,骂骂咧咧对多变的天气。 丁香皱眉,“我们带的衣裳不多,原以为可以应付这晚秋的,谁知道今天一早,天气骤变,那些衣裳断然是不能穿了。我们得赶紧回一趟相府,将冬日的衣裳拿过来。” 贾坤也听明白了,不过有些害怕苏清韵一 回相府就不再来秦王府了,那这些日子不都白费了,他咬咬牙,“不必这么麻烦,外面还在下着雨呢,这雨估计要有一阵子了。” 白露看他,“那你还有什么办法?” 贾坤硬着头皮,“罢了,你们跟我来。” 丁香狐疑地看了一眼他,又和白露交换个眼神,都觉得怪怪的。 两个人跟着他穿过一个回廊,白露忍不住问,“王府中难道有女子的过冬衣裳不成?可是这王府明明没有女眷啊,莫非是下人的衣裳?” “怎么会呢,当然不是!” 贾坤赶忙否认,“不是你们想的那些个意思,我们王爷洁身自好,从不逛青楼楚馆,至今也未纳过妾,心中自始至终只有苏小姐一个人。” 白露和丁香点点头,这个倒是真的,她们毕竟也是从秦王府出来的,知道宁鸿轩是个什么样的人。 “本来这是王府的秘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王爷不让人声张,尤其是不能告诉苏小姐,不过我想,事到如今,王爷和小姐彼此都关心爱着对方,两个人之间也没有什么秘密不秘密了的,所以……” 白露若有所思,“所以你就顶着违反王爷命令的风险,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 贾坤差点绊倒,“你们两也别乱说呀,告诉小姐就行了,反正… …哎,本身就是与小姐有关系的。” 与苏清韵有关? 丁香和白露更加好奇了,催促着贾坤快些。 “这衣裳是锦绣阁的吗?很舒服。” 丁香伺候苏清韵更衣洗漱,苏清韵果然注意到了新衣裳。 丁香笑了笑,“是啊,小姐,这是王府的,王爷专门为您定制的衣裳。” 苏清韵手指一顿,“王府的?” “对的,小姐您先用饭,用完饭,我们带您去个地方,您一定会很惊讶的。” 丁香和白露都一副好事连连的愉快表情。 苏清韵微微蹙眉,“什么地方?” “小姐,您先吃饭嘛,喏,这可是您最喜欢的酒酿圆子,还热乎乎、软绵绵的呢……” 丁香和白露讳莫如深,但是眼中满是笑意。 苏清韵皱了皱眉,不过见两个丫头这样,倒也放下了几分疑虑。 吃完饭后,丁香和白露扶着苏清韵去那个地方。 苏清韵虽然好奇,但全程都很安全,两丫头在一旁叽叽喳喳着,她面含微笑,静静听着。 穿过游廊和一个又一个的拱桥,走过一片花苑,最终脚步停下。 眼前是个小院子,牌匾上名为“清韵”。 “这是……” 苏清韵心忽地一跳,有一种朦胧的猜测。 丫头神秘地笑了,“小姐,咱们进去看看吧,您会很惊喜的。” 第496章 跃跃欲试 丁香和白露准备午饭的时候,遇到了贾坤,贾坤一脸八卦地凑过来,“小姐还没有出来吗?” “没有呢,还在里面。” 白露嘿嘿笑,“王爷真的好痴情啊,要是我我就感动疯了。我们出来的时候,看到小姐眼睛都红了。贾坤你也是的,不早些将这个地方搬出来,让小姐早点看到。” 丁香笑了笑,“行了啊,王爷既然都这么告诉贾坤了,自然是不希望小姐知道的。不过我觉得,这件事可以拉近小姐和王爷之间的距离,还是挺不错的。” 贾坤随手拿了个刚做好的点心,“反正能让小姐和王爷重归于好就行,若真能达到这个目的,我就不信王爷还要因为我透露这个秘密而怪罪我,现在我可不怕。” “对了,王爷怎么样了?” “太医刚刚去看到,有所好转。” 贾坤拧眉,“不过十天有八天,太医都是这么说的。算了,我一会再去看看王爷,顺便把药拿过去。苏小姐今天肯定不能按期去喂药了,毕竟对小姐来说,也算是不小的冲击,所以今天我去喂药。” 白露忍不住偷笑,“要是谁对我这么上心,我非得以身相许不可。” “咳咳……” 厨房门口忽然站着一个人。 丁香一看来人,顿时乐了,抵着白露的肩肘,挤眉弄眼,“要不要?” 白 露红着脸咳了一声,转身背对着丁香,嘀嘀咕咕的,具体说了什么则听不真切。 但是可以看见,她的耳尖红了。 “外面下雨了,我让德叔通知下去,今天王府不见客。” 护卫长向石同样也是面红耳赤的,被丁香和贾坤笑话了,他瞥了一眼白露,正好两个人偷偷摸摸的视线撞上,瞬间脸色通红,丁香和贾坤都看在眼里,笑得更加猖狂了。 说起来也算是缘分,在边城的时候,向石和白露结伴去关中采摘继幽草,因此有了生死交情。 后来因为又发生了一系列事情,不得不分开。 到如今,暂时没什么事情,两个人又时常在一起说说话什么的,感情进步飞快。 “等王爷醒了之后,就给你俩做主怎么样啊?” 贾坤戏谑,端着药和点心,在两颗白菜砸在他身上之前,迅速逃离了厨房。 到了宁鸿轩的房间,他收了收其他心思,放下盘子。 太医在屋中,贾坤询问了一下情况,还是那个答案,他叹了一声,挥挥手让太医先出去,他来照顾。 他坐在床边,给宁鸿轩喂药,开始胡说八道了。 “王爷,您快醒醒吧,您要是再不醒,也不怕苏小姐被人家拐走。前些日子,文安公和江寒来看您,那个狡猾的笑面虎可是暗戳戳地想要苏小姐和您解除婚约啊, 然后他好撮合苏小姐和那个今年的探花郎啊。” “也不知道这文安公是故意膈应您还是怎么回事,就那么想苏小姐和郁远道在一起?那郁远道就是个探花郎罢了,有哪一点比得上您呢?不过您也放心吧,文安公这个提议被苏小姐冷淡拒绝了,我就说嘛,苏小姐心中还是有您的。” “对了还有啊,苏小姐在您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可是无微不至地照顾您呢。我还将那间屋子的秘密告诉了小姐,她都感动得哭了。您赶紧醒来吧,苏小姐在等着您呢……” 一声咳嗽忽然打断贾坤的絮絮叨叨,药顺着嘴角流进脖子里。 原本病床上那个纹丝不动的人也终于睁开了眼睛,眼中有些许的迷惘,脸色苍白,不过终究也还是有些气色。 贾坤瞪大了眼睛,愣了有足足三秒,“王爷!您醒啦!您终于醒了!我这就去叫人!” “等会……” 宁鸿轩太久没有说话了,嗓子疼痛,说出来的话也有些沙哑。 贾坤又立马跑回来,面色兴奋,“王爷,您是想要见苏小姐吗?她就在王府呢,这些天可担心您了呢,我这就去告诉苏小姐,她一定会很激动的。” “韵儿……就在王府吗?” 宁鸿轩回过神来,忽然有些别扭,说话也是一顿一顿的,“她,真的原谅我了吗?” 贾坤疯狂点头,“当然啊,您是不知道,苏小姐这阵子有多担心您,经常哭得眼睛红红的,而且特别护着您,文安公之前来过一次,想离间小姐和王爷的感情,结果被小姐残忍反驳了。” 虽说这个说辞夸张了,与事实不符,但是在贾坤眼里,就是这样子的。 “真的吗?” 宁鸿轩舔了舔嘴唇,怔怔的,与平日杀伐果断的那个秦王殿下完全不同,仿佛不是一个人,“韵儿她……” “是是是,苏小姐心中真的有王爷!” 贾坤又重复了好几遍,直到看到宁鸿轩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清晰,但是眼中仍有愧疚和迷茫。 他想了想,自家王爷肯定很自责对苏小姐造成的伤害,不敢相信苏清韵真的原谅他了。 他忽然灵机一动,“王爷,您要是不信的话,可以试试啊。” 宁鸿轩愣了一会,才明白贾坤这是什么意思。 贾坤献计献策,“就像我刚才那样,苏小姐在您昏迷的时候,也会跟您说许多心里话。这些话通常都是掏心掏肺的,王爷您想啊,苏小姐在您清醒的时候,会跟您说那么多心窝子话吗?” 宁鸿轩沉默片刻,点点头,“是,你说的有道理……可是若是韵儿知道,会不会?” 贾坤果断摇头,“不会的,苏小姐不会多想的。” 他这么肯定,宁鸿 轩迷惑并且跃跃欲试地答应了。 贾坤将剩下的药给他喝完,然后让他躺下,假装还昏迷不醒。 和宁鸿轩说好之后,他就迅速去找苏清韵了。 在“清韵”阁前,他顿住脚步,深呼吸一口气,一脸担忧的样子。 庭院中,桃花树被雨水打湿,紫藤花也了无生气。 贾坤站定,敲了敲门,半晌后,苏清韵打开了门。 她的眼睛泛红,双瞳剪水。 贾坤咳了一声,“苏小姐,您……要不要去看看王爷?” 苏清韵低低应好,“我现在就去。” “好!” 贾坤原以为苏清韵还要过会,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快,不禁心中叫好。 苏清韵眼睛红红的,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不怎么能见人,所以多是低头,不怎么看贾坤,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贾坤的异常情绪。 “那间屋子,什么时候建造的?” 路途中,苏清韵问贾坤,声音很低。 贾坤也尽量使自己低沉,“有些时日了,算起来也有五六年了。” “这么久?” 苏清韵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 贾坤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苏清韵再说话,便主动跟苏清韵说起宁鸿轩的事来,“王爷对小姐可谓情根深种,痴情至极,我跟在王爷身边也有很多年了,就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女子家如此上心的,小姐是独独一份……” 第497章 打小算盘 苏清韵听着贾坤说了一路,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声。 说不感动是假的,苏清韵只是有些恍惚,原来他在背后还做了那么多吗…… 她很清楚自己对他早就不生气了,只是还有些不甘心,甚至耿耿于怀,为什么就不愿告诉她呢? 无论发生什么,一起面对不好吗? 她已经不是那个在温室里长大的千金小姐了,经历过前世重生、边城劫难等一系列事情,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天真懵懂的苏清韵了。 “到了,苏小姐快坐。” 贾坤十分热情地将苏清韵领进去。 苏清韵甩了甩头,将那些情绪都甩出去,现在她只希望宁鸿轩能够醒过来,坐下来的时候,她微微侧目,看了一眼贾坤,“王爷今天喝药了吗?” “喝……没有!” 在接触宁鸿轩那警告性的眼神时,他瞬间改了口,唉声叹气,“小姐您不知道,我刚才端了药过来,谁知道王爷他竟然一口都没喝下去,我还差点将药给打碎,这不,我就来找您了吗。” 苏清韵皱了皱眉,“那药也是要喝的呀。” 贾坤认错态度极其良好,“小姐说的是,我这就去再熬一碗药过来,那……小姐,您就先和王爷说说话。” 苏清韵郁闷地“嗯”了一声,催促着,“你快些啊,太医叮嘱过不能误了喝药的功夫。” “好好好,我去 了。” 贾坤溜了,迅速绕到药房,一眼就看见太医,然后将他拉到一旁,小声问了一句,“王爷这个药如果喝多了,应该不碍事吧?”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太医一愣,他吹胡子瞪眼,“这药当然不能多喝了,又不是脑子有病。” 贾坤稍微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是药三分毒,不能多喝,这个道理我当然是知道的。就是……” 太医怀疑地扫了眼他一眼,“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觉得我的医术不够高明?我告诉你,不行的啊,这药不能加量。” “那要是加了有什么后果?严不严重啊?” 贾坤还以为这药喝多了真的有很严重的副作用,不怕死地继续问,“呃,我是替苏小姐问的,你说王爷这么久都没醒,小姐不得担心啊,所以我就问问……” 太医脸色好了一些,竖眉,“一般来说不会有什么后果,现在的药已经算温和了,不像之前那么劲那么烈,但是也说不准。但是,药还是不能多喝的,王爷已经喝了那么多了,算算日子也快醒了,不用加大药量。” 贾坤松了口气,没事就行。 不过他还是有些为难,毕竟这太医还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他硬着头皮,“哎,其实我把原先那药给洒了,又怕您骂我做事冒冒失失的,所以就……” 太医一脸无语,唠 唠叨叨,“你好歹也是伺候秦王殿下生活起居的,怎么能这么毛糙呢?” 虽然被训了一顿,但是成功弄到了药,他迅速赶回宁鸿轩的寝居,在门口偷听了一会。 苏清韵握着宁鸿轩的手,愣愣地看着他发呆。 宁鸿轩心中着急得不行,忍不住暗骂那贾坤,不是说韵儿会跟他说很多很多的心里话吗? 怎么还进来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 不过韵儿的手好冷啊…… 贾坤在门外也听不到动静,犹豫着是现在进去还是再等一会呢。 “轩哥哥,你真是傻,我怎么就偏偏栽在了你手里?” 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一句话。 宁鸿轩下意识一颤,那一刻,苏清韵这自语自语似的一句话真的让他情愿将心奉送给她。 “你知道吗?我……” 门忽然被推开,贾坤又迅速关上,“苏小姐,药来了!” 苏清韵一愣,赶紧擦去眼泪,微微低着头,转过身去,接过药碗,“多谢了。” 她的身后有一道凌厉又哀怨的目光,贾坤顿时身子僵硬,尴尬地朝旁边站站。 怎么回事? 他刚刚就是因为在外面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苏清韵说话,然后才进去的呀? 王爷干嘛那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他真是太委屈了。 难不成是因为苏小姐没有跟他说话,然后他迁怒自己了? 天哪,冤枉 ! 苏清韵喂宁鸿轩喝药,屋子里安静极了。 贾坤杵在一旁,忽然觉得自己该发挥起自己的作用了,“苏小姐,您对我们王爷真好,王爷若是知道,一定会很感动的。” 苏清韵淡淡地“哦”了一声,心不在焉的,完全没有在意贾坤在说些什么。 她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很是无奈地琢磨自己为什么就栽在了宁鸿轩手里? 贾坤惊住,内心咆哮着,怎么回事! 难道是自己说得不好? 他咳了一声,又说,“小姐,您也别怪我们下人多嘴,我其实挺想知道,您对我们王爷到底是怎么看的?” 苏清韵没有说话。 这个人对她是很好,可是却很少说,只在背后默默地做着。 尤其是之前还打着保护她的名义伤害她,虽然苏清韵知道那是无奈之举,可她还是很在意他的付出。 一想起那件事,她就忍不住生气,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抱怨宁鸿轩是不是脑子有病? 平时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这种招都想得出来。 贾坤幽幽地说,“您这些天茶不思饭不想地在王爷身边伺候着,总不能就是为了报答王爷的救命恩情,一点点喜欢都没有吧?” “没有。” 苏清韵越想越气,冷哼一声,手下动作也不由重了一些,勺子差点磕到宁鸿轩的牙齿。 宁鸿轩将闷哼吞进去,强忍着 ,听到苏清韵的话,他心都凉了。 “啊?” 贾坤眼瞪如铜铃,满是不可思议,“怎么会呢?您之前不那么关注王爷,白露还说您偷偷抹眼泪来着,我也看到好几次,您怎么可能对王爷一点感情都没有呢!” 苏清韵眉头紧皱,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严肃不语,面容紧绷着。 贾坤轻飘飘地打了自己一巴掌,下意识往宁鸿轩身上瞥,“那个,苏小姐,我没别的意思,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苏清韵摇了摇头,假装若无其事,耳尖却红了。 此时,忽然有人来敲门,是太医过来检查。 贾坤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生怕这太医说漏嘴,于是疯狂给他递眼色。 太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等我给王爷把完脉,再看看你什么毛病。” 贾坤欲哭无泪。 “有劳太医了。” 苏清韵给太医让了一个位置,可见眼中的担忧。 “王爷药喝完了?” 太医看向那空空的药碗,皱了皱眉,“我正是来提醒小姐的,这药确实不能加量,不仅不能加量,现在还需要减少药量,半碗就可以了……” 苏清韵点了点头,转念一想,好像似乎又有哪里不对劲,“太医决定便好了,不必提醒我。” “嗯?” 太医看了一眼贾坤。 贾坤眼神飘忽,心虚。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 第498章 真的只有感动吗? 太医又叮嘱了一些话,然后便离开了。 苏清韵若有所思,看看贾坤,又再看看好似重度昏迷的宁鸿轩。 贾坤抓耳挠腮,内心有些乱,不知道她是不是看出些什么了? 应该不至于吧? 苏小姐处于深切的担忧之中,他刚才又表现得天衣无缝,这都能看出来吗…… 屋子里很安静,一丝声音都没有。 “那个,”贾坤清了清嗓子,不知怎地忽然很心虚,“苏小姐,您陪王爷单独待一会吧,我还是事情要去办,就不打扰了。” 说着,他快步转身离开,离门还有三步远的时候,苏清韵叫住了他,“外面还在下着雨,坐一会在走吧。”贾坤顿时有些头疼,“可是王府内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向石和德叔两个人太累了,我得去帮他们一下。” 苏清韵微微一笑,“无妨,我昨天还跟白露和丁香说起这件事呢,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反正她二人也是从秦王府出来的丫头,德叔和向石信任。” 贾坤只好坐回来,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多谢苏小姐了,小姐真是心善啊。” 苏清韵但笑不语,将空药碗放到一旁去。 她微微侧目,余光状似不经意地落在旁边的地方,果然见到贾坤慌张的模样。 她不紧不慢地转身,“我 记得前些日子,郁公子前来王府看过秦王殿下,还单独和你说过些话是吧?” “呃,似乎是有此事。” 贾坤坐立难安,不知道苏清韵怎么就忽然提起了郁远道,不过郁远道这个人在他们家王爷面前,可是个不太好说的话题。 毕竟,也是个情敌呢。 苏清韵沉吟片刻,“能得进冷宫,救出母亲和弟弟,说起来郁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理应该报答他,但是我又怕他因此被江家怀疑,深陷不测,反而是害了他。思前想后,我都找不到合适的方法,你跟在王爷身边时间久,鬼点子也多,不妨你给我想想办法,我该怎么还了这份恩情?” 贾坤愣住了,支支吾吾了半天,苏清韵则好整以暇,趁他在思索的时候,自言自语说,“既然是要报恩,我觉得至少要不能落得俗套。馈赠物品之类的,总感觉对不起这份厚重的恩情,而且容易让他被江家怀疑;其他的,就是感情上的报答了……” “苏小姐!” 贾坤忽然打断她的话,一脸震惊,紧张不安,“小姐可不能做傻事啊,您是王爷的准王妃,怎么能……” “噗嗤……” 苏清韵情不自禁笑出声,有些无奈甚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说的又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分寸的,毕竟如今还 未与秦王殿下解除婚约,自然不能与其他男子勾勾搭搭的了,这样有伤风化,而且坏了名声,得不偿失。” 贾坤咽了口唾沫,更紧张了,“小姐,那也万万不可啊……” “你这这么激动做什么?” 苏清韵打量他,“郁公子虽不是状元也不是榜眼,但探花郎这个名号已经足够有分量了。我与他交谈过,此人性情真诚,温文尔雅,文采横溢,是举世无双的诗画之才,更难得的是,他一身正义浩气,不与世俗同流合污。” 贾坤余光止不住地往宁鸿轩那瞥,果不其然宁鸿轩眉头皱起了,他吓得一个机灵,“小姐,您又怎么知他就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呢?您可是忘了,他如今给皇长孙当伴读,深受江家的青睐。” 苏清韵摇了摇头,“话也不是这样说的,若他是江家的人,为什么那日还要将我一事告知于王爷和你们而不是直接告诉罗蝉司?” “这……” 贾坤急得满头大汗。 苏清韵忽然叹了一声,皱了皱眉,“我觉得郁公子为人甚好,礼貌周到,儒雅温柔,不过你们秦王府好像都不怎么待见他啊?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嘴了,莫非秦王府和郁公子有什么过节吗?” 贾坤欲哭无泪,只能使劲摇头,“没有没有,说起来郁公子对王府 来说也算是恩人。若非他及时告诉王爷苏小姐的事情,恐怕王爷要自责一辈子,哎,王爷这次真是豁出去了,那凶狠的劲,感觉连命都不用了,只要救出苏小姐来……” 他擦擦汗,心想总算将话题引到宁鸿轩身上去了。 要是再说郁远道,他敢保证宁鸿轩绝对会扭曲,妒忌地发疯。 毕竟有谁愿意在心上人面前听她一直说其他男人的事情呢,还总是夸那个人多好多好。 “也是,这次确实多亏了郁公子。” 苏清韵点了点头,哀怨且担忧,“但愿他私自报信这件事不要被江家知道吧,否则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苏小姐……” 贾坤眼皮直跳,幽幽地叹了一声,到现在他要是还不明白,那他这么多年也就白混了。 至于宁鸿轩呢,他也早猜到了,因为实在是想听韵儿跟他说些心里话,所以就一直忍着。 然而事与愿违,苏清韵一直在有关郁远道的事,他都快醋痴了。 “咳咳……” 病床上传来虚弱的咳嗽声,苏清韵也终于将视线转向宁鸿轩了,轻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尽管故作冷漠,可是当宁鸿轩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她的心还是狠狠地颤了一下。 贾坤硬着头皮上,假装激动且惊喜,“王爷,您终于醒了!” 宁鸿轩 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憔悴又忧伤地看向苏清韵,满目款款深情,“韵儿,我醒了。” 贾坤头疼欲裂,不乐意地嘀咕着,“……王爷,我也是人啊。” 苏清韵冷淡地应了一声,起身正要离开,“王爷醒了就好,我去叫太医。” “等等。” 宁鸿轩及时抓住了她的手,迅速递了个眼神给贾坤。 贾坤会意,先苏清韵一步跑了,“我去叫太医,你们慢聊!” 宁鸿轩的脸色这才好些。 苏清韵捏了捏拳头,坐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又骗我。” “对不起,韵儿,对不起。” 宁鸿轩一连说了好几遍,将压在心中的那些沉闷的情绪都发泄出来,“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苏清韵避开他的视线,鼻子一酸,却狠心说,“我不想原谅你,我讨厌你。” 宁鸿轩刚变得柔和的脸色一下子褪去了血色,身子僵硬,不禁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韵儿,你……你在说气话是不是?” “不是。” 苏清韵的心也很痛,可是她还在气头上,“秦王殿下于相府有恩,从刀光血影中开辟出一条活命之路,我很感动,多谢。” 宁鸿轩愣愣的,失魂落魄又忍不住想要冒一些希望出来,“真的……只有感动吗?” 苏清韵没有说话。 第499章 狩猎推迟 罗蝉司,屋中只燃了一盏灯,幽香四散。 “符燃?” 江寒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平静的程妙音,“你觉得他有问题?” 程妙音点点头,“大人最好顾忌一下他,这个人身份成谜,若真是对手,极其难对付。七殿下先前给过我一封信,让我暗中调查一下符燃,我什么都没有查到,与此同时,郑国那边也在调查。可是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却彼此都毫无线索。” 江寒眯了眯眼睛,“他是我叔叔推荐来的,是关中神盗世家的公子,原先我也调查过,没有问题。” 程妙音不以为然,“如今这神盗世家早就凋零了,人迹四散,死也死得差不多了,现在再去调查,可远远没有当初好调查了。” “那郑国那边调查的结果是什么?” 江寒顿了顿,面色凝重,似乎是察觉到这件事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了。 程妙音摩挲着手腕间的镯子,“郑国青山的飞贼,在当地还是有些名声的,不过毁誉参半,有人说好,有人恨他。” 江寒沉默片刻,说,“他有两个身份?” “要么就是有一个身份是假的,要么就是有两个人。不然他两边照应,必定会露出马脚的。” 程妙音的声音犹如黑夜中忽然低落的雨水一般,教人心神一惊,“殿下原本怀疑是符燃一个人 动手,不过越调查下去,越觉得必有两个人在搞鬼。” 江寒了然地点点头,“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是一个人完成的,他的背后肯定不简单。这个人,我还是真是万万没想到。” 程妙音不说话,习惯性地让江寒思考问题。 片刻后,江寒愁眉紧锁,脸色阴沉,“他进入罗蝉司之后,因其超绝的轻功立下了不少功劳,我原以为他只是想顺应风云变幻,风流人物投机谋个前程罢了,不过如今看来,可能他另有目的啊。” “如果他进入了罗蝉司另有目的,那这个目的就显然和江家有关系了。” 程妙音紧跟着他的话说,“江家?罗蝉司,文安公,凤仪宫,太子府,皇长孙……皇长孙似乎很亲近符燃,好像把他当做哥哥一样。” 程妙音的话忽然停住。 两个人彼此相看,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怀疑。 “总之,怀疑符燃这件事我们暂且不要声张,你那几个比较信任的丫头都暂时不要说。” 江寒神情严肃,“若真是我们想的那样的话,那这个符燃可真不好对付,而且很有可能他有内应。” 程妙音“嗯”了一声,“你放心吧,我明白。我现在不敢确定他是不是秦王的人,若真是秦王的人的话,他为什么要将那封与郑国交战一事的书文密信给你?可若不 是秦王的人,我实在是想不出这宁国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江寒沉思,似乎也很费解,“前些日子因为忽然被爆出赌坊一事,朝中官员折损严重,人心惶惶,原先说好的狩猎也推迟了。或许我们可以借这场狩猎,来探一探符燃的虚实,看他到底是不是秦王的人?” “若是,那可就糟糕了。” 程妙音看向江寒,“他很有可能将当初的物证拓印了,那个证据才是真正能动摇江家的。” “若是,他就不能再活着了。” 江寒声音阴冷,毫不留情面,捏碎了手中的杯盏,手指被划破,渗出了血。 程妙音微愣,正要起身给他处理伤口,江寒却摇摇头,“无妨,符燃的事情我还要再去调查一下,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姑娘早些休息吧。” 程妙音看向他的手掌,无奈地笑了笑,“也是,我怎么忘了,这点小伤对你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江寒也淡笑一声,离开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郁远道的事……” 提起郁远道,程妙音皱了皱眉,“他又怎么了?我让云霄将他看着,一有什么事就会给我传信的。” 江寒直言,“我不是怀疑云霄的能力,只是郁远道他,对苏清韵抱着特殊的感情,我有些担心,会不会影响我们以后的行动?” “苏清韵 的眉目与郁疏星有几分相似,郁远道会心软也是人之常情,这确实是个麻烦。” 程妙音抿唇,“若大人不放心的话,再多派几个人到他身边协助云霄监视着。” 江寒点点头,“我知道了。” 又说了几句,然后江寒便离开了。 程妙音关上门,坐到梳妆镜前。 灯盏被熄灭,屋子中顿时陷入了如浓墨般的黑暗中了,她盯着铜镜中的自己,缓缓吐出一口气,不经意又想起了往事。 郁疏星,死了十多年了。 若她还活着,估计也长得跟自己差不多大了。 那女孩从小就是玉雪可爱,明眸皓齿,而且性格纯真浪漫,古灵精怪,若她长成少女模样,定要引得京城青睐有加。 可惜,她死了。 黑夜之中,一声清冷的笑声,不由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程妙音闭上眼睛,那女孩爱憎分明,却很善良,应该不会来跟她索命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无声无息。 程妙音睁开了眼睛,将灯盏点上,漫不经心地拢着跳动的烛火,冷淡地笑了一声,手掌包裹着烛火,火光霎时间熄灭。 “姑娘!” 是湘枝和叙绫的声音。 程妙音抬眼看向门口,漆黑的,看不清楚,“怎么了?” 叙绫松了口气,“灯时有时无,我们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听到姑娘声音正常便放心了。” “我没事,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休息了。” 程妙音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湘枝下意识看向镜子,有些犹豫,“可是姑娘……” 程妙音已经放下了帷幕,“退下吧。” 叙绫拉着湘枝出去了,走过了一条道,她奇怪地看了眼湘枝,“姑娘什么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都那么说了必然不愿意我们多问,你也跟了姑娘有些日子了,怎么给忘了?” “哎,我不是担心姑娘吗?也不知道姑娘是因为什么心情不好?” 湘枝有些后悔,“一时之间就将姑娘的忌讳给忘了,实在是失责。” 叙绫摆了摆手,“罢了,姑娘心情差,我们就别多过问了,以后可别犯了。” “嗯。” 又是一夜冬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雨还淅淅沥沥下着,乌云密布,刮的风中似乎都搀着冰渣子。 “小姐,您就再多留几日吧,您看这外面天气多糟糕啊,万一您要是出去冻着了,感染了风寒,那王爷得多自责啊。” 贾坤在一旁絮絮叨叨。 苏清韵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示意丁香。 丁香立马会意,咳了一声,“你先出去吧,有什么事等我们小姐吃完早饭再说。” “可是……” “先出去吧。” 门口忽然传来一道温和清润的声音,伴着有意压抑而显得低低的咳嗽,来人正是宁鸿轩。 第500章 重归于好 屋中的丫头小厮都出去了,顿时只剩下了苏清韵和宁鸿轩两个人。 苏清韵不禁腹诽,这些人,跑得还真快,生怕她不知道她们早就被宁鸿轩收买了吗? “韵儿,王府的饭菜还习惯吗?” 宁鸿轩坐在她对面,笑盈盈地看着她。 苏清韵扫了他一眼,淡淡地应了一声,“还可以。” 宁鸿轩的心情似乎不错,“那就好,我原本还担心你若是嫁进来之后,对王府的饭菜不满意可怎么办呢,现在看来,倒是不用担心了。” 苏清韵话语一滞,皱了皱眉,“还请王爷自重。” “韵儿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可是有婚约的。” 宁鸿轩意有所指,不过他的话轻重得当,语气刚刚好。 “你……” 苏清韵瞪了他一眼。 自从上次她生气,故意说狠话气他之后,苏清韵原以为他们又要有一阵子冷战了,可是那样的事完全没有发生。 相反,宁鸿轩整天在她面前转悠,姿态放软,各种讨好她,态度温柔极了。 “王爷,您是不是贵人多忘事啊?我明明已经跟您说过了,我对您只有感动情,再无男女之情。至于我们之间的婚约,父亲大概月末能到京城,到时候我们再商量商量解除婚约的事情。” 苏清韵冷冷地说。 宁鸿轩听得很认真,不过显 然没有当回事,“韵儿何苦这么狠心,折磨我没有关系,折磨到你自己,我就不乐意了。” 苏清韵拧眉,“你什么意思!” 他叹了一声,“我昏迷的这些天,发生了什么贾坤都跟我说了,我知道韵儿你现在都在说气话。你要是真的对我没有感情了,就不会一直留在我这秦王府了。” “我吃完饭就回相府,父亲要回来了,我也该让人好好将相府收拾一下。” 苏清韵板着张脸,一点笑都不给他。 宁鸿轩笑眯眯地看她,抬手擦去她的嘴角,敛去碎屑。 苏清韵脸涨得通红,后知后觉地推开他的手,“你做什么?” “没什么。” 宁鸿轩依旧是满眼笑意。 这分明就是在戏弄她! 苏清韵狠狠地擦着嘴角,生气地哼了一声,起身要走。 宁鸿轩牵住她的手,手下微微用力,苏清韵便被拉回来了,宁鸿轩顺势抱住她,不由喟叹了一声。 只有当他拥抱她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是有多想念她。 苏清韵被拉坐到了他的腿上,不禁面红耳赤,想要挣脱开他的双臂,却丝毫不起作用,她的力气在宁鸿轩看来,就像小猫一样,软绵绵的。 “韵儿,我很想你。” 宁鸿轩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低低地说了一句,声音有些低沉落寞,化不 开的忧郁。 苏清韵的动作顿住,忽然觉得眼睛有些湿润,她抬手摸了摸,原来是泪珠。 “对不起。” 宁鸿轩吻去她的泪水,声音沙哑。 像对待珍宝一样,他的动作小心翼翼而谨慎。 他越是这么说,越是用这种语气,苏清韵便越觉得心中委屈,泪如雨下。 她害怕让宁鸿轩看见自己这狼狈的样子,急忙转过头去,却又被宁鸿轩扭了过来。 苏清韵看见他的眼睛也红红的,一时之间愣住了。 他又说了几句“对不起”。 苏清韵又怨又无力,任凭泪水如暴雨一般流下来,压抑了好些天的情绪也终于可以宣泄出来了,“你怎么能这样,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面对啊,我不要你这样说是为了我好,却将我推得很远很远……” 看到苏清韵哭得伤心,宁鸿轩心里更疼了,暗骂自己真是混账,竟然让韵儿这么难过,“我错了,是我错了,以后我都不会再这样了,韵儿,我与你保证,真的不会了。” “我不信,你以前就保证过,可你不还是没有做到吗?” 苏清韵抓着他的手,用力掐着。 宁鸿轩任她去掐,“以前是我不好,是我混账,韵儿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认了,只要你能够再给我一次机会。” 苏清韵是真的狠下心了 ,宁鸿轩的手背被她掐出了血了。 “韵儿,之前的每天都在想你,可是又不敢见你,害怕你生气。我也算看明白了,什么少年将军,其实我就是个胆小鬼,连心上人的面都不敢见。昏迷的时候,我感受不到自己,就好像一缕魂魄一样,可是心中却有无数个渴望又肆虐的声音,在唤着韵儿。” 宁鸿轩温柔地讲,丝毫不在意那手背上的血,“韵儿,你是我生命中最灿烂的那一道光,为此,我甘愿放弃生命。” 他低低一笑。 苏清韵的动作停止了,她双手颤抖,抚摸着宁鸿轩手背上的掐痕,眼泪落了下来,刚好落在那伤口上。 “疼、疼吗?” 苏清韵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将他抓破血了,顿时慌张又害怕,“王爷……” 宁鸿轩紧紧地抱着她,摇了摇头,“不疼,一点都不疼。只要韵儿能够原谅我,刀山火海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 苏清韵的眼泪止不住,“以后不要那样了,好吗?” 宁鸿轩不由瞪大了眼睛,满脸喜悦,笑容极其明媚,重重地点头,“嗯,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告诉韵儿的!” 这时候的他,雀跃地就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苏清韵晃神,似乎是受到了他的感染,不禁也笑了。 宁鸿轩将苏清韵 揽入怀中,细细亲吻她的泪珠,“韵儿,我真开心。” 苏清韵有些害羞,但转念一想,就这么放过他又实在是太可惜了,她哼了一声,“要是有下一次,我肯定不要你了!” 宁鸿轩收紧了双手,“不会的!” 苏清韵靠在她的怀里。 “韵儿,你是不是早就原谅我了,只是心中实在吞不下这口气?” 宁鸿轩在她耳边轻语,苦恼地叹了一声,“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可折磨死我了,真想回到过去,把那个时候的我给痛揍一顿。” 苏清韵耳朵泛红,“难道我不该生气吗?你自己看看你做的那些事,我难道还不能生气吗?” 宁鸿轩越抱越紧,声音有些低,带着笑意,“我真的错了,韵儿。” “有你这么道歉的吗!” 苏清韵郁闷地哼了一声。 宁鸿轩爱她至极,看她此时眼睛泛红,委屈渐渐褪去,清明而不失甜蜜,又是一副娇憨模样。 忍不住心弦触动,微微侧目,看向她的唇。 很好看,应该也很甜。 周围似乎一下子就凝滞了,气氛顿时变得暧昧。 苏清韵心跳加速,她沉沦在宁鸿轩痴迷而又深情的眼神当中,一时之间竟不愿离去,直到宁鸿轩吻上她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闭上眼睛,勾着他的脖子,两个人紧密相连,心心相印。 第501章 江南之谜 江南,烟雨朦胧,氤氲着丝丝愁意,凝着肃杀。 这场细雨已经持续了有些日子了,没日没夜地下,似乎在为谁低,吟哼唱一样,像是一首祷歌,又像是一种赞歌。 送走一个人,迎来一个人。 远处眺望是烟雾蒙蒙的山,只能看得个轮廓大概,近处是冷绿色的树林和染了碧水色的小山。 这是江南最隐逸的地方,也是城中富豪多愿葬身于此的地方。 女子打着伞,身着黑衣,高梳发髻,只用了一根木簪子将万千青丝全部束缚住,温顺地垂落在后。 她轻点素妆,却无半分柔和,面无表情的时候越显容貌冷艳,冷意蔓延。 腰间一把剑,一支竹笛,浑身桀骜之气,眸中意坚定,轻蔑又思念。 她俯身,将一株紫玉兰花放在林言松的碑前。 紫玉兰沾了雨水,娇艳欲滴。 女子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看装扮是个乞丐,头发花白,容颜苍老,独自打着伞,身子微微哆嗦着,已是风烛残年之态。 “彩莹死于猛虎野兽之口,林言松死于彩莹的暗器之手,真是一报还一报啊。” 燕三冷淡地说。 乔五眼中情绪如浓墨万千,“若真是彩莹致死,那梅花酒庄的人就不会在关中奔波,还调查着这件事了。” 燕三看了她一眼,“ 怎么?你难不成也要替林言松报仇?” “这件事背后一定另有隐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彩莹在那样的情况下,无法杀了林言松,相反,彩莹的死……” 她眼眸微眯。 燕三颤颤巍巍地说,“同样,也有疑点。既然猛虎野兽出动,那为何偏偏要对彩莹下手,却对对立的林言松等人视而不见呢?难不成猛虎野兽也通晓灵性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吗?” 乔五皱眉,“现在也没有别人,别装了。” 燕三置若罔闻,“既然要做戏,就要做全套,这样才真啊。对了,梅花酒庄如今还在为林言松这件事奔走,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却还是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看来这所谓隐情藏得够深啊。” 乔五冷哼一声,“我倒想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举江南高手之力,竟然都无可奈何。” “若让你知道了,你要怎么办?” 燕三打趣地看着她,“是杀了他为林言松报仇,还是以此来和梅花酒庄做交易,来给彩莹报仇?” “师妹的仇要报,他的仇,我也要报。” 乔五毫不犹豫,冷冷地丢下一句话,然后便转身离去。 至于林言松旁边的凝霜之墓,她从头到尾未曾给过一个眼神,似乎完全不将此人看成一回事。 乔五自小练武很杂,多有邪魔歪道,诡异幻术之类的,自然容易走火入魔,程妙音所带的千秋散已经不够了,若不能及时抑制,病情便会加重。 最严重的后果就是如她师傅一般,走火入魔到了无可救药的境界,最后痛不欲生,自己了结了自己。 不过她的情况还远远没有到那个地步,郑归一得知这个事情,立马让人将人接回郑国调养。 过程很顺利,三个月不到的功夫就清除了体内的毒素。 醒来后不久,就得知了彩莹凄惨的结局和林言松的死。 燕三还记得她当时的反应,没有走火入魔,却像是走火入魔。 发了一通气之后,一个人在背着墙在哭,痛不欲生的模样。 彩莹是她的小师妹,虽然她们平日里彼此言语不太客气,但其实亲如姐妹。 而林言松是她爱慕的人,因为立场不同却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内心。 这两个人在她心中分量很重。 他们的死,对乔五造成的打击不亚于当初亲眼看见师傅走火入魔而死。 她眼看着师傅死去,却无能为力;而彩莹和林言松,她同样也无能为力。 似乎命运一直对她很苛刻。 乔五捏紧了拳头,心中思虑越重,脸上表情便越沉。 燕三挑眉,慢悠悠地跟过去,“七殿下 严加叮嘱过,你这次行动需得千万谨慎,别乱起冲突。” 乔五心不在焉,语气也随便,“能起什么冲突?只要对方不惹我,我就能心平气和地跟他们说话。” 燕三无奈地摇了摇头。 出了这山之后,走在一条小路上,也渐渐有人了。 乔五放慢速度,和燕三同行,时不时地说些话。 伞遮挡了她们的相貌,人们还只以为是一位江湖女侠与一个落魄乞丐走在一起。 这在江南也并非什么稀奇事,故而也少有人盯着看。 燕三琢磨着,“听闻绮玉山庄的少庄主和天工坊坊主前些日子总是去欢煦坊,意图不明,但每次出来,温少庄主脸色都不太好看。或许,我们可以去欢煦坊调查一下。” 乔五皱眉,“欢煦坊?他们去干什么?寻花问柳?” “当然不是!” 燕三咳了一声,“你好好想想,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那些个少侠还会去寻花问柳吗?” 乔五若有所思,“欢煦坊……表面是个青楼楚馆,背地里做着情报买卖的生意。这欢煦坊在江南似乎特立独行。” “没错,在江南的各路势力中,无外乎两类,一类如梅花酒庄、绮玉山庄等,是秦王阵营,而另一类如临仙茶庄、天容坊等,归于七殿下。而这欢煦坊则并无 明确阵营,但在江南风声水起,占有一席之地。” 燕三仔细分析,“这么大的欢煦坊发展到如今,在江南声名鹊起,不可能那么简单的,其背后定有势力。后来我去调查,结果更加加深了我的这一点猜测。欢煦坊的坊主,我什么都查不到,甚至连那坊中姑娘的身份都很难查。” 乔五察觉到不对劲,“问过程妙音吗?程妙音之前不是在欢煦坊当了几年的歌姬?” “程妙音也没有见过坊主,不过她与其中一些姑娘保持联系,当然也不是知根知底的,彼此都有着无法彻底揭开的秘密。后来她离开了欢煦坊,联系就也少了。” 燕三似笑非笑,“原先我还没怎么注意这欢煦坊,却不知道原来越查越有意思。” 乔五秀眉微蹙,有些烦躁,“既非七殿下,也非秦王,那这欢煦坊的背后会是谁呢?” 燕三耸了耸肩,“谜团待解。真不知道是哪位隐士高人呢?本事可真不小。” “梅花酒庄和绮玉山庄等既然死磕欢煦坊,想必他们是断定欢煦坊有问题了,说不定林言松和彩莹的死,也跟欢煦坊有点关系。” 走到泥泞的小路,乔五皱眉,看了看自己脏了的鞋子。 燕三点头,“反正我们就暂时藏在暗处,紧盯着他们就行了。” 第502章 疑虑难消 绮玉山庄内,几个江湖少侠聚在一起,温沉气得脸通红,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从临州回来的那些人,还没有消息吗?” 桓誉无精打采地看了他一眼,“你歇一会行不行啊?我们的人都已经在那调查了好几个月了,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查到,我已经让他们回江南了。梅花酒庄那边也跟我们一样,没什么有用的消息。这两个人难不成是人间蒸发了?” 付水南抓着后脑勺,“周老,二的米粮庄,和当初厨子和小二待的那个客栈,真的一点东西都没有查到?” “查到了,不过都是假信息,真正叫薛虎的那个人早就死了,他们取代了他的身份。” 云谦看着这一份又一份的文书,头疼极了,“这个人显然背后有势力,帮他抹平了一切,我们能查到这些已经不错了。” 温沉没好气地说,“这天底下,现在看来,也只有欢煦坊有这个能力了。而且我严重怀疑,从利用稻谷子让绮玉山庄上下都昏迷开始,到临州一事,这其中就有欢煦坊的参与了。” 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沈无宴被抓走,留下了线索,是郑国的一个叫稻谷子的东西在推波助澜。 后来他们人手不够,时间又匆忙,便将这件事交由专门情报调查的欢煦坊去做。 纵使后来欢煦坊的表情天衣无缝,但温沉始终 都忘不了最开始雪禾那诧异的表情。 他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分明是知道些什么,然而却说不知道。 从那开始,他就对欢煦坊起疑心了。 桓誉眯了眯眼睛,“你是怀疑那逃走的小二和厨子是欢煦坊的人?” 付水南和云谦也都凑过来,面色凝重地看着温沉。 温沉心中烦躁,摇了摇头,“只是怀疑,并不能肯定。但是欢煦坊这个地方,越调查就越像是一个深渊。” 桓誉若有所思,“或许我们就可以大胆一些,就设想叫薛虎的小二和厨子就是欢煦坊的人,若是那样的话……” “若是那样的话,稻谷子就与欢煦坊有关系,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雪禾最先的反应是诧异。” 温沉接过他的话,“也可以解释这两个人为什么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毕竟欢煦坊的保密工作,情报网遍布整个宁国,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厉害。” 其他人都点点头,温沉的说话很有道理。云谦眉头紧锁,“不过欢煦坊又是为什么呢?难不成真如我们所猜,它的背后是郑归?可是……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付水南说,“但根据我们之前的调查,临仙茶庄总是请欢煦坊的歌姬去伴乐。” 温沉矛盾,“不对劲啊,如果欢煦坊真的是郑归手下的,那之前我们对付临仙茶庄的时候,也没见欢煦坊 干什么,而且之前江南也发生了不少的事情,欢煦坊一直都没有出声的。” 确实,欢煦坊其实一直很低调,名声在江南各路势力中也不是很大,之前发生的事情中又都没有欢煦坊的影子,所以他们自然就没有放心上。 思路又陷入了死胡同。 温沉沉沉地拍了下桌子,冷哼一声,“罢了,这件事暂时先放着,明天再去那欢煦坊转看看。对了,京城现在怎么样了?” “顺着垂杨赌坊拉出了一系列朝中大臣,江家损,失严重,不过江寒和江昭依旧没有被牵连。王爷顺势在朝中安插了自己的亲信,如今的朝臣已成两派之势,太,子党和秦王党。” 桓誉垂眸,似在思索什么,“江寒和郑归强强联手,可不好对付。” 温沉皱了皱眉,“王爷昏迷醒了吗?” 桓誉点头,“前些日子刚醒,和苏小姐也重归于好了。王爷让我们暂时处理好江南的事情,京中若有事情,他会通知我们的。” 几个人了然。 欢煦坊中,廊檐下,细雨如珠,轻盈跳跃、滑落,甚是可爱。 宋仙若披着暗红色的披风,看着雨纷纷,眼中俱是盈盈笑意。 远处青山绿水,笼上了一层薄雾,随意一瞥,很有朦胧之美。 彤曲踩在木板上,发出了脆脆的一声响,随后便再无脚步声。 “坊主,主子那边来 信了。” 宋仙若接过书信,拆开看了看,一行一行过,看完之后便将信装回信封中去,“苏相预计三天会归京,不知道到时候朝中局势会不会有变化呢?” 彤曲说,“苏相自始至终都是秦王的支持者,他实力不俗,是个令太,子党较为头疼的对手。此次回来,只会壮大秦王党派的力量罢了。” 宋仙若想到了什么,浅笑一声,声若雨落,“是吗?” 彤曲觉得不解,“坊主觉得莫非有什么变化吗?” “当然有了,”宋仙若抬手,让书信暴露在雨水中,“而且很有趣呢。” 彤曲眼中迷茫。 宋仙若笑了笑,“以后你就会知道的。画柳和夕颜如今怎么样了,在京城那么久,莫不是已经忘了自己的任务?” 雨中的书信很快就被水淋湿了,软下来。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书信就已经是没了形了,渗出来如雨的墨水,染黑了栏杆下的草,很快又被雨给冲刷掉了。 “没有,程妙音确实疑心很重,到如今还没有相信她们。” 彤曲回过神来,“画柳和夕颜在罗蝉司内,虽有符燃照应,但依然行动不便,而且据湘枝所说,程妙音似乎怀疑上了符燃,符燃也知道了。” 宋仙若挑眉,“高手对决,真有意思。程妙音的深浅,探出来了吗?” 彤曲点点头,又摇摇头,“说 不清楚。不过画柳察觉到了,她似乎从来都不生病,身体很好,对毒物的敏感度很奇怪,说不明白的那种。更奇怪的是,听脚步声,她应该是会点轻功的,但又不像。” “连画柳和夕颜都觉得奇怪,那也真奇怪。” 宋仙若扔掉了书信,抬手在雨下,冲刷掉自己手上的墨汁,漫不经心地说,“程妙音深不可测,很有可能是百毒不侵之体,可能连焚香都不起作用。” 彤曲惊讶,“这……世间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吗?” 宋仙若笑了一声,“若她没有点真本事,他又怎会这么信任呢?” 彤曲似懂非懂。 “温少庄主等人最近还来吗?” 宋仙若收回手,吹了吹,“都这么久了,还如此持之以恒,哎,我真的很佩服他们。” 彤曲有些无奈,“隔三差五就过来,他们已经很怀疑我们了,可惜调查不到什么。薛虎和谭鸣还有朱棋都还在边城转悠,说等坊主的信。” “暂时留在边城吧,准备接应主子的人。” 宋仙若神情不变,“若是让他们这么快就调查到东西,那我欢煦坊这么多年也是白费功夫了。” 彤曲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坊主,主子……” 宋仙若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这件事先不要声张。” 彤曲按按住心中的激动,平静的脸上还是划过一抹震惊,“是。” 第503章 可疑女子 宋仙若拢着披风,回了屋子,拿手绢擦擦手,“风染不是说在江南看到了乔五和燕三吗?找个机会,见一下。” 彤曲将窗子给关上,重新点了香,闻言一愣,“要见面吗?暗中跟着那些人后面调查,以他们两个的脑子,应该会猜出彩莹和林言松的死另有隐情,我们这个时候主动见面,不就相当于主动送上门去,他们也就知道是我们背后……” “这是主子的意思。” 宋仙若想了想,打断了她的话,“不过你和风染还是注意一下吧,乔五性子不好,中间又夹杂着彩莹和林言松的仇,小心打起来。” 彤曲收敛起眼中的愣怔,“好。” 宋仙若接过她递来的热茶,见她一副思虑重重的模样,不由笑了一声,“放心吧,主子自有他的意思。” 彤曲百思不得其解,越发纠结,“主子……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乔五和燕三都是七殿下的人,主子这么做,是让我们混入其中当间谍,还是要……” 触及到宋仙若似笑非笑的眼神时,她的话戛然而止。 “主子的意思,我们怎好揣测?主子怎么吩咐,照做便是了,不必多问。” 宋仙若抿了一口茶,“横竖我们本就是为保护七殿下而存在的,只要是与七殿下有关的,都与我们有关。只是为了不被发现 ,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手。” 彤曲敏锐地察觉到了关键词,拧眉,“我们……被发现了?” 宋仙若握着杯盏,手心一阵有一阵的温暖,她眼中笑意深深,“你觉得呢?他既然怀疑上了,离发现这一步就也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更何况主子又有意路出马脚呢?” 彤曲沉默不语。 “现在懂了吧?” 宋仙若摩挲着杯壁,“好了,这件事暂且不提了,风染那边,你也注意一点,让她千万别在七殿下的人面前口不择言,乔五好糊弄一些,但燕三可是个人精。” 彤曲应了一声,“那我这就去了。” 宋仙若挥挥手。 回欢煦坊的时候,彤曲迎面撞上了蒹葭,她愁眉苦脸,“彤曲姐姐,温沉和桓誉公子又来了!” 彤曲皱眉,“他们来闹事的吗?” 蒹葭摇头,“这倒没有,他们就点了茶酒点心,坐在下面看着呢。喏,你看……” 她指着楼下大堂中央。 彤曲看过去,果真见桓誉和温沉两个江湖少侠,举止随意却不失潇洒地倒着酒。 他们的气质与周围一群流连烟花舞乐的纨绔子弟截然不同,尤其是桓誉,他在这其中,越像正义凛然的君子了。 总之,格格不入。 “彤曲姐姐,你说这些人是不是闲的呀?天工坊也就算了,桓誉不过就是个 挂名的坊主,但那绮玉山庄就这么无所事事吗?” “随他们,记得千万不要暴露,跟以前一样就好了。” 彤曲放下帘子,阻断了桓誉和温沉投过来的眼神,从容在楼上走动,“反正别管他们就是了,我们该干嘛干嘛。对了,怎么没看见雪禾?” 蒹葭和她一起下楼,“前几天有人上门买消息,雪禾在处理那些事。” 彤曲状似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四周,“买信人没问题吧?” “放心吧彤曲姐姐,若是有问题,我们会第一时间报备的。” 蒹葭胸有成竹,“而且都是些江湖恩怨中的事情,跟那些人没关系。” 彤曲点了点头,“那就好。” 她和蒹葭下了楼,转过身去,堂中的丫头对她颇为尊敬,都低头停步唤“彤曲姑娘”。 人影消失,温沉回过神来,看向桓誉,只见桓誉也若有所思的样子,两个人顿时会意,他们这是想一块去了。 “刚才过去的那个姑娘啊?她叫彤曲。” 桓誉的疑问让邻桌的公子颇有些意外,他原还以为这两位少侠是来查案子的,毕竟一脸正气地过来听小曲,也不点姑娘来陪同的人可不多。 他不禁思绪乱飞,“你们看上彤曲了?可以啊,眼光不错,我也觉得她容貌不错,但就是性子太冷了,而且很高傲,总是一副 看不上人的样子。不过嘛,这样的女子倒少见,相处起来也有意思。” “彤曲?” 桓誉又问,“她是这坊中的姑娘吗?” “是吧……” “不是不是!” 另一桌的公子出言打断,“彤曲可不是卖艺的姑娘,她的身份不简单的。” 他这一话让一圈的公子哥都提起了好奇心。 “这欢煦坊中的女子除了卖艺的姑娘,还有就只有丫头了。她是丫头吧?不过我有一次看蒹葭和雪禾姑娘对她都挺恭敬的?” “我也见过不止一次。哎,说起来,我曾经看中了这位彤曲姑娘,想要点她来着的,谁知道人家根本就不见客。” “你这还算好的呢,我跟你们说,城西老赵家的小儿子也看中了这位彤曲姑娘,设计想要彤曲姑娘陪夜,结果被打了一顿,至今都还不敢出门。啧啧啧,这姑娘是真不能惹,随身带武器啊。” 这些人七嘴八舌的,温沉听得稀里糊涂,总算找到一个关键,“她会武功?” “是啊。我说你们都说错了,彤曲不是姑娘,也不是丫头,她在欢煦坊中相当于守卫,当然得会武功了。” 话题又转变了,从彤曲到欢煦坊里的姑娘身上去。 “哎,我还是怀念妙音姑娘啊,江南第一歌姬的歌喉,简直教人如痴如醉,忘却一切尘世俗忧。可 惜如今却离开了欢煦坊,去到了别处。” “清铃姑娘虽也不错,可是依旧是妙音姑娘最难忘啊。” 桓誉揉了揉太阳穴,听得头疼,他也不指望从这些人身上探听到什么有关于程妙音的有用的讯息。 不久之后,两个人留下了银子,然而便离开了。 温沉压低了声音,问,“你觉得这彤曲有问题吗?” 桓誉回头看了看那满口红袖招的欢煦坊,“我觉得欢煦坊每个人都有问题。不过这个彤曲,我们倒是重点关注一下。看蒹葭的态度,彤曲俨然是个很重要的人,跟雪禾和堂中走来走去的丫头不一样。” 沉默片刻。 温沉缓缓开口,“我们调查了欢煦坊这么久,坊主却还未现身。” 桓誉一顿,“你是说她是坊主……坊主的人?” 温沉点头,“她一个小小丫头,未必就是坊主,不过倒是极有可能是坊主身边的丫头。” “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桓誉淡笑一声,“我真是越好奇这欢煦坊的坊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温沉冷哼一声,“管他什么人物,反正不是什么好人。” 风染收回视线,关上窗子,歪着脑袋啧了一声,转过身去看向彤曲,笑眯眯的,“你是说乔五和燕三?事先说明,我可打不过杀手排行榜上赫赫有名的五姑娘。” 第504章 神秘失踪 “把话说清楚就行了,具体的他们会有分寸的。” 风染无奈地耸了耸肩,“怎么说清楚?关键就是这些事情我们没有办法说清楚,而且乔五的性格很暴躁,彩莹和林言松的死对她来说无异于致命的打击,现在的她比以前还像一个杀手,分寸这东西也是有讲究的。” “主子与七殿下之间尚且没有扯开全部的窗户纸,我们也不能轻举妄动。” 彤曲敲了敲桌子,若有所思,“乔五和燕三若是能察觉的话,我们应该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一起说说话。” 风染叹了一声,挑眉,“我觉得很悬。” 彤曲皱了皱眉,“算了,先见个面再说吧。等薛虎和谭鸣接应好主子的人之后,让他们三天之内赶回江南。你先稳住乔五和燕三,不要让他们过多接触温沉和桓誉等人。” 风染点头,“知道了,那朱棋呢?” “朱棋暂时还留在边城,随时待命着。” 彤曲斟了一杯茶,顿时屋中茶香氤氲,“放心吧,有燕三在,乔五不会失去理智的。七殿下那边的人应该知道分寸。” “好吧,但愿她不要打我。” 风染撩了撩头发,接过茶盏,抿了一口,顿时唇齿含香,心旷神怡。 彤曲握着玲珑杯子,却眉头紧锁,“对了,还有一件事。程妙音对符燃已经起疑了,对画柳 和夕颜仍旧半信半疑,坊主的意思是七殿下和主子的恩怨最好不要让江寒得知。” 风染一顿,看向她,“罗蝉司可不好混进去,符燃、夕颜和画柳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进去的。我们这个时候若再派人去,很有可能暴露自己。” 彤曲摇摇头,“让他们近来安分一些,什么事情都不要做。都已经开始疑心了,也不是那么轻易就打消的,让程妙音和江寒什么都查不到就是了。” “画柳和夕颜倒是没问题,处理过后的身份干净得像一张白纸,程妙音根本查不到,也不会生疑。但是符燃就不一样了……” 风染微微皱眉,“无论是七殿下,还是江寒,在怀疑的基础上,越往下查就越会发现这个人有问题。” 彤曲揉着太阳穴,“符燃确实比较麻烦,当初的两个身份确实骗过了两边,但现在江寒那边要追查,另一边自然就保不住了,更何况最先怀疑的还是七殿下。时间一长,什么能瞒过他的眼睛?” 风染也觉得这是棘手,“坊主怎么说?” “坊主没说什么,意思就是让符燃自己处理。” 彤曲不由头疼,“现在是罗蝉司和七殿下都怀疑他了,他的处境他应该清楚。” 两个人聚在一块谈了许多事情,每一件都很难说清楚。 茶凉了之后,两个人各做各 的事去了。 已是傍晚时分,欢煦坊依旧喧闹不止,红影翻飞,舞乐动人,有一种纸醉金迷的肆意。 七福斋。 “我跟了彤曲三天了,她不是去胭脂水粉铺就是去蜜饯糖果铺这些地方,而且行踪很正常,没什么私下交易之类的行动。” 付水南轻轻放下窗子,陷入了自我怀疑,“我们会不会是走错了方向?” 温沉坚决摇头,“不可能,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桓誉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这一点,我和他观点一致。” 云谦也说,“从那些酒客口中来看,彤曲平日里也不像是这么闲的人,在我们跟踪的时候她却表现得这么闲,完全能够说明问题。” 付水南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她知道有人跟踪她,所以在伪装!” 云谦笑着点头,“只有这个可能了。我们现在将她这三天的行踪好好想一想,一定能找到突破口的。她在外面走动,一定不会是闲的,除了想要迷惑我们之外,她肯定有自己的目的。” 这时,桓誉将早就准备好的地图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四个人一人一角,围着这地图。 这份地图是桓誉亲手画的,正是江南这一块的,准确度十分高,每一条街巷、每一个固定的摊位都被画得一清二楚。 温沉拍了拍桓誉的肩膀,“很 好!” 付水南和云谦也纷纷表示了不起。 自从林言松死后,他们四个人的关系越来越亲近,尤其是温沉和桓誉,原先总是唇枪舌剑的两个人,一下子好像因为好友的死变得成熟稳重了。 不过虽然如此,但有的时候还会感到落寞,从五个人变成四个人,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他们不再多想,屏气凝神,抛去杂念,细细回想这三天的事情。 “第一天,她去了南衣巷的藏书阁,说是坊中一位叫雾浓的姑娘想要看些话本,她在阁中挑书然后又看了一会书,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她带着书离开了。南衣巷的路口转弯处,有一个小小的玉石摊子,她扫了一眼,但是没有停下。” 付水南闭上眼睛回忆彤曲的一举一动。 桓誉在地图上标志南衣巷的藏书阁和路口处的玉石摊子。 “后来她就回了欢煦坊,我派人偷偷潜进去,她确实将书给了坊中一位姑娘。午时过后,她又带着一些丫头出来,去了梅花弄那边的脂粉店,大概盘旋了一个多时辰,买了一堆东西回去,之后就没有再出来。” 付水南看向云谦,云谦接下去说,“看在欢煦坊附近的人,也都表明这期间没有看见其他可疑的人。雪禾和蒹葭都没有出去,所以她们若是想要送信或者暗中动手脚什么的,也都 没有这个机会。” 桓誉追问,“客人那边呢?” 温沉摇头,“我派了山庄的人追踪每一个从欢煦坊出来的人,他们的踪迹都没有问题。” 桓誉眯了眯眼睛,“好,第二天。” “第二天,彤曲已经发现有人跟踪她了,她的行踪此时就开始具有了迷惑性。” 付水南回想,“她很早就出来了,先是去了梅花弄,在那边转了一会,佯装看风景,有时候还会经常帮来往的老人搬东西之类的,跟附近的人有说有笑,足足有一个时辰。之后,她去了梅花弄前面不远处的蜜饯铺子,买了许多蜜饯,分给原先梅花弄做生意的辛苦老人和孩子。她几乎一整天都在做这些事,给欢煦坊赢得了不少好名声呢。” “第三天就简单一些了,她在北桥那边转悠,带着好一些丫头去买了衣裳,闹闹腾腾的,忙活了一个下午,然后就回去了。” 桓誉重重地圈起梅花弄,眼神微暗,“第一天下午和第二天都在梅花弄?” 温沉怀疑,“她的秘密是藏在梅花弄,还是她要借梅花弄来掩盖什么吗?” 桓誉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们并不了解这个人,自然不能确定她的手段方式。” “或许,我们可以尝试着还原一下她的行踪!” 云谦拍案而起,“有些事说不定就清楚很多了。” 第505章 旧事重演 南衣巷的藏书阁。 假扮彤曲的云彩走在南衣巷中,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四周,收起打量的目光,走进一家藏书阁。 这间藏书阁中有许多旧书,不过收藏价值极高,云彩在阁中转悠了一下,大概半个时辰后出来。 巷子上,温沉居高临下,思虑重重,眼睛还紧盯着那藏书阁内攒动的人头,“藏书阁是最可疑的,而且人多眼杂,要调查清楚也要费一番功夫,彤曲极有可能在这中间递信或者和人接头什么的。” 桓誉摇摇头,“这藏书阁我调查过了,在江南已经有些年了,我爹都知道。这家人好像祖辈是读书人,后来家道中落,子孙无才,中举无望,一家人便在这个地方开了一家藏书阁。但是也难保又是一个像欢煦坊一样的地方。” 他们两个继续盯着藏书阁里走动的人群,付水南和云谦盯着云彩。 付水南闭上眼睛,细细听着下面的声音,一边回想。 “……出了藏书阁之后,彤曲就走在南衣巷的青石板路上。那天雨刚停不久,我还记得空气中还没散尽的潮气,收伞的声音,说话的声音,脚步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他的记忆倒回,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当中。 “前面有一个年轻有些大的女人带着一个小孩,小孩子有些调皮,踢着石头子, 没注意撞了彤曲一下,女人跟她道歉,彤曲摇摇头,然后就离开了。女人教训小孩,彤曲走到转弯处,扫了一眼门口的玉石摊子。” 付水南忽然睁开眼睛,茅塞顿开一般看向其他三个人,却见他们三人正也目光灼灼地瞧着他。 “什么大人和小孩?” 桓誉沉声问。 付水南眯了眯眼睛,看向巷子中,目光搜寻。 “小心点啊。” 云彩脚踩住石头子,扶住小孩子,笑了一声,尽是温婉柔情,让人觉得心情莫名就安静了下来。 “多谢姑娘,真是打扰了,你这孩子,还不快快跟姐姐道歉!” 女人点了点孩子的脑门,既无奈又生气地斥责着,转头面对云彩,则是难为情与愧疚。 云彩摆了摆手,“没事。” 然后她微微颔首,离开了。 而女人停留在原地,苦口婆心地教训孩子,然后就拉着孩子的手走了。 走到转弯处,漫不经心地扫了眼玉石铺子。 “细看来,确实有很多可疑的地方。” 付水南若有所思,“女人和小孩,还有那玉石铺子,都有不对劲的地方。” 桓誉点了点头,“若我们没有猜错的话,之后的梅花弄应该就是为了迷惑我们的,我们只需要将这南衣巷调查一下就好了。” 目标和范围已经确定,他们不再犹豫,迅速调查 。 云彩和小孩子吊儿郎当地坐在巷子上,歪着脑袋看着巷子中的动静。 “如果我是彤曲,”云彩眯着眼睛,“我要怎么办才能掩人耳目呢?” 云谦看向自己妹妹,不由一笑,“不仅如此,还要不被付水南发现,他是江南最厉害的影子,瞒过他的眼睛可不容易。” 云彩将视线转向玉石铺子,“她一定有办法的。首先,我们可以排除那个铺子,毕竟他们确实没有直接接触的机会。” “问题就出在女人和孩子身上。” 云谦看向温沉在追问的那户人家,他摇摇头,一脸茫然。 调查的结果可想而知,并没有找到那女人和孩子。 至于那玉石铺子,很有可能是欢煦坊的线人,也是他及时告知彤曲她被跟踪了,继而才有后来一系列转移他们注意力的行为。 回到七福斋,桓誉将地图挂起来,“那女人和孩子不是南衣巷的,他们不认识,所以现在我们可以锁定真正目标了。” 付水南在书桌前,闭着眼睛,手下墨笔如行云流水,很快就将记忆中的女人和孩子画了出来。 温沉看了一眼画像,冷笑一声,“只要这女人和孩子还在江南,掘地三尺,我们也要将他们找出来。” 过了几天,又一场雨,天气越发地凉了。 桓誉面沉如水,冷冷地看着地 底下,死去的女人和孩子。 泥土的雨气和尸体腐烂的腥臭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这其中只有云彩一个女子,她终是没有忍住,跑到一旁去吐了出来。 云谦跟着她,轻声安慰着。 付水南蒙面,往下走了走,检查人是怎么死的。 “小孩子也杀吗?” 温沉眉头紧锁,“这些人还是人吗!” 付水南一运轻功,从坑底跳上来,面容凝重,“没那么简单。” 温沉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怎么回事?” 桓誉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是杀手的手段。” 付水南看向桓誉,点了点头,“没错,一剑封喉,一招毙命,而且对方显然是个高手,心狠手辣,迅速极快,伤口没有丝毫的偏差,手法也是极其残忍的。我行走江湖,很少见过这样漂亮的一剑封喉了,应该是个顶级杀手。” “顶级杀手……” 桓誉忽地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看向地下的女人与孩子,不禁敛眉,“顶级杀手?” 温沉见他若有所思,不由地急了,“你想到了什么?” “说起杀手,你能想起谁?” 桓誉不答,反问他们几个。 温沉抓了抓脑袋,面色有些不耐烦,“杀手一般都行踪隐秘,我认识的几个杀手,基本上昼伏夜出,而且连名字都不肯说的。” 付水南和匆匆 赶来的云谦说了几个名字,桓誉摇摇头,“和欢煦坊有关的,不,或者说和郑归有关的。” 几个人冥思苦想,温沉忽然叫唤了一声,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你是说林盈那个杀手假扮的间谍?” 林盈消失了太久了,让他们都快忘记了有这一号人物。 “不,应该叫她乔五。” 桓誉微微俯身,蹲下来,看着尸体,“当然我也不能完全确认,但付水南说起顶级杀手的时候,蹦入我脑海中的第一个人就是这位,郑国排名第一的杀手兼刺客,乔五。” “她?” 众人都情不自禁想起了在关中云仙谷前比武的那件事,孙家大摇大摆地过来打擂,他们派出的人就是这位武功高强的厉害人物,打遍江南无敌手。 若是单打独斗,连他们其中武功最高的桓誉都没有把握能够打赢她。 云谦缓缓开口,“我记得苏小姐说过,京中有至少有三个身份成谜的郑国间谍,一个是在江寒身边的程妙音;一个是齐王府的丫头芳月,齐王已失势,她的任务已经完全,回了郑国;而还有一个就是假扮成林家小姐的乔五了。” 付水南复杂地看着尸体,“假设,若真的是她的话,她应该和欢煦坊是一伙的,这怎么还打起来了?” 桓誉低声说,“总觉得有点问题。” 第506章 误会解开 “什么?她杀了茹娘和小球?” 欢煦坊中,雪禾不禁勃然大怒。 蒹葭连忙捂住她的嘴,慌张地四处看看,“雪禾姐姐,你小心点,她如今可是在我们这欢煦坊中呢。你也别生气了,冷静一些。” 雪禾气得面红耳赤,扳开了她的手,“这要我怎么冷静?那个女人呢?我要找她算账!” “找我?” 楼下忽然下来一个人,女子身形高挑,一身黑衣,浑身阴沉冷气,她随意地一瞥,就犹如刀子一般。 若是寻常人,早就怕了,可是雪禾也是见过世面的,自然不怕,“五姑娘来得正好,我有话跟你说,茹娘和小球不过是替我们传个信罢了,怎么惹你了,你就要杀了她们?” 雪禾兴师问罪,乔五丝毫不放在眼里,淡淡哼了一声,“这个世间,还没有我杀不了的人。” 燕三慢吞吞地跟在她后面,不得不忍受这坊中女子不怀好意的眼神。 乔五若无其事,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姑娘说这话也不觉得自大?” 雪禾被气得够呛,尤其是她这幅傲慢无礼的样子,“七殿下手底下的人难不成就是这种态度?若是让七殿下知道,你们对待自己的盟友是如此轻慢,真不知道七殿下要作何感想呢?” 乔五听见跟没听见一样,啜了一口茶,眼中流露轻 蔑,“茶太涩。” “姑娘息怒,”燕三笑嘻嘻地出来打圆场,“误会,都是误会罢了,以后我们就是一伙的了,何必要因此闹个不愉快呢?” “谁跟你们一伙的!” 雪禾冷哼一声,“今天五姑娘要是不把茹娘和小球的事情说个清楚,恐怕我们日后合作还是多有碰撞,彼此不合,反而影响合作。” 魏闻夜嗑着瓜子,笑嘻嘻地东看看,西看看,乐得有热闹可看。 至于天容坊坊主秦溯,则眼观鼻,鼻观心。 乔五冷笑,“好啊,既然如此,那就请雪禾姑娘将薛虎和谭鸣二人交出来,我保证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 屋内,薛虎重重地叹了一声,“这位姐姐怎么对我如此穷追不舍?” 风染翻了个白眼,“她迫不及待要送你去地狱。” “彩莹又不是我杀的,怎么猛虎野兽都冲向她,这个问题我们到现在也还没弄明白呢。” 薛虎看了看墙壁,十分委屈,“林言松的死是跟我关系,不过我杀了他怎么了?他好歹也是我们的对手。我杀了他反而是件好事,省得日后乔五心有杂念。” 谭鸣幸灾乐祸,“你完了,不仅乔五要杀你,梅花酒庄、绮玉山庄、云家、七福斋等那些个人脉极其广阔的江湖世家都在通缉你。” 薛虎甚是疲倦,“你得意什么?虽然 你是厨子,没有姓名,但抓了我之后,你以后你就能逃脱吗?” 风染敲了敲桌子,“行了你俩,只要你们藏好了,仇人就找不到你们。至于乔五那边,放心吧,七殿下不会让她杀了你们的。” 外面,雪禾和乔五还在争吵。 “七殿下都没有要杀他们的意思,你又凭什么呢?” 雪禾笑容冷冰冰的,“难不成五姑娘想要忤逆你主子的命令不成?” 乔五捏了捏指节,她板着张脸,虽美却令人生惧。 雪禾天不怕地不怕,“若是真的论起来,七殿下怕是还要感谢我们吧?若不是我们的人暗中相助,单凭彩莹和罗蝉司的那几个人,凭什么杀了凝霜和林言松?自己保不住自己也就罢了,又何必将过错都推到别人身上?” 她这话未免就有些狂傲了。 乔五轻蔑一笑,“那你就敢说,彩莹的死,和你们当真一点关系都没有?” 雪禾不甘示弱,“彩莹的死已是命中注定,若是你,你敢往野兽口中抢食吗?” “你们当我傻吗?” 乔五摔了茶盏,握剑而起,“那么多野兽,怎么就偏偏都冲向她一个人?你们当真就没有在背后做手脚?或者说,这本就是你们的假意说辞?” 随着这清脆的一声响,气氛剑拔弩张。 “何必如此焦躁呢?” 大堂中,忽然传来一 道黄莺一般的女声,不高不低,刚刚好。 她的声音柔甜温润,如洒在泉水上的阳光,流淌着清气。 气氛瞬间又跌回到神秘。 “欢煦坊的坊主难道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吗?非要故弄玄虚?” 乔五看了看四周,冷笑一声,“如此,可是诚意不够。” “多有得罪,还请五姑娘能够宽恕,不过诚意够不够,也不是五姑娘一个人说了算的。” 宋仙若声音含笑。 乔五挑眉,“坊主似乎话里有话啊。” 雪禾阴阳怪气地说,“我们坊主的意思是,五姑娘如今被仇恨迷了眼睛,对我们心有怨言,无论我们说什么,做什么,您都觉得诚意不够。可是七殿下都还没有说什么呢,五姑娘又焦躁什么?” 乔五捏着拳头。 燕三咳了一声,“之前不过是有些误会罢了,解开不就好了?坊主的诚意我们能够感受得到。在接到信之后不久,我们也收到了天雪城的来信,殿下既然觉得没有问题,那我们自然也不会怀疑什么。” “客气了。首先,我要跟五姑娘解释清楚,彩莹的死确实疑点重重,与薛虎和谭鸣毫无关系,野兽为什么针对她,这个我们还在调查之中,当时情况紧急,实属无能无力,救不了。至于林言松之死……” 宋仙若停顿了一下,笑声清澈,“若是五姑 娘想要为林言松报仇,我觉得要先取得七殿下的同意吧?若是七殿下同意,那欢煦坊定会将他二人交出去,以表诚意。” 燕三眼神示意乔五,摇了摇头。 乔五极其不甘心,却无话可说。 她都已经将话说得这么清楚了,还三番五次将郑归搬出来,让她无可辩驳。 “不就是死了个林言松吗?梅花酒庄和绮玉山庄那些地方要给林言松报仇我还可以理解,不过这事跟你乔五有什么关系?” 魏闻夜扔了一个蜜饯果子到自己嘴里,表示十分不了解,“而且人家欢煦坊都说了,彩莹之死与欢煦坊无关,不是不救,而是没法救。” 乔五瞪了他一眼,“你闭嘴。” 魏闻夜耸了耸肩。 “这件事可以翻篇吗?五姑娘?若是可以的话,茹娘和小球的死,我就可以当作不知道。” 宋仙若笑盈盈地问,却让人后背一凉。 雪禾皱眉,“坊主!” 燕三看向乔五,乔五十分不情愿地点了头。 燕三松了口气,嬉皮笑脸的,“我都说了,之前那就是误会嘛!现在误会解开了,咱们就可以开心谈合作了。” “好,爽快,出来吧。” 楼上有人推开门。 彤曲缓缓下楼,风染紧随其后。 “啊,是彤曲姑娘,好久不见!” 魏闻夜扔了瓜子点心,起身走到楼下,笑意盎然。 第507章 暂时结盟 彤曲淡然地瞥了他一眼,不显得轻慢也不会很殷勤,分寸把握得刚刚好。 “欢煦坊?” 自从进来之后,一直沉默不语,仿佛置身事外的秦溯忽然出声,看向彤曲,皱了皱眉。 彤曲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了,秦先生,自从上次一别,也有些时日了吧?” 秦溯语调毫无波澜,“上次多亏了姑娘出谋划策,及时给了稻谷子一物,我们才得以迅速抓到沈无宴,结束与绮玉山庄等江南势力的纠葛。说起来,还未与姑娘正式道谢,今日却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实在令人诧异。” “不必客气,我们也不是白给人帮忙的,主子之命罢了。” 彤曲入座,抬了抬手,“诸位请入座吧,既然都在这大堂之中,那我们便就都是一家人了。” 秦溯只好暂时先将心中的好奇憋下来,与魏闻夜交换了一个眼神。 彤曲表情冷淡疏离,声音也清冷,说出的话因此也显得没有那么热情,反而带着些一丝暗藏阴谋的意味。 欢煦坊的人纷纷入座,蒹葭拉着雪禾,十分不情愿地坐下了。 乔五冷笑一声,环顾四周,平日里急管繁弦的欢煦坊如今闭门谢客,堂中空旷,只余帘幕轻卷,檀香袅袅。 “看上去,倒像是一场盛大的鸿门宴啊。” 燕三揉了揉眉心,给她拉开了座位,稍微有些无奈,轻 声说,“先听听坊主怎么说吧,横竖这也是殿下的意思,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给欢煦坊的。” “还是这位乞丐先生有大侠风范。” 风染挑眉,笑意盈盈,拿起一壶酒,杯中斟满,酒声爽利,原本澄澈透明的琉璃杯瞬间溢着红色的彩光,她摆袖一挥。 燕三抬手,手下动作微微一动,稳稳地接住了那酒杯,杯中最上层浮着的白雪沫子轻轻晃动,酒愣是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我喜欢佳人叫我乞丐先生。” 燕三展颜一笑,握着杯子,隔空与风染的酒杯对碰,豪爽地一饮而尽,“江南千灵古琉璃杯,盛江南梅花雪酒,最适合我这种爱附庸风雅的乞丐了。” 魏闻夜拍案叫好,“论风流,我魏闻夜平生只服两个人,其中便是燕三郎!” “哦?不知道另外一个是谁啊?” 燕三愿闻其详。 魏闻夜一脸不怀好意的笑,熟悉他的人就会知道他这显然是挑衅的表情,“还有一个嘛,自然就是咱们江南最风流如画的梅花酒庄少庄主了。” 乔五捏紧了拳头,下意识抚上剑,扫了一眼魏闻夜,满是凛冽的杀气。 魏闻夜噤声,不过仍旧桀骜不驯,吊儿郎当的模样,看得乔五心里直烦躁。 “魏公子说得不错,我也认为林公子品性不俗。不仅在江南,纵使是放眼天下,林公子也是 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 声音再次响起。 宋仙若的声音十分特别,清寒若冰雪,也不失温润细腻,“就我个人而言,我是十分欣赏林公子的。” 魏闻夜故意发问,“既然十分欣赏林言松,那坊主又为何派人要杀了他呢?” “魏公子。” 彤曲出声警告,淡漠地扫了他一眼,“这个问题,在座的人都知道,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就不必拿出来再说了。” 乔五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剑柄,若有所思地看着魏闻夜。 屋中,薛虎啧了一声,无奈地摇摇头,“这个魏闻夜性子属实恶劣,恐怕也只有他敢这么惹乔五了,虽说是一个阵营的,可也真不怕乔五一个冲动就杀了他。毕竟这个时候的乔五比之前的还要狠厉,根本就是招惹不得的人物。” 谭鸣耸肩,“你忘了,他还敢一个人单挑绮玉山庄的。” “林公子是江南熠熠生辉的人物,若是留得,又怎会选择毁了他呢?江南数不尽的人物,若是都能为我掌握在内,我又何必惋惜美好的逝去?” 宋仙若浅浅一笑。 “坊主可不是寻常人,如今虽名不是如此,但实际上却掌握了整个江南的网络,哦不,怕不只只是江南吧?” 乔五面无表情,把玩镶嵌着绿松石的宝剑。 宋仙若吐气如兰,“五姑娘客气了,能得五 姑娘如此高的评价,实在是我大幸。” 乔五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了。 燕三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起身走了走,举起酒杯对向大堂,“能做到欢煦坊坊主的人,实实在在是了不得的人物,在下佩服。哎,我倒真是越来越好奇欢煦坊背后那个更加厉害的人到底是谁了。” 如今,这欢煦坊大堂中,不外乎两拨人。 以乔五、燕三、秦溯和魏闻夜为首的郑归手底下人,还有就是欢煦坊这些人,到目前为止,他们还不知道跟郑归对标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燕三这话,毫无疑问让前者群体更加怀疑。 “你们没有必要知道这个。” 彤曲扫了一眼大堂,几乎每个人都看过去了,眼神不曾有丝毫的变化。 秦溯不以为然,“为何没有必要?既然要合作,那我们至少要知根知底吧?否则如何谈合作?” 一声柔柔的哀叹响起,随后是慵懒又无奈的声音,“诸位,实不相瞒,这个问题,是顶级机密。而且诸位也不必疑虑,除了我身边的心腹丫头之外,欢煦坊中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个秘密了,所以,恕难从命了。” “怎么会?” 魏闻夜皱了皱眉,看向彤曲,忽然笑得十分灿烂,“彤曲姑娘一定知道吧?要不你偷偷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其他人?” 彤曲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 风染不由想笑话他,跟彤曲使了个眼色。 都是江湖中混的,一边是郑归手下,一边是欢煦坊,又有哪个是简单的角色? 魏闻夜也是如此,表面随意,实际都是算计。 “七殿下一定知道,也与我们的主子取得了联系,否则我们这些人也不会此时此刻在这儿说这些话了?不知道这个事实,可算是定心剂?” 大堂无话。 宋仙若轻笑一声,“好,既然如此,我就默认诸位都认同了我说的话了。” “坊主言重了,既是七殿下都放心了,我们自然也没什么怨言。” 魏闻夜嬉嬉笑笑着,看起来没心没肺。 “好,经过这一番话,想必我们彼此之间都有了一定的了解了吧?若是还想再聊聊天的,我也没有意见。” 宋仙若说。 乔五依旧是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绿松石,“开始吧,就等现在了。” “好,彤曲。” 忽然从楼上一间屋中飞来几份书信,彤曲微微侧身,完美接住,她将书信发给这长桌上的每个人。 “这是协议书,你们也可以认为是生死状。” 在他们拆封看信的时候,宋仙若解释,“话都在信上了,签下生死状,若是谁违反了约定,欢煦坊是要追究责任的。” 只一张宣纸,墨香甚浓,末尾处的生死状三个人是由红墨写成的,细细嗅闻,像是血液的味道。 第508章 重归于好2 苏清韵和宁鸿轩重归于好。 前些日子彼此都因为误会和不理解受伤,彼此折磨,这下子好不容易将事情说开了,自然是难舍难分。 苏清韵本想在苏相回京前一天就回相府的,但是耐不住宁鸿轩请求,竟又心软多待了几天。 苏相原本这几天就要回京的,但是路中遭遇风雨,耽搁了几日,大概明后两天才能回来。 他派人送了封信回京城,得知这件事,倒也没有怪罪,反而还挺开心的,让她多陪陪秦王殿下。 不知为什么,苏清韵觉得父亲的信中似乎有所保留。 “清韵”阁中,苏清韵闲来无事,又来了这地方四处看看。 宁鸿轩和她同行,拉着她的手,脸上有几分的羞赧闪过。 这阁中,挂满了苏清韵的画像,有玉雪可爱小女孩时期,也有纤细碧玉少女时期;她或在赏荷,或在折梅,亦或是站在池塘前,喂着热闹的锦鲤等等。 总之,景色万千,姿态万千,情意万千。 还有一些诗文,表述的无一例外都是暗藏深情的思慕之情。 宁鸿轩看苏清韵又拿起一张纸,轻轻念着那诗句,顿时难得地觉得不好意思,“别念了,也不是什么好诗,我就是随手写的。” 苏清韵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放下纸,“既然随手写的,而且也觉得不 满意,那为什么还要留着?” “咳……” 宁鸿轩无可奈何,“韵儿难道不明白吗?” 苏清韵摇摇头,眨了眨眼睛,意思是她真的不知道。 宁鸿轩不由笑了一声,抚上她的脸颊,微微凑近,声音很低很温柔,“尽管从韵律、意境、措辞用字等来看,不是优秀的诗文,但每一字每一句,都倾注了我对韵儿的爱意,在我心中,他们都是不朽的,就像我对你的爱,永远都不会磨灭。” “真的?” 苏清韵眼中满是笑意,扑入了宁鸿轩的怀抱中去,两个人紧紧地抱着,感受着彼此跳跃的心动。 “真的。” 宁鸿轩郑重地点头,“我对韵儿的情意,永远都不会磨灭。” 苏清韵满意地喟叹一声,头埋在宁鸿轩的怀里,心情宁静又美好,呢喃着,“真好。” 宁鸿轩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笑了笑,没有说话。 “王爷!” 贾坤忽然破门而入,打破了这份旖旎情绪。 苏清韵一惊,回过神来,赶忙要挣脱开宁鸿轩,宁鸿轩将她拉到身后去,脸色微沉,有些不悦地看着他,“怎么回事,急急忙忙的?” “呃……” 贾坤咽了口唾沫,抓了抓后脑勺,心虚地眼神四处飘忽,对于打扰了王爷和苏小姐的温存好事十分愧疚。 “是有什么重要 的事吧?” 苏清韵清了清嗓子,恢复正常,见贾坤一脸愣怔,不由开口给他递了台阶。 贾坤连忙点头,“哦对对对!王爷,江南那边来消息了,桓誉怀疑林盈,也就是乔五,可能又出现了。” 苏清韵皱了皱眉,“林盈?” 宁鸿轩让贾坤说具体一些。 “不仅如此,还与欢煦坊牵扯上了关系,”贾坤理清思绪,慢慢说来,“起初,江南那边因为神秘稻谷子的事情无意中怀疑起欢煦坊,调查了许久都没有线索,欢煦坊毕竟暗地里也可以说是个情报机构,处理自己的秘密只会比处理别人的还要谨慎。” 宁鸿轩和苏清韵离开这座小阁子,贾坤边走边说,“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们调查到一些了。” “什么?” “欢煦坊中有一个女子,名叫彤曲。这个人很不寻常,极少出现在欢煦坊中,但是坊中的人都对她极为尊敬。跟着她往下调查,桓誉他们发现了死去的两个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后来他们调查到,有人曾在欢煦坊看到过这两个人,所以这两个人极有可能就是替彤曲传信的。死因都是一剑封喉,手法快很准,不是高手绝对做不到那种程度。” 宁鸿轩脚步忽然顿住,“他们怀疑是林盈?” 贾坤点头,“怀疑,但并不 能十分确认。虽然他们都没有与林盈直接交过手,但是云仙谷之前的那场比试,他们见识过林盈的武功。至少,他们都认为,在目前江湖之中,能做到那种程度的,少之又少,比如梅花酒庄的老庄主林悬和绮玉山庄的老庄主温纪,他们可以,但完全不可能。” 苏清韵想了想,眉头紧蹙,“可若是林盈的话,她去江南做什么?又为什么要杀欢煦坊的信使?她跟欢煦坊又是什么关系?还有一个人,程妙音,明明是欢煦坊的歌姬,可我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贾坤琢磨着,“依桓誉他们猜测,若是林盈,她去江南的目的之一应该就是寻仇。她师妹彩莹的死,另有蹊跷,除了这个,我也想不到其他的理由了。若非要有,那就是跟欢煦坊之间的勾结了。” 他叹了一声,“也是经过这件事,我们才知道欢煦坊的水很深,比我们想象中的要深很多。”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顺着这条线大胆猜测,“若是以上假设都成立,她杀了信使的原因就很简单,因为她要寻的仇已经找到了,杀了信使是为了泄愤。由此看来,他们和欢煦坊之间,原先应该是彼此独,立,互不干扰的,甚至并不了解。” 苏清韵忽然想到了什么,点点头,“对,程妙音是欢煦 坊的歌姬,但自从来了京城之后,就越与欢煦坊减少联系了。若欢煦坊真的是郑归的,她此举倒是令人诧异了。” 原以为是个错误的弯路,但是越想越反而觉得这样的话,有些事情和现象就可以解释得通顺了。 “我们之前一直认为欢煦坊隶属于郑归,与临仙茶庄、天容坊是一样的身份,但那并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说白了,我们也是猜测罢了,可若是我们推翻了原先的猜测,重新建立一个呢?” 宁鸿轩沉声说,胸中有丘壑。 苏清韵看向他,说出了他心中的猜测,眼神坚定而沉着,“欢煦坊未必就是郑归的,但是若真是林盈的话,郑归的人和欢煦坊就很有可能暗中在进行着什么交易。” 贾坤皱眉,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江南何时竟有这种藏匿于暗处的欢煦坊?而且欢煦坊显然实力不容小觑,它背后的人又是谁呢?” “书信给温沉,告知我们的猜测,让一切小心,江南各势力彼此联合起来,一同应对。” 宁鸿轩眸色深沉,捏了捏拳头,“管他背后是何方神仙,既然已经显露了,迟早都要露出庐山真面目的。” 苏清韵心中担忧,“若有这么一大号人物存在,还是郑归那边,也就是江寒的那边,那我们可就岌岌可危了。” 第509章 丞相归京 宁鸿轩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无妨,此举反常,我们静观其变,做好一切戒备就是了。” 苏清韵始终觉得心里堵堵的,好像还有哪边没有想明白,她用力又费劲地想,到最后反而使自己愁苦,连带着原先的猜疑都显得十分奇怪。 眼前有大团大团的迷雾,她伸手去拨,却发现自己身处黑暗,怎么都看不清前方。 “对了,贾坤,罗蝉司腰牌的秘密查到了吗?” 宁鸿轩心中也有事情,不他见苏清韵愁眉苦脸,纠结这个问题,便不再多说了,转移话题,问贾坤。 贾坤回过神来,结果面容更加扭曲了,“哦,那个啊!还没有……” 宁鸿轩微微蹙眉,“还没有吗?” “含光无形,奇怪的鲜血留形……” 贾坤抓耳挠腮,泄气地摇摇头,“这些东西都实在是太诡异了,我们的人都快将郑国走遍了,也愣是没有调查到什么线索,还总是被人以为是说书的。” 苏清韵的注意力被转移,“会不会是郑归察觉到你们在调查这些,事先让人约束言论了?” 贾坤感觉快要崩溃了,“这么长时间,分批调查,我们派出去的人在一定的时间内都会离开郑国,绝不久留,就是为了不打草惊蛇。这都能发现,郑归难不成真的神通广大到这种地步了?” 苏清 韵皱眉,不语,无奈地叹了一声。 “罢了,让他们不要着急,慢慢调查。” 宁鸿轩挥了挥手,“江南那边也要稳住,有什么事情及时跟进。京城风云变幻太快了,我这边也暂时走不开。你什么时候让向石去一趟无名客栈,告知南宫曙还没有找到罗蝉司腰牌的秘密,但让他不要着急,这件事绝对急不得。” “是。” 贾坤又听宁鸿轩叮嘱了几句,然后就迅速去办事了。 一阵冷风吹过,带了几分凉意。 苏清韵拢了拢衣裳,满目担忧,“还有这么多的谜团没有解开,这京城的风什么时候才能没有停止?” 宁鸿轩解开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温柔地一笑,“总会停止的,多少也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 苏清韵眉目之间俱是忧愁。 宁鸿轩替她抚平眉头,将人揽入怀中,低低地呢喃一句,“总会停的。” “嗯……” 苏清韵应了一声,可是她心中清楚极了,在喧嚣躁动的风停止之前,他是否能挺到那一刻,这是未知的。 两个人心照不宣,谁都没有说破。 在秦王府待的时间已经够长了,苏清韵也不好意思一直待下去,毕竟她还不是正儿八经的秦王妃,这件事传出来也会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的。 况且,明天父亲就回来了,她也该回去了 。 “韵儿,若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告诉我。” 临走之前,宁鸿轩依依不舍地拉着苏清韵,唉声叹气,“真想现在就直接娶你入府,就不用管那些流言蜚语了。” 苏清韵脸颊微红,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声,“轩哥哥,我是回家,又不是去什么可怕的地方,何必弄得跟生离死别一般呢?” 宁鸿轩哭笑不得,“还不是不想你离开吗?” “再怎么说,我还是要回相府的。” 苏清韵轻声说,“轩哥哥,你若是想我了,你大可以直接来相府,以拜访我父亲的名义找我不好好了?” 宁鸿轩凝视着她,眼神满是深情与爱慕,闻言语气幽幽,“我们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苏清韵一愣,等回过神来,又不由地笑了,“好了,我父亲刚从郑国回来,一定发生了很多的事情,说不定你还没有去相府,父亲就给了你一封信约王爷会谈呢。” 宁鸿轩哑然失笑,静静地看着苏清韵,虽然不舍,但没有办法,终是要放她走的。 将人送离之后,宁鸿轩回书房看书,半个时辰了,愣是没有翻过一页纸。 他自嘲一笑,将书放下,走到窗前,若有所思地看着庭外一棵还没有开花的梅树,那树光秃秃的,并无美感。 他心中思绪纷繁复杂,疑虑、迷惑与担忧混杂在一起 ,扰得他心神不宁。 周围又少了苏清韵的存在,他更是莫名地时不时感觉一阵慌张与空虚。 这夜,他很晚才睡去。 第二天,早早就睁开了眼睛。 “王爷,苏相已经成功抵达京城,如今正在去往宫中的路上,向陛下报告郑国谈判一事。” 心不在焉地用完早饭之后,他去练了一会武功,路过亭子,刚坐下没多久,就听见贾坤来报。 宁鸿轩手指一顿,有些意外,“现在就进京了?苏相何时到的相府?” “回王爷,约莫昨夜子时就到了。另外,听说郑国来了一位皇子,这位皇子排场不小,似乎是郑国最受宠的皇子,不是郑归。” 贾坤递上信,“这是苏相送过来的信。” 宁鸿轩听到皇子的时候,眉头皱得更紧了,连忙接过信来,信上简单记着他在郑国的谈判,最终双方彼此都做出退让,条件都谈妥了,谈判这才圆满。 另外,郑国为了以表诚意,特意派出郑国最受宠的三皇子过来游历一番。 还没待宁鸿轩深思,他又看到了下面的。 值得一提的是,苏相还说找到了当初边城大乱之际,关中、高都等几个地方都陷入囫囵之中,叛乱四起。 当初孙家灭门惨案,牵扯出了很多的事情,包括冒领军功,还对真正的平叛人赶尽杀绝一事。 苏 相在郑国,找到了这个奄奄一息的人,连牧。 “说起来,也是因缘巧合,微臣正要离开郑国的时候,得逢郑国的大臣邀请前去郑国有名的炊烟山走走,这才有幸遇到此人。微臣是在山脚下,看到有一形容枯槁的人来挑水,见他实在精力不足,微臣便上前帮忙,一番了解之下,才搞清楚身份,也多亏了郑国热心的大臣,这件事才能解决地这么快。” 苏相娓娓道来,“此外,微臣也派人到关中当时在任的知府县令那边调查过,确认此人曾为丹陵城官府的师爷。在关中叛乱的时候,为官府出谋划策,因其曾投军,在战乱的时候,更是亲自上阵。但是后来功劳全被孙家给抢了,当时的官府乌烟瘴气,受孙家所迫,连牧不服,却遭到报复,情急之下,连夜逃奔,误打误撞,才到了郑国。” 殿中,苏相虽然容颜憔悴,黑眼圈极重,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中气十足。 故事的主角,连牧就一直跪在殿中,他骨瘦如柴,一看就是遭到了折磨。 “哦?” 皇帝似乎费了一番功夫才想起这件事来,淡淡地看了一眼殿下跪着的那个人,掀了掀眼皮,“都过去这么久了,原来户部还没有找到人吗?” 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闻言心神一震,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 第510章 陛下圣明 “陛下息怒……” 两个人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话。 江昭这个时候站出来,声音虽老却洪亮,“陛下,户部已经大换血,他们二人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属实无辜。若要追究职责,还得再那两人的档案上再记一大过。” 皇帝回想了一番,点点头,“文安公说的是,朕最近还真是有些糊涂了。你们两个,先起来吧。” 新上任的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起身,“多谢陛下。” 苏相眯了眯眼睛,京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却万万没想到江家实力如此深厚,那么岌岌可危的事情都动摇他们的根基。 苏相眼眸微暗,视线从江昭收回到皇帝身上,“陛下,此人经历曲折坎坷,微臣也是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说服他重新回到宁国来,就是希望这件事能够有个公道。” “逃去郑国,”皇帝幽幽叹了一声,似乎在自言自语,“是朕的宁国不好吗?你们要去郑国保命?” 连牧声音略沉,“回陛下,草民无处可去,只能藏身于郑国,以此保住草民一条贱命。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但活着就不一样,草民想着若有朝一日,兴许还可以回到宁国去,让一切都大白。” 皇帝有些赞许地点点头,“不错,忍辱负重,意志坚强。 不过事到如今,孙家已灭门,你的仇人早就死了。” “死了?” 边牧面色不变,只是声音如同磨砂一般粗糙,“那真是大快人心。孙家作恶多端、胡作非为,横行关中多年,鱼肉百姓,孙家之死,属实是为国除害,是好事,草民也就能放心了。” 提起孙家,皇帝敛眉,眼中有些迷惑,似乎要好好回想一番,才能将过去的事情想个清楚。 正当他仔细回想的时候,江昭上前,“陛下,事情虽然已过去这么多年,但此人仍心系百姓,怀抱大义,况且他这一路走来都不容易,微臣认为陛下应该好好犒赏此人一番。” 皇帝的思绪被他迁过去,“没错,既是宁国的英雄,自然要好生宽待。连牧,你想要什么?一官半职,还是金银珠宝?你想要什么,直接说,朕一定满足你的心愿。” 连牧似乎有些犹豫,怯懦地看向苏相。 苏相对他点点头,“这是陛下的恩赐,你但说无妨。” 连牧若有所思,眉头微蹙,虽然有些艰难,眼神却也很坚定,“回陛下,草民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哦?” 皇帝很意外。 连牧说,“草民苟且偷生,是因为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真相大白,这是草民唯一的愿望,如今已实现,草民已无所求。” “无所求?” 皇帝挑眉,“天底下,没有无所求的人。” 江昭拍了拍手,感慨地笑了一声,“清廉高雅之士,这世间可少见了。不过陛下都如此问你了,你也理应说些出来,否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陛下亏待宁国的英雄呢。” 皇帝皱了皱眉,果真有些不悦。 苏相神情不变,“陛下,连牧从小生于贫寒之家,自幼勤俭,长大后更是毫不爱慕金银珠宝之类的物品,不贪图名利,也不挥金如土。后来,又有在郑国的经历,他虽日子苦寒,却一心向善。他这个人,又十分实诚,学不来左右逢源的那套处事,所以自然是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因此难保就不会冒犯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连牧闻言,心下一惊,连忙还要跪下来,“陛下恕罪。” 听苏相这么一番话,皇帝无奈地摆了摆手,“罢了,就这么点事还要如此争论个来回,连牧,既然你说你不想要个一官半职和金银珠宝,那朕问你,你回到宁国之后,心中有何打算?” 文武百官的视线都聚集在连牧身上,让他有些不自在。 “回陛下,草民……” 他顿了一下,“既然孙家一事已经真相大白,陛下也还了草民的清白,草民生平的执念便不再是执念。至于接下里的事 情,草民还未想个透彻。不过在郑国藏身的这些天,草民已贪恋上闲云野鹤、草野优游的生活,所以……” 连牧略带不安地看了一眼皇帝,又飞快收回视线,“所以草民斗胆,陛下能够放草民再回山野。” “再回山野?” 皇帝似在斟酌,一字一句地念出这四个字来,“闲云野鹤的生活,实在是仙人之乐,朕也是万分钦慕啊。” 他的表情和神态看着都不像是在作假,而且也没有其他复杂的意思,很纯粹,就是对那种生活的向往。 身为一个皇帝,这可不是什么好的迹象。 苏相皱眉,“陛下……” 皇帝大概猜到他要说些什么,抬手制止,看向连牧,“这便是你的心愿吗?” 连牧低头,“回陛下,正是,还请陛下能够成全草民。” “真是难得,世间还有这等不慕名利繁华之人。” 江昭甚是意外,“陛下,不如成人之美,遂了他的愿吧。” 皇帝点点头,“朕也有此意。” “多谢陛下。” 连牧眼中闪过惊喜,感激不已。 苏相压下心中的情绪,“陛下圣明。” 皇帝颇有感慨,“你放心吧,我会让人给你在宁国的郊外找一处隐逸缥缈的安居之处的。你是想在京城,还是回到关中?还是去别的地方?” 连牧受 宠若惊,“让陛下忧心了,这件事草民自己去做就好了。” “哦?莫非你是心中有选择了?” 皇帝继续追问。 苏相心中的感觉越来越不好了,皇帝似乎对隐逸生活十分感兴趣,这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原本收到秦王的书信,他还以为描述得过于夸张,却没想到事情远远比秦王所说的还要严重。 “回陛下,正是。” 连牧只好回答,“草民生长于关中,年幼时又极喜欢玩乐,在我五岁那边,就已经熟悉了关中一带,各处山水各处姿态,草民了如指掌。辗转异国他乡,大起大落,生死难断,草民早就不愿在这浮沉之世折腾了,只愿早早归隐故乡山水,做一无拘无束的天地游子。” 皇帝拊掌一笑,“好,妙!” 他的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很不对劲。 不容拒绝,皇帝让户部的人和连牧一起寻觅幽隐之地,寻到之后,再向他报告。 “苏爱卿,出使郑国,既平定了先前那一场战乱引出的诸项事宜,又为宁国将连牧带回来,你功劳不小,朕很满意。这一路舟车劳顿,又要应付郑国那群人,你也辛苦了,这个月都准许你不用上朝,好好休息吧。” 皇帝的心情似乎不错。 苏相闻言一愣,“陛下,可是一个月都不用上朝……” 第511章 三皇子 “苏大人,陛下也是为了你着想,你出使郑国,大大小小算起来也快有一年的时间了,如此劳累周折,陛下又是关心臣子的明君,又怎么会让苏大人你一回国就又如此劳累呢?” 江昭解释。 苏相不悦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看向皇帝,“陛下,这些都是微臣的职责,为陛下排忧解难,不管什么时候,都义不容辞。微臣一日是宁国、是陛下的臣子,便一刻都不能疏忽。” 皇帝看他如此坚定,也只好罢了,“既然苏大人都如此恳切,那朕便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不过,朕准许你可以迟来,免得过于操劳。” 苏相松了口气,“多谢陛下关怀。” 皇帝微微后躺,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有些乏了。 高明扬着浮沉,尖声喊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陛下,微臣还有一事要述。” 苏相又站出来。 皇帝应了一声,“什么事,说吧?” “陛下,是郑国三皇子一事。郑国遣派三皇子过来游历一番,大概三个月,可见郑国的诚心。而我们便也不能怠慢,毕竟此人也是郑国最受宠的皇子。” 苏相说。 皇帝无动于衷,揉着太阳穴,“既然如此,那就好生款待吧。如今这三皇子身在何处?” “回陛下,微臣已将人安排在 虹河前面不远处的皇家别馆中……这是陛下您的意思。” 苏相心下觉得奇怪,这安排明明是还在路途的时候,皇帝传信给他,怎么皇帝自己反而不知道了? 皇帝睁开了眼睛,“哦,朕想起来了。” 江昭无奈却又担心地说了一句,“陛下近日操劳甚重,还是要好好歇息啊。” 皇帝不以为意,“明日朕再召见这位郑国三皇子,让别馆中的人都好生招待,千万不要怠慢了。” 他语调有些随意,似乎完全都不在乎邻国的三皇子。 苏相心中的那种奇怪越来越重了。 虽说郑国是敌国,但表面上已经和解了,皇帝如此晾着在郑国备受宠爱的三皇子,这传出去,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很有可能又会激起两国的矛盾。 正当苏相要将利弊关系好好阐述一番的时候,高明喊了退朝。 苏相心下一惊,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话只好憋回去。 离开大殿,群臣四散。 “苏大人,出使郑国一路顺利,圆满成功,您辛苦了。” 苏相看着眼前这忽然出现的江昭,淡淡地笑了一声,“文安公客气了,这本就是身为臣子的职责所在,本分罢了。对了,说起来,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还是多谢文安公代理老臣丞相一职务了。” “无妨,如苏大 人所说,这是身为臣子的职责所在。” 江昭假装听不见他话语中的刺,“既然苏大人已经回来了,那么物归原主,您还是丞相,我就可以轻松几天了。这将近一年的公务,什么时候苏大人得空了,告知我一声,我亲自拜访,给您说个清楚。” 苏相礼貌且疏离,面带微笑,“将近一年的公务,想必积累了不少周折,文安公年纪也大了,就不麻烦您跑这一趟了,况且我也不敢冒这个险。奏折都在那儿,我自己看就是了,若是有不明白的问您便是了。” 江昭应了一声,“那样也好。” 又来回客套了几句,然后就各自离开了。 林靖看江昭走了,迅速过来,一脸戒备,“那个老狐狸,跟你说什么了?” “寒暄罢了,这个人跟江寒都是江家的脊梁柱,不好对付。” 苏相收起跟江昭的假笑,摇了摇头,两个人一并前进,低声说着话。 连牧跟在后面,畏畏缩缩地低着头,不敢抬头看。 出宫之后,林靖跟苏相回了相府,两个人一回来就进了书房商议朝中大事,主要就是围绕江家和秦王。 连牧是苏相发现并且带回的,他自然更是依赖相府,因此户部的人来请,他也是左右推辞。 苏相于是便让他留在了相府,住上几天 缓缓心神,等过几天再去关中寻觅隐居之处。 苏相都这么说了,户部的人也只好将计划往后推迟。 “连牧?” 丁香点了点头,“是的小姐,就是跟孙家有关系的,不过那件事都过去很久了,若不是这个人被老爷找到了,我们恐怕早就忘了。” 苏清韵若有所思,“他可疑吗?” 白露给苏清韵倒了一杯茶,“应该没有问题吧,若是有问题,老爷就不会将此人会回来了。” “是吗?” 苏清韵握着杯盏,悠悠看向青山绿水,“或许是我太敏感了吧,随便出现一个人都觉得可疑。” 丁香不由一笑,“小姐的直觉向来准,既然小姐觉得不对劲,说不定这个人还真的就不对劲呢。” 苏清韵也不由笑了,抿了一口茶,倒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放下茶盏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郑国的三皇子在虹河附近的皇家别馆是吧?” “是,小姐。” 闻言,丁香和白露面容凝重。 她们刚知道郑国三皇子要来宁国的时候,十分震惊,虽然不知道所为何事,但三个人出奇一致地觉得此事另有蹊跷。 “三皇子郑闲……”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想起了之前在郑国天雪城那条狭窄的小巷子里,容颜神情都很像天真无 知的小孩子一样的郑闲,“他看上去无害,可是未必眼见为实。” 丁香试探,“小姐是觉得这个人善于伪装,他真实的样子远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 苏清韵没有说话。 她们谁都不能确定心中的怀疑,郑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来宁国是不是别有目的,她们又怎么知道? 苏清韵闭上眼睛,连在郑国待过的父亲都认为郑国三皇子是娇生惯养、脾气有些暴躁随性的赤子,而父亲一生阅人无数,最善于察言观色,她又怎敢就断定郑闲就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她揉了揉眼睛,叹了一声,“这个人先放这儿吧。王爷那边有消息吗?” “有,王爷刚刚传信来,说一会去拜访一下这位郑国的三皇子。” 丁香送上信来,苏清韵看了一遍,“他毕竟是郑国的皇子,礼数方面自然是亏待不得,丁香白露,你们俩去置办一些东西,给他送过去,就以相府的名义。” “是。” 虹河附近,马车粼粼,从虹河的一侧绕过,进入了一条竹林茂密的小道。 此地潮湿清幽,满地水气,甚至有些阴冷。 马车中的人,闭眼小憩,拳头抵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搭在膝盖上,食指轻轻敲着膝盖。 他整个人看着十分慵懒,雍容华贵,又若无其事。 第512章 伪装天衣无缝 “苏相也察觉到了陛下的不对劲,陛下今日在朝堂上表现得对隐逸一事十分感兴趣,他怀疑是受了那个叫姜鹤的道士的影响。另外,苏相还觉得陛下的精神气似乎没有以前足了,记性不如以前,极其容易乏累,但是气色却没有那么想象中的糟糕,似乎不是生病了。” 贾坤收起信,跟宁鸿轩禀告苏相的意思。 宁鸿轩“嗯”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神色不变,但眼神微冷,“父皇一直想要长生不老,原先也找过道士,却都没有什么用处,但是江家找来的这个道士却深受他信任。” “姜鹤?” 贾坤沉吟,“我们调查这个人,他是云游四方的道士,因机缘巧合才与江昭认识,结为莫逆之交。也正是江家,他才有机会入宫,成为如今的上师。” 宁鸿轩似笑非笑,“若真是云游四方的道士,又怎么会甘心受皇宫的束缚呢?既然说是江家找来的人,他的身份就一定动过手脚。” 贾坤点了点头,“王爷说的是,我们的人仍在外面调查。如今秘卫队分散在四方,一部分在江南辅助桓誉他们调查欢煦坊,一部分在郑国调查罗蝉司腰牌的秘密,一部分在调查姜鹤一事,剩下的高手都集中于京城,以备不时之需。 ” 宁鸿轩拧了拧眉,无奈地叹了一声,“诸事烦忧。” “京城也不安宁,连牧的出现、三皇子的来访,怎么看都有些意味不明。” 贾坤皱眉,“就说这位三皇子,王爷……您觉得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马车驶过昏暗阴冷的竹林,终于见到了阳光。 宁鸿轩抬手掀开帘子,看向外面,只见已是穿过了大半个虹河,来到了虹河的后花园,与其说是虹河的后花园,不如说是皇家的后花园……这儿建造着数不尽的皇家别馆,供皇族赏山水之美。 虽是初冬,已有隆冬之寒意。 虹河三面环树,一面依山,放眼望去,为缥缈的墨绿色所笼罩,只是随意一瞥,就让人心生畏惧。 而在这样的环境下,湖面上乘舟飘游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主意。 “应该是个玩心很重的人。” 宁鸿轩淡淡地笑了一声,放下帘子,收回视线。 贾坤不明所以,掀开帘子,四处看了看,目光忽然定住。 只见虹河中央有一条不大不小刚刚好的小舟,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姿态闲散地斜倚在小舟上,竖吹玉箫,萧声袅袅,别具风雅韵味。 他放下了玉箫,似乎是嫌弃侍卫划船太慢了,挥挥手让那一个人开,他亲自去划。 看上 去,像是个满是贵气的江湖小少爷,毫无皇家的端庄。 “王爷,这……” 贾坤放下帘子,无可奈何地看着宁鸿轩,“这就是让郑归忌惮不已的三皇子吗?” 宁鸿轩神情淡然,“那天在巷子里遇到的时候,就可以看出来他是这么一个性子了,喜欢音律、寄情山水。不过也不必小瞧他,他背后是郑国最强大的势力,既然能成为郑归的敌手,他不可能那么简单的。” 贾坤面容严肃,点了点头,“王爷,或许我们借此机会,探一探他的深浅,以及他对郑归的态度。” “我知道你的意思。” 宁鸿轩顿了一顿,“但是苏相说,郑国宫廷的情况既复杂又简单,在我们没有了解清楚之前,千万不能轻举妄动。郑闲和郑归这两个人也是,虽然郑归与郑国楚家有仇怨,但郑闲此人对郑归似乎格外依赖,在宫中也是百般维护。” 他看向虹河中的一只小舟,眯了眯眼睛,“郑归也会以为郑闲只是看上去是个天真的傻子吗……” 贾坤眉头紧皱,陷入沉默,没有说话。 这个郑闲,真实性格成谜。 很快,他们就到了皇帝给三皇子安排的别馆之前了。 马夫将马车停下,系在一旁。 别馆的大门敞开,主人却不在 。 跟随郑闲一同来到郑国的有不少人,都是郑闲的小厮和侍卫,还有郑国皇帝派来保护他的暗卫。 其中,为首的那个是郑国三皇子,宫中的老人赵凛,虽然上了年纪,但是手脚活络,敏捷机智。 “秦王殿下请进,奴才这就去唤三皇子回来,请稍安勿躁。” 宁鸿轩叫住他,“不必了,本王来之前在虹河看见了三皇子,三皇子玩得很开心,本王也不愿扫了三皇子的兴,本王就在这坐一会,等三皇子回来吧。” 赵凛叹了一声,有些哭笑不得,“秦王殿下有所不知,三皇子天性爱玩,放纵不羁。小的可以明确跟秦王殿下说,若是不主动去叫人,人可能要大半夜才回来,而且必然是醉意醺醺的。” 宁鸿轩忽然觉得有点意思,“听起来,三皇子倒是像无忧无虑的孩童,如此纯粹,真是难得。” 赵凛笑容得体,“秦王殿下谬赞了,三皇子自小就是这样长大的,不知人间疾苦,也不知朝中尔虞我诈。这次前来宁国,也是第一次,陛下为了显示诚意,深思熟虑过后,才决定让三皇子前来宁国的。原以为要费好一番口舌才能说动三皇子呢,谁知道他答应得十分爽快。” “本王猜想,三皇子喜爱游山玩水, 此次前来,除了完成贵国皇上交代的任务之外,还有便是一览宁国之姿吧?” 宁鸿轩笑了笑,他伪装地天衣无缝,让赵凛完全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赵凛格外无奈地叹了一声,“是啊,秦王殿下也千万不要误会了,我们三殿下本就是这种性格。” 宁鸿轩摇了摇头,看向远处山水,“无妨,我倒还挺欣赏三皇子无拘无束、直率坦然的性格的。” 赵凛似乎松了一口气,“没有误会就好。毕竟如今两国正在交好期,怎能让这些事情坏了大事呢。” “不必担忧。” 宁鸿轩高深莫测地说,“天下百姓需要和平,高位者理应以天下百姓为重,两国此举,属实伟大。” “秦王殿下明智,实乃国之大幸。” 赵凛微微低了头。 贾坤这个时候过来,“王爷,东西已经都放下了。” 宁鸿轩应了一声,看向赵凛,“既然今日三皇子无空,那本王也不多叨扰了,改日再登门拜访,还劳烦你与三皇子知会一声。” 赵凛恭敬有加,“秦王殿下客气了,这是老奴的本分之事。” “告辞。” 宁鸿轩微微一笑,和贾坤离开了。 赵凛站在门口,拱手抱拳,目送马车缓缓离开,直到马车消失在竹林深处,他才进去。 第513章 闭门谢客 江南。 欢煦坊发出了一则告示:从今日起,接连七天闭门谢客。 此举一出,引得江南秦王党诸势力怀疑戒备。 近来欢煦坊举动颇多,远不似之前那般平静隐秘,一者是因为已经被怀疑,二者…… 其中隐情,他人就未必得知了。 暮色降临,无星无月亦无风。 冷冬之下,花木不得已枯萎,世间尽显萧条之态。 看似寂静,实则却在酝酿着狂风暴雨。 “不行,我们根本潜伏不进去,欢煦坊加强了前后里外的守卫,暗中护卫无数,甚至还布了暗器,现在根本就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纵使飞过去了,也是死路一条,插翅也难逃。” 烟波湖前方有个隶属于梅花酒庄名下的小酒楼,温沉占据了酒楼中最优越的地理位置,推开窗子,虽不能俯瞰欢煦坊,却可正对着欢煦坊的大门。 此时,欢煦坊门口围了很多人,有人指着公告看热闹,有人愤愤不平且不愿意,有人处心积虑地要打听欢煦坊的事情,还有人担忧坊中的姑娘与自己的银子…… 总之,不是为探寻情报,就是为笙歌曼舞。 雪禾和蒹葭处在众人中间,笑容温婉、神色不变地应对这些难缠的看客。 桓誉抿了一口茶,沉着冷静地思索,“这么大的欢煦坊要闭门谢客了,排场和气势必然不小, 能在江南引起的轰动也不会小。欢煦坊行事向来周到小心,这一忽然的举动,一反其常态,背后必要猫腻。” “有猜测吗?” 温沉面容凝重看向他。 桓誉不答反问,“动作如此张扬,你觉得能有什么可能?” 温沉略作考虑,“故意做给别人看的?可是她们这么做,又是为什么?我们明里暗里调查欢煦坊那么久了,她们必然知道,但是一直在装傻,假装无视我们。这一举动,难道是以此跟我们宣战吗?” 桓誉沉吟,眉头微蹙,“大费周折,就是为了与我们捅破窗户纸?这完全没有必要,而且也不是欢煦坊的行事风格。” 他放下了茶盏,缓缓吐了口气,摇了摇头,“欢煦坊不是普通的青楼楚馆,它背后的水很深。如此张扬,如此赤裸裸地昭示我们:它欢煦坊意图不明,身份不明,神秘莫测。这显然很不对劲,或许没那么简单……” 温沉想得头痛欲裂,也愣是没有想明白这欢煦坊到底又要玩什么花样,而且更令人烦躁的是,欢煦坊的防备机制简直是天衣无缝,完美无瑕,他们的人根本就进不去这欢煦坊,更别提调查线索了。 无能无力,思绪又混乱。 于是,他们令人快马加鞭送了一封信到京城。 宁鸿轩接到信的时候,正在相府与苏清韵赏梅 论事。 “欢煦坊?” 宁鸿轩将信递与苏清韵,看完之后脸色微沉,“这个欢煦坊不容小觑,忽然闭门,很有可能背后要搞什么动作。” 苏清韵迅速扫了一眼,大致了解了情况,“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们一定在暗中计划着什么。不过欢煦坊一直以来都是暗中行事,动作隐秘而悄无声息。” 她忽然脚步一顿,歪了歪脑袋,似乎在想什么。 宁鸿轩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追问,“韵儿想到了什么?” “欢煦坊这么大的阵势,显然不符合常理。” 苏清韵眯着眼睛,想要将心中的一团麻线全部理清,“轩哥哥试想一下,欢煦坊要做什么,才会不得已选择注定要引出轩然大,波的闭门谢客,宁愿成为众人口中的议论对象。要知道,欢煦坊在绮玉山庄等的人眼中,已经是被排在怀疑榜首位了,在这个时候,这一举动未免太过冒险。” 宁鸿轩眉头微蹙,“韵儿觉得,欢煦坊是迫不得已?” “我觉得,如果可以暗中行事,欢煦坊是绝对不愿意高调的,这是它一贯的行事作风。” 苏清韵说这话的时候,仍有几分怀疑,不敢确定,“但也未必全然都是迫不得已,或许其中也有几分借此机会与江南诸势力宣告的意思?” 就是直接告诉你江南,我欢煦坊有 问题,背后有所谋划。 至于是什么? 尽管想象或者猜测,但是你们是绝对不会想到的。 姿态很高高在上,很傲慢。 苏清韵拢了一朵寒梅,神思忧乱。 宁鸿轩握着她的手,手指擦过寒梅,送来一阵幽香,“韵儿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依我看来,欢煦坊很有可能二者兼具之。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欢煦坊迫不得已如此的原因是什么。” 两个人面面相觑,皆是一头雾水。 “这个确实很奇怪……” 纵使是宁鸿轩,也猜不到欢煦坊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两个人静默不语,陷入沉思之中,携手走过了寒梅园,满身幽香。 从梅园出来的时候,忽然起风了,苏清韵感觉身子一凉,丁香和白露及时赶到,给苏清韵披了一件狐皮大衣。 贾坤也过来,递给宁鸿轩一件衣裳。 宁鸿轩有些心不在焉,还在想着欢煦坊那件事,“紧盯着出入欢煦坊中的人,只要有行动,我就不信他们一点马脚都露不出来。” “是。” 贾坤知道这事很严重也很关键,片刻也不曾耽搁,立马回去起草书文,派人迅速前往江南。 “韵儿,江南的事就不必你操心了。” 宁鸿轩按着苏清韵的肩膀,微微一笑,不似刚才那般严肃且沉闷的,反而温润柔和,“温沉和桓誉他们都是可堪 大任的人,知道该怎么做的,放心吧。” 苏清韵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就算她担心又能怎么办? 江南危险多事,京城亦是如此,两方都不安定,她也暂且无法做到兼顾两方。 只是每每想到,都觉得不安慌乱。 因为江南和京城并不是两个分裂的地区,他们是紧密相连的,牵一发而动全身,未必江南的事宜就不会导致京城相关的变化。 入夜,京城寂静,而罗蝉司的密室里,却灯火灿明。 狭窄的密室里,烛火跳跃,隐射着这石桌子一圈的人。 人还不小,从铁窗下的左到右,依次是江寒、程妙音、符燃、画柳、夕颜、湘枝、叙绫,还有一个的人的出现更使人觉得意外,云霄。 这么多的人挤在这个密室里,既闷又躁,格外压抑。 而他们脸上的表情也颇值得玩味。 江寒一如往常,眸色幽沉冰冷,浑身散发着杀伐无道的戾气,尤南沉默,也是低气压;程妙音似笑非笑,不过眉目之间,也可窥见其愠怒和算计;符燃玩世不恭,把玩着手中的罗蝉司腰牌,磕出清脆的声响;画柳和湘枝,一个冷漠,一个紧张,后者隐隐有些心虚,不敢对程妙音的眼神;叙绫脸色差劲,在生气;而夕颜和云霄,则低声说着话,夕颜巧笑倩兮,云霄眉头紧皱,满是不悦。 第514章 双方之会 如今已是所属阵营分明。 江寒、尤南、程妙音、叙绫是一派的,在宁国江寒为首,在郑国郑归为首;而符燃、画柳、夕颜和湘枝是一派的,在宁国的主要据地是欢煦坊,背后之人藏得十分深。 至于云霄,有些特殊,他和程妙音有些关系,程妙音与郁远道之妹郁疏星又颇有些渊源,如今他的公子郁远道是皇长孙身边的陪读,可以将他算作前一派系中。 九个人,各怀心思,使这本就压抑的暗室中显得阴森森。 江寒敲了敲桌子,顿时屋中不再有悉悉率率的说话声和碰撞声,这些人都纷纷看向自己,或有打量,或有尊敬,或有探寻。 其中的一部分人,江寒知道,他们并非出于臣服,而纯粹就是给他一个情面罢了。 他以高位者的姿态扫了一圈,最后收回视线,落在摇曳不定的烛火上,声音冷淡,像呼啸风雪中飞过去的冰渣子,“我们几个此时此刻,聚于暗室,很荒唐,不是吗?” “并没有啊。” 符燃第一个说话,他的态度仍旧是嘻嘻哈哈,放纵随意,仿佛这件事在他看来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指挥使大人,您实在是多虑了。” “多虑?” 江寒咀嚼着符燃的这两个字,好整以暇,眼中划过一抹恼火,心中含了根刺,说话也是阴阳怪气 的,“俗话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如今我算是明白了这个道理。” 程妙音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符燃,“真是了不得啊,符公子。” 符燃微微一笑,“我还是那句话,不必多虑。我们本来就不是对手,不管是从一开始,还是到如今现在。” 叙绫有些激动地冷笑,“神秘莫测,故弄玄虚,从一开始你们用假冒的身份偷偷接近我们,谁知道到底是不是别有用心?” 她的眼神掠过湘枝,心中那股气更是如爆浆一般涌出来,“欢煦坊恐怕老早就酝酿着阴谋诡计了吧?真是居心叵测,这些年,还不知道暗地里在背后做过多少事呢。” 画柳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湘枝知道她这攻击的是自己,无奈一声叹,却又无话可说。 夕颜则不以为然了,“叙绫姐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们也不过都是按照主子的命令办事的人,主子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做。事情完成得很成功,这又怎么能怪起办事的人了呢?” 她这完全就是胡说八道,在诡辩了。 不过倒也符合她的性格,腹黑虚伪,鬼话连篇,至于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一派胡言。” 尤南冷冷地看着她们,“湘枝自从程姑娘在欢煦坊的时候就跟着姑 娘了,从那个时候,湘枝就是带着目的接近程姑娘的,也是从那个时候,或许更早,你们就知道我们背地里的计划了是不是?” 程妙音眯了眯眼睛,敛去心中情绪,她就在意的就是这件事。 明明她也是在欢煦坊待过好几年的人,竟从未窥破欢煦坊的秘密,更是从没有怀疑过湘枝这个丫头。 是她的大意疏忽,还是欢煦坊的精明? 思及此,程妙音不由看了眼湘枝,面色复杂。 湘枝触到程妙音的眼神,下意识心一颤,“姑娘……欢煦坊和主子也并非是神,能运筹帷幄,看一眼就知道七殿下的计划。” 叙绫没好气地打断她的话,“所以你不要说你当时跟在姑娘身边,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 湘枝有些犹豫。 夕颜挑眉一笑,又来挑拨事端,“都是过去多久的事情了,何必再要追究呢?这些年,湘枝又没有坏了你们什么事,反而程姑娘安排什么事,尽心尽力的,哎,做到这种地步,也不错了。” 云霄结合之前程妙音告知他的,又听这些人说,大致也明白了一点,他眉头紧皱,“可是若有朝一日,湘枝想要坏事呢,那样的话她要动手岂不是十分容易?而且姑娘和丫头毕竟不同心,潜藏在身边也是有目的的,总有一天会暴露出真实 目的吧?到底也是祸患无穷。” 他一下子就说到了点子上。 问题是,这两派人,彼此是互不信任的。 一直跟在身边的丫头其实是个间谍,她十分了解自己,若她想要动手,也是相较之下最容易的。 程妙音捏了捏拳头,一想到自己身边潜藏着这么一个危险人物,而自己却一无所察,她心中就如同横了一根刺一样。 她松开铃铛,浅浅一笑,“所以,湘枝姑娘,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杀了我,还是监视我?” 八道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湘枝忽然觉得很是压抑,她硬着头皮说,“不管指挥使大人和姑娘相不相信,欢煦坊的存在就是为了七殿下的。” “湘枝!” 夕颜面色陡变,喊了一声,似乎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威胁。 画柳倒是淡定许多,“坐下吧,这并非什么说不得的秘密,横竖再多的我们也不知道了。” 符燃似笑非笑,玩世不恭,仿佛这也并非算是什么秘密。 程妙音皱眉,“什么意思?” 江寒思索片刻,忽然想起一件事,之前魏闻夜、秦溯和芥子阁辛谈等人在欢煦坊的帮助下解决了僵持已久、久攻不下的绮玉山庄,成功抓到了沈无宴。 他有些难以相信,“你说欢煦坊的存在是为了七殿下,所以你们是协助七殿下在宁国走 动办事的……不,七殿下显然先前并不知道这件事,你们一直在暗中行事。你们,到底是谁?” 画柳终于说了一句话,“总归不是要害七殿下。” 似乎是看出江寒心中有太多的疑惑,有太多的话想要问,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听命行事罢了,每一次的命令都于七殿下有益,而且也只与七殿下有关,自然不难猜出。至于背后何人,我们也不知道。” “什么?” 叙绫皱眉,“骗人呢?你们在欢煦坊待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 夕颜笑了笑,“这是真的,甚至我们连坊主何容何貌都未曾有幸见过,又怎知背后之人呢?” 符燃无奈地耸了耸肩,“真的不必多虑啦,欢煦坊那边和七殿下都已经结成同盟了,咱们这边再吵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可是这么惊人的事情,恐怕我们也无法不多虑吧?” 程妙音垂眸,转了转自己如玉腕间的银镯子,铃铛清清响,似乎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中,铃铛忽然被握住,随之是女子的一声轻笑,“现在想来,依旧是令人瞠目结舌,贵人真是厉害。” 迎着程妙音灼灼的视线,符燃毫无压力,反而轻松地一笑,“啧,能得江指挥使和程姑娘如此高的评价,在下荣幸不已,想必在下的贵人也会很高兴的。” 第515章 开诚布公 “若要合作,首先要彼此信任,如今我们却不能做到这一点,谈何合作呢?江南是江南,京城是京城,京城的情况远比江南要复杂。” 江寒话语冷然。 符燃摩挲着腰牌,若有所思,“其实江指挥使大没有必要啊,七殿下难道没有书信给你,告知你该怎么做,如何与我们合作吗?” 江寒皮笑肉不笑,“却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我很好奇,幕后之人到底是何许人,能让七殿下都缄口不言,想必是个很令人震惊的角色呀。” “大人可以猜一猜,”符燃指引着他,循循善诱,“慢慢猜,天马行空,随便猜,越是不可能,就越是有可能。” 江寒眯了眯眼睛,他这句话中看似没什么用,实际上却是有大用。 江寒看了一眼程妙音,程妙音也刚好在看他。 “不过既然要合作,当然要彼此信任,毕竟信任是合作的基础嘛。” 符燃笑嘻嘻,打断了二人的猜疑,“如今我们都在这儿,你们要是有什么不解的,不明白的,直接问便是了。” 叙绫蠢蠢欲动,云霄皱眉,尤南一脸戒备。 “倒是确实有许多疑问。湘枝的目的是牵制住并且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以保证事情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 程妙音缓缓开口,“那么画柳和夕 颜呢?你们接近我又是为了什么?一个湘枝还不够吗?还有再来两个?你们的目的没有那么简单吧?” 画柳板着脸,好像与自己没关系。 夕颜则扬眉笑,“想要接近程姑娘可不容易,我们冥思苦想,只能通过接近苏映雪这一法子以此来接近程姑娘。至于目的嘛……” 她忽然转了话头,“姑娘以为欢煦坊深不可测,可是欢煦坊同样也觉得姑娘深不可测,双方都将对方看作是高手,这场角逐游戏必然很有趣啊。” “目的就是杀你。” 画柳一字一顿地说,眼中波澜不惊。 话音落地,一室寂静。 江寒脸色骤变,阴沉愠怒;尤南兀自握上了剑柄;程妙音有一瞬间的惊诧失神,叙绫捏紧了拳头。 “你说什么?” 程妙音皱了皱眉,盯着画柳。 夕颜托着下巴,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你嘴也太快了,再给我忽悠两句不行吗?” 江寒的周身气压极低,眸色深沉,暗得犹如深渊,又像是蕴着狂暴雨一般,而他眼尾泛红,似乎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尽管如此,杀气还是四溢,充斥着整个暗室。 他紧紧盯着面前的夕颜,“你要杀谁?” 夕颜的笑容微愣,混江湖黑道这么多年了,她难得感觉这样的极力压制的逼 迫感。 趁夕颜发愣的功夫,画柳已经开口了,她亦有些惊讶,不过片刻之后,恢复镇静。 江寒手上沾了无数鲜血,会有这样的反应也不足为奇,更何况程妙音还是他心中的人。 “这是欢煦坊的规矩,迫不得已。” 江寒冷笑一声,起身,以俯视的姿态看向他们,“那不妨跟我说说,欢煦坊到底什么规矩?” 程妙音微眯眼睛,情绪有些复杂,“因为我要离开欢煦坊吗?” “当年进入欢煦坊,签下的合约,又叫生死状,一旦想要离开欢煦坊,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画柳平淡地说,“彤曲和风染前去京城寻你,既是为了催促,也是为了试探。” 程妙音淡笑一声,有些讽刺,“奇珍异宝只是表面,原来要我的性命才是真的吗?” 夕颜已经缓过来了,不似刚才那般张扬,但依旧是肆意的笑,“欢煦坊的规矩就是如此,进了就再也出不去了,要想出去,就需得以命换命。” “好一个规矩。” 江寒掷地有声,眼神满是轻蔑,“欢煦坊好规矩。” 眼看着剑拔弩张,就要闹起来了,符燃敲了一声令牌,发出沉重的一声响,吸引了各方的注意,他启唇一笑,“不必忧惧。既然我们都说出来了,这件事就彻底作 废了,不存在刺杀程姑娘的任务了,江指挥使和姑娘敬请宽心。” 江寒轻哼一声,似近非近,眸中那深沉的情绪如浓墨,“是吗?欢煦坊做事,我们能放心吗?” “当然能了,不然多没有诚意啊。” 符燃义正言辞,“这可是坊主亲自下的命令,我们还会冒犯不成?” 湘枝也点了点头,“既然要联合,自然不会伤害姑娘的性命。欢煦坊可以为姑娘开一次先河。” 夕颜特意补充,“这是我们坊主的原话。若是姑娘不相信,可以直接去问一下当时在场的人,五姑娘、燕三和魏闻夜都在,他们姑娘总该相信吧?” 江寒捏紧拳头,指节发白,脸色越发阴沉。 程妙音抬手,覆在江寒的手上,铃铛叮当响,同时也送来一阵清香气。 江寒并没有消气,反而觉得心中更加闷了,既敌意别人,又怨恨自己。 “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必揪着这件事不放,我相信欢煦坊,也相信欢煦坊背后的人。” 程妙音意味深长地说,“应该会言而有信的。” “自然。” 符燃拍案而笑,“姑娘真是人美心善,不愧是江指挥使大人看中的人。” 江寒扫了他一眼,冷漠而极具威慑力。 程妙音似笑非笑,“既然要合作,那首先就 要坦诚布公,将该解决的误会和矛盾都解决了,否则以后合作还会有隔阂的。所以,刺杀我这一事我可以放下,心平气和地与几位说话。” 夕颜同样笑意深深,“这也是欢煦坊如此看中程姑娘的原因啊。” 程妙音挑眉,“那我暂且将这个看作是夸赞好了。画柳和夕颜的出现我明白了,那么……符燃公子呢?” 她转向符燃,探寻般地笑了笑,“符公子身上的秘密恐怕是最多的了吧?” 江寒也看向符燃,隐忍再三,将心中的仇恨与怒火给压下去,皱了皱眉,“你到底是关中神盗世家的公子,还是郑国青山的飞贼?” “这个啊……” 符燃把玩着令牌,忽然笑了,“我只是我啊,还能是谁。” 江寒眯了眯眼睛,抓住了重点,“关中的那个不是你?” “江指挥使怎么就确定我是郑国青山的飞贼?” 符燃漫不经心,颇具玩味,“两边的身份我可都照顾得很好呢,至少在进入罗蝉司之前,两边都并没有起疑。” 江寒看着他,神色不变,“你是郑国人?” “是,我确实是青山的飞贼。” 符燃转着令牌,似在回忆,“其实要伪造两个身份很容易,可是想瞒过你们的眼睛,可不容易,当时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呢。” 第516章 自爆身份 夜半子时,远处敲过一阵宫钟声,世间寂静。 这整个世界,像一场盛大的幻术,只要有实力、有精力,可翻云亦可覆雨。 “关中的神盗世家都已经没落多久了,名声早就大不如从前,谁还在意世家的公子到底长什么样呢?” 令牌在符燃的手中,翻飞旋转,如同一朵花,“是平民老百姓在意,还是素未谋面的江指挥使在意?” 他笑了一声,“甚至连关中神盗世家自家都不在意。哎,世道艰难,能吃得起饭就不错了。” 江寒笑容微冷,“了不起的幻术,骗过了所有人,包括我和七殿下在内。” 符燃无奈地耸了耸肩,“实在是没有办法,‘变人间’这个幻术可是顶级的禁术,极耗我内力与心血,事后我足足用了一个月才恢复过来呢。不过指挥使大人和七殿下也非等闲之辈,后来不发现了我的不对劲之处了吗?” 江寒眯了眯眼睛,“是你们在背后指引着我们一步一步发现异常吧?” “大人这是何意?” 夕颜扬眉,愿闻其详。 江寒没有说话,程妙音悠悠开口,“知道我们是怎么怀疑起你的吗?” 符燃兴致正浓,“不知,不过我确实挺好奇的。” “先前临仙茶庄、天容坊和芥子阁带人围攻绮玉山庄,抓捕云仙谷老谷主沈无宴的那件事,还记得吗 ?” 程妙音不紧不慢地说。 “自然记得。” 程妙音语调平缓,打量着这些人,“在贵欢煦坊的帮助下,以青山稻谷子的神奇功能,成功迷昏了绮玉山庄整体,将沈无宴抓了出来,然而在船上的时候,沈无宴却又遭谋杀,对方留下纸条,说这是给稻谷子的报酬。” 符燃面不改色,“哦,这事我倒是不知道。” “稻谷子是青山的,不管如何,欢煦坊有稻谷子一物都十分令人怀疑,这一举动,现在看来,就是一种暴露,有意的暴露。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之间的游戏就已经开始了。” 程妙音若有所思地看着符燃,“七殿下后来让人去调查青山稻谷子,兜兜转转,谁都没有猜到竟然调查到你身上去了,原来,你是青山人?” 符燃哑然失笑,“看来一切都是难免的。” “什么意思?” 江寒眼神不悦。 画柳淡淡地说,“他的意思是,百密一疏,但是这一疏,极其关键。” 叙绫眉头紧皱,语气不大好,“到底什么意思,你们少玩故弄玄虚那一套!” “那一疏是必不可免的吗?” 程妙音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迷糊不定的东西,“你们之前说,欢煦坊的存在就是为了七殿下?原先一直隐藏在暗中,无人知晓,如今却自爆身份,提出合作……” 江寒声音阴沉,“是欢煦坊发生了什么,还是欢煦坊背后的贵人察觉到了什么?所以要求强强联手,关系也将从附庸变成合作?” “这个,问我们也没用,我们不过是替坊主办事的。” 夕颜叹了一声,笑容虽然不怀好意,但是眼中确实毫无戏谑之意,“这么久了,我们连替哪位主子办事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画柳点头,“这是真的,我们不过都是棋子罢了。” 她的话让众人都沉默一瞬。 这话说起来有些令人寒心,不过确实就是如此。 欢煦坊那么多人,能够见到坊主的才是心腹之人,比如彤曲、风染、雪禾和蒹葭,其余人都不过是小喽罗罢了,武功再高再怎么厉害也还是达不到那一层高度的。 湘枝说,“彤曲和风染那些人是一直以来都跟着坊主的,身份和地位自然跟我们不一样。” 江寒敲了一下桌子,扫了一眼周围,“所以,你们是根本就不了解欢煦坊……符燃,你知道吗?” 符燃原本在摩挲着令牌上的线条,闻言抬眸,笑了一笑,“知道什么?” 江寒扯了扯嘴角,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见过欢煦坊的坊主吗?” “欢煦坊的坊主啊?” 符燃放下令牌,往后退了退,倚靠在漆黑的石墙壁上,“让我想想, 既然江指挥使都怀疑了,那我该说见过还是没有见过呢?” 江寒眼神偏狠,“见过就是见过,没见过就是见过。” “见过如何,没见过又如何呢?” 符燃玩味一笑,“不管如何,坊主的命令我是不能违背的,恕难从命啦。以后,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 “那就是见过了。” 程妙音挑眉,“符公子果然不是寻常人。” 符燃假装听不见程妙音话语中的嘲讽意味,受宠若惊之后若无其事,“程姑娘谬赞。” 程妙音和江寒知道,从符燃这儿他们也套不到其他有用的信息了,符燃他是不会将欢煦坊的坊主和幕后之人告诉他们的。 而且要想调查,恐怕也是极难之事。 只能等待着对方自己主动褪去神秘外衣。 “好,我们这儿没有疑问了。” 烛火映着程妙音的笑容,平添柔和,却又有一种藏着诡异的幽静之美。 符燃拍了拍手,笑容风流,“这样就好,大家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聊,将什么误会的都解释清楚,多好?既然你们没有疑问了,我们这还想问一个问题。” 程妙音应了一声,“说吧。” “他,是谁?” 符燃抬手,指着最角落处的云霄,“他的身份一定不是一个普通的书童吧?我猜测,这背后涉及到程姑娘的出身?说起来,程姑娘的真实身 份也成谜啊,可让人难查。” 云霄被众人的眼神包围,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程妙音已经开口了,“他是我安插到郁远道身边的人,负责保护郁远道的安全。我本无意让他们牵扯进来,但是阴差阳错,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郁远道中了举,还深受文安公青睐,连皇长孙都十分喜欢他,已是无法再将他推出去了。” “那……郁远道跟姑娘又是什么关系呢?” 夕颜尖锐地发问。 程妙音抬眸,眸中冷漠,毫无感情,“为了活命,我杀了他妹妹,若非要说,那就是不共戴天的关系。” 话音一落,众人沉默。 而程妙音细细转着手腕间的银镯子,直视跳动的烛火,似在回忆。 烛灯衬得她的面容轮廓格外温柔。 她看样子,也并不打算将故事的来龙去脉跟众人一道清楚。 “还有问题吗?” 江寒冷若冰霜,哼了一声,“若是没有,今日就到此为止。” 符燃笑得挺没心没肺,“好啊,反正大家都了解地差不多了,咱们跟进江南那边的进度就是了。” 临别的时候,符燃忽然叫住江寒,悄悄而神秘地说,“坊主你们是绝对查不到的,她名义上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但贵人主子,我还是那句话,随便猜,越是不可能,越是有可能。” 第517章 天真或傻 符燃的这一句话,让江寒和程妙音辗转反侧,思虑担忧。 郑归肯定知道,但是偏偏没有告诉他们到底是谁。 好奇的同时,更多的则是戒备。 “越是不可能,越是有可能……” 一声断竹声响起,随后是悉悉率率的竹林摇晃声,清辉洒满庭院,着凉了满地冷霜。 江寒的剑在手中,凌空挥剑,挽出了一朵梅花,忽然他猛地一收手,竹叶仿佛失去了灵性坠落在地,染了白霜。 他没有停止,而是继续舞剑,竹叶飞游,像极了飞花。 “大人,还是休息一下吧,再过一个时辰就是黎明了。” 尤南在一旁站着,有些于心不忍。 江寒没有回应,仍在耍剑,花叶齐舞,残月渐渐没有了光亮。 “大人……” 尤南正要劝,余光瞥见程妙音披着衣裳,姿态袅袅地过来了,他顿时恭敬无比地拱手抱拳,“姑娘,您快来劝劝大人吧,大人已经快练了两个时辰了。” 程妙音微微蹙眉,“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有程妙音在,尤南放心多了,他见江寒没有反对,便退下了。 程妙音站立在廊下,一言不发地看着江寒。 只见江寒一身罗蝉司黑衣制服,衣角处的蝉虫用金线勾勒而成。 他手中舞动旋转的宝剑,亦是黑金相间,气魄很足 。 再看江寒的动作,轻盈而又有力,远看如同雷霆之势,蛟龙入海。 他素来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竹叶、梅花这些东西在他眼中更是如同尘土一般。 叙绫担心程妙音受凉,轻声说,“小姐……” 程妙音却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将我的琵琶拿来。” “啊?” 叙绫惊讶极了,有些犹豫,“可是……” “去吧。” 程妙音没有再给她唠叨的机会,叙绫无奈,她知道程妙音的脾气,只好照她说的去做,迅速回了程妙音中的房中,取下琵琶,无意中看见了在廊下的湘枝,她皱了皱眉,顿时脸色变了,“你在做什么?” 湘枝无奈地看着她,“看见姑娘在那边,想问问姑娘冷不冷,要不要加衣。” 叙绫极其不信任她,冷哼了一声,“是吗?” “我们都已经彼此赤诚相对了,具体事情也说出来了,既是合作关系,也没有必要如此忌讳吧?” 湘枝叹了一声,“本就是立场不同罢了,从我被分配任务的那一天开始,我若是背叛了欢煦坊,那我唯有死路一条。” “我知道没有选择供你选,但是你如何不关我们的事,就如你所说,立场不同,你们服从于欢煦坊,而我们服从于七殿下,我们都有自己的任务和决定,绝对不容许他他人干 涉。” 叙绫疾言厉色,“曾经我也是将你看做姐妹相待,姑娘也未曾亏待过你。这些你心里应该都清楚的。姑娘虽然没说什么,但不代表我不会说什么,没有人会喜欢背叛。” 湘枝脸色些许惨白,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回过神来,叙绫就只剩下愠着怒气的背影了。 她不禁揉了揉眉心,转身正撞上夕颜和画柳。 夕颜眉开眼笑,一副看热闹的模样,“怎么?被斥责了?” 湘枝瞥了一眼夕颜,“你不都看见了吗?” “你放心,程妙音有分寸的,不过毕竟这也算是一种背叛呢,以后程妙音肯定会防着你的。” 夕颜直往人伤口上撒盐。 湘枝没有说话,直接走了。 画柳瞪了眼夕颜,“说话这么难听,谁想理你。” 夕颜扁嘴,还委屈上了,“实话实说嘛。” 深沉且泛着点点银光的墨蓝色天空,月已模糊,寒风阵阵,弥漫着一股沉重的雾气,让人心中也不由有所压抑。 竹林下,江寒舞剑,伴着琵琶乐曲声,动作也从狠厉变得温和,似在娓娓道来。 程妙音独坐弹琴。 琵琶声清越动听,犹如春日小溪的涓涓细流,又似空谷幽兰,甚是美妙。 但若置身于这个环境,则有些哀切凄清了。 她轻拢慢敛,像春风一样,拂出脆弱又含 蓄的音符。 怎么听,都藏着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琵琶声戛然而止,江寒收剑入鞘,声似闪电,竹叶沙沙而落,落了他满身。 江寒深呼吸一口气,拿起石桌子上的布巾,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洒落竹叶,跨过栏杆,直接坐了上去,姿态随意,漫不经心。 程妙音收起琵琶,看了他一眼,两个人没有说话,但眼中却有无数的话。 沉默,寂静,只听见不算呼啸的风声和竹叶落地的声音。 一身忧愁的叹息,程妙音将琵琶递给了叙绫,看向江寒,“你在想什么?” “那件事。” 简单但沉重的三个字,让程妙音一下子心情更低了。 她皱了皱眉,“大人是不是在想若是合作关系解除过后,双方又该何去何从?” 江寒凝视着她,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只是其中担忧之一罢了。我更不解的是,不久以后到底会发生什么,欢煦坊以及那背后的人才会做出这种举动?要知道,暴露自己的身份,之前一切的伪装就相当于白费了。” “会发生什么,只能静候了。” 程妙音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或许真的会发生一件大事。” 江寒没有说话。 程妙音思索片刻,“洪流之中,没人能够独善其身,我们既然已经卷进来了,就无法再脱离出来了,要 么胜,要么败,只有这两个结果了。” “是啊……” 江寒心有感慨,抬头看了看天边远远的幽蓝色,“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所以也不必伤怀,谋事在天,成事在人。” 程妙音忽然笑了一声,“说得不错,是个安慰自己的好法子。” 两个人相视而笑。 静默一会,程妙音问他,“欢煦坊背后那个人,你猜到了吗?” “越是不可能,越是有可能。” 江寒低低嗤笑,“这跟我玩文字游戏呢?我倒是有一个猜测,不过确实很不可能。” 程妙音并没有感到意外,“我心中也有一个猜测,也觉得很不可能。” 两个人对视,彼此目光交缠,又是心照不宣地一笑。 “天光明媚之后,去拜访一下那位吧。” 江寒轻身一跃,跳下了栏杆,拍了拍衣角的尘灰。 程妙音应声,跟在江寒身后,呢喃着,“天真或傻,原来都不是他的本性看来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悄无声息地蛰伏在黑夜中,与光明正大出现在白昼里,其实有时候说不清哪一个更加可疑。 “殿下,天亮了,该起床洗漱了,今天还要见客的。” 赵凛带着一群人哗啦啦地进入了皇家公馆,轻声唤了一声。 床上的人,烦躁地闷着被子,转过身子挤到墙角处,抗拒的意思十分明显。 第518章 恭候光临 今夜华灯初上,江南满城喧闹。 南园和梅花酒庄的梅花都盛开了,漫山遍野,清美不俗,仿若天上仙女下凡,引得众人纷纷踏远围观。 这是江南的习俗,冬日的梅花灯节,将赏梅和花灯融合在一起,热闹且不失韵味。 因此晚上的人更多,不比庙会冷清。 “庄主,外面来了很多人,都是来看梅花的。” 青铜的声音越来越小。 林悬正伏案看着林言松的画像,老人原先是精神矍铄的,但是这接连几个月来,苍老了许多。 金石也不禁哀叹一声,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不令人感伤呢? 林悬挥了挥手,痴痴看着窗外的一抹梅色,“看吧。言松平生也独爱看梅花,可惜没有等到今年的红梅白雪,他便已经……离开人世了。” “庄主,您看开一些吧,少庄主他……” 虽然是劝林悬看开,但是青铜自己却也看不开,话还没有说完,眼泪就落了下来。 画像上的少年,恣意洒脱,有霞姿月韵,又光风霁月,合该在江南的风月中摇扇吟诗,亦或是与好友推杯换盏,为陌生人一掷千金,笑盈盈中气度翩翩,风流尽显,谁人不唤一声“林公子”? 可是人死了,就只剩下画像了,可惜林言松的神韵画像偏偏一份神韵都勾 勒不出来。 有血有肉的人,离开了。 梅花酒庄的梅花,依旧盛开,只是今年似乎没有往年那般清冷孤傲又明艳了。 不知是不是悼念少年的离开,不愿开得太盛。 因为梅花的不殷勤,梅花酒庄的游人并不如南园多。 “庄主,绮玉山庄来人了。” 温纪和温沉还有桓誉他们几个一同前来,问候了几句。 林悬不愿意多说,温纪便在一旁陪着他喝酒。 温沉在屋子中转了转,看到了好多林言松的画像和遗世笔墨,不禁心中感慨,堵得难受。 去年今日此时,他们还在对梅弈棋,林言松一骑绝尘,赢了一千两银子,嚣张又温柔,后来将这一千两银子全都分散给江南的穷人家去了。 思及往事,不由放声一笑,笑容中总搀着些凄苦。 “仇家就是欢煦坊的人,而我们却无能为力。” 桓誉沉沉地说话。 温沉拧眉,叹声,“举我们整个江南之力,难道还左右不了一个欢煦坊吗?” 云谦拍了拍他的肩膀,“可是欢煦坊的势力没有那么简单,背后隐藏着更深也跟厉害的力量,所以这么多年了,屹立不倒,而且无人察觉。” “那现在该怎么办?” 付水南抓了抓额头,“这是欢煦坊闭门最后一天了,正好也是梅花灯 节的开始,难保欢煦坊不会趁这天有所行动。” 温沉越想越烦躁,“关键是我们无能为力,欢煦坊现在从外面已经被封锁起来了,而且守卫极其森严,我们进不去,总不能硬闯吧?这绝对不是个良策。” “谁说我们不能硬闯?” 桓誉停顿片刻,捡起一根梅枝来,忽然眯了眯眼睛。 其余人皆是一惊,不安地看着桓誉。 繁灯映照,梅色三千。 “我们已经坐以待毙太久了,既然什么都查不到,与其感慨无能为力,还不如放手一搏,看看他们到底葫芦里买了什么药?” 桓誉沉声说。 “可是……” 温沉拧眉,捏紧了拳头,重重地哼了一声,“没错,我们都已经等了这么久了,不能再被他们欢煦坊耍得团团转了,硬闯就硬闯,走!” 几个人瞬间斗志昂扬,回了绮玉山庄准备行动,说干就干。 欢煦坊中,烛灯昏黄,柔和,不似白昼般明媚,倒像傍晚云霞漫天的时刻。 大堂之中,属于青楼楚馆的帘幕、熏香、乐器、长袖等都被收起,换以清白素净的装饰,在烛灯的映照下,倒也没有那么冷然了。 堂中蔓延着一缕幽宁的清香,像是竹林深处稍微带了一些寒气的清爽,又混含了茶叶之雅香,不是那么浓烈, 却每一个角落都散发了这一味道。 坊中女子排队站好,美貌各有千秋,却如同守卫一般,似是背景。 真正吸引人目光的是正中间那人,他让整个欢煦坊都黯然失色。 他一身融于黑夜之中的黑衣,身形如松,端坐如钟,端的是浑然天成的矜贵公子姿态。 再见他容颜俊美如画,有几分风流、几分稳重,亦有几分儒雅,一看便知是身居高位的大人物。 这位公子此时正闭目沉思,手中摩挲着一枚坠着流苏的白玉佩,偶尔发出清脆的几声响。 而他身后站着的那个人,仪态亦是不俗,面无表情,有些冷漠。 贵公子确实有一种他不说话,坊中没有人敢发出动静的威慑力。 彤曲在楼上,收回视线,回到了屋中。 “怎么,不好对付吗?” 风染难得见彤曲这般无措。 彤曲摇了摇头,“他怎么说也是郑国的七殿下,能降服乔五和燕三那等人的主子,总觉得怎么样都有些冒犯。” 风染哭笑不得,“我们镇不住这位,看来只有让坊主出马了。况且他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全都知道了,再隐瞒也没什么意义了。” “嗯,去请坊主吧。” “不必,我来了。” 屏风后忽然响起一道清甜的声音,正是宋仙若,她理 了理头发,然后将屏风往后一转,将暗室的位置藏好。 欢煦坊特定的几间屋子都有类似如此的暗室,以防不备之需。 彤曲和风染连忙迎上去,“坊主。” 宋仙若抬手,“好了,我知道你们要说些什么。七殿下是我们的贵客,需得好生款待,若没有坊主出场,殿下怎么都会觉得不够诚意的。” 彤曲点头,不过仍有些担忧,“七殿下深不可测,坊主千万要小心。” “无妨,七殿下还能对我做些什么吗?” 宋仙若淡笑一声,对镜看容颜,添了些脂粉之后,起身,打开屋门。 她没有直接下去,而是在楼上看了一会,细细打量这位七殿下,不禁叹了一声,真是好骨相。 郑归握住摆动的玉佩,又轻轻放下,似乎有所感应,抬眸一看,对楼上的女子微微一笑。 不仅仅是郑归,陆原、乔五等人也都看见了。 那女子一身鹅黄嵌粉的衣裳,气色红润,姿容秀美,乌发如瀑,拥有着世界上最美的眼睛,一笑让人心都化了。 看上去只是天真烂漫的二八少女。 “恭候殿下光临。” 温婉如水的声音传到大堂的每一个角落,如风拂过一般。 随后丫头下人上了满汉全席,鱼贯而入,接连不断。 这场盛宴,也可以开始了。 第519章 坊主其人 欢煦坊的坊主,在江南是一个秘密,甚至连欢煦坊的姑娘都没有见过,只有几个亲近的心腹丫头才可知悉其真面目。 如今,扯掉一切伪装,坊主终于现身,不仅七殿下那边好奇,欢煦坊这边也好奇。 女子姿态蹁跹,面容清丽而眼眸灵动,发间坠了银色步摇,腰间系着一根汉白玉佩,妙曼莲步之中,缀以娇俏环佩叮当声。 随着她慢慢走来,淡淡的香味如同风一般散开,既宁又幽,让人不禁心旷神怡。 她整个人的气质,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宋仙若,仿若仙女下凡,高高在上且超凡脱俗,但却又不至于高处不胜寒,别有人间烟火气。 “参见七殿下。” 宋仙若微微俯身,拱手作揖,其声若隔雾寻花,带着些神秘感。 郑归收起折扇,轻挑眉,“姑娘就是欢煦坊的坊主?” 宋仙若浅浅一笑,眉目如画,“承蒙七殿下看得起我,称我一声坊主。不过相较之下,我还是更喜欢殿下唤我姑娘。” 陆原皱眉,心道这女子虽容貌气质出众,但言语眼神之中总是有一抹轻佻之意。 不仅如此,其他人也都在暗暗打量着宋仙若。 欢煦坊是有本事的地方,能当欢煦坊的坊主自然也是有本事的人。 他们原先各有猜测,以为是年过半百但纵横黑白两道的老头子,俊美无双 但杀伐果断的年轻人,抑或是哪一方的隐藏豪杰,或者背负血海深仇的大侠…… 总之,却没有想到会是一个看起来很小很天真的少女。 那么这个女子,也根本就不是如她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天真烂漫吧? “哦,姑娘?那不知姑娘该如此称呼?” 郑归面不改色,似乎有了几分玩味。 “我姓宋,名仙若。” 她婉婉说来,“我是天生地养的人,所以用我生活时间最久的宋城作为我的姓,至于名二字,因当初主子说我长得像仙子,故而名我仙若。” “仙若,仙若,好名字。” 郑归念了两遍她的名字,不由笑了一声,“看不出来你的主子还颇有几分文采风韵。” 宋仙若眼睛水亮,有几分意味的惊喜,“七殿下客气了,若是主子他知道,一定会很开心的。” 郑归的表情意味深长,“是吗?” “这是自然了。” 宋仙若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在主子心中,七殿下您是最重要的,无论发生什么。” 她无意加重或者强调什么,但这话落在别人耳中,却引起了猜测与轩然大,波。 其他人无非是在想他们一直以为真正效命的主子或者这神秘的幕后之人到底与这位贵气盎然的七殿下是何关系? 一直以来,欢煦坊表面是青楼乐坊,但除了那些发展过程的情报买卖 以外,暗中的行动都与郑归有关…… 当然,这个秘密,一般的姑娘是不得而知的,另外,像程妙音和叙绫这样带着目的前来欢煦坊的,自然也是不得而知。 郑归若有所思地摩挲着玉佩的破碎处,身形如竹,眼眸微垂,瞥着那玉佩,不禁淡笑一声,移开视线。 他的情绪都在收敛之中,令人难以察觉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怎么,七殿下是不相信吗?” 宋仙若漫步大堂,拎着一壶茶,走到郑归身旁,微微俯身,抹起袖子,淡青偏黄的茶水从精致古朴的茶壶中流到了澄澈透明的泛彩琉璃杯中。 “倒也不是相信……” 郑归握着那琉璃杯,指间温热,一股幽清的茶香沁来。 他凝视着那杯茶,看着浮在茶面上的几团还在悠悠旋转的碎叶子,自顾自地笑了一声,轻啜一口,顿觉齿间留香,足够清,冲淡了苦涩。 “盏白月。” 宋仙若微微一笑,“不错,正是盏白月,许久之前,主子便让我遍寻天下茶叶,宁一掷千金,霍乱生死,也要收集盏白月,他说只因七殿下心中喜欢,却不说。” 乔五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意思?盏白月是世间极少的品种,非高寒地区不生,当初临仙茶庄去采,都九死一生。而且你们又是怎么知道殿下喜欢的?明明对外殿下只说喜欢天洗碧 或者舒雪这两种茶。” 魏闻夜听到盏白月这类茶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也不顾着调戏彤曲,推开众人就冲了过来,光是闻到那味道,就已是神,魂,颠,倒了,“高寒之地,极清之茶,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临仙茶庄采不到,不代表欢煦坊采不到。” 宋仙若似笑非笑地说,“再说了,这世间也不止宁国的寒山古道、郑国的青山梦和破晓城这三处有盏白月,这是临仙茶庄的情报工作没有到位,否则也不会让我们钻了空子。至于我们是怎么知道的殿下真正喜欢的茶叶是盏白月的,这个殿下心中应该已经有了答案。” “咦?这天下除了所说的那几个地方,还有其他地方有盏白月吗?” 魏闻夜迫不及待地问,“我可在寒山古道折损了不少的人,青山梦和破晓城倒是容易一些,可惜数量太少,而且极为娇嫩,需要好生保存。” “自然,天下之大,甚是广阔,多有奇珍异宝之物。” 宋仙若点了点头,“魏公子若是想知道,咱们可以稍后再论。不过得告诉公子一声,那些地方可比寒山古道等更加困难。” 魏闻夜疯狂点头。 在爱茶叶的人眼中,盏白月的地位无疑是至高无上的。 郑归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漂浮的茶叶碎团,眼中带着几分玩味戏谑,还有几分怀 念。 他忽然想起了幼时。 那个时候,天光灿烂,兴许是盛夏的午后吧。 他抱着一本茶叶图鉴在绿树浓阴的园子里读书,穿着金黄色华服的小少年一路兴奋地跑过来,偏要与他挤在一个秋千上,在一旁叽叽喳喳,手舞足蹈。 “盏白月,盏白月,这名字真拗口。” “这是一种茶叶,母妃先前从破晓城回来给我带了一些,我十分喜欢。第一个发现这种茶叶的人,是在夜晚看到的,当时夜空中明月高照,湖水清澈,倒映着明月,水波荡漾,十分温柔,他灵机一动,就叫此茶叶为盏白月。” “小七你为什么要喜欢茶叶呢,若是喜欢酒就好了,咱们还可以一起去喝酒,去寻天下美酒,再去酿造独一无二的酒……” “母妃说了,不让我喝酒,也不让我提到酒这个字,你以后也少说吧,母妃会生气的。” “为什么?酒怎么了?酒比茶要好喝多了,而且多有江湖大侠的气魄啊,茶都是文人雅士喝的,咱们要做就做恣意潇洒的大侠,喝酒吃肉,快意恩仇!” “你是官家皇子,胡说些什么呢……” 噗嗤一声。 郑归笑出了声,他又抿了一口茶,眼中情绪已变成了无奈与感慨,“盏白月,这个名字确实有些拗口。” 宋仙若虽不解其中意,但也笑了笑,“拗口,却也挺美的。” 第520章 始终如一 “殿下,盏白月之事……” 陆原是知道郑归喜欢盏白月的,几番去寻都无功而返,却不知那位竟比他还要重视这件事。 郑归摆了摆手,若无其事,“无妨,一片心意罢了。若有机会再相见,宋姑娘,我一定会谢过你家主子的。” 宋仙若浅笑润颜,眉目清丽,话语也甚是温柔,“七殿下言重了,我知道您其中心中有不少的话需要说出来,我们不是合适的对话者,所以具体的就留待您与主子了。” 郑归又抿了一口盏白月,心情看上去似乎不错,他环顾一圈,没有高高在上的独断,反而温文尔雅,极其宽和,“好了,时间也不久了,大家都入座吧。难得欢煦坊准备如此盛宴,凉了也不好。” “七殿下说得是,大家都入座吧。” 虽说宋仙若没有什么坊主的架子,但是随意瞥了一眼,坊中众人皆生惧意。 郑归那边手底下的人可能还不会如此害怕,但欢煦坊中的姑娘可都深有感触。 毕竟是自己的直系主子,却竟是个二八芳华的少女,跟她们差不多大,甚至似乎还没有她们大。 彤曲见其中几个姑娘震惊地还没有回过神来,无奈之下,只好和风染亲自就让她们入座。 “宋姑娘着实让人意外。” 乔五打量着宋仙若,眼中仍旧保留几分戒 备,“一个小小的丫头,是如何成为了欢煦坊的坊主?不知道,我有幸可以知道其中的波澜曲折吗?” “欢煦坊没有各位口中说的那么玄乎,也不必妖魔化欢煦坊。” 宋仙若轻轻将头发撩至耳后,流转之中有风情,“表面是个乐坊和情报买卖中心,暗地里为七殿下排忧解难,解决后患之忧,但其实算起来也没有出手过几次,第一次露面就是为芥子阁、临仙茶庄和天容坊提供稻谷子,速战速决,其余寥寥无几。毕竟七殿下做事已经够滴水不漏了,我们能做的微乎其微。” “所以说,不是欢煦坊很厉害,是你们并没有怀疑过欢煦坊,也没有深入调查过欢煦坊。” 风染叹了一声,“不然以七殿下的无双智谋,必定发现得还要早。” 郑归扬眉,“宋姑娘说得太轻松了,精心装点之下的伪装,我也未必就能一下子看破。从稻谷子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有了想要撤除伪装的意思了是吗?” “殿下也可以这样理解,但主子从未与我说过他的目的,我们也不敢妄加揣测主子的意图。” 宋仙若说得云淡风轻。 郑归却笑了,“让彤曲姑娘献出稻谷子不是他的故意暴露,让风染姑娘在辛谈的船上杀了沈无宴才是第一步暴露?之后我们顺着独有稻谷子 的青山去调查,竟摸到了符燃的可疑之处,这是第二步,对吧?” 芥子阁首领辛谈眯了眯眼睛,看向风染,“当初,就是你杀了沈无宴吗?” 风染咳了一声,往后退了退,不过倒也不害怕,她叹了一声,“一切都是听从坊主安排,坊主都是听从主子安排,属实是无奈之举,若要寻根问底,辛公子只能找我们主子了。” 辛谈皱眉,冷哼,压抑住心中的不悦,“为什么要杀了沈无宴,为什么还要杀了韩桦,沈无宴之死与韩桦之死到底有没有关系?” “沈无宴和韩桦的死,其实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宋仙若双指捻着白玉勺子,与杯碗轻轻碰撞,她吃一口糯米粥,格外优雅,浅浅一笑,“不过今日此时,我们真的要讨论两个已经死去的人吗?” “有何不可呢?” 乔五微歪脑袋,冷漠地打量宋仙若。 郑归抬眸,握着琉璃杯,“若是往不可思议的方向去猜,我大概也能猜到他为什么要杀了沈无宴,也为什么要杀了韩桦。不过,我好奇的是,杀了韩桦,谁动的手?” 宋仙若眨了眨眼睛,面容天真,笑意明媚,“远在郑国的事情,我欢煦坊又怎会知道呢?再说了,主子从不命令我伸手管郑国之事。” 她似有暗示。 郑归微眯眼睛, “那你的意思,就是他有安插的人在我幽兰殿中了?” 宋仙若莞尔而笑,“幽兰殿可是天罗地网的地方啊,守卫重重,个个都是疑心极重、感知极其敏锐的高手,要想进幽兰殿,需得突破重重检查与障碍,而且想要在幽兰殿中动手并且不被发现,可谓是难上加难,就连欢煦坊,都只有两成把握。” “哦?可是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韩桦的死,一定是幽兰殿中的人所做的,你真的不知道吗?” 郑归静默片刻,忽然笑了一声,“陈昼,是吗?” “陈昼?” 众人一愣,万万没想到会是他。 乔五拍案而起,怒容满面,环顾四周,这才发现陈昼根本就不在。 陈昼有机会进入幽兰殿中,也有机会离开。 杀了韩桦而不让人察觉,他是个高手,也有这个本事。 至于为什么要杀韩桦,就如同宋仙若所说,和杀沈无宴的目的是一样的……断了寒冰血再现人世的可能。 因为害人害已。 郑归没想到这边,都会觉得恍如一场梦。 他到底是为了阻拦自己堵上心头血和三年卧床来换天地最阴狠之毒的降世,还是为了不让自己和楚家陷入困境之中? 起初,他倾向于后一种可能,到现在,依旧如此。 因为他不敢倾向于前者,也百思不得其解,甚 至他安排的这一场合作,郑归也觉得极其不真实。 “恕我无法为七殿下解答疑惑,因为这件事,我们是真的不知道。” 宋仙若情真意切地说,从她眼中,看不过半点虚假之意。 郑归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信了没有,“陈昼是我的手下,也是他的手下,不过在关键时刻,还是以他的利益为上吧。” 宋仙若不以为然,“七殿下如此理解就错了,我虽不明白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还记得主子跟我们说过一句话,无论何时,皆以七殿下为重。主子一直以来都奉行着这个信念,从未变过。” 郑归但笑不语,眼中虽有温度,却让人感觉冷了几分。 “陈昼人呢?” 乔五面容阴沉,“一直以来,他竟然都是殿下身边的叛徒,我一定要杀了他不可!” 陆原看了她一眼,“不必激动。” 燕三也连忙将乔五给拉下来,“殿下既然有猜测,却没有对陈昼做些什么,就说明殿下心中有决策了。” “我可不敢有什么决策,毕竟陈昼可是他的人啊。” 郑归饮茶,姿态漫不经心,气质温和儒雅,只是眼神有些凉薄。 乔五分外恼火,“殿下,那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连您都要敬他几分?” 郑归手握琉璃杯,微微一笑,“因为他真的很厉害啊。” 第521章 漏网之鱼 心知肚明的人到底还是没有将那个人的名字或者名号说出,这让在场的人更加心痒痒。 “听说是要签生死状的是吧?” 郑归打破寂静,似笑非笑地看着宋仙若,“既然要合作,那就签吧。” 宋仙若却摇了摇头,温婉而又俏丽,“主子说了,七殿下可以不用签,毕竟我们不只是合作关系。” 郑归失笑,有些讥诮,但更多的是无奈,他没说什么。 宋仙若若无其事地招呼着他们吃饭,“这些可都是厨娘专门为诸位做的,得知七殿下要大驾光临,她们可是既激动又紧张呢,我尝着这做出来的菜都要比平时好吃许多呢。” 一直以来,都沉默着吃菜的秦溯放下了筷子,忽然发问,“贵人为何忽然要合作?是其中发生了什么吗?” 这句话,紧接着宋仙若的那句话,怎么看都有些不合时宜,尤其是他硬邦邦的语气,就像是来砸场子的。 宋仙若神色不变,笑了一声,“这个嘛,我不过是替主子办事的,这么机密的事情,我自然不可能知道。不过七殿下应该知道吧,不然我们也不会如此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吃饭了。” 郑归容颜温雅,“宋姑娘,佳人邀约,自然是给些薄面的。” 见郑归与宋仙若言笑晏晏,秦溯皱了皱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 好将心中的疑惑压下去,之后再谈。 既然郑归如此平静,那想必他一定是知道其中隐情的,约莫是太机密而不能说的,想到这儿,他觉得倒不必怎么再担忧了。 “说起来,我其实很好奇宋姑娘与他是如何认识的?” 郑归换了一个话题,他看上去颇为轻松,完全不像他的手下人那般忧心忡忡又满腹猜疑。 宋仙若很意外他会问起这个,她放下杯盏,想了想,“唔……时日太久了,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宋姑娘是真的忘了,还是不愿意说呢?你既是宋城天生地养的女子,做到如今欢煦坊的坊主,想必也是一段了不起的传奇故事吧?” 郑归抬眸一笑,“这样,我就更加好奇了。” 宋仙若触及他的视线,微微一晃神,但是很快她就回过神来了,自嘲地笑了一笑,“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确实不值得一提。七殿下可是怀疑我不成?” “当然不是了,他那么信任你,我为什么会怀疑你呢?” 郑归摇了摇头,“只不过真的好奇罢了,若是宋姑娘不愿意说,我也不强求。” 宋仙若眼中的笑意淡了一些,她有点笑不出来了。 在郑归面前,她确实感受到了一种压迫感,尽管他表现得儒雅如君子。 “既然是合作,那我们就谈谈合作吧。” 郑 归又说,“不知道他有没有知会过宋姑娘呢?” “主子传过信,让我们一切听从七殿下的吩咐。” 宋仙若松了口气,“七殿下若有什么要求,直言无妨。京城那边有江寒罗蝉司,也有我们派过去的几个高手,另外,在暗处我们安插了许多人在京城角落,做京城的影子,一有什么事,两天之内,最迟三天,必会传到欢煦坊。至于江南这边,秦王的势力网颇为强大,想要瓦解也非一时之事,但也并非毫无可能的。坊中的人都是经过训练,这一点七殿下完全可以放心。” 郑归应了一声,“不错。我有一件事,确实要拜托欢煦坊。不过不是京城,也不是江南,而是临州和天雪城。” “临州?” 宋仙若不解,“是林言松和彩莹姑娘丧命的那个地方吗?” 听到林言松和彩莹的名字,乔五的心咯噔一声,紧紧盯着郑归。 郑归瞥了她一眼,似是警告。 “这件事说起比较复杂,起初是陈昼……兴许是为了将功补过吧,调查到他接手的那个客栈原掌柜顾采娉的弟弟叫顾临风,曾在南宫牧的账下,而顾临风的父母幼年的时候为了做生意带他们移居到郑国天雪城,住在乡下,陈昼去找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问邻居,邻居也不知所闻。这是天雪城的谜团。 ” 郑归抿了一口茶,细细说来,“至于临州……就更奇怪了。陈昼又去调查,毫无疑问,彩莹的死另有隐情,当时人那么多,猛兽不可能只冲着她去,唯一有可能的是,在现,场,有人通晓如何驱使野兽之道。” 他忽然笑了,“为了将功补过,陈昼可不容易。” “他调查到了?” 宋仙若难得有些激动且惊讶,“是谁在驱使野兽?” “这个人的身份暂且还不知道,但是很有可能已经到达京城,并且在秦王的庇佑之下了,而且这个人极其可能就是当初宁郑二国交战的漏网之鱼。” 见郑归如此笃定,宋仙若不禁纳闷,“七殿下就如此确定吗?万一事情并非如此呢?” 郑归摇了摇头,“陈昼在那个村子附近调查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将死之人,而这个人刚刚好去过村子前处的风雾山,与他同行的人已经被野兽咬死了,他侥幸活了下来,不过留下了病根子,情况也不怎么好。” 宋仙若若有所思,追问,“他可是跟陈昼公子透露了什么吗?” “陈昼告诉他,如果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于他,他可以妙手回春,从阎王爷手底下抢人。于是,他从那人口中得知,风雾山中的深林中住着猛虎野兽,还住着一个人,此人有驯服野兽之奇才。” 郑 归悠悠叙说,似乎也在分析思索其中的谜团,“也是他及时出现,才阻止了他与同伴一般落入猛虎之口的悲惨结局。他想要感谢,但是对方不要,只问了他一句话。” 宋仙若灵光一现,“莫非是……” “他问的是,宁郑两国交战,后来如何了?” 郑归放下琉璃杯,笑了笑,“宋姑娘现在觉得,我能否笃定我的猜测?” “殿下英明。” 宋仙若吐气如兰,“七殿下不必亲自出手,既然在京城,这件事交给欢煦坊去做便是了。原来当初宁郑交战还有两个漏网之鱼,真是后顾之忧啊。” 郑归忽然又补充了一句,“和含光羽一起调查。” 宋仙若挑眉,“含光羽?破晓城黑市里开价千万的绝世宝物?七殿下,破晓城也算是您的地盘了,被人盯上了?” 含光羽这个东西他们是知道的。 当初借飞刀传信给魏闻夜和秦溯,还就是靠得含光羽,在光下幻化无形,才得以混过了绮玉山庄等的眼线。 “宁国有人一直在暗中调查着这个东西,不过他们目前还不知道他们所调查的到底是什么。” 郑归神情凝重,“含光羽出现在宁国的次数不多,秦王又是如何知道的……我思想来去,就剩下了一个答案。” 宋仙若的心思也随之一沉,“罗蝉司的腰牌吗?” 第522章 闯空门 “罗蝉司有两种腰牌,若非精心研究,他们不会发现第二种罗蝉司腰牌的怪异之处,而第二种腰牌发放给何人,欢煦坊应该也知道吧?” 郑归状似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子。 宋仙若莞尔而笑,“原先不知道,后来符燃去了一趟罗蝉司,调查到了。这样看来,这件事看来还不小啊,若是让秦王那边的人得知了罗蝉司第二腰牌上抹的含光羽,那可大事不妙。” “所以,宁郑二国交战之中的漏网之鱼,含光羽,罗蝉司的第二腰牌,姑且可以放在一起调查。” 郑归轻握茶盏,笑容温润含蓄,“不知道这件事我可以放心交给欢煦坊去做吗?” “有何不可?” 宋仙若也端起茶盏,浅浅抿起嘴角,“七殿下,您大可放心相信我们,欢煦坊从来都不会做有违于七殿下之事。” 郑归只笑了一声,没有说话,饮下最后的盏白月,心旷神怡,满腹旷然清气,仿佛到了缥缈之乡。 盛宴之上,主人谈笑风生,但其他人就未必了。 偌大的坊中,平日里本就是靠热闹撑起来的,此时却无歌无舞,难免显得孤独寂寥。 尤其是众人又处于这样环境之下,紧张、不安、猜疑、惶恐等等,心思五味杂陈,难以安宁。 “可惜江南梅花灯节,七殿下无法纵,情游赏,实在是遗憾。 ” 宋仙若想起这外面或许有的景象,不由叹了一声,“梅花灯节是江南一年之中除了春节、庙会、七夕之外最人声鼎沸的时候了,对于喜爱梅花的人来说,更说一种盛会。” 郑归却不觉得可惜,“不过是梅花灯节罢了,不足为奇。” “哦?” 宋仙若见郑归如此漫不经心,不由来了几分兴致,“也是,我听主子说过,殿下其实不喜梅花,喜牡丹,梅花傲雪凌霜,清致高雅,不过殿下觉得有些苦,也很冷,还是牡丹花开富贵,雍容无双真国色,可惜这江南却并无牡丹盛宴。” 郑归挑眉,若有所思地看着琉璃杯中的茶色,微微一笑,“他这个也还记得吗?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啊。” 宋仙若歪了歪脑袋,“自然了,主子如此在意七殿下,不仅自己知道,自是要我们都知道的,知道了,我们才明白要如何去做。” “是吗?” 郑归微顿,“如何去做?” “郑国少牡丹,而宁国所处位置适合牡丹生长,江南牡丹更是姿色万千。城南的合欢园,每至五六月份,牡丹盛放,国色天香。那个园子是欢煦坊名下的,也正是为七殿下所准备的。” 宋仙若娓娓道来,众人不觉都一惊。 简单来说,陆原、乔五、燕三等人不信对方此举是出于真意,以为是不怀好意 ,投其所好,企图获得郑归信任继而方便麻痹其心智。 其余人也多是这样的看法,少数人不明白,但也保持怀疑态度。 唯独郑归,微微摇晃着琉璃杯,垂眸看茶,嘴角一撇,意味不明,“真是有心了。” 宋仙若无奈而叹,“我知道,七殿下定然不肯相信。但我主子平日里像个小孩子一样,能做出这样的举动也没什么奇怪的。七殿下与主子渊源颇深,您应该明白吧?” “以前我以为我明白,后来我才发现我根本就不明白。” 郑归哂笑,放下茶盏,“可有的时候,我又发现其实他从未变过,一直都是如此。只是我的心态变了。” 他的这一番话让在场多人迷惑不解,包括宋仙若,都有些被绕进去了。 她摇了摇头,回过神来,给郑归的杯中倒了茶,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七殿下与主子之间的恩怨,我作为手下,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说些什么,不过这么久以来,相信七殿下也能明白的。” 郑归淡笑一声,“让宋姑娘操心了,不过宋姑娘实在是多虑,这件事也没有那么牵强复杂,不过是合作罢了。” 宋仙若一顿,似乎要说些什么,却听郑归已换了话题,“算起来,也快到两个时辰了吧?这场盛宴,原应该是开开心心的,怎么我瞧着在场的诸位好 像愁眉苦脸,忧心忡忡的呢?这饭菜也快要凉了,却还剩下这么多。” 还差一炷香就过了两个时辰了,这个时候,天早黑了,梅花灯节也快要结束了,再过一个时辰,江南就将陷入无尽的黑夜之中。 这场华美盛大的宴会,相安无事之下潜藏着不屈的较量,也终于将收起了刀锋。 月上中天,清辉满身。 路上看不见行人的影子了,灯光也黯淡,渐渐消失,唯余清光满洒。 桓誉和付水南一身夜行衣,他们是江南甚至天下轻功与追踪最厉害的人,如同影子一般游,走在漆黑的夜之中。 温沉和云谦在暗处观察,与其同时,一起的还有数不尽的高手。 桓誉姿态敏捷,身轻如燕,此时踏雪也无痕,与付水南一同飞向了欢煦坊的高楼瓦顶之上。 只见落脚的那一瞬,轻盈,看似无力却有力。 两个人对视,点了点头,谁知刚踏出一步,竟有从下而上的暗器猛然袭来。 付水南暗道不好,“快走!” 桓誉也不再犹豫,迅速逃离瓦顶。 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高楼瓦顶之上竟也是装着机关的。 一旦有人踏上高楼,若他有幸没有踩在有机关的瓦片上,还可以捡回一条命,若是没有那么幸运,恐怕就丧生于此了。 以欢煦坊的手段,暗器必然阴狠且有毒。 “ 上!” 温沉和云谦带着一大批人,飞快来到欢煦坊正门口。 他全副武装,身后的人亦是全副武装,今日势要弄个明白的阵仗。 他大步向前,踹了几脚那红木门,忽然周围的柱子后和屋檐上又有暗器袭来。 他们早有准备,拔剑对暗器,因为先前操练过,此时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紧张。 “把门给我踹开!” 温沉退后到中间,与云谦背对背,冷眼看着漂亮的门被凶狠地踹开。 外面这么大的动静,里面不可能没有动静。 事实上,在桓誉和付水南踏上房顶的那一刻起,欢煦坊就有察觉了,不过她们万万没没想到,对方的动作竟然如此猖狂又粗暴。 “坊主,这些人简直太不像话了,我们怎么办?” 雪禾一脸不悦,甚至还有些烦躁,“原以为都是温文儒雅有原则有礼仪的江湖公子,怎么竟如此不懂规矩?” 宋仙若虽也有些意外,却也没那么担忧,“狗急了还跳墙呢,欢煦坊溜了江南那么久,这几位年轻气盛的少年,不生气才怪呢。” 说着,她转身看向郑归,面容愧疚,“七殿下,实在是抱歉,今日盛宴只能到此为止了。来人,送七殿下和七殿下的手下回屋休息。” “有劳了。” 郑归对外面的声音置若罔闻,仿佛与他毫无关系,跟着彤曲离开了。 第523章 心怀鬼胎 暗器已经没有了,门还没有踹开。 温沉有些不耐烦,上前去,飞起就是一脚,门哐当一声被破开了,发出了不算小的声响,他环视里面一圈,只见众多女子奇怪的视线都聚集在他身上。 彤曲险些被门给刮到,她骤然顿住步子,眉头紧皱,眼中压着愠怒,“温少庄主,这是什么意思?” 风染抱臂,打量着外面的人,啧了一声,“哟,这阵势好像还不小啊?温少庄主,云公子,若是没有个合理的解释,我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们也知道,欢煦坊不是好欺负的。” “你们在做什么?” 温沉脸色阴沉,环顾了大堂一圈,只见这与平日格调完全不同,清雅素净,连香都是往日那种柔甜,而是一种清冽之香。 看样子欢煦坊是在办宴会,可是那桌上剩下的菜却很多,还有的碗筷堆叠在一起。 “温少庄主这话倒是奇了。” 彤曲面无表情地笑了出声,“绮玉山庄带着这么多人的大闯我欢煦坊,应该是我们质问你们在做什么才对吧,怎么温少庄主您倒是如此理直气壮了?这还真是人间少见哪。” 彤曲虽然平日里脾气不好,目中无人的模样,却少有出言讽刺的时候,这一次真的是被温沉等人的流氓土匪般的行径给气到了。 “姑娘稍安勿躁,绮玉山庄的少庄主本就是这么一个讨人厌的性格,首先给姑娘赔个不是,还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云谦连忙上前来打圆场,“实不相瞒,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带着手下追逐一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此人前些天刚从刑部大牢里逃出来,听说跑到了江南这一带,为了不让百姓人心惶惶,府尹大人便没有公开这件事,而是暗中加大对百姓的保护。” 彤曲冷笑一声,“哦,那这件事跟你们跟欢煦坊又有什么关系?” “姑娘息怒,”云谦叹了一声,“那江洋大盗惨无人道,罄竹难书,身上可是背负了数白条人命,如此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我辈武林中人,理应以匡扶正义为己任,又怎能置身事外,坐视不管呢?如此,简直就是愧对我辈少年英雄的名声!” 风染不禁笑出了声,不过有些嘲讽的意思,“云公子和温少庄主名声在外,乐善好施,正义凛然,这个我们自然也是知道的。” 云谦假装没有看见风染的言下之意,“姑娘能够理解就好。实在是冒犯了,我们为追踪那江洋大盗,贸然打扰了欢煦坊,还希望姑娘能够体谅。” 彤曲皮笑肉不笑,“那江洋大盗可是逃到了欢煦坊中来了?” “正是! ” 云谦沉重且不安地点头,“我们亲眼所见那人溜进了欢煦坊中,那江洋大盗武功极高,实为人间一害,姑娘可千万要重视起来。” 雪禾听不下去了,盘子一摔,走了过去,没好气地说,“哦?云公子觉得应该怎么个重视法呢?” “若是那大盗藏身于欢煦坊,必然让各位姑娘忧虑难安,甚至危害到各位姑娘,所以,若是姑娘不嫌弃的话,可否让在下带人搜查欢煦坊,每个屋子过一遍,以确保将江洋大盗揪住。姑娘放心,在下会安排女子进去检查的。” 云谦的态度极其温文尔雅,礼节也挺周到的,不过说出来的话嘛,欢煦坊中的人就听了不怎么开心了,可是她们也不能表现出来。 “我想云公子可能看错了。” 彤曲淡淡开口,“今夜是欢煦坊的生日,五十年前的今夜,欢煦坊落成,其中几经辗转挫折,到如今蒸蒸日上,太多的话不必多说,诸位姐妹能够欢聚一堂便是一种缘分,故而欢煦坊闭门特设宴会,坊中诸位姐妹一同庆祝,为了有意外之事发生,我们将大门紧锁,还准备了暗器和守卫。” 温沉面容冷肃,“那个江洋大盗可不是普通的盗贼,其武功之高,皇家禁军都奈何不了。” “可是我欢煦坊也不是吃素 的。” 风染挑眉,“温少庄主刚才要破开此门,还需费不少功夫,那盗贼还能比温少庄主轻松不成?若是这么大的动静,我们又怎么可能无所知。” 趁云谦要开口说话之前,她又补充了一句,“更别提飞檐走壁,从楼顶上走的方法了,除非他是天神之体,否则必死无疑。” “姑娘竟如此确定那江洋大盗就没有进入欢煦坊吗?” 云谦想了想,换了一个问法。 “那云公子和温少庄主就真的确定那江洋大盗真的进入了欢煦坊中吗?” 风染笑吟吟地发问。 温沉暗暗捏了拳头,他本就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能忍这么久已经很突破自我了,“难不成是我们看错了?” 雪禾说,“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哦。” 温沉冷笑一声。 局面已经很僵持了。 这个时候,到底有没有江洋大盗,江洋大盗到底有没有进入欢煦坊,反而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双方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就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赤裸裸地对着干了。 “抱歉,恕难从命,你们的要求我们无法答应,也不会答应。” 彤曲语气微冷,“不管是别有用心也好,无心插柳也罢,我都相信几位公子的好心好意,不过今夜实在不是良机,我们欢煦坊也不会陪几位公子玩 这场游戏。若没有大盗,皆大欢喜,若有大盗,欢煦坊还会怕不成?” 其中自有暗讽之意。 蒹葭的神情微微有些傲,“就是,几位公子真是小瞧我们,我们欢煦坊怎么说也是做情报生意的,武功是最基础的要求。那江洋大盗进了欢煦坊,反而是他该提心吊胆才是呢。” 云谦笑了笑,“蒹葭姑娘甚是自信啊。不过说得也在理,欢煦坊确实本事不小,看来是我们多虑了……” “既然如此,还劳烦云公子和温少庄主带着这群人离开吧。” 彤曲上前一步,挡住了温沉的视线,她已是很不客气地逐客令了,“这场闹剧也可以结束了,几位速速离开,我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温沉哼笑一声,“宴会上是还有其他人吗?怎么匆匆就要散场?” “温少庄主从哪看到的其他人?” 彤曲神色不变,无动于衷,“参加宴会的人都在这呢,云公子和温少庄主二位忽如其来的动作,让姑娘们都还没有来得及抄家伙呢。” “真的没有吗?” 温沉平静地说,“既然是重要的时刻,怎么不见坊主呢?” 彤曲微眯眼眸,倒是松了口气,“坊主不随意见客,而且说来也不巧,半个时辰前,坊主就已经离开了。” 后面的姑娘纷纷作证。 第524章 一张纸条 这一折腾,闹到了拂晓时分。 冷绿的叶子被冬霜与露珠覆盖,冒着阴森森的寒气。 两侧松柏,红梅傲然绽放枝头,成为这雾气朦胧中的唯一颜色。 “除了欢煦坊的坊主,肯定还有其他人。” 温沉越想越觉得可疑,生气地丢了筷子,笃定道。 云谦点头,“同意,不过我们知道也没有办法,到底跟欢煦坊不能硬来。不过这次硬闯,至于也不是毫无收获。” “既知道有一位大人物出现在了京城,经此一事之后,我们跟欢煦坊只差公开对立了。” 桓誉吃了一口粥,文雅地放下筷子,“后者倒是影响不大,反正早就已经心照不宣了。至于前者,这位大人物,能让欢煦坊都拿出时间与人力物力作陪的大人物,一定不一般。” 付水南戳着馒头,恨恨地说,“说不定就是欢煦坊背后的人。真的是,就差一点就能看见她们到底在大堂做些什么了。” “后悔也没有用,再慢一步,那些毒针就用扎进你的心。” 桓誉无奈地摇了摇头,“最近的事情都属实太奇怪了,总感觉要有大事要发生。这件事,我还是得跟王爷禀告一下,不管有没有用。” 其他人也都点头,没有意见。 吃完饭后,各自回了各自的地盘。 天光破云之时,雾露之气渐渐消散 ,欢煦坊也在万人喧闹的时候,打开了大门,坊中还似往常那般装饰,仿佛从未变过。 京城。 “嘶……” 苏清韵愣愣地看着指尖沁出来的血珠,原是梅花的刺划破了她的手指。 苏清韵回过神来,下意识皱眉,将手指轻轻放入口中吮吸,血液泛着淡淡的腥甜味。 “小姐……” 丁香随后赶到,苏清韵已经借用枝头的梅花擦干净了剩下的血,指尖一片冰凉。 苏清韵若无其事地看着她,“怎么了?” “王爷今日去了虹河那边的皇家别馆,拜访郑国的三皇子。” 丁香顿了一下,又说,“不巧的是,听说江寒和太子也去了。” 苏清韵接过裘衣,给自己披上,闻言应了一声,“这几天,皇家别馆那边应该很热闹,这位三皇子是郑归最受宠爱的皇子,而且又有强大的楚家外戚在背后,可谓是不容小觑,宁国朝中有人动了心思,也在意料之中。不过,江寒和太子……” 丁香跟着她,走出了梅园,驻足在一个小亭子前,丁香连忙扶着苏清韵坐下来,“小姐,太子不过是江家推出来的傀儡罢了,不足为惧。而江寒与郑国的七殿下郑归是一伙的,按理说,他与三皇子应当是对家。” 苏清韵点了点头,“江寒必然忌讳三皇子,就如同郑归忌讳三 皇子一般。江寒去见三皇子,依我看来,指不定就是又在心里打什么算盘呢。” “可是那三皇子毕竟是宁国的客人,而且郑国也是极其宝贝的,江寒纵然再怎么欲杀之而后快,也不敢对他怎么样吧。” 丁香叹了一声,“要说这位三皇子,也不知道是真的傻还是在装傻,群臣上下都在明里暗里地议论着他,他倒好,好像一无所知,游山玩水倒是悠游自在。” 丫头送来茶和点心。 苏清韵握着茶盏,抿了一小口,“不管他是真是假,且再观望看看吧。对了,前些日子,王爷递来了隆冬围猎的邀请是吧?” “嗯。” 苏清韵心不在焉地舀着酒酿圆子,“原先只是礼部尚书之子举办的普通狩猎罢了,后来因为出了祝安那档子事,狩猎只好推迟。到如今,已是冬日了,恰好郑国三皇子又远道而来,礼部尚书便献计,将此普通狩猎变成皇家冬狩,天子坐东,宴请皇子公主、后妃、朝臣、各路诸侯、世家公子与小姐等一同参加。” “由礼部尚书操办吗?” 丁香忽然感觉到不对劲。 苏清韵笑了一声,“往常这件事都是由丞相,也就是父亲操办的,今年却交由了礼部尚书,只因他提出了这个建议,当然后来在林大人的谏言之下,陛下才松了口。” 丁香惊讶,“陛下竟如此信任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是在赌坊事件中存活下来的人,他老奸巨猾,左右逢源,不好对付。” 苏清韵看着酒酿圆子,甜味虽香,她却没有了胃口,“而且这个人,是太子党。” 丁香皱眉。 苏清韵点到如此,话说到这个地步,隐藏的也没有必要再说了。 她放下勺子,起身离开,丁香也没有跟着。 桌子上的茶剩下一大半,点心未动,酒酿圆子也未动。 丁香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苏清韵心情不大好。 “最近几日,总是做梦,每次醒来都将内容忘得一干二净,但朦胧中觉得,应该是很沉重压抑的梦。” 苏清韵回到紫藤苑,取下披风,打了哈欠,坐到火炉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大事不妙的预兆?” 白露给香炉换了一支较为温暖的香,闻言笑了一声,“小姐,您是不是多虑了呀?前些日子咱们不还是去了流光寺祈福吗?那可都是福兆。而且夫人在乡下也一直在为小姐和老爷祈福,有如此厚恩,小姐,您且宽心吧。” 苏清韵揉了揉太阳穴,微微叹息,“但愿如此吧。” 兴许是太累了,她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丁香和白露小心翼翼地将苏清韵送到床上去,又小心翼翼地出去,将门关上,刚转开 没几步,紫藤苑外面的树丛后出现了一个人。 “连牧?你在这做什么?” 丁香和白露意外地看着眼前这个目光格外冷漠的人。 “相爷为我准备好了马车,就在门外候着。我眼看着时辰也不早了,我特此来跟小姐告别。” 丁香愣了愣,现在还没有到日上中天的时候了,怎么就时辰不早了? “你跟小姐告别是什么意思?” 白露谨慎地盯着他,“我们小姐跟你似乎也并无瓜葛。” 连牧面不改色,眼中好似一点感情都没有,“嗯。” 丁香心下奇怪,“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来跟小姐告别,不过跟你们也是一样的。” 连牧还是很奇怪,没头没脑地说了这句话,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落下了一张纸条。 白露顿了一下,将信捡起来,只扫了一眼,便大惊失色。 丁香抬头一看,只见连牧的人竟然不见了。 两个人迅速去相府门口,马车扬尘而去,已渐行渐远。 与此同时,郑闲换了一身矜贵正式的华服,在赵凛的收拾下,也褪去了那几分闲散、百无聊赖的气质,显得有些克制拘束。 “殿下,今日要见的都是宁国重要的人物,您可千万要表现出色啊,可不能随心所欲。” 赵凛又叮嘱。 郑闲爱答不理地挥挥手,应了一声。 第525章 本就如此 不幸,江寒、太子以及秦王都撞上了同一个时间段来拜访郑国三皇子。 众所周知,朝中现在分为两个党派,一个是太子党,一个是秦王党。 太子党的背后是强大的江家做支撑,而秦王党背后虽无外戚,却有相府、御史台、巡防营、禁军等作为后备,再加上秦王骁勇善战,手握兵权,可谓也是不容小觑,让太子以及江家忌讳不已。 这三人一同出现倒是值得玩味。 宁鸿飞在江寒的威逼胁迫之下,至少如今在外界表现得俨然是一个宽和仁慈、礼仪端庄的太子殿下,也算是一个合格的傀儡。 不过到底是装出来的,远没有宁鸿轩那般沉稳,倒显得他甚是小家子气。 “参见太子殿下。” 在花厅中等候三皇子的期间,宁鸿轩向宁鸿飞行礼。 尽管多有不愿意,但毕竟在外人面前,礼数不能误。 宁鸿飞是个傀儡,但也是实实在在的太子殿下。 宁鸿飞心中闪过一丝满足,却因为顾忌着一旁的江寒,倒并未显出异样,他故作大度,将宁鸿轩拉起来,“三弟快快请起,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如此客气。” “谢二哥。” 宁鸿轩微微一笑,“二哥这话就有争议了,咱们虽是自家兄弟,却也是要注意礼数与分寸的。若是今日我没有向二哥行礼 ,又说不定让有心人看见,不知道还怎么编排我呢?” 宁鸿飞听着听着就听话中的言外之意了,顿时脸色一沉,随即又迅速恢复过来,流露出忧虑又气愤的神情出来,“这些都是无事生非的人,三弟可以不用放在心上,跟这些人计较,反而是不值当。” “并非我想要与他们斤斤计较,”宁鸿轩忧愁地叹了一声,“只是他们一直紧咬着我不放,实在是无可奈何啊。” “这……” 宁鸿飞额头上起了一层汗,余光瞥向江寒。 江寒站定如竹,他平视前方,眼眸沉定如水,双手背后,腰间垂下厚重的罗腰牌。 他只当没有看见,也不愿掺和这毫无意义的争论之中。 自从进入花厅之后,他没有说过一句话。 罗蝉司的指挥使直属于皇帝,没有人敢追责江寒不向皇子行礼的过错,因为这本身就不是过错,皇帝曾亲自下令,罗蝉司指挥使不对任何人俯首称臣,除了天子。 意思就是不行礼不是冒犯,行礼也无妨。 宁鸿轩一想到这个,便觉愠怒,他淡然一笑,“当然,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有心人之间的挑拨离间,唯恐天下不乱罢了,我们兄弟间的感情又岂会那么脆弱?” “这是自然。” 宁鸿轩顺着宁鸿轩的水推舟,“长舌妇而已,不 足为惧,而且相信父皇也不会被那等小人蒙蔽了心智的。” “嗯。” 宁鸿轩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他又看向江寒,“说起来,江指挥使和太子怎么一同前来了?哎,若是让朝臣得知,又得说些不好的话了。” 宁鸿飞赶忙说,“我与舅、江指挥使并非一同前来,只不过在虹河之前遇上了,一问之下,才得知原来是要去同一个地方,所以就结伴而行了,没想到竟让三弟误会了。江指挥使是奉父皇之命,前来问一问三皇子生活如此,与我遇见确实是偶然。” 宁鸿轩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还在想呢,江指挥使如此心思缜密,怎么会不知道避嫌,原来是我误会了。” 江寒轻哼一声,细若无闻,“秦王殿下不必抱歉,有一件事我倒是不得而知了,还请秦王殿下赐教,不知道朝臣会说些什么?知道了误会所在,我得更加小心谨慎,以免日后有所冲撞,让陛下不悦。” “哦?江指挥使不知道?” 宁鸿轩露出很意外的样子,然后有些为难,“这,说破了可就更难收场了。” 江寒眼中并无什么光亮,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忽听身后传来愉悦轻盈的脚步声,和打趣一般的说话声,“秦王殿下但说无妨,大不了我帮你们收场。” 众人回头一 看,只见一身黄衣华服的公子,器宇轩昂地迈着步子走过来了,嘴角含笑,眼中也带了几分亮晶晶的水润。 第一眼看过去,确实是矜贵的皇子,与郑归竟有几分相似之处。 只是再看,却觉得倒也不那么像皇子,反而像江湖上娇生惯养、恣意潇洒的公子少爷了。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或许跟他的相貌有关系。 这位三皇子也算俊美,可是总有些独属于孩子的天真与稚嫩气息。 至少在皇家中,是独一无二的。 “三皇子。” 互相都拱手行礼。 “江指挥使、太子殿下、秦王殿下。” 顺序也是有讲究的,这其中涉及的东西更是纷繁复杂。 把谁放在第一位,背后隐藏着不一般的意思。 赵凛原先告诉郑闲该怎么说,最后郑闲嫌烦,索性直接按从左到右的顺序来了。 他一双笑眼如月牙,当真是像极了天真烂漫小少爷。 “前些日子因为我贪玩,让贵人久等无功而返,实在是于心不忍,过意不去,所以从今日开始,我特意让人监督我,给各位赔不是。” 江寒端起笑容,“三皇子赤子心肠,若优游世间,实在是令吾等凡夫俗子钦羡不已。” 郑闲歪了歪脑子,招呼他们坐下,“江指挥使这话真是太抬举我了,我倒也想优游世间,可是 哪有那个本事呀?赵凛,怎么还没有人来上茶呢?哎,说来我还想为几位上一坛美酒的,然而被拒绝了。” 他看上去有些惋惜。 “回殿下,已经来了。” 话音刚落,下人进入花厅内,奉送上了茶,只见碧玉澈明琉璃杯,在其映衬之下,茶色显得几分翠绿清莹,茶香袅袅,温暖柔情。 “天洗碧?” 宁鸿轩啜了一口,就知道这是何茶了。 郑闲笑了笑,“秦王殿下知道?这正是天洗碧。宁国江南临仙茶庄的天洗碧名声在外,连远在郑国奉安的我都有所耳闻,所以我就让人去搜罗了一些。这些前来宁国,带了一些过来。几位也别笑话我,毕竟郑国茶叶远没有宁国好。我还想着若有机会,去了一趟江南,亲自去看看呢。” “天洗碧确实是不错的茶叶了。” 宁鸿飞抢先一步,点点头,“若是三皇子不嫌弃的话,等明年开春,我愿带三皇子一同游览江南风光。” 郑闲眼睛一亮,看得出来有些激动,“真的吗?那就有劳太子殿下了!我正愁怎么说呢,太子殿下既然主动提起了,倒反而不用我再绞尽脑汁了。” 宁鸿飞不禁得意,“三皇子客气了,三皇子是来宁国历练,去江南又何尝不是一种选择呢?” “多谢!” 郑闲又美滋滋地道谢。 第526章 与众不同 宁鸿轩收回视线,抿了一口茶,抬眸不语,心道这太子如此拉拢讨好郑国三皇子,看来背后是别有打算了。 “殿下,娘娘说了,您这次前行只能在京城,不能去其他的地方,这样多麻烦太子殿下呀……” 赵凛轻声说,劝慰着郑闲。 谁知郑闲竟转过身去,留背对着他,笑吟吟地看着客人,“对了,你们刚才在说些什么?说破什么就难以收场了?” 赵凛直接被忽视,倒也不恼,只是很无奈地叹了一声,让下人快些去点心送上来。 他早已习惯了他家殿下这孩子般的性格了,和过家家一样的处事方式了。 他略带愧疚地看了一眼对面三人。 “没什么,我们开玩笑罢了。” 宁鸿轩收回视线,压下心中的情绪,若无其事地跟郑闲说,“没想到竟然让三皇子听见了,真是令人汗颜啊。” 郑闲听说是笑话,便也没有多问,只当是开玩笑,他挥了挥手,“既是兄弟之间的开玩笑,那也不算什么了。” 宁鸿飞笑了笑,附和郑闲的话,同样他也没有打算将刚才的事情说出来。 毕竟宁国之间的私事,让郑国的人知道终究也不好。 而且他们现在,暗暗涌动的波涛,也只在背后。 江寒端起茶盏,不动声色地打量郑闲,不禁皱了皱眉,若是以 前让他看,他也不会看出来这位郑国三皇子的了不起之处。 因为他看来只是一个玩心很重的皇子,完全不像个玩,弄权术手段的政客。 与郑归容貌有些许相似之处性格却天差地别。 宁鸿轩也在暗中打量着郑闲。 他尚且不知郑闲到底是何方神圣,却忽然也看不明白此人了。 皇宫中出来的,当真有纯澈之人? 郑闲似乎在发呆,咬着甜甜的糕点,忽然笑出了声,有些喜出望外的激动,拍案叫好,“虹河真是太好玩了!” 任是稳重如江寒和宁鸿轩,也不由愣了一下。 看他在发呆,还以为心里在盘算着什么,原来是在想着这个…… 宁鸿轩笑了一声,“前些日子,我瞧见三皇子泛舟虹河,箫声弥漫虹河之上,那番情景之下,我竟忘记了前路。不过当时冷冬,三皇子只乘一叶小舟,虹河又是苍茫河流,风也潮湿阴冷,寒气甚重,怕是会侵入到三皇子的体内,造成风寒。” 郑闲心情愉悦,悠悠地说,“秦王殿下完全没必要担忧这个,我自小没什么别的优点,就身体好,可抗性十分强。不信你看,我到了宁国,竟也没有觉得水土不服,去泛舟遨游,竟也没有觉得风寒入体。” 他说得不错,郑闲气色红润,精神状态确实极佳。 “可 是殿下,您昨天晚上就有些咳嗽了,吃了药之后还好些的。” 赵凛不合时宜地开口,苦口婆心地劝他,“等明年开春的时候,您可以再去游虹河,现在马上就要隆冬了,那虹河是万万再去不得了的。” 郑闲皱眉,扁了扁嘴,有些不太情愿,也不太想搭理赵凛。 赵凛苦笑,无奈地看着那三人,祈求他们能够替他说说话,好好劝劝这位固执的三皇子。 江寒缓缓开口,“再过不久,虹河就要被封锁起来了……” “啊?为什么!” 还没待江寒说完,郑闲就炸毛了,满脸气愤,“我都还没有玩够了,怎么就要封锁啦!” 江寒咳了一声,第一次遇到郑闲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主,他继续说,“这是从今年开始的规矩。以往每年冬日,都会有人去虹河游玩结果却意外落水,因救援不及时而死,此外,也有过路人在河边走着走着,忽然失足落水的情况。因此,朝中上下,议论几天,提出了这个注意,秦王殿下也是知道的。” 这件事,宁鸿轩还是参与了其中讨论的。 宁鸿轩应了一声,“正是,三皇子,虹河那么大,过去发生了很多起悲惨的意外事故。父皇关爱百姓,更不愿看到此类惨剧发生,故而朝臣一提出了这个建议,父皇就立马答应 了,让工部迅速拟一个方案,等方案一通过,工部即日行动起来。” 郑闲气得脸都涨红了,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最后只好闷闷地哼了一声。 他倒是想说,可是说什么都不合适! 虹河是宁国的虹河,又不是郑国的虹河,他说了也不算,而且他不过就是在宁国作客的,又怎能插手宁国朝中的事务呢? 他还想给自己留一条命呢。 宁鸿飞见状,说,“三皇子,不必觉得遗憾。不过就是暂时封锁罢了,明年春年又会解除的。” 郑闲半信半疑,“真的吗?虹河那么大,说封锁就封锁,我想也没那么容易吧?” “封锁虽易,但封锁要考虑的东西则太多了。” 宁鸿轩不禁多看了郑闲几眼,郑闲说的这句话虽然简单,却暴露一件事:他不是傻子,至少比宁鸿飞要聪明。 江寒对于他说出这样的话,已经不觉得意外了,“工部行事向来缓慢,而且又要考虑漕运的船只,来往的人群,工程量可谓甚大,再者眼看着已经快步入隆冬了,这件事恐怕要得拖到明年春天。” “啊?” 郑闲震惊,“到明年春天的时候,虹河岂不是还不能放出来?既然如此,封锁若是为了保护百姓安全,那干脆把河流给填了好了,平地如履,再也不用担心溺水而亡 了。” 他言语之中有几分不悦。 宁鸿飞不禁摇了摇头,一本正经中有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当然不能那样做了,虹河可是京城的水运枢纽中心,若是将它给填了,那天下而来的船只又该去哪呢?” 江寒捏了捏隐于袖中的拳头,不轻不淡地瞪了他一眼。 宁鸿飞心下一凉,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虽有愤懑,却不敢不收敛。 其实,虹河的问题远不止冬日频繁多发的溺水案件那么简单,船只累赘、水运拥挤、河流污染、泥沙堆积堵塞等问题随着这些年的蓬勃发展,显得越发尖锐,而且已经到了势在必行的地步了。 从今年下半年起,朝廷已经让商家的船只都尽量去京城西边的另一条水运线上。 封锁虹河,整治处理,此工程量浩大,保守估计也要个三五年的功夫。 “算了算了,这是贵国的朝事,我不便多说。” 郑闲郁闷地咬了一口糕点,喝了一口茶,托着下巴,愁眉苦脸的,“京城除了虹河之外,还有什么好玩的吗?百合园我去过了,感觉也不过如此。” 赵凛微微笑,极其无奈,“殿下,那是因为百合还没有到花期啊,一片凋零之象,自然是不过如此。” 众人不禁笑出了声。 宁鸿轩摇了摇头,“三皇子,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第527章 冬狩再见 宁鸿轩给郑闲推荐了几个京城鼎鼎有名的游玩胜地。 郑闲听一个,琢磨一个,心想这些地方,他郑国的奉安城也都有相似的,而且他都玩腻了,大老远跑这一趟,就难不成为了这些? 想来想去,还是惋惜他跟虹河的缘分太浅了。 “对了,三皇子喜欢围猎吗?” 江寒顿了顿,忽然问了郑闲。 “围猎呀?” 郑闲沉吟片刻,似在思索,一边往嘴里塞糕点,“每年冬日,奉安王城都会举行盛大的狩猎活动,我去过几次,排面确实不小,不过对我来说,好像也什么意思。” 赵凛解释,“殿下自小精力旺盛,身强体壮,善于骑射与追捕,是每年的冬狩的佼佼者,所以时间一长,殿下找不到势均力敌的对手,也就觉得没意思了,后来几年,都不参加了,只在营帐之中观看。” 江寒挑眉,“哦?在下奉陛下之命,特意邀请三皇子参加宁国今年的冬狩。三皇子可以一试,因为冬狩之中,会有您求之不得的对手的。” “嗯?” 郑闲来了几分兴致,笑了笑,“江指挥使这话是说,宁国有围猎高手?” “说起来,这个人还就在您眼前。” 江寒瞥了一眼宁鸿轩,“秦王殿下不仅在沙场上骁勇善战,就连冬狩,也是佼佼不群的高手,至今无人能敌。 三皇子意下如何?” 郑闲露出欣喜与迫不及待的表情,看向宁鸿轩,“素来听闻秦王殿下少年将军,举世无双,如果我能有这么一个对手,那也是我的福分。” 对方那想要一较高下的渴望目光着实太灼灼,竟让宁鸿轩觉得有些不自在,“三皇子言重了,棋逢对手,实乃人间幸事。” “冬狩什么时候开始啊!” 郑闲又兴致勃勃地问江寒。 江寒说,“回三皇子,冬狩在月末,大概还有半个月的功夫。” 郑闲扳着手指头,眉开眼笑,甚是活泼,“那我得好好利用这半个月练习武功了,今年的我异常懒惰,都没有怎么好好练武。母妃和父皇要是知道我来到了宁国,竟然开始练武了,必定要大惊失色。” “既然三皇子如此重视这次冬狩,那看来我也不能轻敌了。” 宁鸿轩戏谑道,“希望围猎场上,三皇子能够网开一面啊。” 郑闲得意地笑了笑,但又迅速憋住,“秦王殿下这话就过了,连江指挥使都说您是冬狩举世无双的人物,应该是您给我网开一面才是吧?哎,不过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咱们啊就好好比一场,酣畅淋漓,也不枉我来这宁国一趟。” 赵凛重重地咳了一声。 郑闲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话失了分寸,眯起眼睛笑了笑,“既 是要历练,就要找高手,才能学到东西呀,你说不是,秦王殿下?” 宁鸿轩抬眉,很配合地应了一声,“三皇子所言极是。” 太子宁鸿飞在旁观,心中则嗤之以鼻,十分看不起这位远道而来的三皇子,看上去就是个傻子而已,竟也值得江寒侧目? 刚这么想着,就又被江寒扫了一个眼刀,他顿时眼观鼻,鼻观心,什么也不想了。 用完茶点之后,郑闲也不想再坐着光说话了,他本也不是那种坐得住的人。 于是,他带着其余三人,去花厅外的院子里转了转,那儿梅花开得正好,不过郑闲已经看厌了。 “三皇子好像不太喜欢看梅花?” 宁鸿轩察言观色,见郑闲恹恹的,心思完全不在眼前的梅花之上,便于是猜测着。 郑闲回过神来,“看够了,其实就觉得也没什么好看的。” “奉安梅花多吗?” 宁鸿轩又问。 郑闲笑了笑,“倒也还好,奉安是牡丹王城。若是赏梅,最好的去处是天雪城。哦,说起来,秦王殿下可能不知道,天雪城是郑国的一座很美的城市。” 天雪城,宁鸿轩又怎会不知道。 他笑了笑,似有似无地瞥了一眼江寒,“听名字,就很美。若有机会,我会去看看的。” 郑闲眉眼弯弯,“江指挥使有空也去一去呗。” 江寒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若有机会,一定给三皇子这个面子。” “你们可不要小瞧天雪城。” 郑闲见他俩都有些敷衍的意思,不禁摇头叹气,“总归在我心中,天雪城要比奉安有人情味许多,况且那还是我七弟的封地呢。” 江寒抬眸。 宁鸿轩一顿,不动声色地问,“原来这天雪城是七殿下的封地啊?” “对呀。” 郑闲对他二人视若无睹,毫无遮掩,但也没有真的大大咧咧、一股脑地就透露有关郑归的事情。 宁鸿轩和江寒于是都没有多问。 走了一会,看了一会,时辰也差不多了。 郑闲送他们离开别馆。 “下一次再见面,就是在冬狩会上了。” 宁鸿轩微微一笑,“希望到时候,三皇子能够玩得开心。” “那就借秦王殿下的吉言啦。” 郑闲挥了挥手,目送马车渐渐远去。 他随后将视线投向虹河,不由叹了一声,“奈何缘浅啊。” 赵凛咳了一声,“殿下,我们回去吧。” “虹河要被封锁了,你是不是很开心啊?” 郑闲哼了一声,蛮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气鼓鼓地回去了。 赵凛跟上去,“殿下,老奴也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啊。再说了,这话可不能乱说,虹河被封锁是宁国内部的考虑和决定,跟我们可没什么关系 。我们来到这宁国,可一定要谨言慎行。” “知道了知道了……” 郑闲堵着耳朵,脚步加快,直接去了别馆后面的练武场。 马车上,贾坤问宁鸿轩。 “王爷,这三皇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宁鸿轩闭目养神,摇了摇头,“总之不是个蠢材。” 而另一辆马车上,宁鸿飞大发牢骚,“本宫还就真不明白了,那郑国的三皇子又算什么东西?舅舅至于为了他三番五次地瞪我?不就是个受宠的皇子吗?那又怎么样,现在是在宁国,他就应该服从宁国的规矩……” 饶是他满腹牢骚,也没有人陪他一起骂。 宁鸿飞也是知道的,他讪讪地闭嘴,心中的烦躁更猛了,这次不是对郑闲了,而是对江寒。 他这周围基本都是江寒的人,他的一言一行都会报告到江寒那边。 他敢说几句郑闲,却半句不敢说江寒。 也正是这种憋屈,让他更恨。 “大人……” 尤南的马车追上江寒的,似乎要说些什么。 江寒却摇摇头,沉默不语,策马向前。 尤南无奈,只好去追赶。 相府,紫藤苑中。 一阵风吹来,带着潮湿的露气。 苏清韵回过神来,两个手指捏紧了这张纸条,面色沉静,看起来稳住了急躁的心情,但话语却暴露了真实,“快,快去让人通知王爷!” 第528章 郑楚使者 “郑楚之邀,无名客栈见。” 宁鸿轩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将这句话在心中默念了好多遍,不禁皱眉沉思,“郑楚,无名客栈,连牧……” 贾坤大惊,“无名客栈的秘密,我们一直以来都收得好好的,怎么忽然被发现了?对方到底有何企图?郑楚是什么,连牧又到底想做些什么?” 苏清韵瞥着那纸条,不由灵机一动,“轩哥哥,这个郑楚,会不会是指郑国的那个世家,强大的外戚?” 宁鸿轩眸底投射出一片昏暗,与苏清韵对视上,二人心照不宣。 “郑楚……连牧,对啊!” 贾坤似乎受到了启发,恍然大悟,“连牧就是苏相在郑国找到的,莫非说他的出现也是设计好的?目的就是想让苏相将他带来宁国,咦……” 他又觉得迷惑,“可是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为什么?” 宁鸿轩敛去眸中情绪,“我怀疑连牧很有可能是楚家的使者。” 苏清韵欲言又止,这个可能性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不过因为太令人震惊,而不敢再往下想了,她下意识捏紧了拳头,视线牢牢地锁定宁鸿轩,“轩哥哥,你继续说。” “如果以上假设成立,那么连牧的出现就是个契机。” 宁鸿轩顿了一顿,“也可以说,是邀约的使者。” 贾坤抓了抓头发,有些听不 明白,他正要追问时,宁鸿轩又接着往下说了,“他跟着苏相回到故国以及他在朝堂上说的那一番话,都毫无问题,只是问题是,他为什么会出现?” 苏清韵若有所思,“父亲当时说,是郑国的大臣唤他一同去炊烟山走一走,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无意中撞见了山脚上有人挑水,而这个人就是连牧。” 宁鸿轩嗯了一声,“可是你们不觉得这种可能性太小了吗?简直微乎其微。” 丁香和白露看了看对手,都点了点头。 没错,连牧的出现太意外了,而且他出现的方式也着实有点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孙家已经灭门了,在关中是臭名昭着,人人厌恶。 但在其他地方也只有各地茶楼说书时偶然会提到这件事,百姓不会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无非就是感慨一下英雄无名,上天无眼。 甚至连户部就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阳奉阴违,殿前糊弄皇帝,殿后若无其事。 说句不中听的话,就连皇帝也没有多欣喜。 不是世人不珍爱英雄,而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 孙家灭门之事已经湮灭在历史长河中了,而每天都会发生很多事情,琐碎小事或天下大事,早已将过往的记忆冲刷掉了。 “可能性虽小,但也不是不可能,”苏清 韵揉了揉眉心,“只是我怀疑连牧背后有推手。” 宁鸿轩双指压着纸条,“这个东西,足以证明他背后有推手,而且别忘了,当初是什么人主动邀请苏相去炊烟山的,如今连牧又是替谁向我们邀约?” “郑楚……” 贾坤愣愣地看着那纸条上的标准正楷字,“郑国大臣!” 宁鸿轩眯着眼睛,轻哼一声,“郑国大臣中,可知有多少背靠楚家吗?” 贾坤看了看丁香白露她们,只见都满是茫然,他也摇了摇头,“郑国宫廷甚是复杂,而且朝事,不好调查。” “但我们知道一点,郑国外戚干政这个问题是很严重的。” 苏清韵敲了敲桌子,“郑国最大的外戚,就是楚家。打个大逆不道的比方,若你是皇帝,整个天下都是你的家,但某一日你的家中却来了这么一个一呼百应、能呼风又能唤雨的亲戚,不仅在皇宫中行动自如,甚至深受百姓爱戴,最最重要的是他似乎还没有打算要离开的意思,你若是皇帝,你能开心?” 贾坤疯狂摇头,“我要是皇帝,我一定会想尽法子搞死他,让他知道郑国到底是姓郑还是姓楚。” 他说得太直白,苏清韵都不禁笑了一声。 话糙理不糙,再说了也本就是这个理。 皇帝是天底下最喜欢也最善于猜忌的人,外 戚干政,自古以来都是对皇帝皇权的一大祸害。 因此,不管那个人、那个家族是开国功臣也好,劳苦功高也罢,皇帝只看到了功高盖主。 但,非要论个明白,是论不明白的。 皇帝有皇帝的野心,外戚也有外戚的野心。 最终,这双方的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就必然会爆发,总会个结果吧。 宁鸿轩忽然笑了,将那张纸拿起来,放到烛光之下,轻轻抬手,“可问题是,若楚家能够完美无瑕地掌控皇室,又为何会有这个?” 纸条背后稍后显示出了几个字:今夜子时,不见不散。 同样的字迹,同样的正楷。 苏清韵眼睛一亮,“莫不是楚家感觉到了危机?” “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是复杂危险的政治博弈,而且牵扯到了两国,换而言之,这件事已经不单单是郑国的事情了。” 宁鸿轩摩挲着墨迹,“别忘了,郑国的郑归和宁国的江寒之间的交易。” “看来郑国内部是真的发生一些事情了啊。” 苏清韵琢磨着,“郑归找江寒,而现在楚家主动找王爷,我真是觉得这郑国的内廷颇有意思啊。如此再想想,收不定郑归的背后还有郑国皇帝的支持呢,或许这才是让楚家感到危险的原因吧。” 贾坤瞪大了眼睛,半晌没说出话来,最后憋出来了一 句,“郑国玩这么大的吗?” 苏清韵耸了耸肩,“未必就不可能呢,对吧轩哥哥?” 宁鸿轩哭笑不得,眼中有担心,“郑国可不是傻子,楚家这回可能真的是遇到对手了。不过毕竟是对家,我们还是要小心。而且,目前我们尚且还不能确定对方到底要做什么呢?”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桌子上的那张纸条上。 “今夜子时,去吗?” 苏清韵问宁鸿轩。 宁鸿轩坦然一笑,“去,当然要去,对方连无名客栈都知道了,我们却还一无所知,这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啊?好歹我们也要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吧?” 苏清韵皱了皱眉,“会不会有埋伏?” “放心吧,苏小姐,无名客栈是我们的地盘。” 贾坤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口,“连牧不过就是知道个无名客栈而已。” 虽然这么说,但苏清韵也没有多放心,“要不,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宁鸿轩拧眉,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但是见苏清韵满怀期待的表情,他拒绝的话却又说不出口了。 他知道,他的韵儿从来都不是娇嫩的花朵,她更像冬雪纷飞中的红梅。 梅花不畏严寒艰难,她也是。 想到这儿,他无奈地笑了笑,点了点头,牵住苏清韵的手,宠溺又深情,“好,韵儿就跟在我身后吧。” 第529章 庐山真面目 苏相下朝回来,得知这件事以后,大感意外,愣了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无他,这件事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 谁能想到,连牧背后居然还有另一个神秘的身份呢? “难怪……” 他眯了眯眼睛,心中的迷雾也终于散开了,“我就说当初郑国的那群朝臣怎么非要拉着我去,原来是另有安排啊。” 苏清韵和宁鸿轩听这话,也不由一惊,不过仔细想想,也是在意料之中的。 对方大费周折,目的就是为了引苏相上钩。 相比较主动让连牧出现,还是被动出现更加不那么令人怀疑。 不过其中牵连出来的事情,恐怕还不小。 “我在郑国的时候,有几位朝臣确实很殷勤,郑国的贤妃娘娘偶然也会送些礼品过来。” 苏相摩挲着胡子,“如此看来,应当就是在为这件事做铺垫吧?还有那位郑国三皇子的出现,这样事情就可以说得通了。” “另外,也说明了楚家确实碰到危机了,很有可能就是他们已经意识到了郑归的存在是极具危险性的。然而将视线放在宁国这边,而不是集中火力对付郑归,看来目前他们拿郑归毫无办法。” 苏清韵如此猜测,“或许还有一种可能,皇帝一直以来都在韬光养晦,故作愚顿……总之,不管怎么说,两 国都要变天。” 室内众人心思沉重。 若只是郑国自己的事情也就罢了,他们全当看个热闹,分析分析,关键如今郑宁二国已是有着难以割舍的关系,虽不至于唇亡齿寒,但一定有大事发生,必互有影响。 “今夜子时,就看看庐山真面目吧。” 宁鸿轩眼眸微垂,眼中情绪淡淡,似乎没有什么波澜起伏,但苏清韵知道,掩藏之下的,早已是波涛汹涌了。 子时,旷野之中,一盏残月,举目无星,只听得依稀零落的山狼嚎叫声……不远处,就是京郊了。 骏马一跃而起,踏过一条小水沟,愣是没有惊起一点身影。 宁鸿轩身披黑衣,一手拉着缰绳,一手紧紧抱着苏清韵,整个人前倾,将苏清韵完全揽入自己的披风中,尽量不留缝隙。 外面呼啸声飞过,苏清韵便觉得心中一片安宁,甚是温暖。 她原本七上八下的心忽然就静了,嘴角也不自觉露出一丝微笑。 她喜欢这样的感觉,虽然前路未知,可能是很危险的,可是有喜欢的人在一旁,两个人一同携手并进,互相鼓励、安慰,总胜过一人前行。 如此想着,原本的担忧与畏惧竟也淡了一些。 “到了。” 宁鸿轩拉住缰绳,骏马刹住步子。 他先下马,然后向苏清韵伸出了手。 苏清韵不疑有他,借着他的力,下来了。 苏清韵松了口气,下意识环顾四周。 说起来,她还没有来到宁鸿轩的这另一秘密基地呢。 只见这四周都是茂林修竹,遮天蔽日,在夜里更是显得阴暗甚凉。 不见夜空,一片漆黑。 宁鸿轩牵着苏清韵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 渐渐的,总算见到一些光明的灯亮了。 “这儿就是无名客栈了。” 宁鸿轩轻声说了一句。 苏清韵点了点头,眯着眼睛抬头看,只见匾额上书了四个大字:无名客栈。 位置确实很偏僻,前面有个更偏僻的小村落,因此白天来这儿的不是路过的人,就是小村落中的人。 贾坤和丁香白露随后,确认后方没有跟兵。 三声敲门声,门迅速被打开。 顾采娉神情凝重,屏气凝神,四周望了望,然后放来人进门。 进入客栈里去,才发现这个客栈也不算大,照着昏暗的烛灯,里面的人虽不多,但个个严肃,反而显得这屋子甚小甚压抑。 “王爷,您来了。” 顾采娉将他们领进来,一边上了茶。 苏清韵踏进屋子,下意识观察起来。 这屋子里细数一共有八个人,她、宁鸿轩、贾坤、丁香和白露,原本客栈里就在的有顾采娉、顾临风和坐在长桌之前的连牧。 “ 参见秦王殿下。” 连牧放下杯子,行了个礼,表情看上去还算恭敬,但是却丝毫不动,坐着行礼的,怎么看都有些轻慢。 宁鸿轩淡笑一声,大事当前,也不屑计较这种事情,“连牧。” 顾采娉皱了皱眉,“王爷,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赖在客栈,还说您约好今夜子时在这会面,我们怎么赶他都不走……” “我知道了。” 宁鸿轩抬手,转了一个身,与连牧面对面坐下。 苏清韵盯着连牧,眉头紧锁,坐下了宁鸿轩刚给她拉出来的位置。 “真是稀奇,我这地方可不好找,你是怎么知道的?” 宁鸿轩似笑非笑,随意地拿起酒壶,往自己的杯中倒,洒出了几滴,他才停下。 “京城也就这么大,这有何难?” 连牧接过他递来的酒壶,笑了笑,原先是枯槁消瘦的老头子面貌,如今虽没有青年人的朝气,但也至少气色好多了,尤其是刚才说的那话,十分洒脱,甚至有些嚣张。 再见他举止,颇为豪爽,转眼酒壶就空。 “多谢了。” 顾采娉扯了扯嘴角,有些不太情愿地将酒壶拿走。 顾临风坐在楼梯上,身后一片阴影,他面无表情地在高处打量着连牧。 “原来京城在你的眼中,也不过如此啊。” 宁鸿轩举起杯子, 往连牧那边靠了一靠,眸中笑意不明,“本王听闻郑国奉安王城实乃千年帝都,可惜近来国运不佳,早就不复当年辉煌之景象了。不过,俗话说,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奉安王城依旧是风采无双的奉安王城,自然要比我们宁国这小小的京城要好的。” 连牧与他碰杯,将酒一饮而尽,不禁笑了一声,“不谈国运如何,奉安不过就是奉安罢了,京城同样,不过就是京城罢了。” 宁鸿轩挑眉,摩挲着杯壁,“您这话说的可就容易让人误会了。” 连牧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一山野之人,又文雅不起来,索性有什么的说什么,不睁眼说瞎话。” “是吗?” 宁鸿轩笑了笑,放下杯盏,“既然您愿意这么说的话,那我想我们的谈话应该就会容易许多。” “当然。” 连牧忽然起身,走到楼梯旁边,毫不犹豫地抱起了一坛美酒。 他的动作令其他人都惊了一惊,还以为他要干嘛,原来是要拿酒…… 顾采娉眉头紧皱,正要说些什么,顾临风咳了一声,对她摇摇头,顾采娉心有怨气,但也无处可发,只好憋着。 “来吧,秦王殿下,今夜秉烛夜谈,一醉方休。” 连牧拔开瓶塞,爽朗地笑了一声,酒香顿时四散,让人不觉对这夜谈产生了几分期待。 第530章 精心设计 酒微辣,人未醉。 宁鸿轩干了一杯酒,将杯底给他看,淡笑一声,“说吧,你到底是谁?既然是秉烛夜谈,总该谈谈吧?” 连牧笑笑,也干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理所当然地说,“我是谁?我是连牧,不然还能是谁?” “你是连牧吗?” 苏清韵皱眉,语气不觉加重,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是连牧吗?” 连牧挑眉,“苏小姐,果然聪明。” 苏清韵的心微沉。 连牧这么说,就代表她的猜测对了……他是连牧,但也不是连牧。 “真的连牧早就死了,你们以为一个人千里迢迢从宁国逃亡到郑国,想要活下来得克服多少困难吗?更何况他还被人追杀,能侥幸逃到郑国边界,就已经不错了,要不是遇到我,他恐怕都死无全尸的。” 连牧慢条斯理地说来,撮了一小口酒,叹了一声,“可惜我虽然好心,但也救不了他。” 宁鸿轩神色不变,“所以,他死了之后,你假扮了他?” 连牧嗤笑,“那个时候我假扮他做什么?我碰到连牧的时候,他满腔怨气,恨天道不公,要他沦落到如此境遇。我只是略施小计,就知道事情的一切来龙去脉,这可不是小事情哦。” “然后呢?” 宁鸿轩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你知道后来,孙家被灭门了吗?” “当然,七殿下干的嘛。” 连牧轻飘飘地说,全然不觉得自己语出惊人,“我刚才还没说完呢,说到哪儿了……” 顾临风面无表情地提醒,“你知道了连牧和孙家事情的来龙去脉。” “哦对对,”连牧又喝了一口酒,“我虽然想救他,但奈何阎王爷来收人,我不敢逆天而行,所以我就看着他咽气了。” 宁鸿轩皱着眉,敲了敲桌子,打断他的话,“那么,在那时候,你是什么身份?” “我?” 连牧云淡风轻一笑,“秦王殿下只需知道,我不过一喜好周游、爱多管闲事的混混罢了。” 宁鸿轩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是吗?恐怕不是普通的混混吧。毕竟楚家的混混,也不是那么容易混的。” “秦王殿下客气了,您这么说还真是抬爱,折煞我了,我确实就是楚家手底下一普普通通小混混。” 连牧知道自己躲不过宁鸿轩的眼睛,索性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了,“当然,我们那个混混团,这么多年我也不过就是个副头头,怎么也压不过另一位大爷,说起来还是要多谢连牧的出现啊,我将这件事往上一禀告,立马副字就被去了。” 他说话吊儿郎当的,很有迷惑性。 说得直白粗俗 点就是一群混混,若体面一点,这群人就是一帮线人。 苏清韵抿了口茶,“我记得,连牧失踪是在孙家抢功之后,一路辗转抵达郑国之时,约莫已经过去很久了吧?” “我将连牧的事情往上一报,第二天,贤妃娘娘就秘密召见了我。” 连牧啧了一声,“当然,不过就是商量一下这件事该怎么处理。我们思来想去,这连牧毕竟是宁国的人,但彼时宁国多灾多难,边关有战乱,高都洪水席卷而来,中原更有揭竿起义,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更何况……” 他故意顿了一下。 宁鸿轩轻笑一声,往下接,“更何况,那个时候,郑国突袭宁国,激发一场战乱。你们怕宁国追究起这件事来,故秘而不发。是吗?” 连牧拍手叫好,“不愧是秦王殿下,脑子就是比别人快。哎,总之,我们思虑过后,决定等这阵风暴先过去再说,至少和平好议事嘛。” 他说话的语气有些浮夸,不过意思就是那个意思。 “那后来呢?” 苏清韵面色严肃,一点都没有被连牧给带偏,“据我所知,之后你们也没有将连牧这件事禀告上去,不仅没有,你们还假扮冒充真正的连牧,就从一开始的所谓偶然出现在宁国丞相面前,也更像是一种精心布置的陷阱。” 连牧看向苏清韵,不禁点点头,“苏小姐说得是也不是,那是精心布置的,但却不是陷阱。” 苏清韵抬眉,意味深长,“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只是不明白,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连牧又叹了一声,抱着酒坛子倒酒,漫不经心地说,“你们还真是的,何必这么着急呢?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苏清韵眉心隐隐跳动,皮笑肉不笑,“好,您先说。” “于是我们收集好连牧的全部东西,就在等啊,等一个时机。” 连牧饮酒作乐,“谁知,不久就听说了宁国轰动一时的孙家灭门惨案,随后又传来魏复将军和江远承两个人居然都死了,事情的发展更是远远超出的我们的预想,甚至让我们摸不清楚路子。宁国内部那么乱,这个时候将连牧的事情报告过去也不是什么好主意,所以我们就接着等。” 宁鸿轩从回想中出来,点了点头,确实,时间点都对得上。 他见连牧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于是开口,“你们知道孙家灭门一事是郑归所做?” 连牧一杯又一杯地喝酒,活脱脱一个千杯不倒的酒鬼,“这个是后来才知道的。唔,我继续说,之后等啊等,就等到苏相以使者的身份前往郑国谈判了。” “这是一个契机,很好的契机 对吗?” 苏清韵观察他表情,发现他的眼中闪着光,“我父亲象征着宁国的威严,你们起了什么心思?” 连牧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不是苏相大人代表着宁国的威严,而是……他是堂堂正正的秦王党人。” 宁鸿轩下意识握紧了杯盏,眼睛盯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相在宁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到了郑国之后,自是备受敬重,包括朝中那些个平日里吹毛求疵的大臣。” 连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地往下说,“说远了,继续说回连牧的事,毕竟都过去那么久了,要是突然拿出来说,恐怕要弄巧成拙,故而我们就设计了一个有意思的偶遇,让‘连牧’自己出现。” 宁鸿轩淡笑一声,他知道连牧可不是在随心所欲地瞎说。 前一句说,苏相代表的是他秦王党人的身份,后面又说到郑国之后颇受敬重。 不用猜也知道,朝中那些个大臣一半以上背靠楚家。 连牧这些话,看起来是浅显废话,但细究起来别有深意。 “可这不还是一个局吗?” 苏清韵轻蹙峨眉。 “对别人来说,是永远都不得而知的秘密,他们窥探不得的局,但是对诸位来说,这个是一种邀约。” 连牧舌绽莲花,说了这么久,居然也没有累。 第531章 背后之人 “邀约?” 静默一瞬,宁鸿轩轻笑出声,直接点破那层窗户纸,“那不知是郑国的邀约,还是楚家的邀约呢?” 连牧无奈地摇了摇头,倒酒方发现酒坛子已空,“是楚家的邀约,也可以说是贤妃娘娘的邀约。” “贤妃娘娘?” 苏清韵皱了皱眉。 郑国的贤妃与宁国被打入冷宫的贤妃可完全是两类人,光从背景上来看就是如此。 郑贤妃是郑国最受宠的妃子,又拥有强大的娘家作为支撑。 楚家能人辈出,身在重位的朝臣无数,亦有手握兵权的大将军。 就连民间百姓都甚喜欢听楚家的传奇故事。 独大必遭嫉。 而天子的嫉更不同于寻常人。 她不禁想起了贾坤先前说的,若他是皇帝,必然要想法设法搞垮楚家。 “郑国和宁国一向以和为贵,”宁鸿轩摩挲着杯沿,垂眸若有所思,“当然除了三番五次挑起的战火以外,也还算相安无事,互不干涉。况且我与贤妃娘娘、与楚家并无瓜葛,也素无纠缠,甚至都没有一点关系,这一举动属实令我意外。” 连牧又拿了一坛酒过来,“秦王殿下也算是政客了,想必应该深知这个道理吧?世间没有绝对的不可能。非彼此殊途的陌生人,只不过利益未产生交叉点罢了,一旦目标有所相似 ,咱们啊就是朋友。” 酒声飒飒,落入了宁鸿轩的杯中,洒出了几滴。 他话语说完,故意加重了最后两个“朋友”之字,也正好收了酒坛子。 宁鸿轩看着清冽的酒,不由哂笑,“这个道理,我有所耳闻,不过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什么为什么?” 连牧舒服地喝了一口气。 “为什么找我?” 宁鸿轩耐心地再问了一遍,“说得不好听的话,楚家在郑国应该是可以横行霸道的家族了,怎么又千里迢迢的来宁国找我合作?这实属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连牧又倒酒,却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想来秦王殿下也猜到了一些东西了,您不妨说来听听?” “哦,那我就随心所欲地猜测了。” 宁鸿轩看起来兴味正浓,他饮下一杯酒,畅快豪爽,轻击翠玉佩,“楚家在郑国一手遮天,甚至可以说到了让皇帝都忌讳的地步,若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楚家自是一身轻松,应当是十分享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但是此时,越过千里,精心布局。毫无疑问,楚家此举是受威胁感所迫。” “威胁感?” 连牧眯了眯眼睛,笑了一声,“有意思,来,秦王喝酒。” 宁鸿轩继续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人物能让楚家感到威胁感呢?这个咱们可 就要好好谈一谈了。” 顾采娉和顾临风听得入迷,竟也忘了连牧又偷拿了两坛子酒。 苏清韵眉目如画,在烛光的映照下,格外柔和温婉,她看向宁鸿轩的眼神也充满了柔情,那是一种全心的信任与纯澈的爱慕。 “楚家在郑国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敌手,他一家独大。” 宁鸿轩又恣意饮酒,“但是只不过是‘看上去’。” 连牧嘻嘻一笑,“愿闻其详。” 宁鸿轩云淡风轻地说,“看上去没有,不代表没有韬光养晦的潜在危险人物。据我说知,郑国有一位七殿下,而这位七殿下就是让楚家顾忧不已的人物。” 他顿了一下,见连牧神色不变,又问了一句,“我说得没错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秦王殿下的眼睛。” 连牧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没错,正是七殿下。” 宁鸿轩微眯眼睛,“那么看来楚家也知道了七殿下暗中和宁国的江家结成同盟一事了?” 连牧一饮而尽,打了个嗝,“楚家当然不是傻子,若是有心要查,自然能查到,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宁鸿轩敏锐地感觉这其中语气不太好,他慢吞吞地说,“哦,这么说楚家其实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查到的了?可惜我猜想当你们查到的时候,七殿下的本事已经远 远超过了你们的想象吧?以至于楚家无从下手,退而求其次,选择与我结盟。” “七殿下实力是强,不容小觑。” 连牧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不过随后恢复正常,大口喝酒,“确实,我们谁都没有料到郑国竟然隐藏着这么一号危险的人物。他的存在无疑是威胁,楚家需要对付他。” 苏清韵从沉思中出来,直直地看向连牧,一针见血,“恐怕要对付的不只是郑归吧?” 连牧没有说话。 苏清韵又问,“贵国的动作属实是意外,恐怕背后也不只只是为了对付郑归这么简单吧?” “简单?” 连牧听到这两个字,苦笑一番我,“何来的简单一说呢?” 宁鸿轩见状,直觉其中另有隐情,赶忙追问。 “七殿下能在郑国发展自己的势力,而到如今才被楚家发现,秦王殿下莫非真的以为是巧合吗?” 连牧放下酒杯,沉声说,“除了七殿下本身强大的实力之外,他的背后同样是深不可测。” 宁鸿轩一顿,“七殿下背后还有人?” 连牧不假思索,“当然!不然他又是如何发展到如今让楚家都顾忌的地步?他原先也只不过是一个被驱逐他乡的皇子,喋血归来,却在人前是一副温顺无害的模样,但在背地里冷血无情,极尽算计之能事 。” 苏清韵不禁又感慨,“七殿下还真是让你们都吃过不少闷亏啊。可是,那个背后人到底是谁呢?他与江寒结盟,怎么看都是江寒受益,总不可能反过来,他背后的人是江寒吧?” “自然不是,”连牧矢口否认,“七殿下背后的人,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意料之中。” 他还故意卖关子,这让贾坤和丁香白露等人分外不悦。 不过宁鸿轩和苏清韵都没说什么,他们也不敢多言,只好跟着一起猜测。 客栈静默,唯有酒声。 “皇帝。” 倏然的一道声音,如同惊雷一般砸在了平地上,令众人都不由站了起来,满脸的不可思议与震惊失色。 “贵国的皇帝,是吗?” 宁鸿轩却异常平静,完全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他握着酒杯,目光紧锁着连牧,企图看破他的一切心思。 在宁鸿轩灼然又深刻的视线中,连牧竟然感到一丝畏惧。 苏清韵怔然许久,等意识过来宁鸿轩说了什么之后,那边宁鸿轩和连牧还是僵持,她下意识捏紧了拳头,面色凝重。 “秦王殿下何出此言呢?” 连牧强装镇定,但是他的动作已经暴露了他的心情。 宁鸿轩似笑非笑地转着酒杯,“不必再装了,我已经猜到了,再故弄玄虚,也没有意思了。” 第532章 帝王之心 连牧叹了一声,“我只是没有想到,秦王殿下会猜得这么快又这么准,原本还想再长篇大论铺垫一下的。” “真的是皇帝!” 贾坤没有控制住自己,直接叫喊了出来。 连牧的态度,俨然就是间接承认了,众人瞠目结舌,甚至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苏清韵虽然已经做好准备了,但是当贾坤等人表露自己的惊讶之时,她还是受了些影响,眉头紧蹙,渐渐出神,竟然是郑国的皇帝啊…… 预想过会有这个结果,不过也如连牧所说,这是在预料之中的事情。 皇帝忌讳楚家的坐大,外戚干政,乃至于威胁到了自己的地位,他虽表面不语,但细究便可知他心有愤恨。 而郑归的出现也刚刚好。 一个傀儡一般没有实权但不甘受人桎梏的皇帝,一个自小就颠沛流离不受宠但野心勃勃的落魄皇子。 于是,促成了今天的这桩邀约。 苏清韵无从得知其中发生了什么,其中的故事,想必连牧也不会跟他们讲故事一般细细说来。 她只知道,这位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否则也不会让楚家惊扰到千里迢迢跑到这儿来。 “哎。” 她不由自主地喟叹一声,端起杯子,却忽然被拉住了手。 苏清韵回过神来,见宁鸿轩无奈但又很宠溺地看着她, 她微愣了一会,随后才恍然明白过来自己是将酒当做茶了。 幸好宁鸿轩拦得及时,否则苏清韵就又免不了一场风寒。 先前生过一场大病,大夫特意过不能碰酒。 苏清韵哑然失笑,“这件事太意外了,我都险些犯了错误。” 宁鸿轩将酒和酒坛子都拿得离她远一些。 小插曲过后,在场的其他人还是没有回过神来,一脸震惊。 连牧颇有兴致地看着他们的表情,心下感慨,想当初,他知道了这则消息之外,可也是瞠目结舌地半天。 “帝王之心,从来不甘于人下,既是帝王,就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此才是山河天下之主。” 宁鸿轩这样评价,眼神坚定,甚是冷静,“尤其是有抱负、有野心的帝王。” “哦?” 连牧抬眸,“这么听来,秦王殿下似乎还挺欣赏陛下的?” 宁鸿轩淡淡笑了笑,“先生客气了,为人王者,自当如是。” “可惜啦,秦王殿下敬佩的我们陛下,野心可不只是铲除楚家呢。” 连牧迎着宁鸿轩半信半疑的目光,一字一句说,“陛下抱负,乃吞并天下,做名副其实的山河天下之主。” 满室哗然。 “是吗?” 宁鸿轩漫不经心地晃着酒杯,“虽然听起来骇人听闻,不过仔 细想想,也并无什么奇怪的,无非就是雄心勃勃想要一览天下的皇帝罢了。” 连牧失笑,“秦王殿下说得是。不过秦王殿下就不怕有朝一日,陛下真的实现了他的抱负?到时候,天下姓郑,再无宁。” 宁鸿轩手指顿住,放下酒杯,起身走了两步,轻笑一声,“先生还真是精通怎么戳别人的心窝子啊。这么说来,我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不是没有选择,而是没有退路。” 连牧咬文嚼字。 “不错,没有退路。” 宁鸿轩站定,“若让贵国皇上和七殿下扳倒了楚家,皇上的一个夙愿便完成了,接下来目标就是邻国了吧?发动战争,攻城略地,问鼎中原。这个就比处理楚家的事情要简单许多了,毕竟在宁国,江家是有一个堪比楚家的存在,不过不同的是,这个江家早就是七殿下的掌中之物了。” 他扫了一眼连牧,见他眼中没了笑意,“这就是楚家一直担心的事情吧。” 连牧既沉重,又无奈,“正是,这也是为何选择与秦王殿下联手的原因。若不是皇上远志,七殿下深谋远虑,未雨绸缪,已开辟好了宁国的这条险路;若不是楚家醒悟得有些迟,以至于让对方势力发展到如斯强大的地步,又怎么会跋山涉水,远赴宁国 ?” 他稍作停顿,别有用心地加了一句,“毕竟,楚家的目标只是郑国,而非包囊宁国在内的整个天下。” 这话暗暗隐射。 不仅宁鸿轩和苏清韵听出来了,连顾采娉都听出来了。 宁鸿轩失笑出声,“贤妃娘娘就一定认为本王会心动?” 他的反应着实让连牧意外,当即愣了一愣,“秦王殿下,那可是您的家国,您难不成忍心看它深陷四起的烽烟之中?然后衰落,重建,那时却已成了他人的领土?” “先生说的不过是最差最糟糕的结果。” 宁鸿轩慢条斯理地说,“且不说贵国皇帝被楚家已经打压数年,七殿下也不过是年轻晚辈罢了,怎么?偌大的楚家竟然玩不过数年傀儡的皇帝和黄口小儿?” 连牧微眯眼眸,淡笑一声,“秦王殿下可知,就是这样的组合才更令人害怕,无法轻敌,因为他们都是韬光养晦的高手,表面上看着不足为惧,实际上却一直在盘算,而且近日来,皇帝有龙将苏醒的迹象,开始反对楚家了。楚家啊,是真的怕了,故而赶来求助秦王,寻求联盟、合作。” “这么说来,楚家的情况还是挺严重的?” 宁鸿轩不急不躁,坐下来给自己满上一杯酒,“我原还以为楚家是真的能只手遮天,现在看来, 也并非如此。” 连牧苦笑,“棋逢对手罢了,这回是真的遇到高手了。” 宁鸿轩挑眉,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不过既然是要联盟,先生也该说说本王在其中能有什么好处?否则,若我答应联盟,结果忙活半天,一无所获,那岂不是很吃亏了?” “这是自然了,联盟本就是以双方共赢为基础的合作。” 连牧娓娓道来,“贤妃娘娘说了,若秦王能够助楚家一臂之力,楚家必定也同样回报秦王。楚家的对手是七殿下,而秦王的对手是太子,换而言之,是天子背后的江家,而江家又以江寒和文安公江昭为首。” 宁鸿轩抿了口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么看来,这联盟确实对双方来首都大有裨益。” 连牧微微一笑,“自然,这本就是不管怎么样都有益处的一场联盟。” 宁鸿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先生说得是。” “对了,贤妃娘娘虽没有机会前来,但特意令我给秦王殿下准备了见面礼,还望秦王殿下能够满意。” 连牧从袖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样东西,打眼一看只是一个制作精美的荷包,但随着连牧拉开荷包的动作,那里面的东西让众人都愣住了。 只见是透明的粉末,但流转之间却又好像是在光下的星星点点。 第533章 见面礼 “这个东西,叫含光羽。” 连牧松开手,用丝绸包裹着的粉末便展露在众人面前了,“诸位可别小瞧这个东西,单是这么一丁点,可要花上一千两银子呢。” 苏清韵一顿,“就这么点,一千两?” 连牧抬眉,点点头,“苏小姐没有听错,就这么一点,一千两。不过其实对于含光羽来说,钱根本就不是问题,关键是获得的渠道。” “此话何意?” 宁鸿轩沉思追问。 连牧慢慢说来,“含光羽是郑国最难获得的奇珍异宝之首,这种东西生长在高山灵石的缝隙中,开采难度极高,将得到的彩石制成粉末,便有了所谓的含光羽。在整个郑国,只有破晓城有这个地方,但是这样的东西,卖主可不敢在太阳底下明码标价,于是只有破晓城的黑市贩卖此种物品。” “破晓城的黑市?”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在脑海中回想着先前去郑国所看的那张地图,不久之后,寻到了破晓城的踪迹。 天雪城旁边偏远处是青山,破晓城与青山还隔着一座城。 “嗯,这种东西在黑市那也是顶尖的存在,”连牧说起来似乎夸张,但实际上也确实是如此,“而且卖含光羽的店铺都须得百般隐藏,一般不做新人的生意,省得麻烦。在郑国,知道含光羽的人少之又少,能买得起含 光羽的人,非富即贵。” “听起来贵国的黑市倒像江湖。” 宁鸿轩随意说了一句。 连牧笑笑,“道上有道上的规矩,黑市的水比江湖要深。几位可不要以为我在胡言乱语啊,就连与破晓城毗邻的远州都不知含光羽是为何,这个啊在黑市的江湖中,算是很高的机密了。” 苏清韵挑眉,“哦,那不知道这样神秘又厉害的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的?” “苏小姐就问到重点上了。” 连牧指着这丝绸上的粉末,“将这么一点东西浸泡在深林泉水之中,取以火系幻术的火焰剑在下灼烧,经三春,后炼制成膏,得到的东西同样也叫含光羽。” 宁鸿轩瞧着那看着就很不寻常的闪着微光的粉末,不禁来了兴致,扯起嘴角,“新的含光羽,有何功效?” “涂抹在光下之物,可令其幻化无形,而令人毫无所察。” 连牧字字落下,都似乎是有力度的,“怎么样,秦王殿下,贤妃娘娘送上的这份见面礼还算可以吧?” 宁鸿轩压下心中的震惊,恍然大悟,笑了一声,“原来如此啊,含光羽,稻谷子,火焰剑,郑国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若有机会,我还真想亲自去郑国的黑市里瞧一瞧……” 连牧洒脱一挥手,“这有何难,只有秦王殿下愿意。” 这个含光羽想必就是罗 蝉司令牌上可以让罗蝉司这三个字在光下消失不见的原因了。 至于他们是怎么知道他在查这件事的,宁鸿轩稍微想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他暗中派人在郑国四处调查所谓的含光无形的东西,楚家眼线众多,纵使他们行事再小心,也难保不会被发现。 正是一个不错的契机,借由含光羽拉拢宁鸿轩。 这个见面礼,实在是让人难以拒绝。 “我还有一个疑问,既然含光羽能让某种东西消失,那如果想让它显现,除了让它暴露在黑暗中,还有什么方法呢?” 沉默中,顾临风忽然出声。 他的疑惑也正是其他人的疑惑。 “当然有。” 连牧毫无遮遮掩掩的意思,“想要消失的再重现,一是将其置于黑暗中,前提是彻彻底底的黑暗,一点光都没有。还有另一个值得说道的,用一种凝固的血红色药,涂在上面。一旦涂上,不管是含光还是无光,除非用专门克制此药的东西,否则都不会产生任何变化。这种专门克制的药,没有正式的名字,因其色红如血,黑市内部就称其为红药。红药难得,我调查了很久,都没有调查到线索。” 在场的人都有些混淆了,听不明白。 宁鸿轩也不知道有没有在认真听,漫不经心地问,“你们对含光羽似乎颇有研究啊。” 连牧 挑眉,他指了指桌子上的粉末,“这个还是贤妃娘娘三年前令人花大价钱从黑市置办而来的。那个时候,尚且只当它是奇异珍宝,买来玩玩罢了。谁知,原来还有人能将含光羽玩出一朵花来。” 他口中的这个人,应该就是郑归了。 罗蝉司的令牌是江寒发放的,但含光羽一定是郑归弄给江寒的。 连牧叹了一声,“我们彼此都已经知道了彼此的秘密,可惜的是,对方已经掌握了证据,而我们仍在被动。而且时刻未到,还不能撕破脸皮,打草惊蛇。” 宁鸿轩静静地看着那闪着光的粉末,许久后笑了一声,“贵国七殿下,是个很好的对手,最是难得棋逢对手。” 话音刚落,连牧顿时了悟,起身给宁鸿轩斟满酒杯,“那么,合作愉快,秦王殿下。” “合作愉快。” 宁鸿轩端起酒杯,敬他酒,“希望能双赢,得偿所愿。” 连牧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这也是贤妃娘娘的意思。” 于是,联盟就算达成了。 宁鸿轩其实早就明白了,从他踏入这无名客栈的第一步,这个联盟就已经达成了。 对方出现的正是时候,而且细分立场、背景、条件等,他找不到不答应的理由。 如今宁国朝堂混乱,已成两派之势,江家背后又有郑国的郑归作为后备 ,实在是难对付。 既然江寒可以和郑归合作,那么他为什么不能和楚家合作? 不过都是图利益罢了,达到目标最重要。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既然是要派使者前来游说联盟之道,贵国的三皇子难道不是个更好的人选吗?既尊贵,又能代表身份。” “三皇子,”连牧不由笑了一声,“贤妃娘娘也曾如此想过,不过三皇子拂了娘娘的面子,不愿意出这一面。” 宁鸿轩挑眉,“哦?为什么?” 刚才那一番对话,倒是让他险些忘了郑国的三皇子。 连牧无奈,“三皇子素来不喜宫廷斗争,一向随性悠然,天性好玩放纵,自然不乐于做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而且殿下心直口快,说话也随心所欲,实在不适合。” 苏清韵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暗中观察着连牧的表情。 从他的反应看来,他对郑闲的了解就是他说出来的话那样。 “先生也觉得三皇子是赤子心肠,天真无邪之人?” 宁鸿轩状似随口一问,“我听闻三皇子与七殿下关系好像还不错。” 连牧一愣,下意识摇头,“这个啊秦王殿下就多虑了,不过是幼时的兄友弟恭之情,三皇子感情细腻,不愿割舍罢了。贤妃娘娘一直很反对三皇子与七殿下亲近,生怕被利用。” 第534章 不必担心 “我先前去拜访过贵国的三皇子,三皇子性子纯澈,天性浪漫,确实乃是性情之人。” 宁鸿轩慢悠悠地说,“举止之中,三皇子既有庙堂皇家的贵气,亦有江湖少年郎的气魄。” 连牧微微一叹,“可惜三皇子不该有江湖少年郎的气魄,谁知道日后在朝堂上又会吃什么亏呢?贤妃娘娘一直认为三皇子太任性做事全凭喜恶与自己的内心,不考虑也不愿考虑的别人的处境。” 宁鸿轩敲了敲桌子,若有所思地啧了一声,“是吗?可我上次去拜访三皇子,见他似乎并不是这种唯自己喜好至高无上的人啊。” 连牧一顿,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启程来宁国之前,贤妃娘娘曾千叮铃,万嘱咐,一定要收敛性子,不要张扬夺目。不仅如此,娘娘还亲自去教导三皇子手底下的人。” 苏清韵抿了口茶,“可以理解,毕竟是异国他乡,又不是自己的地盘,三皇子会有所收敛,自然不会真的随性所欲。三皇子虽然性格洒脱纯真似孩童,却也不会真的失去理智。” “说起来也是帝王家的皇子,天生金贵,又怎么会一无所知?” 宁鸿轩意味深长地看着连牧,“先生您说,对吧?” 连牧饮酒,“这是自然!三皇子是楚家竭力抚养栽培的。楚家虽没有将全部赌注都 赌在三皇子身上,但他毫无疑问是楚家的希望与排面,至少身份至高无上。” 宁鸿轩转着酒杯,酒杯在指尖舞动,“那么,楚家对三皇子还满意吗?” 这个问题可不适合放在台面上来说,实在是太敏感。 宁鸿轩若无其事,仿佛个没事人,也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个什么大问题。 连牧当然也不会在意,既然是要合作,这些问题也并非就一定说不得的。 眼看着天已经快亮了,说了许久。 顾采娉坐着都累了,见其他人都聚精会神的,不由悄手悄脚地去了后面厨房,给众人做饭。 连牧有了些醉意,“当然满意了,虽说三皇子的性子比较冲动天真,但好歹是尊贵的三皇子殿下啊。” 宁鸿轩挑眉,笑了笑,“所以说,这位三皇子是在娇生惯养、衣食无忧以及万千宠爱之中长大的咯?” “也可以这么说。” 连牧脸色微红,打了个嗝,但是眼神却极为清明,“他是郑国天空下最灿烂的人,没有人欺负他,也没有人敢僭越他。贤妃娘娘以及背后的楚家一心将要推上天子的位置,到时候,他便是真正的君临天下、肆无忌惮了……” “哦?” 宁鸿轩按住酒坛子,“那你们可曾想过三皇子?” 连牧不太明白,“秦王殿下这是何意?” 宁鸿轩将酒 坛子放到一旁去,接过顾临风递来的茶壶,放在苏清韵面前,最后站定,看着连牧,“可曾想过三皇子是否甘于这样的设计、安排或者说可否甘于做楚家的傀儡?” 连牧哑然失笑,连连摇头,“秦王殿下这话就错了,三皇子不是傀儡,他是楚家的骄傲,亦是皇家的骄傲。” 虽然话里话外对三皇子很是敬重,但态度未免太过轻狂,甚至有些高高在上。 指点江山,让人看了并不舒服。 苏清韵轻蹙峨眉,“依三皇子的性子,恐怕不愿服从这样的安排吧?” “不,”连牧眼睛发亮,“为什么不愿意呢?若是最后真的成了天子,这整个江山便都是三皇子的,到时候还不是他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想要什么奇珍异宝,通通奉送君前。” 宁鸿轩不动声色地问,“这就是你们一直对三皇子的教导吗?若是他登上了那个位置,他就可以得偿所愿了?” “这有什么不好吗?” 连牧皱眉,满是不理解地反问宁鸿轩,“什么样的招数对待什么样的人罢了。” 宁鸿轩反而笑了,“对症下药,并没有什么不好。不过,三皇子觉得好吗?” 连牧语调不自觉上扬,“当然,三皇子很开心,他说他喜欢得偿所愿,而且就算他觉得不好又如何,生长在楚家,生 长在帝王家,他没有选择的权利,也没有选择的机会,他所能做的只有按照既定的道路往前走。可是楚家也会给他无尽的包容,其他人若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但是他不一样,只因他是三皇子。” 只因他是三皇子。 楚家的三皇子,注定也必须要登临皇位的三皇子。 他的出生,从一开始,就与楚家的命运相关联,兴则兴,损则损,这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 “怎么,几位似乎对三皇子格外有兴趣?” 连牧哀叹了一声,抬眸之后又变了情绪,刚才有些激动,此时已化为云淡风轻。 宁鸿轩自是察觉到了他这种变化,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当然有兴趣了,既然本王是要与楚家合作,那么楚家的这位三皇子,我也自然要大致了解一下了。” “大致了解?” 连牧自顾自地笑了笑,“秦王殿下的了解可完全算不上大致了解。”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 宁鸿轩轻哼一声,“只是害怕会再出现郑归或者贵国皇上那般善于韬光养晦与不露锋芒的人物,影响到我们的合作。” 连牧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不由失笑出声,摇摇头,“这个我可以明确告诉秦王殿下,是您多虑了。三皇子就是我们刚才说的那样,孩童一般,心性简单。不过也真是奇怪,您 怎么就觉得三皇子会那样呢?” “抱歉,但愿没有冒犯到。” 宁鸿轩一本正经地说,“不过是怀疑罢了。毕竟当初见郑归,想必你们也以为他温文儒雅,不是什么威胁吧?” 连牧顿住,狠狠皱眉,随后陷入沉默,复杂地看着宁鸿轩和苏清韵。 他思虑之时,上了香喷喷的饭菜,连牧揉了揉眉心,“我知道秦王殿下自然要审时度势,考虑好任何可能会发生的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是三皇子,您完全没有怀疑的必要。而且,您就算要怀疑,又能怀疑什么?” 沉默半晌,他还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要怀疑三皇子?” 宁鸿轩似乎是松了口气,摇了摇头,“没什么,既然先生觉得没有问题,那应该是我想多了。” 他一副莫名其妙又甚是难以理解的神情,让宁鸿轩情不自禁地怀疑到自己身上来,莫不是他真的太过多疑了? 他看了一眼苏清韵,见苏清韵也是同样的一筹莫展,不禁眉头皱得更深。 “天色也不早了,你们也就别光喝酒了,来,吃点东西吧。” 顾采娉将最后的卷饼端上来。 苏清韵给宁鸿轩夹了一块饼,示意他不必再想了,让自己休息休息。 郑国那群人肯定比他们要了解郑闲,他们的怀疑尚且站不住脚,还需要再观望,方知其真品性。 第535章 不愿回头 天边泛白,黎明渐渐来临。 转眼间,一夜过去了,冬霜打在蔫蔫的叶子上,青石板上都是潮湿的露气,森林中大雾弥漫,隐隐约约只看得见一片墨绿。 以往这个时候,百鸟倾巢而出,叽叽喳喳,甚是热闹。 但是此时,却寂静无声,甚至都风声都不闻。 仰头再看,只见天色竟变暗了。 看样子天气不是很好,好像要下雨。 秉烛话谈结束了,连牧身负的最重要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接下来他要离开这儿,去寻找关中适宜居住的山野之地。 临行之前,连牧只是瞥了一眼天空,就说了这话,“瞧这天,三个时辰内,必有一场大暴雨,而且一旦冬雨来临,必要连绵数日。” 宁鸿轩有几分兴致,“先生怎么知道?” “在郑国的京城,街边的混混是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更何况我也本是草野之人,山水相依。” 连牧笑了笑,跨马而立,勒住缰绳,“秦王殿下,我们后会有期了。” 他手下微动,宁鸿轩眼疾手快,轻飘飘便接住了那枚令牌一般的东西。 令牌上没有字,只有纷繁复杂的纹路,看着像是层层叠叠的花丛,又像是一片混乱的怪景。 “凭此令羽,可与三皇子确认身份。” 连牧见宁鸿轩看着那令牌,若 有所思,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秦王殿下放心,这令羽上的画没有什么特殊含义,上面也并无含光羽和红药这样的东西。我们是真心诚意地要求合作的,自然不会搞这些手脚。” 宁鸿轩笑了笑,将令牌收下,“含光羽一物,让我着实见识了贵人的诚意,当然不会再怀疑。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先生既要离开,那么我要如何和我的盟友联系呢?” “告知赵凛就是了。还是那句话,以此令牌。” 连牧说完这句话,又嘱托了宁鸿轩关于此令牌几句,然后便策马离开了。 宁鸿轩看着马车溅起泥泞,很快就消失在了眼前,仿佛被浓重的大雾吞食了一般,再也看不见任何的踪迹。 苏清韵和宁鸿轩他们之后也不敢逗留此处,匆匆驾马离开了。 顾采娉和顾临风关起门,将屋子里收拾干净,小二和杂役等也都已经干活了,他们都是宁鸿轩的人,受过专业训练,知道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 对方没有告诉他们,他们自然也不会多嘴。 收拾完之后,开门迎客,虽然今天的天气也不会给他们带来多少客人。 顾采娉在外面看着场子,顾临风照例去地下室给南宫曙送吃的。 地下室一片昏暗,只有微微的灯光。 地下干 燥又闷,不透气,顾临风一下来就感觉到一种压抑的情绪。 他缓缓吐息,坚定着脚步往下走。 走进方看见,南宫曙的眼睛是极亮的。 “都听见了?” 顾临风将盘子放下,拿下米粥碗和筷子。 南宫曙“嗯”了一声,“原来是含光羽,我们可是抓住了江家的一个重大把柄!罗蝉司是皇帝的直属机构,所属制服、令牌、佩剑等都应该是统一的。而其中,令牌是罗蝉司最重要的,不仅象征着罗蝉司的身份,还象征着皇帝赋予其不对任何人俯首称臣的权力与殊荣。而江寒,罗蝉司的指挥使,竟然私下铸造了第二令牌,还专门用此令牌做奸逆之事,全然是对皇权的亵渎!” 顾临风把筷子给他,南宫曙却迟迟不接,深陷自己喜出望外的情绪之中,他只好放回去。 “要拉起这件事可不容易,且不说含光羽的来源、价格等,就说罗蝉司第二种令牌,证据最难收集。而且陈年旧事,想要重提,最重要的是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天时地利人和,定然不能轻举妄动。” 顾临风见南宫曙眉头紧皱,语气微微缓和,稍作安抚,“这是王爷的意思,他还让我告诉你,你千万要沉得住气,不要过早暴露自己。” 南宫曙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脸涨得通红,憋住了气,“哎,这些道理我也是知道的,可是我都已经等了那么久了,甚至变了一副相貌,难不成就是为了藏在地下室里苟延残喘吗?” 顾临风沉默片刻,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设身处地地想,若他是南宫曙,从一场阴谋四起的火灾中逃生,藏着重要的证据,为了躲过追击,为了活下来,他甚至用自己的寿命换来了另一幅容貌,好不容易来到了京城,可是却只能藏在地下室里,不见天日。 “哎,你也不要埋怨王爷,因为你是很重要的线索人物。那一年前的宁郑边城战乱阴谋中,你是唯一存活下来的十分重要的人证,而且你还是保留着罗蝉司的腰牌作为物证。” 顾临风苦口婆心地劝慰,“王爷贴身藏着江家的罪证,一路高手护送,在那种情况下,最后竟也是让书信给偷走了,王爷又怎再敢放心让你去行事呢?” 南宫曙闷闷地咬了一口馒头,“我知道,王爷有他的考量与苦衷,我也能理解,可是我恨自己这颗心……实在是躁动,想要复仇的愿望太热切了。” “冷静一些吧,”顾临风恍惚间竟感同身受,“刚才的那番话你也听见了,江家背后有郑国的七殿下在暗中支持,而七殿下又有皇帝作为 依靠,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这件事若是急了,最后就输了。” 南宫曙叹了一声,“我知道了……你能不能跟王爷说一下,让我……” 他欲言又止,眸中痛苦而又不甘。 顾临风知道他想说什么,犹豫片刻,点点头,“我会跟王爷传达你的想法的。” “好,多谢。” 南宫曙没见得有激动,反而愁眉苦脸的。 不过顾临风见他也没有要倾诉的意思,便也没问,看着他慢吞吞地把饭吃完,然后将盆子端走。 爬楼的时候,他脚步忽然顿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南宫曙盯着烛火出神,眉头紧紧皱着,眼睛虽亮,却甚是复杂。 他不动神色地收回视线,离开了地下室,将盆子放到厨房中。 南宫曙一心想要复仇,可是由于他身份的特殊性他暂时还不能出去。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 顾临风也不由想起了落脚于偏远村落的父母,从他和姐姐选择给秦王办事的那天起,他就做好了最差的准备,这准备甚至包括与父母永不相见。 踏上了这条路,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顾临风洗了把水,将水甩干,看着溅落的水珠,他忽然笑了。 他从未想过回头,因此不管要等多久,他都会一直等下去,直到看到正义与清明冲破奸邪的黑云。 第536章 无法避免 书房外,苏清韵披着裘衣在外面等候,终于等到门开了,宁鸿轩从里面出来。 原是面色沉重的,见到苏清韵的时候,顿时一扫阴霾,带了温和的笑意。 “轩哥哥……” 苏清韵犹豫着叫了一声宁鸿轩。 宁鸿轩紧紧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笑,边走边说,“韵儿是担心郑国楚家的邀约会另有阴谋吗?” “会吗?” 苏清韵其实也不敢确定。 不过就是一场邀约罢了,虽然对方用含光羽这一东西表明了自己的诚意,但是谁又能确保无误对方的心思就直截了当地全放在了台面上来了呢? 连牧是说了不少,但苏清韵敢肯定,他没有说的会更多。 “我和苏相大人已经谈论过了,基本上意见是一致的。” 宁鸿轩慢慢道来,“郑国主动寻求联盟,至少说明了对方是意识到了自己处于下风,这就又说明的另一件事,郑归以及一心想要收拾楚家的皇帝掌握了能够威胁到楚家的证据。对方担忧,但显然并不十分着急,所以可以推断出目前郑归尚未出手。” 苏清韵点了点头,“这个确实,楚家在想对策,这个对策就是寻求邻国帮助。这个想必也是受了郑归的启发。郑归与江寒联盟,第一战就是宁郑边城的那一场,原本计划得几乎堪称完美,可惜最后依旧是没有完全达到他 们预期的目的。或许也是这一战,让楚家看到了轩哥哥你。” “仔细想想还是挺有意思的。” 宁鸿轩嘴角勾着淡淡的笑,“韵儿,你说当时的那一场边城战乱,到底有没有郑归和郑国皇帝在背后的搅动风云呢?” 苏清韵一顿,惊讶地看着宁鸿轩,“轩哥哥是怀疑……郑归和郑国皇帝参与了其中?” 宁鸿轩慢条斯理地说,“以我猜测,他们参与了,但是不显山露水,可以说像是飘过的风一般,掠过水面,掀动了点点涟漪,因为很快湖面又被例如暴雨、石子所扰,他人故而难以注意到那早已消失了的涟漪。” 他说得太抽象,可是苏清韵却离奇地听懂了,“轩哥哥的意思是,那一场战乱对郑归和皇帝来说,是一场试探?” 宁鸿轩颇为欣喜地看着她,“在那场偷袭发生之前,江家就已经有了崛起的势头了,待那场战乱之时,江家以势如破竹的功夫迅速崛起。那场战乱,对江家来说,是十分有益的,看着似乎与郑归并无什么关系。可是,细想之下,真的如此吗?” “魏复……魏复是?” 苏清韵忽然皱眉。 “这个人我们之前调查过,他名义上是楚家一系的异姓老牌将军,但经那一事,我们应该都知道,此人背后根本不是楚家,而是郑归,换而言之,他是 为皇帝效力的。” 宁鸿轩拉了一把苏清韵,以防她被雨水溅到。 苏清韵这才发现,天色阴暗,竟飘落细雨,真应了连牧所说的。 “当时边城,是郑国先偷袭的,最后虽两败俱伤,其中曲折波澜与过于细节的隐情百姓可不知道。百姓只知道,他们郑国的将军先偷袭,最后弄巧成拙,聪明反被聪明误,不仅自己葬送了性命,还险些威胁到国内百姓。” 宁鸿轩看着飘落的冬雨,感觉一阵寒气袭来。 苏清韵听他所说,惊诧至极,细想之下,却是也有道理的,“魏复这个人的名声往往是与楚家军中一派联系在一起的,若是那样的话,恐怕楚家也会被议论。郑归这一招是在……瓦解楚家在郑国人心中的名誉?” 宁鸿轩赞许地点点头,“虽然百姓的力量在炙手可热的楚家人眼中不算什么,甚至毫不放在眼中,可是这种东西也是万万不能小瞧的。古语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君且能覆,又何况臣?” “是啊,”苏清韵心下有些感慨,“所以说,郑国偷袭,其实是一件双赢的事情,于江家,江远承虽然名不副实,但是名声立住了而且站稳了脚跟,在那期间,江家火速重现朝堂;而于郑国,偷袭属实不算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君子行为,而且最后还被对方打得落花流水, 势必会影响到楚家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宁鸿轩想想也觉得有意思,“而且,韵儿,你信不信,这件事在暗中发酵,而楚家是一无所知的。” 苏清韵看着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一是因为郑归行事周到,干净利落,他肯定会派人控制住舆论的传播,虽然止不住,但至少能让它被楚家发现地晚一些;二呢,恐怕就是因为楚家的骄傲自满了。” 宁鸿轩拉着她,转了一个弯,进入了另一游廊中。 苏清韵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样也难怪楚家有威胁感了,这样阴险狡诈的对手,楚家若骄傲到一点都不放在眼中,那真是无药可救了。” 庭院中的梅花被风吹雨打,孤傲美丽。 苏清韵停下脚步,走近了几步,隔着几步路,看梅花傲然风雨中。 她闭上眼睛,若有所思。 宁鸿轩便同她肩并肩,一同看梅。 “现在想来,真是令人震惊。” 苏清韵唏嘘一声,“原来从那个时候,就已经暗流涌动了,越想就越可怕。” 宁鸿轩面色淡然,“风起云涌,雷霆暴雨罢了,千百年来,斗争素来如此。” 苏清韵皱眉,眸中情绪复杂,“轩哥哥,你……” “放心吧,韵儿。” 宁鸿轩朝她温柔一笑,“无论如何,我也是不能避免的。不过到底输赢如何,还未到最后 一步,一切就都未可知。我知道你担心我,可那些都是无法避免的。” 苏清韵眉目蕴着水气,甚是忧愁,“我知道,生活在京城,风暴来临之时,我们都无法避免,唯有未雨绸缪。” 她甩了甩头,将那些伤感的情绪都甩出去,“轩哥哥,你且放手去做吧,无论发生什么,还有相府做后盾呢。” 宁鸿轩情不自禁地拥她入怀,“韵儿,谢谢你的信任。” 苏清韵喟叹一声,埋入他的怀中,许久之后,闷闷地说,“我们就暂且相信郑国一次,不过一定要心有防备。” “这是自然。” 宁鸿轩应声,“不过是因为利益才结为同盟的,将来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呢?而且以楚家的狡猾程度,也是不得不防。” 苏清韵心中其实忧虑很多,却也无可奈何。 雨渐渐下大了,从原先的毛毛细雨变成了瓢泼大雨,风也狂喊呼啸。 苏清韵和宁鸿轩只好先回屋待着。 如果连牧说得不错的话,那这雨还要连绵许久呢。 没办法,宁鸿轩只好等雨小了点再走。 “哟,真的下雨了呀。” 皇家别馆外,身披蓑衣在钓鱼的郑闲伸手接了雨珠,眼睛亮晶晶的,蕴着晶莹水光似的,脸上满是孩童一般天真无暇的笑容,丝毫不顾自己被淋湿的华服。 孩子看到雨,会觉得兴奋。 郑闲也是。 第537章 语出惊人 赵凛等一群人拿着好几把伞、擦脸的布巾、厚实的衣服匆匆忙忙跑过来,在郑闲一旁伺候着的侍卫见他们终于来了,霎时间松了口气,不过依旧是面色焦急,苦口婆心地劝着三皇子。 “殿下,这雨越来越大了,咱们可不能再在这儿了。” 下人给赵凛撑着伞,赵凛手中也拿着伞,其余下人也都往郑闲那儿撑伞,顿时把湿漉漉的郑闲给围在中间了,呈众星捧月的姿势。 郑闲不仅淋不到雨了,连眼前视线都看不见了,他顿时不悦。 赵凛又惊又怕,“这蓑衣也不顶什么用,殿下,赶紧脱了吧,不然一会沾上雨要着凉的。” 郑闲想要挣脱开这重重的束缚,却反而被围得更加紧密了,他不耐烦地跺了跺脚,“你们快让开,我今天还没钓到鱼呢,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哎哟,我的殿下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您看看这天这雨,还有这风,哪里是钓鱼的天气啊……” 赵凛心中极其无奈,却又没办法,对方毕竟是主子,又不好叱喝勒令他回去。 三皇子的性子他们是最清楚的,往年也曾经有过在雨中钓鱼的情况,经常被贤妃娘娘教训。 后来,三皇子学精明了,以后就专门趁贤妃娘娘不在的时候钓鱼。 他们这些下人根本是劝都劝不动。 郑闲身手敏捷,而且又有着 少年人的生龙活虎,他们一群人跟在后面都追不上,最后还是皇宫中的侍卫出马,才将他给捉住。 想起之前那番猫鼠似的追逐,赵凛不禁头疼,“殿下啊,您乖,听话,现在本也不是钓鱼的好时候啊,等下次风和日丽的时候,咱们再来钓,那个时候一定能钓到大鱼。” “不行!这可是虹河,而且这雨要下好久呢,至少半个月以上。” 郑闲撇嘴,死死地占着自己的位置,“虹河再过不久就被封锁了,也就最后这几天的自由了,我一定要利用好!” 赵凛被这位祖宗都快急出病来了,“既是大雨连绵数日,那这虹河想必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草草封锁,至少要等天放晴,工部才好开工。” 郑闲坚决不松口,甚至还越来越气,“不行,我就要今天钓鱼!真是的,你们赶紧走,我刚才看到好几条鱼,要不是你们,它们早就成了我的小鱼了!” “不行啊殿下,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赵凛满脸苦笑,抬头看了看天,虽然没有雷雨和闪电,但这哗哗狂躁的大雨也够让人觉得害怕了,“咱们还是走吧,这若是让贤妃娘娘知道,必然又要罚殿下面壁思过一个月。” 郑闲手指一顿,皱了皱眉,赵凛以为他犹豫了,谁知他接下来面色如常,甚至还有些很欠的得意,“可是母 妃如今在奉安,我在宁国京城,我们之间离了十万八千里,就算要面壁思过,那也等到来年呢,不急。” 赵凛眉心隐隐跳动,他早该猜到的,离了贤妃的三皇子,就像是脱缰的野马。 任是这满屋子的人都是看着他的,但到底也是看不住他。 “你们怕什么呀?” 郑闲有些不能理解地看了他们这些人的脸色,肆无忌惮,语出惊人,“不过就是雨天罢了,又没打雷有没闪电的,还能砸死我不成?” “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 赵凛被他的话给吓到了,赶忙制止,说完还双十合上,以潜心拜佛的姿态,“菩萨在上,三皇子童言无忌,天性纯真,菩萨千万不要怪罪。” 郑闲扁了扁嘴,无奈地摇摇头,“你拜佛,还不如拜拜小鱼,保佑我下辈子变成一条鱼。” 赵凛已经不是眉心在跳了,太阳穴也在疯狂跳动,“殿下,您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郑闲嫌眼前的一片伞有些碍事,伸手推了推,刚见到一点水光,却很快又被伞给挡住了。 他心中恼火,瞪了一眼赵凛,“小鱼嬉游于水中,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多自在不是?” “可是殿下,鱼在水中,岸上有钓鱼的人。” 赵凛耐着性子,跟他说,“小鱼有什么好?只能生活在水中,若是遇上殿下这般的钓者, 多半也逃不过被钓上来的命运,到时候就是被吃掉,自在什么?” 郑闲扯了扯嘴角,有些反感赵凛扫他的兴,他轻哼了一声,露出顽劣又有几分邪恶的笑容,“我可不要做普通的小鱼,我要做水中最厉害的小鱼,统领一群小小鱼,戏耍岸上自以为技艺精湛的钓者,嬉游水中,我就是王。” “殿下……” 赵凛心下一惊,却也压根没将他的话多想,只当他出言不逊,“殿下,如今咱们这是在宁国,这话又岂能随意说出口?” 郑闲打了个哈欠,一脸无语,“我被你们围成这样,请问谁听得见?” “那也不能就存着侥幸心理。” 赵凛一遍又一遍地劝着,“殿下,来之前贤妃娘娘曾千万次叮嘱过奴才们,一定要保护好殿下您的安危,确保不会发生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郑闲抬手,皱眉,心中不快,扔了杆子,“行了,别絮絮叨叨了,你们把我的小鱼都吓跑了!” 赵凛丝毫不感到内疚,反而大喜过望,“殿下,您不钓了吗?” “还钓什么呀?原本有兴致的,给你们这一闹,我还钓个什么鱼!” 郑闲气得鼓足了腮帮子,挥挥手,极其不耐烦,“走走走。” 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心道这位祖宗终于肯放过他们了。 当他们刚要庆幸的时候,忽然又听见郑 闲打了个喷嚏,顿时又都僵住。 赵凛面色一变,“殿下,您怎么打喷嚏了?莫不是受了风寒?” 郑闲抽了抽鼻子,不以为意地摇头,“怎么可能是风寒?本王从来不得风寒。” 说完,又打了一个喷嚏,还不自觉地哆嗦身子。 赵凛担惊受怕,在层层伞的围困下,帮郑闲脱掉了外面的蓑衣,披上厚实的裘衣,然后立马挥手,“快扶殿下回去,李大夫呢?快去个人通知他赶紧准备起来,殿下要感染风寒了!” 郑闲皱眉,叫嚣反驳,“我没有……” 他被这么多人给托着回去,顿时有些不自在,想要挣脱,却提不起力气来,原本活蹦跳动的人只好虚虚地告诉他们,“别忘了我的钓鱼工具,等放晴之后我还要来的。” “哎哟我的殿下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想着钓鱼呢!” 赵凛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好叹了口气,迅速带着回屋子待着。 李大夫是他们从郑国带来的太医,也是郑闲的专门太医。 但奈何郑闲一直以来身强体壮,很少生病,他这个太医当得也甚是清闲。 郑闲忽然这一病,整个别馆中的人都忙活起来了。 众人都是又担忧又觉得新奇。 担忧是怕等回到奉安之后,被贤妃娘娘责罚照顾不周;新奇是因为,毕竟他们殿下难得生病。 第538章 从未了解过他 欢煦坊后面不远处的小亭子中,彤曲和风染收到信息,迅速去了另一个地方,将这事告诉郑归。 山水之中。 雨落成帘的走廊前,郑归收起折扇,进了屋子,通过小窗,瞧见外面烟雾蒙蒙的青绿山水色。 “他病了?” 郑归将书信扫了一眼,随后烧掉。 他只是微微挑了眉,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 彤曲有些摸不准这个人的脾性因此话语也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多言,“是的,这是京城传达的信息。” “不必紧张,”郑归端起茶盏,温和地笑了一笑,“我只是很讶异罢了,因为在我的印象中,他精力旺盛,很少生病,是那种敢淋暴雨的人。” “七殿下猜对了。” 风染见他态度儒雅,不由也轻松了几分,“听说是原来在钓鱼,结果却遭遇暴雨,殿下不肯走,执着要在雨中钓鱼。” 郑归抿了一口茶盏,眼中的笑意盈盈,“是他的作风,可惜这次失手了,宁国的风水没有像在奉安时一样再庇佑他健康无忧。” 陆原有些讶异,那位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总是精力充沛且活蹦跳动的三皇子,竟然生病了? 这确实让人很难以相信。 “他本就健康,只是身后人当他是个脆弱的瓷娃娃。” 郑归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茶盏上的云纹,“ 不过人到底也非金刚之身,生老病死乃是人生常事。这次就算是给他一个教训吧,以后不要仗着自己身体好,就肆无忌惮去做些淋雨、爬山等不合时宜的事情。” 沉默片刻,彤曲问,“要给三殿下回信吗?” “不用。” 郑归放下茶盏,站起来走到窗前,声音仿若来自远山云雾中,捎带着寒气与缥缈的轻灵,“不用回信,不必为了这个犯险。” “是。” 彤曲和风染在这也没有事,之后便离开了,小屋中便只剩下陆原和郑归两个人了。 “殿下……” 陆原欲言又止。 郑归腰间的玉佩险些撞上了窗台,他索性将玉佩取下放在手中,细细看着,“明日一早,启程回天雪城。” 陆原一愣,随后点头,“是,殿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郑归手指擦着玉佩的缺口,“可是我们没有其他办法,这是最好的办法了。郑宁二分偌大天下,而郑国在宁国面前一直在处于下风的,十年前那场霜坡之战,郑国用了十年来恢复。” 陆原缓缓叹气,“殿下和陛下心中有的是平定奸臣、清明天下,可是这谋取天下,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容易也好,困难也罢。” 郑归嘴角似笑非笑,“总归已经在这条路上了,不妨再雄心勃勃一 点。要知道,我们面对的是几乎被楚家一手遮天的郑国和有秦王这个决不能忽视的劲敌的宁国。这条路的一开始,就是满路荆棘的。” 陆原复杂地点头,“是。” “我们成功也好,失,败也罢,都要往前走,哪怕荆棘扎得我们满身是血。” 郑归眉目清明,温润如墨画,“因为我们这些人是没有退路的。要么最后声名狼藉,除了臭名一无所有;要么锦绣繁华,一并前来。” “殿下,”陆原沉思片刻,皱眉抱拳,“幽兰殿所有人,还有天雪城与破晓城,不管发生什么,都愿为殿下生死以待,肝脑涂地。” 郑归收住玉佩,重新挂在腰间,转过身,定定地看着他,只说了一句,“国士无双。” 陆原面容严肃,极为恭敬。 “去收拾吧,天雪城不能无主,郑国还需要有人压制着楚家,宁国这边有他,他会控制得住节奏的。” 郑归将窗子关上。 陆原刚要转身去收拾,忽然一顿,“殿下说三皇子……这是何意?” “游戏开局了,他会控制住的,毕竟他一直以来都是个很厉害的玩家。” 郑归缓缓走到火炉前,将自己的手放在上面,感受到一阵阵温暖。 看样子只是随意地说了一句话,却让陆原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他压下疑惑 ,应了一声,然后便去收拾东西了。 “今天下又已成鼎立之态。” 郑归眉眼弯弯,火光隐射他轮廓柔和,眼中也是极为温亮,仿佛一个再儒雅不过的书生,而那些遥远的伟大的目标与雄心都与他擦身而过,毫无关系一般。 “郑宁二国,楚江二姓,郑之三七,宁之二三,党羽无数,权臣无数,势力纷纷而起。” 郑归自言自语,与火光交流,“本是宁之江与郑,如今又多了个郑之楚与宁。你来我往,粉墨登场。唯天下山水,笑叹群雄,争来争去,也只贪为名利,还不如飞天成鸟,优游山林,抑或入水为鱼,嬉游四方。” 陆原听郑归以一个局外人的姿态在感慨,不禁心下有所触动情不自禁叹了一声,无奈地摇摇头,“殿下既想去往蝇头虚名之外,却又深受此物所扰,可谓是矛盾重重。” 郑归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因为我还没有达成那种既置身其中却又能跳脱其外的境界,那样的高手,举世难寻。” “怎么会有那样的人?人活在世上,本就是有牵挂的,谁都无法真的像清冷的神仙一样,无欲无求,没有任何世俗的喜怒哀乐。” 陆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与郑归议论。 郑归烧着炭火,若有所思地拢眉,“真的没有吗? 难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吗?” “他?” 陆原意识过来他所说的人,不禁也顿了一下,皱眉,“属下不知道三皇子到底是怎么样想的,故而不敢妄加评论。” “我也不了解他,”火炉中火花跳闪,火光照耀他的眼眸,“或许,我从未了解过他。” 他面露稍许疑惑,“我有时候想想,真的不明白,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他行事的目的是什么?悠然随性这天下难不成就是他的一场游戏吗?他的玩心确实重,真的会重到这种地步吗?” 陆原也甚是不解,“三皇子性格古怪,我们还是要多个心眼。” 他一直都对郑闲多有戒备。 “嗯。” 郑归蹙眉,丢下了木头,“好了,不提他了,他是个让人看不透的人。连楚家内部都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可知他功力深厚了。陆原,将盏白月带上一盒,剩下的留在欢煦坊。” “是。” 陆原见郑归接下来不再说话,慢悠悠地在火炉旁取暖,他便也不说什么了。 东西就收拾出来了,这时正好入夜。 雨势不停,风声呼啸,前路大雾弥漫,看不真切。 等到明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雾气虽然依然严重,但至少天光亮了些许,可以看得清前路。 宋仙若听说郑归要离开,亲自过来送别。 第539章 后会有期2 “七殿下,后会有期。” 林中,宋仙若撑着一把伞,眉目之中有百种柔情,送别郑归与陆原,“希望这次的招待,二位觉得甚是满意,如此我与主子那边也好交代。” “你主子卧床不起,姑娘还是劝他见好就收,少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郑归淡淡一笑,见宋仙若丝毫不顾忌落雨溅起泥土到她的裙角上,“就到这儿了,姑娘还是快快回去吧,若是让姑娘的衣裳沾了污秽,我可是要过意不去的。” 宋仙若垂眸一看,自己的裙角果然脏了一块,“多谢殿下关怀,不过是衣裳罢了,哪有殿下重要?我须得亲自看着殿下远去,这才放心。” 郑归哑然失笑,微微颔首,“那就,后会有期了。” 风雨不止,人已远去。 “坊主,我们也回去吧。” 彤曲唤了一声宋仙若。 宋仙若的视线从迷惘不清的浓雾中收回,一手提着裙角,一手撑伞,转身离去,边走边说,“寻个时间给主子那边传个信,就说七殿下已经离开了江南,还让主子注意身体。其他的跟以前一样,小心行事。” “是。” 风染和彤曲应声。 到了屋子中,宋仙若收起伞,放在门口。 她捏着裙角,甩了甩,只见那泥泞还是新且潮湿的,顿时无奈地叹了一声,进屋换了一身她平日里常穿的鹅 黄色衣裳。 出来之后,闻到屋中一阵雅香。 彤曲奉上一杯温茶。 宋仙若接过茶,轻啜一口,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七殿下回郑国了,将芥子阁一部分人留在了京城,林盈、燕三等人约莫已经到了京城,魏闻夜、秦溯等依旧是镇守江南,将与我们欢煦坊一起对抗着秦王的江南势力网。至于京城那边,有江家、罗蝉司等,还有主子在,想必应该也安分不了多久。” “京城不安,江南也不会宁静。” 风染给宋仙若递来手绢,“坊主,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宋仙若擦了擦细腻洁白的手指,“我们不着急,静观其变就是了。” “静观其变?” 彤曲一愣,“姑娘以为那些人会有所行动?” 风染眼睛骤然亮起,连连点头,“肯定的,那些人又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肯定会搞事情!坊主,是这个意思吧!” 宋仙若浅浅一笑,“差不多,上一次那些人都差直接破门而入了,他们一直被欢煦坊压着,心中自然不舒服,这层窗户纸基本上被捅开了,之后肯定会有大大小小的事情。” “明白了,坊主,我们会安排好的。” 彤曲了悟,应了一声。 宋仙若揉了揉眉心,有些乏了,她又抿了一口茶,然后放下茶盏,让她们都退下,该怎么做就 怎么做。 “人走了?” 一回到欢煦坊正厅,彤曲和风染就被雪禾和蒹葭围了过来。 彤曲看了一周,大厅中人声鼎沸,便带着人去了楼上的小屋子里面。 “走了,其他的不要多问。” 彤曲面容严肃,“最近坊中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或许可疑的事情吗?” “没有。” 雪禾连忙摇头,“彤曲姐姐你放心吧,欢煦坊里里外外都安插着专门的人,不仅有我们的,还有那位殿下的。进入坊中的每个人,从踏进来的第一步开始,就已经被无数双眼睛监视了,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蒹葭也说,“是的,近来并没什么事情发生,绮玉山庄等那些人也都没有过来,我们情报买卖的生意这阵子也停了。” “从明天开始生意恢复,毕竟手底下要养那么多人,光靠卖艺可不够。” 彤曲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表,“其他的事情不要想,会有别人考虑的,我们只要照做就是了。目前我们的任务是专注欢煦坊,明白了吗?” 雪禾和蒹葭连忙点头,“明白了!” 彤曲又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便离开,雪禾和蒹葭回到柜台前,整理之前的生意单子。 “那些人一直按兵不动,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风染皱了皱眉,“自那以后,我感觉他们已经怀疑了什么 。” 彤曲顿了一下,“若是没有怀疑,才难以让人信服。不过按兵不动,背后必有蹊跷。” 风染看着她,“莫非他们是在酝酿什么计划?” “这个我们无从得知。” 彤曲也有些不安,“让手下人多留个心眼。” “嗯。” 风染走后,彤曲愣怔了片刻,回过神来。 她走到窗边,轻轻抬起窗子,谨慎地往下看了一眼。 外面暴雨如注,风卷残云,天地失色。 原本繁华热闹的街道上也见不到寻常百姓了,甚至空荡荡的。 彤曲将窗子拉下,甩了甩打到了雨的衣袖,若有所思地走到门前,取布巾擦拭,口中念叨着,“怎么会没有人呢……” “殿下走了?” 临仙茶庄中,魏闻夜闻言,险些将梅花枝剪错了,他惊讶地转过身来,“什么时候的事?” 秦溯抱剑,眼神直视前方,被雨打得满地叶子的那棵树,“今天一早。殿下不希望惊动太多人。” “不是,殿下怎么回去了?我还以为殿下要留在江南呢。” 魏闻夜有些惋惜。 秦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殿下不宜久留,如今前来宁国就是顶着会被楚家发现的危险,已是冒了大险的,自然要赶紧回去,将事情的走向控制在内。” 魏闻夜叹了一声,“好吧,那殿下有没有给我们分配任务?与欢煦坊 结盟了,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秦溯摇头,“宋坊主那边只有一句话,力求谨慎,静观其变。” “听起来,是要有事情发生哦。” 魏闻夜继续剪叶子,小厮举着伞,跟着他走动。 秦溯点了点头。 “咔嚓”声,枝头梅花落入泥泞中,魏闻夜啧了一声,踩过那团梅花,接着剪叶,附庸风雅地唏嘘一叹,“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 秦溯皱了皱眉,有些不悦他如此糟蹋梅花,“我明日回天容坊,命令属下锻造一匹新剑,有什么事就书信联系。” “好吧。” 魏闻夜吊儿郎当地吹了声口哨,“不知道我能不能拥有一把由天容坊坊主亲自铸造的一把宝剑呢。” 秦溯斜睨他一眼,“你尚且还没有资格。” 魏闻夜故作委屈地哼了一声,“我没有资格,但桓誉难道既有资格了吗?” 秦溯眼下青黑,捏了捏拳头,“他自然也没有资格,不过是侥幸罢了。” 落入桓誉的那把宝剑,他和临仙茶庄追了许久都没有追到,桓誉实在是个善于躲藏与轻功的高手,无奈,况且现在也不是重提旧事的时候,他只好作罢。 不过依旧是难消气愤。 而此时,天工坊。 弹剑声,首先是清脆,之后久久余韵。 桓誉珍视地看着这剑,片刻后,收剑归鞘,将它挂在墙上。 第540章 冒名顶替 “欢煦坊那边依旧是守备森严,而且比之前还要厉害,现在是真的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了。” 温沉躺在榻上,恨恨叹了一声,“可惜我们上次还是迟了一步,我们弄清楚他们到底在里面做了些什么。” 桓誉面无表情地关了不断往屋子里打雨的窗子,转身过来,坐在榻旁边的桌前,“管他怎么说,横竖我们的战场是在江南,我不信欢煦坊还能搬离江南不成。” 下人这个时候敲门,进来送茶点。 温沉正好也饿了,毫不客气地拿了一块梅花糕,刚咬了一口就吐掉,“这什么?怎么这么甜?” 桓誉白了他一眼,“梅花糕是甜的不是很正常?” “这太甜了!甜得堵嗓子!不信你自己尝。” 温沉见他不相信,把那梅花糕摆在他面前去,然后看了眼丫头,“这是你们厨房自己做的,还是买的?” 桓誉咬了一口,顿了顿,默不作声地吐掉,和温沉一眼看向丫头,眼眸沉黑。 丫头脸色大变,哆哆嗦嗦地跪下,因为害怕说话也说不利索,“坊主,这是奴婢们刚才做的,可能……没有把握好,把糖放多了,所以……” 温沉烦躁地皱了皱眉,刚想要拿那与糕点一块的茶水喝,在快要接触到那茶盏的时候,手却一转,拿了原本小木桌上的那杯快凉了的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桓誉盯着那丫头,面色不虞,“天工坊的规矩也不知道吗?干活的时候不要分心走神,既然是厨房工作的,榕娘之前难道没有教过你吗?” 丫头已经吓得脸色惨白,跪在地上,将自己缩成一团,语气嗫嚅,“奴婢错了,还请坊主原谅,饶过奴婢一次,奴婢保证再也没有下次了……” 凄凄切切的声音听得温沉心烦,他叫了一声桓誉,示意他赶紧解决。 桓誉瞥了一眼,“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记住了,天工坊的规矩比任何都要重要。” “是,多谢坊主,多谢少庄主!” 丫头大喜过望,抬起头来,脸上有两道泪痕,眼中满是惊喜与感激,“奴婢一定不会再犯了!” 桓誉淡淡的,若无其事,“起来吧,把这些东西都收下去,重新做一份过来。” “是。” 丫头不敢再犹豫,迅速端着碟子离开了。 人走之后,桓誉打了个口哨,门外又悄无声息地进来一个人,此人从容颜上看是妙龄女子,不过一身夜行衣,打扮极其庄重肃穆。 她行动无声,甚至脚踩在地板上,声音也是极轻极轻的,至少在白天,尤其是这般雨纷纷的时候,绝对令人无所察。 “跟着她,顺便知会一声榕娘。” 领了桓誉的任务之后,女子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温沉若有所思 ,“那个丫头心怀叵测。” “看得出来。” 桓誉轻哼一声,“想要在天工坊里搞事情,那还得看我准不准许。” 温沉想了想,眉头紧皱,“说不定就是欢煦坊派来的人,真是无孔不入。不行,我也得赶紧回绮玉山庄一趟,好好排查一下。你这儿一旦发生什么,直接派人通知我。” 桓誉应了一声,眯了眯眼睛,“就算不是欢煦坊的人,也是跟欢煦坊串通一气的,绝对逃不了。” 温沉担心绮玉山庄也遭此事故,连忙趁雨回了山庄,一回去就去找了管家,调出花名册来。 他从来都不怕麻烦,特意一个地方一个地方、一个人一个人地检查过去。 天工坊中,桓誉将已经凉透了的茶水倒掉,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他轻轻开了窗子的一角,看着外面仍是雨纷纷的景象,屋檐内的灯笼照得世间微黄黯淡,红梅傲立枝头,从起初的抗拒变成了如今的雨中红梅,仿佛与风雨融为一体。 雾气时有时无,雾雨朦朦,蕴着昏暗的气息。 他看着那桌上老早就送过来的茶点,沉默不语,喝了口酒。 “坊主,那个丫头叫云晴,是半个月前来到天工坊的,顶她姐姐云冉的位置。她姐姐因为病重,卧床不起,恐怕来不了了,但家中压力很大,母亲也重病在床还有两个弟弟,正是需要钱的时候,云 冉便不想离开天工坊,因此就让妹妹过来。两姐妹是双胞胎,长相和身形都一模一样,所以一开始管事的也就没有多想,让云晴给蒙混过关了。” 白天里那个夜行衣女子,青忧将收集到的信息与桓誉说来。 “很好。” 桓誉放下酒杯,点了点头,“不过办事效率还可以再高一些。” 青忧谦卑低头,声音清冽如泉,“是,坊主,青忧会再接再厉,有朝一日达成师傅的高度。” 桓誉却摇了摇头,“你不必一定要望着你的师傅,你只需要看好你自己就行了。” 青忧一愣,迷惑地看着桓誉,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情愫。 她甚是踌躇,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又听桓誉说,“云晴的家中调查过了没有?” “还没,”青忧只好先将思虑压下,“云晴家在边城,距此甚远,我本想先将调查到的信息告知坊主,然后再听从坊主的安排。” “让榕娘和后厨的人都盯好云晴,现在暂且还不能排除她的嫌疑,你再派人去云晴的老家看一看情况,看看现实是不是如所调查的样子,还是已经出了变故?” 桓誉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远去边城这件事交给你去做,能完成吗?” 闻言青忧面色欣喜,连连点头,“是,青忧一定全力以赴,不让坊主失望!” 桓誉一顿,微微一笑,“诸事小心, 不要放松警惕,但要以自己的安全为上,我不希望你像你师傅当年那样。” “我知道了,坊主。” 青忧一字一句地说,目光凝视着桓誉,有些灼然又有些炽热的喜悦,“青忧不会步师傅的后尘。” 桓誉顿了顿,忽觉得青忧的眼神有些让他不自在,遂咳了一声,“去吧,想要带什么人去边城,由你选择。今天时间也不早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嗯,坊主也早些休息。” 青忧垂眸敛睫,投射下一片阴影,“青忧先走了。” 人离开之后,桓誉还愣了一会,许久之后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青忧的师傅明嵩原先是他手底下的老人了,聪明机智,能说会道,可堪大任,一直以来都很少出问题,但是后来有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却以身犯险,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全,最后不仅线索没有找到,还丢了性命。 事发后,桓誉悲痛了一连数日。 出于这个原因,桓誉对明嵩唯一的徒弟青忧,也甚是关怀。 风从缝隙里窜进来,烛火猛地跳了一下。 桓誉回过神来,不再想过去的事情了。 他揉着眉心,起身去书桌前坐下,抽出一张纸,给温沉写了一份信。 温沉收到信的时候,还在马不停蹄地检查人员的安全度,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神色一敛,更加严肃地检查绮玉山庄,确保没有问题。 第541章 时机未到 无名客栈中,南宫曙等了几日,终于等来了顾临风。 自从人一出现,他就立马站了起来,跑过去,匆忙地问,“怎么样?” 顾采娉也不是头一次见南宫曙这般急躁担忧的模样了,习以为常地放下吃食,“稍安勿躁,王爷不会忘记你的。” 南宫曙心下一个咯噔,以为宁鸿轩的态度还是那样坚决,就是要让他待在这儿,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能出来。 这么多天的相处交流,顾临风已经能明白大舅子的情绪变化了,他有些无奈地看了眼姐姐,摇了摇头,“王爷另有他意。” 南宫曙顿时目露惊喜。 顾采娉放下吃食,嘱托了几句快点吃,不然凉了,然后就离开了,留给他们两个人谈事情。 “怎么回事,王爷那边怎么说?” 还没待顾采娉出去,南宫曙便追问个不停,“是不是我可以出去了?” 顾临风给饭摆在他面前。 他这不急不慢的样子让南宫曙又紧张又焦躁,“到底怎么个结果,你快点说啊。” 顾临风叹了一口气,“你急什么?先吃点东西吧,你边吃,我边说。” 南宫曙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拿起一个包子就啃,瞪着顾临风,“好了,现在能说了吧!” 顾临风揉了揉眉心,对大舅子真是无可奈何,“我将你 的意思传达给了王爷,王爷考虑之后,决定给你安排一件事。这件事十分重要,交给你,王爷还让我多问你一句,你能不能再等一等,静心下来,不要浮躁,心平气和地完成这个任务?” “什么任务!” 南宫曙心七上八下,很是复杂。 一方面,他希望自己能够从这个地下室里出去,找江家复仇;另一方面,他心知肚明,复仇不是一样容易的事情,尤其对方又是江家那样的大角色,保不齐自己丢了性命,还牵连王爷和将军府,那样实在是得不偿失。 “含光羽。” 顾临风打断了他的猜测。 南宫曙有一瞬的大脑空白,费劲地咽了口唾沫,随后瞪大了眼睛,极其难以置信,“什么?” “含光羽,”顾临风详细说来,“王爷知道你不甘隐匿,但现在也是没有办法,你是很重要的人证,绝对要保证万无一失,但王爷也是知道你心有不甘的,与苏小姐思虑过后,最后决定将这个任务交给你。” “含光羽……” 南宫曙捏紧了拳头,眼中微红,一遍一遍地念叨着,“罗蝉司的腰牌,含光羽……” 顾临风知道他必然心动了,也总算可以轻松地笑了笑,“怎么样?王爷给你分配的这个任务还挺合你心意吧?这可是很重要的任务,若是用含光羽炼出了新的含光 羽,罗蝉司第二副腰牌的秘密就不是秘密了。” “没错!” 南宫曙此时完全变了表情,眼睛透着光亮,“光是一滩粉末根本就说明不了什么,只有将粉末变成最终的含光羽,并且有真实的效用,毫不隐藏地展现在众人面前,那样的话,我们的指认就有了说服力。” 顾临风点点头,“嗯,就是这个道理。王爷本来还有些犹豫,怕你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地下室,忍受不了长时间的等待,现在看来,王爷的这种顾虑是多余的的了。” 南宫曙捏紧了拳头,“我有的时候是容易冲动,恨不得手刃仇人,可是我也很清楚,这根本就不是想想那么简单的。” “那就好。” 顾临风有些欣慰,“既然你答应了,那这封信给你。” 南宫曙吞了最后一口包子,手指在衣服上擦了擦,接过那封信来。 他赶紧拆了信来看,拧着眉头,一目十行。 顾临风在他看信的时候,顺便跟他说,“这是炼制出含光羽的方法,王爷从连牧那儿弄到了完整的,你大可放心并且放手去做,背后有王爷在呢,三春的功夫,有王爷作保,无名客栈平安无事。这是含光羽。” 他将袖中的荷包拿出来,推到南宫曙面前,“王爷还说了,贤妃所赠的所有粉末都在此,皆由你处置。” 如此的信 任,让南宫曙不禁眼眶温热,他放下书信,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接过那荷包,紧紧地握住,眼角泛红,“让王爷放心吧,我南宫曙,定然不会辜负王爷的这番信任。” “与君共勉。” 顾临风微微一笑,抬起手。 南宫曙也抬起手,两个人以兄弟的姿态握手,既坚定又不屈。 这条路,慢慢走,小心走,总会走到繁花似锦处的。 秦王府。 宁鸿轩放下笔,将政务推到一旁去,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贾坤及时送来清茶,轻声使唤下人动作慢一些,不要惊扰了王爷。 “贾坤,无名客栈那边怎么样了?” 宁鸿轩声音微沉,透着累意。 贾坤连忙过来,“回王爷,南宫少爷已经接下来任务,并且表明了自己定不辱使命的决心,王爷可以放心了。这招太高了,既稳住了南宫少爷,又让含光羽的炼制有了落脚点。” “并非我不放人,实在是我不敢放,”宁鸿轩叹了一口气,微微蹙眉,“是的,不敢放。” 贾坤敏锐地察觉到宁鸿轩口中的郁闷,他转了转眼珠子,“王爷,当初信件的丢失,您也不必再自责了,不是还有南宫少爷了吗?他也是那件事的重要人证。”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敢。若是他再出了什么事,事情可就难办了。” 宁鸿轩换了一个 姿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但是与此同时,我又得兼顾他的心情,他从那一场战乱,到如今已经躲藏了太久太久了,心中的渴望必然叫嚣。我本也是希望能用含光羽一事让他镇定下来,告诉他,再等等,再等等。不过也幸好,南宫曙为人粗中有细,我终究是没有看错人。” 贾坤不由笑了笑,“不管怎么说,王爷也可以放心了。我瞧着南宫少爷是个可堪大任的人,将含光羽炼制的任务交给他,没有问题。而且那边还有顾临风和我们的人在,更加没问题了。” 宁鸿轩应了一声,“若是不信任,我也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无名客栈那边是很好的炼制场所,一来偏僻,环境清幽,不易被发现;二来,客栈外面有不少的溪流竹林和瀑布清泉,这正是需要炼制含光羽的条件之一。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火焰剑。 “这是个极其损耗精力的幻术,而且极易反噬,当初彩莹就是用了这个幻术,结果无意中反噬了。” 贾坤若有所思,“王爷,要不要唤绮玉山庄或者天工坊那边支援二三?” 宁鸿轩敲着杯盏,“不必,江南危机重重,他们最好暂且不要离开江南,否则说不准会不会引发什么。秘卫队中有幻术部,抽调几个人去。” “是。” 第542章 不负盛名 含光羽的炼制需要时间和精力,一时也急不得。 况且这事还得等火焰剑的修习成功之后。 火焰剑是郑国的邪门幻术,这件事还得连牧从中帮忙,弄来火焰剑的修习之术。 “别着急,慢慢来。” 连牧的信最后还附加了这句话。 宁鸿轩扯了扯嘴角,将信递给贾坤,“这就是火焰剑的修习方法了,交给寒夏他们,争取要开春之前学会,三春是炼制的最佳时机,决不能误,若是误了,就又要等一年。如今,我们等不了那么久。” 贾坤面容严肃,“放心吧,王爷,幻术部的人早就摩拳擦掌了,他们又都是天资聪颖之人,区区火焰剑,不在话下。” 宁鸿轩应了一声,“去吧。” 清晨,雨纷纷,满溢潮湿气。 关中,丹陵城。 “就是这儿了。” 连牧从马车中出来,打着伞,四周看了看,只见巍峨青山与寒秀绿水皆蒙上了一层雨雾,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年幼之时,常常来这儿玩耍,有一次还差点坠落河中,千钧一发,我抓住了岸上的一根稻草,这才得以捡回一条命,因此之后我便将此地看作神奇之地。” “这儿吗?” 新上任的户部侍郎严骐哆嗦着身子,穿着厚厚的雨衣,也至于他张望的动作有些僵硬,许久过 后,他才看明白,颤颤巍巍地伸手指了指前方,“这儿前面那个是寒山古道吗?” 连牧面露惊讶,“严大人知道寒山古道?” “正是,既是要来探查关中,必然是要先前做些研究的,否则什么都不知道,又如何寻地呢?” 严骐收回被冻得通红的手。 连牧微微挑眉,“也是。这雨看样子还要下一会呢,严大人,我们不妨先回客栈休息一下吧,等雨小了一点之后再过来看看?若是让大人因此生病了,草民可就罪该万死了。” 这个建议严骐求之不得,他连忙点头,“走吧,挨过这阵大雨再说。” 一行人便上了马车,离开这儿,去了城镇的客栈。 到了客栈之后,严骐换了一身衣服之后,坐在火炉边取暖。 小厮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大人还要亲自冒着大雨陪同连牧出去,不禁抱怨了几句。 “你懂什么?” 严骐瞪了他一眼,“可不许胡说八道!你以为户部出动人,甚至我堂堂户部侍郎亲自出马,就是为了给一个已经过气的英雄找所谓的幽隐之地吗?” 小厮被吓得一哆嗦,话也不敢说了。 严骐压低了声音,神秘莫测,“这表面上看是给连牧寻找定居地,实际上可是为了陛下。” 小厮一惊,“啊”了一声,“这…… ” “不懂了吧?” 严骐没好气地说,“不懂就不要胡说八道。还有我告诉你,今天的这件事千万不要对外说出去,尤其是我们的对话。” 小厮连连应声,不敢再多言。 严骐显然很谨慎,不再说话了,待在火炉前取暖,等身子暖和了之后,又拿过关中的地图来看,皱着眉,神情认真地在寒山古道重重地标了一个记号。 “有劳了。” 连牧眯着眼睛笑了笑,“不过我好像没有叫这么多的饭菜。” 小二一脸激动,“这是本客栈给您送的!您可不知道,要不是这暴雨天,我们这客栈必然要人满为患,挤不动人的那种……一听说咱们关中的大英雄终于出现了,还回到了关中,连知府县令都兴奋得不得了,那好几个县令私下里都在琢磨着怎么把您给抢过来,知府大人都跃跃欲试。” 连牧心中一动,哑然失笑,“多谢厚爱,不过我此番回乡,并非想再续仕途,只想回乡,寻一僻静之地,做闲云野鹤的山野之子。” “哎,”小二惋惜,“那知府县令都就要大失所望了。罢了,您连京城的官职都不要了,想必是真的下定决心要隐居了。反正不管怎么说,连牧都是我们关中的大英雄,有什么难处,您直接说便是了,万千关中百姓 都在您身后呢。对了,您找到隐居之地没有啊?我们可以帮您的!” 小二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言语流露真挚。 连牧不禁心下感慨,脸色也温和了许多,“到底是人间真情啊,原来也是有人记得的。” 他声音微低,小二竖起耳朵才听清楚,顿时笑容更加爽朗,“先生您说这话就远了,您可是关中的大英雄,平定了前阵子那叛乱,简直就是我们的救星,可惜被孙家那无恶不作的父子俩抢了功,不过那孙家也遭了报应,您的清白与英名也总算可以大白了。所以说,关中的百姓怎么会忘记您呢?” 百姓会一直记得你的。 “多谢。” 连牧纵使再冷血无情,也不由感动,又说了一句多谢,“能得百姓如此爱戴喜欢,我很荣幸。” 小二甚是崇拜连牧,“有因才有果,还不是因为先生您为人正直又关爱百姓,真正的为百姓着想,所以百姓才会喜欢您。真是可惜了,原先丹陵城的县令大人没有等到与您相见,哎,都怪孙家那群人!” 连牧语中有些无奈,“罢了,都过去了,人已经不在了,再追究那些事情也没有必要了,等雨一停,我就去大人墓前祭拜,以慰大人在天之灵,方无愧我们曾经的情谊。” “先生真是菩萨心肠。” 小二自告奋勇,“等雨一停,我就带您过去的,新上任的县令大人今秋特意为大人迁了坟墓,去了更好的地方安眠。” “好,麻烦了。” 小二傻兮兮地笑,“不客气不客气,先生和大人为关中百姓做了那么多,我们这区区小事,不足挂齿。那个,先生您先吃饭吧,刚才光顾着聊天了,忘了先生还没有吃东西,我就不打扰了,有什么事您直接吩咐便是了,小的随叫随到。” 连牧不禁笑了,“你们都这么说了,我要是再客气,反而是我该过意不去了。” 小二挥挥手,“先生在关中,怎么不客气都是可以的!” 人走了之后,连牧看着这一桌子的美酒美食,又忍不住笑了一声,笑中带着喟叹之意,还有些酸楚。 “若你还活着,应该很开心吧?世人没有忘记你,京城的百姓是不记得了,可是在关中百姓的心中,你是永远的英雄,天高皇帝远,在他们看来,你比那皇帝还要更深入人心。” 连牧扯着嘴角,拧开酒坛子的瓶塞,起身,郑重地往地上洒了一些酒,“对仕途失望,要是有幸存活,恰又百姓安康,你说你要做山野之子,闲云野鹤,再不管俗世纷扰。现在,正是好时机。你可以安心了,最后的名声,我会帮你守住的。” 第543章 白日血雨 暴雨依旧肆意狂啸,鞭打世间万物。 因这一场强劲的暴风雨,往日热闹的街道上都没什么人了,甚至出摊的小贩也不见踪影,两边商家也不再声嘶力竭地吆喝喊声音,有的商家都已经将门店给关了。 因这一场雨,闹出了许多事情。 这种天气一般人不会出来转悠,但也有不得不出现的人,风急雨狂,人心里也焦躁,往往就容易闹起来。 京兆尹韩徽穿着雨衣又撑伞,一路小跑,身后带着一群全副武装的官兵。 当然,京兆府出动可不是为了普通的民事纠纷、小打小闹。 官兵迅速往杏花楼那边跑去。 杏花楼大门紧锁,兴许是外面雨声太大,而里面听不见,官兵拍了好几声都没有人来开门,最后实在等不急,直接上脚踹了。 “大人,您可算是来了,您看看这……” 春娘在原地惊慌转圈,一听见这动静,吓了一跳,等看到来人之后,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迎上去。 韩徽脱掉雨衣雨帽,接过春娘递来的布,擦干净自己脸上的汗水,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 杏花楼是京城最有名的烟花场所,极尽浮华与声色,歌舞不眠。 此时却一片慌乱,姑娘们几个几个抱团缩在一起,丫头们也不敢动弹,只有几个小厮在楼 上楼下地跑,忙着清理地上和楼梯上的血。 还有一个人,披着厚厚的裘衣,脸颊上被划了一道口子,血已经被止住了,但是伤痕和干涸的血液残留在脸上,造成极为触目惊心的凄美。 她目光空落落的,仿佛丢失了灵魂一般,看样子是被刚才发生的事情给吓傻了。 这位正是前些日子杏花楼声名鹊起的舞姬,雪影姑娘。 韩徽又看回春娘……这家杏花楼的老,鸨,只见她的衣裳上也沾上了点血,相比雪影的茫然无措和近乎失神落魄,她不愧是阅人无数,见过世面的,在官府到来之后,很快就恢复了镇静。 “怎么回事?” 韩徽皱了皱眉,“是谁报的官?” “是我派人去的,”春娘忙上前一步,“大人可千万要还杏花楼一片清净啊!否则我们这生意就没法子做下去了!” 韩徽抬手,让她不要再废话了,“尸体在哪?” 春娘在前面走,“在后院,大厅人多,血腥味又重,怕再吓着,所以我就让人将尸体抬到后院了。” 韩徽带着仵作和几个手下跟上,剩下的人看好前面。 一离开大堂,从踏进后院的第一步开始,他们就闻到了一股子浓郁且沉闷的血腥味。 这味道甚是强烈,再加上风急雨啸,本就潮湿又闷 ,再加上这血味,无疑让这后院又笼上一层压抑。 味道这样也就罢了,那画面也足以令人感到一阵害怕,心有余悸,又直犯恶心。 只见后院里屋堆了半屋子的尸体,血淌了满地,腥味冲天,直往外散去,而且那死相都极其凄惨扭曲,见者惊心。 “一共多少人?” 韩徽接过仵作递来的布,捂着口鼻,眉头紧皱,显得很严肃。 春娘也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回大人的话,这里面是七个,加上含烟,一共八个人。这七个人中有三个是含烟的侍女,两个是雪影的侍女,还有两个是杏花楼的普通丫头。” 说完她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韩徽眯着眼睛数了数,果然是七个,都是女子。 他转身出去,离那屋子远了一些,可以呼吸了,却依旧充斥着一股子血腥味。 他唤人进去检查尸体,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是这样的,今天清晨,就天刚亮那会,凄厉的尖叫和嘈杂吵闹的动静惊醒了杏花楼,我赶紧披了一件衣裳,循着声音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等找到动静来源之后,才知道是含烟在闹。” “含烟是?” 韩徽的助手吕韬记下她说的话,抬头问了一句。 春娘指了指那里屋,叹了一声,既惋惜又无奈,“ 她是我们杏花楼的花魁,相貌美丽,一舞倾城。” 韩徽虽然不是这杏花楼的常客,但对于花魁含烟,他还是有所耳闻了,应了一声,让她继续。 “含烟不是在自己的屋子里闹,而是在雪影的屋子里闹……” 她顿了一顿,又解释,“雪影来杏花楼的时候略晚,不过也有两三个月了,她资历虽浅,但天资极高,也是舞姬。” 韩徽若有所思,“雪影?” 这阵子他忙于政务,朝中风云变幻,他根本没有心思管别的,故而也不知道这位杏花楼的后起之秀。 “她们两个在屋子中吵架,不仅我被吵醒了,姑娘们也都被吵醒了,堵在了门外看热闹。” 春娘回想着那时候的场景,叙述的也是十分详细,“说是两个人吵架也不严谨,事实上,是含烟单方面在闹,她在找雪影的茬。” 杏花楼中的姑娘彼此勾心斗角,暗暗怄气也是很正常的。 对于含烟来说,雪影这个容颜绝美、天赋奇佳的,又善于察言观色、讨客人欢心的女人的出现,无疑是一个很不能忽视的危险信号。 尤其含烟这样的花魁,表面上云淡风轻的,实际上争强好胜的心特别重,自然不容许她花费了好久建立起来的声名与花魁的荣誉,就被一个刚来的新人 用短短的时日夺走。 含烟那样的人,怎么都不像是安分守己的。 “我刚进去,雪影就惊逃了出来,躲在了一大群姑娘的身后,而含烟气得狠狠地摔了屋中的瓷瓶,恰好就碎在了我脚边。一大早的,被这种事情吵醒,谁心里都不舒服,我当时可能也对含烟说话重了一些,所以导致含烟的情绪也不稳定。” 春娘此时想起来,满是后悔与自责,“后来,含烟就十分生气,推开了众人,嚷着要找雪影算账,推推搡搡的,当时场面一片混乱,我都有些摸不清楚头脑,慌忙就叫人来维持秩序。” “后来呢?” “后来,含烟没有办法,骂骂咧咧地回屋去了。我以为这就没事了,也没有多想。” 春娘重重地叹了口气,“谁知道……” 她想起来便心有余悸,缓了一缓,继续说,“含烟屋中有三个侍女,听隔壁屋的阿桔说,好像是含烟对侍女十分不满,因为她们手脚笨拙,含烟又故意挑刺什么的,总之心里一肚子气,都对着侍女们撒,竟活生生将侍女也打死了。” “打死的?” 韩徽一愣,意外。 “回大人,正是。” 春娘点头,有些难以启齿,“那些侍女不敢反抗,只能忍气吞声,却没想到这回含烟这么生气……” 第544章 大开杀戒 女子在盛怒冲动之下,错手杀人也是符合常理的。 更何况含烟咄咄逼人,而侍女又不敢反抗,自然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含烟可狠了,直接拽着秀儿往桌角上磕,我听那声音都吓得心里直发抖!以为是在做噩梦呢!” 身后突然进来一道声音,随后跳出一个女子,长相在一群美女佳人的杏花楼中虽不出众,但也别有特色。 她拍着自己的心口,脸色有些苍白,眉头微微蹙起。 此女白衣,一点血迹和灰尘都没有,一看便是才换过衣裳的。 “阿桔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陪着雪影吗?她人呢?” 春娘看到她很意外,下意识往大堂那边的方向看了一眼,见雪影被丫头和其他姐妹围着,暂时很安全,顿时松了口气。 阿桔摇摇头,“雪影在那边呢,没事。” 韩徽收回打量的视线,换以怀疑的眼神,“她打人,你们难道不去阻止吗?” “这……” 阿桔欲言又止,有些不明白这话要怎么回,她甚至觉得这个问题很多余很没有意思。 含烟打自己的侍女,那是她屋中的事情,她的侍女,她怎么处置都行,打死了也不算事,别说跟别人没关系了,就算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看在含烟这个人,尤其是在气头上的含烟,估计也不敢强出头。 春娘及时解围,“大人,含烟教 训自己的侍女罢了,按理说,别人管不着,也没有资格管。更何况含烟那个时候的气势与怒火,谁又敢管啊?这不往枪口上撞嘛!又结梁子,又是送死的,不值当。” “就是!” 阿桔也附和,滔滔不绝地说,“含烟这个人心高气傲,表面装得温柔大度,善解人意的,其实啊她才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私下里脾气很坏,一有什么心情不快,就拿侍女出气。这些我们都是心知肚明的,所以也不会偏要去管。不过雪影是新来的,她不知道,有一次,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给含烟的侍女求情,结果又被含烟给记恨上了。” 听她们这一来一往,韩徽倒也明白了,可以理解,毕竟下人一条贱命罢了,这些人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得罪下人没什么,但是得罪花魁,又是含烟这样的烈火性子,可有他们受的了。 “那然后呢?怎么之后还死了这么多人?” 韩徽又问。 “含烟杀了三个侍女之后,也不知道她怎么回事,又去找了雪影,据看见的姑娘说,她急匆匆的,脸色阴沉,冒着火气,手中还藏着刀。我一听,这不得了啊,赶紧又跑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春娘呼吸有些急促,那些画面在她眼前交错闪过,“万万没想到含烟竟然跟疯魔了似的,竟然要杀雪影,而雪影的两个侍女护主心 切,替雪影做了肉身,死在了含烟的刀下,雪影也受了伤,因为我们来得及时,所以才没有让含烟继续杀下去。后来,我没有办法,只好叫了几个大汉,将她拖回去,关在屋子中。” “还有两个丫头是怎么死的?” 韩徽冷静自持,仿佛丝毫没有被溢出来的血味干扰到。 “那两个是大厅里端茶倒水的丫头,原本好好的,不过含烟跟发了疯一样,见人就要砍。也是这俩丫头命里倒霉,离含烟有些近,就在她手能够得到的地方……” 春娘神情虽可怜,眼中却并不见任何怜悯。 在她看来,侍女丫头都不过是草芥之命罢了,又有何值得哀悼与惋惜的? 阿桔撇了撇嘴,不以为然,不过她没有质问。 “含烟呢?” 韩徽沉声问。 之前的不过就是普通的案情了解,含烟的死才是他们真正需要去调查的。 “含烟她……” 春娘皱眉,“因为实在太生气了,只不过半天死了那么多人,搁谁心里都窝火,所以我就没给含烟送饭,希望她能好好反省一下。我越想越觉得晦气,后来索性关了门,暂停生意,反正最近因为大雨,没什么人来。一开始她很闹腾,又摔东西又踹门的,但是后来估计她也累了,安分了一会。” 吕韬奋笔疾书,记录证词。 “下午的时候,我想着她那脾气应该差 不多也消停了吧。哎,闹出这种事情,传出去也实在是丢脸面,不过再怎么说,含烟她也是我杏花楼的花魁,该哄还是要哄的。” 阿桔又撇嘴。 “难道不是因为含烟是杏花楼的摇钱树吗?这要是搁别的姑娘,恐怕就没含烟这个待遇了吧?” 韩徽毫不客气地戳破春娘的假仁假义,“继续说吧,她在里面什么情况?” 春娘尴尬地笑了笑,不过也没将韩徽的话放在心上。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含烟胸口上插着一把刀,脖子有割喉自尽的刀痕,她当时又是一种上吊的姿势,我进去的时候,血还在滴滴地往下流淌,满地都是浓重的红色,而她面容扭曲,完全没有了血色,浑身透着发黑的鬼气……当时我就被吓得昏过去了。现,场还没有被破坏,含烟如今还在那边,现,场没有被破坏,我们还没来得及处理尸体。” 一想到那副画面,她就提不上气起来。 阿桔见状,连忙扶着春娘,拍着她的后背。 韩徽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仵作从后院里屋出来,初步判定,其中含烟的三个侍女,一个被花瓶击中后脑勺,当场死亡;一个被磕尖利的桌角,也是当场死亡;还有一个被捅了好几刀;还有雪影的那两个侍女和大厅里的丫头,也是被捅死的。 韩徽隐隐觉得不对劲,“这个含烟大开 杀戒,下手竟如此准吗?” 仵作也觉得其中有问题。 按理说,一个烟花女子罢了,手无缚鸡之力,起初是用花瓶和桌角杀了自己的两个侍女,随后找到了更顺手的凶器,杀人有了瘾,连杀了那么多人,一开始还需要捅几下才能杀死一个人,后来竟然一杀一个准。 这本身就不符合常理。 春娘看样子有些虚弱,抓紧了手绢,摇了摇头,“这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快吓死了……” 吕韬迅速将这个疑问记下来。 韩徽肃然,心道或许这事没那么简单,“将这些尸体都通通带回官府,好好检验一番。” 仵作应声,这正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毕竟在这个地方,动作不便,不好检查个全面,很有可能会忽略掉一些问题。 韩徽离开后院,忽然又顿住,目光从那些尸体上略过,转头看向春娘,“有些人是清晨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的,为什么尸体要保留到下午?” “这……” 春娘重重地叹了一声,按着额角,“大清早的,外面又下雨,我们哪敢光明正大就抛尸啊?若是不被发现也就罢了,关键是巡防营的军爷们太敬业了,雨天都出勤,我们更加不敢了……想着反正才死了一会,就先放在后院,等夜里再行动,人不知鬼不觉。” 韩徽哼了一声,让她带去楼上含烟的最后地点。 第545章 女尸2 “哎,这是这儿了,事发突然,我们第一时间就报了官,但是因为大家都害怕,毕竟这实在是吓人,所以含烟还在这……吊着。” 春娘只瞥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 如她所说,这屋子的场景确实触目惊心。 含烟被吊在梁上,鲜血将衣裳染红,胸口插着一把刀,看起来似乎插了很深,脖子处被割破,大片大片的鲜红色,肉都翻出来了…… 地上的血还是新的,这儿的味道不比后院好到哪里去。 吕韬连忙带人将尸体放下来。 仵作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检查这尸体。 韩徽四周看了看,最终目光定格在地上的女子。 此时的她早已是面目全非,毫无当初风情万种的模样了。 韩徽也曾是见过这杏花楼花魁的,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具尸体将那绰约的女子重合那一块去。 “大人。” 仵作摇了摇头,“上吊、自刎还有胸口插的这把刀,这三种可能的死法,极具迷惑性初步难以断定她的真正死因,需要带回官府再验。” “带回。” 韩徽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春娘,“中途有什么人来过?” 春娘满目迷茫,费劲地回想,“应该没有,我是第一个发现含烟死的……” 阿桔脱口而出,“不可能啊,含烟被弄成这个样子,肯定有别人在 动手。难不成她还能先自己给自己抹了脖子,然后又把匕首插在胸口前,最后挣扎着站在凳子上再上吊?” 想想都不可能,这件事背后绝对有人在动手脚。 这件事一出,几乎所有的人都形成了这么一个共识。 “这我就不知道了,”春娘眉头紧锁,问了一直在门口守着的两个人,“你们看见中途有人来过吗?” 两个人都摇摇头,说没看见。 韩徽眯了眯眼睛,“真没看见?若是不说实话,就别怪官府不客气了,来人,带回去……” 那两个人疯狂摇头,“回大人,我们一直在门口守着,确实没有看见有人过来,如有半句虚假,天打雷劈!” 韩徽盯着他们两个人,确实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但也不能断然。 他在屋子中转了转,寻找线索。 那边吕韬又问了死人的几个时间段和其他琐碎的问题,飞快地记下来。 “雪影呢?” 韩徽将她作为第一嫌疑人并不让人奇怪,因为这件事从外人看来,最有嫌疑的就是雪影。 一来,她们之前不仅有过口角纷争,含烟还险些就杀了雪影,雪影按理说是既怕又恨的;二来,她们之间存在着竞争关系,同为杏花楼女子,又同为舞姬,含烟顾忌雪影,反过来,雪影未必就不想取含烟的位置而代 之。 大堂中,官兵来去,将尸体带走,吓得那些姑娘个个魂不附体,花容失色,能忍住不出声已是不错了。 韩徽坐在堂中,敲了敲桌子,看向面前那貌美却惊慌的女子,“你便是雪影?” “回大人,是。”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韩徽翻着吕韬记的册子,问她,“午时到申时这段时间,你在哪?做什么?有人可以证明吗?” “午时到申时……” 雪影揉了揉眉心,眉头紧皱,手指都紧张地发抖,“我在屋里,妈妈给我请了大夫,让我好好休息,之后我都没有离开房间。” 仅剩的一个侍女补充,“自从上午那个女人来闹过之后,我们姑娘就一直没有离开屋子。” 若是含烟在的时候,她是断然不敢这么称呼含烟的,不过含烟如今已经死了,她很高兴,也很兴奋,“那个女人就是活该,自作孽不可活,她杀了那么多人,杀了碧如和若妍,还险些伤了姑娘,她活该下地狱,这样的人,死了真是大快人心!” “芸儿,住嘴!” 雪影皱眉,轻声警告她。 春娘咳了一声,“确实,大人,这个阿桔和白梨可以证明,她们两个一直陪着雪影,还有她们各自的丫头都给可以证明。” 阿桔和白梨纷纷作证,说雪影一直躺在床上休息, 半步没有离开屋中。 吕韬又在册子上记了几笔。 “真是怪了,我看那屋子并没有窗子,是封闭的,而且经检查,并无机关暗室,只能从外面进来,难不成还有人可以变成飞虫,飞进去杀人?” 韩徽面容严肃,扫视着这大堂中的所有人。 “吕韬,带人将所有的人都审查一遍,一个都不要放过。将杏花楼封锁,不许任何人进来,也不许任何人出去。洪先生,还劳烦您跟我先回去一趟,确定尸体真正死因。” “是。” 韩徽将任务吩咐下去,众人就忙活起来了。 这是今年遇到的第二个大案子,一个是垂杨赌坊地下的数具女尸。 韩徽皱了皱眉,心下一沉,将奇怪的思绪甩出脑海去,穿上雨衣和雨帽,迅速回了官府。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就算是暴雨,信息的传播速度,也只不过稍微缓慢了一些。 很快,这件事就比这暴风雨还要喧闹。 “雪影?” 苏清韵得知这消息的时候,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她放下刺绣,竟有一些大脑空白,她看着丁香和白露,又问了一遍,“是雪影?” “是她。” 丁香也觉得这事透着诡异,“我们后来去看了看,杏花楼被官府封锁了,进不去的,我们调查了很久也只能确认就 是苏映雪。” 白露点头,“对,官府那边口风很紧,我们根本也调查不到什么,所有不清楚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还可以确认的是,这件事非同小可。” 苏清韵不可思议地哼了一声,脸色不太好看,“真的是她?雪影,苏映雪……含烟,会是她杀了的?” 丁香和白露都不敢确认。 苏清韵空想也想不到什么,她按了按眉心,让丁香和白露盯着这件事,跟京兆尹那边打打交道,“但也要注意分寸,不要让京兆尹怀疑起我们的目的,现在的雪影只是雪影,不是苏映雪,若是她的真实身份被发现了,可不是一件好事。” “是,小姐。” 苏清韵无心再刺绣了,她皱着眉看着绣了一半的冬梅,思忖片刻,叹了一声,收起针线。 雨继续下着,该发生的还在发生。 “爹,您快来,这是女儿亲手给您做的梅花糕,您快尝尝!” 林靖抬头一看,只见穿着鹅黄衣襦裙的女子笑语盈盈地推开了书房的门,端着热腾腾的糕点快步走过来。 她容颜俏丽,身姿瘦削如竹,笑起来明媚又耀眼,活泼又可爱。 他顿时眉目慈和,很是感动,却又忍不住心疼,“盈儿,你怎么起来了?大夫让你再多趟几天呢,这阵子下雨,你可别又感了风寒!” 第546章 林小姐归来 林盈娇嗔,眉目中满是轻悦的生气,“爹,女儿这一趟九死一生,回来之后感觉身子健康了不少,以往每逢下雨天,我是连门都不能出的,可是近来都可以撑着伞乱跑了。” 林靖闻言敛眉,不满地看向林盈身后的丫头秀晴,“怎么照顾小姐的?这种天气,千万不要让小姐出去,平日里教导的你们都忘了不成?” 秀晴紧张,“老爷息怒,是奴婢错了。” 林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秀晴拉起来,“爹,您怎么就关注那最后一句话呀?我的重点在前面呢。” 她的手有些冷,但是笑容很明媚,秀晴心中一暖,顺着林盈的手起来了,她心中不禁有些恍惚,感慨良多。 原本心中的那些疑惑此时也都如云雾一般散开了,她只当曾经林盈是得了一场大病而导致情绪变化的,如今病愈,她也就恢复正常了。 只可惜林夫人不在,不然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林盈是五天前回来的。 当时漂流离去,复又漂流归来。 她说,她好像做了一个大梦,梦到繁花似锦,千秋百代,最后梦到了父亲与母亲。 一觉醒来之后,已是肃杀之秋,四面山水相依。 她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林府的,她只觉得自己是误入桃源境,梦醒后,又怕是烂柯人之遇。 幸好有一个道士,将她送回去。 林盈方才 彻底脱离了似梦的心境。 “盈儿,真好,你回来了就好。” 林靖喟叹一声,慈爱地看着眼前的女儿,“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等大雨一过,为父就派人通知夫人,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家团圆了。” 只有上天知道在他得知小姐回来之后,是有多么震惊而且兴奋,他生怕那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太过思念女儿而导致的幻觉。 当林盈鲜活开朗地出现他面前,他还是感觉自己像是走在一场梦中。 但那是真的,林盈真的回来了,完好无损。 他太过激动了,正要派人去将这个消息告诉落户乡下的夫人,但是林盈三言两语就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 她说的确实也有道理,毕竟风狂雨啸,行动不方便,而且夫人一得知这个信息,定然会不顾风雨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作为女儿,她很怕母亲因此生病。 再说了,反正她已经回来了,又不会再消失,还是等这一场雨听了之后,再通知母亲也不迟。 “嗯!” 林盈甜甜一笑,“爹,女儿这阵子真的没有受什么苦,反而觉得受到了点化一般,心灵都纯净了不少。真是太奇妙了,难怪有那么多人想要去做道士或者隐士,云游四方又清净自在。” 林靖喝了一口她递过来的茶,不由笑了一声,“怎么,盈儿这是顿悟了?” 林盈目光很亮, “是有点这种感觉,那个道士可真厉害!” “是啊,”林靖点了点头,“他对我们有大恩情,只是他不慕金钱,来去自如。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他才好。” “爹,燕先生说了,他可不在意这些,只希望无忧无虑,点化世人而不为人所知,积德积劳。所以,咱们最好的感激就是放在心中,不往外说,不破坏燕先生的云游之路便是了。” 林盈眉眼弯弯,“人家是高人,什么奇怪的要求都不足为奇了。您说是吧?” 林靖哑然失笑,“你这孩子,还是跟以前一样能说会道,把你爹都堵得没话说,只得赞同你的观点。” “本就是这个道理嘛!” 林盈放下心来,话语一转,语声软软的,“爹,等年后我们去一趟江南怎么样啊?我想去祭拜一下言松哥哥。” 林靖心头一惊,脸色有些伤感,他叹了一声,“好,等年后的,带上夫人一起回江南。言松和你原先感情那么好,你们俩还都是一前一后出事的,如今你回来了,言松却是回不来了……” “言松哥哥,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少年。” 林盈声音很低,眼圈红了。 “好盈儿,别再想这些了,都过去了,人死也不能复生,我们要做的是珍惜身边的人,照顾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他们。” 林靖这话是对林盈说的,也似乎是对 自己说的。 他捏紧了拳头,暗暗下定决定,“盈儿,放心吧,以后爹不会再让你受一丁点苦了。” 林盈笑中含泪,重重地点点头,“嗯,我相信爹!” 父女之间又说了一些话。 “好了,爹,盈儿就不打扰您了,这三天下来,您都没怎么处理政事,光顾着陪我了,怕是耽误了不少重要的事。” 林盈有些愧疚地看了一眼林靖书桌上的折子。 林靖笑了一声,“这算什么,要不是想要暂时不把盈儿回来这件事告诉别人,我都打算去请几天假,专门陪我的盈儿呢。” “爹,您怎么这么幼稚啊。” 林盈笑得开心。 林靖摸了摸她的脑袋,满目和蔼,“一来是因为燕先生说,最好暂时不要太张扬,容易给自己招来麻烦,平平静静就好了;二来爹想等这段时间过了,给盈儿办一个盛大的宴会,到时候再将这个消息公布与众。” “这些其实都无所谓,别人知不知道也无所谓,反正这一趟生死回来,我也不想再追逐外面的那些热热闹闹的,只想好好陪伴在家人身边。” 林盈十分诚恳。 “盈儿真的长大了。” 林靖不禁感动,又唠叨了几句,然后林盈便离开了,不打扰他处理公务。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林盈揉着肩膀,伸了一个懒腰,满意地呼了口气,“真好,还是那个家。 不过母亲不在,还是有些落寞。” 秀晴将门给关上,“这场雨看样子还要下许久呢。” “我也很思念母亲,可是我知道母亲若是知道我回来了,一定会不管不顾地就回来,那多危险啊,外面还暴雨如注的,我可不敢冒这个险,我宁愿让母亲晚知道几天。” 林盈坐在梳妆镜前,理了理头发。 秀晴替她梳理背后的长发,“小姐您可真孝顺。若是夫人知道,一定会很开心的。” 林盈温婉一笑,“我想母亲感到开心。对了,不管这雨要下多久,为母亲准备的惊喜一定要提前准备好。” “知道啦,小姐。” 林盈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补了补胭脂,对镜微微一笑。 秀晴不禁赞叹,“小姐好像变美了。” “你这丫头,变得会说话了。” 林盈眼中笑意更加明显,“喏,这个簪子送给你,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照顾父亲和母亲也辛苦了。” 秀晴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她们原先是对林盈有所猜测的。 毕竟她出去了那么久,杳无音信又渺无声息,这又忽然回来,搁谁都会怀疑,乱七八糟的,怀疑她有没有被…… 秀晴和别的丫头一同替她沐浴的时候,清清楚楚地看向她手臂上的守宫砂,那些怀疑全都烟消云散。 曾经的小姐又回来了,那个温柔、活泼又明亮璀璨的林小姐。 第547章 同舟共济 “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苏清韵吃完早饭后,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最后便在紫藤苑门口,看落雨红梅,总算是等到了丁香和白露。 两个丫头收起伞,拍了拍衣袖,接过苏清韵递来的布。 丁香说,“我们已经将这件事传信给了王爷,只待王爷那边跟京兆府打交道了。” 白露耸了耸肩,“没办法,官府把信藏得特别紧,我们除了知道个大概,细节隐情根本就查不到,而且还要顾着不被杏花楼发现。” “好,辛苦你们了,去休息一下吧。” 苏清韵应了一声,却没有觉得松了口气,反而心中情绪更重了……到底发生了什么,需要如此遮掩? 而且这跟苏映雪到底有没有什么不一般的关系? “小姐,您也别想太多,就是那个花魁含烟嫉妒苏映雪貌美年轻,而且又同是舞姬,难免会结梁子。这含烟下手太狠,一连杀了好几个丫头婢女,还险些杀了苏映雪。” 丁香本意是想让苏清韵不要多想,可是她越说,苏清韵越觉得奇怪。 “含烟为什么要嫉妒苏映雪?苏映雪好吃懒做,浮华俗气,光有一张美艳皮囊,一门心思用来勾心斗角和勾引男人,而含烟不一样,她能当这么久的花魁,必然是有脑子又有手段的,至于被苏映雪这样的人 逼成这样吗?” 苏清韵敛眉,“而且含烟又是怎么回事?她再气恼,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何能够一口气杀了那么多人?” 丁香和白露听她这么说,不由顿住,仔细一想,却也无可辩驳。 没错,这其中有太多的疑点了,不像只是单纯的冲动杀人案件。 更何况其中有涉及到苏映雪,苏清韵完全不能放松警惕。 她还记得当时激苏清韵去跟程妙音对峙,后来因为揽清轩的守卫太森严,她们不得已离开了,后来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苏映雪又被送回杏花楼了。 “会不会与程妙音有关系……” 苏清韵眉头紧皱,若有所思,心中有所猜疑,却并不能断定。 两个丫头也是一脸茫然,一筹莫展。 丁香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小姐,我们在调查过程中,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当时倒没有多想,听小姐的这一番疑问,倒是想起了一点。” 苏清韵让她快说。 “路人口中的雪影好像与我们了解的那个苏映雪大相径庭性格描述全然不同。” 丁香细细回想,“我记得在他们看来,雪影温柔又乖巧,善解人意,娇憨可爱,一点性子也没有,脾气好极了。这……” 白露不以为然,“苏映雪怎么可能会是那种人呢?” 丁香沉声 说,“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苏映雪就算再能装,她也无法从娇纵傲慢变成这种温婉类型的女子。”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她不对劲。当初程妙音为什么要送苏映雪回杏花楼?她完全可以杀了她,但是她并没有,相反,还让她完全变了一个性格。虽然不知道苏映雪到底是不是装的,但其中必有阴谋。” 丁香和白露都纷纷点头。 “不行,我得去告诉一下轩哥哥,让他叮嘱一下京兆府办案小心一点。” 苏清韵越想越觉得这是个阴谋,心下着急,也不管这纷纷的大雨,拿起伞就要出门。 丁香和白露慌忙跟着。 等到了秦王府之后,这才发现宁鸿轩根本就不在王府。 “苏小姐,王爷去别馆探望郑国的三皇子了。这暴风雨的,王爷根本就没想到您会过来,所以也就没有事先派人去说一声,真是失策了,这样,您先进来坐一下吧……” 护卫长向石小心翼翼地带着苏清韵进了正厅,让人上一杯姜茶,生怕这位小姐淋雨了伤着,这可是王爷的宝贝,若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样的话王爷非得教训他不可哇。 “王爷怎么这个时候去皇家别馆?” 苏清韵皱了皱眉,“这外面还下着雨了,虹河那边的窄道又是阴凉,湿气很重的,若是感染了 风寒可怎么办?” 下人很快就端上了姜茶。 向石连忙请她喝,无奈地说,“没法子呀,那位三皇子几天前病了,王爷于情于理怎么着也得去看一下的,总归这雨要下久着呢,什么时候看都一样。” 他观察着苏清韵的表情,只见她满目担忧。 “苏小姐放心吧,王爷身强体壮的,没错。当时贾坤也是像小姐这样担心,但是王爷说了,不会生病,但若是病了,小姐您说不定还会多过来陪陪他呢,难得有二人世界。” 苏清韵一愣,笑了一声,“他在你们面前都这么胡说八道。” “王爷可不是胡说八道,”向石立马证明他家王爷的正经,“王爷是真的觉得的。” “罢了,”苏清韵挥挥手,“王爷什么时候回来?我就在这儿等他回来吧,省得他又埋怨我不把他放在心上。” 向石咳了一声,收住笑意,“小姐言重了,王爷约莫一会就回来呢。小姐稍稍等一会吧,我这就让人去给您做些吃的,您最喜欢吃的东西王爷早就让后厨的人牢记在心了,记得比王爷自个最喜欢吃的东西还要深刻呢。” 丁香和白露不由捂嘴偷笑。 苏清韵揉了揉眉心,让他先下去吧,“多谢了。” “小姐,王爷对您可真好哎。” 白露嘿嘿笑,“真是的,若不 是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王爷和小姐早就成婚了,小姐该住进秦王府中来,哪里还用得着分居两地呀?” “你这丫头,说些什么呢?” 苏清韵耳朵有些红,心跳也有些快。 “本来就是嘛,我们丫头都知道,王爷肯定恨不得立刻把小姐娶入府中。” “好啊丁香,连你都学坏了。” 这个小插曲,倒是驱散了她原先的几分心慌不安。 苏清韵从宁鸿轩的书房中拿了几本书看,平静一下不断要去思考的大脑。 离开了书房,去向“清韵”阁屋中看书,刚坐下不久,下人上了茶点,果真是自己平日里最爱吃的那几种。 她情不自禁笑了一声,感动又觉得心中一阵满足与甜蜜。 看了一会书,又看看外面依旧喧嚣的风雨,她忽然很强烈地思念起了宁鸿轩。 若是他在就好了。 她放下书本,托着下巴发呆。 刚才向石和丁香白露所说的,她不是没有心动。 这世界上有比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又喜欢自己的人还要幸福的事情吗? 若是没有后来的事情发生,他们早就结为夫妻了,亲密无间又同舟共济的父亲…… 夫妻啊。 苏清韵脸红心跳。 宁鸿轩一踏进屋子,就看见日思夜想的人在出神,眉目含春情,脸颊飞红云。 他不由顿住了,心中一阵喜悦。 第548章 把持不住 “韵儿。” 宁鸿轩唤了她一声。 苏清韵回过神来,眼看着自己刚刚思念就如此真实地出现了,心中闪过奇异又美好的感觉,不过脸上却是停留着茫然失措的表情。 “我的韵儿真好看。” 宁鸿轩低低笑了一声,走到她身边来,坐下,正要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快要触碰到的时候,他却忽然顿住,无奈地叹了一声。 苏清韵很意外地一愣,不得不说,很是失落,“轩哥哥……怎么、怎么了?” “刚从外面回来,浑身都是寒冷的,手也凉,”宁鸿轩心下遗憾,“不能就这么碰韵儿,你会不舒服的。” “啊……” 苏清韵心中淌过暖流,她眉目如画,脸色微红,含羞带怯地笑,“我的手是暖的,我来帮你捂手吧!” 说着,她便拉起了宁鸿轩的双手,用自己洁白细腻的小手包裹着宁鸿轩那有些冷却有力的大手。 宁鸿轩难得见她如此主动,不由心情大好,“韵儿的手果真很暖。” 下人过来将冷掉的茶点送下去,十分识眼色地关了门。 屋内烧着火盆,门又关上,很快宁鸿轩身上的寒意就退散了。 他抽出自己一只手,抚上苏清韵的脸颊,做了这个刚才自己想做的动作,微微一笑,与苏清韵靠近了一点,两个人离得十分近,几乎要贴在一起了,“韵儿可是想我了?” 一股清新又温柔的气息瞬 间席卷了苏清韵,她强装镇定,“有事要找轩哥哥的。杏花楼发现的命案,得让京兆府那边小心调查,我担心这件事背后有阴谋,还有苏映雪那个人,我怀疑她与含烟的死脱不了干系。” “好。” 宁鸿轩宠溺地看着苏清韵,点了点头,“韵儿放心吧,我会让韩大人好好处理这件事的。” 看着苏清韵这又正经又忍不住羞涩的模样,他心中一动,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轻轻柔柔地亲了亲她如玉的脖颈。 苏清韵感觉一阵颤栗,手指下意识屈起。 宁鸿轩正好就反握住她的手,让苏清韵的另一只手搂着自己的腰,眼中有万般柔情,“韵儿,除了那件事,来找我真的没有别的事情了吗?” “还……还会有什么事情?” 苏清韵的眼神渐渐失去了往日的冷静与理智,像水一般莹润,闪着光,脸颊也越来越红。 宁鸿轩嗓音低沉,笑声也很低,但是却仿佛在苏清韵的心间留下了印记,让她不由自主地跟着心动。 “韵儿没有事情,我却有事情。” 宁鸿轩将佳人揽入怀中,克制又守礼地亲了亲她的额头和碎发。 “嗯,什么事情?” 苏清韵再一次试着压抑自己的情绪。 宁鸿轩玩着苏清韵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韵儿难道不想知道,郑国那位三皇子的情况如何了?” “……想知道,轩哥哥说给我 听听吧。” 苏清韵面带微笑,但是熟悉她的人,便就能看出来这微笑有些僵。 宁鸿轩差点笑出声来,他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他前些日子非要在阴天钓鱼,结果下雨了,又不想走,以为自己健康的身体完全不怕这风雨,谁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小风小雨,而是暴风雨。他高估自己的身体,也低估这儿的风雨,所以他感了风寒了。” 苏清韵有些想笑,“我听闻这位三皇子素来不拘小节,恐怕这次风寒也不只只是因为暴风雨吧?” “也是,反而是个挺能折腾的主,只不过这次是翻船了,马失前蹄。” 宁鸿轩若有所思,“不过这个人……真的看不出来什么深浅。我到那边的时候,他就在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看见我来了,更加难过了,他说马上就要冬狩了,结果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感了风寒,真是上天不仁,不让英雄风云际会……话倒是很多,不过都是没有必要的废话。” 苏清韵想象一下那种画面,风格与他们所认知的那个郑国三皇子倒是极为相符合,“他就这样吗?有没有做别的,或者说了别的?” 宁鸿轩摇头,“他烧得好像还挺严重的,压根也起不来,做是没得做了,就躺在床上念念叨叨。他那个人,真的跟孩子一样,一举一动都看着有点幼稚,不成熟。” “或许他真的就是这样吧 ?” 苏清韵半信半疑,“郑国楚家那么溺爱他,必然不会让他见多少阴暗可怕。楚家需要的不是一个精明强大的郑归似的人物,像三皇子这样天真无邪的人反而不是更好掌控吗?况且连连牧都很意外我们竟然会怀疑三皇子……也许真的是我们想多了。” 宁鸿轩沉吟,缓缓吐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怀疑他了,这么久了,愣是一点伪装都看不出来,这样的人要么是真可怕,要么也是真单纯。” “那就再观望一会吧?” 苏清韵想了想,说。 “嗯。” 宁鸿轩点头,不再想这件事了,他抱着苏清韵,脑袋埋在她的脖颈处,深吸了一口气,那些疑虑便都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珍爱的人在怀中的心满意足,“韵儿,有你在身边真好。” 苏清韵亦觉得甜蜜,她应了一声,“我也这样觉得。” “韵儿觉得什么?” 宁鸿轩起了逗弄的心思,反问她。 苏清韵被他这般变化的情绪弄得有些懵,意识过来之后又脸颊红透,嗔怒地看了他一眼,却被他那含笑又灼热的眼神烫伤,飞速地收回视线,却又情难自已地又再去看,被宁鸿轩逮了个正着。 “韵儿,你真可爱。” 宁鸿轩爽朗一笑,将她抱得更紧了,好像要将人与自己融为一体。 “你怎么这样!” 苏清韵羞怯,虽是质问,但说话却软绵绵的 像小猫一样,在宁鸿轩的心间张牙舞爪,又娇嫩又可爱。 “我哪样了?” 宁鸿轩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柔柔地摩挲,微一抬手,便让苏清韵跟自己的视线对上了。 苏清韵到底还是害羞,在这样情况下,不敢直视他的眼神,往旁边转去。 宁鸿轩不乐意,将苏清韵的脸给转过来,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韵儿,我们都已经互相倾述过衷肠了,你怎么还如此害羞呢?” 宁鸿轩的语气听着还有些委屈。 “我……我没有!” 苏清韵脸红得像晚霞,眼睛灵动极了,虽然羞涩,但是看向宁鸿轩明显也是带着深深情意的。 宁鸿轩下意识看向苏清韵的嘴唇,她的唇色泛红带粉,唇形很好看,看起来很软。 不是看起来,是真的很软。 他曾经尝过那滋味,比世间任何一种甜点都要甜。 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苏清韵知道他在看什么,紧张地舔了舔唇。 等做完这个动作,她也愣住了,脖子都红了。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宁鸿轩眼眸瞬间就暗了,喉咙滚动,凑近苏清韵,啧了一声,轻咬她的耳垂,在她耳边说话,“韵儿,你这是在……勾引我啊?我可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把持得住。” 苏清韵迷糊中就感觉自己被推倒了,后脑勺被护住,然后嘴唇被封上,对方的动作温柔又霸道,苏清韵渐渐沉迷于其中。 第549章 什么都愿意 “韵儿,你真是我的……” 剩下的话都陷于这个你侬我侬、情意绵绵的热吻之中了。 要说宁鸿轩只是在别人面前端方君子,在苏清韵面前,他根本不屑得装,要不是怕吓着苏清韵,他这会早就将他的老流氓本性给暴露出来了。 他喜欢苏清韵,他爱苏清韵,他想对她做这些亲密的事情又有什么问题吗? 在一起之后,宁鸿轩并未对苏清韵动手动脚,最多就是牵手摸摸脑袋和拥抱,很少亲吻,一来是因为苏清韵毕竟是未出阁女子,总归是不好;二来她本身性格羞涩,他虽爱之不及这模样,但又怕她不喜欢。 “韵儿,你可真甜。” 宁鸿轩松开了苏清韵,让她喘些气。 他低笑一声,像一只偷,腥成功的老狐狸。 女子嗔怒地瞪了他一眼,但在宁鸿轩看来,这水润润的一眼都快要了他的命。 他摸着她柔软的脸颊,喟叹一声,手下动作很温柔,“韵儿,我在你面前可真的不想做君子啊。”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又吻上了那肖想已久并让他欲罢不能的嘴唇。 苏清韵浑身战栗,低呼一声。 “韵儿,我不动你,横竖我们以 后要成婚的,你先给我点甜头好不好?” 宁鸿轩真的隐忍太久了,心爱的女子就在眼前,而且用这种柔情的姿态对着自己,为自己心动情动。 他一个男子,都快憋坏了。 他知道苏清韵也爱他。 她是洁身自好的女子,若是不喜欢他,又怎么会默许他的流氓行径呢。 只不过她对于更亲密的事情太羞涩了,有时候宁鸿轩不忍心伤害她的纯洁。 但是这个时候…… 宁鸿轩想,去他的纯洁,韵儿本来就是他的女人。 “韵儿,其实你也喜欢我这样对你的是吧?” 宁鸿轩的吻放温柔了。 苏清韵的脸已经红透了,此时又纯情又多情,眼眸亮晶晶的,唇色极红,还残留着宁鸿轩的气息。 宁鸿轩深深地看着她,她心跳极快,虽说脑子里一片空白,但这种情况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 看着苏清韵满目春情,羞涩却又痴痴地望着自己。 宁鸿轩觉得自己再忍就是和尚了,不过他极力抑制住自己,就再当一小会的和尚,他靠近了苏清韵的嘴唇,以一种快要亲上去的姿态,只是稍稍一动,就又会唇齿交缠。 可他忽然停住了。 苏 清韵一愣,那强烈的宁鸿轩的气息快要让她迷乱了。 “韵儿,说说话呀。” 苏清韵忽然觉得有些危险,想要拉开些距离。 宁鸿轩又怎么会让她离开呢? 他单手环着苏清韵,确保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很近很近。 苏清韵心跳飞快,她无意中的一动,就擦到了宁鸿轩的嘴唇,她都想下意识闭上双眼了,却不见宁鸿轩有任何的动作,就那样笑盈盈地看着她。 “说、说什么?” 苏清韵无奈,只是迟钝地问他。 宁鸿轩差点没有忍住,他咳了一声,假装正经,“我刚才问了你好多问题,你一个一个回答我吧?否则只有我一个人在说,多没有情趣啊。” “那你……你问了我什么?” “我想跟韵儿讨些甜头,可以吗?” 宁鸿轩见她这娇憨又可爱的模样,爱极了,他此刻比谁都想化身为狼,将苏清韵吃干抹净,但是不行。 “你……你不都已经……” 苏清韵微微瞪大了眼睛,“你……” 眼前这个人明明做的都是流氓的事,偏偏又如此温柔细腻。 “我想要这样的甜头。” 宁鸿轩听声音居然还有一些委屈,埋在苏清 韵的肩头上,细细碎碎的吻落在了她的如玉肩头。 他的手有茧子,苏清韵却分毫都感受不到,他太温柔了。 “好……” 宁鸿轩的动作忽然顿住,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韵儿,是你刚才在说话吗?” “嗯。” 宁鸿轩凝视着她看了许久,久到她感觉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 苏清韵看了一眼他,不禁愣住了,她在宁鸿轩的眼中看到了太多太多的情绪,爱慕、珍惜、热情还有几分似有似无的茫然。 对于男子来说,对喜欢的姑娘做那样的事,自然而然又顺水乘舟。 更何况,他们本身就有夫妻之婚约。 在他们原来的婚期还没有推后之前,苏清韵便已跟着嬷嬷学过男女之事了。 她也知道宁鸿轩有多能忍。 越想她便越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宁鸿轩。 明明都已经是有情人了,明明也本有婚约在身…… “轩哥哥……我愿意的。” 苏清韵鼓足勇气,直视宁鸿轩的眼睛,尽管羞涩却无比坚定。 宁鸿轩咯噔一声,他有些捉摸不清,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处了,“韵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苏清韵深呼吸 一口气,“我什么都愿意的,只要是你。轩哥哥,韵儿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宁鸿轩终于笑了,天知道他等这句话等了多久吗? 他知道韵儿爱自己,可是她不愿或者很少将自己的喜爱直接地表露出来。 如今,他终于等到了,能不高兴吗? “韵儿,此生不换啊。” 宁鸿轩傻傻地笑,“我敢说现在的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就连天王老子,我就不换。” “轩哥哥……” 宁鸿轩看着她美好又多情的笑容,不由喉咙一哽,暗骂自己真是昏了头了,韵儿明明很正常的一个笑容,他就又按捺不住了。 不行不行,虽然韵儿说她愿意,但是现在不是时候,至少要等成婚之后才可以。 苏清韵看了一眼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道这个人真是傻子。 苏清韵有些担忧。 “轩哥哥,韵儿说了,只要是你,我什么都愿意。” 苏清韵叹了一口气,拉了拉他的衣袖,闭上眼睛豁出去了,“而且我很喜欢你这样对我,真的!” 她心跳如雷,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红的。 苏清韵也觉得自己不可思议。 那…… 宁鸿轩应该会心动吧? 第550章 食髓知味 宁鸿轩微微颤抖,眼眸暗极了,看着还有些不清明。 心爱的姑娘就躺在自己身上,还闭上了眼睛,扯掉了衣裳,一副乖巧又任君采撷的模样,宁鸿轩感觉自己快疯了。 苏清韵忽然被打横抱起,她惊呼一声,环紧了他,这才发现宁鸿轩的眼眸一片昏沉,嘴唇紧抿,此时的他就是一只野兽,危险、可怕却又透着迷人,让苏清韵不禁痴迷。 宁鸿轩步子很快,将她抱着直接去了阁中的小屋子,那是专门用于休息的。 将苏清韵轻柔地放到床上,随后覆上去,双手撑在苏清韵两边,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韵儿,我会欺负你的,你现在拒绝还来得及。” 苏清韵的双手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脖颈,“没关系的……” 她的声音很低很低。 宁鸿轩却听见了,他笑了一声,哗了一声拉下了帘幕。 他再也不忍了,将所有的忍耐都丢之脑后,此刻只想与他的韵儿翻云覆雨。 那是人间最极致的快乐。 门口的守卫也识相地离开了,很快这事贾坤和丁香白露就知道了 ,都是激动不已,纷纷挤在厨房里,说要给苏小姐做些补品。 “都什么时候了,还叫苏小姐呢?” 厨娘打趣道。 贾坤咳了一声,“那是,以后就都叫王妃了!真是的,苏小姐本来就是我们的王妃,要不是江家搞事情,王妃都已经嫁入我们秦王府了。王爷就何至于受那相思之苦?” “就是,都怪江家!” 众人纷纷指责江家。 丁香烧火,看他们这般吵吵闹闹也不由笑了,“只要小姐喜欢就好了。” 白露冲她挤眉弄眼,“小姐若是不喜欢,王爷别说亲吻了,那是连小姐的身都近不了。” 两个丫头相视一笑。 苏清韵平日里不是情绪外放的人,心里有什么也不会说出来。 丁香白露跟了她那么久,自然是知道苏清韵外冷内热的心的。 一路走来不容易,难得如此良辰,丁香和白露都在心中暗暗感慨,希望以后一切都好。 “行了行了,别唠唠叨叨的了,还说没完了。咱王爷和王妃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咳咳,正经一点不要笑!” 贾坤自己都 险些没有稳住,“都把饭菜什么的都做好了备着,既要做王爷和王妃爱吃的,也要多做一些补品的……” 贾坤交代完之后,就离开厨房了,在花园那边碰到了德叔。 “叔您这是干嘛呢?这外面还下着雨呢,您赶紧回去吧,王爷都叫您这几天歇会了。” 德叔笑了笑,老父亲般的慈和,“这不咱们王府要来了个王妃吗?我得赶紧把王府里里外外都收拾好,省得王妃看了不高兴。对了,眼看着时间过得也很快,隆冬过后就开春了,得赶紧把这些桃花树和紫藤种下。” 贾坤摆手,“不用,花园里和王爷的书房后院那边不早就种了桃花和紫藤了吗?就等来年开春,春色满园了。” “那都是以前种的了,王爷和王妃如今有了新的进展,当然要再种下新的桃花和紫藤了,寓意美好新生活嘛。” 德叔很是坚持,贾坤也劝不动,最后便也随他了,向石过来保护着德叔一起收拾栽种。 征得了丁香和白露的同意,贾坤得空,去书信一封给相府,言辞委婉地表示苏 清韵今晚可能要留宿秦王府了。 苏相接到信的时候,足足愣了一炷香的功夫。 “老爷,该用膳了。小姐还没有回来,奴婢们有些急,要不要派人出去找找?” 苏相回过神来,无奈地摆摆手,“不用找,小姐去了秦王府。哎,罢了,年轻人之间的事情,老夫也管不好了。” 他一连好几声“罢了罢了”,弄得彩云和微雨摸不着头脑。 “小姐留宿秦王府这件事不要传出去。” “是。” 苏相放下纸笔,去用膳。 这顿饭吃的,心不在焉的。 一是因为一直都陪伴在身侧的女儿不在,此时此刻想必她的心里更多的则是另一个男人了;二是因为妻子和儿子也不在,这桌上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怪孤单的。 他幽幽叹了一声,最后竟是自己孤苦伶仃了,真可怜。 “老爷,乡下传来信了,是夫人和小少爷的。” 小厮欢欢喜喜地过来。 苏相脸色见了好转,放下筷子就连忙接过信来。 信上说了他们在乡下生活地很好,崔氏的身体也比以前好多了,最近 也可以跟着林夫人走动了,有林夫人在,她也渐渐开朗了一些;苏昊在乡下认识了很多小伙伴,整天神龙不见尾,不过小孩子也通透,玩的时候撒丫狂欢,该读书的时候也格外认真。 “多好。” 苏相不禁感慨了一声,妻儿生活得很好,女儿也有了真爱,那男人对她也是掏心掏肺的。 唏嘘过后,他也心知肚明。 这些美好都是有前提的。 江家不会善罢甘休的,郑国那边也一定会有手脚。 看似美好宁静,其实暗藏汹涌波涛,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一般。 这样想着,他那些伤感的小情绪全都散了,他应该扛起责任来。 迅速吃完饭后,他就回了书房继续处理公务了。 “老爷怎么怪怪的……” 彩云和微雨收拾碗筷,两个丫头聚在一起嘀嘀咕咕。 “不知道哎,对了对了,小姐留宿秦王府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老爷也没有说。估计是暴雨难行,所以王爷就让小姐留下了的吧?” 两个丫头还点点头,认为自己的想法十分有道理。 第551章 只羡鸳鸯 “韵儿,醒了?” 苏清韵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宁鸿轩那英气俊朗又笑意盈盈的脸。 昨天…… 记忆接踵而来,她腾了一下脸都红了,直往被子里面缩,这个时候若有地洞,她一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这也太羞耻了吧? 那个竟然是她? “韵儿,咱们如今已有了夫妻之实,何须再如此羞涩呢?” 宁鸿轩被她的反应都逗笑了,将人捞入自己怀中,“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苏清韵实在不知道该说说些什么,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他们两个昨天的耳鬓厮磨、翻云覆雨,顿时脸又跟火烧云似的。 宁鸿轩爱极了,将她转过来,又毫不客气地吻过去,将苏清韵亲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了好了……” 最后苏清韵只能跟他告饶,宁鸿轩这才放过她,不过那眸中含义极深。 苏清韵不敢细想,她不经意间瞥见了宁鸿轩精瘦的身躯,那上面还有着她昨天晚上留下的抓痕。 “韵儿,想起来了?” 宁鸿轩抱着她躺下,手指有一次没一下地摩挲着她的嘴唇,“你以后可是真真切切就是我的女人了,开心吗?” 苏清韵有些紧张,却也是幸福的,她脸颊如红云,温柔地“嗯”了一声。 “ 韵儿你声音太小了,我听不见。” 宁鸿轩凑近她,故意说道。 苏清韵知道他是故意的,但也不恼,心里反而还甜甜蜜蜜的,总归最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了,她又不后悔,而且这是她爱的人啊,昨天晚上他说遍了情意绵绵的话。 想到这个,苏清韵什么羞涩都没有了,钻入宁鸿轩的怀中,在他耳边留下很烫的一句话,“我很开心,轩哥哥,我是你的女人。” “韵儿,你还真是我的命啊。” 他像个刚开荤的毛头小子,怎么尝都不够。 苏清韵又何尝不是呢? 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彼此坦诚相待,难怪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轩哥哥、轩哥哥……” 一室生香,浓情蜜意。 苏清韵埋在宁鸿轩怀中,两个人都是心无旁骛,眼前只剩下对方了。 外面依旧是风雨喧嚣,天气阴沉,可是秦王府却热闹许多。 以往都是丁香和白露帮自己梳洗打扮的,今天她们都被宁鸿轩给叫出去了,他要亲自给自己梳洗。 现在的苏清韵已经认清了宁鸿轩的另一本性流氓。 不过她纵然是想拒绝,也敌不过自己丫头不争气,宁鸿轩那么一说,她两就顿时跑得没影了。 于是,梳洗的过程十分缓慢。 宁鸿轩这个人 喜欢亲吻她,好像有瘾一般。 苏清韵的胭脂才擦上,就被宁鸿轩给亲掉了。 这么闹腾,收拾好的已经是中午了。 “恭喜王爷,恭喜王妃!” 苏清韵跟着宁鸿轩去吃饭,刚进入屋子,就被贾坤的这一句话给震得踉跄一下。 宁鸿轩扶稳了苏清韵,满意地看了一眼贾坤,“知道就好了,不用太激动太张扬。” 贾坤抓了抓头发,嘿嘿一笑,“明白明白。” 瞧瞧他家王爷这神清气爽、吃饱喝足的样子,他都没眼看。 苏清韵瞪了宁鸿轩一眼。 宁鸿轩连忙收敛,“心知肚明就好了,也不用太刻意。” 吃饭的时候,贾坤、丁香和白露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桌子狗粮。 贾坤感慨,王爷果真是王爷,笑得跟狐狸一样,把王妃吃得死死的;丁香和白露则有些欣慰,情投意合就好,而且王爷对她们家小姐也是极好的,捧在掌心里将最好的东西都奉送到面前。 “糟了,我父亲!” 苏清韵忽然想起一件事,眯着眼睛看向宁鸿轩,“你是怎么跟我父亲解释我没回家的事情的?” 贾坤偷偷摸摸溜了,这可跟他没有关系,他可是完全按照王爷的意思行动的。 苏清韵要算账,也应该找王爷才是。 “父亲知 道了,他还特意准许你在这多待几天。” 宁鸿轩加重语气,给苏清韵擦擦嘴角,“放心吧,韵儿,父亲也是从我这个年纪走过来的,知道这个时候分不开我们两个人。” “你……” 苏清韵脸涨通红,羞怯极了,“那是我父亲不是你父亲!” 宁鸿轩动作一顿,放下手绢,幽幽地叹了一声,可怜巴巴,甚是委屈,“怎么,韵儿难道想翻脸不认人了?” 苏清韵顿时就怂了,不安地扫了扫这屋子中偷笑的丫头,“你别胡说……” “没有胡说啊,我们都已经是一家人了,你父亲不就是我父亲吗?” 宁鸿轩一本正经地分析着这其中关系,“韵儿说是不是?” “你……我不跟你讲了!” 苏清韵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你就是个流氓!” 宁鸿轩眯着眼睛笑了笑,又俊逸又潇洒,“我只是不想对你做君子罢了,那样多苦恼啊。” “行了行了,吃饭。” 他有脸说下去,苏清韵还没有脸在这么人面前调情了,她叹了一声,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自己有多纵容宁鸿轩。 然后,丫头们光明正大地看王爷喂王妃喝粥,王妃虽然脸红拒绝,但最后敌不过王爷牛皮糖的功力,勉强地喝了一口,看样子还是 挺开心的。 雨依旧在下着,一刻都不停息。 “苏清韵去了秦王府,之后一直都没有回相府?” 程妙音挑眉,笑了一声,放下书信,让来报信的人退下,起身剪灭烛芯,让叙绫将窗子稍微打开一点,不然屋子里有些暗又闷。 叙绫照做,回来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小姐,他们一定是在酝酿什么阴谋!会不会是怀疑起了杏花楼的那桩案件?” “那桩案件,她的丫头是在调查,不过根本就调查不出什么来。” 程妙音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看向坐在琴前若有所思的人,“哎,说起来,当初我们还无意中破坏了一对璧人的好事呢。” 江寒微顿,没有说话。 “只羡鸳鸯不羡仙啊,”程妙音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浅笑一声,端起茶盏,“苏小姐温婉又聪慧,貌若天仙,秦王殿下真是好福气,也难怪将她看做绝世珍宝。” 江寒收回视线,仿佛置若罔闻,只是轻哼了一声,“杏花楼的事情还在进行中,应当没有什么别的问题,我先离开了,罗蝉司还要事务要忙。” “姑娘,江指挥使怎么怪怪的?” 江寒走后,叙绫问,“又失落又奇怪的?” 程妙音抬眉一笑,明媚惊艳,她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第552章 嘘寒问暖 “江指挥使大人今天看来好像有点心事啊。” 皇家别馆中,郑闲躺在床上,手里抱着暖炉,刚喝完药,打了个哈欠,转头就看见江寒神思不定。 江寒心中凛然,敛眉,“近来朝中烦事诸多,故而走神了,三皇子见笑了。” “是吗?” 郑闲好像也没有多在意,又打了一个哈欠,拢了拢被子,“江指挥使大人真是太辛苦了,既要为贵国陛下分忧解难,又要抽空来我这边听我闲扯胡侃。” 江寒扯了扯嘴角,“三皇子这话客气了,在下也本就是奉陛下之命来看望三皇子的。三皇子金贵之躯,又是宁国的贵客,在这儿受了点风寒,陛下十分担心,所以特意令属下捎珍贵补品前来探望三皇子。能为陛下分忧,能为三皇子您排忧,是属下的荣幸。” 郑闲百无聊赖地玩着九连环床上还堆着一些其他的小玩意和四处收集来的话本书籍。 他幽幽叹了一声,“好吧,也不知道你们说的话是真是假。反正我病倒的这几天,可是听了不少这样嘘寒问暖的话语呢,一开始还挺感动,听着听着也就麻木了,感觉都差不多。” “咳。” 赵凛端来茶点,给郑闲使了个警告般的眼色,然后无奈又暗含担忧地看着江寒,“我们三皇子天性管不住自己,说话也不经大脑,还请 江大人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江寒挑眉,“自然,三皇子殿下是远道而来的客人,理应受到尊敬。况且我觉得,三皇子的性子在今世实在是难得纯粹,如同璞玉一般。” 郑闲美滋滋地哼了一声,从盘子里拿了一团糕点,咬了一口,顿觉口齿生甜,“你看看,人家都说我好,偏你们将我看做洪水猛兽。” “殿下,您注意点,小心把碎屑落到了锦被上。” 赵凛又叮嘱他,“现在外面还下着雨呢,潮闷又难受,可没处给您晒被子啊。” 郑闲撇撇嘴,不以为意,“没处就没处呗,宁国难不成就这一条锦被不成?您真是越老越多虑。” 赵凛一个脑袋两个大,“我的殿下呀,这不都是为了您着想吗?省得麻烦啊。” 郑闲已经迫不及待要赶人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要跟江指挥使大人说些话。” “这……” 赵凛有些为难地看着江寒,似乎是怕他们家殿下到时候又会出言不逊,冲撞到江寒。 郑闲眯了眯眼睛,有些不悦,“干嘛啊?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眉目传情。” “殿下,您好好休息,被子盖好,又滑下来了,”赵凛也不管郑闲胡用成语,耐性很足地将郑闲拉上了被子,然后看了看江寒,“江指挥使大人,这边请。” 江寒 挑眉,“好,多有抱歉,三皇子,属下稍后就来。” “喂,你们要说些什么啊?” 郑闲看着这两个人肩并肩地出去了,不由心中生闷气,抓了一小团糕点,把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扔掉九连环和暖炉,拉着被子往里一缩,只剩下个圆圆滚滚的后脑勺。 “不知道老先生要说些什么?” 江寒来到了后院庭前,看着雨落成帘,红梅饱受摧残,心中竟催生出了一种奇异的凄美凌虐之感。 “其实以江大人的聪明程度,应该也能猜到,”赵凛眉头微皱,甚是操劳,“实不相瞒,我们家三皇子来了这宁国京城不过短短数日,却已是得罪了不少人,还都是朝中的官员。” 江寒神情不变,“哦?这个我倒是没有听说,老先生何出此言呢?” 赵凛苦笑着,“我们家的殿下性情我们最了解,在郑国,有人保他无忧无虑,但在异国他乡,说起来是尊贵的客人,但毕竟也不是自己的地盘……我说这话,江大人可千万不要不想,没有其他的意思。” 江寒淡淡一笑,“我并非朝中那群文官,喜爱逐字逐句,玩文字游戏,老先生请继续说。” “那就好,”赵凛松了口气,“我的意思是殿下素来就是这么天真无邪的性子,不通人情世故,只向往悠游自在,这样的生活, 在郑国可以给他,但是在宁国就未必了。殿下言语随意,常常不加考虑,老奴就怕他因此给自己招来什么麻烦。” “这个倒也是不得已的忧虑。” 江寒蹙眉,状若思索,“不过老先生还是放心吧。三皇子远道而来,是为客人。身份都摆在那儿呢,况且又正值两国意欲交好之期,谁若是在这个时候挑起事端,那可就是不安好心了,实为两国的敌人。” 赵凛见江寒说话之时眼神从未离开庭前那株红梅,顿了顿,又说,“老奴担心的就是这个,若是有包藏祸心的人乘虚而入,利用此机会,将殿下的单纯无知说成别有用心,将殿下推出去当靶子,兴风作浪地挑事情,到时候可就……” 江寒似乎笑了一声,清冷至极,他说话时竟也含着丝丝寒气,“老先生不必担忧。” “哦?江大人想过这个问题?” 赵凛看着他,这个年轻又俊美,但是心狠手辣,城府深沉,杀人不眨眼的罗蝉司指挥使。 江寒给了他意味深长的一瞥,“老先生说的就奇怪了,我不过一个罗蝉司指挥使,这种两国建交上的事情可与我没什么关系,老先生与我说还不如与礼部去说,想必礼部会更有感受。” 赵凛稍显惊讶,又有些惶恐与难堪,“我听说江大人是陛下很信任的人,想着江 大人应该能在陛下面前多多为我们殿下说说好话来着……真是罪过啊,是老奴没有考虑周到。” “无妨,老先生也是关心则乱。” 江寒若无其事,“不过既然与我说了,那我自然也不好辜负老先生的这一番信任。您放心吧,三皇子来宁国做客不是为了玩乐,而是带着两国交好的任务来的,既然两国都意欲要交好,若是有人趁这个时候为非作歹,陛下一定不会放过的。”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加重,“您大可放心。” 赵凛听他这话,如释重负,“有江大人的这一番话,那老奴也就可以放心了,多谢了。” “不客气。” 江寒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也难以让人深究。 那边宫女匆匆忙忙跑来唤赵凛,“殿下又闹了,被子都给掀了,还说要出去钓鱼,上次还一条鱼都没钓着呢……” “殿下……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拦着殿下!” 赵凛虽然担心,但显然也是对这种事是习以为常,而手下的宫女侍卫处理起这种事来也是得心应手的。 可怜郑闲生病,没有力气跟他们斗智斗勇了,只能以失,败告终,重新躺到了床上,抱着暖手炉,又盖了一层被子,紧紧实实的,只把他的头给露出来,而他看起来很难受。 江寒在心中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 第553章 雪玉香团 赵凛好不容易将郑闲劝好,然后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了殿中。 到了门口,他眯了眯眼睛,往柱子那边又招呼来几个人,声音压低,几乎听不见,“你们去殿下殿中守候着,注意罗蝉司指挥使的一举一动,如实向我汇报。” “是。” 江寒毫不意外地看见又进来了几个丫头和侍卫,侍卫就站在旁边候着,丫头给郑闲和江寒上了瓜果点心,然后安安静静地也站在旁边,看似只是一块背景板。 郑闲状若不知,挑了一块小小的白色软玉团,一口就吃完了,他将盘子往江寒那边倾,眼睛格外地清亮,“江大人吃一点呗,我敢肯定你们宁国肯定没有这种东西。” “多谢殿下了,不过我素来不爱吃甜的,怕是要让殿下失望了。” 江寒神色平淡,几乎让人看不到别的情绪。 郑闲闻言“哦”了一声,却不甘心自己就这么被拒绝了,“真的不要吗?我这次把我最信任的厨子也带过来了。真的,我跟你说这可是郑国宫廷最正宗的雪玉香团,你别看它样子不惊艳,比不得你们宁国的花样,但在郑国民间就这么一丁点可是要五十两银子呢。” 他都这么卖力了,江寒自然是要给些面子的,他挑了挑眉,“是吗?” “当然了!” 郑闲越说精力越足,“我记得你们京城曾经风靡过一种叫‘碧若心’的糕点,那个时候我在奉安也颇有耳闻,还请人费了一番功 夫弄来了碧若心呢,唔,怎么说呢?” 江寒坐在旁边,看似认真地听他讲故事,实则注意力分了一半给这殿中待着的人。 自从两方要联盟,彼此都坦诚相告之后,江寒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在层层密密的楚家爪牙之下,郑闲是怎么与外界取得联系的? “很精致,很好看,也很好吃,但我就是觉得太工巧了,工巧到一看那就是精心设计的,这样就少了一种浑然天成的恰到好处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又给人以一种很……” 郑闲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由原本的滔滔不绝忽然语塞,眉头紧锁,绞尽脑汁地在想出一个很符合的词语。 江寒见他忽然沉默,收回自己的注意力,安静片刻,假装试探着询问,“很刻意?” “对!” 郑闲眼睛发亮,一个激动险些把茶水给打翻,宫女连忙上前两步将郑闲面前的小桌子固定好。 “好看是很好看,就是太刻意了,甚至连口味都很刻意。” 郑闲说着,又吃了一口白玉香团,心满意足地笑笑,“吃食就要恰到好处才好。” 江寒微微一愣,看向那小盘子上的糕点。 名叫雪玉香团。 小小白白,软软糯糯的,有白雪一般的颜色,又有白玉一般的洁白细腻,除此以外并无装点,大小跟早春的花差不多。 这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糕点,反而像澄澈又丰盈的艺术品。 “恰到好处?” 江寒低声疑惑。 郑闲 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抓了两个团子,“哎,有时候啊人生真的不必要那么劳累忧心,看看这些个可爱软糯的团子,多么美好,世间也是这样美好的。” 周围人眼观鼻,鼻观心,显然是习惯了郑闲诸如此类的“叛逆”言论。 江寒却一顿,“三皇子的意思,我不太懂。” 郑闲给了他一个“你怎么这也不懂”的眼神,也没有想要给他讲明白的打算,“算了算了,要是小七在,他肯定懂。哎,说起小七,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自从上次天雪城一别,我们之后就再也没有见面了,有好几次小七去奉安,可是我都没有机会去见!都怪赵凛,坏我好事!” 他的情绪变化极其快,思路也甚是跳脱。 江寒还没从刚才他雪玉香团的神秘言论中出来,他忽然又提起了郑归。 也是这个时候,江寒发现,周围的人开始有了隐隐的变化。 “是七殿下吗?” 江寒假装不太确定地问。 郑闲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那不然还有谁?我快恨死赵凛了,他这个老奸巨猾的专门趁小七来奉安的时候,联合宫中师傅给我布置很多很重而且很艰难的任务,而且他还跟母妃串通一气!” 他越说越来气,鼓着腮帮子,十分不悦。 “殿下,您不能这么说的。” 一旁随身伺候的宫女百凌终于忍不住了,开口相劝,“那些事情不过都是误会,您这样会让江大人误会的 。” “误会什么误会?” 郑闲没好气地说,“他们就是故意的,就是不想让我见小七!我告诉你们,别当我傻,我都知道的!” “这……” 百凌有些难为情地看看江寒。 江寒摇了摇头。 他虽然好奇郑闲与郑归之间到底关系如何,却也不会冲动到在这个场合这个时间去问。 如今这个殿中,几乎都是赵凛的人,也就意味着,几乎都是楚家的人。 楚家…… 江寒敛眉。 联盟过后不久,欢煦坊那边突然递来了消息,说郑国楚家意欲与秦王达成合作,这也是他们之间要合作的原因,而且须得赶在对方结盟之前,免去一系列不必要的麻烦。 眼前这位三皇子是货真价实的三皇子吗? 他可是楚家小辈中身份最尊贵的,又是皇子,而且楚家就他这一个皇子,若是楚家在势,最终必然送三皇子上位。 但他却要与支持自己的阵营楚家暗中宣战,转而支持楚家视为眼中钉的七殿下,甚至为其谋,而那现在的欢煦坊,据说是因给七殿下在宁国行事善后而存在的。 这很奇怪。 他到底是无心权势,还是另有原因? 江寒从未如此疑惑过。 “江大人,您想什么呢?” 郑闲颇为埋怨地看着他,“从我进来开始,你就走了好几次神,怎地?是不是听我说话感觉很无趣啊?” 江寒扯了扯嘴角,“三皇子误会了,您是我见过最有趣的人了,走神 只是因为这几天没有休息好,让三皇子见笑了。” 这话是真的,江寒活到如今,也算是见过不少人了,但唯独郑闲这样的人,他看不透。 每次当他以为他只是个善于伪装,厉害地能将身边人都骗得团团转的高手。 但每次见面,他永远赤子心,孩童貌,他的烦人是孩童般的,带有天真气质的,他的令人担忧也是基于此。 因此江寒都会情不自禁怀疑自己的这个想法。 要么他是天真的表演家,不着痕迹地就让别人入局;要么他本就是如此。 “好吧,”听到最夸奖,郑闲嘴角上扬,“对了,这些雪玉香团还是送些给江大人吧,每次也只有你不将我当异类了。” 江寒微微一笑,确认郑闲这是在说假话。 郑闲又迅速说,“你也别急着拒绝,你不喜吃甜,可以送给别人吃呀,我不介意借花献佛的。” “送给别人?” “对啊,比如说送给大人心仪的姑娘呀。” 郑闲嘿嘿一笑,“她一定会很喜欢的。一般的姑娘家都会喜欢的,到时候爱屋及乌,说不定也对大人您另眼相看了呢。” 对方的眼神清澈洁净,不染杂质。 他的话颇具魔力,让人不由顺着他的思绪走。 江寒面色平静,只是稍稍扬了眉,以示他的心动。 他知道郑闲的言外之意是要他拿这糕点去讨程妙音的欢心,但他也不敢确定他有没有别的意思,毕竟这个人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 第554章 游戏开始 “雪玉香团?” 程妙音出乎意外地挑了挑眉,看向那桌子上精致的匣子里名副其实的小白玉团子。 江寒这人素来不爱甜食,这次去了一趟皇家别馆,竟然从那带回了这种郑国糕点? 这确实让她有些意外。 不得不说,程妙音有些怀疑江寒是不是被郑闲给影响了,不然竟会做这么不着调的事情? “江大人呢?怎么不见他人影?” 叙绫往尤南身后看了看,不见江寒其人。 “大人本想亲自给程姑娘送的,但是刚到罗蝉司的时候,就被陛下口谕召去,因此令属下前来送来糕点和书信。” 尤南说这话时,难免有些心虚。 程妙音不疑有他,“有劳了,替我谢过江大人,等他回来之后我再找他。” “姑娘客气了,这是属下该做的。” 说完,尤南便下去了。 程妙音从匣子中将书信抽出来,然后顺手拿了一个雪玉香团,顿时一道清清柔柔的味道就飘过来了,这味道不浓不淡刚刚好,放入口中,口感顺滑美妙,甜而不腻,一直都有一种清意,有点像春日的雪花。 “姑娘,好吃吗?” 叙绫笑盈盈地问,“这可是江大人送的啊。” 程妙音微微一笑,“挺好吃的,要不要尝尝?湘枝,你也拿一个,这味道你应该会比我们 要熟悉,也更加怀念吧?” 叙绫脸耷拉,不情不愿地给了她一个。 湘枝顿了一下,双手捧着那雪玉香团,有些无处安放,她隐去眉间思绪,垂了垂头,忽略程妙音口中的戏谑,“多谢姑娘。” 她本是郑国人,父母早亡,孩童时期就被迫跟着姐姐颠肺流离,辗转各地。 后来,姐姐染病而亡,她又经历一系列的挫折磨难,最终栖身于宁国的欢煦坊。 雪玉香团这皇家宫廷中才可以吃得到的东西,她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吃过呢? 程妙音看信,倒也不想注意丫头之间的明争暗斗。 内容有些不是那么令人明白通透的,程妙音将信看了好几遍。 “刻意的工巧,与浑然天成的恰到好处……” 她低声念着,越来越搞不懂那郑闲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他的想法素来特立独行,大胆随性。 “雪玉香团的制作有讲究但也没讲究。” 湘枝轻声说。 程妙音挑眉,看向她,“这是什么说法?” 见程妙音问,她不由紧张起来,“没讲究的意思是,它不像其他糕点那么精致,追求外表上的华丽与夺目;有讲究的意思是,它的制作,需要恰到好处。” “恰到好处?” 程妙音想起了江寒在信上所说的,“若这个恰到好处是指水到渠成般 的自然而不刻意,那还真是奇巧了,不过就是糕点罢了。” 湘枝摇了摇头,“其实这难的就是这恰到好处,因为谁都不知道所谓的恰到好处到底是怎么个意思。雪玉香团是郑国宫廷的御家糕点,可自从三皇子惦念上之后,这糕点可谓是饱受折磨,前前后后改过许多次方子。” 程妙音来了兴致,“哦?三皇子想要恰到好处?” “听闻是这样的,”湘枝斟酌言语,“三皇子想要那种毫无雕琢的天真感。” “毫无雕琢的天真感?” 程妙音眼中含笑,摩挲着残留墨香的书信,将那信又看了一遍,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声,“看来这是三皇子毕生想要追求的东西。” 湘枝和叙绫不太明白她的话。 程妙音放下书信,拿起了一个雪玉香团,细细瞧上一瞧,想起了原先郑闲说想要当一条小鱼,越发觉得他所谓的“恰到好处”之论甚是有趣。 她同意江寒所说的,郑闲是一个天真又邪恶的孩童。 目前来说,他是他们的盟友,但将来若是他反水,或者共同的目的达成之后,展露出新的分歧与去向,这个人将会是很棘手很致命的敌人。 “雪玉香团?难怪刚进来就闻到了一股清新的味道。” 符燃抬脚进来,嘴里还含着树叶,潇洒恣 意,他是与郑闲的性子有相似之处的,但是比郑闲多了流氓本性与玩世不恭,而且两个人一比,符燃是狡猾的成年人,而郑闲更偏向狡黠的孩童。 总归都不是正常人。 “进来不会敲门吗?” 叙绫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 画柳和夕颜将箱子放下,画柳对叙绫的诘问无动于衷,夕颜则拍了拍手,嬉笑着,“门就敞开着呢。” 程妙音淡笑一声,“叙绫,不必如此针锋相对的,大家以后都是朋友。” “姑娘说的是,”符燃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看向桌子上,“可是三殿下所赐?” 程妙音知道他的心思,“三皇子赐给江大人的,江大人不吃甜的,故而给了我。听闻这雪玉香团是宫廷糕点,符大人若是喜欢,尝尝吧,夕颜和画柳,你们若是也想,尽管拿便是了。” 画柳摇头,她不吃,夕颜不客气。 符燃笑了笑,“那就多谢姑娘啦。在青山的时候,我曾花了重金买传说中‘恰到好处’的雪玉香团,当时那滋味,可真是美妙绝伦,可惜就是又小又少,一口一个。” 程妙音笑而不语。 “好了,我们也不多肆意妄为,这到底是江大人送给姑娘的,让我们吃了,给江大人知道是要责怪我们的。” 符燃咳了一声,“属 下这次来是想告诉姑娘,江大人让人给姑娘又定制了过冬用品,首饰之类的在箱子里,锦被袄衣会陆续送来的。” “多谢。” 符燃又说皇长孙最近太依赖他,然后匆匆忙忙走了。 程妙音让屋中的四个丫头去将箱子里的东西收拾一下。 她坐在桌前,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雪玉团子,不禁抬手捏了捏,眸中微暗。 她本还以为郑闲会通过这玩意传信来着的…… 是她大意了,那个人不按常理出牌的。 罗蝉司办事阁,江寒翻了一页书,烛火微晃。 尤南上前,将卷起的竹叶递与江寒,“大人,属下离开程姑娘的屋子后,忽然飘下一片竹叶,属下察觉到不对劲,立马将这竹叶捡起来,迅速来报大人。” 江寒手指一顿,敛眉不语,他放下书本,接过那卷起的竹叶。 细长青翠的竹叶,上面还滴着雨露,他抹去雨露,将竹叶放置于烛灯之下,只见竹叶泛黄,显现出细腻的纹理。 江寒随后将竹叶离开烛灯,他走到窗前,将竹叶放入窗台上的甜白瓷杯中。 杯中本就有水,清澈至极,上面一层还飘着仿佛融化不开的雪花。 等了半晌,江寒看见竹叶已完全褪色,甚至没有了踪迹,只有青翠颜色的草书字体漂浮在杯水中:游戏开始。 第555章 含烟其人 秦王府。 苏清韵披着裘衣在庭院廊下中赏红梅,她捡了一支红梅,捧着手中玩耍。 这冬雨依旧下个不停,昨天晚上竟还飘了细细碎碎的雪,雨雪交加。 “小姐,咱们进屋吧,外面太冷了。” 丁香和白露担心苏清韵着凉。 苏清韵却摇了摇头,在廊下走动,“难得清寒又孤艳的美景,若是辜负了实在是罪过。王爷上朝了,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白露笑了出声,“小姐看似在赏梅,原来实际上是在担心王爷呀?” 苏清韵脸色一红,嗔怒地扫了一眼丫头,又云淡风轻地将视线移回红梅上,“别瞎说。如今江家的问题在于太平静了,这不符合江家的风格,我总觉得他们在暗暗谋划着什么。” 丁香也迅速给台阶,“是,小姐说的是,这江家显然是别有用心,不过您就放心吧,王爷不会让他得逞的。” 白露也在后附和。 “行了行了,”苏清韵被她们这人看得浑身不自在,咳了一咳,不再问宁鸿轩了,“杏花楼的命案调查得如何了?有没有探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丁香和白露也迅速正经,不再嬉皮笑脸。 “我之前问过一次贾坤,说还在调查之中。杏花楼怎么说也不少人,每个人都有可能作案,所以后续工作量很重,可能没有那么 快。” 苏清韵微微蹙眉,漫不经心,手中把玩着红梅,边走边将那件事再捋一遍。 杏花楼花魁含烟先是杀害了自己的侍女,其中两个侍女是失手错杀,而第三个侍女却是她拿匕首所杀,这个时候含烟应该是发现了匕首更方便且更利于自己,并且杀人上瘾了。 然后含烟冲去了雪影的房间,想要对雪影动手,但是两个侍女护主而死,恰好其他人也赶到,阻拦了含烟的动作。 接下来,含烟就跟发了疯了一样,刺杀了大堂中的两个丫头。 苏清韵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首先,含烟为什么要杀雪影。 根据贾坤从京兆府那边得来的消息是:含烟生性爱争强好胜,喜欢高高在上,雪影这个后起之秀的光辉竟然完全盖过了她这个花魁,甚至含烟的一些老顾客被雪影抢走了。 而雪影也不是左右逢源之人,也不会对含烟如何阿谀奉承,缓解关系。 意思就是她们俩早已不合,雪影的出现威胁到了含烟在杏花楼的花魁位置。 但是苏清韵还是那疑问,贾坤从京兆府那边得来的有关雪影的性格分析与她所认识的苏映雪截然不同。 她的怀疑是,真正的苏映雪要么已经死了,这个是假的,被程妙音当做傀儡送去杏花楼的;要么真的苏映雪已经变成了傀儡,万 事受人掌控。 程妙音不在杏花楼,下达命令必定不方便,所以很有可能杏花楼中有其他的人在盯着。 而这个其他人,很有可能就是杀害含烟的凶手。 然后,含烟有没有被动什么手脚或者她本身是不是就有问题? 她不过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花魁,竟然敢冷静又疯狂地杀人,起初还稍有生涩,到后来竟那般熟练,这实在是令人怀疑。 最后那就是含烟之死。 据说现,场出现了三种死法,匕首插胸口、抹脖子、上吊。 必然有一种才是她真正的死因,而另外两种或许是在掩饰什么? 又或许是在引导什么? 一切都还要等京兆府的仵作验完尸体之后才能知晓。 院中又飘了细雪,混在雨中,仿佛于世间翩翩起舞。 苏清韵顿住步子,伸手去接些雪花,却只觉得掌心一阵冰凉。 在丁香和白露的竭力相劝之下,苏清韵回了房间。 王府中的丫头十分殷勤地送来了早已准备好的姜茶。 “王妃,您请,王爷事先交代过,一定要照顾好王妃的身体。” 听到王妃这个称呼时,苏清韵心下羞赧,又忍不住感觉温暖。 她到底是很爱宁鸿轩,不然也不会甘愿在还未成婚的时候就成为他的女人。 自从那个之后,两个人的关系更加亲密。 这府中的下 人也全然将苏清韵看成了他们秦王妃。 丁香见苏清韵如此神色,便知她心情不错,于是给丫头打赏了些首饰。 丫头惊喜,越发尊敬起这位王妃来。 苏清韵刚喝了口姜茶,白露就过来报信,“小姐,查到含烟的底细了。” “快说。” 苏清韵放下碗。 “这含烟原是江南人,家境贫寒,她父母为了生计,决定将含烟卖到当时的欢煦坊换些银两,这件事被含烟听见了,她竟然当夜杀了父母,第二天却嫁祸给山贼,哭得肝肠寸断,赢得了村民的同情,给了她不少东西作为宽慰。后来,含烟将这些东西全都换了钱,启程去京城,她本想为自己找个好人家的,可惜被男人骗,最终还是被卖到了青楼,也就是杏花楼。” 白露说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清韵听着却不由惊心,“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白露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小姐,这个含烟并不可恨。她杀了自己的生身父母;将自己的妹妹卖给了江南一地主家当做童养媳;在杏花楼得势之后,她又故意勾引那当初欺骗了她的男人,虽说那男人可恨,但他的妻子当时还怀着孩子呢,含烟嚣张地直接去挑衅,女人最后难产而死,男人本是倒插门,最后被老丈人家活活打死。含烟却因为有 大人物的庇佑,那家人不敢动手。” 苏清韵皱眉,“什么大人物?” “含烟是花魁,能成为她入幕之宾的人必然非富即贵,而那家人也不过是普通的商人,怎敢跟权势之人对着干呢?这口气只能咽着。” 白露似乎看出了苏清韵的怀疑,“小姐,那个可能性我们也想过,不过应该不是的。那家人如今已搬离了京城,去了风州居住,派人去调查的时候发现那家人只剩下父亲和儿子了,两个人在风州做生意,勉强能够糊口。” “没有关系吗?” 苏清韵仍是怀疑。 白露点头,“去问的时候,他们很茫然。提及含烟的时候,满脸都掩饰不住的恨意。若跟这件事有关系,应该不会表现得这么明显的。” 苏清韵面容严肃,觉得有道理,“所以这含烟本就心狠手辣,原是杀过人的,因此杀人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 这样的话,第二个疑惑就可以明了了。 苏清韵想了想,决定还是问一下,“含烟当初报复的那家人,叫什么名字?” “那家人姓杨……” 具体的白露就不知道了,她让手下人继续去调查。 苏清韵陷入沉思,腰从后面被搂住的时候,一股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宁鸿轩回来了,正要转头说正事时,唇被男人给吻住。 第556章 心情不错 待两个人分开的时候,苏清韵已经瘫软在宁鸿轩怀里了,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又这样!” “反正韵儿是喜欢的。” 宁鸿轩是越来越流氓了,以前还会收敛,态度温润,现在在苏清韵面前也毫不遮掩了,想亲就亲,想动手动脚就动手动脚。 苏清韵也无话可说,谁让她也爱宁鸿轩呢。 说起来两个人也不过分开一时的功夫,这会宁鸿轩却觉得如隔三秋,思念彻骨,抱着苏清韵耳鬓厮磨,缠,绵了好一会。 这大白天的,虽然外面天气阴沉,但总归苏清韵也不好意思,推了推宁鸿轩,“今天上朝,江家可有搞事情?” 宁鸿轩搂着她,有些慵懒地沉吟片刻,“这倒是没有,江家最近很安分,安分得不寻常,我已经派人好好盯着了,以防他们暗中搅动风云。我还发现一件事情,近来林大人好像心情不错。” 苏清韵意外,转头看着他,“林大人自从女儿和夫人离开之后,一直闷闷不乐,有时候很喜欢耷拉着脸,整个人憔悴了不少,为何心情不错?” 宁鸿轩摸着她的头发,“不知,我问林大人,林大人只说林夫人情况转好。我想着有些奇怪,林大人是忧国忧民、心怀 国事之人,常常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思虑国事,总是精力充沛,从来不怕得罪人性格甚刚,因此也不可避免地得罪了许多人。” 他对林靖的这一番剖析,让苏清韵不由陷入思索之中,“轩哥哥的意思是,林大人素来充满干劲,埋头国事,愁眉苦脸,但最近却见轻松了许多?可是与他平日里大不相同?” 宁鸿轩略作回想,“只是变得更加有精力了,做事办公还是之前那样。给人的感觉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林大人家可以发生了什么好事,但问他却得不出个什么结果。” 苏清韵皱了皱眉,“这……” 也不怪他们操心起林靖来,实在是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对林府的打击有些大。 一是林言松在临州意外死亡一事;二就是林盈的事了。 当初林家对外的宣称是林盈病重,被送去治病了。 但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外人不得而知。 “林盈……” 苏清韵似乎想到了什么,“林盈神秘出现,又神秘失踪,后来可有曾找到她的消息?” 宁鸿轩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将她揽入怀中,“先前派人去郑国调查过,这位排名榜上名列第一的杀手乔五,据说千金难求,以一手漂 亮准狠的杀人手法闻名,杀死人之后会在现在留下五片枯叶,以表是她在动手。只查到这些,除此以外,并无所知。” 苏清韵有些头疼,“所以除了那些没有用的江湖传闻,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乔五的底细。” 宁鸿轩无奈地摇了摇头,“郑国第一杀手,若是那么轻易就被查到,又有什么脸皮在江湖上混呢?不过我的人还在暗中调查着,一有消息就会传到这边来的。另外,我也和三皇子殿中的赵凛通过气了,让他帮忙调查乔五、程妙音和芳月这些最初在京城中的间谍,让郑国楚家的人动手,想必应该要容易一些。” 至于林靖,御史台这位林大人性格刚烈,从一开始就是坚定地支持秦王,宁鸿轩对他甚是信任,从未想过怀疑什么。 “那便好。” 苏清韵见宁鸿轩如此考虑周到,不禁松了口气,看来她在宁鸿轩面前,远不必要那么累。 想着,她心中淌过暖流,竟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苏清韵推了推他,一本正经地咳了一声,“对了,杏花楼花魁杀人案,京兆府可有什么进展?” “这些韵儿应当是比我要清楚的,毕竟我这王府中的人,也同样对你忠心耿耿呢。” 宁鸿轩的手不安分了。 苏清韵脸色潮红,抓着他的手,“别闹,跟你说正经的呢!这件事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雪影可能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苏映雪了,而含烟的案底也不干净,我担心这件命案不是普通的命案,说不定是一场阴谋。” “嗯,我也觉得……” 两个人仿佛不在同一个频道,苏清韵怀疑杏花楼命案背后有人在动手脚,而宁鸿轩却抱着苏清韵娇娇软软的身体,想着旖旎又美妙的事情。 苏清韵又气又羞,锤了一下他的后背,宁鸿轩闷哼一声,将苏清韵的衣裳拉起来,看着还有些委屈,“韵儿你怎么忍心的?” “说正事呢,而且这大白天的,你不能放肆。” 苏清韵的声音越来越低,而宁鸿轩则喜上眉梢,“哦,韵儿的意思是晚上我就可以放肆了……” “你闭嘴!” 苏清韵捂住他的嘴,而自己的脸已经红成了晚霞,眉目多情,“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宁鸿轩挑眉,反握住她的手,“好,我不说了。韵儿,我知道你的担心,这件事我在回来的路上也有过考虑,如今又听你这么说,现在觉得可能这背后或许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过我 们在这猜测再多也没有用,倒不如亲自去看看。” “嗯?” 苏清韵领悟过他的意思来,不由眼睛都亮了,“轩哥哥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去杏花楼和京兆府看看吗?” 宁鸿轩见她这幅“含情带俏”的模样,忍不住起了坏心眼,他故作为难愁烦地皱了皱眉,叹了一声,“可以是可以,不过这毕竟是个大命案,而且京兆府下令封锁了杏花楼,严禁任何人出入,要想亲眼去看,恐怕有点棘手啊。” “啊?那可怎么办?京兆尹虽说是个左右逢源的中立派,可我见他最近有向王爷倾向的意思,若是王爷开口,他会不同意吗?” 苏清韵真的信了他的忧虑,很是担心。 宁鸿轩忍住笑意,一脸认真,“是啊,关键就在于此,无缘无故的,我怎么好跟韩大人开口?” 话到如此,苏清韵也明白了,她被宁鸿轩这无耻又幼稚的行为给气到了,双手抬起,搂着他的脖颈,起身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嘴唇,故意凶狠,“这样就有缘故了吧……唔,轩哥哥……” 苏清韵被男人猛地推倒,没说完的话都被吞入了宁鸿轩放纵又霸道的深吻当中了,起初苏清韵还有些抗拒,但是宁鸿轩怎么会让她逃呢? 第557章 另有阴谋 京兆尹韩徽听说宁鸿轩来了,连忙放下手里的材料,出来迎接,“参见秦王殿下,苏小姐。” 为了不引人注目,宁鸿轩没有穿一身华服,而是换了简单普通的衣裳,苏清韵也是,一身素净之色,容颜清冷,仿佛不问世事。 韩徽愣了愣,又看向宁鸿轩,却见宁鸿轩自始至终嘴角都挂着一丝笑容,而他的嘴唇似乎被什么抓破了,留下了不大不小的痕迹。 “韩大人不必客气,我们是来看看杏花楼那件杀人命案调查得如何了的。” 宁鸿轩面容温润,眸中带笑。 韩徽起身,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原来是这件事,目前杏花楼已被里里外外封锁,还在调查之中,尸体还在检验之中。” 他招招手,让下人上茶点,热情地请宁鸿轩和苏清韵坐下。 下人很快就送来了清茶和泛香的各色糕点。 “还在验尸?” 宁鸿轩有些意外。 韩徽叹了一声,“是啊,毕竟死了那么多人,要一个一个确认,也是需要时间的,不过王爷也放心吧,目前也只有含烟还没有确认死因了,其他人都应该没有问题了。” “哦?” 宁鸿轩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韩徽清了清嗓子,“侍女和丫头们的死因与我们当初所猜测相同,要么是被含烟砸死,要么是被她捅死的, 并无疑义,也没有从她们身上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所以我们接下来就只能寄希望于含烟身上了。” 苏清韵皱了皱眉,看来这件案子还是要从含烟下手,她问,“什么时候验尸?” 宁鸿轩笑盈盈地偏头看了一眼苏清韵,他家韵儿还是这样雷厉风行啊。 “近来官府事情比较多,很多催得又急,约莫今天晚上才能验含烟。” 韩徽想想便觉得烦恼,“这件事虽说刚发生也不过几天,可是杏花楼被封锁了,外面满城风雨,都在传着这件事,而且越来越离谱,下官就是怕这件事闹得越凶,到时候陛下龙颜大怒。” 宁鸿轩很是沉稳,放下了杯盏,“这你放心吧,除了民事命案,这是京兆尹的职责,而且父皇最近身子不适,不怎么关注外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放手去调查吧,外面的百姓言论,我会让巡防营控制好的。” 韩徽松了口气,“有秦王殿下这一番话,那下官就放心了。对了,殿下,这是下官的助手吕韬近日来在杏花楼记录下来的证词,您看看。” “有劳了。” 宁鸿轩察觉到身旁的苏清韵眼神一亮,顿时心中漾起笑意,但是外人面前,他却不好表露什么。 拿过厚厚的账本一样的证词记录和人证笔录,他便与苏清韵一同看 。 京兆府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不过短短几天,就将杏花楼那么多的人都一一审问过了。 韩徽解释,“大多数人是没有问题的,完全可以排除,有问题都被整理到了后面,往后翻就是了。” 但苏清韵还是很固执地一个一个掠过,这样她心中也有底。 虽然韩徽那么说,但这个案子的嫌疑人却始终都没有定下来。 雪影有这么一个作案动机,但时间和手段却不行。 而且有阿桔和白梨等人作证,雪影自打从含烟匕首下捡回了一条命之后,就一直待在自己屋中,从来没有出去过,甚至期间来给雪影看病的郎中也可以证明,再者她被吓了一跳,身子虚弱,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去杀含烟。 另外,含烟平日里在杏花楼也是大姐大的存在,她贵为花魁,素来又是性情骄傲,目中无人,与部分楼中的姑娘相处并不融洽,比如白梨、若棠等人,但是这些人却也不符合作案时间,因为那个时候,她们都待在雪影屋中安慰她。 案子到如今,陷入了死局,一筹莫展。 苏清韵将那些记录下来的对话放还在册子里,深呼吸一口气,眉头紧皱,看着宁鸿轩,宁鸿轩同样也是有所疑惑,“如果含烟门口守着的小厮和大堂楼下的丫头没有作假的话,那么没 有人看见有人进了含烟的房间,也就是说从始至终就没有人来过,也没有人出来过。” 韩徽点头,“是的,官兵也检查过,含烟屋中的门并没有被撬开的痕迹,只是因为春娘有意让她反省,在外面挂了把锁。而且我们也发现,含烟屋中并无窗子,也无机关密室。” 宁鸿轩皱眉,摇了摇头,“不可能,凶手总得有个方法进去杀人,再派人彻查含烟的屋子。” “是。” 宁鸿轩屈指轻敲桌台,“韩大人,得迅速将含烟的真正死因确定下来,也许那个时候会有进展。另外可否请您行个方便,让我们去一趟杏花楼。” 这位秦王殿下天资聪颖,能谋善断,有他相助,这案子必然也会解决得快一些,韩徽自然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他不假思索便应下来了,“不过王爷和苏小姐还是再换一套我们官府的衣裳吧,这样行事也方便些。” 这提议正合了苏清韵的意,她本也是这样想的。 很快苏清韵和宁鸿轩便换了京兆府官兵的衣裳,又稍作易容,掩去了真实容貌,跟着吕韬去了杏花楼,韩徽原想要一同去的,但是仵作那边需要有人盯着。 不知怎地,苏清韵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好像是忽略了什么关键信息。 可是她回想了一遍又一遍,百 思不得其解,无奈只好先放下了层层忧虑,跟着去了杏花楼。 一路上,苏清韵和宁鸿轩都是沉思状态。 等到了杏花楼之后,疑虑更甚,而且有一个猜测得到了证实。 眼前的雪影恐怕真的不是苏映雪了,苏清韵在她身上找不到任何苏映雪的影子。 她已然变了一副绝世容貌,之前性子依旧是那副嚣张跋扈,但此时却乖巧文静,端庄贤淑,举止之间也有了大家闺秀的气范,只是目光呆滞,犹如被操纵的提线木偶,俨然是个木头美人。 “果然……” 苏清韵微微垂眸,那么她不得不怀疑这件事的背后有没有程妙音在插手了,又或者说这就是程妙音的计谋。 “韵儿,有问题。这杏花楼有其他人。” 苏清韵心下一惊,宁鸿轩又轻声在她耳边说,“应当是自从脱胎换骨的苏映雪从程妙音的揽清轩回去之后,这杏花楼就被安插了其他人,或许是程妙音的人,也或许是罗蝉司的人。” 苏清韵倾向于后一种答案。 杏花楼是烟花场所,传递信息、收集情报的好地方,虽说罗蝉司本身就很厉害了,不需要杏花楼,但留着未必就是个坏事。 如果是罗蝉司的话…… 苏清韵和宁鸿轩更加坚信了原先的猜疑:这不是一件普通的命案,而是另有阴谋。 第558章 越来越怪 “大人,这都多久了,怎么还没查清楚是谁杀的人啊?再这样下去,我们这杏花楼还怎么开门迎客做生意啊?听说明天天就放晴了,锦绣阁的衣裳估计又到了一批新货。” 吕韬正要带宁鸿轩和苏清韵上楼去探探含烟的房间,自从报案后,官府就派人严加看守,忽然面前冒出了一个女子。 “不是跟你们说了吗?这件事没有调查出来,老老实实等着!” 吕韬皱眉,拔高了声音警告这些人,“死了这么多人,真正杀害含烟的凶手还没找到,你们还有闲心想着什么买衣裳?杀害含烟的凶手就在你们这些人当中,你们怎么不想想你们的处境的?” 阿桔撇了撇嘴,不以为意,“大人,可是这都多久了,不是说京兆府办事效率很高的嘛,怎么这么久都还什么都没有调查出来呢。” 苏清韵暗暗打量这个女子,相貌妍丽,气质在一众女子中也是独具特色,只是语态十分不耐烦而且不满。 不是苏清韵怀疑,只是程妙音、芳月和林盈这些间谍的存在变得让她十分敏感,继而对其他的怀疑也不可避免地敏感。 如果杏花楼受罗蝉司掌控,并且罗蝉司想要搞事情的话,那么她怀疑罗蝉司中的人潜伏在杏花楼中,也无可厚非。 苏清韵与宁鸿轩交换了一个眼神 。 “你们懂什么?这件事十分严重,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简单,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再想想还有没有遗漏什么线索。走开走开,不要打扰官府办事!” 吕韬这些天都在这杏花楼中收集线索、证据和口供,被这些多事又发麻的女人弄得心情很糟糕,原先还好言好语的,现在也不乐意给面子了。 “官府了不起啊,我看你们……行,我走我走……” 阿桔本来打算破口大骂,但是吕韬身旁的官兵忽然拔了刀,神情凶恶,她顿时蔫了,摆摆手离开了,只是眼中还是有些不服气。 “真不是我们要耍官府威风,拿刀逼人,实在是有些人不治就没办法,就要狠才行。” 吕韬无奈地摇摇头,带苏清韵和宁鸿轩上了楼,“这些日子官兵一直把守着杏花楼,她们烦,我们也烦,凶手动手十分干净,有时候我们都很怀疑是杏花楼包庇,所以才这么严守的。” 说着,就到了楼上,往右拐。 苏清韵回头俯身看了一眼,只见大堂中那橙衣女子正跟春娘说着什么,委屈巴巴的,约莫就是在说刚才被官兵凶的事情吧? 春娘点了点她的额头,似乎有些烦躁,嫌她多事。 “刚才那个是谁?” 吕韬解释,“哦,是阿桔。她是这杏花楼的歌姬,也不是一个安分的主。我 们的嫌疑人中,除了雪影就是她了。” 苏清韵微顿,“为什么?” “这位也不是一个安分的主,含烟在的时候,就跟含烟不对付了,两个人明里暗里争斗,据春娘说,有一次两个人在公开场合彼此嘲讽,险些大打出手。自从雪影来了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就更加差劲了。阿桔帮助雪影上位,介绍客人,以此对抗含烟,含烟自然是不高兴。” 吕韬有些头疼地想着这些女子之间的乱斗。 苏清韵皱眉,“也就是说,阿桔和雪影是一个阵营的,她们的共同敌人是含烟。” 吕韬无奈地叹了一声,“可是后来我们调查了很多遍,含烟出事的时候,阿桔正在雪影的屋子里,当时还有郎中可以证明。”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两个人都是彼此的证人,真巧。” 说着,已经来到了含烟的房间。 “这阵子有没有过来?” “回大人,没有。” 门口的守卫迅速将门打开。 苏清韵和宁鸿轩进入含烟的房间,一股子难以弥散开来的陈腐血腥味冲过来,苏清韵情不自禁地蹙眉,捂住口鼻。 这房间很大,可以看得出来原本典雅辉煌的风格,但此时却显得格外阴森冷清,含烟被吊着的梁子附近都被围起来了,那儿有着最浓重的鬼气。 苏清韵下意识觉得不舒 服,宁鸿轩握紧了她的手,安抚她的情绪。 “当时,我们推开门,含烟就是被吊在这边的,胸口上插着她的那把匕首,脖子上也有自刎的痕迹。后来我们又在这屋中调查了好久,都没有发现暗室之类的。” 吕韬百般不解,“这也是我们一直纳闷的问题,外面守卫说没有人进来,里面又没有其他通道,那么凶手是怎么杀死含烟的呢?” 苏清韵也不明白了,“会不会外面那两个人说谎?” 吕韬揉着眉心,“我们已经审问了那两人好几遍了,确定没有说谎的可能性。” 宁鸿轩在屋中细细查看,手掌按在墙壁上,侧耳倾听,什么都听不到。 苏清韵也在屋中看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 “没有窗子,也没有暗室机关。” 宁鸿轩敛眉。 毫无线索,一筹莫展。 这案子又陷入了死胡同。 苏清韵甩了甩脑袋,“吕大人,把雪影带来吧,我们有问题要问她。” “是。” 不久之后,雪影就被带来了,身后还跟着侍女和阿桔,吕韬板着脸,让侍女和阿桔在外面等着,毫不客气地将门关上了。 “你是雪影?” 苏清韵淡声问她。 苏映雪的眼睛很大,里面却看不见一丝光彩,就像被蒙上了一层灰布一样,语调也毫无感情,“嗯,我是雪影, 几位大人还要问什么话?” 苏清韵捏了捏手指,她已经百分百确认了,这恐怕已经不是苏映雪了,又或者是苏映雪已死,这个只不过是傀儡。 “你是什么地方的人?” “我是京郊人,自幼家境贫寒,父母早亡,我一个人颠沛流离去过好多地方,吃苦受累,伤痕累累,最后还是回到了这京城,不得已进杏花楼谋生。” 这一套说辞很熟练,她几乎不用停顿去回想。 苏清韵心头微凉,看来她根本不要再派人去调查雪影了,程妙音基本上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调查也绝对不会调查出什么来。 只是程妙音费这么一番功夫重造一个雪影,到底又是为什么? “你知道含烟是谁杀的吗?” 苏清韵又问。 雪影目露惊惧,使劲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要杀我……” 吕韬无奈地耸耸肩,“每次一问到这个,她就这样,看样子也不是装的。” 从她身上也调查不出什么来,没办法只好将她先放了。 人走后,苏清韵陷入沉思,宁鸿轩在一旁坐着,也不言不语。 “轩哥哥,我怎么觉得……越来越怪了?” 半晌后,苏清韵声音有些颤抖。 宁鸿轩握着她的手,手掌传来暖流,他声音更是坚定有力,“不过是疑团罢了,慢慢拨开便是了。” 第559章 接二连三2 从雪影这边调查不到任何的线索,又去问了当时在门口的两个守卫,那两人还处于畏惧之中,目光呆滞,一无所知。 苏清韵在二楼的走廊上,步子微慢,若有所思,她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打量着楼下大堂的一切,一切都映入她的眼帘之中。 除了官兵,就是杏花楼的姑娘、丫头和小厮等了。 这些人脸色都差不多很像,害怕又担心。 宁鸿轩就在她旁边看着,沉静不语。 吕韬处理完那边的事,过来,顺着她们的视线看过去,“雪影旁边的就是阿桔和白梨了,含烟被杀的时候,她们都是雪影的不在场证明,同样雪影也是她们的不在场证明。” 阿桔橙衣,风格耀眼,雪影虽神态如木头,但脸极美,相比之下,那个叫白梨寡淡得如同路人,毫不起眼,在杏花楼一众女子中也是最容易被忽视的。 “白梨是?” 苏清韵忽然一顿,“这个女子有作案动机吗?” 吕韬无奈地耸耸肩,“白梨在这杏花楼也跟个边缘人没什么两样了,不受欢迎但勉强可以混得下去,平时不招人也不惹人,换而言之,没什么存在感,含烟看不上她,她也不是那种争强好胜的人。” 苏清韵歪了歪脑袋,半信半疑,“是吗?” “怀疑她?” 宁鸿轩又重新看向那女子,看起来并没什么不寻常的,也很难让 人起疑。 苏清韵揉了揉眉心,“只是觉得有点怪。” 吕韬将白梨的证词与资料递给他们两个,苏清韵看了两遍,这女子看起来还真没什么好调查的,底子很干净性格也纯粹。 可越是这样的人,苏清韵就越是不放心。 “盯一下她。” 吕韬收到。 眼看着快要夕阳西下了,苏清韵和宁鸿轩先回了秦王府。 丁香给苏清韵披上一件裘衣,这外面雨虽然小了许多,可是冬风萧瑟,冷意逼人。 苏清韵放下茶盏,眉头紧皱,“肯定有人在撒谎,就是不知道这么一大圈子布局到底为的是什么。” 宁鸿轩让她宽心,“那两个守卫和白梨有点奇怪,今夜我已经派人严加调查他三人的行踪与身份了,另外京兆府那边也是,一旦含烟的真正死因被验出来,就会立马传到秦王府来。” 苏清韵眼皮直跳,她也不知道哪里怪,但就是觉得…… 很不对劲。 因为这件事涉及到了苏映雪,苏清韵从一开始就觉得可能没那么简单,这个雪影又是与原先的苏映雪截然不同,她不得不怀疑其中有程妙音的掺和。 在这种情况下,程妙音搅和这件事绝对令人怀疑。 和宁鸿轩用完晚饭之后,苏清韵带着丫头准备回相府。 也正是这个时候,收到了相府的书信。 苏相以为她不回府,所以就给她写了一封信 ,唠唠家常,老生常谈。 说了母亲和弟弟在乡下生活得很好,除此以外还有就是说一下近来朝堂的情况。 当然也不会说得多么详细,只是随口一提。 “丁香,白露,调个头,我们去一趟林府。” 苏清韵沉思片刻,下了命令。 丁香和白露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姐,快要黄昏了,林府离这儿也有些远,去一趟再回相府恐怕就要入夜了。” 苏清韵又重复了一遍,很是坚定。 御史台林靖是什么样的人,与他一同共事了几十年的父亲最清楚,宁鸿轩觉得林靖有些异常,苏清韵还不大愿意多想,但连父亲都这么想,那她不得不留个心眼了。 丁香和白露见劝说无果,只好顺从,马车掉头换了个方向,去了林府。 “小姐怎么忽然要去林府了?” 苏清韵将那信又看了一遍,有关林靖那部分看了很多遍,“有些事情可能需要再确认一下。” 她的心莫名一紧。 不是她想象力太丰富,非要往这个地方想,而是除了这个,她其他也再找不到能让林靖心情在短时间内大好的原因了。 丫头见苏清韵神情凝重,不由也心下紧张,话都不敢说。 “苏小姐来了?” 下人来报的时候,林靖正在书房中处理公务,他有些意外,但也还是让人去招呼了。 等他将手下的这件公文看完之后 ,就去了正厅见苏清韵,“苏小姐此番时候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苏清韵暗暗打量他,只见林靖鬓间虽花白,但精神气远要比她上一次见要好得多,任她这么看,也会觉得林府近来是有好事临门。 “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只不过是路过林府,思念起林夫人,所以这才临时起意,过来探望一下林大人。时间有些急,空手前来,也没来得及带什么,还望林大人不要见怪。” 苏清韵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林靖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苏清韵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不给面子,更何况这位既是丞相的女儿,又是秦王的准王妃。 “原来如此,苏小姐不必客气。” 苏清韵看了看这四周,最后目光定格在林靖身上,很自然地问,“林大人看起来气色不错,最近府上可是有好事?” 林靖闻言,笑容更加愉悦了,“国事好事就是林府的好事,不过也劳小姐挂念了,近来我确实感觉好多了,不像之前那般压抑,也算是好事吧。” 苏清韵挑眉,点了点头,心中却很沉重,“林大人说的是。” 林靖无意透露什么,苏清韵心中犹豫要不要直接问起林盈呢? 正在这个时候,秀晴匆匆忙忙地进来,“老爷,不好了,小姐、小姐不见了!” “什么?” 林靖顿时脸色大变,此时也管不了 苏清韵还在这边了,“不是让你们好好看着盈儿的吗?到底怎么回事?” “奴婢就出去了一趟,帮小姐拿她最喜欢的花绳,不过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奴婢就找不到小姐了!” 听到这儿,苏清韵的心已经凉了,如同坠入深渊冰窖。 她赶紧跟着林靖和林府的丫头出去,忽然顿在走廊中。 只见前方红梅园中,一个鹅黄色衣裳的女子撑着油纸伞,看不到她的脸,但见姿态妙曼又婆娑。 她抬手摘了一枝还沾着雨水的红梅,轻嗅,渐渐地伞被抬起,露出女子那明艳且俏丽的面容,温柔又带了点深意的笑容。 林盈。 雨夜朦胧,一切都仿佛披了一层雾气。 “那边那边,你们这些人,听我的吩咐行事啊,那边!都别给我废话了,今天要是不给我把我的鱼竿找到,你们谁都别想睡觉!我告诉你们,那可是小七给我专门请人打造的鱼竿,要是没了,我会大发雷霆!” 虹河岸边,裹着棉被的郑闲指手画脚,脸色苍白,不太好看。 赵凛劝了快半个时辰了都不顶用,无奈之下,只好动用了大部分人来这虹河找他心爱的七殿下送的鱼竿。 京兆府内。 韩徽看着仵作端来的盘子,盘子上放着刚从含烟尸体中取出来的书信,瞳孔放大,手指颤抖,额头上沁着豆大的汗珠。 忽然,一道惊雷,暴雨如注。 第560章 第二件事 眼见着这雨有减弱的趋势,一夜过后,又狂风暴雨,似乎不下个淋漓尽致,决不善罢甘休。 清心殿中。 高明轻声命人将殿门给关上,阻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与吵闹,金贵座位上的皇帝方才脸色缓和。 半晌后,泠泠然的琴声袅袅而起,犹如深林山谷中与云共舞的烟雾,悠然畅快,又有一种与世无争的随意。 “户部那边怎么还没有消息?这都过去多久了。” 皇帝轻轻启唇,声音中带着不耐烦的慵懒。 高明给皇帝端来一盏茶,“陛下,关中大雨连绵,行事不便,户部为了找到绝佳的幽隐之处,自是不敢敷衍了事。况且姜先生说了,这事万万不能急功近利,须得慢慢来,总归山水不来不去,就在那里,陛下难不成还怕它跑了?再说了您是九五之尊,至高无上,就算是山水,也得俯首称臣。” 茶盛在莹白色的瓷盏中色泽清透,泛着一点雪色,上面一层飘有几粒碎碎的梅花,远远看过去,仿佛自成小仙境,若是凑近看,则可以闻到一缕稍有寒意却细腻的冷香。 皇帝端起茶盏,轻戳一口茶,不禁感觉通体舒畅,神清气爽,“姜先生沏成的超然茶果然独步天下,与众不同,非先生而无人可。” 他的视线看向花屏之后,琴音 也是自那而来的。 “姜先生酿作超然茶,与四时一同看云起云落,朕每每品尝这茶,都好似飘飘欲仙,登往极乐世界。” 皇帝闭目,细细酝酿心中情绪,似乎真的快要如他所说,化做神仙长生不老。 大梦逍遥,不愿醒来。 忽然殿外侍卫来报,说江指挥使有事觐见。 皇帝被扰乱了思绪,略有不悦,高明在一旁小声提醒,“陛下,说不定是关中那边有消息了呢。” 皇帝果真脸色转好,让他快快进来。 江寒一身黑衣,容颜俊美,身形如竹,却是神情凝重,甚至捎带着暴雨凡间的肃杀之意。 “参见陛下。” 皇帝有些失望,“看来江指挥使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江寒垂眸,躬身拱手,“属下惶恐。” 皇帝无奈地摆摆手,坐下来,又抿了口超然茶,“行吧,说说看,京城最近是又出了什么事?” “陛下,属下有两件事要报。” 江寒清了清嗓子,声音不见语调,平静中又显得残酷,“第一件事,是前阵子杏花楼花魁命案,京兆府那边取得了实质性的进展。” “哦?” 皇帝显然不怎么感兴趣。 江寒继续说,“仵作验到了死者的真正死因,她是死于谋杀,凶器是她原本屋子中就有的一把匕首,插入心脏 而死,至于其他的死法都是掩饰其真正死因。另外……” 忽然他顿了一下。 皇帝很是百无聊赖,推着桌上的黑白棋子,“另外什么?找到了凶手了吗?这么简单的案子,京兆府居然还要罗蝉司介入,看来韩徽这个京兆尹的位置看来还真是要紧一紧了。” 江寒沉吟,“陛下,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事到如今,凶手是谁反而不是那么重要了。昨天晚上,罗蝉司巡防部与巡防营的人一同在京城街道上办事,见京兆府情况似乎不对劲,就立马前去了,结果,方知是死亡原因出来了,与此同时是,还从死者的身体里,取出了另外一个东西。韩大人正在调查这件事,故而属下来禀告陛下这件事。” 黑白子冲撞,皇帝皱了皱眉,有些苦恼,闻言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什么东西?” “是一封信,只是这封信涉及到的人与事,就不是那么好说了。” 江寒声音微沉,营造出一种隐秘的氛围。 皇帝动作一顿,“哦?江指挥使但说无妨,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不好说法。” 江寒看了一眼高明,高明了然,识趣地让殿中的宫女侍卫都退散,只留下亲随和心腹,还有花屏之后悠然弹奏的姜鹤,他一袭白袍,闭目不语,仿佛超然世外。 “回陛下,这件事涉及到了御史台。” 江寒稍显压抑,缓缓将事情说来,“京兆府仵作在验尸的时候,从死者含烟里的胃部发现了一封信,收信人是死者含烟,落款是御史台的主薄蔡承蔡大人,信上内容是……” “说。” 皇帝此时看着周围竟是围绕了一层黑气。 “书信暴露了蔡大人为含烟一掷千金,博佳人欢笑,而这千金,却是来自于民脂民膏……” 皇帝沉默不语。 “属下派罗蝉司的人连夜调查蔡承大人,结果调查到了不少东西。这位蔡承大人表面上两袖清风,刚正不阿,却是个爱流连花柳之辈,与死者含烟素来亲密,甚至为含烟耗费了巨额金银。至于这些金银的来源,属下可能得再要花时间调查。” 江寒说完之后,看向皇帝。 半晌之后,声声连续的脆裂响,竟是黑白棋子被掀翻,“区区主簿,竟然敢如此放肆!” 高明连忙又端来一盏新的超然茶,将原先那一盏拿下去,小声安抚着,“陛下息怒,千万不能伤了您的龙体安康。” 琴曲悄无声息地变幻,完美地与那一首未弹完的曲子衔接上。 “陛下,还有第二件事。” 江寒犹豫片刻,又说。 皇帝揉着眉心,饮了半盏茶,“还有什么事?” “也是昨 天夜里发生的事情,郑国的三皇子嚷着要寻找他前阵子无意中留在虹河岸边的鱼竿,鱼竿最后是找到了,但是鱼竿上挂着……” 江寒稍稍停顿,“挂着人的手指,准确的说,应该是死人的手指。” 皇帝觉得心情糟糕极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江寒神色严肃,“回陛下,皇家别馆那边的两国侍卫昨夜都出动了去调查这件事,结果从虹河里面竟然打捞出了十几具尸体,这些尸体,有的完整,有的残缺,目前还没有完全拼凑成功。关键的是,其中有一具尸体,正是与花魁死亡案有关的蔡承。” “什么?” 皇帝眉头紧皱,“虹河出现十几具尸体已经够难搞了,竟然还跟御史台有关系!” 江寒点了点头,“陛下,事发突然,恐怕这两件事需要并在一起调查,因为时间问题,罗蝉司和京兆府都还没有来得及好好调查虹河死尸一案。韩大人因为诸事繁忙,所以不能及时进宫向陛下告知这件事,所以属下便为代劳,恳请陛下。” 皇帝呼吸沉重,眼角甚至有些红,他冷笑一声,扔给了江寒一道令牌,威仪逼人,天子之威不容直视。 江寒即刻下跪。 “罗蝉司听令,京兆府、刑部与大理寺皆听从江指挥使指示,给朕好好调查这件事!” 第561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苏清韵从噩梦中惊醒,大汗淋漓,竟湿了枕头,她心跳很快,不安又惶恐,仿佛下一秒就要飞出来一般。 外面狂风暴雨,肆虐拉扯着俗世凡间。 “小姐,您醒了?” 丁香和白露推开门,见苏清韵起身了,不由惊喜,连忙过来扶着她,“太好了,您不知道,可担心死老爷和王爷了,我这就去派人书信给秦王府。” “等等……” 苏清韵下意识叫住她们,目光中皆是茫然,“我怎么了?” 白露一愣,“小姐,您在林府昏迷了,大夫诊断说是风寒侵体,再加上近来忧虑烦多,引起身体不适,已经快昏迷三天了。” “什么……” 她怎么会是风寒侵体? 当时在林府,看到了离奇消失却又神秘出现的林盈,林盈还用那看似灿烂实则却是挑衅的笑容看着她,让苏清韵大惊失色。 她还记得,因为太过惊讶,她甚至都移不开步子,林盈就撑着伞慢慢走到她身边,在她轻声耳边说了句话,她还闻到了一股清冷含幽的香,然后她就晕了。 她说,我回来了,好久不见。 苏清韵顿时感觉脑中有如窜过电流一般疼痛,她呼吸也有些急促,丁香和白露急忙拍着她的后背,苏清韵这才缓了口气。 “我这昏迷的三天,有没有出什么事?” 话音一落 ,丁香和白露就陷入了沉默,看了看对方,面面相觑。 苏清韵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你们两个赶快告诉我。” 丁香叹了声,有些艰难地说,“小姐,确实出了一些事,还不小……在您昏迷的那天晚上,京兆府的验尸报告出来了,含烟是死于被人用匕首插入胸口,凶手目前还在调查之中。” 苏清韵迫不及待地追问,“可有锁定了的嫌疑人?” “有,只是……是御史台。” 白露声音略低。 苏清韵愣住了,眉头紧皱,“怎么跟御史台牵扯上关系了?” 忽然,她脑子里又是一阵电流窜过,她按着额角,脸色苍白,只是眼中却闪着深深的忧患之色。 御史台…… 林府…… 林盈。 林盈的突然出现会不会与这个有关系? “一是仵作从含烟的尸体中发现了一封蜡纸包着的书信,根据推测,应该是死之前,被含烟吞进肚子里的。这书信是她与御史台的主簿蔡承大人的来往书信,信上的内容除了男女之间的调笑,还透露了一点,那就是蔡承为含烟花费千金,而这千金的来源则成谜。” 丁香缓缓道来。 苏清韵沉思,“御史台按理说没有敛财的本事,本身这个官位的俸禄也不高,况且他又只是一个主簿,如此 来说这千金还真的令人怀疑。” 白露又说,“小姐,在当晚,就在那封信从尸体中拿出来的时候,罗蝉司和巡防营一同出动了。” 苏清韵震惊,“什么?罗蝉司的消息有这么快?巡防营又是怎么回事?” “韩大人那边一看到那则书信,就立马告知了秦王殿下,王爷不方便直接出面,只好让胡大统领以巡夜之名,在京兆府那边盘桓,结果就看到了罗蝉司和巡防部的人,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京兆府。” 丁香这么说,更是加深了苏清韵本身的怀疑,“或许从一开始,这就真的是罗蝉司的阴谋,原先我还不知道是冲向谁的,现在看来已是一目了然。” 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御史台。 御史台中很多位大人,包括御史大人和中丞,都是秦王宁鸿轩的支持者,罗蝉司此举,属实是过于大胆,但又都在意料之中。 “对了还有另外一件事。” 白露拧眉,“小姐,也还是那天夜里,在虹河竟发现了数十具尸体,而这些尸体经过勘验和调查,皆属于蔡家人,其中包括御史台主簿蔡承,妻妾儿女,还有小厮丫头,加起来一共是十八具尸体。这蔡家……也算是灭门了。” 苏清韵捏了捏被角,额头上已是沁下了汗珠,“从含烟的尸体中发现了 蔡承的手笔,原本是应该按图索骥,顺着往下调查蔡承,结果这个时候却又得知蔡承全家已死,这一系列事情的出现与安排也未免过于巧合了吧?” 她顿了一顿,眸中幽深,“就好像一切都在精心设计之中。” 丁香和白露都是点点头,神情肃穆。 “小姐,贾坤传信过来的时候,说过王爷也是这么想的,他还说如果蔡承只是一个靶子,那背后一定另有江家想要对付的人。” 这话启发了苏清韵,她深深皱眉,慌乱又强行镇静。 丁香和白露见状,也不多说什么,出去给苏清韵端粥,正好也让她单独想想。 “我的想法和王爷相似,眼下这情况,蔡承应该只是替罪羊,不,他甚至连替罪羊都算不上,他只是一个借口,从含烟的死因到御史台主簿神秘钱财的来源,再有罗蝉司的参与,若是真的从蔡承身上查出了什么,必然会严加调查整个御史台,到时候势必会引起御史台的动荡,御史台可谓是王爷的有力臂膀,江家不会轻易放过的。” 她越想越不安,连忙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父亲和王爷呢?” 宁鸿轩在暗中调查这件事,此时诸事烦忧,而苏相刚刚下朝,才回到府中,亦是愁眉紧锁。 “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清韵便先去书 房问了苏相。 苏相见她终于醒了,先是欣喜,很快又是忧劳满脸,让她坐下,“哎,要出大事了!” 他这个女儿是聪慧机敏的,对朝事也是眼光毒辣,因此苏相也不介意将朝事说给苏清韵听,说不定她还能看出些什么。 “今天上朝,陛下大怒,要求彻查蔡承和御史台,让罗蝉司、刑部、大理寺和京兆府一并调查,但是后面三个机构需听从罗蝉司命令。整个御史台如今人心惶惶,韵儿,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苏相想起这个便觉得心中梗了根刺一样,浑身不舒服。 苏清韵沉声,“意味着江家又要兴风作浪,并且这次的目标是御史台。父亲,如今情况怎么样了?有没有调查到什么?还有杏花楼那桩事,可曾查到凶手?” “这件事的实际进展都被操纵在罗蝉司手里,我也不大清楚,但王大人上次偷偷跟我说,事到如今,杏花楼的凶手是谁已经根本就不重要了,目前他们都在调查蔡承和御史台。” 苏相无奈又苦笑,“至于后者的情况,罗蝉司下死命,不许跟任何人透露,否则他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所有人都在被推着往前走,有人兴奋,有人害怕。 但都没有办法,因为他们都在被人强迫着往前走,不过是好是坏,最终都会有一个结局。 第562章 需要凶手 黑云压城城欲摧。 京城被笼罩在一片阴郁与无尽的漆黑之中,风雨带给人的畏惧还未消散,又因罗蝉司与巡防营严苛的巡查,愈演愈烈,民间百姓之人人自危,但求不要引火烧身。 杏花楼已经被封死了,事情没有大白之前不可能开门,事情大白之后毫无意外也会面临着关门。 这阵子杏花楼的姑娘哭得眼睛都红肿了,她们何曾见过这种阵仗啊? 而且又听说这次杏花楼势必要完了,都在为自己的以后而担忧。 “妹妹,做得很好。” 焚香的屋中,白衣女子赞许地看着镜中毫无情绪犹如木偶的女子,她一旁坐着神情凝重的橙衣女子。 这三个人,也不是生面孔,分别是白梨、雪影和阿桔。 听白梨这么说,雪影天真又茫然地笑了笑,就像是得到长辈表扬的孩子,而阿桔则没什么表情,很是冷漠,“含烟已经死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三天后我就会离开这儿。” “离开?” 白梨似乎很意外阿桔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挑了挑眉,不解地笑了一声,“为什么要离开?” 阿桔平静地看着她,“含烟已经死了,接下来是你们的大戏,与我无关了,从始至终,我的目的只是含烟,我只想杀死她,为我姐姐报仇。” 白梨不以 为然地嗤笑,双手搭在阿桔的肩膀上,“傻妹妹啊,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以为会与你无关呢?” 阿桔脸色一变,猛地看向她,“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初不是说好的吗?只要事成,我就可以离开杏花楼回到风州的吗……难不成你想反悔?” 雪影夹在二人中间,却丝毫感受不到剑拔弩张的氛围,嘴角含着最规矩的笑容,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我有说过吗?啊,那你可能误会了,现在确实还不是时候,毕竟事情还没有彻底成呢。” 阿桔却不信,“含烟已经死了,从她的尸体中也取出了你们逼她吞下的书信,京兆府的人也如你们所愿,检验出了那书信,现如今,朝廷的人也介入进来了,严查御史台,一切都如你们所愿,按着你们既定的方向往前推进,还有什么没有成?” 白梨无奈地摇头,“是啊,你说的那些都是我们的计划,也确实很顺利,可是还有一个问题你忽略了呀,虽说现在关注点和注意力都被放在了蔡承和御史台上,可到最后杀害含烟的凶手是谁,总该有一个说法的,妹妹,你说对吗?” “你……” 阿桔忽然想到了什么,大惊失色,手指微微颤抖着指着白梨,“你想让我当替罪羊!” 白梨笑了一声 ,“怎么是替罪羊呢?你就是凶手啊。” 她声音低柔又魅惑,仿佛有着令人难以抗拒的风暴席卷,让人不禁迷失。 阿桔完全愣住了,暗骂一句疯子,然后下意识就想逃跑,被白梨一把拉住手腕,箍得紧紧的。 “疼、你放开!” 阿桔越来越感觉害怕,心提到了嗓子眼处,整个人如处深渊。 与这个善于伪装的人相处久了,她竟真的将她当做那种淡漠温柔的女子了,却忘了她其实真实身份是罗蝉司的杀手。 雪影在一旁睁着漂亮的眼睛看着,看着白梨利索地从袖中拿出一把小匕首,逼迫阿桔握着,然后按着她的手,移到阿桔的脖子处,任凭阿桔有多不乐意,有多抗拒,不过是白梨让雪影点燃起白火与浮世香的功夫,她便神,魂,颠,倒,听从白梨的命令,自刎而死。 就这样,白梨轻而易举地杀了阿桔,阿桔还保持着那份呆滞与恐惧。 雪影将浮世香倒掉在一旁的水盆中,水盆中满是香灰,换了平时常用的那只香,浓郁得在那刹那间就取代了原先暗含死亡气息的浮世香。 而白梨若无其事地抬手一握拳,白火瞬间熄灭,她摊开掌心,掌心有些暗暗的灰色,还冒着缕缕烟,很快就消失殆尽了。 “阿桔死了,知道该怎 么说吗?” 白梨笑盈盈地看着雪影。 雪影疑惑地摇头,但虚心请教,“白梨姐姐,我应该怎么说?” “姐姐教你。” 白梨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雪影则嘴里念叨,记入心中。 半晌后,白梨走屋中的密道逃脱,到了杏花楼的后院,看了一眼在那边把守的罗蝉司兵卒。 她去厨房下了碗面条,想着给大堂中几位又哭又闹的姐妹吃,结果刚到大堂,便听见楼上一阵尖叫。 “来人啊……阿桔、阿桔姐姐自杀啦!” 白梨垂眸不语,放下面条,跟着喧哗吵闹的人群一起上楼去。 韩徽第一个冲上去,眉目严肃,“怎么回事?” 雪影浑身都在颤抖,看着害怕极了,眼角泛红,眼中蓄满泪水,呼吸也很是急促,显然是被吓到了。 而在屋中,阿桔躺在地上,血顺着脖颈处流了一地。 仵作慌忙上前来查看尸体,一会后摇了摇头,“已经死了,刚死不久。” 众人都将视线移到雪影身上,雪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眼泪如珠,“我看这几天阿桔姐姐好像身体不大舒服,所以就想着过来看看阿桔姐姐,谁知在门口却忽然听见阿桔姐姐在说什么……恶有恶报之类的话,我觉得不对劲,就在门口听了会,好像是阿桔姐姐觉得含烟死 得很活该,她就应该死去。后来我被发现,阿桔姐姐把我拖进屋子中……” 她大口呼吸,又说,“我这才知道原来含烟姐姐是阿桔姐姐杀的!” “什么!” 众人皆大惊。 韩徽却隐隐觉得奇怪,“她自己亲口承认的吗?” 雪影慌忙点头,“我觉得不对劲,所以就问了阿桔姐姐,谁知她竟然承认是她杀了含烟。” 春娘挤进来,看见阿桔的尸体险些晕过去,被身后的丫头扶住,她脸色极其煞白,“为什么啊?” 雪影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但是之后的阿桔姐姐好像疯了一样,说着含烟活该,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的。然后笑着笑着就哭了,拿着桌子上的小刀就往自己脖子上划,然后、然后……就这样了。” 她一想到那画面,害怕地哭了,“我也不知道阿桔姐姐为什么要这样,我也不知道……” 韩徽神情复杂,怀疑地看着雪影,“她为什么说含烟是咎由自取?她们之间难道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雪影一个劲地摇头,说她不知道,脸色也越老越差,看样子却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韩徽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含烟和阿桔的死两次都有这个雪影的身影,让他不盯着都难。 “这……” 春娘忽然想起了什么,犹如霹雳落身。 第563章 大事不妙2 苏清韵顶着狂风暴雨去了秦王府,不出所料,宁鸿轩正眉目阴郁、焦头烂额地坐在书桌旁,面对着堆得如同小山一般高的书文折子。 “韵儿,你怎么来了?” 对于苏清韵的忽然出现,他既有些意外,但又觉得理所当然。 苏清韵皱了皱眉,“轩哥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 她兀自的这么一句,让宁鸿轩这阵子的诸多沉重压力似乎都轻了一些,他忍不住笑了一笑,握着她的手,心中有过温暖,“没事,只要还没分出个胜负来,就一直都是多事之秋。” 苏清韵满目担忧,“轩哥哥,杏花楼那件事果真是个阴谋,看似是含烟之死,实则却是用含烟的死来引出御史台,企图动摇御史台。” 如今御史台有些官员已经被揪出问题来了。 有些是咎由自取,但有些却极其无辜,一点点小事都要被拿出来说道指责,强行将其上升到一个高度。 不仅是御史台人人自危,更确切的说是,秦王党人人人自危,都生怕这场灾难会牵连到自己。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不只是一场简简单单的清肃御史台活动,而是太,子,党对秦王党的一项重创,因此这背后还不仅仅只是罗蝉司对御史台的,还有太,子,党人对秦王党人的打击。 “还有含烟的 死,被罗蝉司匆匆定为阿桔所杀,而阿桔也畏罪自杀了,这件事在御史台的大事面前,难以再吸引注意力。” 苏清韵越想越气愤。 也就是昨天,雪影作证阿桔自杀,系疯癫所致,因其杀害了含烟,历经大喜大悲,还有门口那两个守着的壮汉,是为帮凶。 至于含烟要杀阿桔的原因,则有些复杂,不过这个倒是有据可查,只不过要耗费些许精力。 阿桔本名杨湘,是京郊人士,是含烟曾害孕期妻子流产案的那个妻子的堂妹,改名换姓,潜伏杏花楼,最终杀掉含烟,为的就是替姐姐报仇。 还有那封信,也是她逼含烟吞下的,蔡承就是当初含烟的背后势力,让受了欺负与委屈的杨家一家人畏惧权势而不敢豁出去,因此苦等数年,终于等到了机会。 苏清韵声音沉重,摇着头,“阿桔在风州的家人全都死了,罗蝉司对外的口径出奇一致,都是畏罪自杀,活不下去了。” 宁鸿轩微眯眼睛,“在此风口浪尖上,这件案子会越来越小,直到被人忘记。” 皇帝对罗蝉司简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信任程度了,无论京兆府、大理寺和刑部怎么觉得阿桔的死另有蹊跷,罗蝉司命令一下,随后皇帝的命令也来了,杏花楼彻底关门,这也就意味着含 烟和阿桔的死被淹没在了尘埃里。 宁鸿轩平静又冷酷,“倒是有人想要翻案重新调查,可惜被罗蝉司所压,根本就难以实施。” 苏清韵捏紧了拳头,“轩哥哥,你这边的情况如何?可有被牵连?” 说没有,怎么可能呢? “太子的那群人现在像疯了一样攻击对家,难免会有摩擦。” 看他说着这般云淡风轻,苏清韵不由心一紧,她也知道的,这是一场硬仗。 “对方是精心设计的,但时间却卡得让人觉得突如其来。” 宁鸿轩摩挲着平安符,“不得不说,江家的确是个对手。” 苏清韵忽然想到了些什么,“虹河浮尸那件事调查得怎么样了?可有查到是谁杀害蔡承一家的?” 宁鸿轩淡笑一声,“罪名是归到了在风州的杨家人身上,也就是阿桔的父亲和哥哥,此事他二人都死了,谁知道真假呢?况且,就算真的是另有隐情,看目前的情况,谁又会在意呢?” “也是……” 苏清韵倍感无力,“对了,我听父亲说虹河浮尸那事跟郑国的三皇子有关系?” 宁鸿轩眉目一凛,点点头,“当时他吵着闹着要找自己的鱼竿,以此为引,这才牵出了虹河浮尸。” 苏清韵觉得不太对劲,“那他……找到了自己的鱼竿了吗?” 宁鸿 轩一声嗤笑,带着些意味不明,“找到了,还钓上了鱼儿。” “轩哥哥在怀疑这位三皇子?” 苏清韵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可是还有一点让人想不透,我们已经跟郑国的楚家合作了,这位三皇子想必也是应该知道的,他的这个举动若是出自无心,那便罢了,可若是出自有意,那……实在是太奇怪了!如今我们是为利益共同体,在宁国秦王占上风,在郑国便是楚家在上风……” 这显然也是宁鸿轩心中的疑惑。 毕竟郑闲嚷着找鱼竿,却意外钓出了人的手指,继而让虹河浮尸浮出水面,恰好却是杏花楼含烟尸体中的书信主角蔡承。 滴水不漏,痕迹浑然天成,一切都衔接得太巧了,巧到令人怀疑。 虽说有怀疑,但到底还没有完全的确定,而且这三皇子郑闲也实在是难以让人窥透其本性是真是假,变幻莫测,难以判定一个准。 前些日子,赵凛着人送来书信,上书此意外之事,并表明多有抱歉,他们会竭尽全力帮助秦王度过这次危机的。 但…… 宁鸿轩摇了摇头,“现在局势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严峻,若是楚家再介入其中,一是容易被看出与我的联盟,二是也会被太,子,党人抓住辫子,抨击其为多管闲事,插手宁国内政 ,这项罪名一旦扣下来,可就麻烦了,所以我让楚家这边先不要动手,静观其变,看这次江家到底能做到哪种地步。” “那……轩哥哥,你打算怎么应对?” 苏清韵的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处,若是她,她简直一头雾水,手足无措,这么多的大事都往她涌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宁鸿轩沉吟片刻,“这次势必是御史台的噩梦,父皇龙颜大怒,偏偏在他身侧的皆是江家的人,免不得吹耳边风,辱没我这边,搞不好再将上次边城的事情又加以渲染,我必然是要处劣势的。” “那难不成我们要坐以待毙了吗?” 苏清韵大惊,连连摇头。 宁鸿轩眯着眼睛,“不。敌人攻势很猛,那我就剑走偏锋,另辟蹊径,至于最终结果如何,就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这件事到底是由含烟之死引起的,罗蝉司急于将含烟的死定性就说明其中有可疑之处。” 苏清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错,以阿桔一个人,绝对杀不了含烟。” “再从含烟入手……只不过,现在调查,难度会相当的高。” 宁鸿轩有些压抑,眉头紧蹙,“不过,试试看吧。我目前只有这条路了,如果与朝廷官员硬杠的话,无疑是自寻死路。” 因为,皇帝的心已经有了偏向。 第564章 有苦说不出 幽兰殿中。 芳月燃起草木香,顿时室内一片清幽雅香,宁心安神。 她让进来的人动作小心点,不要惊扰到七殿下。 她看了一眼郑归,他正端坐在书桌前,手下是两三本折子,被压在折子下面的是一张泛黄的宣纸。 “殿下,时辰马上就要到了,薄玉应该在行动了。” 陆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禀告郑归。 郑归看完一本折子,堆在一旁,应了一声,甚至没有掀起眼皮,很是平静且淡漠,仿佛与他毫无关系,“提前跟父皇招呼过了吗?” “回殿下,已经说过了,陛下心里有数。” 陆原说。 郑归点了点头,“这是我们对楚家发动攻击的第一战,无论成与不成,但求尽心竭力即可,让手下的人不必太焦虑。” 陆原明白,“是,殿下,不过属下和奉安王都的人倒是都觉得,此战必胜。” 一声朗润温柔的轻笑,郑归放下折子,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墨台旁边的小青瓷坛子,“多留个心眼,总是好的。” 芳月和陆原也不由笑了,“殿下说的是。” 奉安王都,朝堂之上。 皇帝高高在上,以俯视的姿态看着殿中文武百官,但眼神却不够皇帝的威严,反而带着儒生的谦卑与温和,这样的态度断然是镇不住场子的,因此这 台下总是不少人不服这位皇帝的,天真地以为这场皇宫审判不过只是走过场罢了。 “将人带上来吧。” 众人看着门口,只见竟是禁军统领齐子绍,一时之间交头接耳,多是惊讶鲜有担忧。 安定公楚驰瞥了一眼然后便收回视线,眼神复杂地看着殿上那似乎温润无害的帝王,压住心中的惊诧甚至担忧。 齐子绍还穿着一身军服,正是禁军统领的尊荣,目光中全然是高傲的不屑,平日里习以为常的举动让他对皇帝的恭敬也只是停留在表面上,骨子里终究是不敬的,“参见陛下,不知下官犯了什么错,陛下要如此兴师动众地将下官带到朝堂上来,还如此对待下官?” 面对如此放肆的诘问,皇帝却没有情绪变化,依旧是温和地笑着,“让齐爱卿受委屈了,朕明明交代过要好生对待齐爱卿的,看来是手下的人做事不谨慎了,齐爱卿稍安勿躁啊。” 齐子绍脸色紧绷,心中不由有些不耐烦,他暗暗看了一眼安定公,但楚驰陷入了沉默思索之中,没有看他。 “不过请齐爱卿来呢,自然也是有事的。” 皇帝优哉游哉地喝了口茶,“有人举报你私吞朝廷拨发给禁军练兵所用的军饷,还不止一次接受后宫中女子的贿赂,替她们出宫行方 便,可有此事啊?” 这话一出,齐子绍脸色瞬间就变了,但他很快就缓和过来了,“回陛下,这些事不知陛下是听何人说的?下官属实冤枉,还请陛下让那人出来,下官愿当面对峙,但求陛下还下官一个清白。” 他如此正义公正,大义凛然,让皇帝觉得若是不让那人出来当面对峙,好像有点对不起他。 于是皇帝点了点头,“来人,去将人带上来。” 不久之后,殿门口出现一名女子,一身素净蓝衣,万千青丝只用一根玉簪子挽住,身段比例极好,像是绝佳的舞姬,论长相也是上乘佳人,柳眉桃目樱唇,只是这模样,齐子绍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 “薄玉……” 他眼角泛红,满是不可置信地瞪着女子,似乎下一秒就能将女子掐死。 薄玉看了他一眼,有些担忧害怕,但是在触及天子威仪之时,又好像得到了镇定一般,步伐之间,尽是稳重,丝毫不乱。 “参加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薄玉行跪礼。 皇帝让她起来,“就是你举报齐爱卿私吞军饷,收取后宫女子的贿赂?事情经过是如何的,你慢慢说来。” “是。” 薄玉不卑不亢地起身,“回陛下,民女是齐大人的侍妾,名唤薄玉,原先是在天雪城七殿下的 府中当一名小丫头,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承蒙齐大人青睐,有幸可以去奉安王都见见世面。” 殿中朝臣心中皆掀起了惊涛骇浪,看这女子的眼神也带了些异样。 这女子,竟是出身于七殿下府。 七殿下在这朝堂中,可算是个难以评价的人物,有人认为他是个大祸害,有人却认为他不足为惧。 齐子绍捏紧了拳头,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薄玉这个女人。 自打将她从天雪城带到奉安齐府之后,齐子绍有一阵子确实很迷恋她,对她爱之不久,但男人的情,爱毕竟不会专属于一个女人,他又是那种贪慕女色之辈,自然又不会一直将薄玉放在最心间,也就大概一个多月吧,他就腻了薄玉。 “算起来,民女进齐府也快有一年了,这一年里,民女发现了许多齐大人不可告人的秘密。起初民女很困惑很不安,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是说还是不说,这个问题一直纷扰着我,但最后,民女还是决定说出来,为禁军和被搜刮的百姓一个公道。” 薄玉声音清澈,柔而有力。 齐子绍听了不由眉头直跳,凶悍地瞪着薄玉,压低了声音,也带着些警告意味,“你在说什么呢?薄玉,我素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污蔑我?可是我这阵子忙于公务, 冷落了你,为此你就要报复我?要知道,当初我将你从天雪城带出来,是真心喜爱你,若是我哪里耽误了你,你直言便是了,不必闹到陛下面前来。” 他这话就给别人暗示,这本是齐府的家事,是小妾在折腾。 薄玉却摇摇头,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皇帝,“陛下,民女还冒着生命危险收集了证据,但求陛下愿意相信民女一次。” 皇帝抬眉,“哦,有证据是吗?呈上来吧。” 薄玉从袖中拿出一沓书信,“这是民女从齐大人书房中拿的书信,一些是与后宫女子的联络,为的是让后宫女子出宫方便,另外一些就是齐大人的各类花销了,另外还有些书信点明了齐大人私吞了军饷。” 她顿了一下,“民女也曾无意中听到过齐大人私下的言论,只可惜这些都算不上什么有效证据,所以民女还是建议陛下再另外派人彻查这件事,以求周全。” 皇帝让太监呈上来,简单浏览了一遍,“你说的不错,光凭你一面之词和这些书信,确实无法就这样断定齐大人就是有罪的,还是应该再彻查,省得你存了私心,故意想要陷害齐大人,到时候齐大人可是有苦说不出啊,齐爱卿你说是吧?” 齐子绍面容惨白。 同样的,安定公脸色也不太好看。 第565章 马失前蹄 下朝之后,齐子绍就被关入了刑部大牢。 他曾是庶人出身,因侥幸救了安定公楚驰,又因其武功高强且聪明有心计,故而才入了楚家的眼,一路从侍卫做到禁军统领这个位置。 虽看起来坎坷,却属实也从未经历过被关入大牢这种事情,这对心高气傲的齐子绍来说是难以忍受的。 更不提说,这刑部大牢中还曾有他亲自送进来的仇家。 至于薄玉,皇帝以“为了防止有人意图对证人行刺不轨”的借口,让待在皇宫中,并且派了诸多人保护着她。 一时间,朝廷哗然,有人以为皇帝依旧是会屈服于楚家的滔天权势,这也不过只是个闹剧罢了,而有人认为则不然。 此时入夜,刑部大牢。 齐子绍已昏昏欲睡,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悉悉率率的声音,立马惊醒,凑到栏杆那边去听。 “……世子,这毕竟是皇上亲自下令,您这样做,让下官甚是为难啊……” “言大人这话客气了,为难的事情您不是做过很多次吗?” “可是这次不一样了,您难道看不出来陛下这次有意要治一治齐大人吗?下官也奉劝您一句,这件事离得越远越好……” 留亲王世子郑荣嗤笑一声,语气中带了压迫的意思,“有什么不一样?劳烦言大人担忧了,您还是再为本 世子为难一次吧,多谢。” 言虞沉吟片刻,最后叹了一声,挥挥手让手下把刑部大牢的门给打开,“先声明一次啊世子,这事可与我毫无关系,若是被发现了,还希望世子不要将下官给供出来。” 郑荣面有不屑,“规矩,本世子是懂的。不过言大人未免也太过于小心翼翼了吧,同样的事情做过多少次了,哪一次被发现了?而且就算被发现了,言大人以为本世子不把你供出来,你就能安然无恙了?” 言虞额头冒汗,“是,世子说的是,从下官为您打开牢门的那一刻开始,无论是有意包庇还是无心过失,下官都难逃一劫。” 郑荣哼了一声,“知道就好,咱们啊是一条绳索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是,下官明白。” 言虞看着郑荣带着他的亲随兼侍卫进入了刑部大牢,眼眸微眯,眼神示意看守牢门的两个人,两个人立马会意,将大门给锁了起来,动作轻到甚至没有声音。 言虞松了口气,看着郑荣和亲随渐渐走向灯光暗淡处,走到齐子绍的牢狱之前。 “世子!” 等齐子绍看清眼前人的时候,心猛地狂跳,仿佛看到了救星,“世子,您可算来了,快救救属下啊!” 郑荣竖起食指到唇边,让他冷静些,声音不要太大 。 齐子绍瞬间安静,只觉得郑荣的出现一定是好事。 “把这个吃了,然后睡上一觉,明天一早,你就会顺利恢复自由身的。” 郑荣解开腰间的荷包,从里面倒出个白色小瓷瓶,打开瓷瓶,里面是两三个小药丸,大概像葡萄那么大,棕色无味。 齐子绍有些愣,不解地看着郑荣,“这是什么?” 郑荣轻笑了声,“你吃了就知道是什么了,没事,这是能够帮你解脱如今困境的好东西,你一定会很喜欢的。” “这……” 齐子绍忽然捏紧了拳头,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郑荣,“世子是想杀了我?” 郑荣挑眉,“原来你还不笨吗?吃了它吧,这是你唯一的退路了,否则你的存在,还会牵连到不应该牵连的人身上来,该怎么办,你自己好好掂量一番吧。” 齐子绍大惊失色,满是不可置信,“怎么会……我私吞下来的那些军饷,其中一半是归了老王爷府中的,剩下的是到了安定公和宁远大将军府中的,最终落到我手里的不过是少之又少!你们是想毁尸灭迹!” 此时他也明白,自己是楚家的弃子了。 郑荣出现在这儿的目的,是杀他而非救他。 至于为什么会是留亲王世子,不过是因为留亲王府才是禁军那些军饷的最大受益者,若 是查,很容易就能查到。 所以要杀了他,让他闭嘴,这样人证就没了。 剩下的,就算真的查到了什么,留亲王府也能在他背靠的楚家的庇佑下,全身而退。 毕竟留亲王的正妻乃贤妃的亲姐姐,安定公楚驰的嫡女。 况且还有一点,留亲王虽说是皇帝的兄长,然而心却不向皇帝而向楚家,是为楚家的鼎力支持者。 有这层关系在,留亲王府根本伤不了分毫。 但齐子绍就不一定了,他的存在并非那么不可取代,换而言之,他只是一枚还不错的棋子,但是这枚棋子若是坏了,楚家可以随时抛弃。 还有薄玉那个女人,原是七殿下郑归府中的人…… 齐子绍此时全明白了,心下愤恨又慨叹悲凉,脸色苍白,复杂地看着郑荣,“真是属下的荣幸,能够让留亲王世子亲自来送属下上路。” 郑荣笑了声,有些自傲,“外祖父说了,一般人对付不了楚家极力栽培的禁军统领,须得我亲自出面才可。” 外祖父? 郑荣是楚家嫡女楚云画与留亲王的世子,所以他的外祖父就是安定公楚驰了。 一道灵光闪过,齐子绍竟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不禁摇摇头一笑,苦涩又嘲讽。 亲手将他栽培到如今地步的楚家,在利益面前又亲手毁灭他。 他是有 怨言,却也不得不敬佩楚家的杀伐果断,没用的坏棋当断则断,毫不留情,甚至在处理他齐子绍的同时,还为了保全自己算计了别人。 可惜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怕是一切都在另一个人的算计当中。 他们该处理的人其实不是他,而是薄玉,以及薄玉背后的…… 那个人。 “你笑什么?” 郑荣很是不悦,他的笑容有些灼目。 齐子绍又是自嘲一笑,低下了头,“世子,您靠近一些,我有些话要与你说。” 郑荣丝毫不把他当做威胁,侧耳靠近。 “您觉得,对付我一个被刑部大牢重重困住的人,至于要出动您留亲王世子吗?随便来一个暗卫杀手的,岂不是更加容易也更加保险?” 齐子绍故意在“留亲王世子”上加重语气。 郑荣微愣,下意识蹙眉,“你什么意思?” 齐子绍但笑不语,捻着手中的棕色药丸,若有所思,半晌后将药丸吞进口中,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公爷啊公爷,马失前蹄哟。” 药效很强,他说完这句话就晕倒了。 郑荣还在困惑,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沉重的脚步声,一个转身的功夫,就见禁军和刑部士兵都围了过来,手拿刀枪,言虞抬手,面容冷肃,“有人意欲杀害证人,给我拿下!” 郑荣大骇。 第566章 身陷囹圄 他愤怒地指着为首的刑部尚书言虞,“大胆,你可知你自己在做什么?” 言虞还是刚才那般面容神态,镇定自若,左右逢源的玲珑心思,只不过眼神却有些变了,变得不那么将郑荣放在眼里了,也不是那么恭敬了,“世子,多有得罪了,下官刚才便劝过您了,最好离这件事远点,越远越好,可惜您不听啊,那就也不能怪下官了。” “放肆!区区一个刑部尚书,竟敢对本世子不敬!言虞,你真是不知好歹,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郑荣这时候已经气得发抖了。 话音刚落,就有一道儒雅清润的声音接上。 “是本王所给。” 郑荣一怔,只见刑部的一圈手下纷纷退开,自动散开了一条道,就连言虞也甚是恭敬地后退抱拳,“七殿下。” 来人锦衣华服,黄色彰显矜贵之气,腰间佩戴两支长短不一的玉佩与一把状似小匕首的竹笛。 他容颜如玉,眼眸幽幽含笑,独,立如竹,仪态优雅端方,赫然是君子心骨面貌。 只不过,他虽看着像是儒生,却又似乎天生就有一种贵胄的威仪,令人不由又敬又怕。 “七皇子……” 郑荣骤然瞳孔放大,难以置信地瞪着郑归,“你不是应该在天雪城的吗?” 郑归轻轻一笑,“让荣兄见笑了,我昨天就已经到了奉安,只 不过因来得匆忙,所以未来得及与荣兄打个招呼罢了。” 郑荣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打量四周,显然这些刑部的人都已听从了郑归的指示与吩咐,他稳了稳心思,“小七,你既来了就好,本来是有些误会在其中了,言大人无缘无故地竟然要将我拿下,你说说,这是不是不可理喻?” “这个啊,”郑归扬了扬眉梢,“是我让言大人这么做的。” 郑荣大脑嗡地一声爆炸,果然如此! 郑归悠悠走近几步,扫了一眼牢狱中已经倒下了的齐子绍,然后叫了一声陆原。 言虞连忙让人开了牢门,陆原进去将齐子绍探查一番,随后出来,“殿下,人已经昏迷了,这趟昏迷了是再也醒不过来的,至死方休。” “哦?长眠丹?” 郑归玩味一般地看着郑荣,“这个东西可不一般,荣兄是从哪里弄来的?” 郑荣脑门直冒汗,“这……” “荣兄若是说不出来,那本王会替你好好调查的,想必到时候不需要荣兄再说什么了,因为会有说法的。” 看着郑归嘴角噙笑,看似温和无害却心思腹黑,郑荣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安定公和皇后那么忌讳郑归了。 这人根本一直都是披着羊皮的狼,不可不妨。 可惜,已是迟了一步。 刹那间,他忽然想起了刚才齐子绍的遗言,“…… 对付我一个被刑部大牢重重困住的人,至于出动您留亲王世子吗……” 他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手脚僵硬。 郑归若有所思,“齐大人是私吞禁军军饷案的重要嫌犯,父皇正极力想要侦破此案,可谁知荣兄你在这个时候横插一脚,用长眠丹害齐大人,既犯杀人之罪,又犯欺君之罪,说起来这罪名可不小啊。” 郑荣身子僵硬地颤抖,“这事……” 他刚说了两个字,却又闭嘴,嘴唇哆嗦着,似乎深陷挣扎之中,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一旁的亲随也是同样如此。 郑归笑了一声,他这样的反应完全在他意料之中,“虽说我也不相信荣兄会做出这种事,但毕竟眼见为实,我也没办法,只好按律行事了,只希望荣兄千万不要怪罪与我啊。” 说着,他也不管惊恐的郑荣,看向言虞,“言大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时辰也不早了,我还要去见父皇呢。” “是,恭送殿下。” 郑归和陆原走了。 言虞挥了挥衣袖,神情肃穆,“来人,将留亲王世子拿下,关押起来。” 郑荣此时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任由刑部的人将他和亲随都押到了天字号牢狱,这里是专门重要级别的犯人的。 “哦?留亲王世子杀了齐子绍?” 天青殿中,皇帝还没有就寝,正依靠 烛光看书,闻言,也不见有多惊讶,依旧是那副温润和蔼的模样,就如同他的儿子郑归一样,不同的是,皇帝是一点都让人察觉不出来那种野心与城府。 郑归坐在下首,点了点头,“是的,父皇,荣兄给齐子绍吃了长眠丹。” “长眠丹这个东西……” 皇帝放下书,绞尽脑汁地在琢磨着,不过却还是想不出来,于是他看向郑归,“哪个地方会有?” 郑归如实回答,“此种阴邪之毒物,奉安地下城的黑市有的卖。” 皇帝啧了一声,“留亲王世子怎么这般糊涂,竟去黑市买这种东西,看来朕须得好好与皇兄说一说了。” 郑归嘴角含笑,“父皇,还有一种可能,这长眠丹是别人给荣兄的。” 皇帝忽然笑了,父子俩对视,心照不宣,都摇了摇头。 皇帝叹声,“好了,你我之间,就不必再像那边装疯卖傻地兜圈子了,世子可曾招供?” 郑归摇摇头,“没有,荣兄虽脑子不太灵光,容易受人指使,但如此节点中,他还是会犹豫纠结一下的,毕竟他心里也没把握。” “好,那就慢慢等他纠结好吧,我们的计划也不会因为他的纠结而停滞不前。” 皇帝不以为意地端着茶盏,抿了一小口,被涩地皱眉,“如此苦涩的茶,小七你如何会喜欢的?” 郑归有些 无奈,“父皇,茶放置的时候太久了,苦涩就是这盏茶的后劲。” 皇帝放下茶盏,喟叹一般地笑了笑,“罢了,是朕不懂得欣赏茶……他在宁国怎么样了?”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三皇子郑闲了。 “他和江寒将宁国搞得人心惶惶。” 郑归意味不明地说,“反正让秦王殿下以及他背后的支持者是头疼不已。父皇,他天生就有这样的本事,捉摸不透,如同天真又邪恶的孩童。” 皇帝心下感慨,“还真是意外啊。” 郑归略作思索,“不管怎么说,三哥既然主动提出了这样的请求,并且我们也已经应下了,到如今双方也都在行动之中了,但儿臣觉得还是应该防一防的,毕竟以三哥那样的个性还是难以完全掌控的。” 话音刚落,皇帝却忽然笑了。 “小七,朕记得你以前说过,老三是拿整个天下当做一场他自己的游戏,他是个喜欢游戏的孩子,为了游戏的有趣与可玩性他可以什么都不顾,包括情意,因此这样的人比那种利益至上者还要可怕,因为他捉摸不定,瞬息万变,偏偏脑子灵光,天生善于伪装。可是朕却觉得,他什么都可以不顾,但唯独一点不会。” 郑归顿住,“父皇请讲。”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他不会不顾他的七弟,你觉得呢小七?” 第567章 山石之心 这话让郑归顿住了,他摩挲着冰凉如水的杯壁,思忖良久,淡笑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父皇,儿臣与三哥虽自幼感情亲密,但也还不至于值得他如此叛逆,顶着楚家那么大的压力与世俗唾骂,为儿臣做出如此举动。” 皇帝但笑不语。 郑归也不再说话。 月上三更,外面却忽然有一阵骚动。 郑归放下茶盏,“父皇,接下来的事,还要您多多操劳了,儿臣先回宫殿了。” 皇帝挥一挥衣袖,只见梁上飞身而下两名黑衣人,落到郑归面前,恭敬有加地行了个礼,“七殿下,请。” “父皇,儿臣先行告退。” “去吧。” 皇帝看着郑归和陆原在黑衣人的护送下,从花屏之后的琉璃宫盏灯下的暗道逃脱,在此期间,宫女迅速将另外一盏显然不属于皇帝的茶盏收走,动作十分快,至少让楚贤妃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皇上,臣妾听闻荣世子出事了?” 贤妃走得有些急,因此也没来得及好好装扮,只披了一件白色绒毛裘衣,面色略显焦急。 皇帝不急不躁地翻了一页纸,看了一眼贤妃,嘴角含笑,神态慈和又无害,“爱妃急急前来,朕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呢,没错,荣世子想要杀害齐大人,被刑部尚书拿下,目前正关在大牢中, 留待审讯呢。” 没等贤妃发问,他就咦了一声,“这么隐秘的事情,爱妃是如何知晓的?” 贤妃心下跳动,她缓了缓神色,扬起与往日一般温婉良善的微笑,“哦,是这样的,姐姐连夜遣人送来消息,说荣世子不见了,臣妾原只以为是荣世子贪玩,让姐姐担心了,所以就让手下的人去找,还没有出宫就听见禁军有人在谈论这件事,真是吓了臣妾一跳,臣妾现在都不敢告诉姐姐呢。” 皇帝了然地点点头,看似也没有起疑,“禁军那些人嘴巴真是越来越不紧了,这么严重的事情敢随意往外去说。” 贤妃探查着皇帝的脸色,却除了冷静与温和,什么都感觉不出来,她不禁有些泄气,握了握拳头,“皇上,荣世子犯的错……很严重吗?” “这可不好说啊。” 皇帝忽然叹了一声,放下了书,“说严重吧,他只是杀了一个人,说不严重吧,他要解决的这个人偏偏是朕命刑部与大理寺在严加调查的关键人。” 贤妃知道这个时候的皇帝已经不像那般好糊弄,好掌控了,连父亲都十分戒备,贤妃更是不敢放松。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再以以往那种肆无忌惮的态度对他,“皇上心中可有打算?” 皇帝甚是为难地揉了揉眉心,“尚无, 一切只能等到明天,言尚书等各位大人去提审荣世子的时候,看看情况,然后再做进一步打算,朕现在也还什么都不清楚呢。再说了,爱妃不必着急,若荣世子是无辜的,自然是什么事都没有了,放心吧。” 他还是往日面貌,但贤妃却真切地感受到了异常,以往的皇帝是温顺如同绵羊一般的,绝非此前这般说话滴水不漏的,让人听了活着急但却不敢挑错的样子。 “他韬光养晦太久了,不要与他在言语上多做周旋,也不要再将他当做个傻子,你玩不过他的……” 贤妃脑海中忽然想起之前父亲告诫过自己的话,心中一凉,她极力压抑忍耐,收敛一切不悦,“是,皇上教训得是,是臣妾关心则乱,姐姐万分担忧,臣妾会暂时先安抚好姐姐的情绪的。” “那就好,发生这种事情朕很意外,也很无奈,好了爱妃,时辰也不早了,你也快快就寝吧。” 皇帝掩袖打了个哈欠,“朕书看够了,也乏了。” 贤妃微顿,只好将原本要说的话都憋回去,起身垂眸,“是,打扰皇上了,望皇上龙体安康,臣妾先告退了。” 回到寝宫之后,贤妃遣散了所有的宫人,只留下了自己的心腹宫女无瑕。 无瑕给贤妃捶肩,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说,“娘 娘,陛下的态度……” 贤妃脸色难堪极了,“看似柔软温和,容易拿捏,实则坚,硬无比,犹如山林中沉睡已久终于见到阳光的巨石,一旦触及,必一发不可收拾,或许陛下本来就是这样的,他只是一直在伪装,在隐忍。” 她闭上眼睛,沉沉吐出一口气来,“算起来,已经有快二十多年了,陛下啊陛下,您的决心又有多坚定呢?” 无瑕也看出情况没那么简单了,眉头紧皱着,“娘娘,陛下虽有雄心,但若是想对付楚家,恐怕还不够气候吧?” 贤妃看了她一眼,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若不够气候,就不会有齐子绍这一出了?你难道以为陛下会那么莽撞就暗中宣战吗?不可能的,他是个极其善于隐忍的人。” “若是那样的话,那……荣世子?” 无瑕压低了声音,有些犹豫,“荣世子这一举动岂不是正中了陛下的心意?” 贤妃手心都是汗,她莫名地觉得心跳紧张加快,又是不由自主地深呼吸一口气。 “刑部可能出问题了,不然不可能会有今天晚上这件事的,言虞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这一计谋本就是祸水东引,谁让齐子绍私吞禁军军饷的背后最大受益者是留亲王府呢,只要父亲那边将后续的事情都打点好,然后咬死不认, 就不会牵扯到安定公府。” 无瑕问,“公爷是想将这件事全都归罪给荣世子和留亲王爷?” “这是父亲从一开始就在酝酿的计划。” 贤妃眯了眯眼睛,“陛下已经在开始一步一步褪去伪装,他的第一步就是拿齐子绍开刀,那个叫薄玉的侍妾,想想就知道了,她可是从七殿下府中出身的丫头,这事恐怕更早就在酝酿了,而且也必然有七殿下的身影。要对付这么两个人,可不容易,而且对我们来说是事发突然,但对对方来说显然是精心设计。” 她顿了一下,心有不甘,“来势汹汹,因此我们已经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了,这回只能下狠心。” 无瑕若有所思,“奴婢斗胆猜测,所以公爷的计划是,让荣世子出面,给齐子绍服下长眠丹,若是一切都很顺利,那齐子绍的死就可以免去一些不必的麻烦……” 贤妃补充,“荣世子是不错的人选,因为他正好第二天要启程去边疆,与本宫的兄长会合。若是路上,他因为意外出了什么事,同样也可以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无瑕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所以接下来陛下和七殿下若是想要调查,抽丝剥茧,最终查到的还是留亲王府。可是,谁知道其中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这个环节就是,刑部。 第568章 天下皆棋 天际泛白,一连缠,绵多日的雨终于停了。 刑部大牢。 “七殿下,您来了?” 刑部尚书言虞刚合上册子,就见一道修长身影过来,他连忙站起身来,躬身拱手。 郑归挥挥手,“不必多礼,言大人,留亲王世子审问的情况如何了?” “下官连夜审问,起初留亲王世子什么都不肯说,但经过下官的不懈努力还有殿下所教授的那些方法,最终还是让世子开了口。” 言虞将册子呈上,“七殿下,这就是留亲王世子的口供,他已经招认长眠丹是安定公派人所给,也是安定公暗示他去杀了齐子绍的。至于安定公为什么要这么做,世子也留下了猜测,朝廷给禁军军饷的大半虽说是落到了留亲王府,但还有一些是落到了安定公府的。” 郑归点了点头,这些所言都与他事先调查到的一模一样,“荣世子现在怎么样?” 不等言虞回话,他却笑了一声,“看他做什么?罢了,继续审问吧,留亲王府不是那么干净的,让他如果识相的话,将其他不干不净的事情也交代出来。不过荣世子天性骄纵,不是那么好引诱的,我担心你们搞不定。” 言虞明白过来了,“殿下,下官这就派人去让他把话给吐出来。” 郑归跟着言虞等人去了天字号牢房。 郑荣已是落魄阶下囚,不复往日蛮横奢华,也不复是意气风发的贵世子。 只不过是一夜的功夫,就好像多生出了几根白发。 留亲王世子虽然傲,但不笨,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他也知道这一趟无论是留亲王府还是安定公府,谁都逃不了,就算能逃脱也要耗费巨力。 “荣兄,若是早些招认,又何苦让自己如此憔悴不安呢?” 郑归若有感慨。 郑荣眯着眼睛看他,直勾勾的眼神,令人都无端生了不适,半晌之后,他笑了,带着些愤懑与狠意,语气尽是讽刺,“七殿下,真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啊,韬光养晦这么多年,终于决定要出手,大放光彩了吗?” 郑归抬眸,眼眸清润,“荣兄太抬举我了,我哪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啊,不过也是随着这浮沉乱世而搅动风云的人罢了,说得难听点也不过如此。” “你到底想做什么?争夺皇位?” 郑荣狠狠地盯着他,“你想与屹立三朝的楚家对抗?我告诉你,你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纵使你有陛下庇护。” 郑归似笑非笑,“成功与否,姑且一试,况且我也早已有了粉身碎骨的决心,胜则王败则寇,无论什么结果我都接受。所以,荣兄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担心你自己,还有留亲王府的 下场。” 郑荣闻言脸色大变,“你、你要对留亲王府做什么!” 他虽是这么问,却也能知道郑归想要做什么,心中犹如排山倒海,风云瞬息变幻,惶恐至极,喉咙好像被人紧紧掐住了一般,额头在不住地冒冷汗,感觉快要窒息。 “荣兄也是知道的。” 郑归云淡风轻地说,“人生在世,不过寥寥几载,荣兄生来是留亲王府的世子,享尽了荣华富贵与锦绣繁华,对于有些人来说,已是大好人生了,所以荣兄在上路的时候不必抱憾。” 郑荣捏紧了拳头,瞪大了眼睛看着郑归,“你……你这个乱臣贼子!” 郑归挑眉,“若我是乱臣贼子,那么楚家又算什么呢?” 郑荣气得直发抖,话也说不出来。 “言大人,继续审问,约莫两个时辰之后,无论审不审得出来,都送交父皇那里。” 郑荣看着郑归远去的背影,气得踢了一脚牢狱的石墙,恶毒地咒骂,但却觉得心中深深的无力。 “殿下,留亲王世子这个样子,看来是不愿意多说些其他的。” 言虞见郑归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连忙给他奉上一盏茶,“刑部大牢这儿没什么好茶,还请殿下多多担待。” 郑归端起茶盏,若无其事地摇摇头,“无妨,留亲王世子这儿盯紧了,不要出 任何差错。” 言虞应声,“是。” 郑归翻了翻那册子,将郑荣的口供又看了一遍。 约莫一炷香,陆原佩剑归来,“殿下,据说安定公府一夜未熄灯,还有几辆马车出入公府,恐怕情况紧急,在商量着对策。” 郑归若无其事地颔首,“嗯,安定公现在自然是着急的,言大人,你可要小心了。原本公爷计划得好好的,无事则无事,有事则可以归到留亲王府上,结果半路杀出个刑部来,若我是公爷,非得抓了你。” 言虞无奈地笑了笑,“殿下说笑了,殿下苦等多年,下官同样也是苦等多年,再者这是七殿下和陛下对楚家发动攻击的第一战,下官能够亲自参与并且取得初步胜利,这是下官的荣幸。” 郑归眼眸带笑,“言大人是个人才,也不枉我和父皇当初那般赏识你,这么多年假意为楚家卖命,光明正大做楚家的走狗,被误解,被迫同流合污,被迫驱赶良臣,真是辛苦你了,等事成之后,我必不会亏待言大人。” “下官能在楚家手底下游刃有余,也是承蒙了殿下的教诲,若没有殿下,下官是万万不会有今天的,一切还都仰仗于殿下。” 言虞深为庆幸,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的。 郑归摩挲着略微显得粗糙的杯盏,若有所思,“ 说起来,我也确实很好奇,当初言大人是真的想要报答我和陆原的救命之恩,还是只是单纯地选择站队?” “两者皆有。” 言虞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下官能活到现在,全都在于殿下当年的救命之恩,毫不夸张的说,若没有殿下和陆公子,下官根本活不了,更别提今天这一出了。而且当时下官便察觉出殿下的不同寻常与绝世之才,属下就有预感殿下假以时日,定会成就一番事业。” 郑归放下杯盏,依旧是笑意盈盈,“既如此,还是多谢言大人愿予以信任。十多年了,言大人,多谢。” 言虞一愣,受宠若惊地起身抬袖,躬身,“殿下言重了,这一切不过是下官应该做的。” 郑归扶着他起来,态度很是亲切温和,“楚家权势滔天,言大人却一直愿意为我做事,倒是我应该感激您才是。” 言虞只觉得过往一切忍辱负重都不算什么了。 正清殿。 皇帝用完早膳,随手拿了一本书在看,大内总管钟允在一旁汇报着皇帝今天要做的事情,皇帝看起来漫不经心的,也不知道听见没有。 半晌后,他放下书籍,起身走到窗边,看天光突破云层,眉目和蔼,说了一句,“欲成大事者,天下皆棋。若是有幸君臣一心,那便是一枚不错的棋子。” 第569章 风卷山林 刑部用尽一切办法,留亲王世子最后还是招了,包括安定公府和留亲王府的恶行,其中可谓是牵扯众多,几乎让郑国整个朝堂都剧烈动荡,一些大臣这才真真切切地明白过来,齐子绍那件事不是走过场,而是开始。 从禁军统领出手,为的就是挖出禁军背后的留亲王府,不,或者说是以安定公府为首的楚家。 其来势凶猛,犹如狂风暴雨,让人来不及拿起武器应对,只能艰难承受。 风雅亭。 郑归与皇帝对弈,一旁皆是一同谋略的臣子,亲随和暗卫,还有宫女在奉茶。 “这一计虽然不能完全使楚家灭亡,但也是让他们精力大损,至少短时间内会恢复不过来的。” 郑归落下白子,担忧地皱眉,“不过楚家在民间拥有一张巨大的情报搜集兼刺客网络,名叫捕风司,若想要彻底铲除它,怕是一场极为棘手的硬战。” 皇帝摩挲着细腻冰凉的黑子,若有所思地看着这整个棋局,漫不经心地说,“倒也不必彻底铲除,朕一直觉得这捕风司有点意思,楚家耗费了大量人力精力才有了如今的捕风司,若是能够为朕所用,则再好不过了。” 郑归顿了顿,似乎是没有想过这个,“只是捕风司的人未必甘愿臣服于父皇,而那些人又都是一群不怕死的 ,人命对他们来说是最不足以珍惜的,不过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有难度,才有挑战的必要啊。” 皇帝落子,端起茶盏笑了笑,“若是这么一个组织甘愿归顺于朕,岂不是很令人愉悦吗?” 郑归重新看向棋局,不禁失笑,“儿臣输了,还是父皇棋高一着。” 皇帝摇了摇头,眉目和蔼,仿佛是将一切都掌握在内的世外高人,“年轻人,不必着急,慢慢来,一定能耗到最后的。” “谨遵父皇教诲。” 郑归恭敬抬袖,略有迟疑,“父皇,捕风司的事情……” 皇帝将棋盘上的棋子全都推开,“幽兰殿以及天雪城能人众人,小七你又聪颖无双,想必应该有办法能够降服所谓的捕风司。” 郑归面色平静,“是,儿臣定不辱使命。” “好了好了,坐下吧,陪朕再下一盘。” 回到宫殿中,郑归亲自写了一份封信回幽兰殿,他琢磨了一会,又写了一封回郑国的京城,派人去送信。 “殿下。” 佯装成宫女的薄玉被陆原带领着见到了郑归,她正要跪下行礼,郑归让她起身。 郑归嘴角含笑,“在齐府的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薄玉也笑了,“殿下这是哪里的话?这是薄玉的职责,既然是为殿下做事,就无怨无悔。” “好一 个无怨无悔。” 郑归温和地让人给薄玉上茶,“这次前来,可是有事情要禀告?” 薄玉点头,“是。我假意失踪,潜藏在后宫之中,已经和无瑕取得了联系,并且成功截断了贤妃想要送往宁国京城和关中的书信。” 郑归了然,“如此赵凛那边就暂时收不到消息,连牧在关中,暂时也离不开。他若不知,也就意味着除奉安以外其他州县所埋伏的捕风司尚且还不知道奉安的变故。” 陆原补充了一句,“我们的暗卫和陛下的夜行卫,都已经将奉安王都封锁得死死的了,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不可能能进来,也不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切情报、书信都在夜行卫的视线当中。” “很好。” 郑归满意地点点头,又问,“薄玉,后宫贤妃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薄玉思索片刻,“据我观察和无瑕所说,贤妃娘娘很是着急,一连送出了很多封信给安定公府和宁远将军府,甚至还有奉安府尹等朝中大臣,当然这些书信全都被截下,至今没有传出一封,殿下,这些书信已经都送到了您的殿中了。” 郑归淡笑一声,“这些书信都是未来扳倒贤妃的证据,从中抽取一部分,交给佟妃,告知她可以开始了。另外继续阻拦一切联系,直到贤妃 意识过来,她早已陷入了我的监视之中,让无瑕控制好分寸,暂时不要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是。” 薄玉离开之后,陆原回来,抱来了一堆折子,“殿下,这些都是各位大臣递来的书文,内容无外乎是楚家和留亲王府。” “留亲王府不过是依附于楚家的傀儡,不足为惧,虽说此时楚家毫无还手之力,但要对付楚家则还需再谨慎,总之,稳住奉安,并且控制住边疆的情况,宁远将军毕竟手握军权,他那个人脾气也暴,若是让他带兵打入京城,会很麻烦很糟糕。” 陆原放下书文,“是,殿下。” 郑归看完这些全部的书文并且回复完毕时,已是黄昏将近。 他放下墨笔,下意识吐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起身走到窗前,看天边纵横又壮丽的多变云霞色泽浓丽逼人,美得惊心动魄,却有一种强烈的压迫与令人窒息感。 他所在的宫殿,并非在皇宫内,而是建造在王都偏南的地方,原是为了夏日避暑冬日避寒的。 风景不错,前方除了有漫天璀璨的云霞,还有山林鸟兽,溪流瀑布。 “殿下,起风了。” 陆原提醒在那已经站了许久的郑归。 郑归似梦似幻,犹如未醒,“想起来,建国之时,秋野山就在这儿很多年了,屹立不倒,冬 雪湖的水不舍昼夜。如今过去五朝,百代更迭,无论是风起还是雨霁,秋野山从未变过,冬雪湖亦从未枯竭。” 陆原静静地说,“殿下,您也知道的,凡人岂能与山水相提并论?” 郑归似笑非笑,转身离去,“确实啊,一朝天子一朝臣,百代过后地狱人,唯独山水永恒,寿与天齐。” 陆原没有说话,只是轻微地叹息一声,然后跟在郑归身后。 虽已阳光灿烂,但风波还在继续掀起巨浪,山水以一种冷眼旁观的姿态看着凡人争名逐利、斗来斗去。 “殿下,咱们快些回去吧,这虹河死了那么多人,咱还是不看了吧,多晦气啊,而且这刑部在查案呢,闲杂人等……” 赵凛想方设法地想要劝三皇子郑闲回殿中。 郑闲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不自觉挺起腰板,“谁是闲杂人等?我可是第一个发现这虹河里有死人的人!” 赵凛头疼极了,“殿下,那天夜里钓上来的一根手指头,还没有让您害怕吗?” “当时是太突然了,没有准备好才害怕的!” 郑闲显然不想提那件事,“我平时胆子哪有那么小?” 他说着就不搭理赵凛了,再往前凑一步,笑眯眯地追问一个穿着罗蝉司制服的人,“发生了这么大的命案,虹河是不是要提前封锁了?” 第570章 雾失楼台 符燃也回了他一个笑眯眯的表情,“回三皇子,是的。” 郑闲琢磨着,不禁懊恼,烦躁地甩了甩袖子,“既然虹河要封锁,照目前这个情况来看,冬狩怕是也要无限推后了,哎,真的是,亏我一等风寒好了就要去练武,真是白费了这一番心思……”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倒霉又可怜,摇摇头,垂头丧气地转身离开,赵凛和暗卫都脚跟对脚跟地跟在后面,生怕他一个冲动,又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烦死了烦死了,这事闹得这么大,不能出去玩,狩猎也要取消,这儿又这么冷,附近能看的我都看腻了,好无聊啊……我都想回奉安了……” 能从最放荡不羁的三皇子的口中听说想要回奉安,那可真是不容易。 赵凛苦口婆心地相劝,“殿下,再熬到开春吧,咱们这趟是为了两国交好而来,约定好了明天春日,若是提前回去,必然要被宁国暗中指点甚至诘问,到时候又是一项难以开脱的罪名,而且再说了,奉安那边目前还没有消息吧。” “这道理我又不是不知道,实现不了过过口舌之快罢了,瞧你当真急的。” 郑闲一脚踏进屋子中,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暖气,解开裘衣的带子,一边说着,“不过也真是太不巧了,怎么我一来到宁国 ,就出了这么多的事情?” 赵凛琢磨,欲言又止。 郑闲跳到榻上去,接过宫女递来的暖炉抱在怀中,与此同时还不忘塞个香团到嘴里,瞅了一眼赵凛,拧眉叹声。 “自打我来到这京城之后,杏花楼出了那么大的人命案子,美丽的虹河中竟藏着数具浮尸,不仅生硬粗暴地打断了原本宁国的虹河修缮计划,更诡异的是,杏花楼的花魁之死与虹河浮尸竟然牵扯到了宁国的御史台……难不成真让那算命的说中了,我天生就是个祸害霉运命?” 赵凛听这话,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赶忙跪下来,语气略急,“殿下,这话可万万不能乱说呀!那算命的疯疯癫癫,胡言乱语,简直就是龌龊不堪,大逆不道,而且他也早已化成鬼了,殿下何须再记在心中?那样属实是晦气。” 赵凛神情紧绷着,情绪显然有些激动,但主角郑闲却若无其事,“也没有什么晦不晦气的,想想罢了,我觉得那算命的说的也不无道理。” 见状,赵凛更担心了,“殿下,您万万不可想这个呀!贤妃娘娘每年都为您去拜佛,就是要化解那算命的留下的狠言狠语,而且大师也说过了,心诚则灵,关键是您万万不能想,忘记最好。” 一旁以百凌为首的宫女也纷纷跪下来劝郑 闲。 这场面显然郑闲不是第一次经历了,他毫不在意形象地打了个哈欠,揉揉眉心,“行吧行吧,跟你们说话真是没劲,不过看在都是为本王好的份上,本王也不跟你们斤斤计较了。” 接着,郑闲随意从榻的小桌子上拿了摊开的话本,一手抓着雪玉香团,边吃边看,神态悠然,很是惬意,与刚才忧劳烦躁的样子截然不同。 赵凛松了口气,起身,挥挥手,让百凌等宫女也都起来,该干嘛干嘛去。 三皇子的情绪本就捉摸不定,虽然多变,却也并非无理取闹的人。 若是在奉安,遇到这种事,他会比谁都闹得厉害,但是此时在宁国京城,他还是冷静理智的,知道他在宁国毕竟属于客人,不能跳得太高。 屋中的香与暖气让郑闲昏昏欲睡,在他感觉手指好像快要抓不住话本,眼皮越来越变得沉重之时,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殿下,罗蝉司的符燃公子请求觐见殿下。” 郑闲一个机灵,险些将茶水打翻,他有些不耐烦地放下话本,醒过神来,下意识打了个哈欠,一身慵懒的困倦。 “殿下。” 赵凛上前来,替郑闲理了理被压在桌下的衣裳,小声提醒,“符燃是罗蝉司的人,此人城府深沉,深受江寒的信任,千万不能小觑。” 他显然是将符燃当作了江寒的手下人,很是忌惮。 罗蝉司属于高级机密,外人鲜少知道里面的人模样如何。 符燃虽说是郑国青山人,但且不说赵凛在京城,这个时候两国的联系都被切断了,他无从一查究竟,就说符燃这个人,无缘无故的赵凛也不会起疑。 郑闲挑眉,不以为然地“哦”了一声,嘀咕了一句“我看他能奈我何”,又把赵凛担心得瞻前顾后,不厌其烦地跟他叮嘱具体事宜。 郑闲对着赵凛又打了个哈欠,拔高音调,“符公子请进来吧。” 赵凛闭嘴了。 过会,屋内的门开了又关,暖意有着稍稍的慌乱,但是很快就平稳舒适了。 进来的人步伐整齐划一,脚步声很轻,似乎是有意放轻,不至于打扰到三皇子。 “参见三皇子。” 声音清亮,来人也如同他的声音一般,有着江湖快意恩仇、飒爽恣意的气质。 郑闲正襟危坐,微微颔首,“符公子,快快请坐。百凌,给符公子拿个凳子过来……” “三皇子客气了,不过不必麻烦了。” 符燃倍感受宠若惊,但委婉拒绝,“在下这次前来,是有些事情要询问三皇子,还有一些事情要交代三皇子的。” 郑闲沉吟,假装稳重地应了一声,“本皇子大概也猜到了符公子的 来意,不过先前江指挥使大人亲自来询问过,不过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其他事情我就实在是不知道了,恐怕要让符公子白走这一趟。” 符燃笑吟吟,摇了摇头,“三皇子此言差矣,在下正是奉指挥使大人和陛下之命,其实询问虹河之事不过是小,主要是叮嘱殿下一些事。” “哦,这样啊,既然如此,就有劳符公子了,你讲吧。” 符燃清了清嗓子,“殿下,如今京城出了这么一件大事,闹得风声鹤唳,朝堂乃至于京城百姓都是人心惶惶,不敢上街,这并非我们所期望的局面,也真是让殿下您见笑了。在此期间,罗蝉司和禁军都会竭力保护好殿下的安慰,保证绝不出现任何问题,这些日子,殿下也尽量少出门,希望殿下能够理解陛下与江大人的一片苦心……” 他说了一大段,多唠叨了一两句,然后见郑闲已有不满但强装镇静,他便到此为止了。 终于完了。 郑闲满意地赏赐了他几个雪玉香团,符燃心中暗喜。 风卷墨云,残星点点,光亮黯淡。 雨虽停了,但这冬风却肆无忌惮。 程妙音闭上眼睛,都是呼啸的风声,睁开眼睛,她恍惚发现眼前不知何时竟大雾弥漫,半晌后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已经到了罗蝉司的高星楼台上。 第571章 月迷津渡 “姑娘,已经半夜三更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叙绫于心不忍,劝着程妙音。 湘枝也忧心忡忡,随声附和,“是啊,姑娘,若是不小心感染了风寒,可又要耽误不少事情呢。” 叙绫扫了她一眼,没有什么表情。 毕竟是盟友,叙绫也知道不该将外在情绪毫不收敛地表露出来,弄得合作不愉快,况且湘枝这个人很有本事,对程妙音也甚是衷心,唯一忌讳就是立场的根本不同。 “难得有如此同仙境般的美景,就这么走了,我实在是觉得可惜。” 程妙音嘴角含笑,语声温柔,意思也十分明确。 程妙音是个固执的人,她都这么说了,叙绫和湘枝便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大团大团的墨云和飘渺的雾遮住了月亮,星星亦朦胧,高台上灯笼还未灭,但光不明亮,在此情形下,却是暗得刚刚好,好像她们也是处在雾中。 程妙音静默不语,微微抬头,凝视着游,走的行云与雾,莞尔一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然出现了一道轻巧近乎到无的脚步声。 程妙音的脑海中出现一个人,她缓缓舒了口气,转过身去,见果真是江寒,不禁笑了一声,“真是巧得很,我原先还在想着江指挥使 呢,转身您就来了。” 江寒顿住步子,催动内力掩去身上的寒气,让叙绫和湘枝两个人先退下,然后看向程妙音,冷漠无情了一天的脸上有了几分笑意,替她拉了拉肩上披着的雪白裘衣,“你身子虽好,但终究也是女子,万事还是要小心的,如此狂风寒冬,还是不要在外面徘徊吧。” 程妙音笑容甚甜,“是,江大人教训得是,下次不敢了。” 江寒挑眉,打量着在灯色下气色佳的程妙音,想了想,“姑娘心情好像不错?” “起雾了。” 程妙音语声有些感慨的意思,“雨也可算是停了,要是再那么满无休止地下下去,我可真能要被闷死。” “嗯,起雾了。” 江寒呢喃着,转头又看向程妙音,眼神清明,“姑娘可是在想郁疏星一事?” 程妙音略微讶异地看着江寒,停了半秒,轻启朱唇,“江大人何出此言?” 江寒见她反应,便知确实如此了,“今夜不见朗月,只有疏星,天色也算不上好,雾气很重,雨气也没有完全消失殆尽,还因为夜晚的深沉而愈加显露。姑娘又是玲珑心思的人,这样的天气,想必会让姑娘想起郁疏星的。” “倒也不是我要想,只是当时……与此时 甚至相同,令我不得不想。” 程妙音幽幽叹了一声,“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是为了活命,我不得已杀了她,让叶兰意真正地死去。” 江寒静默片刻,声音微沉,“杀人罢了,不是什么事情。” 程妙音歪了歪脑袋,“也是,生平都杀过多少人了,有仇的无辜的,我早已不是什么清白干净之人,也自认心机性恶,不至于半夜思起郁疏星。算了,不提她了,江大人,目前秦王已是损,失惨重,想必林靖此时也急得睡不着觉吧?” 她转移了话题,江寒便也顺下去,不再提郁疏星,他看向天边的雾,恢复沉静的脸色,“眼下指向林靖的证据确凿,纵使事实上是被冤枉的。他也是刚烈性但那又能如何?陛下正在气头上,他再怎么为自己不依不饶地辩解,无疑是火上浇油,再加上我们的人在一旁加以煽动,林靖的下场只会更糟糕。” 程妙音不由无奈地笑了笑,“我最欣赏的就是江大人心狠手辣坦坦荡荡的模样,不过真是可惜了林靖。” 江寒脸色缓和些许,“是有些可惜,他是个栋梁之才,但若不能为我所用,那便只能毁灭,否则将来必成为我的拦路虎,绊脚石。” 程妙音点了点头, “苏清韵已经知道了小五回到了林府,不过到底也是无可奈何,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相府尚且自身难保,她又谈何去管林府?” 江寒声音淡漠,毫无情感,“况且一个女子罢了,只是有几分小聪明而已。” 程妙音扬眉,“这话江大人可有失偏颇了,苏小姐不只是有些小聪明而已,她啊,在我见过的女子中,算是靠前的。” 江寒没有说话。 “不管怎么说,留个心眼总算是好的。” 江寒颔首,“对了,林府的家童去监牢里给林靖送饭的时候,似乎是意识到了情况出现不对劲,私下给家童传了口信,让人将林盈送去江南梅花酒庄林老爷子那边。” “林大人对女儿倒是格外上心。” 程妙音笑意更深,“到底也是失而复得,异常珍惜,掌上明珠也不过如此了吧。” “只是他珍惜的人错了,殊不知千金女儿的皮下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江寒声音微冷,带有几分戏谑的嘲弄,“还真是造化弄人,罪孽深重啊。” 程妙音耸了耸肩,“哎,没办法。” 一阵冷风吹过,引起战栗。 江寒皱了皱眉,见程妙音身形单薄,原本隐藏的担忧一点点被放大,“回去吧,时间也不 早了。” 程妙音应了一声“好”。 湘枝和叙绫见状,连忙上前扶着程妙音,一同回了阁中。 江寒目送程妙音进了屋之后,才回到自己的屋中,吹灭蜡烛。 凌晨无人处。 两三个小厮和丫头慌慌张张地出了府,随后出现一个素衣女子,跟着上了马车,马夫策马加鞭,很快就到了渡口。 “怎么这么着急啊?” 林盈从马车里下来,还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隐隐紧张,“父亲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秀晴连忙摇头,“小姐,您放心吧,老爷什么事都不会有,一切都是误会。送您去江南也是老爷的安排,江南林老爷子那边武林高手很多,也安全一点。” “哦……” 林盈微微蹙眉,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父亲真的不会出什么事?” 丫头和小厮都连连点头。 林盈显然疑虑并未消除,“可是我很久都没有去江南了,外祖父还会收留我吗?” 秀晴保证,“怎么不会呢?您毕竟是他的孙女啊。” 林盈扁了扁嘴,“好吧,但愿如此。” 秀晴扶着林盈上了船,唤了一声船夫,小厮见船走了,然后四周看了看,确认无人之后,迅速离去。 一盏半亮不亮的残月挂在天际,冲破了浓雾。 第572章 精心策划 “什么?” 第二天一早,苏清韵听到丁香报来的信,顿时大惊,险些扔了筷子就要往门外去,幸好白露拦住了她,“小姐,这个时候我们千万不能轻举妄动,罗蝉司还有太子那群人都虎视眈眈的,若是让他们得知我们去林府,则又是一项莫须有的大罪名啊!” “是啊小姐,您三思!” 两个丫头这么一劝,倒是真让苏清韵冷静了些许,她捏紧了拳头,眉头紧锁,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眼下那林盈早已不是林盈,偏偏林大人爱若珍宝,事情真相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告知,以至于酿成此大祸,我真是后悔,若是早些挑明,倒也不会让那乔五又钻进林府设下圈套……” 苏清韵越想越自责,不禁长吁短叹。 丁香无奈地摇摇头,“之前乔五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我们都还以为她不会再利用林盈这身份的,谁知道她还留了这一后手?况且小姐,这事也确实不好说。” 白露气愤不平,“真正的林盈小姐早就无影无踪地死了,被一个郑国排行第一的杀手给取代,这件事说出来,林家也未必会相信,而且也着实令人震惊。可恶!这乔五当真是阴险狡猾,竟用了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来牵制林家!” 苏清韵焦虑不安地揉,搓双手,眉目低垂,“我现 在担心的是,林盈并没有离开京城的打算。” 丁香和白露面面相觑,虽然不太明白,但神情都严肃了起来。 “林大人虽暗中让下人将林盈送去相对安全的江南一带,但林盈可不是任人安排,而且如今事情还在如火如荼,尚未尘埃落定,分出个胜负出来,林盈又怎么会离开呢?别忘了,从林府书房搜出来的那些凭空出现的书信,十有八九与她有关系。”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心中隐隐恨意。 前世林府宁死不屈的忠贞与烈性让她打心眼里佩服林老爷和林夫人,如今今生林府却遭此劫难,她怎能不气愤? “小姐的意思是,林盈其实并不会离开京城,直到事情办完才会真正离开?” 丁香皱了皱眉,“小姐,我这就派人在京城暗中搜查,一定掌握林盈的踪迹!” 白露也正要行动。 苏清韵忽然叫住她们,忧愁地摇了摇头,“不必这样,外面到处都是罗蝉司,而且相府如今被盯得紧,这种情况若是出手,对我们的人手来说也是极有难度的,再者若是被发现,江家必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到时候恐怕又是一箩筐的破事。” 理智告诉她,如今不是冒险的时候。 先前宁鸿轩说要剑走偏锋,从杏花楼花魁的死着手调查,但谁知江家动作之快 ,完全超乎于他们的想象。 如今杏花楼不仅已经被罗蝉司强令封锁,所有的人都被遣散,苏映雪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而且京城百姓不许私自谈议此事,违者当街斩立决。 甚至对此案件提出质疑的韩徽都遭到了警告,若不是他为人左右逢源,人脉极广,恐怕也会是林靖一样的处境。 宁鸿轩的这一计碰了冷灰,再有自己党派中的人一直被太,子党人的攻击,虽尚且有反击的实力,但以太子为首的那些朝臣一直咄咄逼人,攻势凶猛,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态度,最关键的是,偏偏皇帝对这些臣子还甚是信任。 这番你来我往的博弈让宁鸿轩十分疲累,他也很透彻地看清楚了,皇帝的心偏向太子,准确地说,是偏向以江寒和江昭为首的罗蝉司与江家。 思及此,她心中又是一阵浓重得仿佛无法排解的烦闷,她沉沉叹了口气,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全部喝完。 喝完之后,心情更加糟糕。 白露见状,连忙相劝,“小姐,您也稍安勿躁,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的!王爷文韬武略,决不会任人摆布的。” 苏清韵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心思忧虑极重,“事态很是严峻,江家显然是很早就在谋划这件事了,因为步步紧逼,丝毫不肯放过,像 是将此番攻击当成一场压倒秦王一行人的大战,因此我们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虽然这么说着,苏清韵却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处理怎么做才能扭转情形? 丁香和白露二人也都着急得不行,却无计可施。 “而且最奇怪的是陛下的态度……” 苏清韵眉头皱得愈加厉害,“江家到底用了什么邪魔歪道让陛下如此信任,以至于他不惜怀疑起曾经最宠爱的皇子?” 她想这个问题想到脑袋都快炸了,却还是满心混乱。 与此同时,秦王府中,宁鸿轩也在想同样的问题。 贾坤蹑手蹑脚地递来茶,偷偷看了一眼宁鸿轩,心下不禁叹了一口气,“王爷,您自打回来之后,就一直忧心忡忡,饭都没吃几口,这样下去对身体可不好啊。这是一场硬战,咱们得时刻保持精力充沛,才好对付敌人啊。” 宁鸿轩缓缓吐出一口郁气,揉着眉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些我也知道,不过哪有那么容易。” “江家太狡猾了,看这阵势,显然是要搞垮秦王府,今天在朝上,文安公竟然向陛下直言建议收回您的军权,这简直可笑!不过也幸好王爷您机智,没让乱臣贼子得逞!” 贾坤狠狠地呸了一声出口恶气。 宁鸿轩眉目幽深,意味不明, “文安公惦记军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其中怕还有为当年泰安侯报仇的意思。我对于江家来说,就如同江家对于我。” 贾坤气急败坏。 “这样下去的确不是办法,”宁鸿轩沉吟,摩挲着腰间佩的平安符,“奈何江家一直死死防着我,大大限制了我施展的能力。” 贾坤犹豫片刻,“王爷,秘卫队还都潜藏在暗处呢,得了您的消息,一直没有动手。” 宁鸿轩摇头,“秘卫队另有任务。再等一会,虽然已经暴露了,但现在就派出秘卫队还不是时候。” 贾坤不懂,“王爷,咱们都已经火烧眉毛了!” 此时,下人送来书信,说是从相府送来的。 宁鸿轩连忙接过书信,大致扫了一遍,眉头微蹙,“林盈被送走了?” 他又将书信又看了好些遍,思索片刻,迅速将书信烧掉,不留下任何痕迹,然后起身唤来向石。 “不管怎么样,派人去一趟江南梅花酒庄,告知这件事情,让江南那边提高警惕。林盈虽不一定会离开京城,但如今我们需要江南那边的相助。切记,行事一定要小心,不要出什么岔子,成败皆在其中。” “是!” 向石得令之后,和贾坤赶忙出去处理。 宁鸿轩凝视着昏黄的烛火许久,眼神渐渐带着背水一战的狠心与坚毅。 第573章 直到招认 “还不肯招吗?” 刑部大牢里,新上任的刑部尚书于镇,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牢里面那形容狼狈却一身傲骨正气的林靖。 林靖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我招什么?那些都是不存在的事实,我为什么要招?” 于镇啧啧感慨,“果然是大宁王朝最铁骨铮铮的文臣,本官甚是敬佩。可惜啊,林大人,您显然是不了解如今的情况,人证物证确凿,有指认你贪赃枉法的下人,也有你与蔡承、梁泰眀以及你的亲信等人之间来往的书信,内容皆是有关收取贿赂以及如何盘算利用御史台的监察为自己谋取私利的。” “那是栽赃陷害!” 林靖动怒,青筋暴起,眼神却不是那么凶狠,但是确实愤怒,“所谓书信是有人仿照我的字迹而成,蔡承虽曾是我门生,我识他品性劝他重归正途,但屡教不改,之后便断绝了关系;文书梁泰明,我更是与他毫无纠葛!还有,那所谓的范家人,我贪赃枉法间接害死了他们家的老爷,这更是荒谬至极!” 于镇慢悠悠地接过一盏茶,吹了吹热气,状似百无聊赖,“林大人这么说又有什么用?人证物证确凿,何必再狡辩呢?男子汉大丈夫,爽快一点,直接认了得了,说不定陛下还会开恩,看在您也是个老臣的份上 ,给您减轻罪罚,不至于子辈受难。” 林靖紧紧抓着牢狱的栏杆,瞪着于镇,一字一句地强调,“我说了,这件事与我毫无关系,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陷害!” 于镇又吹了吹茶,挑了一边眉毛,“林大人,我劝你趁早认了吧,这样我也好早点跟陛下那边交待啊,要知道,陛下很在意这件事,得赶紧有个结果才行。” “结果?” 林靖忽然笑了,眸中尽是火烧一般的愤怒,“我看你们早已给我定下了结果吧?这件事明明是假的,却又什么‘人证物证’俱全,我看是早就计划好的,就等着给我下套呢吧?” 于镇似笑非笑,“林大人既然知道,又在执着什么呢?您这样不是让自己白白受苦吗?” 林靖不可思议又愤恨不平,“合着于大人觉得这事还怪我了?” 于镇没有说话,悠悠然地品茶。 “是江家吧?江家给了你什么好处?” 林靖索性也不再压抑,直接捅破窗户纸,“还是太子?太子近来在朝中确实活跃,似要与秦王殿下一争高下。不过在我看来,太子也不过就是江家培养的傀儡,说到底还是江家。” 于镇丝毫不讶异他会说出这些话来,林靖本就是这种直言不讳的人。 “林大人,您在朝廷都那么久了,竟也还没有学会如何圆 滑,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先前陛下信任您,又与苏相是好友,您高枕无忧,可以想说什么说什么。可是这个时候了,您还不明白吗?” 林靖眼角气得泛红,半晌后憋出一句话来,“江家的走狗!乱臣贼子,你们迟早会遭报应的!” 于镇失笑出声,摇了摇头,放下茶盏,起身挥袖,叹了一声,“成者王侯败者寇,这个道理大人应该是懂的。眼下的这一斗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哪管什么是与非?至于报应?是败者的报应。” 林靖捏紧手指,怒气冲冲,“混账!” “看来林大人还是不肯招啊,既然如此,上刑,好好再审问林大人,直到林大人愿意招为止。” 于镇理了理衣冠,扫了一眼身后专门审讯的人,“记住了,一定要林大人亲口招了才行。” 那人心下了然,露出得意的笑容,“大人放心,小的明白。” 于镇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果不其然,听到了动刑的声音,刚出去没多久,在亭子处碰见了黑衣带刀的江寒,一旁还站着气质儒雅端文的太子宁鸿飞。 于镇连忙恭敬有加地行礼。 “还不肯招?” 江寒神色平静淡漠。 于镇如实回答,“回江大人的话,是的,林靖的态度硬得很,而且一直叫嚣着他是被冤枉的, 这事是个阴谋,怕是难以磨软。” 宁鸿飞心下有些不耐烦,却强忍住,“既然难以磨软,那便不磨了,反正人证物证俱在,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不认又能如何?” 江寒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宁鸿飞有点怂了。 于镇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咳了一声,“江大人的意思是,林靖还是认下这些罪比较好,一来彻底坐实;二来可以打秦王党人的脸,挫他们的威风,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是很重的打击;再者也可以让陛下对这些人的印象更差。” 宁鸿飞在于镇面前还是很傲气的,不过有江寒在,他不敢像往常那样趾高气扬的,只好先“嗯”了一声。 江寒沉声说,“继续审着,他必须要接下这些罪名。” “是。” 该怎么做,江寒和江昭之前都交代过,于镇自然是明白的,此人办事能力也极强,江寒只叮嘱一两句,然后便离开了。 相府,紫藤苑。 “怎么样?找到林盈了吗?” 苏清韵见丁香和白露终于回来了,赶忙上前去追问。 丁香和白露泄气地摇了摇头。 “江南那边也没有消息,不过梅花酒庄答应会派人来搜寻的。这已经是秦王府那边可以达到的最快的速度了,要想在江家的眼皮子底下调查可不容易。” 苏清韵下意识皱眉 ,心中忧虑更甚,虽有些失落,却也表示理解,“如今敌众我寡,敌暗我明,行事必然艰难。” 白露愁极了,“小姐,这林盈到底在想做什么呀?” “这也是我不明白的,”苏清韵双手紧握,“但我知道一件事,她不会就此结束的。” 她揉着眉心,让丁香和白露两个人先出去,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想。 丁香和白露将门掩上,去厨房给苏清韵做些吃食。 一直到月上中天,苏清韵才出了紫藤苑房门,抱着暖炉,裹着裘衣在廊下走动。 看着被雾遮挡的朦胧的月亮,她的眼皮忽然跳得厉害。 “细想过来,似乎快要十八了吧?母亲以往十五的时候就会给相府寄信的,怎么迟了?” 丁香和白露皆是一愣,算算日子,确实如此。 “许是夫人忘了。” 倏忽间,苏清韵心跳快速,她有一种强烈的天旋地转的感觉,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甚至无意中掉了暖炉,扶着画柱,大口喘气。 “小姐,小姐!” 丁香和白露见苏清韵忽然脸色惨白,额头上冒着虚汗,连忙扶着苏清韵回房间,拿布巾给她擦擦身子。 苏清韵回过神来,抓着两个丫头的手,看似镇定,实际眼神慌乱而不安,“快,回乡下一趟,看看母亲和……林夫人的下落。” 第574章 短情绝爱 派去的人去乡下的时候,崔氏和苏昊下落不明,而隔壁的林夫人则据说昨天回京城了,听闻神色忽喜忽悲,极其不对劲。 得知了这个消息,苏清韵惊得花容失色,险些晕倒。 她紧紧揪着手绢,眼中满是恨意,“乔五……” “小姐,白露已经去通知秦王府这件事了,另外我们也派人搜寻夫人和少爷了,您千万别动怒!” 丁香拍着苏清韵的后背,小心安慰着。 苏清韵捏紧了拳头,脸涨得通红,“我怎么能不生气?乔五若是敢对母亲和昊儿做什么,我非得让她付出代价不可,我说到做到!” 信传到了秦王府,宁鸿轩如同往常一样,看完之后便烧了。 他提笔写了一封信,让来人带回给相府。 苏清韵很快就接到了信,看完之后却是足足愣了一炷香的时间,眼中有着迷茫的不确信,随后可算是恢复清明了,松了一口气,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幸好幸好。”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丁香和白露瞅了一眼那信,却只看到短短四个字:无事,放心。 苏清韵不复担忧,擦去眼泪,将信烧毁,“放心吧,王爷早就安排好了,母亲和昊儿应该是没事的。” 丁香和白露这才明白,心中的大石头也终于可以落地 了。 “只是,林夫人那边……” 苏清韵忽然又沉下脸色来,若有所思地望着烛火想事情,“若真的是林盈出现,想必爱女如命的林夫人定然毫无招架能力,更何况乔五伪装林盈时,堪称毫无破绽。这样的话,林夫人就危险了……” 她想了一会,连忙让丁香和白露派人去林府偷偷盯着,一有什么消息立即通知她和宁鸿轩。 人走后,苏清韵的心直跳得不安又紧张,这种感觉,她怎么也压制不已,似乎是…… 有大事要发生了。 刑部大牢。 于镇看着被打得皮开肉绽、半死不活的林靖,不由叹了一声,“林大人你这又是何必呢?早些认了不就不用受这些皮肉之苦了?” 短短时日内,林靖已是如同人间鬼魂,只是那份傲骨依然在。 他顶着疼痛的嗓子说话,“没有的事,我便不会认。” 于镇挑眉,“真是固执啊。” 说着,他走到林靖的面前,从袖子中掏出一小包东西,稍作停顿,“只是不知道当你看见这些的时候,还会不会如此固执了。” 林靖费劲地睁开眼皮,看了一眼,不由冷笑,却不经意扯到了伤口,嘶了一声,脸色难看极了,冷漠犹如冰霜,“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不看。” “这可由不得你 啊,”于镇掀开了包着的布,拨弄了一下东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于镇将东西往林靖眼前凑,“瞧瞧吧,林大人,这些东西对你而言是不是很熟悉?” “我不会上当的……” 林靖不屑的话语戛然而止,忽然他的瞳孔骤然放大,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很快便开始颤抖,从起初的淡漠轻蔑变得慌乱仓皇,“你们怎么会有这些东西的!你们对我夫人和女儿做了什么!” 那一小包东西中,正是林夫人随身佩戴的红莲香囊和及笄之后他送给女儿的粉色发钗。 这两样东西也象征了林夫人和林盈的身份。 于镇满意地勾起唇角,“林大人不必紧张,我们能做什么?这些东西不过是给你一个警示罢了,夫人和小姐现在安全得很。怎么样?林大人考不考虑,快些招认,好让夫人和小姐平安无事。” “卑鄙无耻……” 林靖青筋暴露,伤口流着血,正好从额头划到脸颊,使这仇恨与不甘更加重了几分,“拿我夫人和女儿来逼迫我,你们简直禽兽不如!” “没办法,谁让林大人你油盐不进呢,本官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于镇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不过也只有这种下三滥的方法才能撬动你啊。” 他顿了一顿,离暴 怒的林靖远一些,笑眯眯的,“林大人,这也是为你好啊,帮你趁早解脱,免得再受无妄之灾嘛不是?” 林靖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是吗?我反而还要道谢是不是?”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林大人这案件拖了也够长了,怎么样?你再想一想,到底要不要招认?” 于镇似笑非笑,“若是林大人需要时间,可以,只不过我担心您娇贵的夫人和小姐等不起。” “你!” 林靖脸色大变,“于镇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对她们做什么,我绝对不会饶了你!” 于镇叹了一声,“只要林大人肯招,该怎么做,我自然是知道的。” 林靖陷入沉默,眉头紧皱,捏紧了拳头,显然是在纠结犹豫。 如今夫人和女儿的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只要自己点头愿意认了那些莫须有的罪,夫人和女儿才会有一线生机。 可是,林靖更害怕对方是言而无信的无耻之徒,骗他认罪,却又反过来杀了夫人和女儿。 他一时之间,进退两难,痛苦十分。 “没关系,慢慢来。” 于镇将那香囊和发钗扔进监牢中,发出一声脆响,“林大人你好好想,想好了随时来叫我。”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林靖迅速捡起香囊和发钗,看着他的背影, 恨得牙痒痒,气恼地踢了一脚监牢的栏杆,“可恶……” 此时,林府。 “娘,您别急坏了身子,快喝些莲子羹。” 素衣装扮的林盈端着碗,送到了林夫人的面前,见林夫人愁眉紧锁,不禁担忧。 林夫人看那冒着香甜热气的莲子羹,又看了看自己失而复得的女儿,强心打起精神来,拉着林盈坐下,“盈儿,真是辛苦你了。” 林盈摇摇头,“辛苦的是爹,他如今还在监牢中受苦呢,盈儿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啊,但盈儿也知道,这个时候盈儿不想去江南接受庇佑,盈儿想和爹娘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 她的眼神清澈如雪,很是坚定。 林夫人红了眼眶,紧紧握着林盈的手,她抱了抱林盈,“好女儿,你放心,咱们一定能度过这阵子难关的,娘已经在想办法了,没事的,会挺过去的……” “嗯,我相信娘亲的。” 林盈垂眸,乖巧地应了一声,面沉如水,有些复杂难懂的情绪掺杂在其中。 母女俩说了会贴心窝子的话,因此林盈很晚才回到屋中。 她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听见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干净清甜的声音,伴随着倒酒入酒杯的淅沥声,“果真杀手应该断情绝爱才是,一旦有了感情,便会心软,便会坏事。” 第575章 人非草木 女子一袭浅碧色的衣裳,略施粉黛,有意遮掩真正容貌,因此看着并不太显眼,独有一双晶莹清目,甚是秀丽。 林盈收敛神色,面露不悦,容颜冷肃,甚至有些轻慢,“不是跟你说了没事不要来我房间吗?” 风染挑眉,“这就是林小姐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救命恩人?” 林盈不禁嗤笑,“还是算了吧,我担不起。当时在船上,风染姑娘在我面前毫不留情地杀了我的丫头秀晴,我可还记着呢。” 风染抿了一口酒,闻言啧声,“怎么?五姑娘不仅要替林言松报仇,还要给那个丫头报仇?” 林盈缓缓吐气,似在隐忍,“欢煦坊的人说话就这般咄咄逼人吗?秀晴不过是个丫头,与我无关。至于林言松……也与我无关,但彩莹的死,我一定会追查清楚的,但愿是跟欢煦坊没有关系。” 风染耸了耸肩,似笑非笑,“放心吧五姑娘,也跟欢煦坊无关。” 林盈只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有时候我在想,七殿下派你来宁国当细作,到底是适合还是不适合呢?” 风染给她倒了一杯酒,递到她面前,“坐下吧,一直站着不累吗,难得有机会,就不想聊聊?” 林盈看了她一眼,脸色不太好,坐下将那杯酒饮了一半下肚,转移话题,“好 啊,既然聊聊,那就聊聊,我倒也很想知道风染姑娘的底细。” 风染弯起眼睛,“我的底细很简单,不过是个父母双亡险些被卖入青楼的丫头而已。” 林盈眯着眼睛,“你和彤曲是宋仙若身边的两个最心腹的丫头,应该不至于如此简单吧?” “五姑娘,你这样可就犯规了,我们现在毕竟是盟友合作关系,光明正大地怀疑真的好吗?” 风染敲着桌子,“我说的聊聊,是想说聊聊如今的情形,并非其他哦。” 林盈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们的心思真当我不知道?弯弯绕绕,又是何必呢?” 风染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不禁笑了,“七殿下选择派一个杀手来当细作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五姑娘真是我平生见过最会伪装自己的人。姑娘这样的人,前途无量啊。想来当初七殿下也正是看中了姑娘这一点吧,而已姑娘又有高强的武艺傍身。” 其中听起来似乎只是感慨,并没有其他什么意思。 “你也不赖啊,”林盈面无表情,“风染姑娘不也挺会伪装自己,武功也不算低,毕竟当初能在芥子阁首领的眼皮子底下杀了沈无宴,又岂会是一般人呢?” “五姑娘客气了,在你面前,我那些都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风染不为所动,依旧是笑 盈盈的,“你说干咱们这一行的,不就得好好保护自己吗?没办法啊。” 林盈皮笑肉不笑,“嗯,没办法。” 欢煦坊出身的个个都是人精,跟她们说话需要周旋,极其费劲,从雪禾蒹葭到风染彤曲再到宋仙若,乔五真的觉得这些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说起来,我们这样的人都是讲求利益关系的,最好还是不要动什么其他的感情,不值当。” 风染悠悠说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抬眸看向林盈,“五姑娘说是吧?” 林盈摩挲着杯盏,笑了一声,“风染姑娘在这等着我呢?不劳你费心,该怎么做,我自有分寸。” 风染笑得像个狐狸,打着腔调,“如今情势紧张,林家属实为重要的一环,欢煦坊既然派了我协同五姑娘一起办事,我就必然要将责任负到底,确保任务完成,若有什么冒犯的,五姑娘大人有大量,也请不要放在心上。” 林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举止放纵肆意,“从我拜入七殿下门下时,我就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与立场,也很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办,事关重大,我不会出错,也绝不会允许自己出错。” 风染扬眉,不禁拍手,“好,果然是第一杀手的气魄,在下佩服。只是不知,林靖与林夫人的死,五姑娘真的不会感到 伤心吗?” 林盈捏着酒杯,暗含杀气地看着风染,扯着嘴角,“风染姑娘这话又是何意?刚才明里暗里地警告我不要动不该有的感情,如今却又问出这样的话,实在是令我不解。” “别动怒啊,小心又要走火入魔。” 风染善意地提醒,“我不过是想了解一下你这位赫赫有名的杀手罢了。现在看来,到底还是应了那句话,人非草木山石啊。” 林盈手下用劲,酒杯瞬间被捏碎,她冷着脸,轻启朱唇,“人非草木山石没错,但我会控制住自己,从一开始踏上这条路,就注定我没有回头的余地,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反正我也知道,我这样的人,注定是要下地狱的,杀亲近的人跟陌生的人,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风染笑意更深,“这样啊,我明白了,五姑娘的品性真是令人值得琢磨,坏也坏得如此坦荡,实不相瞒,我们坊主对你很感兴趣呢。难怪七殿下和程妙音担心你动情,却仍旧派你来执行任务。” “不必多言,你可以放心了吧?” 林盈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五姑娘人狠话不多,我自然是可以放心了。” 风染看着那些破碎的杯子,不禁感到可惜,“对了,有一件事要问你,相府的苏小姐你有什么打算?” 林盈面色极冷,擦着 自己的手指,“她?她又能如何?我毫不掩饰地暴露自己的出现,到如今她不还是无能为力吗?苏清韵是有些小聪明,但我并不觉得她会对我造成什么威胁,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程妙音和你们对她如此忌惮。” 风染却摇头,“不能轻敌,之前程妙音想方设法地要除掉她,不还是都失,败了吗?没有那么简单的,我在你到乡下林夫人住所的前一天,去找了相府夫人崔氏和少爷,原本是计划是掳走他们二人,日后也能作为与苏清韵交换的把柄,可惜我到那儿的时候,却发现人消失不见了,在我调查之下,得知竟然被掳走了。” “掳走了?这跟苏清韵又有什么关系?” 林盈将碎片都扔到窗外去,漫不经心,“该不会是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吧?我可从来没有听闻过什么要对崔氏和苏昊下手的风声,皇后做过同样的事,其中也有程妙音的推波助澜,她必然不会再使出同样的招数。” “就在你带走林夫人之后,苏清韵派人来过,也就是说她后来知道了这件事,也就证明她的嗅觉很是敏弱。另外,程妙音虽不会那么做,但其他人未必不会,朝中想对苏相下手的大有人在,不过目前火力都集中在林靖身上,下一个才是苏相。” 风染慢悠悠地说着。 第576章 一场大火 林盈微眯眼眸,“所有,你们真的有要俘虏崔氏和苏昊的计划?” “没错,”风染直言,“这是二位殿下的主意,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有人比我们还要快一步,但这个人显然不是苏清韵。我之后又去调查,罗蝉司也没有派人去过那里。” 林盈若有所思,“那这倒还真是怪了,再调查调查吧,我还不信他们能够凭空消失不成,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风染点头,“江寒和程妙音想必这会应该知道这件事了,会有所行动的。我们目前的任务就是迅速解决林府这件事。” 林盈看了眼窗外,只见明月低垂,“林靖乃重情重义之人,而且极其在意亲友情谊,当那两样东西到他面前的时候,纵使心有不甘,愤怒难熬,但最终他都会做出那个选择的。” “你倒还真了解你的这位‘父亲’,”风染见她说得认真,却不由戏谑,“可惜啊可惜,若是让他知晓其中他真正的林盈早就死了,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杀手,若是知道了真相,不知林靖和林夫人会不会崩溃呢?” “你倒是很会挑事情啊,”林盈凉凉地看着她,“他们不会有时机知道了,已是穷途末路,不必再追加痛苦。” 风染笑眯眯地瞧着林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五姑娘倒是心善。” 明月又被 云雾遮挡住,夜间黯淡又落寞,似乎蕴着巨大的悲哀。 赶走心怀鬼胎的风染后,林盈关上窗子,点了燃香,照例给自己上了千秋散,盘腿坐在床铺上静思打坐,半个时辰后,她擦着额头上的汗,吹灭了灯烛。 这一夜格外难熬。 在监狱里的林靖看着香囊和发钗,愣愣出神,满身忧劳与沉闷;林夫人哭得眼睛红肿,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林盈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一片混乱;还有苏清韵,夜里频频做噩梦。 “不行……” 梦里火光熊熊,她甚至能感受到那最真实的灼热与窒息。 在一番痛苦的挣扎之下,苏清韵猛然惊醒,呼吸急促且沉重,出了一身的虚汗。 意识到是梦,她长长地舒了口气,闭着眼睛揉捏眉心。 然而一闭上眼睛,那如波涛般汹涌的火势又卷土重来,似乎是烙印在她的脑子里了。 不知怎地,苏清韵感觉心中犹如压了一块巨石,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小姐,您没事吧?” 丁香守夜,听到这边的动静,赶忙提着油灯过来了,见苏清韵脸色惨白,更是心中吓了一跳,迅速叫醒白露。 苏清韵摆了摆手,可见虚弱,“没事,不过是做了个噩梦,梦见大火罢了。” 白露担忧,“小姐,您近来噩梦极多,睡眠和胃口都不好,再这样 下去身子可要出毛病的。” 苏清韵皱眉,揉着眼睛,深呼吸一口气,“近来诸事烦忧,没有办法,等这阵子熬过去吧。” 丁香和白露很是不安。 “那个梦……” 苏清韵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刚才的那个噩梦,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我怎么觉得那个地方有些熟悉呢?” 丁香闻言一愣,“熟悉?小姐做的这个噩梦不会是上天在预示着什么吧?” 苏清韵突然顿住,手指微微颤抖,“火,大火……” 前世林府就是被一场大火烧没了,提起火,苏清韵就不得不响起前世的林府。 这么一想,她倒是越来越觉得梦里被火占据的地方与林府的格局甚是相像。 思及此,苏清韵脸色越发苍白,额头上不由冒着豆大的汗珠,手指颤抖得也越来越厉害了。 她抓着丁香和白露的手,慌张地瞪大了眼睛,“林府,乔五还在林府!” 白露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姐,乔五确实带着林夫人回到了林府,不过我们的人上门要求见面时,却被通通回绝了。” 苏清韵使劲摇头,“林府危险,乔五要下手!” 丁香见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和白露对视一眼,“糟糕,这恐怕是要逼迫林大人投降的狠招,我们快去看看!” 苏清韵不放心,随便换了一身衣裳,就跟着两个丫 头一同去了。 外面狂风肆无忌惮地呼啸,树叶凋零,树木都光秃秃的,格外沧桑。 马车飞速地在街上越过,苏清韵的心一直跳个不停,她握紧了双手,为林府闭目祈福,但愿一切都是她的想多了。 然而,越接近目的地,她心中那不好的预感则越是强烈,直到马车忽然停下。 苏清韵也猛地心一紧。 白露下马车去看看到底怎么了,丁香在马车中保护着苏清韵。 半晌后,白露面色犹豫,眼中的震惊还没有褪去,“小姐……” 苏清韵捏紧了拳头,又飞快地松开,颤抖着双手,掀开马车帘子,跳了下去,只见前方火光漫天,整个林府都陷入了熊熊烈火中,浓浓的灰烟在大火上冒着,将原本就幽暗的夜色染得更加沉重。 丁香亦是震惊无比,“这,这是怎么回事!” 苏清韵张了张嘴唇,眼泪却先行落了下来,她浑身都在战栗着,寒意侵袭,让她避无可避。 原来…… 还是火灾。 莫非这就是宿命吗? 周围渐渐声音大了,附近的人都围过来了,也有官府派兵来救火。 苏清韵听着远处那喧嚣的将火声完全遮盖住的声音,她感觉自己似乎在无限地往下坠落,往漆黑幽深处下沉。 她犹如一座雕塑一般,僵硬着无法动弹。 “小姐,我们快走吧, 这儿有官府的人在,会想办法救出人来的,我们不能出现在这边,人越来越多了,会暴露的。” 丁香和白露碰了碰苏清韵,只觉得指尖冰凉。 苏清韵回过神来,却依旧好似丢了三魂七魄一般,低低地说了一句,“走吧,离开这儿。” 一路上,她都在想着刚才的那个火灾。 前世,林府灭于火灾,今生竟还是如此…… 宿命的轮回,在林府上实现了,那么会不会对秦王对相府也是如此? 一想到这个,苏清韵便觉得从脚底散发出一阵阵的凉意。 她不甘,痛苦,惘然甚至迷茫。 这好似她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与徒劳,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有了最终结局,不管怎么样,都会是悲惨的下场。 可这又是凭什么呢? 她纵使重生一次,也仍旧是无能为力,不管再怎么做都无法扭转情形吗? 既然如此,又为何让她重生? 不甘的情感占了上风,让苏清韵险些刺破了掌心。 回到紫藤苑之后,她让丁香和白露都退下,她要好好想一想。 已是凌晨时分了,天色依旧昏暗,冷意逼人。 苏清韵躺在床上,想到动情处,不由潸然泪下,却也坚定了一件事,她绝对不要再步前世的后尘,也不会让她在意的人遭遇不测。 若命运执意如此,她便与命运斗上一斗。 第577章 机关算尽 林府半夜着火,几乎把一切都烧了个精光,待火势被扑灭的时候,林府已成一片残骸。 林夫人和女儿林盈都已经面目全非,但依稀可以辨认出是她们,红颜已成枯骨。 一时之间,这事传遍大街小巷,皆是唏嘘。 在京兆府的调查下,初步判定是有人故意纵火,还等待进一步的调查。 韩徽心中深深无力,火灾调查的难度很大,恐怕一时半会是调查不出个准确结果的。 这一招,显然是对方为了逼迫林靖最后妥协,他这边的时间也根本就追赶不上。 宁鸿轩也知道了这件事,勃然大怒,“林盈竟如此狠心,活活将林府上下十几口人都给烧死了?” “当时林府的人已经不多了,林大人意识到自己被政敌盯上了,为了不牵扯到其他人,已经将府上能遣散的人都遣散了,原先几十人最后只剩下这十几人。” 贾坤也满心感慨,“原是忠心甘愿留下,谁知竟会遭此劫难。” 宁鸿轩气得将纸笔都被掀掉,“这一招着实太惨无人道,林大人若是知道,必然是万念俱灰。” 他正想办法寻求对策,忽然有人来报,说昨夜林靖已认下了指控他的所有罪行,并且自尽而死。 “什么?” 宁鸿轩瞪大了眼睛,满是难以置信,太过于震惊,他不得不扶着扶手坐下,命 令自己镇静下来,深呼吸一口气,“到底怎么回事?快细细说来。” 来人如实告知,“于镇用林夫人和林盈的物件威胁林靖,要他认罪。而且据我们调查,火灾与林靖之死只在一前一后,之间没有超过一炷香。” 宁鸿轩狠狠地踢了一脚桌子,“于镇!” 贾坤连忙给宁鸿轩端来茶,让他冷静一些,“于镇必然告知了火灾一事,让林大人对生命彻底绝望。以林大人的性情,以前是不至于做出这样消极悲观的事情,但这阵子在牢狱里身心皆是痛苦,而且饱受折磨,又忽然一下子得知夫人和女儿死去,希望霎时全部消失,又深感无力,怕是再也撑不住了吧。”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我现在怀疑,于镇谎骗林大人先认下罪,以此来保全夫人与女儿,但万万没想到于镇竟反悔,并将火灾的事情告诉了林大人,林大人一时接受不了,故而与妻女共赴黄泉。” “这样解释倒也是更加合理一些。” 贾坤点了点头,他极其惋惜,“王爷,林大人真是惨啊。” 宁鸿轩幽幽叹气,却没有说什么话。 贾坤明白,他心中有太多沉重的心思了,而那些都是说不出口的。 贾坤带着人离开,让宁鸿轩一个人静一静。 凝视着平静的烛火,宁鸿轩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他 面容沉郁,看起来很是压抑,就像是时刻紧绷着一般。 如今真可谓是火烧眉毛了。 林靖不过是个开头罢了,还会有下一个的。 想起这个,宁鸿轩便觉得心口隐隐作痛,这些跟自己都算是忘年交的朝臣,一个一个地遭受攻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他又怎么能好过呢? “对不住了,林大人……” 宁鸿轩闭上眼睛,缓缓吐出几个字出来,内心一片沉重,犹如巨石。 尘世喧嚣,热闹。 林靖认下了所有的罪,皇帝盛怒,但在宁鸿轩的极力劝阻下,看在林府如今已被烧成了灰的情况下,不要再抄家了,而且林靖也自尽了。 原本皇帝不肯,但后有太子、江昭等人劝阻,皇帝便也不再追究这件事,但林靖下场依旧凄惨。 宁鸿轩压下心中的猜忌,看了一眼宁鸿飞,宁鸿轩一副端方的模样,眼中却暴露出不屑。 他暗暗捏着拳头,眯了眯眼睛。 果真,宁鸿飞开始将火力引向与林靖最为交好的苏相身上,有他开头,其他臣子也纷纷弹劾苏相。 苏相猜到了会轮到自己,却没想到这些人竟如此肆无忌惮,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一场赤裸裸的政治攻击。 朝堂中的人个个是心知肚明,似乎唯独高位上坐的那位一无所知。 战争还在继续,硝烟弥漫不止。 苏清 韵回过神来,已是烟霞漫天时分,见白露从院外快步跑来,连忙迎上去,“怎么样,找到林盈了吗?” 白露摇头,“还没有,她是杀手,岂是那么好找的?林府已成了灰烬,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火灾想要调查清楚需要耗费很大的精力,而且罗蝉司已经向京兆府施压了,要京兆尹迅速结案定性。” 苏清韵敛眉,对罗蝉司的恨意越深,“想来他们的重心也不在林府上了,现在怕是迫不及待要找下一个目标了,幸好王爷提前预测到了,留个后手,否则我恐怕也会崩溃的。” 丁香扶着苏清韵进屋,白露跟在后面,“小姐,现在情况确实很糟糕,对方像恶狗一样逮着王爷党派的人就咬,而且照目前情况来看,王爷确实处在下风,很不利。” 苏清韵愁得连茶都喝不下,“正是如此啊,父亲这几天觉都睡不好。不过现在王爷明明手中有对方阵营中朝臣的把柄,但却都没有放出来,为的就是等待一个确切的时机。” 至于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好时机,苏清韵也说不准。 如今皇帝对江家尤其信任,上次垂杨赌坊一事,明明牵连了江寒,却愣是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至少皇帝依旧是信任的。 这让宁鸿轩很是奇怪,父皇明明是猜疑心很重的皇帝,何况江家又有前 科,按理说他应该是警惕着的才对,这么深信不疑着实不像是他父皇。 宁鸿轩一直都在怀疑那个姜鹤,还有所谓的什么琴音、燃香和超然茶,恐怕背后另有设计。 苏清韵交待她们,“算了,继续调查吧。最近父亲的处境很是危险,你们也要格外小心。” “是。” 一阵风卷起门口的落叶,苏清韵随意看了一眼,只见黑云仿佛快要压下来了,有一种极致的逼迫压抑感。 苏清韵郁闷地叹了口气,将门关上。 “这火很是漂亮啊,小五,七殿下果然没有看错你。” 罗蝉司内,程妙音微微一笑,招呼褪去伪装、恢复真正容貌的乔五吃饭,“喏,罗蝉司的伙食着实不错,我特意让人烧了你最喜欢吃的菜,算是犒劳你啦。” 一桌子人,不只是程妙音,还有符燃、叙绫、湘枝、画柳、夕颜和风染。 江寒不喜欢跟太多的人在一块,尤其是这些都不好对付的人,再加上他又有其他的事要忙,所以就没有来。 乔五挑眉,看了一眼桌子,眼中也没有几分生气,更多的是冷漠,“有劳叶姐姐还记得了,我自己都忘了我喜欢吃什么了。” 程妙音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盈盈,“好了,傻孩子,不都过去了吗?至少林靖大人和林夫人至死也不知道他们的女儿早就死了啊。” 第578章 半信半疑 夕颜不由笑出声来,甚是娇俏可人,“还是程姑娘会说话啊,这些话我们也只敢在私下里说说,可是万万不敢当着五姑娘的面说,天下第一杀手的威风,我们哪里敢挑战呢?” 程妙音笑而不语。 乔五面色微冷,看了夕颜一眼,“我瞧你是胆大包天,什么都敢说,不过我还是警告你一声,不要试图挑战你不应该挑战的。” 夕颜依旧是笑眯眯的,十分肆无忌惮。 符燃挑眉,咳了一声,“大家都是朋友,何须为此闹个不痛快呢?来来来,吃菜喝酒,畅快方休。” “小五,你多吃些,都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呢。” 程妙音拢着袖子,给乔五夹了几道她喜欢吃的菜,又斟了酒,热情地恰到好处,“名盛一时的雪梅酒,此时正是喝此酒的好时节,来,还是温好的,去去寒气。” “有劳叶姐姐了。” 乔五脸色微微缓和,程妙音毕竟是和她一同入京的姐妹,自是不好冷眼相待。 她端起杯盏,抿了一口,梅花的幽香之气有了些暖意温度,雪味清凉,蕴着超凡脱俗的气韵,亦有种世外神仙的高雅。 风染爱酒,也知雪梅酒的名声,“好酒,想不到京城也有如此清冷又不乏温暖的雪梅酒,味道竟也不输江南诸大酒庄。” 程妙音 笑了笑,“有梅有雪即可入酒,天地佳宜,便是好酒。” 她们说话的功夫,符燃已经喝完了三杯酒了,起身刚想再拿过酒壶倒一点,却被叙绫给拦住了。 “啧,怎么酒也不让喝了吗?” 符燃于是似笑非笑地看向程妙音。 夕颜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在一旁敲着筷子起哄,“不过是雪梅酒罢了,叙绫姑娘不过如此过度谨慎。” “这话可不对了,要说雪梅酒,可也是赫赫名酒,京城不比江南,随便一酿便可酿出上等的雪梅酒,所以自然也不能像符燃公子这般狂饮。这两坛子可是江大人为我们姑娘寻来的人间佳酿,我们姑娘又拿出来给五姑娘,至于你们其他人,自该珍惜。” 叙绫不冷不淡地说。 符燃厚颜无耻地追问,“这说得就见外了吧?咱们不是已经是朋友了吗?” 乔五冷眼看着他们之间来往周旋,放下杯盏,“行了,真是不对头,不管说什么都能吵起来。” 程妙音无奈地叹了一声,“大家都是为二位殿下做事的,不必如此针锋相对,这样总归对合作不利。” “还是吃饭吧,不然凉了。” 湘枝出来打圆场。 风染和画柳一直在吃,看得津津有味。 其实这样的大大小小的争吵几乎每天都有,不过到了真 正做事的时候,没有人会掉链子。 他们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人,命都不在乎,还在乎什么其他的吗? “林府已经解决了,林靖认下了所有的罪行,御史台以他为尊,可惜现在的御史台在皇帝面前,也是彻底失去了信誉,还需进一步的清肃。” 程妙音将话题转移,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杯壁,脑海中闪过破碎的画面。 “边城战神南宫牧已死,将军府只剩女眷,不足为患;秦王最信任的军师公孙厉已死;巡防营对秦王是忠心耿耿,禁军也有向秦王偏袒的心,不过这二者皆是皇家守备,不敢出头;大理寺卿女儿之死让王大人悲痛万分,早已有了罢官之心,而他确实也有远离官场之举,也是不足为惧;林靖和苏相身为秦王最重要的左膀右臂,如今林靖已死,苏相便是下一个目标。” 符燃一边吃菜一边感慨,“若说这位秦王殿下,也是命硬啊,几番都无法置他于死地,他手下的人才倒是一个一个地死去,也不知道秦王殿下是何感想?” 程妙音沉吟片刻,“此人毅力极强,不好对付。” 乔五神色冷然且傲慢,“有苏夫人和苏昊的下落了吗?” “还在搜寻当中,不过甚是奇怪,竟一点后续消息都没有。” 风染停下筷子, 琢磨着,“既不是罗蝉司与江家下手,那又会是谁呢?谁又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 夕颜忽然想到了什么,“有没有可能是江南那边?” 乔五眯了眯眼睛,“燕三来过书信,秦王的江南势力如今为临仙茶庄和欢煦坊等所牵制,暂且离不开。不过也不一定,说不定就暗度陈仓了呢?” 程妙音点了点头,“这件事我稍后安排一下,近来忙于京城事宜,倒是将江南疏忽了,那边的人同样不好对付。” 她转眼一看,只见符燃摸着下巴,似乎在算计什么。 程妙音浅浅一笑,“符公子在想什么主意?” “我在想,会不会是秦王干的?” “什么?” 在座的人都愣住了,很是讶异。 夕颜有所怀疑,“可是目前秦王都自身难保,又为什么要冒险救走崔氏和苏昊?而且,以如今全城罗蝉司的情况,怕是很难瞒过我们的眼睛吧?” 程妙音静默不语,似在思索,乔五也没有说话,不过依稀可见不太相信。 符燃其实也只是怀疑,他也在不断分析着,“别忘了,秦王不是那等坐以待毙的人,他虽然一直都在对敌人的攻击进行反驳与辩解,事实上他却并没有采取什么反击,真的是他无力反击吗?” 程妙音轻蹙娥眉, “他手下的人都是个顶个的高手,尤其是秘卫队,若是钻罗蝉司的空子,瞒天过海,虽然难度很高,但也未必就不能瞒过去。” 画柳提出疑问,“可是那个时候他又是怎么知道我们想要对苏昊和崔氏动手的?莫非是他有远见,猜到的?” 这也是个问题。 “罢了,先找人吧,等江大人回来之后,我再问问他是怎么想的。” 程妙音揉了揉眉心,被符燃这么一提,她也开始对宁鸿轩怀疑了。 入夜。 江寒取下佩了一整天的重刀,脑中还回想着刚才程妙音所说的话,他微眯眼眸,蕴着深沉且浓郁的寒意,“秦王殿下……” 第二天,清晨时分,风停雾散,天气晴朗。 程妙音在罗蝉司的高台上俯瞰远处青山,忽然叙绫来报,“姑娘,苏清韵在街上拦下了江指挥使大人,说要见您。” “嗯?” 程妙音微愣,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要见我做什么?她又是怎么知道我在罗蝉司的?” “苏小姐这次好像是铁了心要见您,还跟江指挥使大人说,若是见不到您,她就将郊外那揽清轩给一把火烧了。” 叙绫皱着眉说道。 程妙音却也不怒,扬眉一笑,“好啊,那就见见吧,我那揽清轩可是绝佳的好地方,可不能让她给烧了。” 第579章 假意设局 “苏小姐一个未出阁女子,不好好在相府待着,出来乱闯,就不怕苏相和秦王殿下担心吗?” 临江酒楼中,客人全被遣散,只留下罗蝉司的人在把守,江寒眼神淡漠,看苏清韵仿佛在看一只蚂蚁一般。 苏清韵脸色清冷,不为所动,“江大人言重了,事关重大,哪还管得了那些?程姑娘到底什么时候来,我不想等很久。” 掌柜的慢吞吞地下楼,让小二给端上茶点。 江寒挥挥手,掌柜的和小二迅速放下东西后离开。 江寒沉声说,“路途遥远,还请苏小姐不要介意,稍安勿躁。” 苏清韵脱口而出,毫不犹豫,细看则可以发现她眉目之中有几分难以掩饰下去的愠怒之气,“既然如此,那为何要选在这个地方见面?就因为临江酒楼是罗蝉司的地盘?” “临江酒楼是京城的临江酒楼,跟罗蝉司又有什么关系?” 江寒神情不变,平静地打量着苏清韵,“苏小姐语气有些冲,情绪也似乎不太好,不知道到底要与程姑娘说什么?” 苏清韵冷笑一声,“我要说什么,恐怕她心里一清二楚,至于江大人,您也未必就不知道吧?” 在身后的两个丫头丁香和白露则吓得心惊肉跳的,她们小姐怎么这么刚,竟敢如此跟江寒这样杀 人不眨眼的凶恶之人说话? 其实苏清韵心里也怕,不过她表现得丝毫不畏惧,反而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孤注一掷感。 江寒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酒,“苏小姐倒是说说,我能知道什么呢?” 苏清韵捏紧拳头,“我要等程妙音来了之后再说!” “为什么非要程姑娘来呢?” 江寒慢条斯理地饮酒,另一只手则按在黑金刀柄上,目光凌厉,“程姑娘近来一直在罗蝉司,应该没有招惹过苏小姐吧?” “是吗?” 苏清韵依旧不怵,放肆且轻蔑地一笑,盯着江寒说话。 “好,既然苏小姐执意要等程姑娘,那便等程姑娘吧。” 江寒放下酒杯,对于苏清韵的挑衅无动于衷,“不过我还有要事在身,怕是无法陪同苏小姐一起了,就此告辞。” 苏清韵皱了皱眉,有些意外,“江大人难道不好奇我要说些什么吗?” 江寒往前走,没有回头,“苏小姐要说什么,事后会有人告诉我的。” 说着,他便和心腹近卫尤南离开了临江酒楼。 苏清韵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禁松了口气。 江寒给人的压抑感太沉重了,让人忍不住畏惧,她险些都没有挨住,不过她刚才也应该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吧? 罗蝉司守卫守住 了每一个角落,个个严肃,充满杀气。 门被关起来了,临江酒楼安静极了,里面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苏清韵没有说话,若无其事地品茶,姿态不急不躁,看似优雅的举止背后是她竭尽全力不暴露出的心虚与不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声音,却不是从门那边来的,而是在楼上,“苏小姐,别来无恙,让您久等了。” 程妙音的出现让这酒楼瞬间都明亮了许多,纤尘不染的白衣配画着孤傲又灿烂的梅花的红裙,属实是明艳又清丽。 她发间簪了一支红梅钗,更是衬得面容秀雅,除此以外,也没有什么其他发饰了,简简单单的,却有着绝美的绰约风姿。 “程姑娘,好久不见了。” 苏清韵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微微一笑,“许久不见,姑娘依旧是光彩照人啊。” 程妙音步态如莲,语笑嫣然,“苏小姐客气了,我瞧着苏小姐才是倾国倾城的佳人呢。苏小姐快坐下吧,湘枝,还愣着做什么,去唤掌柜的送些茶点过来,没看见苏小姐这茶都凉了吗?” 湘枝应声,“是,湘枝这就去。” 苏清韵却打断,脸色微冷,“不必了,我今日不是来找你闲聊的,茶点什么的不需要。” 程妙音挑 眉,让湘枝和叙绫先退下,“既是那样,那我倒是很不解了,还请苏小姐指教?” “还在装吗?” 苏清韵压抑着怒气,“同样的把戏你已经玩过一次了,再来第二次会不会有些过分了呢?” 程妙音理了理衣袖,眉目温柔却有恃无恐,“还请苏小姐直言,你这么没头没脑地说,我实在是不明白。” 苏清韵捏紧了拳头,手心都是汗,直直地盯着程妙音,“好,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希望程姑娘能够将我的母亲和弟弟放了,他们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要怎么样你冲着我来就是,不必牵扯到其他人!” “哦?” 程妙音微顿,心下意外,“苏小姐何出此言啊?听你的话,莫非是夫人和小少爷失踪了?可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清韵对程妙音一副“你还在装模作样”的表情,“上一次虽是皇后将我母亲与弟弟囚禁在冷宫,看似是皇后的计谋,但我也很明白,这其中有程姑娘的推波助澜。不是吗?” 程妙音浅笑,“苏小姐,说话要有证据的,不能胡说八道。不过我也真是很冤枉啊,为什么每次令夫人和令弟出事,苏小姐都要怀疑到我身上来呢?我好像什么也没有做过哎。” “你有没有做过,你自己心里最清 楚,我想也不需要旁人点出来让姑娘难堪。” 苏清韵面色已经很冷了,呼吸微重,极力隐忍着怒气与慌张,“我还是那句话,希望程姑娘能够放过我的母亲和弟弟,他们是无辜的,跟一切乱局都毫无关系,你也不该将他们牵扯进来。” 程妙音漫不经心地泡茶,“苏小姐,这事呢与我并无干系,不过若是苏小姐愿意,我倒会看在我们之间的交情上,愿意帮你寻找令夫人与令弟,你看如何?” 苏清韵眉头紧皱,“你?” “是啊。” 苏清韵冷笑,眼角因为母亲与弟弟的缘故,已经开始泛红了,“我和程姑娘之间何谈交情,姑娘怕不是要处心积虑地想要杀死我吧?再者,我母亲和弟弟若不是你抓的,还能有谁?” 程妙音叹了一声,“苏小姐,你现在太偏激了,该好好静一静,重新想想。我无缘无故地抓你母亲和弟弟做什么,对我又不能怎么样?再说了,苏相平时在朝堂中树敌也多,未必就没有别人动心思啊。” “怎么可能不是你……” 苏清韵手指微微颤抖,面容紧绷着,似乎很是头疼,她一直盯着程妙音,企图不放过她的一举一动,到最后她也迷惑了,半信半疑,“真的不是你?” 程妙音微笑颔首,“不是我。” 第580章 赴约2 竹亭邀约。 回到紫藤苑之后,苏清韵才从戏中出来。 白露忍不住放声大笑,“小姐,您表现得真是太好了,我敢打包票,程妙音绝对没有怀疑!” 丁香疯狂点头,“是啊小姐,反正我们两是看不出任何破绽来。” 苏清韵不由笑了,“行了行了,能瞒过程妙音还只是一个开头,接下来还有江家那些人精呢,不能得意太早。” “是!” 苏清韵在屋外想了会事情,然后就去苑中吃饭了。 近来朝事纷繁,而且多是冲着苏相来的,再有相识多年的好友死了,因此苏相心情甚是糟糕,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她这么想着,忽也觉得食之无味,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吃了几口,然后便去了苏相的书房。 “父亲。” 苏相正在发呆,见女儿出现,回过神来,招呼她快快坐下。 苏清韵心中酸涩,因为刚才苏相一抬眸的瞬间,苏清韵发觉父亲竟然苍老憔悴了许多。 “父亲,吃些东西吧,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饱喝足怎么保持精力旺盛,怎么跟敌人斗呢?” 苏清韵将盘子放在书桌上,推到苏相面前。 “韵儿有心了。” 苏相原本不想吃的,但也不想让女儿担心,便也拿起筷子吃了,“韵儿,你这阵子就在家好好待 着,哪里都别去,如今又要变天,怕是有大事要发生。” 苏清韵皱了皱眉,“父亲,可是朝堂中又有奸臣弹劾你了?” “政治斗争罢了,我也不会轻易就被他们击倒的。” 苏相说得云淡风轻,尽力不让苏清韵多想,“我若是那么容易就被打倒了,那我也不会在这朝堂中做了二十年的丞相了。” 这话稍稍宽慰了苏清韵,不过很快她又被担心所埋没,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说出来。 林靖也做了许久的御史大夫,却不还是落得如此田地? 她叹了一声,陪苏相吃完饭之后便回紫藤苑休息了。 罗蝉司。 “她主动找你说起崔氏和苏昊失踪一事?” 乔五若有所思,“难不成符燃的猜测是错的?” 程妙音轻戳了口茶,摇了摇头,“看她的表情,不像是在装,不过暂时也不能排除符燃的猜测,或许是她们之间摆的一场戏呢?” 乔五沉吟,“所以,现在要怎么办?” 程妙音却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接下来有打算吗?” “嗯?明天去江南跟燕三会和,七殿下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估计到时候就是先回江南,看看江南有什么要紧事,如果没有就回郑国。” 程妙音略作思索,“你再留几日吧,我有件事要交给你 去做。” 乔五想了想,“苏清韵的事?” “没错,她忽然找我,为的又是这件事,我怎么觉得都有些奇怪,不知道该不该信,所有你先去试探一下。” 程妙音是这样的计划。 乔五抱臂,有些不解,“她可是认识我的,在关中寒山古道的时候,她应该就猜到了我的身份。为什么不让风染、画柳等这些她不认识的人去呢?” “就是因为认识。她见我们,防备心必然是很高的,若是风染和画柳去,因为陌生,她会将情绪压抑得完全,什么都不会暴露出来。但若是出乎她意外的人出现,则不一定了。” 乔五想着程妙音的话,觉得也有几分道理,点了点头便同意了程妙音的安排。 一天后,苏清韵在紫藤苑外的石桌上发现了一封信,应该是飞鸽传书送过来的。 苏清韵连忙打开一看,果真是程妙音的,她说她得到了一些线索,明日寅时,竹亭不见不散。 “竹亭?”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这个竹亭正是上次苏映雪约她见面想要杀了她的地方,如今程妙音又提及这个地方,莫非是…… 丁香有些放心不下,“小姐,您真的要去赴约吗?” 苏清韵坚定地点头,“放心吧,我既已设计了圈套,自然就要等对方上钩才是。以程妙音和江 寒这些人的头脑,自然不会轻信我的话,我还得让他们再确信才好。” “可是王爷那边不希望您太冒险。” 白露只好搬出了宁鸿轩。 苏清韵只是一顿,很快就又恢复过来,“不管这么说,我都要去,就此一搏,况且我又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不是还有你们还有相府高手吗?怕什么。” 她想让丁香和白露二人放轻松些,奈何这两丫头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快到寅时,天上残月廖星。 “王爷,苏小姐已经去赴约了。” 贾坤悄悄出现在落寞的宁鸿轩身边,听宁鸿轩没有说话,他便又补充了一句,“江南那边的人早就埋伏好了,一定会确保苏小姐的安全的,王爷,苏小姐还让人捎了口信给您,这个时候您可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宁鸿轩应声,面容沉郁,“我知道的,韵儿的计谋,我自然不会坏事。只不过,我这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 贾坤劝着他,“王爷,您也别想那么多了,吉人自有天相,更何况苏小姐又是那等冰雪聪明之女子,有那么多高手保护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嗯……” 宁鸿轩一声叹息,内心有着数不出的酸楚,都只能对月倾诉。 已是快要过年了,然而京城中却没有半分喜庆与热闹,反而透着一股子 凋零与肃杀之气。 苏清韵披着裘衣,手提灯笼,在茂密又阴冷的竹林中慢悠悠地走动,身后跟着两个同样提着灯笼十分警惕的丫头。 竹林中有一条还算宽敞的道,竹亭就在那边,陷入了一片漆黑幽深之中。 苏清韵四处望了望,都不见有人。 白露上前,仔细检查着这个亭子,确保没有问题之后才回到苏清韵身边,“小姐,没有机关,我们先去坐下吧。” 苏清韵心中不安,但强装镇定,坐在被丁香放了软垫的石凳上,还是在四处张望,“你们还感受到附近有人吗?” 丁香和白露都点点头,“不过应该是我们埋伏在暗处的人。” 苏清韵稍微拔高了声音,“寅时已到,程妙音为何还不出现?” 回复她的只有竹风声。 苏清韵皱了皱眉,难不成真的还没有来,还是说这是个引她入局的圈套? “小姐,有人!” 白露忽然低声叫道,丁香连忙拿出武器。 只见前方竹林上,一个黑衣女子双脚竟踏在竹叶上,看似十分轻盈灵巧,轻功一流。 因为有些远,所有看不清她的相貌,直到女子飞身下了竹叶,慢慢朝她们走来,她的容颜这才清晰。 “林盈……不,乔五!” 苏清韵看清来人时,不由惊骇,瞳孔放大,脸色瞬间就变了。 第581章 无心之人 此人容颜凌厉,偏偏又生得极为明丽,全然不输有京城第一美人之誉的那个真正的林盈,不过她要比“林盈”还会引人探究。 女子在月下甚至美得邪气四溢,仿佛是邪恶的黑夜使者,无情欲,奉命杀人,又似乎是万丈悬崖边一朵漆幽但颠倒众生的毒花,闪着灼目的光芒,让黑夜都沦为其的帘幕。 苏清韵心下暗想,乔五便是这样的灵魂,虽美却恶。 “苏小姐见过我?时间当真是如白驹过隙啊,我都记不得上一次与苏小姐见面是在什么时候了。” 乔五脚尖点地,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连风声与竹叶声都停止了,随着轻巧走动的时候,声音也如清雪飘落。 苏清韵隐于袖中的双手不由攥紧,她很快就恢复了起初的神色,焦急慌张又暗含愤怒,只是见到乔五很是震惊,“居然是你!我不是与程妙音有约吗?怎么会是你?” 乔五神情漠然,轻垂睫羽,“有这么奇怪吗?苏小姐,见我跟见程妙音是一样的。” 苏清韵的心咯噔一声,眼角泛红,眼中已经有了怒火,“乔五……林盈小姐!我问你,林府的惨案是不是你一手造成的!” 乔五抬眉,眼睛犹如黑夜中的捕杀者,但忽然之间,她却眉眼弯弯,狠意在那笑容如桃花 绽放的瞬间烟消云散,眼中毫无戾气,满是二八少女的天真烂漫,“苏小姐为什么觉得是我呢?盈儿怎么会害父亲和母亲呢?” 苏清韵素来知道她最擅长隐藏自己的真实性格,却万万没有想到她竟如此娴熟,温婉活泼的千金与刀口上舔血的杀手,几乎在刹那间就切换了,她仿佛就像是个天生的伪装者。 如此可怕,如此惊悚。 苏清韵不由吓了一大跳,感觉背后一凉,额头上也出着冷汗。 她深呼吸一口气,迎着乔五笑语盈盈的面貌,想要撕破她这层伪装,“我的怀疑早在芳月那里就得到了验证,你,她,还有程妙音都是间谍,我现在真是后悔,没有早些采取行动,好彻底除了你这个祸害。” 乔五挑眉,唇红齿白,“苏小姐觉得你早采取行动就会能除了我而不是将你自己搭进去?”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冷冷地瞧着她,“五姑娘口气大得很,不愧是天下第一杀手,想来自是傲然无双。” “苏小姐客气了,不谈什么傲然无双,从前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罢了,现在呢则是为主子办事而已。” 乔五伸手接住悠悠然而落的一片竹叶,微微一笑,“能完成主子交给我的每一项任务,使主子心愿达成,便是杀手乔五的 价值。” 不知怎地,她含笑温婉的面容配上她说的那些话,让苏清韵遍体生寒,她打心眼里觉得此人尤其可怖。 害怕,但并不意味着苏清韵要畏惧,甚至打退堂鼓,她依旧是冷颜相对,“如你这么说,你岂不是为了别人而活?郑归到底做了什么,怎么让你们一个个如此忠心耿耿?” “听苏小姐的语气,难道你是为了自己而活吗?唔……想想也是,你一个千金小姐,生来高贵,自是跟我们这些自小就在阴,沟里的人是不一样的。” 乔五看向她,笑得意味深长,“不过我的价值是什么、如何等皆由我来决定,还轮不到苏小姐来妄自谈论。至于七殿下的名讳,还希望苏小姐能够注意一下措辞,想来宁国的规矩跟郑国也相差不大?” 她言语似有轻慢之意,不过表情一直都保持着这种纯粹没有变。 苏清韵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心中不由有些气恼,“当初七殿下与我相识时,用的便是郑归一名,他既毫不顾忌用真名,我又何必不合他的意呢?” 乔五的手心落着竹叶,随着她轻微的一个握拳动作,竹叶竟幻化成了火焰,乔五握拳,火焰也消失了,好像在玩乐。 “苏小姐真是伶牙俐齿啊,难怪七殿下当初对你另眼相看。 ” 乔五笑得如同小女孩,“也难怪是宁鸿轩看中的人。” 苏清韵眉心跳了跳,将乔五偏执的性格尽收眼底,她扯了扯嘴角,“我已领教了五姑娘的本事,不必再装了,在林府如此,在我面前也要如此,真不知道五姑娘不累吗?” 乔五面不改色,眼中写着欢悦,“为什么会累呢?在林府的日子,我每一天都感觉很快乐。” 苏清韵稍作停留,盯着乔五的眼睛,半晌后,她却忽然笑了,带着惊奇的发现,“真的吗?可我好像在五姑娘眼中读到了悲伤。就好像被掩藏在云雾背后的残月,黯淡得甚至不如一颗星。” 此话一出,乔五脸色一僵,迅速收起了笑脸,变得如同刚出现那会一般,完全符合冷漠杀手的特性瞥苏清韵的一眼,不管到底有没有,但都充满了杀气,“苏小姐真是说笑了。” 发现了她的真实想法,苏清韵自然是心中暗暗兴奋,“我说错了吗?原来杀手也不是全然无心的。” 乔五一声不屑轻蔑的笑,“我说过,在林府的每一天我都很高兴,不过那高兴本就与我无关,也本来就不是属于我的,这一点我心知肚明,自然也不会为自己谋取什么不该谋取的东西。” 苏清韵却一愣,“你……五姑娘到底是怎么想 的?” 乔五打量着她,若有所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清韵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险些就暴露了,她眉头紧蹙着,捏紧了拳头,连忙回到这次约见的正题上,“若你不愿说那就罢了。程妙音既然让你前来,想必也是知道此番邀约的目的吧?说吧,我母亲和弟弟到底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 乔五双手背后,眼神甚是狡黠,“不过令夫人和令弟真的失踪了吗?我瞧着似乎苏小姐也没有多慌忙担心啊。” “看来你并不想告诉我。” 苏清韵冷哼一声,毫不躲避乔五的逼问眼神,光明正大,仿佛不受乔五的质疑所影响,“若你不知道的话,那看来这次约见也没有必要了,没必要谈下去的话,那我只能先行离开了。时间紧急,我还要找我的亲人,恕不奉陪了……” 乔五秀眉轻挑,“苏小姐且慢,不过说几句话怎么就急了呢?苏小姐难道就不好奇这次见面到底是为了什么吗?” 苏清韵面容冷然,“为了什么?无非就是程妙音来让你试探我所说的亲人失踪一事到底是真是假罢了,还能有什么?我母亲和弟弟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我恨不得他们永远平安,拿这事做文章对我有什么好处,五姑娘也不必拿我将傻子对待。” 第582章 雪竹好景 “哦,那苏小姐倒是挺聪明的,还猜中了一些,”乔五背后的双手相互轻敲,“不过这并非竹亭约见的全部,苏小姐不妨再猜猜?” 苏清韵吸气,有些不耐烦了,“我的母亲与弟弟此时下落不明,我没有空陪五姑娘做这些莫名其妙的游戏,若是不说那便罢了,我自会去调查,一定能找到他们的!” 乔五本就不是林盈那种性子的人,真实的她脾气很不好,被苏清韵三番五次拂了面子,因程妙音左右叮嘱要耐着性子,能忍到现在已经很挑战她了。 她扯出一个阴冷的笑容,很快就收回去,“苏小姐既然都说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再与你拐弯抹角了,我想与苏小姐做一个交易。” “交易?” 苏清韵戒备地看着她,满是不相信。 实话实说,刚才她的笑容差点就让苏清韵没有忍住。 乔五利落洒脱地从靴子里抽出一把镶嵌着宝石刻着花纹的匕首,丁香和白露瞬间做出防备的姿态,敌对地瞪着乔五,“你想做什么?” “苏小姐的人遍布在这竹林当中,个顶个的高手,我单枪匹马,又怎敢放肆呢?” 乔五笑中没有感情,冷血又迫人,她歪了歪脑袋,看着苏清韵,“怎么样,有着这么强大的庇佑,苏小姐不会连个交易都不肯与我做吧?” 苏清韵只是片刻的惊 讶,她居然看破了这竹林附近的层层伪装,不过思虑之下却也是意料之中,她是个杀手,自然是要对周围环境保持高度敏感。 思及此,苏清韵仍是没有放松警惕,“你先说说是什么样的交易,我再考虑要不要答应。毕竟若是把命都送出去的交易,那可实在是划不来。” “你放心,”乔五眯着眼睛笑,“暂时我还没有接到有人要你的命的刺杀令哦。” 苏清韵冷笑一声,反讽,“那我倒还是应该庆幸了?行了,废话不用多说,到底是什么交易?” 乔五摩挲着精致的刀柄,语声微冷,犹如夹了雨的风,“我可以帮苏小姐找到你的母亲与弟弟,保证他们安然无恙,活蹦乱跳,以解思亲之情。” “无缘无故的要帮我,条件呢?” 苏清韵神色不变,观察着乔五的变化,不过显然这个极其擅长伪装的人不会轻易暴露出自己的情绪来。 “自然有了,毕竟是交易嘛。” 乔五拔开匕首,露出凛冽如芒的寒光,“这个条件就是,苏小姐你与秦王殿下解除婚约。” “什么?” 苏清韵愣住了,眉头紧皱,奇怪地盯着乔五,“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解除婚约,你们的目的何在?” 乔五将匕首归鞘,削断了一只恰好经落的竹叶,“很不解是吗?没关系,苏小姐 照做就是了。” 苏清韵被气笑了,脸色不怎么好,“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我都不知道,凭什么照做?” 乔五啧了一声,也有些不耐烦了,她不是不擅长程妙音笑里藏刀的那一套,相反,她也可以做得很好,但是不知怎地她变得容易疲倦了,尤其是在应付这些事上。 “不愿意照做也没事,正好我前些日子才从江南得到了一把上好的匕首,愿与苏小姐手下的高手一较高下。” 与此同时,心中还涌上一股杀气来。 苏清韵平静地看着她,“五姑娘的身手在关中的时候我便已见识过了,以一敌百,叱咤风云。” “关中?” 乔五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关中啊,我还道苏小姐怎么认识我的呢。小姐这么说可是觉得不敌,不愿派人与我相争了?” 苏清韵看了眼丁香,又看了眼白露。 这两个丫头都愤慨难当,尤其是被乔五的傲慢所恼。 “一把匕首?” 苏清韵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不由笑了,“五姑娘还真是有绝顶高手的气魄,一把匕首就要挑战?” 乔五把玩着那把匕首,“这可不是普通的匕首,想试试吗?若你开口,我会把这把匕首的第一个刀下黄泉鬼的名额给你的。” “妖女,你未免也太猖狂了吧,难道你不知道有一个词语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吗!” 听了这话,白露的怒气全被点燃了,指着乔五骂。 乔五眼神一扫,霎时间好像有万颗冰点侵袭而来。 苏清韵及时出现,挡在了白露的面前,只见她脸色异常沉静,直直地看向乔五,“五姑娘,我只想知道为什么要我与秦王退婚。” “苏小姐冰雪聪明,不妨自己想想呢。” 乔五收回视线,重归到匕首上去,心下可惜,“真的不想来试试吗,这可是天容坊最新研制的武器啊。” 苏清韵的目光落在了那把看起来就价值珍贵的匕首上,更加疑惑不解,不由她稳住自己不要慌,淡淡地问,“五姑娘似乎颇有执念,不过我是不会让我的人陪你玩杀戮游戏的。” 乔五握着匕首,“不是游戏,是试炼。” 苏清韵无动于衷,“对于你来说,又有什么区别?五姑娘若是不肯相告,那这个交易怕是做不下去了。” 她刚刚转身离开时,便感觉身后一阵风驰电掣般的灵光闪过,下一秒,她竟然发现空中不知什么时候簌簌飘起了细碎的雪花,透着冰清玉洁般的美丽。 “下雪了吗?” 苏清韵愣住了,喃喃地伸手要去接雪花。 “小姐,小心!” 细雪悄然变了锋利无比的竹叶,划出了一道长且细的伤口,但血不停地在往外渗出,无名指与手心接连的地方疼得 刺骨,等到回过神来时,丁香已经快止住了血。 苏清韵大惊失色,瞪着乔五。 乔五漫不经心地合起刀鞘,仰头看着漫天雪花,“是啊,下雪了。” 苏清韵隐下心中的怒气,“你又使了什么妖术?” “跟你说了,这可是天容坊这新研制出来的武器,苏小姐非不信,这回相信吗?” 乔五吹落她手中的雪花,瞬间那些雪花化作竹叶,有眼睛一样朝着苏清韵那边猛然追踪刺去,“这把匕首,秦先生起名叫雪竹引,怎么样,好听吗?” 又是竹叶攻击,但这次攻击相比较上次在竹亭的,显然功力要更深厚一些,而且变幻迅速,难以捉摸,一时竹叶一时雪花。 丁香和白露拼尽全力挡住,都受了些伤。 苏清韵深呼吸一口气,不满地看着乔五,“雪竹引,好名字。不过五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买卖不成仁义在,看来五姑娘是不懂得这个道理,想要置我于死地了?” 乔五的匕首已经回到了靴子里,“试炼罢了,无关杀伐。看来苏小姐身边的丫头武功不弱啊,竟能在雪竹引的攻击下还能活命。” 苏清韵嗤笑,“五姑娘,咱们也别玩这些虚的了,刀剑都见过了,藏着掖着已经没意思,意图何在,说清楚吧,你不愿说,非要要强盗买卖,那我们也只能分道扬镳了。” 第583章 一场交易 乔五沉吟片刻,抱臂依靠着竹林,“这我可就没主意了。苏小姐也是知道的,我此番前来,不过是代替程妙音来的,怎么做怎么说都是她教我的,可是你说的这个嘛她可没有教我。” 苏清韵一个字都不信,那她还是顺着乔五的话往下说了,“这样啊,那接下来要怎么继续呢?” 乔五姿态虽看似悠哉,却隐隐有些压抑,她玩着这不知是雪还是竹叶的东西,似笑非笑,没有说话,按着太阳穴思索着。 雪竹叶的出现,很好地缓和了乔五的心境。 丁香素日好脾气的都有些怒了,这个乔五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 白露也是脸色早也差劲极了。 明明对面就乔五孤军一人,但生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让丁香和白露都不敢轻举妄动。 苏清韵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乔五。 “这样吧,我回去问一下程妙音,让她跟你谈谈如何?” 乔五拍了拍手,擦掉了雪,“你与程妙音也算是老朋友了吧,想必应该了解她的心思,与我相比,更习惯与她周旋吧?” 苏清韵皮笑肉不笑,“也是呢,毕竟不会谈着谈着就忽然就说什么要一较高下之类的话,更不会偷袭。” 乔五很是意外,“偷袭?我吗?” 苏清韵挑眉。 “如此美不胜收又颇具意境的 深夜雪竹图,苏小姐管叫偷袭,会不会有些煞风景了?” 乔五语气玩味,神色晦暗不明。 苏清韵笑了笑,“或许对五姑娘来说,是很美的景色,因为雪花落在你的手心中不会变成锋利的武器,落在我的手心中便会。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我也知道,看似美丽的景色,藏着杀机。” 乔五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点了点头,似是而非地说,“越美越危险的,就越是我想要追逐的。” 苏清韵多看了她几眼,将话题回到那个上面,“你刚才所说的建议,太麻烦而且我不放心。” “怕什么呢?” 乔五打了个哈欠,抬头看着似有似无的残月,“横竖你也要找你的母亲和弟弟,不耽误你的功夫嘛。” 苏清韵哼了一声,“若我拒绝,五姑娘会如何?” 乔五并不看她,“我又能如何呢?还能杀了你不成吗?我说过的,暂时还没有接到要刺杀你的刺杀令,所以苏小姐可以暂且放心。” “暂且?” 苏清韵呵声,觉得可笑又无奈,“好,我愿意相信五姑娘和程姑娘一次,但愿你们不要让我失望。具体什么时候怎么做,你们安排吧。” 说完这句话,苏清韵便扶着丁香和白露转身离开了,这次便再没有什么异常。 苏清韵回 头看了眼,乔五不知什么时候飞上了竹枝,坐在竹枝上,垂眸,手中似乎在把玩着什么,她整个人都陷入了幽静的深沉中。 等苏清韵离开之后,竹林中掩藏的高手也都撤退了。 宁鸿轩听闻平安的消息,顿时松了口气,将桌上那杯放了许久的酒一饮而尽,呼吸沉重。 “不过……那边提出要做个交易,”贾坤声音有些低,“要苏小姐解除和王爷您的婚约。” 宁鸿轩脸色刚平不久又拉下去了,还有隐隐发黑,“什么!” 这种反应完全在贾坤的预料之中,“王爷,去见苏小姐的不是程妙音,而是乔五,但其实她们也都是一伙的,提出这个交易条件定然目的不纯。” 宁鸿轩气得将酒杯都摔碎,“若不是先行一步,带走了苏夫人和小少爷,恐怕这个时候就要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了!真是可恶,这些人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等了一晚上,却等到这个消息,宁鸿轩自然一肚子火气。 贾坤连忙安慰,“王爷稍安勿躁,咱们总归不是被动的,就且看看他们要耍什么花招吧。” 宁鸿轩深呼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将那气给压下去。 已是快要天亮了,宁鸿轩睡也睡不着了,随性就换上朝服坐在书桌旁看着折子,等时辰一到就去 上朝。 昨日朝上,天子已经将脏水引向苏相,并且暗暗讽刺他心思不明,又是一场硬战…… “小姐,王爷那边递来了书信。” 苏清韵上完妆,掩盖了一下憔悴的脸色,就听丁香报来了信。 她连忙接过,大致看了一下,随后照例将信烧掉,火光隐射出她坚定的眼神,她紧握着玉佩,“那就姑且一试吧。” “依你看,苏清韵是装的呢,还是确有其事?” 罗蝉司的高星楼台上近来种了一株腊梅,香气清甜又不失高雅,程妙音甚是喜欢,因此没事就喜欢去高台那边漫步。 乔五不喜欢花花草草的,这腊梅香的味道在她看来更是腻极了,只想快些离开这儿,故而说话也敷衍,“我看她是装的。” “为什么?” 程妙音笑盈盈地看着她。 乔五拧着眉毛,“不知道,就是我的直觉。” “直觉,有意思。” 程妙音素手纤纤,抚摸着沁黄晶莹的腊梅,手下微微用力,折下来一支,爱不释手,“不过装的又如何,反正我们也是装的。” 乔五抱着手臂,“说起来,我也是搞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苏清韵与秦王解除婚约,直接杀了她不是更好吗?哪里用得着这么花里胡哨?” “开个玩笑罢了。” 程妙音捻着梅枝,“我之前也想过 杀了她,不过失,败了,然后我就想通了。一来,她身边有诸多高手环绕,不好动手;二来,若是游戏中失去了旗鼓相当的对手,会很没有意思。” 乔五侧目,忽然顿住步子,“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她与秦王解除婚约。” “别着急了呀,一切都会尘埃落定的。” 程妙音故弄玄虚地转过头来,将梅枝凑近乔五,乔五立刻后退,皱着眉,“我不喜欢这个。” 程妙音却笑了,“纵使不喜欢,你也要学会接近,学着将讨厌掩饰地彻底,学着将讨厌的东西变成一种不错的手段。就像你曾经也不喜欢雪,直到后来有了寒雪灯。” 乔五微眯眼眸,看向那腊梅枝,“这东西有什么玄机吗?” “你试试看?” 程妙音将梅枝递给乔五,乔五迟疑片刻,接过来,细细观察,却觉得只是很普通的梅枝。 程妙音笑着摇摇头,“只有亲自探究,才知道是真是假啊。” 乔五面无表情地将梅枝从高台上扔下,“唬我呢?有本事你让苏清韵相信去,让她魔怔一样。” 程妙音但笑不语。 午时,藏书阁中。 端庄优雅的程妙音和表情不耐烦不好惹的乔五,看向对面更加吊儿郎当的符燃,而桌子的中间,竟是刚才乔五扔下去的腊梅枝,还散着幽香。 第584章 江南异术 “我还以为多大事呢,不过就是扔了个梅枝而已,有必要上纲上线吗?” 乔五冷着张脸,自打进了罗蝉司之后,她便与符燃不太对头,一来是因为她曾经与师妹彩莹有过交集,让乔五想起来彩莹的死;二来,她纯粹反感符燃的性格,太随意,而且简直就是地痞流氓本色。 程妙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将那梅枝拿到手中,细细观察。 符燃坐也没有坐相,神情姿态漫不经心,挑眉笑眯眯地看着乔五,“五姑娘,这可不是上纲上线,罗蝉司内有规矩,不许乱扔东西,尤其是在高台上往下抛。再者,这腊梅可是我们江指挥使大人煞费苦心为程姑娘移植来的,又是在罗蝉司的地盘,你就这么扔下了,不怕江大人找你算账?” 乔五抱着手臂,往后微微倚,嘴角勾起轻蔑的笑,“那又如何?我还怕他江寒不成吗?” 符燃笑意更深,打了个响指,“五姑娘果然是女中豪杰,一般女子比不得。” “好了,符公子,”程妙音轻咳了一声,打断乔五与符燃之中的你来我往,将梅枝往前送了送,“我知符公子为人,无缘无故的必不会有这一出,说吧,这腊梅是有什么问题吗?” 符燃抚掌,甚为赞许,“程姑娘不愧为程姑娘,一眼就洞悉了其中的奇 妙之处。” 乔五冷哼一声,言语讽刺,“符公子的青山之名也着实是名不虚传,这溜须拍马的功夫当是一绝。” “客气客气。” 符燃目露谦虚之色,“承蒙兄弟们敬重,愿意相信我跟随我,我自也是要宽仁相待,不辜负他们的期待啊。” 程妙音揉了揉眉心,屈指敲敲桌子,无奈地看着这两个人,“好啦,说正事吧,斗嘴什么的都结束后也不迟啊。” 说起来,是什么样的主子有什么的下属,这话倒也不是那么不可信的。 符燃、夕颜、风染等这些人一个赛一个的嘴毒且话痨,擅长带节奏与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而且都是那种可以跟你谈笑风生但你绝对不好猜测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的类型,倒也不是笑里藏刀,就是十分会绕圈子,将对方玩得团团转,话里真真假假,总是一副吊儿郎当但对尘世又十分热忱的模样。 郑闲也就是这样的人。 他手下大部分的下属也是这样的人,彤曲、画柳、湘枝反倒是少数。 自从联盟之后,程妙音就将他们的性格都研究个透,并且最近她也在培养乔五往这个方向发展。 乔五的任务已经完成,收到最新的通知,郑国那边一切顺利,她便也不急着回去回幽兰殿跟陆芳月会合,正好让程妙音好好训练 她一番。 “五姑娘是我见过最有趣的人,结束之后我想邀请五姑娘去看看皇长孙殿外凝碧松,姑娘意下如何啊?” 符燃厚颜无耻地凑过去,似乎一心要气乔五跟他大打出手才可。 乔五冷笑一声,夺过程妙音手中的腊梅花,毫不客气地往符燃脸上狠狠一砸,“说不说?” 程妙音又是无奈地摇头叹气,“你们还真是……相见恨晚啊。” 符燃敏捷地闪身一避,并且完美接住腊梅花,松了口气,虚惊一场,“这玩意可不能碰到我的脸,否则我英俊的相貌就要毁于一旦了。” “是毒花?” 乔五眉头一皱,又粗鲁地抢过那腊梅花,转了一圈细看,抬头眯着眼睛,瞪向符燃,“这不是高星楼台的腊梅,你还敢用江寒来框我,符燃你倒是挺横啊。” 符燃笑得十分欠揍,“五姑娘,客气了客气了,你也不要总是这样赞扬我啊,我会害羞的。” 乔五捏着拳头,翻了个白眼。 程妙音咳了一声,眼神示意他二人适可而止。 “好好好,说正事。” 符燃从脾气格外糟糕的乔五那边拿过腊梅来,捻着底部树枝,依旧是嬉皮笑脸,不过态度已经正经了很多,“这是腊梅没有错,却不是普通的腊梅,而是一种天下少见的腊梅。想必在刚才的查阅下 ,二位姑娘都已经发现了它的花蕊与众不同,不是黄色也不是红色,而是一种近乎于冰霜的银白色,这颜色也极其细腻,上面甚是还有纹路,你们细看,会发现这纹路是泛着青色的,最终而成的模样像梅花。” “近乎冰霜的银白色……” 程妙音若有所思地看着这花蕊,不禁轻微蹙眉,“我倒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此奇异的腊梅。符燃公子,这是什么,又是从何而来?” 乔五瞥了一眼,见果真如此,心下也暗暗吃惊。 符燃点头,声音朗润,不紧不慢地说,“七殿下人在奉安,郑国在风云变幻,正是紧急当头,惊扰不得,故而我们暂且先不论。且就说我们这边,京城和江南是如今太子和秦王两方的主战场,因此我们将大量的精力都投入了京城和江南上,却忽视了其他地方,不去管高都又经遇洪水侵袭,不去管风州强盗四起,自然看似平静的关中也不在我们的监督范围之内。” “关中?” 乔五半信半疑,“关中出了什么事?” 符燃笑嘻嘻,“关中出了什么事,目前一无所知,还在调查中,不过这腊梅是在关中被发现的,五姑娘和程姑娘觉得是不是有所异常呢?” 程妙音眯了眯眼睛,微微一笑,“想来还是三殿下足智多谋,深思 熟虑,照顾到了关中那边。” “程姑娘如此说,三殿下会很高兴的。” 符燃转了转眼睛,“这个东西是蒹葭发现的,当时她人在关中,执行一个情报买卖的任务,在寒山古道附近发现了这个腊梅,当即觉得不对劲,带了回去。” 程妙音稍作思索,“有调查到这腊梅的线索吗?” 符燃笑了一声,“欢煦坊的名声毕竟也不是混出来的,更何况这东西本就是出自江南。当然也没有说得那么轻松,这件事还是惊动了坊主的,有坊主出面,很快就解决了。” “哦?” 符燃慢慢说来,“这是一种江南异术,名叫冰霜腊梅,是一种在天寒地冻的林深处才能够长成的一种腊梅,生来全毒,一旦触碰到花或是花蕊,当即便会面色惨白,如覆冰霜,一个时辰内必会毒发身亡,肝脏破碎而死。” 随后符燃惊奇地看向程妙音,“程姑娘面色红润,气色极佳,果真不愧是百毒不入无毒不侵之身啊。” 乔五冷然且愤怒地拍了下桌子,“我就知道你居心叵测,合着用这东西来试探程妙音呢?难怪刚才一直罗里罗嗦,胡言乱语!” 程妙音倒也不恼,笑得很是温婉,“无妨,符公子是胆大心细之人,若是不幸这毒对我无效,想必公子应该配备了解药吧。” 第585章 离奇之花 符燃耸了耸肩,“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程姑娘啊,是的没错,这冰霜腊梅自是有法子破解的,而解药就在程姑娘的旁边。” “我?” 乔五指了指自己,没好气地盯着符燃,“你给我说清楚了,别总是话说到一半,故弄玄虚,装神弄鬼。” 符燃也不管自己撞到了枪口上,挑了挑眉,“五姑娘稍安勿躁啊,你看程姑娘都没有着急呢。若五姑娘什么时候能用‘林盈小姐’的态度来对待我,我得多荣幸啊。” 乔五笑中有杀气,“哦,真假林盈都已经死了,你若是思念她,我不妨送你去黄泉路上去见见她,公子觉得呢?” 程妙音按了按额角,拿过那冰霜腊梅细细研究。 符燃啧啧叹声,“五姑娘这戾气未免也太重了,在下不过是戏言罢了。咳,话说回来,我说的解药是五姑娘却也不是五姑娘……别急别急,我不正要往下说了吗?” 程妙音默不作声地将乔五拉回位置。 乔五冷哼一声,收回匕首,将匕首拍在桌子上,睨了符燃一眼。 “咳咳,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讲究的就是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这冰霜腊梅既然是在天寒地冻的林深处生长的,那么必然是要以火来克。” 符燃的那些套路在这边只好先放放,“而五姑娘武功高强,刀剑之术 无人能敌,更也是火系术的佼佼者啊。” 话到如此地步,程妙音也明白了,她浅浅一笑,“原来是这样。” 乔五面无表情地盯着符燃,“你说这个是在关中被发现的,在江南追踪了根源,那它生长的地方找到了吗?” 符燃无奈摊手,“目前已知的就是这些信息,还都是坊主亲自出马,从一本旧古籍上找到的,所有加起来的信息,寥寥无几。至于为什么要告诉你们,一来是出于对盟友的信任;二来,这冰霜腊梅的出现,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我们须得谨慎一切意料之外的人事。” 程妙音深以为然,“符公子说得不错,小心驶得万年船。” 乔五转着那腊梅花,微眯眼眸,若有所思,“冰霜腊梅……关中……江南?要不要我去调查一下?” “让欢煦坊去吧,你刚完成了一项大任务,不必如此操劳。” 程妙音抬眉,“我们做好京城这边的事情就好了,相信欢煦坊能稳住江南和关中,不会让我们失望的,对吧?” “自然。” 符燃举止之间十分豪爽,“二位姑娘放心吧,坊主一切早有安排。” 程妙音笑得端庄,“也是,以宋坊主的心思,恐怕早已想好了对策,我便也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冰霜腊梅这东西的资料也实在是少得可怜,他们凭空想象 也不是办法,只能等待欢煦坊在江南和关中的调查结果。 符燃将要事都说了,又开始鬼话连篇,天马行空。 程妙音忽然觉得很有意思,不禁笑了一声,“符燃公子难得如此厚脸皮,小五压根就没给过你好脸色,怎么你还越来越来劲了呢?你心里也应该知道,越是撩拨激怒,你挨揍的可能性就越是高……还是说,公子有这方面的癖好?” 乔五脸色不悦,“你跟着闹什么?” “而且啊,我还发现,画柳性子比小五还要冷,可也不见符燃公子这般不依不饶呢。” 程妙音说完,无辜地朝乔五眨了眨眼睛,“我都看不下去了,实在不行的话,你就再跟他打一架,你假装输给他,说不定符公子就不放在心上了呢。” 乔五果断拒绝,“不要,我的字典里没有输字。” “喏,”符燃笑容十分灿烂,“程姑娘这话就不对了,我又不是那种在意争强好胜之辈,只是单纯地很欣赏五姑娘罢了,对了五姑娘,刚才咱们说好要去看东宫殿外的凝碧松,什么时候去呀?” “谁跟你咱们,我什么时候跟你说好的去看凝碧松的,真不要脸。” 乔五翻了个白眼,转身轻功离开了。 程妙音心下感慨,“符公子,能把小五气成这样的你也不是寻常人啊。” 符燃嘿嘿一笑, “我的本事,程姑娘谬赞了。对了,冰霜腊梅一有消息我就会通知你的,我先走了……五姑娘,等等我!” 说着,符燃便也轻功离开,追着乔五去了,留下程妙音和一支腊梅,程妙音脸上的笑意渐渐减淡,但依旧维持着嘴角的那一抹弧度,这也是她的习惯。 “冰霜腊梅?” 江寒匆匆从宫外回来,去找程妙音时,得知了这件事,霎时意外,“是继幽草和继冰草之类的毒花吗?” 程妙音沉吟片刻,“有些不同,后者名声在武林中甚广,而前者鲜少有人知道,而且似乎是一种邪术,需要以火系术才能解毒。” 江寒眯了眯眼睛,心下更加奇怪,“这种东西忽然出现在关中,定不是偶然,想必背后另有隐情,而且还回到了江南这条线上,其中怕是也没有那么简单。” 程妙音点了点头,“这件事留个心眼,欢煦坊那边会派人去查的,我也会暗暗派人去调查的。” “嗯,外面的事有你把关我也放心。” 江寒的语气听着竟有些温和。 程妙音笑意漫上双眸,给他倒了一杯温茶,“近来朝堂诸多繁多,江大人要辛苦一些,其他的琐事自然有我照应着。” “多谢。” 江寒轻啜一口,抿了抿,胸中涤荡清爽之气,“要苏清韵和秦王殿下解除婚约,你是想分 解秦王和相府之间的关联?” 程妙音眉眼弯弯,歪了歪脑袋,“我告诉小五,小五都觉得这莫名其妙,看来还是江大人懂我啊。” 江寒眼中也有了笑意,放下杯盏,“不过苏清韵会同意吗?” 程妙音托着下巴想了想,“她母弟失踪一事尚且不能确认,我以此计试探一番。若真的失踪了,那我们必须尽快将人找到,以便作为把柄威胁苏清韵;若是个局,那就先看看她是怎么个反应。” “罗蝉司已经在搜查了,不过目前并无线索,不排除她说谎给我们设套的可能性总之这事你先看着,一切都由你把关。” 江寒可以说是十分信任程妙音了。 两个人又谈了朝堂的一些事情,所有的都在他们的计划当中,程妙音心知他早已安排好,也不多再问,聊起了刚才乔五和符燃的斗嘴。 “东宫殿外?” 江寒微顿,眸光深沉,“皇长孙倒是格外喜欢符燃,有的时候甚至都直接来罗蝉司找他。” 程妙音扬眉,“这怕是那位殿下的小算盘,江大人,可不是您一个人看不顺眼太子呢。” “皇长孙温文胆小,是个好对象。” 江寒语气淡漠,“不过如今太子势头正好,纵使是装的,但百姓愿意相信。” 程妙音应声,“也难为呢,不过也不必多虑,目前这并非大事。” 第586章 凝碧松 如今已是隆冬时节,万物皆显凋零之态,但这儿却一派青绿苍翠景象,竹林茂密,竹叶飘飘落落;松树高,耸,落到了一地松针,成了沉绿色的地毯;又有红梅独占鳌头,傲然盛丽,是苍翠中的点缀,犹如万里冰雪一点红。 皇帝亲笔赐名,荣翠园。 “五姑娘,你瞧瞧这凝碧松长得,要不说世间奇特呢,这种鬼斧神工,任多少能人巧匠都无法完成吧?” 符燃之前陪皇长孙宁启勋来过几次这边,这是第三次来这边,依旧是惊艳不已。 乔五抱臂,勾起嘴角,轻蔑一笑,“什么凝碧松,不就是冰雕而成的又被染了绿色的松树吗?骗得了皇帝,骗不了我。” “嘘!” 符燃咳了一声,往周围看了看,见守卫似乎没有听见,这才松了口气,“五姑娘哎,这话可不能乱说,搞不好要掉脑袋的。” 乔五更加不屑了,“凝碧松,青山冰雕世家的独门绝学,却忽然出现在了宁国的京城中,要说没有你在其中搅动,我是万万不信的。” 没错,所谓的凝碧松,并不是真正的松树,而是由冰雕雕凿,随后通体涂抹了与松树同色的无比珍贵的翡翠砂,放置在冰寒之地七七四十九天,这翡翠砂就彻底融入了冰雕中,这才有了“凝碧松” ,逼真到令人震惊的地步,远远观看丝毫不会察觉到异常,就算是近看,没有亲眼去触摸,也不会发现这压根就不是真正的松树。 而这凝碧松也不是宁国的手艺,而是郑国青山的。 符燃看看天,又看看地,将心虚表现得十分明显,“哎,怎么说呢?跟我关系不大,毕竟皇上也不会听我一个小小罗蝉司的下属的话。” “那个道士?那个道士是江家找来的人。” 乔五走近,碰了碰凝碧松,“松柏之树,乃是阴气深重的植物,会带来不好的事情,也有传言说是通往幽冥地的指引树,在民间寻常人家都不会随便栽种,而皇家却毫无顾忌。” 她停顿了一下,扯着嘴角,“这位皇帝陛下倒是别出心裁,也不怕后人议论。” 符燃笑得意味深长,“姜先生算出这儿风水不好,有大劫降临之卦象,用以松树来压制是无奈之举,相信后世之人会体谅皇上的一片苦心的。” “是吗?听闻朝堂之上就有好几位官员对宫中栽松一事十分不满啊,还被太子手下的人打击了是吗?” 乔五皮笑肉不笑,“不过这凝碧松倒真是极具观赏价值,若我不是幼时见识过凝碧松完成的全过程,怕也是爱之不及。” 符燃眉头轻扬,“那是皇上为了 压制宫中那片阳气过盛,大人们不理解,也是情理之中的,但这也并不意味着陛下要将这些松树全部拔掉,那样陛下心中不安。” 他笔锋一转,“我还以为五姑娘不问世事,只是负责接任务呢,原来对朝堂之事也有了解啊,看来还真是我孤陋寡闻了。” 乔五凉凉地扫了他,“发生了什么,除非有意相瞒,其他的我为什么不要知道?” 符燃正要说话,却端正了姿态,看向凝碧松,“这松确实是价值连城,上次陪皇长孙殿下观赏的时候,殿下惊奇得都走不动道呢,满脸都是兴奋。” 乔五看了他一眼,这回只应了一声,难得没有怼回去。 “你们在这做什么?” 过了不久,身后传来一道满是书生气的声音。 乔五回过头去,只见此人一看便是读书人,面容清秀,文文弱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乔五顿时心中不耐烦,她最讨厌跟叽叽歪歪的读书人打交道了。 “郁公子。” 符燃颔首,打了招呼。 “原来是符公子,来荣翠园可是有事?这位姑娘是?似乎不曾在宫中见过。” 来人正是皇长孙的伴读郁远道,他自从进了宫之后便没再出现,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似乎是忧虑甚重导致的,也不如以前那般笑中有温润 色了。 符燃反应很自然,“这位是罗蝉司的,我跟她说荣翠园有冰雕而成的松,她偏偏不相信,所以我就想着跟皇长孙殿下错过时间,偷偷带她过来看看,却没有想到给郁公子发现了,还请郁公子放过一马呀。” 乔五点了点头,姿态稍微显得有些傲慢。 不过郁远道倒也没有多想,他知道罗蝉司中的人似乎天生就有一种傲慢,而且云霄也曾叮嘱过他,千万不要跟罗蝉司的人起了冲突,郁远道虽心中不悦,但也不会做出过格的举动。 “这样啊,我是奉皇长孙之命过来看看荣翠园有没有人,殿下想着一会读完书过来转转。” “正好我们也要走了,郁公子便就当没看见吧。” 符燃拱手抱拳。 郁远道应声,三人擦肩而过。 等离开了荣翠园之后,符燃忍不住笑出了声,“真是没想到,虽然没有刻意训练过,但在下与五姑娘竟如此有默契。” 乔五没有说话,不屑于理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让符燃滚蛋,符燃摸了摸鼻子,兴高采烈地走了,路上碰到了正从议事房出来的江寒,江寒眯着眼睛警告他在罗蝉司不要兴风作浪,符燃连连应好。 这夜,又起风了。 苏清韵依靠在门口,看着庭院里枯败的花朵,长 吁短叹,心思甚多。 丁香给苏清韵披了一件裘衣,“小姐可还是惦念着与乔五的约定?” “这都三天了,一点音讯都没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去了。” 苏清韵扶着裘衣,不禁怀疑起来了,“那些人本就是多疑,难不成我的计划出现了纰漏?” 白露摇头,“应该没有吧,那乔五说的回去问一下程妙音这话不就很多余了吗?” 苏清韵又叹了一声,“难不成我要再去找一次他们?可那样的话,会不会太刻意了?” 丁香和白露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正当她们手足无措之时,忽然庭院飞来一只飞鸽。 白露立马上前,将飞鸽捉住,取下竹筒中的书信,然后将飞鸽放走,“小姐,应该就是乔五和程妙音那边的。” 苏清韵心下一跳,连忙接过信来,展开一看究竟,只见上面只有四行字:若想交易继续,明日戍时,临江酒楼,不见不散。 她敛眉,攥紧了信,“程妙音,你又要打什么算盘?” 如此受制于人,苏清韵心中自是不甘,可是此时情况她也是知道的,太子背后的江家与秦王之间的战争,显然是江家占据了上风。 她既然选择了铤而走险,赌这一把,就容不得她任性。 想着,她的眼神逐渐坚定。 第587章 烫手山芋 “郁公子,听授书先生说,勋儿近来不喜读书,总是喜欢出去乱转,先生告诉本宫,这其中有郁公子的功劳?” 凤仪宫中,高高在上又雍容华贵的女子正是刚从禁闭中被提前释放的皇后江飞絮,她一袭明丽锦袍,已到如此年纪,看着却是依旧年轻貌美,端庄优雅的同时威仪逼人。 郁远道跪在下面,背后起了冷汗,他吸了口气,声音平稳,“回娘娘的话,皇长孙殿下的功课都已经完成。” “哦,是吗?” 皇后纤纤细指,拢着一团浓香发腻的花瓣,揉,搓着放入到天青色的茶盅里去,顿时那味道更加浓烈了。 皇后却很喜欢这种味道,她弯起嘴角,洒着花瓣,但笑不语。 郁远道心惊胆战,云霄跟他说过,这位后宫之主也是万万招惹不得的,心思狠毒,深谙江家排除异己的手段。 想想曾经的丽妃和周淑妃,才死不到几个月的贤妃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妃嫔丫头太医侍卫,也不由令人寒毛直竖。 可是郁远道偏偏不知道,他到底哪里招惹了皇后? 凤仪宫中安静极了,虽然看着奢华无比,但郁远道却平白感到一阵阴风,他顿时又想起了曾经死在皇后手段下的那些人。 “郁公子紧张什么?本宫找你来不过是问问皇长 孙的情况罢了,你不必担忧。” 皇后轻笑了一声,将花瓣交给宫女处置,她则端起茶盅,细细品尝,“你先起来吧,秋昙,给郁公子看座,上茶。” 近身宫女应声。 郁远道被那浓烈的茶味给激得回过神来,额头冒着细汗,连忙对皇后行礼,“多谢皇后娘娘赏赐,只是臣自认没有这个福气,还请娘娘……” 皇后挑眉,“怎么,郁公子是在质疑本宫吗?” “臣不敢。” 郁远道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处,他脸色微微显现苍白,重新坐回到位置上,浑身上下写着拘束,轻啜了一口味道奇怪的茶水,“多谢皇后娘娘,此茶……甚好。” 皇后这才满意颔首,“郁公子乃当今探花郎,风流名扬天下,不仅是皇长孙的陪读,更是深受陛下青睐,郁公子,该怎么做你是知道的,若你有心,此后仕途必如平步青云。” 这一番显然是话中有话,郁远道心思一沉,皇后莫名其妙地说出这些话来定然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应该。 他不过是一个毫无背景的书生罢了,皇后凭什么对她另眼相待? 郁远道平了平气息,“娘娘谬赞了,天下能人豪杰诸多,臣汗颜,担不起娘娘的如此溢美。” 皇后摩挲着杯壁,“ 郁公子何须妄自菲薄,郁公子天人之姿,定会大放异彩。” 郁远道沉默片刻,垂眸,“是,多谢娘娘栽培。” “你要记着,不是本宫栽培你,而是本宫兄长相中了你这块璞玉。” 皇后抿了一口茶水,拿丝绸巾擦了擦嘴角,“郁公子是读书人,应该明白知恩图报这个道理吧?” 郁远道心中的迷惑更甚,“回娘娘,臣知晓。” 皇后轻笑一声,“如今正有一个知恩图报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可愿意抓住这个机会?” 郁远道顿了顿,眼神晦暗不明,“士为知己者死,臣能有今天属实是离不开江大人和皇后娘娘的栽培。娘娘请说。” “好一个士为知己者死。” 皇后拍了拍手,眼中笑意更甚,“郁公子这话说得我十分喜悦,想必兄长他也一定会很高兴的。秋昙,去将内廷前些日子送过来的夜明珠拿来,赠给郁公子。” 郁远道大吃了一惊,连忙起身,“娘娘,这万万使不得,还请娘娘收回成命。” 皇后神色不变,挥挥手,秋昙不敢耽搁,迅速去将夜明珠拿来,要递给郁远道。 郁远道急得脑门又出汗,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郁公子收下吧,这也是兄长的意思。” 皇后似笑非笑,“ 怎么,莫非郁公子是觉得本宫赠送的这夜明珠烫手不成?” “这……臣自是不敢。” 郁远道推却不得,只好先收下,说实话,他还真觉得这夜明珠极其烫手,“这颗夜明珠,臣若没有猜错的话,是上好的南星明珠,娘娘出此大手笔……臣斗胆猜测,皇后娘娘是否有事情要交代臣?” 皇后不禁对他侧目,“郁公子觉得呢?” 郁远道手指微微颤抖,不知怎地,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可是要说皇长孙殿下之事?娘娘还且放心,臣一定会做好殿下陪读的事情的,若娘娘不乐意,臣定不会擅自带殿下离开上书房。” “勋儿这孩子乖巧懂事,不像太子小时候那样纨绔,贪图享受,整天不务正业,无所事事。再有诸位先生还有郁公子在一旁监督着,本宫自然是放心的。孩子毕竟还小,喜欢玩乐也是正常的,本宫不会剥夺勋儿的快乐。” 皇后的回答意味深长。 “那……臣愚钝,愿闻其详。” 在那一瞬间,郁远道忽然感觉大事不妙,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 回到屋中的时候,云霄正在整理书稿,见郁远道回来,却拉着一张脸,踌躇迷惘又痛苦悲愤,他立马放下书稿,扶着郁远道,不安地询问,“公子,可是出什么事 了?” 半晌后,郁远道才回过神来,复杂地看着云霄,“萧衍一个月前死了,你为何没有告诉我?” 云霄一怔,“公子怎么知道的?” 郁远道沉沉吐气,“皇后娘娘说的,还给了我夜明珠,和一项……任务。” “什么?” 云霄大惊,拧眉,赶紧将门窗都关上,“公子,到底怎么回事?皇后娘娘说了什么?” 郁远道将装着夜明珠的精致盒子放在桌上,声音沉闷,“让我将萧衍之死移花接木到苏相大人的身上。” 云霄愣住了,脑海中闪过一些东西,他压低声音,“公子收下了夜明珠,所有公子、公子是怎么回答的?” 云霄深知郁远道脾性故而改变了问法。 郁远道想起就觉得心中烦躁,“夜明珠是娘娘先给我的,我本也不想收。到最后,又岂是我能拒绝得了的?我真傻,早知道这是个火坑,还不知道戒备!” 云霄想了想,大概也能知道皇后是怎么一步一步引公子上钩的,他见郁远道一脸不悦焦虑,连忙安慰,“公子,这未必就是个火坑啊。” 郁远道脸色顿时就变了,“你什么意思?云霄,你是知道我为人的,这种作奸犯科的事情我是不会碰的。” “公子,这并没有作奸犯科啊?” 云霄声音微缓。 第588章 铤而走险 郁远道被这事气得不轻,又恼又愁又惶恐,本想从云霄这里得些安慰,谁知结果因为看法观念的不同,跟云霄辩论了起来,这么一吵,心情更加糟糕,连饭都吃不下了。 不管怎么想,他还是觉得这事不道德。 第二天一早,他顶着黑眼圈去跟皇长孙的主授老师请教,佯称身子不适,请到了假之后就去了凤仪宫外候着,想要见一见皇后娘娘,再谈谈那件事,谁知这一等,太阳都下山了,皇后娘娘还是没有见他。 “郁远道饱读诗书,却也不明白政治战争的残酷性。” 程妙音摩挲着冰霜腊梅,嘴角含笑,“现在留给他的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乖乖按照皇后的要求去做,不仅可以保全性命,将来也会平步青云;第二个呢,他知道了这一机密任务却心生他意,皇后定不会容他,到时候他必然比宋蔚的下场还要惨,后者毕竟是明沁郡主的驸马,有长公主撑腰,他人也是要敬畏三分的,而郁远道出身寒门,又不是左右逢源,多高朋好友的人。” 乔五盘腿坐在桌子上打坐,口中嚼着蜜饯,漫不经心地说,“他不是你幼时的哥哥吗?不给他指一条路吗?” 程妙音无奈耸了耸肩,“他怕是早已记不得我的,况且我给他指路 有什么用,我们显然不是一路人。我的明路,他的暗路。云霄不就验证了这一点吗?” 乔五嗤笑,“也是,他是读书人,清高得很,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种阴损下作的招数呢?也亏皇后想得出来。我瞧着这皇后自认为聪明,实则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上次那冷宫围崔氏母子一事,明明可以做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她却活生生把给搅黄了。” “没事,”程妙音笑眯眯的,“世上没有简单容易的事情,一切都有可能。再不济,这次有我们把关呢。” 乔五若有所思,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喂,叶兰意,若一切皆有可能,你觉得你会失,败吗?” 忽然被叫了本名的程妙音挑眉,看向乔五,低眉浅笑,“为什么不会呢?我又非天选之人,自小颠肺流离,受遍苦楚,早就看透了。而且七殿下不是教导过我们嘛,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尽心尽力就做便是了,成则成,败则败,生死一线,不再论是非。” 乔五眯了眯眼睛,忽然笑了,“原来从一开始,就是无数个的孤注一掷又生来卑微的落魄又不甘的人聚在一起背水一战。” 程妙音凝视腊梅,莞尔一笑,“真是奇怪,莫名其妙地怎么说起了这个?罢了,一会的赴 约你与我去吗?” “临江酒楼为苏清韵准备的夜宴?” 乔五神色恹恹,“没意思,不想去,还不如看凝碧松。” “那好吧,我带叙绫和湘枝去,你帮我去追踪一下冰霜腊梅的调查情况。” 程妙音点了燃香,将手放在似有似无的烟上,修长白皙的手指很快便暖和了,她擦着香膏,“当然,若不是惦念彩莹的死,你也可以去调查。不过是彩莹,不是其他人。” 乔五手指一顿,“什么意思?” “林悬现在人在京城,处理林家的尸骨,你不要撞枪口上去。我知道林言松的死你一直耿耿于怀,但不必如此。” 程妙音不算委婉地提醒。 乔五吸了口气,皱着眉毛应了一声,“我知道。” “你看吧,一说起林言松你就心情焦躁,”程妙音心下无奈,缓和僵硬的气氛,“小五,这是你最大的弱点,也是最致命的,所以夕颜和风染都知道怎么样就能够迅速激怒你,一旦失去了理智,一切就都很难说了,尤其你面对的人武功都不差。” 乔五闷闷地点头,“我知道的。” “我知道你知道,可是你的想法有时候不随你的‘知道’。” 程妙音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微一笑,稍微停顿一会,给她时间去缓过来,这时候才 话头一转,“林悬已经知道林盈是你假扮的了,也知道是你害死林府的,恐怕这个时候你不适合出现……所以算了,你还是就留在罗蝉司吧,也好帮我盯着符燃和夕颜那些人,有你在,我也能放心一些。” 乔五张了张嘴唇,最终点点头,“那我托燕三去追踪彩莹之死和冰霜腊梅的线索。” “倒也行。” 将事情全部安排好之后,程妙音才启程去临江酒楼。 奢华堂丽的酒楼,人声鼎沸,歌舞升平,你来我往之间,推杯换盏,酒过三巡,众人已是颓然,脸色醺醺。 苏清韵心不在焉地上着楼梯,由掌柜的亲自带领,去了三楼的一间名叫“琴酒阁”的雅间。 琴酒阁明亮宽敞,布置很雅致,焚着清宁的香,墙上挂着几幅一看便知很珍贵的字画,在她进来的时候,琵琶声戛然而止,随后响起了一道不输琵琶声的天籁之音,“许久不见了,苏小姐。” 彩色的帘幕背后,映着婉约的女子背影,一只带着茧子的手掀开帘子,现出庐山真面目。 女子容颜宛若画中仙子,带着妙曼多情的仙气,举止端方,气态温雅,又不熟灵动。 程妙音赴会,换了一身轻黄色,俏丽又美好。 真是可惜了。 苏清韵在暗暗感慨,这样的 女子竟是笑里藏刀,心思歹毒之人,这幅容貌真是可惜给了她。 “程姑娘,是许久不见了。” 她面色冷静,“我已经按你的要求来赴约了,现在可以谈交易的事情了吧?” 程妙音笑意温婉,“不必着急,掌柜的,上菜吧,苏小姐你也别愣着呀,快快坐下。” 掌柜的应声出去。 苏清韵坐下,盯着她,“我都已经来了,你又要搞什么花样?” “瞧小姐说的,”程妙音眉眼弯弯,“都已经来了,又何必着急呢?先吃饱了饭再说。” 苏清韵不耐烦,冷笑一声,“我不是来陪你吃饭的,我也不想与你纠缠周旋,我只想知道我的母亲与弟弟在哪,还有你要我与秦王殿下解除婚约的目的何在?” “苏小姐人聪明,也是应该知道的。” 程妙音笑意不减,“秦王殿下如今也不再是以前战无不胜的少年将军,京城最受宠的皇子了,苏小姐若是嫁了秦王,以后日子可不太好过啊。说起来,我也是为小姐着想呢。” 苏清韵笑声轻蔑,“这话说得,怕是程姑娘自己都不相信吧。我相信程姑娘应该也能够看出来,我们不是一路人,所以你也不必妄图策反。” 程妙音启唇,“也是呢,不过说不定事情就会有转机的呀。” 第589章 夜宴风波 掌柜的和小二手脚麻利,很快就把菜都上齐了,一桌子的山珍海味,美味佳肴。 苏清韵不为所动,程妙音倒是动起了筷子,让丫头们也都别站着了,都坐下歇歇。 湘枝和叙绫坐下了,丁香和白露则满是戒备。 “不必多言,我是来谈事情的。” 苏清韵还是那句话,横眉冷对,“我且问程姑娘,我母亲与弟弟到底与你有关系没有?” 程姑娘抿了一口茶,叹了一声,“苏小姐,这太冤枉了,你怎么就确信是我背后动手脚?” 苏清韵已经很压抑自己的愤怒了,“不是你又是谁?你难不成真以为我不知道,上次的那件事看似是黎羽颜和皇后娘娘的计划,实际上却有你的参与!” 程妙音夹了口菜,半真半假地应了一声,“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又不一样。自从得知了这件事后,我可是很为夫人和少爷担心呢,立马派了我的人去搜寻,不过目前还并没有发现他们的下落。” 苏清韵沉声,“我不信这事跟你无关。” “唔……” 程妙音放下筷子,揉了揉眉心,“看来苏小姐是执意如此认为了,那我没办法,你便这样认为吧,就当做是我掳走了夫人和少爷。这样的话,怎么样啊,苏小姐还愿意将交易进行下去吗? ” 她的笑容放大,渐渐明媚。 苏清韵眉心一跳,暗暗捏紧了拳头,气急败坏却又不好发作的模样,“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程妙音一双桃花眼中蕴着无辜的光华,“我想做什么,就看苏小姐愿不愿意配合我了。” 苏清韵皱眉,意味深长地笑了声,“若是程姑娘想要杀我,我是不是也要如程姑娘所愿配合你?” “怎么会呢?” 程妙音幽幽一叹,“苏小姐岂是容易杀的人?” 她的目光转向丁香和白露,表示出好奇,“苏小姐的这两个丫头倒是武艺高强得很,连小五都多说了两句,可见水平,不知道苏小姐是从哪里降服来的丫头?” 丁香和白露置若罔闻,一心保护着苏清韵。 这是在打自己丫头的主意? 苏清韵脸色更加差劲,冷哼一声,“程姑娘言重了,你的两个丫头想必也是不俗的高手吧。还有,程姑娘说这番话,是不是就暴露你是有想杀我的这个想法的?” 程妙音浅笑,“苏小姐放心,我不会杀你。” 这话苏清韵自然是不信的。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非要我和秦王殿下解除婚约?” 她又回到这个问题上来,死死缠着程妙音。 这顿饭注定吃得很不愉快,双方都各怀心思。 程妙音也没 有了什么胃口,她抿着清茶,若无其事地看向对面墙上的字画,“其实,苏小姐心中是有答案的,我想也不用我多说。不过很显然苏小姐不愿那么做,所以一直在盯着这个问题。” 苏清韵顿了顿,复杂地看向程妙音,“如今你们已是大获全胜,分割秦王和相府此举并无意义……你们一定还有别的计谋。” 程妙音扬眉,用戏谑调侃的语气,“还能有什么计谋?难不成还是我看中了秦王,非要拆散你们这对鸳鸯不成吗?” “你……” 苏清韵有些生气。 叙绫偷笑,“苏小姐别生气嘛。” 苏清韵面色缓和,看向程妙音,“看来程姑娘信心十足,一定认为我会同意你的交易?” 程妙音不以为意,“你自然也可以不同意,我另想法子便是了。” 苏清韵顿了顿,笑了一声,“程姑娘好本事,不过看来我们是没有法子继续往下谈了,告辞。” 不欢而散。 苏清韵心思沉重地推门出去,想着也不知道程妙音是不会上当,正当此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在热闹中央,外界的人如同湍急的水流一般,幸好丁香和白露将她拉出人群。 “小姐,回神了,您在想什么?” 丁香在她眼前招了招手。 苏清韵眉头紧皱,“我刚 才……好像看到了一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人……” 白露和丁香都瞪大了眼睛,认为是苏清韵看错了,“小姐,您最近一定是思虑过重才如此的,回去定要好好歇息。” 苏清韵摇着头,口中呢喃着“不是不是”。 可是越想她却越迷惑了,那人好像是跟她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却又好像不是。 “你出去了?” 程妙音放下筷子,收起了笑,看着眼前这忽然出现的人,有些严肃,“我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准走动的吗?” 女子一身夜行衣,腰间挂着佩剑,万千青丝高扎落成马尾,没有多余的装饰,极其爽利。 而最令人诧异的是,此人竟与苏清韵容貌如出一辙,不过气质却截然不同,苏清韵温润秀丽,是大家闺秀,而此女颇有江湖匪气,并不属于高门大户。 “姑娘放心,我一闪而过,苏清韵又没有看见我。” 她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程妙音多思,并不是很放心,“我让你好好在临江酒楼里藏着,学那些大家小姐的风范,怎么反而没见你学到几分呢?” 祁莺,也就是这个有着和苏清韵同样容貌的女子,心虚地看着一桌子菜,“我跟着那些小姐学了,只不过这一时半会的,也不好模仿得来,而且姑娘你也 是知道的,我本来脑子就笨呀……” 程妙音揉了揉眉心,“你先坐下吃点吧,我再问你一遍,苏清韵真的没有看见你吗?” 祁莺信誓旦旦地举手,“我保证,绝对没有!” “行,若是被发现了,我想你知道后果的。” 程妙音眯了眯眼睛,看着祁莺故作优雅地学那些大家小姐吃饭,笨拙又突兀,“罢了,我还是另找专门人教你吧,而且你也要离开临江酒楼。” 祁莺尴尬地笑了笑,放开来,大口吃菜。 “她、她是?” 黎府。 黎羽颜愣愣地看着眼前这相貌令人大吃一惊的祁莺,许久才消化了这件事,茫然又隐隐兴奋地看向夕颜。 夕颜笑吟吟地将一封信塞到黎羽颜的手中,若有所指,“黎小姐之前不是说过欠我们程姑娘一个人情嘛,这就是我们姑娘拜托黎小姐的事,将她培养成为相府的苏大小姐。” 黎羽颜握着信的一角,与夕颜对视,忽然笑了,“既是程姑娘交给我的任务,那我定会好好完成。祁莺姑娘是吧?你先坐下休息一下吧,我这就去让人给你准备房间。” 祁莺装模作样地行礼,然后将面罩戴上,遮住容貌,“多谢黎小姐啦。” 夕颜十分满意,收了黎羽颜递来的赠礼,喝了杯茶之后就离开了。 第590章 新的怀疑 今日,一连压抑许久的京城忽然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实为入冬以来最好的天色,因此百姓多成群结队地出来闲逛,或是忙来忙去,为将近的新年做准备。 喧闹的街市,仿佛终止了一切,在这里,看不到朝堂中你来我往的明争暗斗,只见最质朴的人间烟火。 苏清韵不禁惆怅,心生迷惘,幽幽叹了一口气,放下了帘子,“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了?” 丁香愣了一愣,若有试探,“小姐近来多忧思,还是要好好调整呀,见过郡主之后,咱们就早些回去吧。外面的事情都有我们盯着呢,一有什么消息就立刻会告诉小姐的。” 苏清韵郁闷地应了一声,有些不太想说话。 昨天很晚才睡去,睡着了之后做了一夜的噩梦,苏清韵至今想起来都不由心惊胆寒,梦中的那个人竟然与自己有着同样的面貌,可却是杀人不眨眼、刀口舔血的蛇蝎心肠女人。 苏清韵闭上眼睛,那些细节甚至都历历在目,仿佛真的发生过一样。 那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苏清韵在漫长无际的黑夜中,以一把寒光如铁的匕首刺杀了一路没有脸的人,只有她的脸格外清晰,眼中透着野兽一般的凶狠,浑身都沾染了弥漫着腥味的血,血流了一地,一路浇灌着血色花朵,画面 又惊悚又艳美。 “小姐,您怎么出汗了……” 白露惊唤一声,也唤回了苏清韵的神魄。 苏清韵下意识抚上自己的额头,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愣愣地捏紧了拳头,接过丁香递来的布巾,擦去汗,眉头紧蹙,抿唇不语。 “小姐,公主府到了。” 苏清韵深呼吸一口气,然后顺着丁香和白露的搀扶下了马车,沉沉地看向我公主府的牌匾,暂时将脑海中那些事情全都抛却。 此行是来见明沁郡主的,可不能让郡主担心。 “走吧。” 见到明沁郡主的时候,苏清韵忽然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明沁郡主了,郡主容颜如旧,眉目只是添了几分忧愁憔悴,少见往日那天真无忧的灿烂了。 透过明沁郡主,苏清韵仿佛也看到了刚刚重生归来的自己,那个时候与现在相比,原来竟是那般轻松。 “韵姐姐,你近来可好?” 明沁郡主熟稔地拉着她的手,带她进了屋子,让诗儿上茶。 苏清韵微微一笑,心中微暖,“我本是想过几天去探望一番郡主的,谁知郡主先送了信过来,真是有劳郡主惦记了,我近来挺好的,郡主呢?” 诗儿端来了刚沏好的茶和软糯的点心。 明沁郡主热情地款待苏清韵,“ 我近来也挺好的,不过在府中实在是太无趣了,所以想找人过来陪陪我,想来想去,也只觉得韵姐姐你跟我最投得来了。” 苏清韵心情缓和了一些,“承蒙郡主厚爱,我自是乐意的。郡主若是闲了,改日我让晴儿也一同过来陪陪你,前些日子她给我捎信,说最近在家都快发霉了,南宫夫人偏偏又不许她出门。” “是该为南宫将军守孝的,”明沁郡主甚是同情,垂眸唏嘘,“如今将军府也是如履薄冰,我又怎好麻烦南宫小姐呢?想来夫人应该很难过吧,将军府遭此劫难,府中被一群旁支的闹得乌烟瘴气,夫人的好友林夫人又遇不幸,哎,真是……” 苏清韵听她这么说,心下也觉得难过且气愤,尤其是林府的最终结局,“我听晴儿说,南宫夫人已有远离京都之心。这也倒是好的,横竖现在将军府也不是敌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但求能够放过将军府一条生路。” 提起南宫晴,她近来在府中跟一群想要占领南宫家的旁支兄弟姐妹在恶斗,虽她处在上风,但长久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算了,我们也不说南宫小姐了吧,”明沁郡主摇了摇头,将点心递与苏清韵,低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我也真是羡慕韵姐姐和南宫小姐的 感情,即使那么久都没有见了,却依旧还是情同姐妹。” 苏清韵从一开始进来就看出明沁郡主有心事,而且还不止一件事缠绕着,所以苏清韵便静静倾听,“郡主若想说,我可以当一个完美的倾听者。” 她的温和让明沁郡主心中一动,重重叹声,“我感觉……好像与羽颜越来越疏远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就是变成如今很难以言说的局面了。” “礼部尚书之女黎小姐?” 苏清韵手指轻顿,看向明沁郡主,她假装漫不经心地放下了点心,“我记得郡主与这位黎小姐以前关系是甚是不错。” 她忽然想起了之前皇后掳走母亲与昊儿那件事,黎羽颜是个很可疑的人物。 可惜之后苏清韵被诸事烦扰,一直没有机会去找黎羽颜。 “以前是挺好的,总是一起去虹河泛舟,不过到底也是人非物也非,”明沁郡主端起茶盏,“虹河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早已不是过去承载着京城繁华与美好的虹河了,羽颜也不是过去我的好姐妹了。” 苏清韵若有所思,“可是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明沁郡主眼中些许迷茫,无奈地摇摇头,“可能人事本就如此吧,我也不会怪羽颜,只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苏清韵安慰着她,“没事的郡主, 一切都会过去的。” 让明沁郡主难过的不只是这件事情,还有宋蔚一事。 宋蔚如今在翰林院,与明沁郡主的婚约因为许多事情的堆压而一推再推,宋蔚忙得焦头烂额,明沁郡主去看他的时候,宋蔚脸色极其憔悴,糟糕得很。 “宋公子在翰林院做事,又深受文安公信任,想来应当是前程似锦吧?怎么忧虑至此呢?” 苏清韵眯眯眼睛,心中暗暗思索。 明沁郡主揉了揉眉心,“因念及曾经韵姐姐和秦王表哥的救命之恩,他其实心中是不愿与江家同流合污的,可是文安公当初主动抛来橄榄枝,我母亲又希望宋蔚能够走得更远一些,故而才……我看得出来,他最近一直不太开心,好像有很多很多的心事,和文安公的关系似乎也有些僵……” 苏清韵在回紫藤苑的路上,一直在想着郡主说的话。 不得不说,郡主倒是提点了她,黎羽颜是个值得调查的人,还有宋蔚,可否与文安公之间存在着观念的冲突,又会不会有可能文安公想让宋蔚做些什么违背他心意的事情,因此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她刚刚坐下,就听彩云说老爷回来了,她只能暂时将这些猜测放下,让丁香和白露好好调查一些黎羽颜和最近翰林院的情况,然后就奔向了书房。 第591章 来龙去脉 苏相换下了朝服,眉头紧皱着在书房处理公文。 苏清韵进去之后,他便放下了书文,正好也休息片刻。 苏清韵给苏相递了茶盏,“父亲,近来朝中可有什么事情?” “韵儿,你放心吧,他们那些手段,还不足压倒我。” 苏相接过,抿了一口,他虽这么说,但可见甚是为此事烦闷,“那些人就像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我要是凑近,还沾染一身腥,真是可恨!” 苏清韵心中微沉,“以他们的手段,恐怕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父亲,您在朝堂中可千万要小心了,万万不能让他们抓到把柄。” 苏相对此事却看得开,摇了摇头,“若是他们非要对付我,我纵使一身清白,也能让他们拿到方法,造谣、污蔑,哪种方法不行?现在的朝堂之中,少了许多的忠贞之臣,他们不是被贬谪,就是被赐死,还有的看透了朝堂的浮沉黑暗,早些递了折子离开了京城。哎,生生死死,乌烟瘴气啊,到底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苏清韵听到这十分熟悉的发问,不禁心生酸楚。 是啊,原本好好的繁华盛世,怎么好像坠入深渊了? “陛下近来脾气也越来越喜怒无常了,好的时候温文和善,犹如弥勒佛,坏的时候天子之怒伏尸百万 ,”苏相拧眉,“都怪那道士妖言迷惑陛下,让陛下神志如此混乱,他竟还蛊惑陛下在宫中栽种了松树,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松树?” 苏清韵愣住了。 苏相将事情与苏清韵慢慢说来,越说越是气愤。 松树虽有不畏严寒的好名,但在宁国这属实不是受欢迎的一种树,因其在民间有通阴间的传说,而且阴气极重,所以不仅在民间是个忌讳,寻常百姓的家中都不会栽种,更别提宫中了。 宫中的西南角阳气过重,卦象显示大劫降临,需立刻压制,而最好的方法就是以阴气最重的松树来压制。 为此,皇帝更是一意孤行,力排众议,花费了诸多的人力财力从郑国青山运来了凝碧松。 “什么大劫降临之卦象?我看就是他在妖言惑众罢了!” 苏相冷哼一声,“自打这姜鹤出现之后,陛下便越来越不对劲了。” 苏清韵皱了皱眉,“父亲,陛下为何如此信任此名道士?我记得,他好像是文安公推荐给陛下的?” 苏相焦虑地眼皮直跳,“江家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个姜鹤本也不是什么正经道士,就是个游山玩水、不学无术的混混罢了,因懂些会蛊惑人心的本事,故而才被文安公相中,送去陛下身侧,以好 控制陛下的心境。” “这样……” 苏清韵抬眸,“那陛下岂不是很危险?” 苏相顿了顿,深深地吐了气,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太阳穴,眉间是浓重的疲惫,眼中透着焦灼与无力,“是啊,陛下危险,可偏偏陛下不愿再听忠臣的谏言了,反而将信任给予那些不安好心的奸臣。” 与苏相的这一番对话,让苏清韵的心思更加沉重,她甚至觉得脚下千斤重。 在门口不知吹了多久的风,她才被丁香和白露推回了屋中。 “小姐,您小心着凉啊。” 苏清韵抱着暖炉,苦笑连连,她心中装了太多的心事与疑虑,几乎快要将她压倒。 梦中那个可怕的自己;看似无疾而终的与程妙音的所谓交易;可疑的黎羽颜;宋蔚与文安公之间的矛盾;还有朝堂中以太子为首的臣子对秦王的支持者疯狂攻击一事…… 一切的一切,都让她脑袋两个大。 苏清韵扎进被窝里,烦躁地很想就这样睡过去,不要再醒过来。 可是她也明白,那只是逃避,一种永远都不会见到光明的逃避,她还是要努力面对并且应对。 丁香和白露知她心中着急,所以加快了调查速度。 “小姐,黎羽颜近来都待在府中,不过昨天似乎有两个人进去找她的,都是女 子,一个容颜甜美,衣着精致,但并非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不是京城人士,另一个带着面纱,衣着相对就普通了,不清楚容貌。” 苏清韵听到这些,又起了几分疑惑,“可有调查到是什么人?” 丁香无奈地摇摇头,“小姐,明天我们便再去看看。” 第二天,苏清韵很早就醒来了。 用完早饭后,收到了秦王府的书信,说得竟正好是她在思考的事情。 苏清韵暗暗想道,“宋蔚果真与文安公起了争执,看来我猜的没有错。” 宁鸿轩早是想到了宋蔚那边,他们暗中一直保持着联系,而且宋蔚敬佩他,自然全部信任,将与文安公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事情是这样的。 江昭本想交给宋蔚一个任务,让他上书弹劾苏相嫉贤妒能,徇私舞弊,无视王法,对待士子严苛至极,大力打压,而且任人唯亲。 但不只是如此,江昭是要宋蔚借一个书生的死来弹劾苏相,并且最后将此书生的死归罪于苏相头上,这样,就背负了一条更重的罪,逼人致死。 这个人就是萧衍,郁远道的同学。 萧衍是个寒窗苦读十几年的书生,考了五年都没有考中,一个月前跳河死了。 而在调查之后,发现苏相曾经作为主考官,在其他考官都打出 不错的成绩时,他却给了个很差的评价,因此导致书生落第。 后来,苏相还用这个学生作为反例,教导读书人万万不能做华而不实、堆砌辞藻的文章,看似锦绣实则内里空。 萧衍寒窗苦读多年,一无所得,早就是穷得揭不起锅盖了,又有此事发生,他几欲崩溃,认为是自己无能,不是读书当官的命,后来将书本全都烧了,学着别人谋生谋命。 有一次,路过学堂,听见学童的朗朗书声,往日记忆翻江倒海,竟丢了牛羊,奔向旁边的河流,溺死。 这个故事看得苏清韵甚是压抑,手指微微颤抖,看向最后一页书信。 萧衍死后,被江昭得知,因此他想到了这个办法来对付苏相。 他本想让宋蔚出面,估计是一来好将长公主和明沁郡主彻底拉入自己的阵营,二来也是为了试验一番宋蔚到底有没有做大事的能耐。 显然结果是没有,所以江昭选择了追杀宋蔚,幸好宁鸿轩提前做好了准备,将宋蔚救下,这才得知事情的全部来龙去脉。 苏清韵看完之后,放下了书信,心中百感交集。 宋蔚被追杀一事,明沁郡主必然不知晓,否则昨日也不会那样平静。 不过也还好,至少命保住了,但从今以后,翰林院肯定是待不了了。 第592章 多事之秋2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苏清韵将书信小心翼翼地装回到信封里去,“在文安公心中,宋蔚显然不是合适的人选了,所以他必会再挑选另一个人,至于这个是榜眼还是探花,还是其他的人,则另当别论了。” 白露出去继续调查去黎府的神秘女子,丁香在府中照看着苏清韵。 直到傍晚的时候,苏清韵才等到了父亲,连忙上前追问他还记不记得萧衍这个人。 闻言,苏相一愣,“萧衍?这个人我印象深刻,他考了很多年了,不过文章风格过于追求华丽,玩,弄文采又诘屈聱牙,内容空洞而不实际,没有什么价值,我一直都是反对这种文章的,就是要杜绝这种华而不实的风气。” 苏清韵又问,“那父亲以前和他有过交流吗?” 苏相想了想,“这个书生曾想要见我,请教做文章上的事情,他为人性格倒是文雅含蓄,甚是友好,而且很爱读书,不过文章风格却怎么也变不了。自那以后,便已没见过了。韵儿,怎么了?怎么忽然问起他了?” “父亲,你可知此人一个月前跳河死了?” 苏清韵沉默片刻,还是决定将这事说出来,也好让苏相事先有个心理准备,好做好应对。 “什么?” 苏相听完之后,大惊失色,紧皱眉头 ,意外又惋惜,“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苏清韵叹了一声,“父亲,江家必会拿这件事大做文章,您千万要小心。” “我只是没有想到,这书生竟偏执到如此地步,”苏相摆了摆手,神情凝重,“我当初是不是做错了呢,让我想想……” 苏清韵见父亲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下无奈,但也只好先离开了,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萧衍的死,其实本来与苏相没有多大关系,但在江家那些人的口中,就未必如此了。 毕竟当初,拒绝录用萧衍最坚决的人就是苏相了,而且后来萧衍也确实是因为苏相的怀疑而怀疑到自己,产生了消极的想法。 苏清韵想着也头疼,揉了揉眉心,索性回屋躺着去,暂时将这事放在一边。 既然宁鸿轩已经告诉了她,想必是已经做好了应对之策,她也不必着急一时。 眼看着新年就快到了,今年的相府却格外冷清。 崔氏和苏昊因为某些原因不能现身,苏相更是忙于朝堂中的那些琐事,还要跟奸臣周旋,苏清韵则更没有心思过年了,那么多事情还没有完成呢。 不过每年,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红灯笼高挂,府中也买好了诸多过年的东西。 苏清韵裹着裘衣坐在秋千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平静的湖面 和颜色如蜜的腊梅,已经是不知道叹了第多少声气了,她都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哈欠还没有打完,就听见白露隔老远就匆忙叫唤起来了…… “小姐小姐,有消息了!” 苏清韵揉了揉脸颊,双脚落地,停住了悠悠转的秋千,看着气喘吁吁的白露,“怎么了?慢点,别着急。” 白露拍了拍心口,缓了口气,“我调查到那神秘女子的下落了。” 苏清韵立即神情严肃。 “根据我们安插在京城街头巷尾的线人说,他曾在齐王府见过那个女子,好像跟过雪姬……” “什么?” 苏清韵很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齐王府?怎么跟齐王府扯上关系了?” 白露摇摇头,“这个不知,后面我曾乔装潜入到齐王府,那里现在凄凉又落魄,不提也罢,在一番调查之下,确实之前来过两个丫头去照顾雪姬,不过也没有什么人过问,当时雪姬早已失宠。” 苏清韵若有所思地抓着秋千绳,“名字知道吗?” “知道知道,”白露连忙告知,“那边是有记录的,一个叫夕颜,一个叫画柳,都是从关中小地方来的。” 丁香琢磨,“夕颜,画柳?会是那两个人吗?” “我们那日见到的没有带面纱的那个人应该是夕颜,齐王府的管事的有印象,因 为夕颜能说会道,嘴巴很甜,很会讨人欢心。至于另一个带面纱的,则不知了,但应该不会跟夕颜一同进入齐王府的画柳。” 白露解释,“我就说怎么觉得熟悉呢,原来是她。小姐,苏映雪在竹亭设下埋伏,邀你入局的时候,就是这个人在她身旁的。”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也想起来了夕颜,“派人去一趟关中,找一下这两个人的身份。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当初苏映雪的容貌变幻应当是画皮术所致,而画皮术正是关中秘术,十有八九与这二人离不开关系,而且时间也是对的上的。” “是,小姐。” 丁香和白露出去吩咐。 苏清韵斜倚在床边,陷入沉思。 夕颜和另一身份不明的神秘女子忽然出现在黎府,而介于她一直对黎羽颜有怀疑,苏清韵不得不多想。 再有,这个夕颜身份显然也不会那么简单,或许从一开始,她和画柳接近苏映雪就另有目的。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夕颜此时人在京城,可是她隐身于哪里? 这么多的疑问,都还需去调查,方能解开谜团。 天外忽然飘起了雪。 瑞雪兆丰年,但愿明年能够是好年吧。 苏清韵这觉睡得很不安生,梦里又是那个与她相貌如出一辙却嗜血至极的女子,扰得她半夜就被 惊醒,醒了之后也不再敢睡了。 罗蝉司。 程妙音托着下巴,指尖捻着白子,寻思片刻,落在棋盘上,然后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热气,一边观察着棋局。 江寒落了黑子,吃掉了程妙音的四颗白子。 “好厉害,”程妙音不禁赞叹,“江大人到底是江大人。” 说着,落下白子。 江寒含着浅浅的笑意,“姑娘客气。” 程妙音也笑了笑,“想来文安公对今年的状元、榜眼和探花都很是失望吧,状元心向秦王那边,榜眼是个爱喝酒玩乐的,文章虽好,可惜人有点傻;至于探花,估计也十有八九是说不动的。” “这三人之中,只有宋蔚适合官场,其他两个都是爱流连山水之人,不适合予以重任,可惜宋蔚如今是再不能重用了,只能除掉。” 江寒摩挲着冰凉的棋子,“皇后擅做主张,将任务交给了郁远道,那就试探一番,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反应,若不行,只能斩草除根,省得日后留个祸害在身边。” 程妙音手指微顿,落下棋子,轻轻一笑,“杀了未免太可惜了。” 江寒冷静地看向她,“他的存在也会暴露你的身份。” 程妙音眉目温婉,吐气如兰,“早知当初还不如让云霄不要筹钱给他上京赶考,也就不会有这一出了。” 第593章 大兴土木 程妙音说不清自己心中什么感觉,有过后悔还是没有后悔,她不清楚,也不愿意去深度探析自己的内心灵魂,她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有灵魂呢。 午夜梦回的时候,她会做梦,梦到很多过去被她杀害或是死于她的阴谋手段之下的人,那些人面目全非,五官模糊,透着哀怨的死亡之气,唯独一个女子容颜明亮得惊人,笑靥如花,有着少女的灿烂亦有孩童的纯真。 那便是郁疏星了。 “宋蔚、郁远道这些留着都是隐患。” 江寒沉静地提醒程妙音。 程妙音微微一笑,“我自是明白的,只是……” 她按住杯盏,歪了歪脑袋,似乎极力想要可是出一些东西,最后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良久,江寒缓缓开口,“郁疏星对你来说,是梦魇吗?” 程妙音放下杯盏,摩挲着腕间的银镯子,嘴边含着似有似无的笑,“总归是有些不一样的,否则我也不会再以后另派云霄去照看郁远道了。” 郁疏星是程妙音这辈子杀的第一个人,也是最无法忘记的一个,从那开始,她就意识到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因为骨子里的自私无情,为了活命,连救命恩人都敢算计。 “我记不得我杀的一个人是谁了,在我印象中,若不能做举起刀剑的那个人,就只能沦为鱼肉。” 江寒垂 眸,眼神漠然,“只有真正掌握了生杀之权,才能得到我想要的。” 程妙音低眉浅笑,指尖捻了一颗棋子,纵观棋局,“江大人素来就是野心勃勃兼具文韬武略之人,否则当初七殿下也不会看上您了。” 她落下棋子,看向江寒,神态温婉动人,“再给郁远道一点时间吧,不是每一人都如你我这般心狠无情的。” 半晌后,江寒落子,应了一声,“好。” 程妙音又补充了一句,让他宽心,“我会再想想办法的。总归他现在人在宫中,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中。” “皇后已经将任务告知了,只有两天时间。” 江寒敲了敲桌子,若有所思,“叔叔不会轻易放过萧衍之死这个用来打击苏相的大好机会的。若是叔叔心中急了,恐怕郁远道是真的不能留了。” 程妙音面容不变,“你的意思我懂,我也知道该怎么做,放心吧。” 江寒颔首,落下黑子,结束棋局。 程妙音“咦”了一声,不禁轻轻倾身,凑前去看,确确实实自己输了,对江寒自是心悦诚服,“难怪王公贵族都喜爱找江大人对弈,如此精湛的棋艺,精彩的对局,岂能不教人佩服?” “姑娘有些心不在焉,我不过是钻了空子罢了。” 江寒眼中有了几分神采与笑意。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事情,直到 尤南过来说陛下派了高明来召的时候,这才分开。 往荷子,宫走的途中,尤南告诉江寒,秦王一下了朝之后便只回王府,并不去别的地方。 苏相也是,他们私下或许有联系,但也并不多。 江寒微眯眼眸,“继续盯着。” “是。” 现在明明是秦王的危险期,他倒是不疾不徐,若无其事的,俨然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模样,很是不对劲,而事出反常必有妖。 江寒现在更担心的是,秦王已经掌握了有关太,子党这边的重要信息,如此淡定地不将信息甩出来,或许是在等待着一个时机。 这个时机,却是江寒一直不愿出现的。 如此想着,便已到了荷子,宫。 他抬头,看见精致典雅、秀文古韵的三个大字。 高明带着江寒进去,尤南留在外面。 这荷子,宫是前两天刚刚竣工的,从开始到现在约莫建造了半年的功夫,时间虽不算长,但呈现出来的效果却格外得好。 荷子,宫在皇宫的东南处,坐南朝北,阳光很好。 再往前走几步路,就是御花园和各种素雅的亭台水榭。 这荷子,宫的内部也由姜鹤精致设计过的,摒弃了皇家高调的奢华与金碧辉煌,而是用更加昂贵的大理石、琉璃彩瓦以及各种仙鹤、松柏、祥云、玉石、墨画、灵花奇草、神话传说 等营造出一种细腻又磅礴,还有浮世如梦的感觉。 除此以外,有一种超然物外的雅致与空灵之感,听名字,也像是神仙的住所。 而这也正是皇帝想要追求的,长生不老似神仙。 江寒拱手,“参见陛下。” 坐在书桌之后的人,褪去了天子贵衣,换上了飘逸如仙的白衣,仿佛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 皇帝放下流光溢彩的茶盏,瞬间奇异的清香飘送到江寒面前,与此同时,还有屋子内点的名唤紫莹香的燃香,清中有着浅淡的甜。 一切的一切,都渗着绮丽的美好。 “起来吧。” 皇帝笑眯眯,看起来心情很是舒畅,神清气爽,“来人,给江大人赐座和超然茶。” 江寒坐下来,桌前放着超然茶,琉璃杯显得茶水似乎是彩色的。 他恭敬抱拳,“多谢陛下,属下深感荣幸。” 皇帝拢着宽大的衣袖,点着一旁盏中干碎的茶叶,甚是愉悦,“近来朝中发生了不少事情,有很多事情都要罗蝉司去办,辛苦江指挥使了,朕要好好犒劳一番。” 江寒姿态不卑不亢,“陛下言重了,属下的职责就是为陛下排忧解难,若不能解决陛下的问题,那么罗蝉司的存在就毫无意义。” “说得好啊说得好,”皇帝眼角上笑得出了褶子,温和得不像话,“你做事,朕是最放心的 。对了,你来看看,朕这荷子,宫如何呀?” 江寒环顾一圈,“回陛下的话,荷子,宫兼具宽广意与斑斓色,似仙人之居。” 皇帝闻言畅然大笑,“好一个似仙人之居。姜先生前些天还设计了‘广幽殿’,等明年开春后,连牧那边的幽野之地寻到之后,就将这广幽殿放到那边去。” “关中还没有定下地方吗?” 江寒微微一顿。 皇帝摇头,将碎茶叶放到了浸水的圆形杯盏中,“没有,关中那边也在下雨,一连下了好久,前几天才停,而且那儿多的是幽野好地,朕让严骐好好替朕考察一番。” 江寒了然地点点头,“确实也是,不过陛下也不必着急,很快就过年了,年后不久便会开春,到时候春来花开,关中定是美不胜收。” “哎,可惜啊,”皇帝抬着眉毛,“朕看那些朝臣似乎也不太想给朕过一个好年啊,看他们每天闹来闹去,将朝堂弄得乌烟瘴气,朕就心烦。” 江寒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这……诸位大人之间的事,属下也不好说个明白,也不敢妄自议论诸位大人。不过属下希望陛下能够不要为这些事心烦意乱,陛下如今的状况较之之前好了许久,该是好好保持才对。” 皇帝挥挥手,揉了揉眉心,“你说的也是,任他们闹去,整天也不干些正事。” 第594章 黎家小姐 苏相下朝回到府中,越想是越一肚子火,眉头紧蹙,两颊涨得通红,气得胡子也直发抖,坐立难安,最后在屋子中走来走去,一刻都静不下来。 苏清韵一推开门,见到的就是这幅场面,也不禁惊了一下,“父亲,可是又出什么大事了?” 苏相重重地叹了一声,坐下来,揉着使劲在跳的太阳穴,神情凝重又复杂。 “我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陛下了,虽都说君心难测,可我也跟陛下君臣多年,陛下的脾性我也是知道的。他猜忌心重,但之前的他却并非糊涂之君啊……” 想着,苏相恼怒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自从江家死灰复燃之后,就好像一切都变了,现在连陛下都变了。” 苏清韵让彩云和微雨两个丫头先下去,她拎着水壶给苏相倒了杯茶水,“父亲,您先缓缓,冷静一下。” “哎……” 苏相又叹了一声,一股气将茶水都喝完,抹了抹嘴角,气息沉重极了,“今日,我与朝中那几个以太子为首的臣子又吵了起来,为的是陛下在宫中耗费人力物力栽松一事和兴建土木,去年刚刚造了踏月塔,今年又造了什么荣翠园和荷子,宫,这……简直荒唐!” 他拿起茶壶,直接往嘴里灌,狠狠地拍桌而起,大加批判,“如今饥荒四起,饿殍横街。前阵子大雨 ,洪水又将高都城击垮,百姓流离失所,盗贼趁火打劫!高都如此,其他地方又何尝不是如此?有多少百姓连一场像样的新年都过不起,有多少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这些……陛下都仿佛感触不到了,他心中好似只有自己的享乐与繁华,在这个关节点,竟大兴土木!可是他忘了,宁国不是他一个人的宁国,而是全天下的宁国。” 苏清韵眼神微暗,低低叹声,“陛下如今恐怕也听不进父亲的谏言了,连林大人都……陛下或许早就不再怀有过去的雄心壮志了。” “也是啊,”苏相跌坐在椅子上,手指握着茶壶耳,凄惨地苦笑,“我递上去了多少个折子,却无一不是如石沉大海的,可能陛下压根就不会去看。” 他沉声吐气,忽然捏紧了拳头,“可是难不成就要如此了吧?真令人不甘心。” 苏清韵微微蹙眉,“陛下那边的问题是过于信任江家,让江家钻了空子,所以江家利用陛下执着追求长生不老这一特点,派了姜鹤这颗江家安插在陛下身边重要的棋子,以琴音、茶、香、经书、丹药等东西来迷惑陛下的精神与意志,好达成被控制的一种状态,应该就是我们所看到的陛下那种状态了。” 这些苏相自然也是明白了,正是因为无能无力,才愈加 郁闷,愤恨江家、皇帝,也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我曾去见过长公主,想要长公主劝劝陛下,”苏相满心沉重,“可是连与陛下关系最亲近的长公主都觉得陛下变得陌生了,甚至陛下都不会去听长公主的话,我们这些臣子又算的了什么呢?” 苏清韵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目前的情况,皇帝的“被控制”反而是一种推波助澜,让江家如鱼得水,故而就让秦王那边如履薄冰。 根源其实是出在上头,也就是皇帝那边。 若皇帝明智清醒,自然就能看出朝堂中群魔乱舞的异象,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沉迷于所谓飘飘欲仙的享受与炼丹,全然不顾自己的国家与百姓。 说来也是令百姓心寒啊。 知道父亲心里烦躁忧心,苏清韵便陪他多待了一会,然后才回到紫藤苑。 回到院中,苏清韵的心情也轻快不起来,她意识到皇帝那边也出了很严重的问题,而那个对于他们来说,更加难以解决。 “小姐,我们这几天又查了很久,都没有找到那蒙着面的女子和有关夕颜的线索。” 白露禀报。 苏清韵漫不经心地涂着香膏,一边回想发生的那些事情,“黎府那边呢?黎羽颜有没有出去过?” 丁香摇头,“未曾见黎羽颜出去。”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 “我有一种预感,那蒙面女子应该还在黎府,或许我应该去一趟黎府。至于夕颜,找不到就不必找了,夕颜既然将人放到黎府,就自然会派人暗中盯看,我们只需去黎府就好了。” “是。” 于是,第二日一早,苏清韵便上了黎府的门,她还特意备了礼物。 她派了人在暗处盯着,尤其是黎府附近的这一带,而丁香和白露则和她进去,看看内部有没有被安插了盯梢的人。 “小姐,苏小姐来了,说要见您。” 闺房中,黎羽颜对镜梳妆,闻言手指一顿,盖上了胭脂盒,转头看向丫头,“哪个苏小姐?” 阿忆回答,“是相府的苏大小姐。” “是她?” 黎羽颜看着镜中的自己,容颜只能算得上美丽清秀,远远达不到惊艳的程度,她抿了抿唇,忽然抬眉笑了,倒是明艳了一些,“来便来吧,我还怕她不成?阿忆,你先将苏大小姐带到前院的暖香阁中,备好茶点,让苏大小姐稍安勿躁,我很快就去。” “是。” 阿忆应了话之后便将苏清韵和丫头带到了黎羽颜专门用于招呼女眷的暖香阁,奉上茶点。 苏清韵微微点头,“多谢,我们等黎小姐出来。” 阿忆待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苏清韵话,苏清韵便顺势跟她聊了起来。 “我听闻你家小姐 近来好像身子不太好,都不怎么出去了,怎么样,好些了吗?” 苏清韵笑盈盈,温润得体地问。 阿忆惊讶,“这是谁说的呀?这不是咒我们家小姐呢吗?小姐身体好着呢,不过是天性怕冷,冬天不爱出去,又因为这不是快过年了嘛,小姐还忙着刺绣呢,这京城之中,我们家小姐的绣工可是无人能敌的呢。” 苏清韵浅笑着,“是啊,这我是有所耳闻的,说黎小姐的绣工比宫中的那些绣女手艺都要好呢!原来果真如此。” 阿忆连连点头,“这是自然的。” 苏清韵暗暗看了一眼丁香和白露,神色不变,然后看向阿忆,“这黎府真是热闹啊,从我经过的地方开始,就有好多人呢,不像我们相府,近来都冷清了许多,也没有什么过年的气氛。” “过年嘛,就是要热热闹闹的,”阿忆入了套,“不过人虽然多,但都是临时雇来的,就是忙这一阵子。” 苏清韵琢磨着,“那这么说,若是府中忽然进来一个人,你也可能不认识?可是那样的话,不是有些不安全吗?” 阿忆想了想,点头,“最近这时候我肯定是有很多不认识的。不过也没有关系,这些人都要过了管家那一关,自是没有多大问题的。而且我主要是照顾小姐,外面的事情有别人安排着呢。” 第595章 神秘女子 “你们在说什么呢,谈笑风生的?”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黎羽颜的声音温柔如水,与她本人的形象气质甚是匹配。 掀开了门帘,随后黎羽颜出现在苏清韵面前,笑得温婉,俨然是大家小姐的做派,“苏小姐,许久不见了。” 苏清韵也回礼,“黎小姐,没有事先告知就冒昧,还请谅解,希望也没有叨扰到黎小姐,对了,这是给黎小姐带的礼物。” 丁香将精致的红木盒子送上。 黎羽颜摇了摇头,“苏小姐客气了,这并不是打扰,再说无功不受禄,我也不好意思呀。” 苏清韵从丁香手中接过盒子,友好又亲近地塞到了黎羽颜的手中,“黎小姐也别客气呀,这是我特意送给你的,就当是新年礼物好了,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的。” 她都说到这个份上,那黎羽颜也就只好先收下了,她将盒子递给阿忆,让她先送回屋中。 黎羽颜坐下,让苏清韵也坐下,“那就有劳苏小姐了。对了,苏小姐忽然上门来找我,另外十分惊讶,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我刚才来的路上便一直在想,可惜我也实在是没有想出来,毕竟我与苏小姐平日关系生疏,也甚少往来,上一次还是秋日的时候文安公府上的枫林宴。” 苏清韵神色丝毫不慌,心中早已是想好了说辞,“说来惭愧,还望黎小姐不要笑话才是。我 前些日子去见了郡主,郡主说起了黎小姐,谈及二人渐渐疏远的关系,郡主甚是哀叹无奈,我想着是不是其中有什么矛盾,所以想帮郡主与黎小姐缓和一番。” 她顿了一下,“不过黎小姐暂时不要告诉郡主,郡主跟我说的心里话,必然不会乐意我再告诉你。哎,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黎羽颜闻言微怔,但是很好地掩饰过去了,她轻戳一口清茶,也与苏清韵一样,仿佛戴上了完美无缺的面目,天衣无缝。 “原来苏小姐是为了这件事,” 她有些难为情地笑笑,“其实我和郡主也没有什么矛盾,只是近来我和郡主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自然不会一直见面,这感情自然也就淡下来,不过我可从未疏远郡主,毕竟这些年的情谊都在呢。” 苏清韵也不一直揪着这件事不放,“我想也是,郡主虽然看似单纯,无忧无虑,可心思细腻敏感爱多想,定然是误会了黎小姐。” 黎羽颜沉吟片刻,展颜而笑,“那这样吧,我改日亲自去一趟公主府,正好也好久没有与郡主一起说说话了,这次让苏小姐担忧了,还劳你来黎府,苏小姐真是热心肠。” “不必客气,我也是为黎小姐和郡主好嘛,”苏清韵松了口气,笑得很是轻松自在,“这事解决了,我也畅快不少,跑一趟倒也不亏。” 黎羽颜莞尔,让阿忆 给苏清韵添新茶,苏清韵摆了摆手,“不用啦,事情解决了,我就要回去了。” “这才多久?苏小姐不必着急走,”黎羽颜挽留,“再待一会吧,正好也陪我说说话,最近我一直都在刺绣,眼睛都要花了,苏小姐就当陪我休息片刻吧。” 她如此说,苏清韵自然是求之不得了,“那也好的,黎小姐绣工精湛,我是否有幸见识一下?” “有何不可?” 黎羽颜起身,带苏清韵去了绣房。 黎家女儿多擅长刺绣,所以黎夫人和黎家其他的小姐都有专门的自己绣房。 苏清韵环顾四周,只见有很多已经完好的绣品,精致细腻,栩栩如生。 她不禁感慨,“黎小姐难怪为人所称赞,这番手艺,真令人心服口服。” “苏小姐客气啦。” 黎羽颜捂嘴笑了笑,“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我母亲的水平比我高很多呢。” “我小时候也学过刺绣,不过那个时候手就笨,绣得歪歪扭扭,线也都好像是抖的。” 苏清韵想到有趣的事情,眉目沾染了笑意,“后来母亲严格训练我女红,也总算是看得过去了,不过到如今,已经很久没有绣了,怎么绣的也都忘差不多了,看这些也不太懂,就觉得很厉害。哎,母亲知道必然又要教训我。” 还有幼时与宁鸿轩有关一只手帕的情缘。 黎羽颜摇摇头,“苏小姐是京 中有名的才女,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刺绣好也算不了什么本事。我还很羡慕苏小姐呢,作得一手好画,写得一手好文章。” 她看着苏清韵走到最前面,那儿是刚绣到一半的绣品。 “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不值一提,”苏清韵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薄如蝉翼的绣布和上面的金线,“这是黎小姐绣的吗?” 黎羽颜眼神温柔,“是啊,祖母的生辰要到了,就在过年后不久,我想着今年就绣仙鹤给祖母,祝她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苏清韵心下感慨,“真是好心思。” 看完绣房之后,黎羽颜又与苏清韵聊了一些有的没的,然后苏清韵便借口离开了。 在回相府的马车上,她长舒一口气,看向丁香和白露,“你们两个有什么发现吗?” 丁香说,“绣房的书架下放了一个筐子,里面有一堆绣品,我扫一眼,看见一副山水绣品中似乎藏着一副比较小的帕子,本想看看是什么的,但忽然被黎羽颜给叫开了,说那是她不要的绣品,打算要扔的。” 苏清韵又看看向白露。 白露说,“黎府中确实有行踪异常的人,应该就是夕颜或者是夕颜背后的人安插在黎府的人了,为的应该也就是监督黎羽颜或是那位蒙面的神秘女子了。” 苏清韵眼中晦暗不明,意味深长,“所以人应该在府中还没 有走,黎羽颜果然有问题。” 黎府。 “她问了你什么?” 黎羽颜打开苏清韵送的盒子,只见是一盏小巧玲珑的牡丹灯,她把玩着这牡丹灯,似笑非笑,眼中却冰凉,“一句话都不要掠过,如实跟我说来。” “是。” 阿忆将事情都告诉黎羽颜,最后紧张兮兮地举手发誓,“小姐,我真的一个字都没有透露出祁莺姑娘的存在。” 黎羽颜轻哼了一声,“谅你也不敢,去将我绣房中书架下面筐子里的绣品都烧掉,动作谨慎些,不要让别人发现。” 阿忆得命就去办了。 黎羽颜若有所思地看着这牡丹灯,似乎在想别的事。 祁莺从房梁上跳下来,悄无声息地顺走黎羽颜手中的牡丹灯,惊奇地哇了一声,“好漂亮的灯啊,这做工也太精细了吧!” “不是让你别再鬼鬼祟祟的吗?” 黎羽颜被她的这一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皱了皱眉,有些不满,“以后注意了,行走规矩是大家小姐的基本礼仪。” “知道了知道了,这不又还没有开始入戏吗?” 祁莺敷衍地挥挥手,眼睛都盯在牡丹灯上。 黎羽颜有些恍惚,尤其是刚才才见过那个苏清韵,又见这个“苏清韵”,感觉怪怪的。 她甩了甩头,“这你要是喜欢,拿走就是了。” “真的吗!谢谢你啊黎小姐!” 祁莺大喜过望,眼睛清澈透亮。 第596章 鹿鸣酒楼 今日不起风,万里无云,只是天色略显阴沉昏暗,云层很重也很低。 郑闲这几日难得不要应付宁国朝中的朝臣大人们,自是心情放肆不羁,横竖都是自己的人,也就不需要装了,想干嘛干嘛。 虽说虹河被封锁,冬狩也显然是放眼望去遥遥无期了,但郑闲素来会给自己找乐子。 既然呆坐着不高兴,那就出去转转呗。 新春将至,各家各户都嬉笑颜开,准备着过年,而大街小巷自然也是热热闹闹,最适合郑闲这种喜爱看热闹的人。 百凌给郑闲提着不少糕点、热腾腾的路边小吃与新奇的小玩意,虽手中东西多,但步子却丝毫不乱,稳稳当当,听声音也不见喘息。 “公子,等过了年后这儿就更热闹了,初二到十五,每到入夜都会有各种各样的灯会和庙会,听闻京城这一带,人声鼎沸,灯火辉煌,甚至到了彻夜不眠的地步。” 郑闲咬着糖葫芦,美滋滋地点头,“好得很,离过年也快了,等到时候我就天天出来逛,想想真是兴奋,我还没有见识过这儿京城的夜会呢!” 景堂支支吾吾,怯怯地说,“公子,届时宫中必然会邀请您入宫赴宴,那儿的礼仪素来多,恐怕您到时候也没时间出来逛夜会……而且,这时间也不早了,赵管事让您不要出门,咱们 要不还是回去吧?” 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察觉到头脑上郑闲又不悦又警示的瞪眼,他心虚地更加明显。 “扫兴!” 郑闲哼了一声,泄气一般地将最后一颗糖葫芦塞到嘴里,鼓着腮帮子像只小仓鼠,满是幼稚孩童的天真恣意,“我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拢共才逛了多久你居然就催我回去了?太没有人性了!” 景堂是郑闲的侍卫,但是他总觉得比起自己,景堂更服从赵凛的话,这让他很是不爽。 百凌轻轻地咳了一声,“殿下,咱们也确实逛了不久了,这都三条河五条街下去了,天色也不早了,估计再有一个时辰就该天黑了。” 郑闲眉头紧皱,焦躁地跺跺脚,从百凌手中拿了一盒糕点,目不斜视直冲冲就往前面走去,脚步蹬得厉害,“走就走,不过我看见前面有一家酒楼,吃完饭再回去!” 百凌看着景堂,无奈地耸肩,“咱们殿下是什么个性子你还不知道?被闷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出去了,不玩个尽兴,不玩个翻天覆地怎么可能肯回去呢?你还敢当他面说,活该被翻白眼!” 景堂一脸无辜,“我这也是传达赵管事的意思啊,虽然会被殿下怼,但除了被骂几句,也没其他损,失。可我要是一句话都不说,回去后被赵管事知道了我死 得更惨!” 百凌摇摇头,赶紧追着郑闲过去,景堂也连忙跟上。 前面这家酒楼叫鹿鸣酒楼,是天下第二酒庄鹿鸣酒庄最重要的一家酒楼,名声在外。 不过京城人倒是更愿意去临江酒楼,因为后者靠近虹河和杏花楼,在临江酒楼又曾发生过许多有趣的事情,酒楼中多有说书人,而且酒楼主人也擅长用这些手段和包装来为自己招徕客人。 相较之下,鹿鸣酒楼的风采就稍显黯淡了。 不过近来因虹河浮尸和杏花楼花魁命案等,临江酒楼颇有颓势,鹿鸣酒楼看中了这个机会,趁热打铁,势头渐渐要超过临江酒楼。 “公子,欢迎光临,您请里边请!” 郑闲一进入酒楼,就闻到一阵清冽的酒香,他不禁心旷神怡,思绪大好,豪爽地挥了挥手,“这是什么酒,给我拿一坛子来!” 百凌也惊了惊,连忙劝解,“公子,您酒量本就不好,而且天又冷,若是着凉了可怎么办?” 景堂疯狂点头,下意识紧张起来,要是郑闲喝了酒,回去以后他肯定逃不过赵凛劈头盖脸的训斥和棍子。 小二十分殷勤地解释,“诸位放心,这是我们自家酿的鹿鸣酒,并不是烈酒,甜甜的,而且若公子有需要,我们可以帮您将酒温热。” 景堂和百凌似乎想要再劝劝郑闲三思而 后行。 然而郑闲很固执,不搭理他们,看向小二,“既然如此,愣着干什么呀,还不快去……哎,等会,再把你们这儿最好吃的菜都上来。” 小二瞧这公子花钱大手大脚,气宇不凡,浑身贵气,又不乏天真单纯,便知这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不经世事的小少爷了。 “好嘞,公子稍等,来,您先上楼,小的带您去楼上雅间。” 郑闲理了理衣袖,骄傲得意地看向百凌和景堂,趾高气扬地哼了一声,“自打来了这京城之后,我就一天都没有喝过几口酒,这回可给我逮到机会了,我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百凌和景堂无奈,只好先跟着上去,等一会再找机会。 小二听了他们的话,“公子是外地来的?这快要过年了,怎么回京城啦?” 百凌瞬间谨慎,“寻亲。” 小二笑了笑,应了一声,知他们戒备心重,便也没有再问私人问题。 将他们带到雅间里去,然后就下去通知厨房做菜了。 郑闲在屋子里四处转悠,品品墙上的字画,附庸风雅地点评几句;或者是站在花瓶画屏前,看着上面的花纹;再或者就是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装模做样地感慨几句。 最后,他趴在桌子上,哼哼唧唧地吃着糕点,一边抱怨着,“饿死了,我的菜怎么还 没好啊?太慢了!” 景堂试着做最后挣扎,“殿下,这家确实太慢了,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郑闲一下子坐起来,瞪着景堂,指着他,“你,出去给我催一催!” 于是就这样,景堂被郑闲打发出去了。 郑闲继续舒舒服服、优哉游哉地趴在桌子上,手中把玩着在外面买的小工艺品,不经意间打了个哈欠。 百凌若有试探,“殿下困了吗,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呀?” “谁说我困了?” 郑闲懒洋洋的,指着眼角的眼泪,“我这是饿了才打的哈欠。还有啊,你们一个个的怎么就那么着急,我一个大活人还有你们在外面盯着,能出什么事啊?真是瞎担心!” “是是是,殿下说的是,”百凌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这不是担心殿下吗!您若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们死一万次都不足够。” 郑闲摆摆手,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别奉承了。真是的,吃完饭就回去行不行啊,一刻都不耽搁!” 百凌面露喜色,“行,殿下都这么说了,自然是行的!” 景堂去催小二上菜,回屋的途中,突然听见经过的这间雅间响起了一道极为刺耳的破碎声,似乎是茶杯跌破的声音。 还没有待他细想,又听见一道万分不可思议的男子声音…… “你说星儿还活着?” 第597章 疏星明暗 “你说星儿还活着?” 郁远道睁大了眼睛,震惊地足足顿了有一分钟,他感觉自己好像没有了知觉,手指颤抖得那么厉害竟也毫无所察,心跳飞快,就好像一直在往前冲,不管前面是山海还是裂石。 他对面的人,漫不经心地端起酒盏,轻啜了一口,似乎在试探,然后甚是满意地牵起嘴角的笑意,“这鹿鸣酒倒是别具特色,清甜而不灼喉,不错。” 说着,她看了看对面那个还傻不愣登的人,毫不加以收敛地笑了一声,“怎么,这个消息对你来说很难消化吗?说真的,你到底是希望你妹妹死了还是仍旧活着呢?” 她的问题太尖酸刻薄,令人心生怒意,而且说话语气也透着随意,这正是夕颜的风格。 郁远道捏紧了拳头,额角的青筋暴出,死死地盯着夕颜,“你说星儿还活着,真的假的?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的?你又是谁?莫名其妙地告诉我这个,你想做什么?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夕颜啧了一声,揉了揉太阳穴,似笑非笑地看着郁远道,“这么多问题跟炸弹一样想我抛来,你不得容我缓一吗?” 郁远道急得脑门都是汗,若不是顾忌她是女子,就恨不得上前使劲晃着她的肩膀,让她快 些将来龙去脉都告知清楚。 纵使郁远道再怎么着急,夕颜都好像故意一般的,不急不慢,悠悠荡荡喝了半坛子的鹿鸣酒。 最后郁远道实在是受不了了,上前夺走了她的酒坛子,目露不悦,“你少故弄玄虚,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别装了,你突然出现在这,不就是想要说这件事吗?” 夕颜挑了挑眉,身子微微后倾,上下打量郁远道,“以前没有注意,现在再看,你与你妹妹长得倒也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眼睛,是整张脸最出彩的地方,同样温润含光华,顾盼生辉,不过可惜了……” 虽然郁远道心中将信将疑,但不得不说,她这一番话让他有所触动。 他一直在想着,如果妹妹还活着,她会长成什么模样,但不管什么样,她一定会有着与小时候一样灵动清澈的双眼,比十五的明月还要亮。 “你……我妹妹她真的还活着?” 郁远道心中忽然猛地跳动,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他有些不敢相信。 “对啊。” 夕颜眨了眨眼睛,“你想见她吗?星儿妹妹一直很想念她的哥哥,然而奈何兄妹分离,不见踪迹。” 郁远道感觉自己站不住了,他仓皇地扶着桌子坐下,五味杂陈地看着夕颜,“你说的是真的 吗?” 夕颜抬手转着空无一滴酒的杯盏,抬眉一笑,“是真是假,见一见不就知道了?” 郁远道又倏地站起来,脸色紧绷着,好像生怕夕颜反悔一样,“我妹妹在哪?我要见她!” “现在相信了?” 夕颜心下觉得好玩,“不过你还得等一下,时辰还没有到,星儿妹妹的任务还没有忙完,先坐下来吧,咱们也能一块聊聊呢,比如说星儿妹妹为什么还会活着?你不感兴趣吗?” 郁远道谨慎地看着她,有些僵硬地坐下来,“到底怎么回事?当时是我亲手亲手将星儿下葬的,当时也明明没有了气息……” 他回想起那一幕,仍旧是悲从中来。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嘛。” 夕颜拿回自己的酒坛子,给他和自己都倒了一杯酒,“那事星儿都跟我说了,她不怪你。” 郁远道眉头紧皱,目光疑惑而不解。 夕颜迫不及待地喝了口酒,心满意足地抿抿嘴,“当时星儿被歹人刺杀,刀子扎入了心口,又无意中沾染了一种叫白絮的毒,这种毒呢毒性并不强,但能致人昏迷,形成失去呼吸的假象。所以,当初你所埋下的星儿其实并没有死,还剩最后一口气。” 郁远道瞪大了眼睛,满是难以置信,“这、这……怎么可能 呢?” 夕颜叹了一声,“那等一会亲眼见到星儿,你就知道可不可能了。反正后来,她被我师傅给救下了。” “你师傅?” 郁远道怀疑,“你师傅是什么人?” 夕颜耸肩,理所当然地脱口而出,“他老人家是个神棍,说得好听点呢,就是专门算卦、看相、画符、捉鬼、驱邪、保佑平安的大师。我知道你是读书人,可能不信这个,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我师傅当时正好就路过那边,算出那儿有很微弱的生气被团团阴气给纠缠住,紧接着就救回了你命悬一线的妹妹。” 这番说辞,郁远道确实不知道是该信还是该不信。 “然后我师傅对那儿也不熟,也不知道该将星儿送去哪,而且这姑娘气血很弱,一直昏迷不醒,不过他看着这姑娘骨骼倒是不错,就想收为徒,也好给我做个伴。” 夕颜继续说,“所以呢,星儿就被我师傅带去了关中,星儿很低落很痛苦,想回去找你,我师傅便同意了。谁知刚好那一次我师傅给我做完法走夜路,喝得醉醺醺的,东南西北都不知道,旁边又有一条路,这不,把自己给搭进去了。然后星儿不知怎么回事,在我师傅死后不久,她失踪了。” 郁远道捏紧了拳头,“那星儿 去哪呢?” “我原以为她是回缤州找你了,但是后来再重逢的时候,才知道不是。” 夕颜重重地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这般大事不妙的模样,郁远道心一紧,“怎么回事?” 夕颜缓缓道来,“后来我在关中见到了星儿,那次她是做任务,这才知道她当初是被人掳走了,那人想将她卖入青楼换些银子,但是星儿不肯,从青楼里逃了出来,又被人给追,这次是被一个组织所救,她为了活命,入了这个组织,在组织的训练下,她成为了一名出色的杀手,而且性情不变,已经不是过去我认识的那个单纯善良的郁疏星了。” 郁远道大惊失色,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停止流淌了,他似乎都能听见自己越发清晰的心跳声,“什么组织,什么杀手?星儿她自小就心软,连一只蚂蚁都不肯杀死,她又怎么会去杀人呢?不,这不可能……” 他脑子很乱,嗡嗡嗡地叫唤着,恼得他很头疼。 夕颜幽幽一笑,“随你信不信嘛。这是个神秘的杀手组织,连江湖人都不知道到底叫什么,更何况你一个读书人?但是我告诉你,星儿确确实实就是那里的人,后来,她还把我拉了进去。” “你?” 郁远道听着更糊涂了。 第598章 为了活命 “嗯,为了活命啊。” 夕颜故作无奈地说道,“那种地方,虽然很危险,但却也适合我,果不其然,我进去之后日子都比以前畅快不少,说起来,这还是要感谢星儿啊。” 郁远道此时心情十分复杂,大脑一片混乱,不知怎地,他心中竟有些不安与惶恐,这感觉与当初失去妹妹很是相似,仿佛就在告诉他千万不要再让妹妹离开了。 然而,还有另一个声音在警示他,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所说的话或许是假的,因为一切都可以编造,口说无凭,她也没有证据。 “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我。” 夕颜不以为意,“但是星儿就在那,那是你妹妹,血浓于水,相信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是真是假了吧?你也不用怀疑我的目的,是不是不安好心之类的啊,我只是见不得星儿再受思亲之苦了。” 郁远道苦苦挣扎,眼神格外痛苦。 夕颜随意又淡然地说,“你知道吗?加入了那个组织,只有两种方法可以脱离,一是死在楼主刀下,二就是执行任务,不停地执行任务,等数目达到之后,就可以离开了。所以星儿这些年,一直在马不停蹄地执行任务,因为她想离开那个地狱一般的地方,回去找她的哥哥,过回曾经那平淡悠长的生活。” 郁远道本就是感性多思之人,容易受别人的影响,尤其是夕颜这话又是有关郁疏星的,他不禁红了眼眶,“星儿……她什么时候来?” 夕颜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只见已是一片黑暗,天上没有星月,什么都没有。 “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吧,这是她最后的任务,若是完成,就可以离开了。” 夕颜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神魂惘然的书生,“只是不知道,她的兄长愿不愿意相信她?” 郁远道慌忙起身,眼神格外坚定,“星儿是我的妹妹,不管她做了什么,都是我的妹妹!” 夕颜挑了挑眉,“感人肺腑。” 郁远道等得很焦躁,抓着自己的手指,又是扳又是掐的,心情十分紧张顾虑。 “别着急,慢慢来。” 夕颜给他面前的酒杯中满上,“星儿一定会来的,想必她是不会让自己的兄长多等的。” 郁远道手指一顿,蒙了蒙眼睛,沉沉吐出一口郁气。 夕颜勾唇,走到门口,让小二再去打一坛酒过来。 她眼神往上一瞥,打了个哈欠,说着好困,然后就将门给关上了。 她走后,景堂轻巧落地,走路无声,迅速回了雅间。 那儿,郑闲已经吃上了,一桌子好菜,还拿了两坛子酒。 “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回去给 赵凛告状了呢。” 郑闲调侃,“本想着等我吃饱喝足了,回去再好好教训你,现在看来你是免了。” 景堂摇摇头,“不是,殿下,我刚才看了一场戏。” 郑闲啃着鸡腿,“什么戏啊?把咱们景侍卫都迷得走不动道了。” “殿下,”景堂抓了抓后脑勺,有些无奈,他也是明白了,“什么戏您也是知道的,您非要来这鹿鸣酒楼不也就是为了这个吗?” “嘘……” 郑闲竖起被啃得精光的鸡腿,若无其事地让他闭嘴,“说话小心点,不然要掉脑袋的。” 景堂连忙闭嘴,百凌撇了撇嘴角,心道真是太怂了。 郑闲提着酒坛子,走到窗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陷入了黑暗的街道,抬头又看看天,看样子明天也许会下雨。 “小叶姑娘这招有点意思啊,异想天开又别出心裁,”他轻轻笑一笑,灌了口酒,“这不得活生生造个郁疏星出来吗?不过这故事听着倒是有点假,但偏偏郁远道还是够的。” 景堂没有说话,眨眨眼睛看向百凌。 百凌咳了一声,“殿下,那故事也不假,是在画柳的背景上加以改动的。殿下可能不认识,画柳是欢煦坊的,和夕颜同期的。” 郑闲想了想,恍然大悟,“哦,画柳,我想起来了,不爱说话 的冷美人,所以小叶姑娘是打算让画柳假扮郁疏星吧?” 百凌微愣,“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殿下,这个计划您也不知道?” “这是小叶姑娘的计划啊,”郑闲又闷了口酒,笑盈盈的,眼睛很亮,似乎是很感兴趣,“她又为什么要告诉我呢?我不过是觉得有点意思,所以过来凑凑热闹罢了。嘘,不能让小叶姑娘知道,否则又要微妙咯。” 景堂琢磨着,“夕颜和画柳她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并且之前碰头的时候就已经互相认识了。所以以夕颜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应该回去就会告诉叶兰意的。” 郑闲看着他,微微气恼,“谁让你堵门口听的?” 景堂赶紧认错,“殿下息怒!要不然我去警告一下夕颜?” 郑闲关上窗子,回来继续啃鸡腿,“算了算了,说就说吧,正好这好些天都没事了,我也得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做。” 隔壁的雅间。 郁远道对着一枚边角破碎的圆形石头发愣,眼睛红得吓人,大男人就这么哭得稀里哗啦,完全抛却了读书人的清高与好面子。 这石头因为时间的缘故,已经不复当初的圆润与光亮了,现在毫无光彩,只是一块粗糙的石头,挂着的穗子也早被磨损得不像样子,彼此纠缠在 一起,乱成一团。 另一旁的夕颜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看着哭成泪人的郁远道,跟看热闹没什么两样。 她共情能力很低,不是很能明白郁远道为什么这么伤心。 不就是个石头坠子吗? 她打了个哈欠,喝酒解困,百无聊赖地说了句,“别太着急哦,星儿应该一会就到了。” 郁远道好像没听见她说的话,对着这个石头坠子,好像就看见了幼时的妹妹,浑身是血的妹妹。 紫藤苑。 苏清韵收到这封信,神情凝重,若有所思,许久她缓缓将信放下,走到窗外,只见夜色幽沉,竟无一点生机。 如她所料,江昭想借萧衍之死来针对苏相,只是需要一个人出面,这个人须得是读书人,还须得是与萧衍有些关系的,最佳人选便是郁远道了。 然而或许连江昭都没有想到,郁远道的性格竟如此执着。 他不愿意做这种狼狈为奸的事情,所以就逃离了宫中,在鹿鸣酒楼落了脚,并且将事情的经过都写信告诉苏清韵,特意提及了让苏相小心这一点。 苏清韵打心眼里觉得郁远道实为君子。 秦王府。 “王爷,苏小姐连夜送来书信,郁远道此时就在鹿鸣酒楼,江家的人应该很快就会抓到他的,我们要不要出手?” 贾坤将信递给宁鸿轩。 第599章 是个高手 宁鸿轩将那书信看了好几遍,沉了沉心,不做多犹豫,迅速吩咐下去,“叫鹿鸣酒楼附近的人都盯紧点,任何可疑的人都不要放过。” “是。” 贾坤领了命,赶忙下去准备。 宁鸿轩在屋中坐了一会,感觉一阵凉风自心底而起,他定了定神,将书信烧掉,捻了捻指间的碎屑,任由它们散在空中。 他起身合上折子,换了一件较为轻便的衣裳,黑衣蒙面,取下墙上挂着一把宝剑,身后藏着暗器,靴子里放了两把匕首,一系列事情如行云流水般完成,他随后策马出府。 “小姐,这天都已经黑了,您怎么还要出去呢?有什么事情交代我们就是了,您就好好在府中休息吧。” 紫藤苑中,丁香和白露劝不住一意孤行的苏清韵,只好尽最大可能保护好苏清韵的安全。 苏清韵许久没有做这种冲动之事了,但她只是想去看一看,她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而且郁远道从皇宫里逃出去,估计不要多久就会被发现,以江家的手段,想必郁远道也是活不成的了,他恐怕已是危在旦夕。 虽然已经告诉了宁鸿轩这件事,但苏清韵仍旧不放心。 她换了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显眼的衣裳,因为担心有意外变故,所以随身携带了暗器 、飞刀与毒粉。 在府中这些时日,她也一直在坚持着训练身体,现在的身体状况可比之前好多了,至少不再是过去那般弱柳扶风。 不过多久,一辆马车自相府离开,一骑绝尘。 鹿鸣酒楼,依旧是人声鼎沸,觥筹交错,把盏言欢。 站在路头远远望去,门口挂着彩色的灯笼,亮如白昼,看似是一场太平盛世的奢华夜宴。 在这酒楼中,亦是如此的喧闹,或许唯独一个房间并不是这样的,那就是郁远道和夕颜所在的雅间。 小二端上了饭菜,夕颜酒足饭饱之后再看向郁远道,只见他还在盯着那石头坠子发呆,眼睛已经红肿了,越发地显得文弱,不过眼睛倒是更亮了。 “还瞧着呢?” 夕颜抱着酒坛子,就自己斟了酒,悠悠然地笑了一声,“这个石头坠子竟然有如此奇效。” 郁远道紧紧握着坠子,目光迷惘,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中,语气喟叹,百味杂陈。 “小的时候,星儿最喜欢四处乱跑,采奇花异草,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石头,也是她的心头好。这石头就是星儿有一次采回来的,当时圆润又通透,颜色也是偏银色,在光下就闪着耀眼的光芒。我很喜欢这个石头,所以星儿就请隔壁的手艺师傅将它打造成一个 坠子。” 他缓缓展开双手,手指颤抖得厉害,那掌心的坠子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 夕颜投过视线去,抬眉,啧了一声,“可惜了,当时再怎么雅致清巧,现在也变成了一块又破又旧的石头了,承载着又远又悲的回忆。哎,要是我啊,我就把这个石头给扔了,看到就想起了过去的悲惨,真是……何必给自己徒增烦恼呢?” 她说得意味深长,看似是在说将这个坠子一直保存着的“郁疏星”。 实际上却是在影射程妙音。 郁远道拧眉,对这些想法甚是排斥,有些不悦,“就算现在这个石头变得又破又旧了,但是它还是曾经的那颗石头,曾经给我们带去过的欢乐是真真切切的,留给我们的也不只是悲伤的回忆……至少它还在。不管星儿经历了什么,永远都是我的妹妹,我甚至可以为了妹妹付出一切!” 夕颜耸肩,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可惜欢乐都是属于过去的,留给现在和未来的都是漫无边际的无知与忧惧啊,石头是石头,人是人,石头不会死,而人会死。” 郁远道眉头紧皱,奇怪地盯着夕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夕颜扬起嘴角,笑得明媚又邪恶,就像是引导人走入歧途的小恶魔, “对了,你刚才说为了妹妹,可以付出一切,对吧?” “自然。” 郁远道毫不犹豫,脱口而出,眼神透着忧伤但坚毅,“若如你所说,星儿真的活着,我一定会帮助星儿逃离苦海,给她平安无忧的生活,再也不用担惊受怕,这也是我这个兄长欠妹妹的。” 夕颜扁扁嘴,语气感慨,“真是兄妹情深啊,或许上天大发慈悲,会给你们一个机会的。” 不知道为什么,郁远道听了这话微愣,感觉胸中堵了口气,如鲠在喉,呼吸都有些困难。 隔壁。 郑闲抱着已经空了的酒坛子,喝得两颊酡红,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嘴边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听起来就像是在梦呓,含糊极了,也听不清楚。 百凌甚是无奈,看向景堂,眼神示意他过去去看看三殿下是不是真的醉了? 景堂略有些不敢,担心要是他过去了但是郑闲其实没有喝醉,到时候又要拍他一巴掌…… 那件事已经在他的心上留下了阴影。 百凌翻了个白眼,做了个口型,骂他怂。 景堂轻咳了一声,心虚地摸摸鼻子,眼神示意百凌过去看看,毕竟三殿下是不会对女子动手的。 百凌捏了捏拳头,微眯眼睛,抬脚威胁景堂,无声问他,“你去不去?不去我就回 去告诉赵凛,小心他找你算账。” 景堂扶额,在穷追不舍下,还是硬着头皮认命,悄摸摸地上前去,轻轻地拍了下郑闲的肩膀,声音很低很低,就好像担心把郑闲吵醒了一样,“殿下,您醉了没有啊?这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要是再不回去,赵管事保准要带人杀过来了……” “走开!” 果不其然,郑闲一巴掌拍在景堂的脸上,然后打着哈欠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 景堂捂着右脸,哀怨地看着百凌。 百凌揉了揉眼睛,让他边上站着上去,她深呼吸一口气,正打算叫唤一声,把郑闲闹醒,忽然听见站到了窗边的景堂低声说了一句,“画柳来了,她身后好像还跟着别人。” “别人?” 百凌一顿,暂时放弃叫醒郑闲,走到窗边看向景堂手指的那个方向,见果真是在屋檐上运使轻功向这边过来的画柳,她身后确实跟着一个人,看身形应当也是个女子,只是浑身上下都露出个眼睛,无法辨别身份。 画柳显然是也意识到了后面跟着人,方向一转,远离鹿鸣酒楼,扔去一把飞刀,直接向对方开战。 对方也不急不慌,躲过了飞刀攻击,两个人交手,很快就纠缠到了一起。 “是个高手。” 景堂暗暗下了评价。 第600章 你要杀我? “你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 一个回合后,画柳面无表情地发问,她容颜清冷,脸上本就没有什么太多表情,显得比较冷且凶。 “那你又是谁?” 对方声音清甜,显然是个女子。 听声音,有些未出江湖的稚嫩,也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肆意。 画柳冷笑一声,“是你跟着我,应该是我问你吧?你到底是谁?” 对方只露出一双眼睛,夜有一盏明月,倒映在她的眼中,就如白日阳光下一阵春风掠起的涟漪水波一般,波光粼粼,透着点点璀璨的灿烂。 她眼含笑意,似是天真少女,她说,“你不知道我是谁?那为什么要冒充我呢?” 画柳楞了一下,下意识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对方歪了歪脑袋,笑眼如桃花,“怎么了,你难道不承认?那这样吧,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 画柳谨慎地哼了一声,不答反问,怀疑这是对方是在诈她。 对方走近几步,身形轻如燕,“咱们总是这样彼此试探也没有意思,我说实话告诉你,我叫郁疏星,你冒充我意图何在?” 画柳眯了眯眼睛,“你是郁疏星?” “嗯,”对方自然而然地点头,“你可不要跟我装疯卖傻,我都是知道的,你就是想冒充我!” 画柳“哦”了一声,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郁疏星这个人不是早就死了吗?坟头草都快有两米高了吧。” 郁疏星笑声甜甜,“所以你承认你是要冒充我了?” 事到如今,画柳也明白对方是有备而来了,她故而也不再装了,直言,“你不可能是郁疏星,她早就死了,人死不可复生,你装一个死人来找我,想要做什么,直接说吧。” 郁疏星拍了拍手,甚是欣赏,“好,姑娘真是爽快人。那我就明说吧,我此行来是奉命杀你的,你猜是奉谁的命?” 画柳挑眉,面无表情,冷淡极了,仿佛也没有多大的情绪变动,“若你想说,我倒是也不介意你告诉我。” “那就看你能不能在我的双剑下过了三招吧?” 郁疏星一笑,桃花般的眼睛瞬间又是晶莹明亮,她忽然抬手,双手背后取下后背上的双匕首,微微一转,两把小匕首在空中轻巧灵敏地转动了个方向。 侧身往后,摆出了随时应战的气范,不过态度却格外轻松,语气含笑,“来吧,画柳姑娘?” “你知道我?果然是来者不善。” 画柳微眯眼睛,脚下一转,从靴中取出一把断刃,“既然如此,那就刀剑下见正章吧?” 郁疏星两把匕首互相交叉,“甘愿奉陪。” 两个人又交手。 鹿鸣酒楼一扇窗子旁,百凌抱臂 依靠在窗前,神情严肃,“画柳武功不弱,但是对方显然也不是善茬,精于防守,而且出其不意,是个很难缠的对手。” 景堂问,“你不是能看懂口型吗?能不能读出来她们在说些什么?” 百凌摇头,扫了他一眼,“隔那么远,我怎么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说她才是郁疏星。”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天真的声音,含着孩童气的软糯,也有着江湖少年的清朗气。 “三殿下。” 百凌和景堂迅速回过身去,愣了一秒,有些意外。 刚才这人不还是喝得酩酊大醉,醉眼朦胧吗? 怎么现在看起来眼神一片清明,甚至还有些看热闹的兴奋与激动。 “殿下,您没醉啊?” 景堂不怕死地问了句。 郑闲拢了拢袖子,把酒坛子放在一旁,将小白瓷坛子里的解酒丹收起来,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蹦蹦跳跳地到窗边来,“我醉不醉的,全凭有没有值得我醒的事情发生。” 这话说得…… 还不就是装醉吗? 百凌无奈地摇摇头,不过她还不至于那么不知好歹地拆三殿下的台,她面容正经,“殿下,您刚才说那个黑衣人是郁疏星?” 郑闲立马摇头,表明自己的清白,“不是我说的,是她自己说的。不过多半也是假的,郁疏星早就死了,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 百凌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也是啊,当初是程妙音亲手杀的人,总不可能连程妙音都被骗过去了。殿下,您看,画柳好像有些不敌对方了,我们要不要去帮她一把?保不齐对方是在用调虎离山之计。” “这个‘郁疏星’的目的不是要杀画柳,我看啊也不是什么奉命杀人,而是来捣乱添堵的。” 郑闲不知道又从哪里拿了一袋蜜饯,边看边吃,看着那边的打斗画面琢磨着,“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泄露我们的身份。她应该是针对画柳和夕颜的。” 景堂心下不安,“谁的手脚这么快?” 郑闲捏了捏蜜饯袋子,捞了个空,这才发现已经被他吃光了,他不由泄气地扔了这个,趴在窗台前,“如果是一直在盯着的人,那么手脚不快也难。” 那边的打斗仍在继续,画柳出手快准狠,郁疏星擅长防守躲避,以柔克刚,这让画柳头一次有种无力感,就好像积蓄了力量的拳头砸在了棉花上。 “画柳姑娘,其实我发现你五官甚是秀丽,可见幼年的美人胚子,难怪当初会被卖进青楼。” 郁疏星收刀挽花,脚步轻盈灵动,速度快到出现了残影,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谈笑风生,“不过也多笑笑啊,总是板着长脸,会显得很刻薄。” 画柳不屑一笑,冲 向她攻击,“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底细?当初那件事,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就算是调查也不会调查到什么,你到底是谁?” 此时画柳已经对这个人很是怀疑了,不仅因为她说她是郁疏星,还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底细。 自从进了欢煦坊之后,她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的崔灵的“死去”而尘封上锁,欢煦坊会将加入到其中的人的底细全部抹除掉,不会让人查到什么异常一处,画柳从没有怀疑过。 “不必着急啊,我是谁,你迟早都会知道的。” 郁疏星又玩文字游戏,“说起来,今晚的夜色真是不错,在这月色下刀剑相向显得都浪漫了一些呢。” 画柳心中微恼,感觉被冒犯到,“既然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你就不能再活下去了!” 郁疏星挑眉,匕首一转,月光倾泻,“你要杀我?正巧啊,我也想杀你,如此咱们便来看看是谁更胜一筹吧?” 两个人都放了狠话,战斗仍在继续。 郑闲看两个女人打架看得津津有味,百凌和景堂则一脸担忧,很是严肃。 隔壁的夕颜漫不经心地托着下巴,说些扫兴又让人听着很不顺耳的话,郁远道从她那儿也得不到什么好话和有用的信息了,便一个人坐在桌前,看着石头坠子,耐心又不耐地等着“妹妹”的到来。 第601章 挑拨离间 苏清韵对这鹿鸣酒楼其实也不熟悉,但白露与酒楼里的掌柜的有过交情,因此她是从更为方便的后门进去的,而且还在掌柜的那儿要到了郁远道的房间号,在二楼的梧桐居。 “小姐,咱们真的要去吗?这不太好吧?” 丁香拽了拽苏清韵的衣袖,有些纠结,“毕竟这也是夜里,对方又是男子。” 苏清韵无奈摇头,“这个时候我也顾不得那么仁义礼节了,快去看看郁远道是不是安全的,还有这酒楼是不是已经有了江家的人来抓他了,别愣着了,快些去。” 丁香和白露没办法,只好听命。 苏清韵到了梧桐居门口,正要敲门,忽然一顿,迅速躲到柱子后面去,半晌后没有声音,她松了口气。 她看了看四周,又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姐……” 白露匆匆忙忙又小心谨慎地过来,弯着身子将苏清韵拉走,神情肃穆,苏清韵见状,便也知道是有事情发生了,于是也不说话,直到白露将她拉到一个废弃的屋子里去,丁香也在那儿。 这二楼的屋子虽是废弃的,但视角不错,有一扇窗户,可以看见酒楼外面。 丁香面容也甚是严肃,不苟言笑,“小姐,我们可能发现画柳了。” 苏清韵一惊,“是跟夕颜一起的那个画柳?” “正是。” 苏清韵 连忙过去看向那窗户那,只见不远处的屋檐上有两个人打了起来,其中一个穿着黑红色的衣裳,另一个则穿着夜行衣,不知容貌。 苏清韵皱了皱眉,“怎么确定就是画柳?跟她对打的又是谁?” 白露解释,“当时在齐王府调查夕颜和画柳的时候,有问过她们二人的相貌,留个画像,而那其中一个女子的容貌与画像中的很是相似,而且冷漠的神情气质也如出一辙,所以应当就是画柳了。” “至于另外一个,这个就不知道了。” 丁香紧紧盯着那两个人,“她应该也是个高手,而且武功路数并非正统,杂糅了多门多派,因此风格多变,很难掌控到规律,所以也不好对付。” 苏清韵陷入沉思,“我前些天与程妙音在临江酒楼见完面,当晚夕颜就出现在了黎府,这很奇怪。如今画柳出现在鹿鸣酒楼这边又是意味着什么?莫非是……郁远道?可是郁远道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很明确的指向已经是夕颜和画柳都与程妙音有着匪浅的关系,而且十有八九,夕颜和画柳是听从程妙音命令的。 苏清韵揉了揉眉心,可是又感觉不对,当时夕颜和画柳在齐王府当苏映雪的丫头这一点十分不对劲,程妙音显然不必要因为对付苏映雪而出动这两个 人吧? “小姐,我忽然想起来了,咱们一直找不到夕颜的藏身之地,你说她会不会其实并没有在京城,而是在宫中?包括程妙音。” 白露忽然一跳。 苏清韵微微一顿,眼皮跳动,“你是说……罗蝉司?” 白露连连点头,“对,罗蝉司!而且我觉得是,夕颜和画柳应该就是程妙音的手下,所以画柳应该是奉命行事。郁公子就在这个酒楼,他从皇宫中逃出来,除了他那个书童,罗蝉司必然是最先知晓的,而秘密若是泄露,江寒必然不会饶他,所以就派了在罗蝉司的画柳。” 她的这一番推理也不是没有道理,但苏清韵心中仍有些怪怪的感觉。 “不,现在想来,我感觉这像是一个圈套。郁远道只是一个读书人啊,他是怎么在守卫森严的皇宫中逃出来而不让罗蝉司第一时间发现的呢?还有,若是要杀郁远道,江寒大可以在宫中就动手,随便编造一个借口,何必又故意将人放出宫中呢?” 她越想则越是觉得不对劲。 那边的战斗停止了。 郁疏星抬手,叉着腰喘着气,“行了行了,我认输了行不行?你这穷追不舍的打法,是个人都累。好吧,今天就到这儿了。” “谁派你来的?” 画柳将刀锋对向郁疏星,“你是谁,这些你都必须给我说 清楚,否则你走不了。” 郁疏星将两把匕首别在背后,摆了摆手,“不必了,你说走不了我就走不了啦?不过愿赌服输,我就告诉你是谁派我来的吧?” 画柳握紧了断刃,“别想蒙混过关,快说。” “我知道,只要你手指一按,这把断刃中就会出现无数蜂针,我知道的,”郁疏星无奈地叹口气,“我告诉你吧,谁派你来的,谁就派我来的。” 画柳皱了皱眉,“故弄什么玄虚,说实话!” 郁疏星摊手,眉眼弯弯,“我说了呀,谁派你来的,就是谁派我来的。画柳姑娘,今夜这架甚是畅快,改日咱们有缘再见!” 说着,她脚步一转,运轻功飞檐走壁。 画柳见状,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断刃的机关,瞬间无数蜂针追向郁疏星,郁疏星闪身躲避,奈何不敌蜂针密密麻麻,还是被刺中了几针。 画柳面色微沉,收起断刃,眯着眼睛看向扶着肩膀越来越远去的黑衣人,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戏结束了。” 郑闲打着哈欠,将窗户关起来,揉了揉肩膀,从桌上拿起一块糕点,若无其事地“回去给我好好查一查那个人,我还不信是郁疏星真的从坟里爬出来了。哎,不过这姑娘也真是不乖,想要挑拨离间呢。” 百凌惊讶,“什么?殿下,她说了什 么?” 郑闲倒了倒酒坛子,失望地发现一滴都不剩了,“她说,是小叶姑娘派她来刺杀画柳的。虽然说小叶姑娘可能有这个心思,但是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个时间点上不能做这些事。” “殿下,我去追!” 景堂正要出门,被郑闲叫住了,“不必去追,她应该还会再出现的,挑拨离间嘛,只一次,怎么能够呢?对了,现在什么时候了?我可不想看见一会赵凛满大街地寻我,这是京城,又不是奉安,多丢人啊。” 景堂忙说,“戍时已过,殿下,咱们要走吗?” 郑闲听这话,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才戍时啊,那不着急不着急,再坐坐,隔壁不还有一场戏了吗?” “可是,这也听不见隔壁在说些什么啊,戏也没法看啊……” 景堂很是犹豫。 郑闲拿着檀香扇把玩,越玩越开心,“听不见可以想象嘛,多有意思。” 主子的心思太难猜了,景堂觉得还是闭嘴吧,反正也事到如今了,回去那一顿打是少不了的。 梧桐居,窗户忽然被打开,随后翻身而入一个人,正是画柳,或者说是假扮“郁疏星”的画柳。 郁远道立刻站起来,比夕颜还快,迅速冲到了画柳的面前,可是在那一瞬,他却好像喉咙被堵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脸憋得通红。 第602章 恍惚如梦 夕颜笑得玩味,意味深长,她从腰间取下一把木扇子,若无其事又漫不经心地扇着,眼神闪着奇异的光,就在郁远道与画柳之间徘徊来回,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她抿了嘴角,笑意更深,“郁公子,星儿是否还是过往那副容貌?清秀可人,娇俏灵动。” 画柳绝对算不上是清秀可人,娇俏灵动的,她是极其典型的冰美人,不爱说话,从来不笑,冷漠又蔑视一切的眼神,足以令人退避三舍,别提了解其真实性格了。 郁疏星曾经是那样的,一双星眸,比繁灯还要亮,仿佛装满了世间万物一般。 程妙音会选择画柳并不是没有原因的,画柳虽冷傲,眼神也狠,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极具特色,不然怎么用这双眼睛就会让人心生畏惧呢? 而且总体来说很符合故事中的“郁疏星”如今的气质。 郁远道茫然,恍惚如梦,不经意间将眼前的女子与过去的妹妹结合在了一起,他感觉像又不像,那双眼睛很像,可是又感觉太冷漠太幽沉,像是装载了数不尽的忧愁与烦闷,以至于让她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这么多年过去了,发生了那么多事情,郁公子想必也觉得星儿很是陌生吧?也无法将星儿与过去的星儿合二为一 吧?” 夕颜悠然摇扇,发丝飘了起来,她见二人相对无言,不禁又笑了一声,“兄妹重逢,说些话呗,一直这样看着能看出什么?” 画柳扫了她一眼,暗含警示。 夕颜咳了一声,也示意她注意融入角色,“若是你们觉得有外人在尴尬,那我就先走一步喽。” 门开门又关,夕颜出去了,屋子中便只剩下画柳和郁远道“兄妹”二人了。 “你、你……真的是星儿吗?” 郁远道眼神透着半分喜悦半分迟疑,他手足无措,心跳极快,已是紧张地汗流浃背,浑身都在颤栗着,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画柳顿了一下,掀起了自己的衣袖,左臂上有一朵灿然绽放的莲花色泽明丽,莲花栩栩如生,好像就在眼前,还氤氲着水光。 “记得有一年夏天的时候,我和兄长一起去前面山下的河边玩耍,那儿莲花开得正好,于是哥哥作诗,我闲来无事,便在手上画莲花的样子,学那些生来不凡的人,假装生来就有绮丽又浪漫的胎记。” 画柳声音微沉,语气似在回忆感慨,有着化不开的忧伤与无奈,“后来回去后,我洗掉了手上的莲花,重新在臂膀上画了一个更细致的,用的是不褪墨的,想来也是有趣,当时我 拿得是哥哥的墨,被我糟蹋了那么多,哥哥还扬言要教训我呢。” 郁远道盯着那手臂上的莲花出神,怔怔地伸手握着画柳的手臂,盯着那莲花,手指抑制不住地颤抖着,那莲花也随着微微颤抖。 画柳不喜与人接触,更别说肢体接触了,她下意识轻蹙娥眉,但是很快就恢复了那种忧郁又压抑的表情。 忽然臂上一凉,只见郁远道竟流下了两行清泪,泪水划过脸颊,滴落到了手臂上的莲花上。 亭亭玉立的莲花因一滴泪水,竟显灼灼,一滴墨都没有散开,依旧是秀丽模样。 “星儿,真的是你……” 郁远道再也忍不住了,他已经相信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妹妹郁疏星了,十几年的兄妹相隔,让他心中委屈又怨恨至极,他紧紧地抱着画柳,“星儿,哥哥还以为你死了,这么多年了,你也还记得哥哥,为什么不来找哥哥呢,哥哥每天晚上都会看天上的星星,想着哪颗会是你幻化的,想着若你还在,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他一个好面子的读书人,哭得什么样子都不管了。 画柳一时之间也排斥又头疼,但这是她的任务,她必须好好地完成。 “星儿,也很思念哥哥啊。” 画柳语气幽幽,带着喜悦,笑了, “哥哥,好久不见啦。” 郁远道擦去眼泪,见画柳的笑颜,不由一愣,在那一瞬间,就像是子夜中的一盏皎洁明月,他仿佛看到了孩童时期的郁疏星回来了。 画柳平时基本上是不笑的,要她笑简直比登天还要难,尤其是根本不想笑或者没有笑意的时候,笑起来僵硬又尴尬。 为此,程妙音还特将画柳叫过去,专门训练如何笑才能让别人觉得是真情实意的。 为此,画柳受了不少的煎熬,不过她人聪明,也算是有所成吧,至少骗骗郁远道没问题了。 郁远道喜上眉梢,赶紧擦掉泪水,憨憨地傻笑着,拉着画柳坐下,“星儿,你饿不饿啊?吃饭了没有?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有些饿了,”画柳略作沉吟,微微地一笑,“想吃桂花藕和酒酿圆子,其他的哥哥随便叫些就好了。” “你小的时候就喜欢吃甜的。” 郁远道看着傻兮兮的,尤其是那笑容,“桂花藕和酒酿圆子是你最喜欢吃的,这么多年了,这一点倒是没有变。” 画柳抿唇,竟有些娇俏,带入了角色,连声音都软软糯糯的,像极了温婉的江南女子,“我就喜欢吃甜的呀,可惜之后再也没有吃过合心意的桂花藕和酒酿圆子,因为都没有哥哥 做得好吃。” 郁远道听这话,顿时眼圈泛红,拉着画柳的手,“星儿,那哥哥现在就做给你吃!” “这次还是算了吧,哥哥,”画柳叹了一声,“咱们兄妹重逢,该好好说说话才是,来日方长,吃的什么时候都可以。” 郁远道心下遗憾,但听到画柳说的那句来日方长,又活过来了,笑得开心,“对,以后的时间还多着呢,咱们不着急。” 他出去叫了小二点菜,让小二快些。 回屋后,他看见画柳正把玩着那条石头坠子,眉目温暖如光,真是与郁疏星越来越像了。 “星儿,一会饭菜就上来了,再等一会吧,”郁远道走到画柳旁边,笑了一声,“这是你托刚才那位女子带给我的?” 画柳应声,有些无奈地说,“她说话有些气人,我怕你恼了,因此不相信我,所以就带了信物给你。哥,你还记得这条坠子吗?” 郁远道语气喟叹,回忆起过了过去,“自然是记得的啊,你很喜欢这条坠子,一直将它挂在脖子间,就连……当时下葬的时候,我都没有舍得帮你取下这条坠子。” “是啊,这是块好石头,”画柳重新将坠子挂在脖子里,摩挲着垂落在胸前的石头,“这个东西我一直贴身带着,从未让它离开我。” 第603章 左右围攻 “小姐,我看见夕颜了!” 白露迅速回到二楼的废弃屋子,将门关上,蹑手蹑脚地过来,声音也压得很多,“是夕颜!我敢肯定!” 苏清韵惊讶又愣,随后嘴唇紧抿,陷入了思索之中,“夕颜?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如你们所猜测,夕颜和画柳都是武功高手,手段近乎杀手。若是要杀郁远道的话,且在画柳已经出现的前提上,夕颜应该也不必要再出现了吧?难不成,是有多重要的任务,需要两个人一同出面?” 丁香也不解,“小姐,这件事实在是奇怪得很,夕颜和画柳的出现,还有刚才与画柳打斗的那个神秘人,那个人又是什么样的立场上要去刺杀画柳,是要暗暗帮助郁远道吗?” 白露摇头,“我觉得她不是来帮郁远道的,她与画柳交手我也看见了,武功路子很野,不好对付,显然没有冲着要杀死对方,而且她也逃路了,显然也不是抱着那救郁远道的心思的。” 苏清韵提出疑问,“是她不敌画柳吗?又怕暴露自己的身份。” “我觉得应该倒也不是,”白露摩挲着下巴,眉头紧皱,想事情想得头疼,“她在打斗中,表现得很轻松,看着并没有坚定的决心。” 苏清韵沉沉一叹,揉了揉眉心,“这样的话,又该作何解 释?对了白露,你是在哪看见夕颜的?画柳现在又在哪?” 白露告知,“就在二楼的走廊那边,她在看着楼下。” 苏清韵双手彼此紧紧抓着,走来走去,神思压抑又沉重,“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夕颜应该是刚从郁远道的屋中出来,而画柳应该就在郁远道的屋中。她们的出现并不是要杀了郁远道,而是在进行另外一项任务。” 丁香和白露都点点头,深以为然。 丁香担忧,“小姐,那样的话郁远道可就危险了,咱们要不要去帮一把?” 苏清韵若有所思,“若是不杀的话,倒暂时也不用担心郁远道的安危,程妙音和江寒应该暂时不会对他动手。” “那小姐的意思是……” 苏清韵朝两个丫头招招手,让她们附耳过来,告诉她们应该怎么做。 丁香和白露听完之后,神色严肃,出去了。 苏清韵一个人在仓库里,捻着窗户纸,悄悄地看向窗外。 夕颜摇着扇子,在走廊那边慢悠悠走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高声喧嚣的人群,眼中含着促狭的笑意,似有探究与轻蔑,意味不明。 她算算时间,大概一个时辰过去了,也不知道这里面要叙旧到什么时候呢,隔壁那边虽然她很想前去唠唠。 那位主子她又不熟,虽从他人那边得到 了些情报,但到底也是不清楚具体脾性不敢贸然。 这样的话,就有些无聊了。 夕颜打着哈欠,心里盘算着回罗蝉司之后要做什么,是找程妙音要些好玩的东西呢,还是再和符燃一起诓骗乔五去陪练? 这么想着,她将手中的扇子把玩成花,乐在其中。 就在那一刹那,忽然身侧袭来一阵掌风,柱子旁的帘幕扬起,夕颜顿时眉目凌厉,手下灵巧地转了下扇子,身形微晃,挡住了那阵掌风。 下一秒,她看见一抹黑色的残影掠过,其速度之快,犹如电闪。 夕颜眯了眯眼睛,握着手扇,毫不犹豫地追了过去,她的速度也不慢,只是稍微逊色一番。 白露瞥了一眼身后穷追不舍的夕颜,暗暗勾唇,不由加快速度,同时向后扔去两三只飞刀。 夕颜神色不变,横扇打掉那些飞刀,速度加快,离白露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 “真是个高手。” 白露在心中感慨,这些人恐怕都是经过专业训练出来的,在各个方面都很出色。 忽然有银针刺来,惊扰了白露的思绪,她迅速闪身躲避,那银针刺到了前面的柱子上,那么细若无的针竟然扎进了柱子里,可见其锋利与强韧。 白露敛眉,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对付眼前这个人。 “想跑?没 门!” 夕颜紧紧追上,几乎快要追上了白露。 前面是三楼往上的一个楼梯,就在这个时候,白露扶着楼梯,倾身一转,盘旋而过,跳到了夕颜的身后,夕颜攻势很猛,不会放过她,两个人就这么打了起来,谁也不让谁,都下了十二分的狠劲,仿佛要置对方于死地,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夕颜皱了皱眉,手下动作只狠不轻,“你莫非就是刚才牵制画柳的人?” 刚才画柳迟迟没有出现,她就猜测是不是路上遇到了拦路虎,果不其然,当她出现之后,默契搭档之间几个眼神示意就让夕颜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露是伪装过的,一身黑衣和蒙面,很有迷惑性她淡笑不语,让生性好追逐的夕颜更是心下涌现了胜负欲,“若你不说,那我就默认是你在暗中搞鬼了。” 白露仍旧不说话,很好地挑起了夕颜的野心,两个人又交起了手,只会更狠不会轻。 丁香在暗处观察着,寻找一个恰当的时机下手。 夕颜打架不会累,尤其是棋逢对手的时候,这会大大让她燃起对胜利的渴望,一发不可收拾。 比起乔五、画柳之人,她才是真正嗜血的。 银针密密麻麻地飞过,白露动作很快也不敌飞针,还是让夕颜给刺中了两根,她扶着手臂,毫 不犹豫地将那两根银针拔下,任由伤口的血汩汩而流,将飞针回敬给夕颜。 就在这个时候,丁香迅速现身,往空中洒了银白色的粉末,顿时空中弥漫着绮丽的香味。 夕颜意识过来这不对劲的香味,眉头紧皱,暗道不好,很快捂着口鼻转头,却见又一蒙面黑衣女子,手中扬着匕首。 “别动,不然一剑封喉的。” 丁香声音微冷。 白露满意一笑,咳了声,扶着手臂,“你这女人也够狠的啊,这么好看的扇子里藏银针,不觉得很阴险吗?” 夕颜被桎梏住,很是不甘心,表情很难看,死死瞪着丁香和白露,不可置信又懊恼,“阴险?哪有你们两个阴险?无耻,竟联合给我下套!卑鄙行径!” 她没有骂几句,就被香给迷晕,昏过去了。 丁香和白露迅速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绳子将她五花大绑起来,避过人群,回到二楼的屋子里去。 “白露,你没事吧?” 苏清韵总算等到了她们两个人,也看见了夕颜,却见白露手臂流血,顿时大惊,很是担心,“怎么回事?” 白露摆摆手,“没什么,就是夕颜用银针给刺了,放心吧小姐,还算她没有丧心病狂到一定程度,银针上没有毒。” 听她这么说,苏清韵才松了口气,缓缓看向夕颜。 第604章 杀手规矩 “来,饭来了,还是热腾腾的呢,星儿,你快吃。” 郁远道热情又激动地递给画柳筷子,一遍又一遍地催促着画柳吃饭,“喏,其实这家的桂花藕和酒酿圆子都不错。掌柜的虽是京城人,但大厨是从江南来的,擅长江南一带的风味,我特意请师傅做的,就要江南口味。” 画柳看着这满桌子的菜,眉目弯弯,“谢谢哥哥啦,哥哥真有心。不过这么多,我们两个人恐怕都吃不完的。” “没事,慢慢吃,咱们兄妹俩好久都没有一起吃顿饭了,吃一晚上都没有关系。” 郁远道傻呵呵地笑着,给画柳盛了一碗酒酿圆子,“尝尝看,我觉得这家酒楼的江南甜品都可以的,虽然说在京城临江酒楼的名声要更大,但我其实喜欢这儿,热闹又安静。” 画柳接过碗,舀了一口,不断地点头,笑容明媚,“真好吃,只不过比起哥哥做的,还是要差些味道,哥哥来过这儿吗?” “来过,我跟这家的掌柜的还认识呢,”郁远道不禁得意洋洋,话匣子打开了,“不过只是才认识的,就是在我入京之后,掌柜的是个温文尔雅的商人,而且读书甚多,相处着很舒服,一来二去就熟起来了。” 画柳应声,“原来是这样啊,哥哥真厉害,是探花郎呢 !我还记得,小的时候哥哥就才华横溢,果真得到了世人的证实。” 郁远道谦虚又骄傲,“也不算什么,不是说中举的就一定是有才之人,也不是说没有中举的就一定是无才之人。” 他话头一顿,心中忽然沉重,想起了一个月前死去的萧衍,顿时倍感苦涩。 画柳虽为人冷漠,但该有的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联系刚才的话,她大概也明白郁远道想到了什么,不过她没有说出来。 “哥哥,看到你现在过得很好,又前程似锦,我也就放心了,”画柳笑笑,掩去眸中酸楚,“以后不管发生什么,哥哥都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听这话,郁远道忽然心头一紧,看着画柳,“星儿,你怎么了……” 画柳叹了一声,“我的情况刚才那位姑娘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吧?” “嗯,”郁远道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紧紧抓着画柳的手,生怕自己的妹妹又一次消失,“星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说你……加入了杀手组织,可有此事?” “她所言不假,”画柳假装漫不经心地舀着酒酿圆子,尝着那甜味,却感受到了苦涩,“他们告诉我,只要我完成了一定的任务,就可以从那个地方离开。可是……” 郁远道捏紧了拳头,腾地一声站了 起来,“可是什么?他们是不是不愿意放你走了?混账,真是岂有此理,星儿你告诉我,我去找他们算账!” 画柳拉着他坐下,甚是无奈又有些探究地直视着郁远道的眼神,“哥哥,你不害怕我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吗?” “你是我的妹妹,是星儿。” 郁远道摇摇头,眼神坚毅无比,字字如凿,“看到你眼睛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你是我的妹妹。而不管星儿做了什么,我永远都不会放弃星儿的,尤其是在我们兄妹重逢之后,以后有什么苦,我替你受着,你杀过的那些人,报应也由我来扛。” 画柳一愣,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郁远道,渐渐有些失神。 她不是夕颜那种共情能力低到近乎没有的人,她也会喜怒哀乐,只是不会轻易表达流露罢了。 可惜了,郁远道关怀的那个人是郁疏星。 而她还是那个没有人心疼没有人在乎的崔灵。 在那一瞬间,画柳竟然有些羡慕已经死去的郁疏星。 “星儿,没关系的,无论发生什么,哥哥都会在你身边的,什么都会为你去做,这是哥哥欠你的,也是应该的。” 郁远道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是星儿,不是旁人。” 哥哥的掌心宽厚而又温暖,画柳不由笑了,没有 程妙音所教授的那些心机技巧,而是自然而然地笑了。 郁远道看起来竟十分沉稳成熟,“现在感觉好些了吧星儿?有什么为难的就告诉哥哥,哥哥给你想办法!” 画柳却忽然僵硬了片刻,握紧了筷子,夹了一块桂花藕,愣愣地吃着,眉头皱起,看起来很是纠结犹豫。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会感到不知所措和心虚,连她自己都甚至有些迷茫。 郁远道应该很信任她了,一切都比计划得要顺利很多啊,这个时候就应该继续往下,怎么她反而…… “星儿怎么了?” 郁远道掰开她的手,满眼都是心疼,“真是傻孩子,有什么说就是了,为什么要掐自己呢?” 画柳嘴角牵起,笑了笑,“没什么,这藕真好吃。” “好吃你就掐自己吗?” 郁远道又气又恼,但语气还是轻轻柔柔的,仿佛对星儿有着用不完的耐心。 隔壁。 郑闲翻着扇子的手忽然放下,慢悠悠睁开眼睛,“那画柳是怎么样的女子?” 百凌有些意外,“回殿下,画柳素来不喜多言,沉默阴郁,很是冷漠,夕颜与她是同期搭档,两个人关系因此才不错,除此,画柳在欢煦坊好像也没有朋友了。” 景堂嘀咕着,“她们这样的女子,朋友才是最多余的吧?” 郑闲笑了一声,挑眉慵懒,“对呀,感情是最多余的。当初能被宋仙若派来刺杀程妙音的,想必画柳在欢煦坊应该也是较高水平的吧,相信她也是懂规矩的,不要自掘坟墓。” 百凌纳闷,“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然,她们这样的人,也是最不怕死的。” 郑闲没有回答百凌的话,而是自言自语般地说着,他伸了个懒腰,依靠着墙壁,“有些困了,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我真的想回奉安了,还是奉安舒服啊。” 百凌咳了一声,“殿下,奉安……恐怕暂时回不去。” 郑闲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捏着扇子转,“我懂,行了,时辰也不早了,也该回去了,再不走,赵凛就要满大街寻人了,我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还是要面子的。” 景堂听这话,大喜,松了口气,不过一想起回去逃不了赵凛的一顿教训,他就哭丧着脸。 当夜,月上柳梢头。 马车离开了鹿鸣酒楼,百凌和景堂驾马,郑闲在轿子里呼呼大睡,闲散自由,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快活。 这个时候街道上已是没有什么人了,但道路两旁的灯笼很亮。 街角的墙壁后,一个人目视郑闲的马车渐行渐远,他身形挺拔,目光深邃,拉下面纱,那相貌俨然是秦王宁鸿轩。 第605章 人淡如菊 黎府。 黎羽颜回到自己闺房,让阿忆退下然后关上门,她转过身的那一刻,吓了一跳,不禁按着心口,有些愠怒地蹙眉,加快步子走到那在榻旁坐着的女子,压低了声音,“你去哪了?我到处找不到你人,险些就被母亲发现了……还有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遍吗?若是有什么事要离开,事先报备,我掂量事情如何再决定你可不可以出去。” 面对着这一通斥责,祁莺倒也不恼,捏着肩膀,若无其事又漫不经心的,笑盈盈的,想要蒙混过关的模样,“黎小姐别这么生气吗?我也没有做什么,不过是闷在府中累了,想要出去透透气罢了。” 黎羽颜神情严肃地看着她,半信半疑,夕颜将人与程妙音的亲笔书信交给她的时候,可是跟她叮嘱过祁莺这个人性格有时候很恶劣,她说的话,不能不信但也不能全信,总之是个比较精的人。 “透气?去哪透气了?” 黎羽颜紧紧盯着她,企图捕捉到她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我可告诉你,你现在跟苏清韵有着同样的脸,你若是出去了,没有人察觉还好,但若是被人发现了,你我都兜不住。这个道理,想必应该不用我跟你多说,程姑娘必然是早已警告过你的。” 祁莺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泪水,看 起来有些困倦,“放心吧黎小姐,我又不傻,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况且程姑娘既然将我放在你这边,就表明了姑娘对你的信任,和对我的信任。” 黎羽颜面容凝重,憋了口气,有些不悦,“你今天晚上到底去哪了?怎么去的?把一切都清楚。” 祁莺无奈地看了看她,“黎小姐,你难不成要去程姑娘那里告状吗?” “你……” 黎羽颜被她这么挑衅的一说给激起了怒火,她冷哼一声,“程姑娘事先早有告诫,若你有什么可疑动作,我必须要告诉她。” 祁莺耸了耸肩,叹声,“黎小姐,你说你这么端着,也着实太没意思了吧?算了,我告诉你吧,我就是去流光寺那附近转转了,这不要过年了吗?祈福庙会什么的也多了,夜如白昼,又有烟火会,十分热闹,我这个人呢你也知道,玩心重,所以就去那边瞧瞧了,到现在才回来。” 黎羽颜还是不太信,她总觉得祁莺没有说实话。 “你不信啊?” 祁莺有些纠结地从榻上起来,凑近她几步,“我在那边买了好些小吃,衣裳上都沾着味道,喏,现在还没有散呢,不信你闻闻……” 黎羽颜眉头紧皱,退后几步,似乎很排斥祁莺,她面色复杂,挥挥手,“行了,不用凑近我就闻到了 。” 那味道确实是流光寺附近的南愿街上的一家烤肉摊子的味道,因为府中姨娘新生的孩子就喜欢那儿的小吃,黎羽颜也曾经去带着弟弟买过,自然是熟悉那味道。 闻到那味道,黎羽颜也没有什么怀疑了。 “你是就这样去的吗?” 黎羽颜忽然想起一件事,更加严肃不悦地瞪着祁莺,“你现在是苏清韵的脸,流光寺那儿人多眼杂,难保不会被别人发现。” 祁莺拍了拍衣裙,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黎小姐,我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就顶着这么一张脸就那儿了,易容术什么的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听她这么说,黎羽颜才松了口气,教训她,“你自己知道就行,以后不要擅自离开,在没有学成闺秀礼仪之前,在我们的计划没有完成前,你只能在藏在黑暗下,待在黎府。” “知道了,”祁莺听这话已经听得很腻了,“一开始到现在,你说了不下于十遍了,黎小姐,要懂收放自如啊,好歹咱们也是合作伙伴,给些信任呗。” 黎羽颜微微一笑,心中微恼,“我原先是很信任你,不过你今晚的举动让我对你很失望。” 祁莺抬眉,托着下巴,从碟子里拿了一块糕点,假装没有听见她这话,“黎小姐,我 其实之前就听说过你了,他们说你是京城绣工最精湛的女子,也是容颜甚佳的才女,听说性格也很温婉。不过嘛……” 黎羽颜脸色一僵,眯了眯眼睛,“不过什么?” 祁莺无辜又天真地笑笑,“不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感觉黎小姐其实是个很严苛又刻板的人,看似不争不抢,人淡如菊,温柔似水,为人处事周到得体,但实际上呢野心勃勃,不甘居于人下,心中有着自己的算盘。哦对了,还有点唠叨。” 说完,她怂怂地咳了一声,似乎是害怕说过了,惹得黎羽颜不开心。 “你……” 黎羽颜动作一顿,旋即笑了,脸色显得有些阴沉,“这些是你观察出来的,还是谁告诉你的?” 祁莺想了想,摇摇头,“谁告诉我啊?我不过刚才京城,只是听说京城有个礼部尚书之女。黎小姐您未免想太多了吧,程姑娘不会跟我说这些,夕颜不过就是个中间人,她也不会说太多,都是我观察出来的呀。” “那你眼色倒是不错。” 黎羽颜冷冰冰地说。 祁莺有些得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那是,干我们这行的,没点察言观色的本事都不行。” 黎羽颜神色不变,挑眉,“哦?” 她笑了笑,“你还观察出什么来了?除了那些。” 祁莺琢磨着 ,见黎羽颜表情有些意味深长,她纠结了一会,还是大大咧咧地直言不讳,“那我说了,黎小姐可千万不要恼我啊。我觉得,黎小姐还有一点,既明显又不那么明显的,就是……嫉妒心重。” 黎羽颜下意识捏紧了茶盏,缓缓地笑了一声,看向祁莺这张脸,笑容越发奇怪,“怎么说?” 祁莺拍了拍手中沾的糕点屑,随手拿起一旁梳妆台上的菱花镜,神态慵懒,“这张脸确实很美啊,有春花之姿,清丽又不失明媚,气质又温婉,听说主人亦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才女,能文会诗,冰雪聪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哦对了,她还有一桩人人艳羡的好姻缘,已被许给了秦王殿下。” 她瞥了一眼因为嫉妒气愤而面容有些扭曲的黎羽颜,假装不知地继续说着,“那秦王殿下貌比潘安,又武艺高强,英姿傲然,善于谋断,被誉少年将军,为实乃国之栋梁。哎,与苏小姐当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闭嘴。” 黎羽颜剜了她一眼,冷冷地勾起唇角,“说够了吗?可惜,你说的那些都是过去的,如今相府大不如前,秦王殿下也早已被左右夹击。” “可是,纵使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二人依旧是矢志不渝,情深意重呀。” 祁莺偏要说。 第606章 取而代之 黎羽颜心里冒着一股火,被气得恨不得扇她一巴掌,可是大小姐的礼仪规矩让她不能那样做。 她极其不客气地冷笑一声,“那又如何?这天底下,最没有用的东西就是情意了。” “可是就是这最没有用的东西,黎小姐却一直都求之不得。” 祁莺言笑晏晏,仿佛往别人伤口上撒盐而不自知,比黎羽颜还要狠,“不过黎小姐也别恼羞成怒,这是实话不是吗?” 这是实话吗? 黎羽颜捏紧了拳头,指节被捏得发白,眼睛因为激动情绪瞪得大大的,眼中有着红血丝,这副神情令人心里发憷。 她的眼神已经很是可怕了,好像下一秒就能解决了祁莺,“你想说什么?” 祁莺无可奈何地叹气,“黎小姐,你瞧瞧你,何必动这么大的火呢?我不过是问问罢了。这些天与黎小姐相处不错,你虽是个爱唠叨的人,但到底为人不错,至少温和的时候很温和,给人感觉很舒服,而我祁莺呢又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所以我原本想着,帮黎小姐一把,也不枉咱们一场愉快的合作。” 黎羽颜眯着眼睛凝视她,摩挲着茶盏杯壁,若有所思,“帮我?你什么意思?” “就是我刚才所说的意思。” 祁莺笑容灿烂,“而且我觉得咱们都这个时候了,也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了,你说 是吧?我知道黎小姐嫉妒苏清韵,因为她在京城的名声更大,也因为她是秦王的未婚妻,而黎小姐你是喜欢秦王的……我说的应该没错吧?” 说完,她便将视线转到了黎羽颜的身上,一脸笑意,很是亲切。 黎羽颜静默片刻,忽然笑了一声,轻启朱唇,“没错,你说的都没错,我是喜欢秦王殿下,不过我不是嫉妒苏清韵。” “哦?” 祁莺兴致盎然,“愿闻其详。” 眼前的这张脸就是黎羽颜生平最厌恶的那个人的脸,她的情绪被祁莺三言两语都勾了上来,眼中都是厌恶之色。 黎羽颜不紧不慢地说着,就死死盯着那张脸,“在我心中,苏清韵本该就是个平庸之人,无非就是相府嫡女这个身份给了京城之人谈论她的资本,让众人追捧,而她也享受着别人的追捧。可她又有什么本事呢?琴棋书画?知书达理?这是每个大家小姐都要学习的东西,我也会,京城贵女都会。那凭什么她就最受人喜欢呢?” 祁莺挑眉,“黎小姐觉得呢?” “我不知道,”黎羽颜轻蔑地吐出一声笑,“不过我也不想知道,京城百姓的想法与我无关。” 祁莺抿了口茶,低下头去半分感慨地笑了笑。 她心道,这说来说去,不也还是嫉妒吗? 而且这位黎小姐说是与我无关,可 从她眼中看到的皆是十分有关与嫉恨。 “黎小姐,你十分讨厌苏清韵,可有想过取她而代之?让世人渐渐忘却这个人,就如同当初让苏清韵忌惮的苏家二小姐,到那时候,世人不会再记着苏清韵,只记得黎大小姐黎羽颜。” 祁莺眉眼弯弯,语气轻盈含笑,满是俏丽与活泼,就像是一种令人无法察觉的诱惑。 黎羽颜闻言一顿,静而不语,看向祁莺,似乎是在等待着祁莺说话。 “唔,黎小姐考虑一下吧,” 祁莺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不过这话可千万不要告诉程姑娘哦,连夕颜都不能说。以黎小姐的聪慧,道理你应该也是知道的。程姑娘指定不会让我们有二心的,所以这话也只能咱们私下说说。” 黎羽颜敲了敲桌子,言语简单,“程姑娘是不会。” “对啊,毕竟黎小姐你喜欢的是秦王殿下呀,”祁莺暗暗提示,“程姑娘不会同意的,而且也绝对不会允许的。” “嗯。” 黎羽颜端起茶盏,轻戳一口,“你刚才说……要取苏清韵而代之,是什么意思?” 祁莺刚站起来,伸伸懒腰,却听黎羽颜这么一句话,顿时又回去,按捺不住地搓了搓手,清清嗓子,“我想这些时日的相处,你或许对我还不是很了解。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祁莺原来就是 个上不了台面的人,做不了黎小姐这么光彩照人的大家闺秀,但能做的事呢也绝不少。” 黎羽颜听得很认真,“比如呢?” “比如刀枪棍棒,飞檐走壁,小偷小摸,装神弄鬼,”祁莺扳着手指头,“当然呢,我最引以为豪的就是我这易容术了,我敢保证,这全天下,没有一个人的易容水平能够超过我的。” 祁莺言之凿凿,说的话十分嚣张。 黎羽颜有些迟疑,“是吗?” 祁莺挑眉,捏着自己的下巴,“嗯,自然,不然我是怎么有这样一张脸的?” “你的易容术……” 黎羽颜若有所思,似在斟酌言语。 祁莺笑了笑,“黎小姐,我的易容术绝对没问题。你且大胆地去想,只要你想的,就有可能会实现的。” 她的语气带着极其丰富的迷惑与诱导,但黎羽颜尚未察觉,她被祁莺说的那些话打动了。 今夜月色明,第二日初晨,满地白霜,凝珠冰冷。 皇宫。 云霄清醒了之后就迅速开始洗漱一番,拎起昨天就已经收拾好了的包袱,想要借口逃离这儿,刚要离开之时,却忽然看见堂中桌子前坐了一个人。 他揉了揉眼睛,又惊又喜,仿佛心中的重石落地,他迅速扔了行李跑过去。 “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真是吓死我了!咱们不是说好在清莲池前 面北门那边集合吗?怎么我一个转身,公子你人就不见了啊?找了你好久都没有找到,又不敢让侍卫发现,最后我只能回去待着。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告诉我,我可担心了一整夜,生怕你出什么事,那样的话,我可怎么跟老夫人和老爷交代……” 他说着说着,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郁远道眼下都是青黑一片,眼睛里也有明显的红血丝,精神看起来很是憔悴,他似乎在这坐了一夜,一夜没睡。 云霄见状,没有再说什么话了,而是去厨房给他准备吃食。 很快,热腾腾的饭菜就到了郁远道的面前,云霄将筷子递给他,“公子,吃些东西吧。” 郁远道迟钝又压抑地抹了把脸,接过筷子,看着平时他常吃的饭菜,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他不禁幽幽叹气,放下筷子,“云霄,你知道我昨天去哪了吗?” 云霄知道,是程妙音告诉他的,让他不要着急。 不过在郁远道面前,他自然不会说出来,于是他摇摇头,神情紧张,“公子你到底去哪了?怎么……好像还出事了?” 郁远道嘴唇干裂,呆呆的顿了好久,忽然出声,声音沉重,“我去了鹿鸣酒楼,我们不是走散了吗?我稀里糊涂地就出了宫,我是原本想着请人进宫给你送个信,咱们再回合,后来……” 第607章 重回宫城 郁远道将事情的一切都告诉了云霄,包括夕颜的忽然出现、告诉他星儿还活着一事直到郁疏星终于出现以及兄妹二人之间的对话,一切都一切,郁远道都能完完本本地说个清楚。 “这……” 云霄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又神情迷茫,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郁远道唉声叹气,“事情就是这样的,那个神秘的杀手组织不想星儿走,提出了一个交易……让星儿杀了苏相,以换取自由身。” 云霄使劲摇头,狠狠地掐了自己,疼痛感明显极了,他这才回过神来,“不是,公子,真的能确定那就是星儿小姐吗?” “能,”郁远道十分肯定,“她有石头坠子,手臂上有红莲花,跟星儿的那个一模一样,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的笑容和她的眼睛,让我觉得她就是星儿!” 云霄微微叹气,“若是这样,那……应当就是星儿小姐了吧。” 他没有多说,一是怕说漏嘴,二是内心复杂,不好言语。 郁远道是个喜欢游山玩水的读书人,不经世事,心思也单纯,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自然是玩不过江寒和程妙音的。 郁远道又叹了一口气,“可是那边组织说,只有星儿杀了苏相才决定让她走,这不是……造化弄人吗?我离开京城就是为了躲避 这些阴谋的算计,可刚与妹妹重逢的喜悦还没有感受个够,那些阴谋却追我而来,似乎就是一直黏在我身上。” 云霄给他倒了杯茶,“那公子,咱们怎么办?” “苏相为人清廉公正,心怀天下,我怎能做出那种无情无义、不知廉耻之事?” 郁远道十分郁闷矛盾,“可是星儿那边,只有苏相死了,她才可以恢复自由。我很想让星儿离开修罗场,咱们兄妹重新回到缤州,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云霄无奈地摇摇头,对于郁远道此刻的想法,竟感同身受,“公子,若上天非要您在其中选择一项呢?您是会选择苏相大人,还是星儿小姐?” 郁远道没有说话,他愁眉紧锁,捏着筷子,在痛苦中死死挣扎与抉择,“若我非要选,论远近亲疏,自然是星儿,她是我的妹妹,而且又失而复得,我不能让她再受苦了……可是苏相又该怎么办?这样做,是不是一种不道德?” 他犹豫不决。 “郁哥哥!” 一道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郁远道乱糟糟的思绪,是宁启勋,他小跑冲到郁远道身边,露出乖巧又开心的笑容,“太好了,总算看见郁哥哥了,昨天的作业我已经写好了,杨先生还夸我了呢!对了,我们今天要学那篇课文呀?” 符燃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着,一边嘱咐 ,“殿下,您可慢些啊,郁公子就在这儿呢,他没跑。” 郁远道强颜欢笑,“参见皇长孙殿下,殿下,今天还是杨先生教您课文,微臣有些事情,恐怕不能陪伴殿下了。” “啊?” 宁启勋的小脸顿时耷拉了下来,不过他也没有闹,而且接受了这个事实,“那好吧,郁哥哥,你是不是生病了呀?看起来脸色好像不太好。” 郁远道尴尬地笑了笑,“是吗?可能昨天没有睡好吧,有劳殿下关心了。” “好了,殿下,人也看过了,咱们也该回去学习了。” 符燃一身罗蝉司的黑衣,极具压迫力,不过他气质吊儿郎当的,倒是也没有江寒那么严肃,“不然老先生可又要告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了。” 宁启勋听这话,顿时急了,“不行不行!那郁哥哥,你就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先去上课了。” “嗯,恭送殿下。” 符燃将宁启勋送到路口,然后就让宁启勋的亲随带去了,反正他也不过是路上遇见皇长孙,又听闻他是要去找郁远道的,故而才一路跟随,想要看看郁远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啧,目前看来还在预料之中。 或许是郁远道心思过于单纯,容易被骗,也或许是程妙音选的人演技精湛,布局精细,又或许是画柳天生就像郁疏星。 符燃单手握着剑 柄,斜倚旁边一棵松树,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轻笑。 他看前面禁军统领瞿融带着一对禁军出巡,不禁挑眉,轻功飞过。 瞿融看着消失的那抹身影,眯了眯眼睛,不过没有说什么。 “你怕他做什么?你是罗蝉司,他是禁军,别说禁军了,就是宫中各位娘娘,见到罗蝉司,都得恭恭敬敬的,这就是罗蝉司的地位。” 湘枝在罗蝉司的一间密房里调制着香膏,有着一股梅子与桃花混合的香味。 符燃嗅了嗅,打了个大喷嚏,“不是,你这味道也太奇怪了吧?” 湘枝扫了他一眼,“制香就是要尝试,所以你看我这香室除了你也没有人来啊。不过想来你也是没有地方去了才会来找我唠嗑的吧?” “嗯哼。” 符燃耸肩,揉着鼻子。 “乔五近来忙着在追查师妹的死,还有神秘的冰霜腊梅一事,”湘枝漫不经心地说着,“江大人回来了,姑娘要和大人讨论事情,叙绫自然也是跟随姑娘的,白梨、浅月等可没有我们这么闲,自然没有那功夫跟你瞎混。至于画柳,算了吧,她又不会与人聊天,除了郁远道一事,她还在找昨天晚上交手的那个人呢,最后夕颜呢……” 湘枝吹了下花瓣,“她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呢。” 符燃皱了皱眉头,有些意外,“不是 ,这丫头又跑哪去玩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她也不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啊。” 湘枝若无其事的,“是啊,所以姑娘怀疑可能出事了。” “什么?” 符燃一顿,以至于忘记捂鼻子,被这浓郁香甜的味道给刺得直咳嗽,他赶忙跟湘枝说了一声,然后就迅速逃出去了。 总算可以触及到新鲜空气,他深呼吸一口气,缓缓运气,将那浓腻的味道散去。 “夕颜出事了?” 郑闲百无聊赖地翻着破破烂烂的话本,端着茶盏喝了口,才发现杯子里是空的,他合上话本,放下茶盏,抓了一个雪玉香团,边吃边说,“什么时候的事?” 景堂顶着脸上还没有恢复的伤口,小声说,“回殿下,应当是昨天晚上,但画柳跟那神秘女子打斗的时候,夕颜还在屋中,所以应当不是调虎离山。” 郑闲的表情依旧是天真烂漫的少年孩童,眼中满是求知欲,“这样吗?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昨天晚上的鹿鸣酒楼还有其他人?” “是,殿下,属下立马派人去调查。” 景堂立刻会意。 郑闲没有阻止他,也没有多说什么,总归都是他身边的心腹了,行事的规矩和手段都不会存在什么差错。 赵凛进入殿中,看到的就是郑闲大白天又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这一情景,顿时就叫唤了起来。 第608章 意料之外 “哎哟殿下,这日上三竿的您怎么在这睡觉呢?” 赵凛连忙过来,作势就要掀郑闲被子,忧心忡忡的模样,仿佛什么天大的事情砸下来了。 郑闲拽紧了被子翻了个身,懒洋洋又浑身没力气,“隆冬大寒,天气那么糟糕,又没有其他的事情,我都快无聊死了,想来也只有梦乡能给予我一些慰藉了,说不定还能梦到什么有趣的呢。” “殿下,那也不该这会就睡觉啊,”赵凛极其无奈,“搞不好哪位大人要来拜访您,若是让人家看见这个时辰您还在睡觉,不得背后说闲话啊?” “说就说呗,反正我也是听不见的。” 郑闲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不过听声音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不是你到底有什么事啊,没事我就要睡觉了,有人来就说本皇子身体抱恙,不方便见客。” 赵凛见他这个懒散的样子,也实在是没办法,只好先让人吩咐下去,处理好手头的事情之后,就拿了一堆书过来,活生生把郑闲从床上拉起来,美名其曰让他修身养性。 郑闲睡眼朦胧地翻着古籍,一边打着哈欠,小声咕哝着抱怨,“这什么玩意,我也看不懂啊……” 他瞥了一眼赵凛,将书扔到脑后去,“赵管事愁眉紧锁的,看起来有心事啊,怎么,咱宫中有谁又让赵管事不 顺心了吗?” 赵凛苦笑,“殿下,您就别拿老奴开涮了吧。是奉安那边的事。” “哦?” 郑闲不动声色地翻着书角,“奉安那边怎么了?咦,说起来,好像都好久没有接到母妃和诸位兄弟姐妹的书信了。” “老奴也是,递往奉安的书信都无一没有了下文,而且还都是特意选用的加急书信,就好像石沉大海一样,被切断了联系。” 赵凛迷惑又不解,“反之,奉安那边竟也没有任何消息了,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郑闲闻言一顿,揪心地“啊”了一声,皱着眉头,露出微微担忧的神色,“奉安那边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赵凛越想越不安,“老奴也不知呢,正打算着派些人去郑国探查情况,这样失去联系,怕是有人在暗中搞鬼,酝酿什么阴谋。” 郑闲深以为然,连连点头,神情颇为严肃,“你说得是,这件事必须得调查清楚,不然郑国发生了什么,我们这边都不知道,想来就好像是有人故意要隔绝我们一样。哎呀,原本我还没有多想,只当是母妃,父皇和各位手足因为快要过年了,这阵子忙事情,所以才没有联系的。” “贤妃娘娘对殿下是一腔心血,怎么会忽视殿下的书信呢?” 赵凛拧眉,“由此可见,必是出了什么事。” 郑闲琢磨 着,“事不宜迟,咱们得赶紧加快速度了,以免造成难以挽回的局面。我这就派人回一趟奉安。” 赵凛按住蠢蠢欲动的郑闲,面容凝重地叮嘱,“殿下,这件事交给老奴处置就是了,您且安心在京城这边待着,宁国京城近来也不太平,不过与我们无关就是,我们就安安分分的,一直等到明年开春。” “那好吧。” 郑闲正好也懒得再去喊人。 赵凛一直为这事烦忧,一想到奉安可能出事了便如芒刺背,而且不知怎地,他还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让他着实是坐立难安。 他心神不宁地劝慰郑闲几句,然后就匆匆离开了,指派人手回奉安探查情况。 “殿下,查到了,当晚鹿鸣酒楼,苏清韵后来也去了。” 景堂悄摸摸地出现,禀告郑闲情况,“算算时间,她应该是在夕颜之后,画柳之前到的。” “她?” 郑闲倚着软塌,正往空中抛着蜜饯,一接一个准,“所以她看见了画柳和那神秘女子的打斗,还有看见了画柳和郁远道的对话?亦或是,夕颜的失踪与她有关系?” 景堂回答,“前两个并不能确定,但夕颜的失踪十有八九与她有关系。在鹿鸣酒庄的五楼往上,拐角处有人打斗过的痕迹,而且我们也发现了柱子上的银针,应该是夕颜的木骨扇针 。” “是怎么确定与苏清韵有关系的呢?” 郑闲又抓了一把蜜饯,慢悠悠地说着,仿佛毫不在意,“看见她人了吗?还是她那两个武功高强的丫头?” 景堂十分恭敬,“我们逼问鹿鸣酒楼的小二和掌柜的,得知苏清韵其中一个丫头白露与掌柜的有私交,她们的出现都离开都是经过后院的便捷通道的,当时进来的时候是三个人,离开的时候是四个人。” “原来如此,”郑闲忽然笑了一声,“这个倒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啊,江寒那边知道这个情况吗?” “为了省力,免得他们再去调查,耗费时间,属下已经偷偷给符燃传信了,这会应该是知道了的,想来他们应该在商量着对策吧。” 景堂顿了顿,迟疑片刻,说,“不过殿下,当夜偷袭画柳的那个神秘女子……尚无线索。” 郑闲咬着梅肉,姿态随意,若有所思,“尚无线索?现在时间压得很紧,我不想又任何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这样若是一环出现了差错,就可能会导致全部的崩塌。若是暂时没有头绪,移交给欢煦坊,务必迅速查明此人。” 景堂抱拳,“是,殿下!” 罗蝉司。 江寒看完叔叔江昭送来的书信,将目前朝堂中的情况了如指掌之后,便去了秘密的议事堂,这儿是专门用于特殊的 事件讨论的。 “抓走夕颜的是苏清韵?” 江寒皱了皱眉,声音微沉。 “若真的是苏清韵,那就交给我去处理,”程妙音点起燃香,正是湘枝新制的香,“她恐怕另有计划,上次的夜宴不欢而散,想必她心里必不痛快。跟画柳交手的那个神秘女子,连景堂和百凌那边暂时都没有调查到线索,说明此人意识很高,绝不是可以轻易抓到的。” 乔五的面容在烛光的映照下,冷意稍显融化,“她就交给我去处理吧,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了不起的人物。” 符燃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要轻敌。” 画柳面无表情,看着很冷,“她的武功比我高,上次交手时,她动作都很轻松,绝对没有发挥出全部实力。” “比你还高?” 符燃环视了一圈堂内的人,“那岂不是夕颜,叙绫和湘枝都对付不了她?” 画柳顿了一下,毫不客气地揭穿他,“你也对付不了她,那女子是全能型的,轻功也极强。” 符燃有些不服气,“我轻功是天下第一,这个没有人能够质疑!而且相比之下,我武功虽然不是那么厉害,但也能跟夕颜打成平手了。” 乔五不悦地敲了敲桌子,“行了,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得瑟的,所以说,那个神秘女子就交给我来对付,没有意见吧?” 第609章 进退两难 “小五是最适合的人选。” 程妙音若有思索,“不过现在问题是那女子根本就没有下落,没有任何她的痕迹,连线索都不知道。但是可以断定的是,那女子知道的事情绝对不少。” 江寒微眯眼眸,“她自称是郁疏星,还在那个时候露面,与画柳交手,既然确定了不是调虎离山之计,那就应当是来添乱的,或者说是使目前局面更加混乱的。” 符燃赞同地点点头,“没错,如今看似是太子与秦王之争,实际上却是江家与秦王背后势力的角逐,而且看似江家处在上风,但是江大人其实也明白,有很多事情都是未知且充满危险的。比如今天晚上这横空出世的自称是郁疏星的女子,又比如秦王的按兵不动与泰然自若,再比如离奇出现在关中的冰霜腊梅,往远点说,就是彩莹到底是怎么死的。这些都还是没有解开的谜题,未必也与目前的局势无关。看似顺水,实在暗处混乱,且暗流涌动。” 他这么一番话,正戳中了江寒内心深处的忧虑。 朝堂看似是江家大获全胜,支持秦王的党派臣子要么被贬官,要么被贬谪,要么被抄家处死,要么被流放,总之大部分的人都解决了。 连久经官场的叔叔都感到很高兴,以为太子得势登位 ,指日可待。 江寒虽没有直接参与朝堂官场的博弈,但一直在暗处紧密关注着,具体的情况他也是知道的,但江寒却没有那种松懈感,反而觉得不对劲。 “你说得不错,这确实是我的担忧。” 他眼神幽沉,“战争还在继续,只要秦王没有彻底被打败。” 程妙音摩挲着手腕间的银镯子,歪了歪脑袋,“想要击溃秦王,先击溃他的部下,再击溃他的亲人。如今他最信任的朝臣便是苏相,文安公已有计划对付。不论站出来揭发的那个是谁,最终这件事一定会被捅出来的。若是郁远道愿意为了星儿做这件事,那很好,他就可以保住性命。” “只是并不确定。” 画柳微顿,“他对我的身份是没有起疑,但他毕竟是个饱读圣贤书的书生,未必会做这种背弃自己良心的事情。” “那他就只能看着星儿深陷火海了,然后后悔终生了。” 符燃笑着。 江寒无声却眼神十分凌厉地扫了一圈,“不管郁远道做不做,这是给他的一个机会,就看他自己想不想要抓紧了。程姑娘,你刚才说击溃他的亲人?” 程妙音拨动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是,这便是对付他的第二点。秦王的母妃周淑妃早就去世,在他心中除此以外最在意的 应当就是苏清韵了。” “苏清韵。” 乔五冷笑一声,“难以想象,夕颜居然会栽在她手里?不知道夕颜现在是不是恨得牙痒痒?” 程妙音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兴许是中计了吧。而且有一点需要注意,苏清韵出现在那,绝对不是巧合。” 江寒点头,“应该是郁远道传信,很有可能苏清韵是已经知道了那个计划,所以才会出现在鹿鸣酒楼,而她的出现,就是为了寻找郁远道。” “糟糕,任务泄露……” 叙绫眉头紧皱,“那用萧衍一事打击苏相,还要继续吗?搞不好连苏相都已经知道了。” 江寒沉吟片刻,“照叔叔的描述,苏相应该是并无异常,不好确定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这件事暂且放着吧,朝堂中的事情交给叔叔去处理。” 乔五蓦然出声,面容微冷,“我会找个时机杀了苏清韵的,省得节外生枝,给我们添麻烦。” “她永远都不是一个人的,她身后的暗卫个个都是高手,不好轻易杀死。” 程妙音提醒她,“小五,不要轻举妄动。你去调查那神秘女子和你原先在调查的事情,万事小心。” 乔五烦躁地揉了揉眼角,“行吧,知道了,每次都说,我又有哪一次冲动行事了吗?” 程妙音还是不放心 ,“苏清韵交给我去处理,她不好杀,需得慢慢周旋,急不得。等时机一到,再对她下手。” “那个女子叫祁莺……是吗?” 江寒敛眉,忽然想到了什么,“那天晚上,她有没有出去?” “祁莺?” 程妙音一怔,手指顿了顿,回想片刻,缓缓放下杯盏,“这我倒是没有注意到。叙绫,现在就写一封信给黎羽颜,问她当晚祁莺有没有离开。” 叙绫领命,“是。” “你怀疑祁莺?” 符燃摸着下巴,想得脑袋都大了,“确实这个人是很可疑,不过程姑娘,当初不是已经查明白她的底细了吗?” “当初是查明白了,不过难保其中没有什么手脚,还是多留个心眼。” 程妙音拢着袖子,“毕竟想要抹掉自己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也不是难以做到的,尤其是对于祁莺这样的精于伪装的人来说。” “那现在夕颜怎么办?” 画柳声音沉闷,与她以郁疏星的身份面对郁远道时的神态截然不同。 程妙音浅浅一笑,“放心吧,我今夜便会与苏清韵取得联系,看看她抓走夕颜到底是想要做什么。画柳,你就稳住郁远道就好了,记住,你还有一个身份,郁疏星。” 画柳“嗯”了一声,不过还是心中不安宁,“夕颜……应该不会 有事吧?” “就看苏清韵是怎么想的了,”程妙音给她倒了一盏茶,让她宽心,“你放心,夕颜是同盟朋友,我自然是不会放弃的,江大人也是。” 听她这么说,画柳稍微平静了一些。 郁远道今天一天都没有吃饭,现在看着不久之前郁疏星遣人捎来的书信一直看,看了不下于十遍,看完就发呆,唉声叹气,悲喜交加,情绪多变。 云霄在一旁催着他吃饭,然而一点用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热腾腾的饭菜又冷掉,无奈地叹了一声,将饭菜端走。 “公子,你考虑好了没有?” 云霄见他这自我折磨又进退两难的情况,心里也急,尤其是还顶着皇后娘娘和文安公的压力。 任是他也没有想到,进宫会遇到这些生死边缘的事情。 原以为中举了,进宫当皇长孙陪读了,将来的官途必定是畅通无阻,有着大好的锦绣前程,谁知却被卷入了这种非要选择站队的事情,而且若是一个不小心,就要面临着被砍头的结局。 文安公和皇后并不清楚郁远道和程妙音的那么一点渊源,郁远道只是被选择的一只无辜的靶子而已。 就算是知道了,结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在这乱世下,又是混乱的官场上,如实已是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 第610章 狂妄自大 一片漆黑。 夕颜迷迷糊糊睁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无尽的黑暗与寂静,藏着可怕的气息。 她不由一个激灵惊醒,正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被绑在了柱子上,绳索是天工坊所制的,一般人无法解开,需得特殊工具。 夕颜死命地挣扎着,却只能以失,败告终。 她愤恨地骂了一声,心中极其焦躁,满脸都是怒火。 “有人吗!” 她大声叫喊着。 不得不说,这样确实有效,因为她把门口守着的丫头惊动了,丫头迅速去紫藤苑通知丁香和白露,苏清韵因此知道。 白露给苏清韵披了一件裘衣,“小姐,咱们要去看看吗?” “不必,等程妙音的消息。” 苏清韵神情淡漠,若无其事,翻过一页书,“就算去了,夕颜也不会给我们提供什么消息的,她一看便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不会自毁规矩。” 丁香想了想,“小姐,那您先在这等着,我去探探口风。” 苏清韵沉吟片刻,“倒也是可以,去吧。” “是。” 丁香和白露一同前去,其他的小丫头伺候着苏清韵。 废弃的屋子中,门被锁得死死的,屋子里密不透风,连苍蝇都飞不进去。 夕颜是个喜欢掌控别人的人,对于这种被掌控的感觉十分陌生,而且充满着不安与惶恐的感觉 。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此刻的夕颜就是鱼肉。 自从她进入欢煦坊之后,就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候,这是第一次。 因此心高气傲的她难免是愤懑不平。 此时,忽然嘎吱一声,渗进来一丝阳光。 夕颜迅速往门口看去,下意识眯了眯眼睛,很快就看清楚了来人,不禁捏紧了拳头,眼中的愤恨更加强烈,“原来是你们!” 白露拍了拍手,笑眯眯的,“是啊,正是我们,看来你是认识我们咯?” 夕颜哼了一声,脸色很不好看。 丁香将门半掩上,让一些光透进来,省得屋子里太黑,“自然是认识的,之前在竹亭,夕颜姑娘不还是苏映雪的丫头吗?怎么摇身一变,却成为了罗蝉司的人,哦不,是程妙音的人了呢?” “哦?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倒是不懂了,”夕颜皮笑肉不笑,“不过之前在竹亭我们好像确实是见过,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了,若不是你们提起我都忘了。” 白露挑眉,“不懂没有关系啊,我们明白就是了。对了,插话问一句,苏映雪人去哪了?现在是活着呢还是已经死了呢?” “苏映雪?” 夕颜的心情渐渐平缓了,至少表面并没有流露出多少容易让人抓住把柄的情绪,“你说的是雪姬夫人吗?” 丁香不急不 慢地跟她周旋,“是啊,你不也是知道的吗?你曾经和画柳还是她的丫头呢。” 夕颜眼神一转,甚是灵动,“对哦,不过当初呢就是为了谋生罢了,可惜雪姬不是个很好的选择。至于她现在人去哪儿呢?我又怎么会知道?哎,别提了,我背叛了她,她恨不得要杀了我。” 白露啧了一声,摇摇头,“这恐怕不会吧?毕竟苏映雪已经成了一个提线木偶,是任由你操控,根本就没有自我的灵魂了吧?” “是吗?” 夕颜似笑非笑,“这我倒是不知道哎,我都好久没有见到她了,兴许她是死了,兴许也是隐居山水了,反正她也不归我管,当然我也不知道归谁管。” 丁香双手抱臂,她也笑着,“放心吧,横竖从你那儿得到的信息我们也不敢相信,所以你不用急不可耐。” 夕颜笑容一僵,缓缓收回,无辜地看了看四周,“那好吧,算我失算了。不过说起来,你们把我抓走到底想做些什么啊?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我什么也不知道,也无法让你们得到什么利益。” 在刚才这么一番对话中,夕颜已是大致明白了对方所掌握的信息,事态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复杂,她不得不戒备起来。 “小人物?” 白露笑了一声,“你应该不是什 么小人物吧?夕颜姑娘,关中的那个身份所对应的人根本就不是你吧?还有画柳,也是同样的。还有,那晚在鹿鸣酒楼,你去找郁远道做什么?” 这种居于人下的被动让夕颜心中十分不耐,但她必须隐藏自己的火气。 “嗯?我什么时候去找郁远道了?” 夕颜状若天真无辜,“不对啊,郁远道不是在皇宫中吗?他怎么会在鹿鸣酒楼?” 丁香面色从容,“我知道你不想说,大不了我们就是费些功夫去问郁远道,毕竟郁远道与我们的关系也还算客气,若是问了,想必也是会说的吧?” 夕颜想了想,一副与我无关的漫不经心又破罐子破摔模样,“那也未必吧,不过也随便啦,你们想问就去问吧,反正我现在被五花大绑,什么都做不了。” 丁香和白露盯着她看了一会,心下了然。 等二人出去后,将门紧紧锁上的时候,夕颜咬牙切齿地重重哼了一声,因为心中气恼,眼角有些发红,手掌心也被掐得通红。 “回来了?” 苏清韵瞥了一眼两个丫头,看她们两个人这个样子就知道一无所获了,继续看书,“夕颜画柳这些人都不是一般人,虽性格各异,都都是隐忍善于隐藏的人,岂能让你们说套到话就套到话?毕竟可是程妙音手下的 人呢,多多少少会有些主子的能耐。” 白露有些泄气,“这女的也是太能忍了,明明都快恨得想要把我们给活吃了,却居然还能对着我们笑出来?这样的人,才是最阴险的。” 丁香皱了皱眉,“小姐,郁公子那边还没有书信吗?” 苏清韵摇头,“没有,但他已经回到了宫中,必然是发生了一些事情,才让想要一走了之的郁远道折返回宫。奇怪的是,这跟夕颜和画柳有什么关系?她们二人必是听命行事,也就是说,这是跟程妙音有什么关系?” 白露抓抓头发,很是头疼,“想要郁远道做出选择的是皇后和文安公,看起来跟程妙音确实关系不大啊。除非她也是个听命行事的,然后派夕颜和画柳……可是也不对啊,我都不知道现在他们到底想要利用郁公子做什么?实在是没有必要啊,郁公子只是一个毫无背景的读书人。” 静默许久,苏清韵合上书本,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不愧是文安公,还是那么狂妄自大,就如同泰安侯一样。他们这是逼迫年轻一代并且有潜力的人站队呢,宋蔚是一个,郁远道是一个。若是不符合那个标准,留给他们的就只有死亡这个下场。” 见两个丫头愣愣的,苏清韵又补充了一句,“这是一种筛选。” 第611章 一场筛选 筛选。 没错,一语成谶。 对文安公来说,他总需要源源不断并且新鲜的血液注入到他的队伍中去,这样力量才会越发壮大,否则就无法得到发展。 苏清韵摩挲着玲珑玉雕,眼底蔓延上沉重与紧张不安,她深深叹了口气,“只是这样的方法未免也无情了,对于文安公来说,他是通过这种方式来选择合适的人选,但对于被他试探的那些人来说,难道不是一场生死间的挣扎吗?若是恰好是一丘之貉,又是天下的祸害,若是正义清洁如郁远道之士,岂不是飞来横祸?” 丁香想了想,越想便越觉得不可思议,“小姐,文安公这一举动到底还把皇上放在眼里吗?他就不怕自己的‘筛选’暴露,聪明反被聪明误?” 闻言,苏清韵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怕?文安公自然不会怕,江家更不会怕。” 白露皱了皱眉,她性子本就直,有什么不满便说,即使对方是皇帝,“皇上如今心里眼里哪还有天下黎民,一心都为自己的享乐,什么栽竹种松,眼下这个关节竟还大兴土木,被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道士玩,弄于股掌之中,沉迷于炼丹吃药!” 苏清韵无奈一笑,眼中却是显得苍凉感慨,“高高在上的天子,总是想要长生不老的,炼丹修习方术,建筑仙气飘飘 的宫殿,翠意盎然的园子,亦或是寻求天下幽野之地,获得天人合一的境界,这些都不过是一种美妙的幻想与寄托罢了,一场大梦初醒,一切就都如雾与露,云烟聚散,可惜……” 她抬眉,轻轻吐出一口郁气,表情微微显得清冷,“可惜我们的陛下不愿意醒来,而且似乎不会醒来了。” 丁香一愣,迷惑,“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陛下一定很喜欢这种缥缈如神仙的感觉,”苏清韵端起茶盏,缓缓吹气,“而且就算陛下想要醒来,你们以为江家会让他醒来吗?” 白露连忙摇头,“肯定不会,陛下这个昏庸迷醉的状态简直就是正中他们下怀,他们乐得还来不及呢!” 苏清韵淡笑,“正是这个道理。在我看来,江家其实一直都很敏感前些年的困境,而他们又担心皇帝有朝一日又将他们打回原形,所以他们心中必然不会愿意皇帝恢复成从前那猜忌心重又善于玩,弄权术的天子。” 丁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啊,必然不会的,否则就是江家如履薄冰了……那小姐,陛下那边岂不是很危险?若是他们动手……” “按照目前的情形,江家应该暂时不会动手,”苏清韵抿了一口茶,“不过将来也不一定。反正这个问题,王爷那边心中有数, 王爷已经在皇宫中安插了人手,禁军中也有我们的人,一有什么异常,便会以最快的速度传到秦王府。” 白露和丁香都松了口气。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看向窗外傲然枝头的红梅,不禁起身,掀开帘子出去,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那树红梅。 近来天色平静许多了,隐隐有些太阳,不过不是很强烈,也不温暖。 一如这京城,看似风平浪静的,却是暗潮涌动,无孔不入地渗着冰冷的气息,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 苏清韵微仰着头,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云淡风轻地说,“这京城的天,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冷啊。” 罗蝉司。 入夜,月色如水。 “哦,没有?” 程妙音款款起身,将一封书信烧掉,露出洁白却可怖的手腕,她今天没有戴银镯子,手腕间扭曲的疤痕一览无遗,像极了被大火烧灼后的样子。 乔五轻蹙眉头,视线盯着程妙音手腕上的伤口,“嗯,黎羽颜说祁莺没有离开过,就一直待在黎府的暗室里,学习闺秀的礼仪。” “那就不是她了?” 程妙音捻了捻指间的碎屑,轻轻吹掉,衣袖遮住了伤疤,她漫不经心地自言自语着,“除了祁莺,还会有谁呢?” 乔五回过神来,依靠着柱子,双手抱剑,“不管是 谁装神弄鬼,反正她若是再敢出现,我绝对不会饶过她。” “对方确实是来者不善,但你也不必冲动,这件事暂且先放放,或者就守株待兔。” 程妙音沉吟片刻,“画柳,郁远道那边可曾收到书信?” 画柳沉默是金,只“嗯”了一声。 程妙音有些头疼,“若他还没有决策,文安公和皇后那边可就等不了了。能给这么多的时间,已是那边给足了面子。” 画柳若有所思,“那我再以郁疏星的名义……催一下?” “好,你注意措辞,”程妙音敲了敲桌子,“再有就是夕颜,叙绫,派人去相府送一份信去,就说约苏小姐明日午时,鹿鸣酒楼见。” 叙绫领命行事,画柳也走了。 乔五忽然开口,“苏清韵那边你要怎么办?她抓了夕颜,显然是想借用夕颜从我们这边套点东西过去。” 程妙音似笑非笑,“那就看看,她想要什么了,以及我给不给得起。若是给得起,说不定还能完成一桩交易,若是给不起……” “那只能选择放弃一个了,”乔五不紧不慢地接着程妙音的话,“毕竟,像夕颜这样的刺客,欢煦坊中有很多,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当然,若是能够杀了苏清韵则更好不过,也算是了了你们一些事。” 程妙音扬眉,走到梳妆台前 ,拉开妆镜,从一堆镯子和铃铛里面找出了一圈细细的银镯子。 这银镯子的铃铛处挂了莲花形状的银片,正好挡住了手腕处的那伤疤,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话也不能这么说,”程妙音低眉笑了笑,眉目如画,极为清雅,“夕颜是夕颜,是独一无二的夕颜,不是可有可无的。欢煦坊中的每一个女子,都是不可代替的。” 乔五扯了扯嘴角,眼中没什么笑意,很不以为然,“你这话说得,还真是会说话,也难怪那么多人甘愿为你做事。不过我看你,该杀是还是杀,丝毫不手软,那个时候就完全不管对方是不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了。” 程妙音莞尔,甚是无奈,“这就是我的心里话啊。” 乔五神色恹恹,“哦”了一声,抱着剑扳手指。 “怎么,看着脸色不太好啊?” 程妙音猜测,“符燃又招惹你了,还是在想什么呢?” 乔五捏着眉心,有些疲倦,“不是,手中调查的事情都没有线索,很烦。彩莹的死,欢煦坊的薛虎已经承认了,他也怀疑另有其人,不过暂且没有线索。至于冰霜腊梅,更加难查。” 程妙音宽慰她,“不必着急,这些事目前也不急,你也不用太焦躁,保持情绪畅快,千万提防走火入魔。” 乔五手指一顿,沉沉应声。 第612章 再次约见 鹿鸣酒楼。 世间喧嚣,熙熙攘攘。 苏清韵在二楼走廊处,俯瞰楼下大堂人来人往,带笑亦或是怒气冲冲。 人间的嬉笑怒骂,仿佛都可以在一间酒楼中看得清清楚楚。 她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神情平静,气质如兰,似乎在冷眼旁观。 正当她思绪翻飞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脆生生略微有些沙哑的女声,“是苏小姐吗?” 苏清韵回过头去,只见来人一袭浅黄色的衣裙,身形偏瘦,容颜不甚出众,在人群中也不起眼,只不过她一来,便有一种淡清的香味,像是雨后的红梅,还覆盖着残雪。 “我是。” 苏清韵收回视线,“姑娘是?” 对方微微一笑,“我是这家酒楼的掌柜的,我叫齐昭嘉,苏小姐若是不嫌弃的话,直接叫我一声齐姐吧。” “齐姐?” 苏清韵似乎想到了什么,“莫非你就是白露的那个在鹿鸣酒楼的好友?” 齐昭嘉笑容温柔至极,点点头,“是我,上次因为酒楼里有一笔帐出现了问题,我忙着去解决,故而也没有来得及与苏小姐见上一面,着实是可惜。不过也还好,此时又与苏小姐见面了。哎,对了,丁香也在,但怎么不见白露呢?” 得知对方与白露交情不错,苏清韵心中的戒备放下了一些, 她笑了笑,“我让她叫厨房做些东西上来。” “原来是这样啊,”齐昭嘉了然,看了看楼下,估计时间也差不多了,“苏小姐,走吧,我带你去今天中午程姑娘定好的雅间。” 苏清韵一顿,有些怀疑地看着她,“程姑娘?” 齐昭嘉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是啊,我昨天便收到一位姓程的姑娘的预约通知了,说是要宴请相府的苏大小姐,人一旦到了,便由我这个掌柜的带领苏小姐前去。” 苏清韵疑心放下,“抱歉,是我多虑了,齐姐,我们走吧。” “不碍事,”齐昭嘉带着苏清韵和丁香往前走,边走边说,“毕竟如今情况也并不是很顺利,苏小姐想多也是人之常情。” 说话的途中,上了一个楼梯,到第三楼。 能上鹿鸣酒楼第三楼的客人非富即贵,而且绝对不是普通的非富即贵,至少是在京城有一定稳固地位的。 “请吧。” 这个雅间名唤风松阁,确实是个有幽野之境的好地方。 视角开阔,开了窗便可看见京城远处最繁华的人烟处,屋中焚香,蔓延着清雅的世外仙境的缥缈,墙上挂着纵横的山水墨画,屋角一横古琴,坠着流苏,看样子也是上好的琴。 而一位女子正独坐抚琴,琴声泠泠,孤高自赏,有山泉之境。 “阿鹂,先出去吧,一会会有客人来。” 齐昭嘉挥挥手,对方的乐声戛然而止。 阿鹂抚琴,止住琴音,起身福了福,然后便离开屋中了。 “那是我们鹿鸣酒楼的第一头牌琴女,名唤阿鹂。苏小姐,请坐吧,程姑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不过估计也快了吧,”齐昭嘉连忙招呼苏清韵坐下,笑了笑,“我先让人来上茶。” 齐昭嘉然后便出去了。 她出去不久后,白露便也回来了,“小姐,您见过齐姐了吧?她是我从前认识的好友,也是鹿鸣酒楼的掌柜的,为人性格还是不错的。” 苏清韵点点头,她对这个齐昭嘉有些好奇,“见到了,她是什么样的人?以前就是做酒楼生意的吗?” 白露缓缓说来,“这个具体的我倒是也不知晓。不过自从我认识齐姐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这鹿鸣酒楼的掌柜的了,好像是接手生意吧,父辈就是做这个的。齐姐为人落落大方,实在是女中豪杰,你别看她只是寻常女子,但在这京城中可是光交朋友,人脉极广呢。我有时候都需要求她帮忙办事。” 丁香纳闷,“所以说你也不清楚她的底细?” 白露摆摆手,“不过齐姐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我认识她这么久了,也没见过有什么异常的,放心吧,不必 多想。” “我想也是,”苏清韵端起茶盏,便有一股子清茶香,沁人心脾,“说实在的,她虽相貌平凡,但出奇地让我觉得有一种亲切放松感,或许她可以是我们的朋友。” 午时。 程妙音准时出现,她衣着不算精致,但她穿着却偏偏生出了一种典雅的无双风华,甚是端庄明丽。 她的出现,是伴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铃铛声的,给这过于安静的屋子里带来了一丝生机。 “苏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程妙音优雅落座,身后站着侍女叙绫和湘枝。 同样的,她对面是苏清韵,苏清韵背后站着丁香和白露,就这样,看似平静交流,实则针锋相对,你不让我我让你。 苏清韵眼含笑意,“是啊,似乎距离上一次见面,也才过去没多久啊。真是没想到,竟这么快又与程姑娘见面了。这些天,姑娘过得可还舒服?” “唔,”程妙音认真地想了想,“还行吧,不过我这个人习惯了多心思,每天不想些事情心里就不痛快。” 苏清韵语调上扬,“哦?是吗,那不知道程姑娘都会想些什么?怎么处理掉眼中钉肉中刺?还是怎么让一个不应该活着的人死去?” 程妙音无奈地摇摇头,心下感慨,“苏小姐对我也未免太过偏见了吧?细数平生 ,我似乎也没有对苏小姐多打过什么小算盘,就算有过也还失算了。哎,我们不过是因为立场不同的对立者罢了,何苦要如此你死我活呢?” 对于她说的这些话,苏清韵不屑一顾,不过也承认她说的某些话,“我们确实是立场不同的敌人,不过我可没有非要你死我活。事实上,是程姑娘一直想要置我于死地吧?我可还没有还手的能力呢。” 程妙音低笑一声,“苏小姐哪里的话,你实在是太误会我了,不过既然苏小姐对我的印象已经根深蒂固了,那我再为自己多加辩解也实在是奇怪,还是罢了。不过说真的,我确实很欣赏苏小姐,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一个人。” 苏清韵的语气稍显刻薄,“多谢,程姑娘又何曾不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一个人呢?程姑娘跟我想象中的一样,还是要先与我周旋一番,才会进入主题呀。” “我这是对苏小姐放心啊,”程妙音笑盈盈,“苏小姐可不是我这等心狠手辣之人,想必定然不会残害无辜的。” 苏清韵轻笑,不咸不淡地说,“你以为我会将夕颜看作是无辜之人吗?那个女人,来历不凡,而且手段狠毒,虽然我不知道,但是死在她手里的人恐怕只多不少吧?若她是无辜之人,那谁才是真正有罪呢?” 第613章 冷嘲热讽 “有罪与否,可不是你我二人就能定论的。” 程妙音抬起手臂,拿起茶壶,往茶盏里倒了一杯,悠悠地端起茶盏,姿态闲散,“你也不知道夕颜到底是谁,又怎么就敢断定夕颜杀人无数呢?” 苏清韵无动于衷,“我不与你行诡辩之论,今天你约我前来,想必是来换取夕颜的吧?我是有条件的。” 程妙音依旧是语笑嫣然,“当然,若没有条件,我们便也不会有此时的这一场见面了。有什么条件,苏小姐尽管说吧,若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必竭尽所能去办。比如说苏小姐你的母亲与弟弟,我也会派人去搜寻。” 苏清韵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扯了扯嘴角,语气微冷,“若我要你们终止你们的计划呢?” “什么计划?” 程妙音迷惑不解,“苏小姐这话倒是让我听不明白了,我们有什么计划?” 苏清韵挑眉,“开个玩笑罢了,想来夕颜应该还没有重要到那个地步。我只不过是想看看程姑娘的反应而已,可惜也没什么好看的。” 这话便有些冒犯了,但程妙音也不恼,“我是听别人命令行事,本身是没有决定权的,苏小姐若是想谈这件事,就得去找江大人,跟我说可没有用哦。” “我怎么觉得程姑娘在罗蝉司的地位还不低啊。” 苏清韵冷嘲热讽,毫不 客气,她就是要激怒程妙音,就想看看这个滴水不漏的女子是否真的能一直保持伪装。 程妙音温润浅笑,拢了拢头发,“话说回来,苏小姐到底怎样才肯放了夕颜?她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不值得苏小姐煞费苦心。” 苏清韵似是而非,态度不明,“那可不止吧?虽是一个丫头,不还是请动程姑娘吗?可见夕颜的身份,远远没有小丫头那么简单。让我来猜一猜吧……她是个杀手吧?” 她起身走了走,看向窗外,将窗子关上,堵住了冷风。 然后回过头去,从袖子中拿出了一把扇子,悠然一转。 这扇子与寻常扇子不同,沉甸甸的很重,精工雕琢,一眼看过去便觉得很是细致玲珑。 “木骨扇?” 程妙音自是看见了她手中的扇子,眉眼弯弯,格外亲切温柔,“这是夕颜随身携带的武器,苏小姐用得可还习惯?” 苏清韵扬眉,展开扇子,轻轻抚摸着那冬竹扇面,“我可不是习武之人,也没有见过多大世面,但依我看来,这扇子应该还是什么了不起的武器吧。” 程妙音评价,仿佛置身事外,“天下之大,江湖之深,这木骨扇其实也不算什么。只不过是在扇子里藏了银针罢了,可惜这银针也是没有毒的。若想要藏有毒的银针,恐怕还需要再费些心血。” 苏清韵听她一本正经地解释,冷笑一声,“我可不想听你说这些,你只需告诉我夕颜到底是什么人就好了,其他的我也不强求你,毕竟你是个唯利是图的人,若是涉及到了你的利益,你便也不会再将夕颜放在心上,那是她便就是弃子了。” “苏小姐猜得不错,”程妙音有些无奈,缓缓开口,“夕颜是个杀手不错,关中出身,颠沛流离。这就是夕颜的身世。” 苏清韵似笑非笑,甚是惋惜,“看来还真是我想错了,从程姑娘这边,我应该是得不到任何信息了。” 程妙音挑眉,“苏小姐这是什么意思?若是那样,我又何必前来赴约呢?” “我也不明白,或许你是想杀我吧?” 苏清韵意味深长地说,“行吧,既然夕颜已成了弃子,那我们就再来聊聊天。我上次回去想了许久,都觉得不对劲。程姑娘提出交易,让我解除与秦王殿下的婚约,不会是另有计划吧?” 程妙音见她改变了战略,神色不变,似乎在回想,“那件事啊?倒也没有什么计划。怎么,苏小姐有什么猜测吗?” 苏清韵勾起嘴角,“有倒是有一次,只是令我很是难以置信。我猜,程姑娘是想让我和秦王殿下解除婚约,再杀了我,寻找另一个人取代我,继而利用那个人去毁坏秦王殿下的名声吧 ?毕竟天下悠悠众口呢,一传十,十传百,从舆论开始毁灭一个人,说容易也容易。” 程妙音动作一顿,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她歪了歪脑袋,浅笑着,“苏小姐这猜测听起来倒是新奇,有点意思,不过又复杂又奇怪,而且实施的难度极高,怕不是良策。” “嗯,我也觉得呢。” 苏清韵收起木骨扇,端起茶盏,朝程妙音笑了一笑,“这是我做梦梦到的,故而才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程姑娘别见外啊。” 程妙音若无其事,“苏小姐客气了,如此有趣之梦,看来苏小姐白日里神思甚佳呀。” 苏清韵打了个哈欠,按着额角,“也还好吧,毕竟有程姑娘在,我可不敢糊里糊涂,否则什么时候被卖了都不知道。” 程妙音情不自禁笑出声,“苏小姐说笑了,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哪里至于苏小姐这般防备啊。” “至于,程姑娘至于的。” 这场宴会,依旧是毫无收获。 苏清韵再一次在程妙音这里什么都没有得到,她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不甘。 回到相府之后,神情则更是严肃。 相府俨然是经过一桩打斗,有死有伤。 苏清韵暗道不好,“糟糕,夕颜!” 丁香和白露对视一眼,迅速运功前去关押夕颜的屋子,见门锁得好好的,夕颜还在,顿时松了口 气。 夕颜虽在程妙音那里已成了弃子,但留着也未必就没有用。 “小姐,我们的人守住了,夕颜还在。” 丁香扶着苏清韵小心翼翼地进入库房,“看来应该是程妙音派人来救夕颜的,不过不敌,落败而逃。” 苏清韵神色莫测地应声,看向被绑在柱子上面色若无其事的夕颜,“都这个时候了,程妙音倒也还想着要救你,怎么样,感动吗?” 夕颜笑得有些顽劣,很是不屑,“感动,她那个人啊,其实是双面性格,温柔软,但也心狠手辣,该杀则杀,该舍则舍,绝对不会有半分犹豫,清醒得可怕。” “那你呢?你甘心就这么死去吗?你还年轻啊。” 苏清韵静静地说。 夕颜笑了一声,有些毫无顾忌的肆意,“我无所谓啊,横竖我就是个杀手,像我这样的人千千万万,生死对我来说根本也不算什么。而且也早有被教导过,死亡来临时,就是我的宿命。” 苏清韵凝视着她,静默片刻后笑了,“你们这些人,还真是硬骨头。我这辈子,算是碰到对手了,若不是立场不同,你们确实都是很好的同伴,可惜了。” 夕颜笑眯眯的,“不必觉得可惜,苏小姐也可以加入我们啊。” 苏清韵也笑眯眯地回应,语气散漫淡然,“那大可不必,我还没有那个反叛的心思。” 第614章 银色流沙 “小姐,就这么把夕颜放在那儿吗?” 回到紫藤苑,白露有些不放心,“她一看便是狡猾如狐之人,难保不会让她得了可乘之机,再还有程妙音那边也没有死心,说不定就有趁我们不备,将夕颜救走了。” 苏清韵摆弄着木骨扇,眉眼淡雅,“不必忧心,我正等着程妙音再派人来救夕颜呢,不怕她派人来救,就怕她从此对夕颜不闻不问,而夕颜又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杀手,对生死全然不屑一顾,至死都不肯松口。” 白露愣了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小姐是想给她们设圈套?” “既然有了夕颜这个把柄,”苏清韵端起茶盏,漫不经心地浅笑一声,素手纤纤,修长又莹白如玉,“我们便就一定要利用好。一直以前我们对程妙音,就一直处于下风,似乎她们对我们无所不知,而我们对她们则知之甚少。或许,是时候该改变这种情况了。” 丁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姐,夕颜身上一定会有秘密的,只是我们暂时还没有查出来罢了。按照我对这些杀手组织的了解,得须有一个标记身份的东西,这东西可以是随身携带的信物,也可以是刻在身体上的符号等等。” 白露有些头疼,“确实如此,不过我们那天将夕颜抓回来就后,就 搜过她的身,除了木骨扇,就是一些工艺品和香膏,除此以外也没有什么异常的。” 苏清韵想了想,“什么工艺品和香膏?拿过来给我看看。” 白露迅速将那包从夕颜身上搜到的东西拿给苏清韵,“小姐,这些我们都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工艺品做工精细,想来应当是上品,这些香膏市场上未曾流通过,兴许是别人自己制作的,但是这香膏没有毒,她带着可以也就是觉得好闻吧。” 工艺品是各色的琉璃制品,有花鸟林鱼,在阳光下泛着彩色的光芒,香膏用小青瓷坛子装成,坛子上不知道谁用娟秀的簪花小楷写着“幻世香”,忽然间,这香格外强势地蔓延出一种冲鼻的甜腻,十分熏。 苏清韵下意识蹙了蹙眉,将这香膏放在一旁去,她最是不喜这种极富冲击性的味道。 “你们都检查过了,并非另有玄机?” 苏清韵看着那排成一排的工艺品,又问了一遍,“会不会有什么被我们忽略了?” 丁香沉吟,“按理说,应该不会,但其实也说不准,毕竟这些人的邪魔外道多得很。那我和夕颜还是再细致检查一下吧。” 苏清韵应了一声,凝视着那纯澈几乎到透明的不知名花朵,不禁眯了眯眼睛,微微前倾,拿起了那花朵,仰 头抬手,将其放在阳光底下,细细观看。 阳光直直地照射下来,随着苏清韵的手指转动,此花看似实心的内里却忽然有了流沙的效果,轻轻慢慢流动着银色的碎星星一般的东西。 “小姐,这是?” 白露见状,心下起了异常,不由惊呼,“这里面原来有东西!” 她和丁香连忙去试试其他的那些工艺品,却没有发现其他里面有这种流沙的效果。 苏清韵神色平淡地将花朵放在桌子上,垂眸,“看来只有这一个与众不同了,所以玄机应该就是出在它身上。” 丁香想了想,“会不会跟那个香膏有关联?” 苏清韵顶着对那香膏甜腻味道的排斥,让丁香将那香膏拿过来,与这花朵进行试验。可是不论她们怎么试,将香膏涂在花朵上,还是把花朵放在坛子里,都愣是没有一点反应。 白露不由泄气,“小姐,看来应该与这个香膏没什么关系。” “罢了,将这香膏拿到一边去吧,我实在是不喜欢这个味道。” 苏清韵揉着眉心,吐了口气,等到那香味散了,她也渐渐平息了内心的躁动。 不知怎地,那香只要在,她就感觉很压抑,很不畅快。 她打了个哈欠,竟有些困倦了,“多派些人手守着关押夕颜的库房,省得让程妙音认出 我们是守株待兔。” “是。” 丁香和白露见她累了,便不再扰她,而是让她休息休息。 夕颜的那些工艺品被收起来了,至于那瓶香膏,因为苏清韵不喜欢,而且那味道实在是难闻得很,丁香和白露索性也就直接扔了。 今夜无月,云层很厚,看着也很笨重。 黎府。 结束了一天的礼仪与规矩训练,祁莺终于得了机会可以躺下来歇歇了。 虽然这地下室寒冷又闷,但现在的她觉得哪里都好,只要能躺下来。 黎羽颜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祁莺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这一副画面,当然在黎小姐的眼中看来,这完全就是粗鄙乡野之举,毫无优雅礼数可言。 但对祁莺来说,她又无所谓的。 “这是我托厨房做的饭菜,你尝尝吧。” 黎羽颜将饭菜放在桌子上,皱着眉头,“快点起来吧,我有话跟你说。” 祁莺慵懒地从床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捏了捏肩膀,然后兴奋地跳到桌子前,拿起筷子,扫了一眼桌子上,脸色顿时就耷拉下来了,“啊,怎么都是素的啊?我今天学习可认真了,一点都没有懈怠呢,还以为黎小姐要给我一些奖励呢?” “厨房中的人都知道我不吃肉,若是让做肉,岂不是我自找麻烦?” 黎羽颜皮笑 肉不笑,“还有你不要给我来这套。我已经帮你挡住了程妙音的怀疑,你答应的报酬呢?” 祁莺委屈巴巴地拿了块馒头,泄愤似的咬了一口,“黎小姐,所以我觉得你们这些大家小姐太没趣了,一点都没有生机感。” 黎羽颜面无表情,甚是还冷笑一声,“祁莺,你是不是还真的不怕我告诉程妙音你的秘密啊?” 祁莺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嗯?什么秘密,在程姑娘面前,我哪里有什么秘密啊?” “是吗?那你为什么还要我帮忙不要告诉程妙音你那天晚上出去的事情?” 黎羽颜抱着手臂,勾起嘴角,“你那天晚上去哪儿了,是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祁莺耸了耸肩,“黎小姐你怎么不相信我啊?那天晚上我就跟你解释清楚了,而且我不告诉程姑娘只是为了省去一些麻烦而已。再说了,黎小姐你这就不厚道了,又拿这个说事,咱们不是说好了互惠互利吗?” 黎羽颜嗤笑一声,“是啊,互惠互利,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好了,那么你呢?” “稍安勿躁嘛,”祁莺苦着脸吃了根青菜,大口大口喝茶,方才消化了青菜的味道,她舔了舔嘴角,忽然笑了,“黎小姐,我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不会少。现在,我就有一个好东西要给你。” 第615章 幻世香膏 祁莺放下筷子,从袖子中掏出一个荷包,在荷包里拿出了一个玲珑小巧的青瓷坛子,上书“幻世香”三个簪花小楷字,竟与刚刚苏清韵从夕颜身上搜到的一模一样。 “幻世香?” 黎羽颜接过香膏,半信半疑,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刹那间眉头紧皱,连忙捂着口鼻,下意识扔了那香膏,祁莺准确地接住,幽幽一叹,“这味道虽是强势了很,不过若是习惯了,其实也是个很不错的味道呢。” 黎羽颜满脸都写着反感与不悦,“你什么意思?” 祁莺笑了笑,将那香膏坛子打开,指尖轻轻捻了一点,涂在自己的手腕间,“黎小姐,这可是好东西啊,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变换自己容貌的吗?” “这个吗……” 黎羽颜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显然很不相信祁莺说的话,“不过是一个香膏罢了,会有这样的奇妙功效?” 祁莺神秘莫测地低眉一笑,“这香膏,了不得的功效可多着呢,保准让黎小姐你大开眼界,也会完全颠覆你深居简出的小姐认知。黎小姐,在此之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吧,你觉得世界上真的有长得完全相同的人吗?” 黎羽颜微微顿住,“比如你和苏清韵吗?你的容貌不是你自己使手段变幻出来的吗?” 祁莺摇摇头,眉眼弯弯,“ 半分真半分假,真亦假,假亦真。” 说着,她捻了一些香膏,拉着黎羽颜的手,涂在了她的手腕间,那香味虽刺鼻,黎羽颜却只是挣了挣,然后便没有再反抗了,任由祁莺在她手腕间涂着香膏。 她似乎开始觉得那香膏也没有那么刺鼻了。 “这香呢,叫做幻世香。” 祁莺笑盈盈的,动作轻柔,“顾名思义,令人闻之有浮生幻世之感,可惜这天下鲜有人能够真正挨过起初那强烈冲击的刺鼻香味,感受不到渐入佳境后的缥缈灵巧,不失为一种可惜啊。” 黎羽颜闭上眼睛,竟真一些轻盈感,“这香有什么用?” 祁莺答非所问,“我知道,上一次交谈,黎小姐并没有跟我说实话,甚至有些话的真实性也存疑。但没关系,因为我知道黎小姐。” 黎羽颜皱眉,有些不耐,“你这是什么意思?” “别急啊黎小姐,” 祁莺挑眉,“我这是在帮你呢。我知道,你喜欢秦王殿下,并且深深地嫉妒苏清韵,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你远没有你说得这么高尚且坦荡,你对秦王的喜欢和对苏清韵的嫉妒远远超出了程姑娘和江大人的想象,连他们都不清楚你深深压抑的情感,和只能在无人处发泄的恨意。” 被戳破了内心最深处的秘密,黎羽颜不禁恼羞成怒,却觉 得浑身都使不上力气来,只能瞪着她,“你胡说,我从未有……” 祁莺打断她的话,“承认也没有关系的,反正我又不会说出去的,这世间没有谁比我更会保守秘密了。放心吧,黎羽颜,包括你柜子里的那个稻草小人,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黎羽颜浑身都轻飘飘的,因为震惊而脸色涨得通红,“你怎么会……” “我知道的东西可多呢,”祁莺娇俏一笑,“不过妨,因为很快黎小姐就不会再借助巫蛊之术来除掉敌人了。顺便说一句,那东西可没什么用,寄希望与那种东西,黎小姐还不如全然相信我。” 黎羽颜心中已是都明白了,这祁莺怕是早就将她那屋子里都摸得一清二楚了,包括她藏在柜子里的秘密和她藏在心里的秘密。 “你到底想做什么?” 黎羽颜有些慌,“我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绝对逃脱不了!” 祁莺叹了一声,“黎小姐说得这是什么话?我们不是说好了,互惠互利,我这是在帮你啊。说实在的,等这瓶香膏涂完,我保证让你得偿所愿。” 黎羽颜愣住了,“什么?” “别忘了它的名字,幻世香。” 祁莺浅笑,“黎小姐此生的心愿不就是能和秦王在一起吗?不久之后,你就会实现这个愿望的。” 等祁莺话音落下 ,黎羽颜晕了过去。 祁莺抬眉,将香膏收起来,探了探黎羽颜的鼻息,感觉手指一烫,连忙收回,自言自语,“夕颜的这一瓶幻世香火气未免也太重了吧,就这么点就晕了……” 人就在旁边,她也不管了,慢悠悠地吃着饭,丝毫不受那浓重得常人无法忍受的甜腻香味影响,吃得津津有味。 这大户人家果然是不一样,连素菜都能做成美味佳肴。 待黎羽颜醒了之后,她已在自己的雕花木床上了。 她感觉头疼欲裂,很是沉重,就好像被活生生灌进去什么东西一样,但是当她再摇摇头,又觉得轻盈得很,什么都没有。 “小姐,您醒了?” 阿忆扶着黎羽颜起来,“夫人刚才还来呢,问小姐您怎么还不起来,都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黎羽颜眉头紧皱,“都这么久了吗?” 她想法子去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明明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却偏偏愣是什么都想不出来。 “小姐,您怎么了?” 阿忆见黎羽颜神色痛苦又艰难,心下有些担忧,“可是昨日刺绣累着了?夫人说,您可以休息一天的,横竖那绣品也剩最后一针了,离过年还是几天的功夫,来得及的。” 提起还剩一点点的绣品,黎羽颜赶忙起来,动作着急,“是啊 ,就还剩那么点了,我还是弄完吧,不然心里不踏实。” 地下室,空无一人。 “小姐呢?” 绣房门口,阿忆急得团团转,总算是等来了衣着华丽的女人,这正是黎家的夫人,黎羽颜的母亲。 阿忆顿时松了口气,“夫人,您来了就好,小姐在刺绣呢,从醒了之后就一直在屋里,非要绣完才出去。可是小姐绣到现在都没有绣好,奴婢担心小姐的身子出现不适……” 她说话的功夫,黎夫人已经进去了,往黎羽颜那儿走去,定睛一看,却倒吸一口凉气,惊呼一声,若不是丫头将她扶住,恐怕她就要瘫到在地上了。 只见铺展开来的绣品上纵横着殷红的血,全然遮挡住了原本的祥瑞仙鹤,血还是新鲜的,弥漫着腥味,渗过薄如蝉翼的绣布,滴落到了地上。 而刺绣的人,黎羽颜满头虚汗,嘴唇惨白,穿针引线的手也不受控制地在颤抖着,她的手指沾满了鲜血。 也正是那些鲜血,勾勒出了这血红色的绣品。 “羽颜!” 黎夫人惊得花容失色,却又不敢碰此时这个犹如魔怔了一样的女儿,急得眼泪直打转。 门口的阿忆迅速跑过来,又是恐惧又是不安,神经兮兮的,“夫人,小姐这是不是中邪了呀!”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她双手背后,收起银针。 第616章 真假阿忆 不管是不是中邪,黎羽颜反正是莫名其妙不对劲了。 黎府上下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郎中来了一拨又一拨,却个个都是徒劳,无功而返。 渐渐地,外面就有些风言风语了,各种猜测甚嚣尘上,有人想黎大小姐是不是作恶多端,遭到了报应;也有人猜想黎小姐是不是被鬼上身了;当然也有惋惜的,毕竟黎羽颜在京城中还是美名多的。 “所以就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舆论了?” 苏清韵神色淡淡,在庭院中剪着梅花的枝叶,“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下一个出事的竟然是黎羽颜。” 丁香若有所思,“小姐,我怎么感觉这像是一场阴谋啊?” 苏清韵笑了笑,“就是阴谋,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地中邪呢?反正我是不信的,看来应该是与那个夕颜送进黎府的那个神秘女子有点关系了。” 说着,她放下了剪刀,轻轻拍了拍手,“算起来我与黎小姐也算是有些交情,她出事我还是得去看看的。” 白露和丁香立马会意,连忙去准备马车。 等苏清韵换了一身衣裳过后,正好马车也准备好了。 在黎府见到明沁郡主,苏清韵并不意外,虽然黎羽颜是外热内冷之人,但毕竟明沁郡主重情重义,始终不肯亏待黎羽颜这个朋友。 “韵姐姐,你也来了 啊?” 明沁郡主声音有些低,眼睛一圈都红红的,看来应该是刚刚哭过一场。 苏清韵见状,不由心下复杂,郡主待黎羽颜真心实意,奈何对方却漠然无情。 思及此,她心中有些压抑,“是啊,郡主,听说黎小姐病了,我便想着过来看看,没想到与郡主一块了。” 明沁郡主叹声,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黎羽颜,“羽颜自从昨天昏倒之后到现在都没有醒来,而且形色也越来越憔悴,请过好多大夫来,什么都检查不出来,就跟不存在一样,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苏清韵看下床上躺着的人,也不禁愣了愣。 她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难怪外面有人在传黎羽颜中邪了。 因为她的样子和状态都很像,瘦骨嶙峋,眼下乌青,一丝血色都没有,但那种憔悴与常人生病时的那种憔悴又不同,黎羽颜就好像被吸干了精气一般,干剩下一具骷髅。 “这……” 苏清韵背后一凉,连忙移开视线,“怎么会这样?” 一旁的黎夫人泣不成声。 阿忆也哭哭啼啼的,“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就很奇怪,之前小姐还好好的呢,忽然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明沁郡主安慰着黎夫人。 这屋子里满是沉郁的丧气,苏清韵心中也不舒服,于是便将阿忆叫了出去,询 问一些事情,“你们小姐什么时候这样的?” 阿忆如实回答。 苏清韵皱了皱眉,“你可知,可曾有过什么可疑的人来过?” 阿忆转了转眼珠,绞尽脑汁地回想,有些迟疑,欲言又止。 苏清韵察觉到问题,连忙追问,“你们小姐已经这样了,你总希望能够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我其实也不清楚,”阿忆咬了咬嘴唇,“前些日子,小姐忽然领进来一个人,偷偷藏在地下室,还不许我告诉别人。” 那应该就是那人了。 苏清韵又问,“那你知道她的名字吗?现在她在哪儿?” 阿忆痛苦地摇摇头,“不知道,小姐不告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她是住在地下室的,但自从小姐出事后,地下室就已经没有人了,那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到处都找不到,又不敢告诉夫人,若是告诉了夫人我必然难逃责罚,小姐都这样了,我肯定是连命都保不住的。” 线索又一次断了。 苏清韵心中微恼,她摆摆手,见阿忆泪盈于睫,“你且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阿忆松了一口气,连连道谢,“那苏小姐,我就先回屋了,夫人那边还需要我照顾着……” “你去吧。” 苏清韵一瞥,忽然目光顿住,盯着阿忆腰间佩戴的那盏牡丹 灯,敛眉,张了张口,想要叫住她,但却是没有叫出声来。 她摇摇头,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吧。 黎羽颜讨厌自己,把自己送给她的东西给丫头倒也不是什么多意外的事情。 离开黎府之后,苏清韵就回相府了。 她刚进紫藤苑坐下不多久,白露之后就匆匆过来了,“小姐,有重要发现!” “什么?” 苏清韵毫不犹豫,迅速跟上白露,只见庭院中横着一具尸体,那容貌竟是与她先前才刚刚见过的阿忆一模一样! 只不过,先前的阿忆是活生生的,而这个阿忆则是五官扭曲,死相凄惨。 根据白露所说,这尸体是相府的人路过巷子口处发现的,原本想着要送到官府去,但恰好给白露发现,认出了是阿忆,连忙先是把尸体给带回来。 “阿忆……” 念着这个名字,苏清韵忽然又想起了最后一次见面时,阿忆腰间挂着的牡丹灯,精巧玲珑的牡丹灯,在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璀璨又艳丽。 “是她吗?” 苏清韵眉心隐隐跳动,凝视着真正的阿忆,神情越发严肃,她叫了丁香和白露,“仔细搜查她,看看有什么线索。” “是。” 真正阿忆尸体的出现,应该是有人故意为之,至于是谁? 目前也是一目了然了。 那神秘女子到底是谁? 是敌 是友? 她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正当苏清韵思绪混乱的时候,丁香和白露的叫唤声拉回了她的意识,她回过神来,连忙看向那边。 “小姐,这儿有一封信。” 白露将那信递给苏清韵。 苏清韵看过去,只见枯黄如秋叶的信上只草草写了两个字:反戈。 “反戈?” 苏清韵深深皱眉,盯着那两个字,陷入沉默,内心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却始终都没有琢磨出来是什么意思。 反戈到底何意? 恐怕也只有背后的那个人懂了。 苏清韵连夜让人去一趟黎府找阿忆,却发现阿忆已经失踪了。 那个神秘的女子,将黎府搞得一团糟之后,了无音讯。 “反戈?” 宁鸿轩收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静默片刻,忽然笑了一声,脸上没有多少意外的表情,“祁莺还是有点本事的,虽然看起来都像是些神棍的手段。” 贾坤想了想,“王爷,咱们真的不告诉苏小姐祁莺是我们的人吗?若是让苏小姐知道,必然又要埋怨王爷将她蒙在鼓里了。” “我会找时间告诉她的。” 宁鸿轩叹了一声,“韵儿迟早都会发现祁莺的存在的,只不过如今程妙音对她一直死守不放,我担心让程妙音发现祁莺的真实身份,搞不好计划失,败。” 贾坤点点头,“这也是。” 第617章 瑞雪新年 新年已至,依旧是如往日一般热闹,充盈着喜悦的祝福。 人海聚集于烟火盛会,入眼尽是繁华。 与此同时,一场雪飘飘洒洒,落在了京城的每一片瓦砾上,转眼便是银装素裹的冰雪之境,异常冰洁美丽,然而却丝毫没有将京城压抑的气氛缓解些许,甚至这压抑有些愈演愈烈的感觉。 今年是大年初一,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可惜这天底下有多少人无法与至亲团聚,例如远离家国做客异国的郑国三皇子、隐匿在无名客栈地下室的南宫曙、因为人身安全受到威胁而不能出现的崔氏和苏昊、年轻尚轻却早早逝去的林言松,更有甚者,放眼天下,却已是找不到一个至亲之人了,如乔五,如程妙音,再如符燃。 而他们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 命在他们眼中,反而是最不足一提的。 这些人,也是苏清韵最忌讳的一类人。 “小姐,雪幽酒。” 丁香抱着一坛酒过来,配了一盏银白色的茶盏,清澈至极的酒入了茶盏之后,散发着清幽的香,就像是在冰天雪地中的竹林深处,极美的月色下,忽然瞥见一抹红梅。 又清又冷,又香。 苏清韵轻轻抿了一口,不由眉眼微弯,浅笑润颜,“确实是不错的,恰好也映衬眼前意境,冷冬飘雪,青竹红梅,只是稍 稍有些寒。” 白露笑了一声,“小姐,这酒是温过的,天生自带一股寒气,人家就是这种风格。对了,鹿鸣酒庄这么一坛子酒,可要五十两银子呢,纵使如此,每日那儿的人还是不绝如缕,排了老长的队了,就这么这一坛子雪幽酒。” 苏清韵抬眉,眉目不经意间染了冰雪风华,她摩挲着杯盏,指尖微微冰凉,语气略带了些喟叹之意,“雪幽酒,论名字,倒是极好的。只不过……单我一人品酒赏雪,实在是无趣,今日可是新年啊。” 丁香和白露对视一眼,都知道苏清韵这是心中郁闷了。 “小姐,咱们也没有办法不是?” 丁香劝慰她,“但至少夫人和少爷如今安然无恙,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白露也点头,想法设法让苏清韵开心点,毕竟这新春佳节的,还是想点好的事情,“今年确实多事烦忧,不过好歹我们多次化险为夷,一路上虽也吃了不少亏,但最终敌人还是没有将我们打败,所以说,我们的生命力如此旺盛,以后还是会越来越好的!” 听她们这话,苏清韵不禁笑了一声,心中的些许堵得慌也疏通了一些,她悠悠起身,掀开帘子,看向门外的飘雪,伸出手接了几片雪花,看着它们迅速在手心融化消失,“自打我回来之后,还真是都没有过过一个好年, 前年的这个时候我在郑国的幽兰殿,今年的这个时候却仍旧为一堆事情烦扰。” 想着,她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郁气,“不过也没有什么关系了,既然回来了,就意味着改变,至少不会再像之前那般不可收拾了。” 重生并没有让她的路途很顺利,她只是开启了另外一条道路,依旧沿途尽是荆棘的道路。 “小姐,您在说什么呀?” 白露一脸不解,挠了挠头。 苏清韵回头看了看她们俩,忽然想起了紫苏,心下已不再有波澜,只是平静又温情地笑了笑,怀念着紫苏,一方面惋惜她的离去,一方面又庆幸她及时脱离苦海。 落雪红梅,青竹琼枝。 苏清韵将视线移向广阔的天地,语气喃喃,“你们说,新的一年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她只是在自言自语,并没有期冀得到什么答案。 因为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尽管人们那么喜欢憧憬未来。 库房。 夕颜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刺激得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眉头紧蹙,有些不耐地眯着眼睛看向光源处,不由意外又轻蔑地笑了。 “苏小姐?这大过年的,您不好好陪着自己的亲人,跑过来找我,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啊?哦对了,想来今年你也没有亲人了吧?” 苏清韵神情淡淡,掸了掸肩上落下的雪,“过来瞧瞧你,毕竟 来者即是客。” 夕颜挑眉,说话不客气,“来者是客?我可不是来者,我是被你抓过来的。哎,罢了,今天新年,这些算账的话也不必说了,就当图个吉利了。” 苏清韵看着不甘却并不急躁的她,许久之后缓缓开口,“你倒是沉得住气,就不怕我杀了你?” “杀了我?” 夕颜神色不变,若无其事,仿佛这也不算什么,“这天下,我最不怕的就是死了。而且苏小姐,说真的,你还是杀了我吧,杀了我为民除害啊,你不知道,想我死的多了去了。” 苏清韵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表情,渐渐也来了兴致,“是吗?不过想必那些人都不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吧?” 夕颜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幽幽一叹,“当然不知道了,若是他们知道了自己的仇人是谁,那就是我们这杀手的失职了。” 苏清韵冷笑,“我不会杀你的,我留着你还有用呢。不过我也听说过些传闻,你们这些人将生死置之事外,唯利益至高无上。但我却不怎么信,世上真的会有那般对生命毫不珍惜的人吗?” 夕颜转了转被绑着的手腕,“苏小姐,你不信,并不代表不存在。毕竟天地至广,无奇不有嘛。而且你又是深闺中长成的千金大小姐,哪里知道我们这些人的生活呢?” “你是什么生活?” 苏清韵不动 声色地问。 夕颜却低眉一笑,神色中闪过一丝讥诮,“苏小姐,你的手法太拙劣了,这种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的套话术,对我啊一点用都没有,你骗骗小孩子还成。” 她说这话有些放肆了,白露恼火。 苏清韵却面无表情,丝毫不受影响,“那我来猜猜吧,走上这条路的人,必然是走投无路的,无路可走的结果,一是沦入烟花场所,二是更加偏离,走向下流的行当,你呢,走的就是第二条路。至于为什么会走入这种道路?” 她顿了一下。 夕颜神情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对苏清韵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苏清韵淡淡一笑,“无非就是身世坎坷了。新年了,你的心中真的没有可以思念的对象吗?你的父亲,母亲?兄长,亦或是姐妹?” 她看到夕颜的嘴角抿了一下,表情也收敛了一些,显得有些严肃且凶,“苏小姐,看来你真的是很闲啊?这么个良辰美景,跑过来跟我探讨这些毫无意义的事,你觉得有必要啊?” 苏清韵没说话。 夕颜冷着脸,“哦,我想起来了,这个时候你也没有亲人可以陪伴,令尊是朝之重臣,你的母亲和弟弟又据你所说,下落不明。苏小姐,你若是孤独了,可别来我这儿找乐子,我虽是个丫头,但脾气也不是一直都很好的,尤其是在你捆着我的时候。” 第618章 愿者上钩 夕颜的骨子里是很冷的,比她的表情还要可怕。 苏清韵玩味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并不打算就此罢休,“此时我虽没有亲人陪伴,但我知道,他们的心里一定是有我的,天涯明月共此时,即使是无法团圆的残缺,也不失为一种好的祈愿。那么你呢?” “我?” 夕颜蹙眉,不耐地看着她,嗤笑,“苏小姐,你还真打算过来跟我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啊?” 苏清韵耸了耸肩,神态举止有些天真,“毫无意义吗?人世间最纯澈的感情,怎么会毫无意义呢?还是说,夕颜姑娘未曾体验过,因此才如此排斥?” 夕颜暗暗捏了拳头,强压着心中的那口气,“我想苏小姐可以对我有些误会,那些我都不在意,有或是没有,我都无所谓。” “是吗?” 苏清韵应声,绕着夕颜转圈,摇了摇头,“看来你的过去很是悲惨,若是那样的话,我还是乐意安慰你一番的。” “那倒是不必了,苏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夕颜微微笑着,语气有些阴阳怪气,“不过这种假仁假义的把戏,还是算了吧。若是有机会,我建议你向程妙音请教一下,她可是这方面炉火纯青的高手。” 听到对方主动提到了程妙音,苏清韵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哦?听你语气 ,好像跟程妙音有些不太对头啊。她前些日子不还是费了不少功夫来救你吗?虽然没有救上。” 夕颜意味不明,“嗯,对啊,她是派人来救了。” 一提到程妙音,夕颜的警惕心便提高,连话都少了许多。 苏清韵不禁有些头疼,“所以你现在也知道自己已成了弃子,然后呢?” 夕颜漠然地打量着苏清韵,“什么然后?不是我说,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不过就是个丫头罢了,充其量算个杀手,你从我身上得不到任何东西。” “然后你打算怎么办?就是这样一直被我关着,失去自由?” 苏清韵微微一笑,“还有啊,我不是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东西,你是个杀手,可关键问题是,你是谁的杀手?你为谁杀人,又保护谁,最背后的那个人……是谁?” 这一连串的问题,才是她抓住夕颜的本质。 她想从夕颜入手,探破最后的秘密。 “这话倒是怪了,”夕颜心下一惊,面上不显,“你说我是谁的人?我跟着程妙音,自然我上头的主子就是程妙音了。程妙音跟谁你也是知道的,既然彼此知道,便也无需遮遮掩掩的,是七殿下。” 苏清韵笑盈盈的,继续说,“是啊,可是我怎么觉得你和程妙音好像并非一路人呢?” 夕颜微顿,“不 是一路人,又是什么?我们本就是殊途同归。” 苏清韵挑眉,“好一个殊途同归。说真的,程妙音为七殿下办事,你不是吧?” “我怎么不是?” 夕颜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苏小姐的想象力未免也太厉害了,只不过似乎有些剑走偏锋呢?” “唔,”苏清韵沉吟,“其实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不是,但是直觉告诉我,你就不是。至于证据嘛,迟早都会查到的。” 夕颜哂笑,“苏小姐,您不觉得这想法有些可笑吗?” 苏清韵无辜地摇头,“我觉得我的直觉还是挺准确的,至少有好几次都验证成功了。不过夕颜姑娘,你也别着急啊,时间还长着呢,新的战争还会开始的。” “借您吉言,我不急。” 夕颜不甘示弱,有些傲气。 离开库房之后,便回到了紫藤苑。 苏清韵解开裘衣的扣子,抱着暖炉,呼了口气。 白露有些窝心,“小姐,那夕颜的情绪防线也太难攻破了,咱们说了那么久,愣是一点东西都没有套到。她的身世和身份,还是一无所知。” 苏清韵若无其事,“不用急,船到桥头自然直,该我们知道的时候就会知道的,急也急不出什么。在刚才的一番对话中,夕颜确实表现得很理智狡猾,不过却也不是没有缺点的 。” 丁香琢磨,“当谈及家人的时候,她的表情控制得确实很好,但还是有一刹那透露了她对这一话题的反感。” 苏清韵点了点头,“这说明她是很不愿意谈及这个的,对她来说,至少是一段比较痛苦的回忆,不过发生了什么,看来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另外,我还可以确定了一件事。” “什么?” 丁香和白露立马追问。 苏清韵放下茶盏,眉梢微微上扬,“她和程妙音应该不是同属于郑归手下的。刚才有关这个的对话,很是耐人寻味,若是仔细品读,就会了悟过来其中另有玄机。无形之中,夕颜就已经暴露了。” “可是……这个假设也太大胆了吧?” 丁香有些犹豫,“小姐,若不是郑归手下,夕颜又待在程妙音手下做什么?这完全说不通啊。” 白露也一头雾水,“对啊,而且如果不是郑归手下,又是谁手下呢?” 苏清韵歪了歪脑袋,狡黠一笑,倒着温茶,“假设就有待事实去验证了,我们也强求不得,对了,今夜是个好时辰,关押夕颜的那个库房外可以适当地少一些人。” 丁香忽然想到了什么,“小姐的计划是……” “就看鱼儿愿不愿意上钩了,”苏清韵轻啜一口茶,柔声感慨,“我就不信她一直能这样耐得 住性子。” “原来如此。” 白露和丁香恍然大悟,然后她们便去库房吩咐门口的丫头和大汉了,“小姐说了,今夜是个好时辰,过年时候,难为你们还守在这儿了,都去歇歇吧,小姐让厨房特意给你们做了些饭菜,算是嘉奖了。” 丁香的声音不高不低,正是平常的语调,恰好可以让里面的夕颜听到。 “多谢多谢。” 门口的人皆感激道谢,很快就走人了。 丁香给库房又上了一道锁后,和白露离开了。 等离库房很远的时候,白露越想越担心,“若是她不中计怎么办啊?那绳子可是天工坊的,一般人轻易是解不开的。” 丁香摇摇头,让她宽心,“夕颜是做什么的?杀手,绳索只能困得了她一时,以她的手段,怕是早已知道如何破了那绳索了,只不过一直找不到机会逃脱罢了。” 听丁香这么说,白露也定心了,立马跟着去打点接下来的事宜。 苏清韵在赌,赌看看夕颜到底会不会铤而走险,也在赌夕颜到底有没有足够的骄傲自信? 她步至庭院,拂着红梅上的雪花,一阵风吹来,带着雪与寒。 她不禁哆嗦了一下,重新回到屋中,吹了吹自己的掌心,因为抓了雪,掌心被冻红了,不过她心中都是别的事,对掌心的寒冷若无察觉。 第619章 生死宿命 雪停了。 烟火璀璨,星月都为之黯然失色,外界的一切喧嚣,都充满着极致的似乎永远都不会疲倦的热切。 夕颜睁开眼睛,视线在黑暗中巡回。 今夜与之前不同,以往门口都守着不少的人,生怕她偷偷逃跑,但是此时却安静无比,屏气凝神,依稀可以听到远处的喧闹声。 大概是在过年吧。 她牵起嘴角,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憎恶。 她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一根银针,她将银针往里一翻,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掌心,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掌心渗出鲜血,银针沾了血,竟瞬间变得锋芒毕露,而且甚是锋利。 她用这根银针轻而易举地挑开了束缚着她的绳索,重获自由。 “呼……” 夕颜揉了揉有些酸涩的肩膀,在库房四周随便找了一块布,擦了擦自己掌心的血,然后将银针往腰间一别,横插在腰带上,衣裳一摆,便遁隐无形了。 然而她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待发现随身携带的工艺品和幻世香不见了,顿时脸色一变,心下暗骂。 那幻世香得来不易,竟就这么轻易被苏清韵拿走了? 还有那些琉璃具,哪一个不是价值昂贵? 关键是,其中还有…… 夕颜深呼吸一口气,暂时不想这些,先逃了这儿再说 。 她环顾了四周,这些天被困在这儿,早就是将这儿的布局观察清楚了。 有一根房梁,夕颜运使轻功,费了一些劲才上去。 被困在这儿这么久,她自是无法像以前一样灵活了。 不过好歹也是上去了。 夕颜沿着房梁,抹黑往前面走,停在中间,伸手顶着上面的瓦片。 这库房本就是常年废弃的,自然也不会多加修缮。 因此,夕颜不怎么费力就顶开了瓦片,屋顶出现了一节口子,她便顺着这口子往上攀岩,花了会功夫,逃出了屋子。 坐在屋顶上,她稍微恢复了一下精力,往四周看了看,入眼便是远处璀璨绮丽的烟火,空中还飘着孔明灯,看方向应该是流光寺那边的。 夕颜又是轻蔑一笑,不以为意,甚至还觉得这些活动着实是无聊,没什么意思。 一阵风吹来,让她感觉一凉,她不再这儿待着,轻巧地从屋顶下去,落地无声。 “小姐,她走了。” 丁香给苏清韵端上了糕点,“只不过没有开我们库房门口的锁,而是从屋顶上下去的。这个时候,约莫离开相府,往北桥巷那边走去了。” 苏清韵舀着温甜的粥,“让我们的人追着她,盯紧了。” “是。” 喝完这碗粥,苏清韵放下了暖炉,回屋换了一身行动方便的衣裳 。 事先准备好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外面,白露扶着苏清韵上了马车,车夫迅速驾马,追着夕颜的踪迹。 苏清韵闭目不语,却捏紧了拳头,透露出她的紧张。 北桥街之后离京城就远了,夕颜为什么要去这个地方? 还是说,她想要引开跟着她的人? 以夕颜的能力来说,她自然是从出了相府之后,就发现有人在暗中跟着她了,不过她还是出去了,就如同她必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个局,她还是义无反顾地中局。 苏清韵赌对了,夕颜是个很骄傲的人,她相信自己的手段,可以逃出去,也可以甩开这些人。 那么这样一来,一切就不可避免了。 丁香看了看外面,“小姐,再往前面就是竹亭。” “又是竹亭?”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她在竹亭这儿吃过不少亏,因此对竹亭有些敏感。 夕颜来这儿,是想做什么? 苏清韵掀开帘子,只见四面阴绿,黯淡森森,是个杀人放火的好地方。 苏清韵眉头轻蹙,压低了声音,“小心点,夕颜应该想利用竹亭这儿复杂的环境来甩开我们。” 她话音刚落,外面便有一个人砰的一声忽然倒地,胸口上插着一根精细的银针,看似是银针,再细细一看,却是锋利地像银针一般的竹叶。 这人正是相 府派去跟踪夕颜的。 苏清韵暗道不好,“让人小心点,竹叶对夕颜来说也是一种武器!” “难怪她要追往竹亭这儿来!” 白露吃了一惊,不过现在后悔已是有些晚了,“你们几个都小心点,避着竹叶。” 对竹叶的运用显然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术法,乔五、夕颜、画柳都会运用,苏清韵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外面又刷刷飞过好几片如银针般的竹叶,又有人喉咙被割破,连叫唤都没来得及,就已经倒下起不来了。 “小姐,夕颜就在竹林中,不过夜色漆黑,而且竹林这么多,又难找,但是她却好像知道我们在哪一样!” 丁香见外面这情形,也有些着急,“他们快要撑不住了!” 苏清韵镇静下来,闭眼想了想,抓紧了木骨扇,正要掀开帘子,忽然被白露给拉住,“小姐,您万万不能出去冒险!夕颜会直接杀了你的!” “我没有要下去,”苏清韵心中不宁,“我想知道她在哪?” 白露不放心,掀开帘子,不让苏清韵下去。 借着微弱的光,苏清韵勉强看出来了附近的情况,不过这竹林似乎无边一样,哪里看得见夕颜的人?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苏清韵下定决心,深呼吸一口气,一挥木骨扇,顿时有一排银针从扇子中 出去,射向远处的竹林。 忽然间,簌簌沙沙的声音,一排竹叶也猛然冲过来对抗着这些银针,银针刺破了竹叶,以猛烈之势往前面冲,顿时竹林飘摇,从竹林中跳跃出一个人,正是夕颜。 她捏紧了拳头,微眯眼眸,满是不悦和危险的气息,语气也阴森森的,“木骨扇是我专门打造的武器,你用得倒是趁手啊?” 苏清韵合上折扇,淡笑一声,“我不善武功,虽然也曾尝试过不同的武器,不过都失,败告终。说起来,夕颜姑娘的这个木骨扇确实很是适合我。” 夕颜冷笑,面上并无善意,“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原来苏小姐是这种占有他人东西的人。” “那又如何?” 苏清韵故意激怒她,“一个木骨扇罢了,你在我这边的东西又何止于此?” 想起香膏和琉璃具,夕颜又是脸色一沉,“纵使有木骨扇又如何,既然苏小姐送上门来,那我也不客气了。” 一场交战,无法避免。 丁香和白露早已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再有苏清韵在背后用木骨扇远攻,让夕颜无法近身,十分恼火。 相府的人已经被夕颜用竹叶杀得差不多了,但竹叶总归是无法与更厉害的木骨扇相比,而且又有丁香和白露两大高手牵制夕颜,因此渐渐地,夕颜便落了下风。 第620章 麻木痛快 烟火散尽后,夜色苍凉,除了今日是新的一年的开始以外,这一夜没有任何意义,或许说本来没有什么意义,与以前的任何一天都没什么区别。 刮来的风带着彻骨的寒意,像是偷偷夹带了冰棱子,直往人脸上砸去,逼得人睁不开眼睛。 夕颜扶着竹子蹲下,已是气喘吁吁,额间的汗水打湿了碎发,拧起的眉毛下方是一双赤红凌厉的眼睛,足够凶狠,足够危险,如同夜间的死亡使者。 “夕颜姑娘,时间也不早了,咱们真的要一直在此胶着下去吗?” 苏清韵淡淡开口,望向神色不善的夕颜,沉着从容,丝毫不乱,“眼下对你来说是敌众我寡,而且我们的援兵已经到了,你逃不出这片竹林的。所以再这样下去,恐怕你的精力会被耗光,说不定你的命都会被留在这儿,对你来说绝对不利。” 她稍微停顿,语气空灵犹如缥缈云雾,“所以,夕颜姑娘不考虑一下其他的路吗?” 夕颜吸了口气,沉沉吐出,指间死命地捏着几片竹叶,因为心中气愤,手下动作有些猛,竹叶割破了她的手,渗出殷红的鲜血,顺着竹叶流了下去,暗夜中的鲜血与墨绿色的竹子,形成了不同寻常的反应。 “我不会服软的,”她 冷笑一声,一双漂亮又令人心惊的眸子直直地盯向苏清韵,一字一句地说,声音听起来冷硬,掷地有声,“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服软的。” 苏清韵抬眉,笑了一声,悠悠往前走了两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即使是在这样进退维谷的情况下吗?你的命,你难道真的不重视吗?” 夕颜闭上眼睛,扶着竹子缓缓起身,深呼吸一口气,夜色下她的眼睛极其地亮,因为亮也显得有些可怖,带着无与伦比的坚定。 她勾起唇角,自嘲一笑,“苏小姐将命看得这么重要,百年过后,你不一样是黄土白骨?纵使是皇帝,他那么渴,求长生不老,到最后依旧是浮生大梦一场空。” 她这话让苏清韵一愣,收起了笑容,“是啊,本就是如此。可是我真的很好奇,你就甘心死于他人的剑下吗?你的价值呢?还有你的朋友呢?你应该是个很骄傲的人,这么死去对得起你的自尊吗?” “苏小姐这么说也还真是瞧得起我?我这样的人,死了就是死了,活着就是活着,像我这样的人,你以为是独一无二的吗?一个组织想要训练杀手,会只训练一个吗?” 夕颜扯了扯嘴角,“至于价值?我从来不会考虑价值,做事就是做 事,不问价值,能活着就是活着,不想怎么逃避死亡。我受到的训练告诉我,即使我死了,生前却绝对不会泄露任何不能泄露的事情。” 任是苏清韵,也没有想到夕颜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不禁沉默片刻,又开口,“所以,即使刀剑对着你,而你也避无可避,你仍然是选择刀剑,也不会选择希望吗?” “希望?” 夕颜听到这两个字,不由嗤笑,眉间轻蔑,“我从来都不会去设想这些东西,如果怎么怎么样,我要怎么怎么样……毫无意义。我的命就摆在那儿,你若是想取,若你也能取得了,那我无计可施,只能随你的便。我所能做的,就是问心无愧,你从我这儿得不到任何东西,到最后也只是白忙活一场。” 丁香和白露都气急,暗道这夕颜实在是猖狂,又自以为是。 然而苏清韵却因为这一番话对夕颜有些改观,不知怎地心思也变得稍许沉重。 她忽然想到一个事,她们这些人未必就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只不过因为立场不同罢了,所以不得不为敌。 没有人是天生杀手,只是经历不同,选择不同,沉淀过后的观念也不同。 站在对方的角度,夕颜不过是奉命行事,若说她没有灵魂,却有如此 清醒又坚定的认知,实在是难能可贵。 苏清韵忽然觉得有些惋惜,她喃喃着,“就这样死了,原来也会有人是甘心的,真是麻木又痛快啊。” 夕颜眉头紧皱,脸色渐渐变得虚弱,肩头上的血染红了衣裳,她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废话不多说,我也无心与苏小姐谈理论道,反正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是生是死,别人的看法如何,我都不在乎,生且生,亡且亡,我不可惜。” 对于夕颜来说,生命不过如此,得过且过,每天都给自己寻点乐子就已经是不错了。 能逃则逃,竭尽全力,但若真的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她也不过再有什么不甘心。 又一阵冷风,宛若冰雪飘过。 苏清韵收回视线,看向夕颜身后的竹林,无尽又寂幽。 她合上木骨扇,再向前走了几步,丁香和白露紧跟着,以防出了什么意外。 苏清韵将木骨扇放在地上,手下一用力,将扇子往前送,恰好到了夕颜的面前。 夕颜蹲下来,握住木骨扇的扇柄,紧紧地握住,似乎松了口气,挑眉看向苏清韵,“你不怕我趁机对付你?” “这是你的武器,还给你,” 苏清韵起身,神色平静,没有回答她的话,甚至也没有因为担忧而后退, “实话实说,我很欣赏你,你很特别,只是你是我的敌人,我处理敌人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若你不能让我获得一些有用的信息,我自然也不会放你走,到时候也只是一条死路。” 夕颜哼了一声,“欣赏我?这话从苏清韵口中说出来,我还甚是意外呢。毕竟我一直以为像你这样的人,会对我这种心术不正的人嗤之以鼻呢。” “那你可能误会了,” 苏清韵淡淡一笑,“你又不是丧尽天良之人,我们只不过是所追求的东西不同了,你,包括程妙音,你们都是很特别的人,我欣赏你们的某一方面,却不代表着我欣赏全部,不过是轻重的问题罢了。你不畏生死,我欣赏,但你滥杀无辜,我亦是谴责。” 夕颜摩挲着扇子,有些惊讶,“程妙音?真是难以想象,你还会对她有所欣赏。她可比我狠多了,甚至比能灭了林府的乔五都要狠,你根本就不了解她,即便你们交过很多次手了。” “哦,是吗?” 苏清韵意味深长。 夕颜叹了一声,展开扇子,接住一片竹叶,“不过你从我这儿也套不到任何的东西,苏小姐早晚会明白的。当然前提是,您能挺到最后。” 说着,她没忍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吐了口血。 第621章 极致艳丽 丁香和白露刚才围攻夕颜,夕颜已是受了重伤,再有白露射出去的一根银针是有毒的,正中她的肩膀上,以她目前的状态来看,是撑不了多久时间的。 刚才那些话,她除了没有透露有价值线索,但也算是跟苏清韵说了一会话,内心的话。 夕颜不禁哂笑,“真是没想到,我要跟一个不相干的人说这些话,算了,横竖今夜我是难逃一死了,说也说罢,反正也是无关紧要的,苏小姐就当是听了乐子罢了。” “每个人都是有倾诉欲望的,若是你想说,我便让你说。” 苏清韵摇了摇头,顿了一下,深深地看着夕颜,“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如此不怕死的。夕颜姑娘,虽然我并不了解你过去什么样的经历让你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外表在笑内心却冷酷邪恶,但我心中觉得你是个可敬的对手。若我是培养你的人,我会很庆幸培养出你这样的人来。” 夕颜闻言挑眉,似笑非笑,嘴唇已经开始发白了,“今天晚上,苏小姐的许多作为和说法让我颇为讶异啊。我的命快到尽头了,今夜佳节,也算是给我一个比较好的祝福吧。” “其实……” 苏清韵垂眸,“挺可惜的,不是吗?” 夕颜不以为然,“有什么可惜的?倒是苏小姐,我得提醒你一句啊,你杀了我 又能如何?不过是白白浪费功夫罢了。有那机会大发慈悲,在这陪着将死之人说话,倒还不如尽快解决我。” 苏清韵笑了一声,语气温润,“今夜佳节,我也不想太残忍,况且我还想再等等,看看到底会不会有人来救你。” “这你还是别想了吧,” 夕颜眼皮很是沉重,她强行扯出了一个笑容出来,“如你所说,我已成弃子,就是这个时候,依旧是很听话的弃子,绝不会透露任何有价值的信息,而且她们也很放心清楚,我会遵守规矩,所以自然不必冒着那个险来救我。” 苏清韵忽然心下悲悯,“刀尖上走一趟,到最后落到如此下场,无人惦念关怀。” “苏小姐,你真是感慨良多啊。” 若是以前,夕颜早就会厌了,嫌对方不知好歹,并且一定会挑刺挖苦对方,但此时她的命要到尽头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至少也没那么心思给自己宽慰了,“你现在难道不是给我宽慰吗?不过没必要了,我也累了。” 她展开折扇,微微颤抖的手指拂过精巧沉重的扇面,看上面古木遒劲,苍翠远山与云雾融为一体,仿若仙人之境。 不过是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不俗的景致。 而银针,就藏在这些看似缥缈不定的景致中。 “木骨扇,陪了我好久了,久到 我都说不清是多少年了。期间也曾打造过其他武器,仍是这把小扇子用得最顺手,可惜我死了,它也不会灰飞烟灭。” 她忽然笑了,毫不犹豫地将扇子撕掉。 那扇子是竹木制,扇面是绢布,但材质特殊,夕颜下了狠劲,手被扇面中的银针划了很多的小口子,满是淋漓的鲜血,剩下的银针从绢布中顺着落了下来。 她自言自语着,“画柳总是看不透,其实人生不过百年,何必要那么苦那么折磨自己呢,坦荡放下过去,甚至接受恶毒的自己,因果报应都是有头的,可我又不怕。” 苏清韵沉声,“你都不怕死,你还会怕什么呢?” 那其中的银针是被苏清韵换过了的,原是没有毒的,现在都是含毒的。 而夕颜自是也知道的。 “画柳……” 夕颜无奈地摇了摇头,“姐妹先走一步了。” 说着,她举起一根有毒的银针,往自己的脖子划去,随着她的动作,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打湿了竹叶。 苏清韵心中一震,下意识闭上眼睛,一声叹息,尘埃落定。 结果是,夕颜赌输了,她逃出了相府,尽管心知肚明这是一个局,但还是没能生还。 苏清韵赌赢了,但不知怎地,看到夕颜死在自己面前,竟也有些于心不忍。 她死得很坦荡,很直接,向苏清韵 证明了她夕颜不怕死,纵使是死,也一句话都不会透露。 虽然心术不正,却是个有傲骨的人。 夕颜如此,那她口中的那些随时都能够代替她的人呢? 是不是也如此将生死置之事外? 她背后一凉,因为这样手段既狠又有规矩且衷心护主的对手才是最可怕的,最难对付的。 “小姐,夕颜就这么死了吗……” 丁香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苏清韵叹声,她抬头看向无边的夜空,顿感寂寥,“嗯,找个地方给她葬下吧,若是程妙音有心,会将尸体寻回去另外安葬的。” 丁香和白露各看了一眼,知道苏清韵心思重,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拉了几个人,一起去将夕颜的尸体处理了。 “慢点慢点。” 白露将被撕成两半、沾满鲜血的木骨扇移到一边去,拉着夕颜的手臂,没有注意到前面竹叶中藏了颗石头子,她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幸好扶住了旁边的竹子,这才稳住。 不过衣袖中的一个东西滑落了出来,好巧不巧地正落到了夕颜的脖子里。 “这、这是……” 白露正要将东西捡回来,手指刚伸出去,却不由瞪大了眼睛,惊诧到甚至屏住了呼吸,倒抽了一口凉气,丁香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心猛然一抽,立马叫唤苏清韵,“小姐,您快过来看 !” 苏清韵连忙过去。 夕颜被重新放在了地上,丁香特意提着一盏灯,方便看得清楚。 她脖颈中都是殷红殷红的鲜血,一块透明纯澈的花朵琉璃工艺品落在了她的脖颈间,瞬间那花朵被染成了红色,极其地艳丽,而且更加诡异奇怪的是,原先花朵中的流沙也不见了,似乎是散了出去。 花朵变成了空心的,艳红的。 “夕颜……” 苏清韵不由出了冷汗,忽然有个想法闪过她的脑海,“夕颜是她的名字,世有夕颜花,这也是一种花的名字,所以说这个东西是不是就是代替了她的身份?” 丁香一愣,深以为然,“是有可能的!那一堆工艺品中,只有这个是有流沙的,而且随着夕颜的死去,流沙也没有了,这夕颜花恐怕也跟那些工艺品一样,除了价格匪浅以外,再无什么特殊意义了。” “小姐,”白露盯着地上的尸体,吃惊,愣是见惯江湖的她也不由叫了一声,“快看!” 苏清韵连忙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不由心惊肉跳。 只见夕颜除了致命伤口那边还在流着血,其余地方的血已经被那花朵工艺品给吸干了,花朵彻底被填充了血红色,这花有着夺目的凄美。 但其中花不是重点,是夕颜的脖颈。 白露将花朵拿掉,夕颜脖颈上的记号显现出来。 第622章 银光皓月 那是一个简单的弯月标志,只是泛着点点银光,微弱晦暗。 “这应该就是夕颜花中的流沙了,”苏清韵眉头紧皱,“只不过这个标志代表了什么呢?奇怪……” 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很重要的发现了,至少应该是指向夕颜的来历的。 苏清韵看向那血红色的夕颜花,又看向夕颜脖颈中的银光弯月,若有所思,思绪一团乱。 那银光渐渐暗淡,直至尽灭。 苏清韵闭上眼睛,沉沉地吐了口气,“将人下葬吧,简单下葬。今夜是新年,却出了这事,实在是难为你们了。” 回去的路上,直到回了紫藤苑,苏清韵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她不仅在想着夕颜临死之前说的那些话,也在想着她死后诡异的标记。 连丁香和白露都不知道,想必应该是江湖中少有人知的秘密了,如今看来是不得不动用其他的力量了。 她迅速写了一封信到秦王府,派人秘密送去。 今夜是新年,宫中盛宴,宁鸿轩很晚才回来,也很晚才看到这封信。 他看完之后,脸上的表情变得庄重肃穆,眉头微微蹙起,嘴唇紧抿,陷入了思虑与不安之中。 “林老先生前些日子才带着林家的尸骨回了江南,这线索发现得有些慢,”贾坤也不禁焦虑,“这件事诡异得很,怕是要深入调查 ,不费些时日是不可能的,但说不定就能因此揭开一桩大秘密。” 宁鸿轩将信烧掉,眉目淡漠,轻哼一声,“这不像是江湖中的什么规矩或者传说,反而像是一种仪式,一个组织对死去的杀手的悼念,或许是这个杀手活过的证明,可惜费尽心机伪造出来的皓月,终是连腐草荧光都不及。人死都死了,还有什么意义?” 贾坤头疼极了,“若是那样的话,岂不是更加难查?” 宁鸿轩摇摇头,“不必全天下撒网调查这件事,迅速派人去一趟江南,与梅花酒庄、绮玉山庄、天工坊和七福斋取得联系,并且告知这件事,他们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贾坤听不太明白。 “江南那边心中会有怀疑的对象的。” 宁鸿轩吹灭了灯火,离开了书房,贾坤紧跟在身后,“那王爷,我们不要做什么了吗?苏小姐杀了夕颜,程妙音那边会不会报复呀?” “一个杀手罢了,程妙音为什么要为了夕颜报复韵儿?还有,我派了人严加保护着韵儿,程妙音要动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宁鸿轩神情微冷,“你以为她有多温情脉脉吗?夕颜和画柳,对她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对了,她的身份调查出来没有?” 贾坤摇头,“还在调查之 中,这些人都难查得很,手段也太厉害了,怎么就能把自己的身份抹得这么干净的?” 宁鸿轩忽然顿住步子,眯了眯眼睛,“不对。或许是我们方向错了,既然程妙音出现在我们面前,那她必然会将自己的底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不会让我们察觉到异常。” “那王爷,我们怎么查?” 宁鸿轩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慢悠悠地走着,一边深思,“再去调查一下郁远道,将他调查清楚了。” “郁远道?” 贾坤心中疑惑,“我们之前不是调查过他吗?这个人底子没什么问题,只是寒门书生罢了。” “我始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非要给郁远道这么长时间?” 宁鸿轩静静地说,“鹿鸣酒楼那一回,甚至夕颜和画柳都出面给郁远道编造出了一个局,这到底是为什么?若是要让郁远道抉择,他不愿意做违心的事,文安公将他杀了便是,为何要一拖再拖?” 贾坤思索,“难不成郁远道对他们来说有些特殊?” 宁鸿轩眉目幽深,“特殊不特殊我并不清楚,但一定不寻常。若是郁远道不乐意,多的是人乐意。文安公将这消息放得越长,就很有可能被人知道的风险越高。他真的不担心吗?可是他为什么这么悠哉?” “是啊。” 被他这么一说,贾 坤也纳闷了,“就好像是……这个人杀不得,又好像是看在谁的面子一样,手下留情一样。” 宁鸿轩又顿住步子,回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就是这个原因。至于具体的,再细查吧。” 见他如此,贾坤有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莫不是程妙音与郁远道有些关系?” “按理说,郁远道也不是傻子,”宁鸿轩挑眉,“可是为什么画柳假扮成郁疏星,他深信不疑呢?” 贾坤越想越觉得王爷说得有道理,“足以说明,将画柳假扮成郁疏星的那个人对郁疏星十分熟悉,包括什么标志性的胎记或者痣,乃至信物什么的。” 宁鸿轩点头,“正是这个理,所以说才能让郁远道相信,当然以程妙音和江寒的手段,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会轻易出手。” “那我们去调查郁远道和郁疏星就是了!” 贾坤忽然觉得干劲十足,“王爷,要不要将祁莺姑娘告诉我们的夕颜和画柳给郁远道编造了一个局这件事告诉苏小姐?” “等查到之后再说吧,牵扯尽量越少越好。” 宁鸿轩叹声,“而且祁莺……不太好给韵儿介绍。” 贾坤抓了抓头发,有些无奈,“这也是,想必苏小姐会理解的。哎,真难啊。” 今夜,多是欢声笑语的。 然而是新年,却也 只是一个时日罢了。 生生死死,颠沛流离,饥寒交迫的人并不会因为过年就不存在了,正如同太平之下也是有阴暗的。 今夜过后,该怎样还怎样。 随着第一束阳光落在梅花上,就注定了这个事实。 罗蝉司。 江寒陪着皇帝和文安公去看松,暂时不在。 程妙音一下又一下地按着眉心,举止优雅,神态从容随意。 乔五就坐在一旁,抱着那柄镶着绿松石的剑,神色冷漠。 叙绫和湘枝沉默不语,符燃也收敛了一些吊儿郎当的气质。 往日沉默不语的画柳依旧不语,只是眼角泛红,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夕颜的死,很抱歉,但我也没有办法。” 程妙音缓缓开口,“我会派人将她送回江南,好好安葬的。” “程姑娘不必抱歉,我知道的。只是夕颜花不见了,流沙的明灭也只存在一个记号了。” 画柳压了压心中的闷与气愤,声音很沉,“那是个秘密,但是现在被发现了。” 乔五不以为意,“被发现了又怎样?藏得那么深的秘密,只有死亡才能看到的秘密,苏清韵纵使知道了,还能查出什么来吗?” 画柳顿了顿,没有说话。 程妙音无奈摇摇头,“总得防备一些,以防万一啊。总之先告诉宋姑娘这件事吧,让她提早打点好一切。” 第623章 往生之灯 此间幽暗,灯光明灭交织,像是夜间微弱的萤火虫发出的光芒,拼命挣扎着也不过是一点点光。 还算空旷的四周,有一方清池,然而对面却好像是无边无际的暗,含杂着幽幽的光。 清池边坐着一个女子,一袭素净白衣,万千青丝绾于一支暗红的梅花簪子。 她容颜秀美,眉宇中凝着脱俗雅韵,有些像程妙音,比程妙音多了份恣意清丽,少了一份温婉妙曼。 只见她神态从容,不急不慢,将手中的那盏灯放入清池中,然后收回如葱玉指,轻轻捻了捻腕间缀下的银珠小球,发出了清脆如铃的声音,接二连三的铃声响起,形成了乐音,恰似一曲挽歌。 清池中泛着的那朵莲花灯,造型简单,莲花的形态极尽栩栩如生且柔美清宁。 若是细心,便可看见莲花灯上载着另外一个东西,那是绯红色的花,名唤夕颜。 在这幽暗的环境下,莲花灯发着不明不暗的光,悠悠然然地飘向未知的前方与黑暗,竟点亮了一些光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彤曲缓步走过来,轻声说道,“坊主,时辰已过,仪式已经完成了。” 宋仙若提了提衣裙,视线从漆黑中回到彤曲身上,淡然一笑,“好歹也是入我欢煦坊的女子,夕颜又是我甚信 赖的,予以殷切希望,她去了,我自是要多悼念一会。” 彤曲闻言静默,退后几步,让宋仙若继续。 宋仙若抬起手腕,拨弄着腕间手链坠下的银珠小球,听似轻快却暗藏悲凉底色的乐音再度而来。 彤曲不禁失神,情不自禁地也看向那无尽的黑暗。 这个清池名叫“往生愿”,每一个入欢煦坊的女子,若没有背叛、逃离等举动,皆可将代表其身份的琉璃具放在精心设计的莲花灯,任花灯流向前方,期盼在阴暗的世界里,花灯永不灭的光能够给她带去一丝美好。 而宋仙若拨动银珠发出的声音,似铃而不是铃,如铃声清脆,但比铃声多了许多苍凉与缥缈。 这是“送归曲”,送故人归。 在夕颜之前,有过不少莲花灯在这池上漂浮,在夕颜之后,应当也还会有的。 又不知过了多久,清铃声停止,宋仙若拉下衣袖,起身,拿起池边的一根竹叶,眉眼如画,声音清润如雪,“永别了,秦夕颜姑娘。” 一声绵长的叹息,宋仙若张开掌心,刹那间掌心忽然起了小火,将竹叶烧陨,灰烬落入了清池之中,没有烧灼的味道,只有着淡淡的清香,清得仿佛是初春的第一阵风,捎带着惬意。 “秦夕颜……” 彤曲喃喃着 ,似乎快要忘了夕颜姓秦。 宋仙若想起了什么,不禁笑了一声,“那么多进了欢煦坊的女子,几乎所有人都换了名字,想要与悲惨的过去割裂,如崔灵到画柳,可唯独她是没有改名换姓的,只是隐去了姓氏,还叫夕颜。” “在整个欢煦坊中,夕颜确实是最不拘一格的。” 彤曲点点头,心下喟叹,有些无奈,“也是欢煦坊最特别的一个。” 宋仙若若有所思,看着远方,“狡黠又恶劣的妖女,天生善变,喜爱操纵别人带来的掌控欲,表里不一,却也表里如一,坏也坏得坦坦荡荡。从我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位秦姑娘是个狠人,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虽说除了我们,天底下也不会再有别人惦记她。” 彤曲沉静,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她悼念夕颜。 “为人傲气,全欢煦坊,她是最不怕死的。” 宋仙若微微俯身,搅动着清池水,“不畏生,不畏死。真是难以想象,可以手刃至亲的人,浑身鲜血也睁着一双坚毅狠厉的眼睛,躲在巷子尾,拼尽全力想要谋取生命的人,原来对生命也毫不留恋。” 细细听来,彤曲察觉到了宋仙若语气中的悲悯,她暗暗叹气,眼中也流露出惋惜。 夕颜确实是最难得也最合 宋仙若胃口的一个,就这么死了,宋仙若自然不舒心。 “罢了,生死有命,”宋仙若牵起嘴角,平静地一下,甩了甩指尖冰凉的水,她看向远处那盏莲花灯,抬眉一叹,又重复了那句话,“那么,再见了,秦夕颜姑娘。” 离开往生愿,宋仙若感觉一束阳光明媚地照耀过来,她不禁眯了眯眼睛,微微抬头看向天边,天色极蓝,万里无云。 她忽然想起十五元宵快到了,届时万里长街共赏灯火,夕颜的尸体也应该能抵达江南。 宋仙若一边走着,一边若有所思。 掠过欢煦坊的大堂,斜斜地进入了一间屋子,顿时温暖的雅香扑面而来。 “坊主。” 风染、雪禾等人连忙起身行礼。 宋仙若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客气,她优雅坐下,风染给她面前的杯中满上茶水,她轻啜了一口,漫不经心地摸索着瓷杯,“夕颜之死,你们想必应该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风染脸色不太好,“坊主,那苏清韵欺人太甚,而且一群高手围攻夕颜一个人,实在是卑鄙可恶!还有程妙音也有推卸责任之嫌,虽说苏清韵对夕颜下手是趁在出其不意的时间,但程妙音的举动显然是打算放弃夕颜了!” 宋仙若抿了抿唇,“我不管苏清 韵卑鄙与否,也不管程妙音有没有私心,现在夕颜是死了,但是我要求你们别被愤怒掌控了情绪,也不要让此情绪受他人挑拨利用,以至于酿成大祸,明白吗?” 风染皱了皱眉,有些气不过,“可是坊主……” 彤曲连忙咳了一声,给她递了个颜色,让她识点分寸。 风染顿了顿,因为情绪激动,脸涨得绯红,憋着想要吐出来的话。 宋仙若有些无奈,扫视了一圈,“我知道夕颜死了,你们心里是什么感受。包括我,我也不舒服。虽说夕颜平时性子不太讨人喜欢性情也有些自私恶劣,但至少对自家姐妹十分仗义,你们虽然有所口舌之争,闹来闹去的,但是一旦有事情发生,都是很团结的,这也是让我十分满意的地方。你们都是聪明的人,分得清楚什么与什么。” 风染眼圈微红,看着有些委屈。 “仇呢,一定会报的,”宋仙若不慌不乱,声音沉稳极了,“以前的那些女子死了,她们的仇都相应结了,夕颜也是如此。” 彤曲拍了拍风染的肩膀,以示宽慰。 宋仙若微眯眼眸,凝视着杯盏中浮动的茶叶,浅笑一声,“只不过,夕颜因苏清韵而死,那就有些麻烦了,至少在这个敏感的节骨眼上,行动不宜过分。” 第624章 江湖群体 “没关系,慢慢来,”她搅着茶叶,眼中倒映着清澈的水光,“来日方长嘛,以后发生什么,还都不知道呢,而且我们的交手还没有开始。” 她眼中含着些许笑意,将眉眼晕染得极美,声音也是甜甜的又很干净,但从这些话中,偏偏让人听出了几分狠意。 风染克制住冲动情绪渐渐稳定了。 “好了,这件事你们就不必多想了。” 宋仙若揉了揉额角,看着她们,“夕颜的死是个意外,包括皓月标志的出现也是个意外,虽说想要调查清楚的难度很高,但也难保苏清韵不会真的怀疑到欢煦坊来,所以现在你们应该好好想想这件事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 雪禾想了想,“坊主,那标志在江湖上几乎没有人知道,在欢煦坊又是属于高级机密的,一般人也是不会知晓的。” 宋仙若摇摇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苏清韵此人厉害得不是其他,正是直觉。一次又一次,我不得不防。” 蒹葭说,“那坊主,若是他们调查到欢煦坊来,就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 “能杀了自然是好的,但就怕过犹不及,反而给自己招徕麻烦。” 宋仙若依靠着卧榻,随手拿了一只玉白菜,自顾自地说着,“京城不是安生之地,苏清韵和秦王未必有时间顾及江南这边,所以他们 很大的可能性就是派江南这边的人来调查,而那些江南人早就对我们起疑了,说不定查着查着都查到欢煦坊了。尤其是温沉,一个明明挺俊秀的少年,偏偏性子那么差,而且就他最死磕欢煦坊。” 也不是她顾忌,就是嫌烦。 这些个个都是江湖少年,精力旺盛,头脑清楚,而且有身手又有谋略,人脉极广,在全天下都能呼朋唤友,实在是令人头疼的一个群体。 欢煦坊这些年做情报买卖生意也积累了不少人脉,但也无法跟这些都是颇有历史的武林大家相比。 在他们面前,欢煦坊还是要逊色一些的,况且做情报买卖,规矩就是保持距离,不能跟客人走得太近。 对方可以肆无忌惮,但欢煦坊不行,因此总是得百般忍耐退让。 宋仙若想着想着就觉得头疼,她最怕的一种后果就是让那些江湖人发现欢煦坊情报买卖的背后还藏着一个杀手组织,然后对方召集天下豪杰,把她这欢煦坊围攻了。 这也是最糟糕的一种可能性。 风染心中不快,吐槽那些人,“就跟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搞得这些天我们生意都不好做了,真是想起来就火大。” “他们这就是在耗,”宋仙若揉着眉心,“看谁把谁先耗死,而且他们的背后都是梅花酒庄、绮玉山庄这些有头有脸的大家族, 有的是时间本事。这段时间,继续盯着,敌不动我不动,注意分寸,千万不要让对方有可乘之机。总之这段时间切勿轻举妄动,等京城的信来,谨防对方查出什么来。” 宋仙若又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便离开了。 梅花酒庄。 林悬将温纪、温沉、桓誉、付水南等人都叫了过来,几人围着一张桌子,桌子中间放着一块布,布上画着一个标记,弯弯皓月。 一旁还有封信,正是贾坤让人随着这布一块寄来的。 “月亮?” 温沉眉头紧锁,神情严肃,“这不就是个月亮吗?查个月亮,可太难了。这些天的时间,那么多的银子也砸下去了,愣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桓誉仔细盯着那标志,也有些茫然,“是啊,林老先生,这个标志一点都不复杂,越是简单则越是难查。” 林悬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标志,“若是能查出来,就能解开夕颜的来历,也就能查出除了罗蝉司,还有什么组织在暗中动手。苏小姐这虽然是猜测,但是事到如今,显然已是大有可能了。” 众人闻言,不禁点头认同这个观点。 温纪摩挲着胡子,若有所思,“夕颜花的琉璃工艺品接触到鲜血,会使本身填满为颜色,而其中的流沙却消失不见,落成了脖颈上的这个标志……老夫活了这么久,也见过 不少事情,但这个闻所未闻,属实是奇诡之术。” “奇诡之术?” 付水南抓耳挠腮,毫无思绪,“我倒也不觉得奇诡,只觉得花里胡哨,太浮华,死都死了,还整这些虚的,没什么意思。” 桓誉抱着手臂,微微歪脑袋,“我也觉得有些,搞这些东西能证明什么吗?不过倒是说明了一点,夕颜背后确实是有组织的,而且十分不寻常,十分神秘,至少连我们这些从小就在混江湖的人都不知道。” 林悬吹着胡子,“别说你们了,连我都不知道。” 温纪沉吟,“这说明两件事,第一,这个组织从建立到如今的时间并不久长,第二,这个组织藏匿能力极强,身为杀手组织,却一点名头都没有,这实在是很耐人寻味。” 温沉死死地盯着那标志,十分较劲,企图能够盯出个什么来,但是盯的时间久了,也觉得这玩意连月亮都不像了,他不禁闭上眼睛按着眼眶,“不对呀,杀手组织就是要接单杀人的,江湖就这么大,时日一长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莫非……” 桓誉微顿,接下了温沉也不知该如何表述的话,“莫非,对方并不是一个杀手组织?” 这话让众人一愣。 付水南愁眉苦脸,想得脑子都快炸了,“可信上说夕颜是个杀手,这也是苏小姐亲耳听夕颜说的,而 且夕颜脖颈上出现的标记,有些组织确实是有这种规矩的。” 林悬似乎明白了一些,眯了眯眼睛,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不,对方确实是个杀手组织,只是表面上并不是。” 温纪拍桌而起,面容异色,显然是与林悬想到一起去了,“没错,这个可能性相当之高,否则也无法解释发动了我们的所有人脉力量,都调查不出这个组织的一点线索。” 付水南愣愣的,只觉得好像很有道理。 桓誉抱剑,依靠着桌子后面的木柱,眉头微蹙,陷入了思虑之中。 忽然,温沉猛地起身,捏紧了拳头,眼中迸发着强烈的光,如同火花,“我知道了!是欢煦坊!” “欢煦坊?” 其余人将欢煦坊代入他们刚才在议论的那个杀手组织,竟觉得毫无违和感,而且与此同时,什么银色流沙、颈中皓月这些华美又艳丽的象征,反而与欢煦坊那浮华的作风十分匹配。 “欢煦坊……” 桓誉念念有词。 众人沉默,但都是心照不宣,疑点落在了欢煦坊上。 宋仙若手中一个不稳,杯盏落地摔碎了,她挑眉,无奈地摇摇头,将这些碎瓷片都捡起来,语气惋惜,“碧蕴盏啊。” “坊主,我来吧。” 彤曲推门而入,看到这一画面,连忙上前去,让宋仙若一旁休息,她很快就将残局处理了干净。 第625章 姐妹相聚 元宵灯会。 苏清韵本是无心去逛灯会的,一来迟迟未有进展的夕颜之谜,二是父亲在朝堂中屡遭弹劾,三是郁远道迟迟没有回信…… 事实上,也远不止这三件事,这些事就像石头一样苏清韵的身上压。 “清韵!” 南宫晴晃着她的肩膀,有些不满地鼓着腮帮子,“你怎么又走神了啊!是不是跟我在一起不好玩?” 苏清韵咳了一声,回过神来,语气稍微有些怂,“没有,咱们这好不容易姐妹相见,我怎么会觉得不好玩呢?刚才是想到了一些家里的事情,情不自禁就走神了,我错了我错了。” 没错,这次还是南宫晴将她拉出来的。 苏清韵觉得机会也是难得,故而便出来了。 南宫晴闻言又气又无奈,“你啊,算了,看在你实在是那么多烦恼的份上,我也不多说你什么了。不过清韵,你整日想这想那的,岂不是每天都很累?” “是啊,”苏清韵苦笑,“但也没办法,只能等一切都过去,到时候就好了。” 丁香和白露在身后跟着,听她这话,都不禁有些酸楚。 南宫晴虽然不清楚她到底有什么苦恼,但见她如此,也多少能够感受到那种心情,她拉着苏清韵的手,“清韵,没事的,你要是觉得累了,就写封信或者派个人过来,我立马就去陪你!” 苏清韵又笑了,心下感动,只是有点为难,“将军府近来也是多事,你还要对付府中的那些不怀好意的远亲,我又怎么好麻烦你呢?” “清韵,你说这话就疏远了啊!” 南宫晴故作不悦,“那些人算什么东西,也配我全心全意对付?都是一些又蠢又笨的傻子。他们不是想要这南宫府吗?给他们就是了,跟这些人斗完全就是耗费我精力。” 苏清韵闻言一惊,“啊?你要将南宫府给他们?” 南宫晴点点头,“反正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母亲也早已看透了一些事情,起了远离京都之心,回故土去,我呢反正已决定要好好陪伴母亲,如今她也只剩下我了,经过边关那件事,我也明白了许多东西,人不能太自私,我也不能只顾着自己想做的事情,忽略了至亲之人。” “也是,”苏清韵有些感慨,“晴儿,你真的成熟了许多。” “那是!” 南宫晴一笑,还是那个娇憨又英气勇敢的南宫大小姐。 苏清韵笑了出声,眉眼弯弯,“不过你真的已经决定好了吗?什么时候离开啊?” “这个还没有决定,主要是看母亲想什么离开,反正该收拾的我都收拾好的,那时候那些人接手的南宫府只是个空壳,我才不会给他们什么好处呢!” 南宫晴冷哼,“真把自己当回 事了。” 苏清韵啧了一声,“你啊你,我要是你,绝对是不会让那些人鸠占鹊巢的,不属于他们的,更是不会让他们碰一点。” 南宫晴耸肩,“我现在都无所谓了,横竖父亲的尸骨已经归了故土,那南宫府说是将军府,但是将军已不在,府邸又如何?” 这话让苏清韵一愣,她收敛了几分笑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啊,将军府本就是因为将军而出彩,没了将军,自是落寞。” “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都过去了。” 南宫晴畅快地笑了笑,驱散些悲凉,她拉着苏清韵去买了两串糖葫芦,“唔,好甜啊,我都好久没有吃糖葫芦了,我还记得小时候经常偷偷跑出去买这个,结果被抓回去就是一顿骂。” 晶莹红润的冰糖葫芦,让二人都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苏清韵轻轻咬了一口糖葫芦,“有一次,你害怕被罚抄书,还跑到了相府来,非要我给你拦着,给你作假证,结果咱两都被罚抄书了。” 南宫晴笑声爽朗,“因为这件事,后来你还跟我哭鼻子,非要我再赔你两串糖葫芦,否则就不放过我。” 苏清韵扶了扶额,“过去的时光,真是天真又快乐,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如果像做糖葫芦那样简单又纯粹,说不定会免去很多苦恼的。” 南宫晴 重重地咳了一声,瞧着苏清韵。 “我错了。” 苏清韵举手投降,“我不该提起这些的,为了补偿,我去买一盏花灯给你吧,咱们去放花灯怎么样?” “好!” 南宫晴迅速咬了一块糖葫芦,然后塞给丫头月容,她眼睛极亮,摩拳擦掌,已是跃跃欲试了。 苏清韵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声,压抑的心情也渐渐缓和了。 两个人去了一个买花灯的摊子前面,南宫晴一眼就看中了一盏精致漂亮的莲花灯,“清韵,快看这个!” “老板,我要这个。” 苏清韵正要掏银子的的时候,却听见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傲慢娇纵的女声,“老板,我买下了。” 与此同时,这女子的丫头将银子扔在了摊子上,然后迅速将那盏莲花灯抱走,小家子气,生怕被抢走一样,神情轻蔑又趾高气扬。 “这是我先看上的!” 见到来人,南宫晴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苏清韵神色不变,沉静地看着对方,微微挑眉,“冯小姐难道不懂先来后到的规矩吗?” 来人正是冯秋容,太尉之女,也是黎羽颜的表妹,素来跟南宫晴最不对付,两个人不见面还好,一见面就是冷嘲热讽几个来回。 “什么规矩?” 冯秋容抱着手臂,笑盈盈地看着她们俩,得意洋洋的,“哦,虽然你看中了这盏花灯, 但是我先给了银子,所以这花灯是我的了。这个规矩,苏小姐和南宫大小姐懂吗?” 苏清韵啊呀一声,满脸无辜,“原来是冯小姐也看中了这盏花灯呀,真是误会了,我还以为是冯小姐非要跟我们在这抢呢,实在是抱歉了呀,真是我心狭隘了,望冯小姐不要在意啊。” 南宫晴转了转眼睛,忽然也笑了,认真地点点头,“就是就是,冯小姐,既然你喜欢,拿去便是了,我们又不是那种喜欢夺人所爱的厚颜无耻之辈。不过是一个花灯罢了。” 她故意在“夺人所爱”和“厚颜无耻”两个词上加重语气,起到了反讽的意思。 “你……” 冯秋容本就是个经不起刺激的,尤其对方又是南宫晴这个死对头,她冷哼一声,“二位说话便说话,如此阴阳怪气的,着实亏为大家闺秀。” 南宫晴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苏清韵倒是没有南宫晴那么厌恶,但她对这冯秋容也没有多少好感,“让冯小姐见笑了,都是误会罢了,今夜元宵佳节,为了这事闹起来可不值当。晴儿,既然那盏花灯冯小姐要了,那我就给你买别的吧?你看,这盏也不错的。” 南宫晴应好,连连点头,但心中有些遗憾。 “咦,这一盏确实不错,老板,我也要了。” 说着,冯秋容示意丫头又扔了银子过去。 第626章 灯会风波 南宫晴捏了捏拳头,忍住想要跟冯秋容打一架的冲动,不过苏清韵在旁边示意她冷静,周围又那么多人,冯秋容不要脸她还想要脸呢。 触及她那傲慢又娇纵的神色,得意洋洋的,尾巴就快要翘天上去了,南宫晴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语气凉凉,“冯小姐,是不是我看上了什么你就看上了什么呀?” “嗯?” 冯秋容神色趾高气扬,俨然是令人十分讨厌的刁蛮大小姐,“这话可就有失偏颇了,这盏花灯我瞧着也不错,自然是想要买下了。” 南宫晴极力隐忍,挤出一个笑容来,笑得讽刺,“您不是已经有一盏了吗?” 冯秋容装模作样地理了理头发,啧啧摇头,“一盏怎么够呢?今夜是元宵佳节,是祈愿祝福的好时机,我多买几盏又有什么问题吗?南宫小姐,您说是吧?” 二人针锋相对,剑拔弩张,虽然没有打起来,但是周围已是都冒着火光怒气了。 南宫晴扯了扯嘴角,“是是是,冯小姐这么说自然是的,不过您买就买了,偏偏要挑我看中的买,您说您是不是故意跟我在这耍心眼抬杠呢?” 冯秋容翻白眼,“南宫小姐这话就又不对了,哎,只能说我们俩眼光相似,看中的花灯都一样,这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想来南宫小姐端庄淑雅, 大方得体,又有女中豪杰之称,必然不会跟我一个小女子在区区花灯上斤斤计较的吧?” 她字字刻薄,配上那十分蔑然的表情,把南宫晴气得气血上涌,刚要捋袖子,准备跟她“好好”说说道理时,忽然衣袖被苏清韵一拉,苏清韵那清明又冷静的眼神迅速也让她恢复镇定。 南宫晴深呼吸一口气,冲冯秋容异常和煦地笑了笑,态度也好得不像话,“冯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不过就是花灯罢了,若是因为这事闹起来,让人瞧见也实在是一桩笑话。” 冯秋容见她如此反应,不由一愣,心中暗暗着急又气愤。 她就是瞅准了南宫晴脾气暴躁,才故意在庙会这么多的人场景下使劲激怒她,好让她这么多人面前丢人,谁知道这南宫晴竟然在苏清韵的引导下学聪明了。 她咬了咬嘴唇,瞪了一眼苏清韵。 苏清韵脸上的笑意也淡了许多,眸色微沉,意味深长地看着冯秋容。 她有些感慨,心道自己毕竟也是跟程妙音这类人交手周旋过的,现在再回头看冯秋容,不禁觉得这手段根本就拙劣又明显。 南宫晴笑盈盈地又说,“况且,在冯小姐心中,我既是高雅之人,扣了这么一顶高帽子,我自然也要给冯小姐一点面子了。说来,冯小姐年纪轻,没见过什么世 面,不懂事也是没有办法的,我又怎么会那般小家子气盯着这一点死追不放呢?” 这一番话着实是戳到了冯秋容的心窝子,她气得脸色通红直发抖,“你、你……” 南宫晴清了清嗓子,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怎么了?啊,多谢冯小姐关心,我很好。” 冯秋容咬牙切齿,她美目圆瞪,更加显得傲慢了,“将军府家的南宫小姐待人就是这样的礼仪?真是一点都没有规矩。” 身后丫头咳了一声。 冯秋容收了收怒容,重重地冷哼,“也是,南宫小姐素来洒脱不羁,自是不在意这种小事的,想来不明白也正常,没事,本小姐不放在心上。” 苏清韵扫了一眼她的丫头,只见此丫头容貌无关清秀,只不过组合到一起去却十分地别扭刻薄,以至于一眼看过去就是精明相。 “真是让冯小姐操劳了,”南宫晴也跟她玩着这套,心道看谁玩得过谁,“没想到冯秋容竟是如此心宽体胖之人,看来过往真是我以小心之人度君子之腹了……” 这话差点又让冯秋容跳脚,南宫晴分明就是在暗讽她的体型。 如今以瘦为美,崇尚清雅如梅,但冯秋容无法成为京城美人的最大一个原因就是她有些胖。 但她其实也不是特别胖,只是一点点而已。 因为京城的这审 美,冯秋容一直耿耿于怀,想要瘦下来却常常半途而废,没有效果。 因此这也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苏清韵赶在冯秋容气得直翻白眼之前,拉着南宫晴的手,笑眼弯弯,“晴儿,咱们买花灯吧,之前就说要放花灯的,别误了好时辰。来,你再挑一个吧,我瞧摊主这边的花灯都不错呢。” 南宫晴瞥着冯秋容那滑稽的模样,不禁心下喜悦,“好啊,我来看看,唔……那个倒也挺好看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那盏花灯就被冯秋容抢走了。 冯大小姐就是来挑事的,苏清韵和南宫晴已经都深信不疑了,两个人交换了个眼神,眼中皆闪过默契的笑意。 “清韵,你看那个好像是鱼状的花灯哎,感觉好有意思啊……” “清韵,那儿是梅花花瓣的灯吗,好亮啊……” 接下来,无论南宫晴指向什么花灯,冯秋容就立即出手,让丫头抢下那相应的花灯,耀武扬威地冲着南宫晴挑衅,奈何南宫晴跟没看见一样,完全熟视无睹,一心挑选着花灯。 到最后,摊主的花灯都卖完了,摊主愣愣地看着一堆的银子,心情晕晕乎乎的。 再看冯秋容,她叉着腰,不怀好意地盯着南宫晴,丫头和小厮都抱了一堆的花灯,手足无措又有些茫然。 苏清韵挑眉,语气故意 夸张,“冯小姐不愧为冯小姐啊,出手就是大方,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与你争了,哎,本也是争不过的。” 南宫晴看到冯秋容这幅瞪大了眼睛吃瘪的表情,肆无忌惮地大笑,一边拍着手,“可不是吗?冯小姐真是心善啊,竟买下了这摊主一摊子的花灯,不说别的,在下佩服!” “卑鄙……” 冯秋容本是想将多余的花灯给拿回去的,但听她们二人这么一唱一和,她这会再将花灯送回去倒显得是她小气没面子了,这么一想,她气得冒火,心下明白这是被这二人套路了。 苏清韵拢了拢衣袖,眉目温润如画,“冯小姐,这么多的花灯,想来也是够你祈愿的了。哦对了,我听闻你的表姐黎小姐身子很不对劲,我也甚是担心,若是冯小姐为黎小姐祈愿,顺便也捎带一句我的祝愿吧,希望黎小姐能够安然无恙,平安喜乐。” “不劳苏小姐挂念。” 冯秋容面色泛冷,看着有些恶毒,“表姐如何,与苏小姐无关,还请苏小姐不必惺惺作态。” 南宫晴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什么叫惺惺作态?清韵好心关怀,到你嘴里就成了惺惺作态?” 苏清韵拉了拉南宫晴的手,丝毫不恼,反而笑盈盈的,“若是冯小姐不愿意,那便也罢了,我心中自会为黎小姐祈愿的。” 第627章 小叶妹妹 “清韵,刚才那冯秋容的脸色真是笑死了我!” 争执结束,冯秋容气鼓鼓地坐马车回去了,丫头和小厮抱着花灯,匆匆忙忙地跟上,最后嫌花灯碍事,索性就全给扔了,反倒是便宜了一旁追逐的小孩子。 南宫晴和苏清韵又重新去买了一盏花灯,去河边放。 南宫晴笑得直不起背来,“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这脑子,还三番五次地来跟我斗,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苏清韵无奈地摇了摇头,“行了行了,那冯秋容就是被宠坏的大小姐性子幼稚极了,你以后少跟她起纷争,往务实的方面说,毕竟她父亲是太尉,在京中颇有权势,而南宫府又有衰落之势,还是避其锋芒吧。” 南宫晴瞥了瞥嘴,有些头疼,“我本也不想跟她闹的,你也看见了,是她穷追不舍地过来跟我搞事,我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有时候脾气上来了就不好压下去。要是你在的话还好,我还能冷静下来,但若没有人监督我,我可能真又跟她吵起来。” “但也不得不承认,晴儿你真的比过去成熟了许多。” 苏清韵微微一笑,“也算是很大的进步吧。” 被夸奖了的南宫晴挺开心,“横竖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和母亲离开京都回故乡了,就当是陪冯秋容玩玩,省 得等我走了之后,就没人跟她吵了。” 苏清韵眼中泛着清亮的光芒,“离开京都之后,别忘了我啊。” “当然不会了,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南宫晴笑得爽朗又恣意,微微蹙起的眉间却可见有些不舍,“咱们是患难与共的好姐妹,虽然我即将远去,但你若是有什么事,并且愿意跟我说的话,我一定奉陪。” 苏清韵弯起唇角,“好,有你这句话,那我就不客气地给你写信了。” 南宫晴耸肩,手一挥,“随便写,鸡皮蒜皮的小事都行,若是你想说,你就写。” “真好。” 苏清韵眼眶有些湿润。 两个人看着幽清河面上的荷花灯,承载着美好的期冀与愿望,悠悠然然地漂向远处,远处,烟花冲天,粲然绽放,与星月争辉。 告别了好姐妹,夜半分离,回到相府后,苏清韵深深叹了口气,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竟有几分恍然、物是人非之感。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可是细数也不过两年不到的光景,怎么在这短短两年之间,就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呢? 似乎一切都是从那场边城的战乱开始的,也似乎从那以后,愉悦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取而代之的是惶恐、担心、猜疑、紧张的生活,度日如年,一点都不痛快 。 “小姐,吃些莲子羹吧。” 丁香给苏清韵端上了一碗热腾腾的莲子羹。 苏清韵舀了两口,揉了揉眉心,心中混乱,百感交集,以至于想要倾诉却又不知道从何而起,欲言又止过后只好闭嘴。 第二天一早,她醒来的时候,苏相已经去宫中上朝了。 她昨夜睡得很沉,一直都在做梦,因此清醒的时候还是感觉脑袋很重,深深的疲倦感。 “小姐,今日天色还不错,要出去转转吗?” 丁香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苏清韵端起茶盏,轻轻吹了一口,摇摇头,“不必,在府中就好。黎羽颜还在昏迷吗?” 白露插嘴,“一直都没有醒,听大夫说,就是越来越消瘦,只剩下骨头了,模样吓人。” “这也真是奇怪,”苏清韵蹙眉,“那神秘女子对黎羽颜动手做什么?要杀杀了便是,这样岂不是折磨人吗?” 丁香想了想,“小姐,莫非对方就是想折磨黎羽颜?” 苏清韵抿了口茶,思索良久,“我倒觉得也不太像,反倒是一种挑衅。对方的行事风格放肆又大胆,但一切都被压制在谨慎之内,只是不知道是敌是友。” “既然杀了黎羽颜,还与画柳动过手,那必然不是那头的,”白露点点头,“没错,这可能是我们的好机会,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苏清韵扶额,“只是这人太神出鬼没了。你们继续查吧,若有消息再告诉我。对了,还有郁远道那边,一直都没有过书信吗?” “没有。” 苏清韵陷入沉抑,郁远道越没有书信她越是担心。 眼下文安公还并没有借助萧衍一事对付苏相,郁远道也生死未卜,难保这其中不会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岔子。 之前宁鸿轩来过书信,表明了他对程妙音与郁疏星之间关系的怀疑,虽然苏清韵有些奇怪宁鸿轩为什么忽然要将这两人联系在一起,但她也觉得说辞也是有点道理的,因而也没有多想。 她问,“那郁疏星的身份呢?有没有查到什么?” “还在查,小姐,郁疏星十多年前就死了,要调查这么久长的事情绝不容易,所以只能……” 白露没有继续往下说。 苏清韵皱了皱眉,轻吐叹息,自言自语一般,“真是棘手啊,这么多事情却都是难调查的。罢了,本就是不容易的。” 她心事很重,各种各样的事情压在心头,着实堵得慌,于是喝完茶之后,她便回屋休息了。 看似平静的时日,不起一丝波澜。 秦王府。 “王爷,郁疏星早十三年前就死了,当时下葬的时候只有七岁,死因是在路途中遭遇歹人 劫财被杀死。” 贾坤若有所思,“我去到缤州之后,问了郁远道的邻居,他们都是这样说的。我当时便觉得不对劲,因为这些话都太统一了,跟我们想要的结果完全不一样,所以我就又在那附近转了转,挨家挨户地去问,拿些金银财宝诱惑,果然,让我查到了一些不一样的。” 宁鸿轩摩挲着平安符,翻过一页古籍,“怎么说的?” 贾坤神秘一笑,“其中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跟我说起以前郁远道和郁疏星小时候的事情,虽然不是邻居,相隔也有些远,但这老人与郁远道死去的父亲认识,以前关系还算不错,只不过后来有些疏远了。” “嗯。” 宁鸿轩静静地听着,让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交代清楚。 “因此幼时的时候,老人就会去郁家拜访,尤其是在郁家父母都死去之后,他更是经常去照顾两个孩子,但后来老人自家诸事烦忧,自个身体也不健壮了,因此往来便也少了。但是有些事情,老人是知道的。” 贾坤停顿了一下,“这件事就关乎重大,很有可能就是我们要调查的真相。”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程妙音吗?” 贾坤有些犹豫,因为不确定,没有回答对错与否,“老人说,郁疏星叫那个女孩子小叶妹妹。” 第628章 一种手段 “小叶?” 宁鸿轩合上书册,起身走到走廊边,看着一只猫慵懒地在洒满阳光的庭院中晒太阳,思绪却飞往了别处。 贾坤跟在身后,点点头,“是的,据说是郁疏星在路边救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女孩,将她带回了家,并不知道这个女孩的全名就做什么,但郁疏星称呼为小叶妹妹。” 宁鸿轩又问,“后来呢?” “后来,这个小叶在郁家大概待了有一个月吧,郁疏星就出事了。” 贾坤不禁为这郁疏星惋惜,“那个时候缤州很乱,郁家所住的地方更是盗匪山贼横行,据老人说,郁疏星是个天生活泼大胆的姑娘,因此也没有顾着警惕,义无反顾地出去了,和小叶一起。然后就是我们所调查的那个经过,路遇山贼劫财,郁疏星死在了他们手下。” 宁鸿轩微眯眼眸,“所以还是那个说法?” “没错,只是从这个老人口中,捕捉到了曾经有‘小叶’这个人的存在,而且郁疏星死了之后,小叶也随之失踪不见了,久而久之,很多人就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因为老人常常去郁家,因此才有些印象。” 贾坤一边说,一边思考,“还有一点很奇怪,郁疏星死后不久,那些当初杀死郁疏星的山贼也全都死了,整座山头都起了火,那件事倒闹得还挺大 的。” 宁鸿轩转过身来,“你觉得这个小叶会是程妙音吗?” 贾坤想了想,“我其实也不能确信,因为只是猜测,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小叶跟程妙音的关系,那老人对小叶其实知之也甚少,除了只知道个小叶以外,也不知道别的了,而且时间也久了,早也记不清相貌了。但是……” 他拧眉,绞尽脑汁地回想,“我觉得小叶是程妙音的可能性还是挺高的。一来,程妙音之所以是程妙音,本就是顶了个边城女子的身份,她的真正来历我们都不清楚;二来,经祁莺调查所说,画柳和夕颜为郁远道编造骗局,对郁疏星十分之熟悉,而经我调查,郁疏星小时候玩的好的同伴要么已经嫁人了,要么已经病逝了,而且提起郁疏星,也多半是记不太清了,小叶确实很可疑。” 宁鸿轩没有说话,只是颔首。 贾坤试探着问,“王爷,要不再试着联系一下郁远道那边?” “皇宫中我们的眼线很难生存,只有让瞿融去派人调查一下了。” 宁鸿轩凝视着远处的天边,神思遥远,“若是这小叶是程妙音的话,那么她应该早点解决了郁远道才是,可是她却没有。” 贾坤有些听不明白。 宁鸿轩嘲弄一笑,“并不说明她不是小叶,而是说明她在处理这件事 的手段上竟优柔寡断了,不过庆幸她的优柔寡断,让我们有了可乘之机。” “竞相争逐,能者胜。” 贾坤抓了抓头发,“王爷这么说,可是也认为小叶就是程妙音?” “十有八九就是了。” 宁鸿轩唤了一声,庭院中间的猫麻溜灵巧地跑到了宁鸿轩的肩膀上,他淡淡地说,“虽说现在才开始了解敌人,不过也没有关系,毕竟游戏才刚刚开始。” 一场暴雨,山石崩塌,远处却弥漫着滔天的火光,无尽的黑暗瞬间被点亮,但这亮却好像是在地狱火海的一般,令人无端生惧。 程妙音从噩梦中惊醒,摸了摸额头,竟都是湿漉漉的汗水。 她皱了皱眉,捏着眉心,闭上眼睛轻微喘着气,不由回忆起刚才的梦境。 她许久都不做梦了,这回真是那么多年头一次。 “姑娘,怎么了?” 叙绫和湘枝听见动静,立马就过来了。 程妙音摆摆手,再抬头时,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以外,一切正常,“没事,外面是不是下雨了,刚才好像听到雷声了?” 湘枝出去看了看,“姑娘,没有下雨,您可能听错了,是做梦了吗?” 叙绫一愣,“姑娘做梦了?” “无妨,小梦罢了,”程妙音打了个哈欠,有些困倦之意了,“好了,你们都去睡吧,我也要继续 休息了。” 叙绫和湘枝见此状,只好先离去。 程妙音放下帘子,躺在床上,看似若无其事,她张开手心,手指却抑制不住地在颤抖,而且手心发汗,即使捏紧了,也还是有一种强烈的震颤感。 她深呼吸一口气,平静心思,半晌后一切恢复正常,只是她许久都没有入睡,直到天亮。 用完早饭后,她看见画柳一个人在院子里练武,手法偏狠,似乎是一种宣泄。 程妙音在那看了一会,等画柳收剑的时候,她拍了拍手,微微一笑,“好身手,很厉害。” 画柳见是她,神色不变,声音冷且沉,“与五姑娘相比,也不过如此。” “小五是百年难得的练武奇才,而且又是自幼练武,未曾间断过,师傅严厉,若是偷懒或者弱态,动辄打骂,她自是不敢懈怠,被推着往前进步。” 程妙音语声温婉,“所以你也不用与她相比,环境都是不同的。” 画柳应了一声,沉默。 程妙音浅笑,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可是在想夕颜?” 画柳动作一僵,又没有说话。 “毕竟也是同期好友,最密切的搭档,你虽看似冷漠,但心却不冷。夕颜走了,你表面上什么都没有说,但我知道你其实也很难过。” 程妙音叹声,“若是想要倾诉话,我可以随时奉陪 ,只要你愿意相信我。” 画柳看向她,程妙音表情真诚,眼神很是纯澈干净,看不出任何杂质与歪念。 画柳沉默片刻,“多谢,我还有事要调查,先走了。” 程妙音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无奈一笑。 叙绫不理解程妙音的这个收买人心的举动,“夕颜死了便是死了,姑娘又何苦为了夕颜跟画柳低姿态?” “这不是低姿态,”程妙音摇了摇头,眼中的笑意浅浅,阳光流转,泛着银光,“若是你的好姐妹死了,你必然也是很难过的,可是却拘于情态不能抒发,一直藏在心中岂不是更加难受?” 湘枝张了张嘴巴,却没有说话,她只是觉得奇怪。 程妙音是最善笼络人心的,因为她笑起来的时候天生就有一种温柔亲切的气质,让人不禁觉得放松,再加上她语气神态都温婉真诚,很能打动对方。将假意也能毫无破绽地伪装成真心。 这是程妙音用以收买人心的一种手段,叙绫和湘枝都是知道的,但是对画柳则实在是没有必要用。 而且今日的程妙音似乎比平常多了一丝忧郁气质,以至于让湘枝觉得刚才那或许不是笼络手段,可能是真心的? 湘枝想到这个可能性愣了愣,无声地哂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可是程妙音啊,又怎么会真心。 第629章 风口浪尖 距离灯会风波过来不久,突然传来了一则消息,无疑是将南宫晴和苏清韵推上了风口浪尖。 一时之间,大街小巷人人议论,各执一词,不需要多久便已是闹得满城风雨。 这件事就是,冯秋容突然之死。 就在十五庙会那晚,冯秋容离开卖花灯的摊子之后,一直没有回府,直到第二天一早,船夫在河边发生了一具尸体,立马报了官,经过检验,确认是太尉之女冯秋容。 苏清韵得知的时候,大吃了一惊,足足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眉头紧皱,紧紧捏着拳头,抿着嘴唇,神思很是沉重严肃,有些大事不妙的感觉。 “小姐,不好了!” 白露匆匆忙忙进来,“冯府那边的丫头和小厮都一口咬定是南宫小姐和您造成了冯秋容的死亡,听闻太尉更是闹到了陛下面前,非要陛下给个交代。” 丁香骇然,又急又气,“什么?怎么回事?那冯秋容之死跟我们小姐有什么关系?灯会分开之后,就再无瓜葛了,这丫头和小厮眼睛是怎么长的?还是这就是他们在胡说八道,想栽赃陷害给小姐和南宫小姐?” 苏清韵冷着张脸,微冷,“这恐怕只不过是个很小很小的目的,真正的怕也不是这个。” 白露追问,“小姐何出此言?” “若是脑子不笨的明 眼人都能看出,其中必有蹊跷,”苏清韵转过身去,凝视着远处的为烟雾缭绕的青山,语声清冷,“看似是在将祸水往我和晴儿这边引,但真正的目的就在于我和晴儿背后的势力,即相府。而这幕后黑手,除了江家还会有谁?” 丁香想了想,有些不明白,“可是小姐,南宫府如今已衰落,对于江家来说,根本就不足为惧,为何要将南宫小姐也牵扯进来?” 苏清韵静默片刻,拧眉,“这也是我不甚清楚的一点。按理说,江家现在早已不将南宫府放在眼中,而府中也只剩下女眷了,况且南宫家与江家并为有什么深仇大恨,应当也不至于对女眷赶尽杀绝?” 她又顿了顿,深深叹了口气,“抑或就是对方本想对付我,奈何晴儿和我在一起,是我牵连了晴儿。” 这个解释让丁香和白露二人心皆一凉,除了堵得慌,就是气愤了。 “好了,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苏清韵摆摆手,神情恢复了些许从容,“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好好商量看看到底怎么解决吧。现在是怎么个情况,京兆府那边有调查吗?” 白露神色有些为难,“小姐,这事不由京兆府调查。” “哦?”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声音一沉,“不是 京兆府,难不成是罗蝉司?” 丁香叹气,“没错,就是罗蝉司。冯太尉亲自跑到陛下面前去哭诉,还非要调查个水落石出,还他女儿一个公道,陛下念在其为曾经为宁国出生入死的份上,又是朝中重臣,便让罗蝉司着手此案了。” 听到这儿,苏清韵有些愠怒,难抑心中火气,说话也带了些狠意,“不过是个人命案子罢了,哪里用得动用为皇帝办事的罗蝉司?若是人人皆如此,那还需要京兆府做什么?真是可笑,我看是冯大人在陛下面前说了不少有关韩大人的风言风语吧。” 白露撇嘴,义愤填膺,“肯定是啊!韩大人前些日子与老爷和秦王殿下都走得近,怕是有人不乐意了。” 丁香忧心忡忡地敛眉,“小姐,罗蝉司一旦介入,那我们就又处于被动地位了。而且江家一直在寻找一个对付相府的机会,如今有了这一出,对方自然是不肯放过的。” 苏清韵揉着额角,“这个机会也十有八九是他们创造出来的,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我们要先查出来冯秋容到底是怎么死的,然后才能准备好应对之策,否则就只能一直陷于惶恐之中。” 这一说,让丁香和白露更加焦虑了。 “可是冯秋容的尸体如今收归了罗蝉司临时搭建的官府,那个地方我 们根本就进不去。” 苏清韵抱着手臂,若有所思,“我就真的不信没有其他办法了,罗蝉司还能只手遮天不成?” 南宫晴在家听到这个消息,震惊无比,又感觉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呢…… 那天晚上还活生生的,能说能笑的,怎么忽然之间就死了呢? 月容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着,“小姐,苏小姐让您放心,她会想办法调查清楚这件事的真相的,也让你别担心。” “我知道了。” 南宫晴呆呆地盯着桌子,魂不守舍,心中思绪如一团乱麻一样,互相牵扯纠缠着。 这件事虽然罗蝉司还在调查之中,但京城几乎都在猜测是苏清韵和南宫晴所做,议论如火如荼,甚嚣尘上。 罗蝉司还未来询问南宫晴和苏清韵,但言论却发展到此种地步,足以说明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 而至于是谁,也很一目了然。 南宫晴自知虽没有苏清韵那边聪慧,但她起码的认知是有的,况且又经过大起大落,成长了许多。 她几乎不需要想破头脑,很快就得到了与苏清韵相同的结论。 月容看外面那情势实在是不对劲,而且危机重重的,也不放心,“小姐,要不咱们就早早离开京都吧?横竖夫人前些日子面圣提及此事,陛下也同意了。” “不行,对 方是冲着相府去的,但我也不得就这么一走了之,清韵还在京都呢。” 南宫晴攥紧了拳头,眼角微红,“关键时刻,我才不会走呢。” 她起身,在屋子里转悠着,似乎在寻求一个解决的办法。 半晌后,她顿然站定,唤着月容,“你立马去收拾母亲的行李,和云夏、高叔等,连夜送母亲离开京都,回到故乡之后给我捎封信,我好安心。” “那小姐您呢?” 月容摇摇头,心下担忧,“还是一起走吧,横竖陛下批下了文书,咱们可以走的呀。” 南宫晴神色凝重,“我还不能离开,这件事直接牵扯到了我,我也牵扯到了清韵。若不是我非要将清韵喊去看灯会,也不会有冯秋容这出,所以我不能离开。” 趁月容劝她,她又开口,“放心吧,我没事,我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不能就这么自私地离开京都,让压力都让清韵一个人担了。母亲那儿就交给你们照顾了,好好照顾她。” 月容敲着南宫晴,恍惚间感觉她好像真的成熟了,完全不是过去那个莽撞冲动的女子了,现在的她,沉稳,不急不躁,即使面对困难,也能冷静地分析对策。 月容想,若是南宫将军和南宫少爷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很欣慰的,那是他们一直很想见到的南宫晴。 第630章 万一是私心 “郁公子,本宫给你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怎么,还没有思考好怎么行动吗?” 凤仪宫中,雍容华贵的江皇后高高在上,以一种睥睨的姿态扫向下面跪着的郁远道,她轻轻放下茶盏,拢了拢袖子,轻启朱唇,“看在你对勋儿鞠躬尽责的份上,本宫才对你如此宽待,但你也记住了,本宫的耐心也是有限度了,你也别想着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 郁远道闻言,面露惊恐之色,“娘娘恕罪,就是给臣一千个胆子,臣也自是不敢挑衅娘娘。还请娘娘放心,臣既然已经答应了娘娘和公爷,就不会食言。” 江皇后勾唇,慵懒又傲慢,“好,郁公子也是读书人,自当是明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个道理的,否则也愧对先祖啊。” “娘娘教训的是。” 郁远道低头,看不清他脸上何许神色,“这些天,臣就这事翻来覆去想了很多遍,总觉得其中理由有些牵强……” “好了,你不需要多研究,那也不是你的事,”江皇后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你只是需要弹劾苏相,开个头罢了,其他的事情文安公大人会处理好的。” 郁远道只是压下那些话,“是,臣遵旨。” 江皇后又交代,“冯秋容的死是个好机会,推给苏清韵,继而将矛头指向相府, 苏相的身上。之后,你就出来弹劾苏相,罪名累积到一起,对我们来说可谓是锦上添花,料他秦王再如何心思缜密,也力不从心了。届时,你等消息就是了。” 郁远道声音有些沉闷,“是,谨遵皇后娘娘教导。” 江皇后打量着他,忽然笑了,悠悠地抿了口茶,“放心吧郁公子,你若是真心诚意为江家做事,江家定然不会亏待你的。包括你的妹妹,若是这件事真的成了,而且也成功扳倒了苏相这个让江家一直忌讳许久的眼中钉,肉中刺,本宫保证,会将你的妹妹从火海中救出来。” 郁远道猛然抬起头,看向江皇后,额头冒着汗珠,因为太过震惊,一时之间也忘了礼仪,“娘娘是怎么知晓……” 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了,更加惶恐,“娘娘恕罪,臣罪该万死,还请娘娘责罚!” 江皇后漫不经心地抬着袖子,“无妨,区区小事,劳何责罚?不过你也不用好奇本宫是怎么知晓你有一个妹妹,并且你肯答应这个计划也是想要替你妹妹脱离那个地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妹妹的事,本宫知晓会有何奇怪的?” 也是,这天下都是皇家的,手下能人高手无数,知道这个也不足为奇。 郁远道松了口气,“多谢娘娘关怀。” 江 皇后摩挲着袖口的牡丹金线,寻思着一会可得好好惩罚绣坊的女子,真是越来越偷懒了。 “说起来,也不过是共同的目标,你妹妹要杀苏相,我们也要对付苏相,这岂不是好时机吗?” 她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衣裳首饰堆砌出了浑身贵气,却显得刻薄而不自然,令人生惧而非敬畏。 郁远道不敢多说什么,皇后见他这书呆子模样也觉得无趣,放下茶盏就让人走了,回去等进一步的通知。 郁远道离开凤仪宫之后,长长地舒了口气,才感觉心情平静了许多。 云霄立马迎上去,见他木木呆呆的但也不至于魂飞魄散,也算放了心。 “要本宫说,若是不能收归己用,就杀了罢,防止他知道得越多,暴露得越多。” 江皇后涂着蔻丹手指,“当初只不过想借这书呆子之手,谁知道这书呆子这么能拖时间,偏偏本宫当初行事之初未与江寒和父亲商量好,如今那边要给这郁远道时间,本宫也没有法子。” 秋昙给江皇后擦擦手指,“娘娘,奴婢觉得那郁远道实在不是可堪大任之才,而且这么久了,确实时间拖得越长,事情越容易败露。” 秋昙所讲,正是江皇后之忧虑。 “那依你看,现在事情发展到如今地步,该怎么处理?” 江皇后 皱了皱眉。 秋昙若有所思,忽然无奈地笑了笑,有些畏惧似的,“奴婢说了,娘娘可不要怪罪奴婢。” “说吧,本宫自然不会怪罪。” 江皇后哼了一声。 “奴婢觉得,”秋昙凑近江皇后,压低了声音,“直接将郁远道杀了便是,横竖这件事换个更忠心的人来做也是可以的,为何偏要郁远道这个有二心的人呢?” 这话正中江皇后下怀,她揉了揉眉心,“本宫又何曾不想就这么杀了他呢?可惜父亲对他却是颇有宽容,而且似乎那位姓程的姑娘也颇有想法。现在的情况,根本就不是本宫能够掌控的。” 秋昙琢磨着,“可是娘娘您想啊,那郁远道心不纯粹,此时是因为其妹妹才答应这件事的,但她的妹妹毕竟是个假妹妹啊,若是以后被发现了,难保他不会气急败坏,要与我们同归于尽。况且,娘娘您也明白这郁远道有二心,是个认死理也不会融会贯通的人,用这样一个人,以后怕是祸患无穷。” 江皇后静默,沉思不语。 “文安公大人和江大人愿意给郁远道一个机会,想必也是出于那程姓姑娘的面子上的,可谁知程姑娘与郁远道有什么关系?万一是私心呢?” 秋昙轻声说着,“我们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若稍有不慎,皇后娘娘 您,文安公大人,还有江大人,都要因此遇到麻烦,顶着这么大的压力,难不成就是为了满足程姑娘的私心?” “要她一个人的私心,葬送本宫这么久的努力?” 江皇后眯了眯眸子,哂笑,“本宫绝对不会容许这件事的发生。” 她受到了秋昙那一番话的影响,又或许本身她就有这样的心思想法,秋昙只不过是将其说出来了而已。 秋昙点点头,“是啊娘娘,江家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秦王殿下死死盯着,若是有一点儿错误,咱们就满盘皆输了。” 江皇后哼了一声,“江家这么久的努力,还轮不到她一个外人来说三道四,指手画脚。不过是个外头派来的人罢了,表现得好像与江家多近似的。还是个狐媚丫头,将江寒迷得团团转,处处维护她。本宫真是越想越气,江家走到今天不容易,绝对不能毁于此女子之手。” “娘娘说的是,”秋昙叹了一声,“毕竟也是个来历不明的外人,定是不可全信的,只不过江大人对她倒是颇为信任,娘娘若是想要做些什么的话,又得担心江大人那儿。” 江皇后嗤之以鼻,“那又如何?本宫就先拿郁远道开刀,试一下这姓程的丫头的深浅。你过来,本宫有事情要交给你。” 秋昙连忙附耳去听。 第631章 不是淹死的 夜半三更,明月高悬,附近茂密的林中响着虫鸣。 船夫哈欠连天地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往前走着,身形踉踉跄跄,很是不稳,嘴里还咕哝念叨着什么东西,两眼通红,跟喝醉了酒似的,整个人都看起来有些飘。 正当他要走上独木桥的时候,忽然之间,一阵破箭的声音惊扰了林中群鸟,也惊扰了船夫。 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慌张地四周看看,见一切安宁,又安了会心,然后没过多久,又有箭射过来,这次不是一支,还是三只连发,险些就射中了船夫。 船夫大惊,壮着胆子,颤声喊着,“谁!到底是谁,还不快快出来,不必装神弄鬼!” 回答他的只有越来越多的箭,和越发凌厉冷肃的氛围。 船夫已经吓得一身冷汗,浑身颤抖着,手抱着头,拼命地往前跑,一边跑还一边高声叫唤着,“救命啊,杀人了,来人啊,快救命啊……” 他飞快跑过了独木桥,往前跑着,身后的箭一直跟着,奇怪的是都让他给轻而易举地避开了,这箭就好像无意杀他一样。 可是船夫心中大骇,根本也想不到这一点。 船夫总算看见前面有人了,加快速度,顿时感觉看到了希望,“姑娘,姑娘,救命啊!” 那女子一袭红色劲衣,面容姣好,头发高高扎成了一个马尾,右手握 剑,不苟言笑的时候,更显得英姿飒爽。 此人正是南宫晴。 “老伯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了。” 说着,她拔开了剑,三下两下就将飞来的箭打下了,整个一套动作十分凌厉顺畅,如行云流水一般,看着也极为赏心悦目。 船夫见状,不禁佩服,他擦去额头上的汗,连连躬身,面露喜色,“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啊。” 南宫晴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小事罢了,对了老伯您没事吧?” 船夫劫后余生,很是欢喜,对南宫晴这个救命恩人自然也是极尽感激殷切,“没事没事,我老头子身子骨强,这点担惊受怕不算什么。就是不知道这到底是谁那么缺心眼,竟然大半夜的乱射箭,真是岂有此理!” 他越说越气。 “哇阿姐,你好厉害啊!什么时候也教教我啊!” 这个时候,林中忽然跑出了苏清韵,她一身黑衣劲衣,容颜清丽温柔,看着比南宫晴小一点,活泼又娇俏。 南宫晴咳了一声,故做严肃,“等你什么时候把功夫练到位的,否则没门。” 苏清韵撇撇嘴,有些委屈。 “对了老伯,这是我妹妹。” 南宫晴见船夫疑惑,为他解答,“她性子就是这样,爱闹腾又没规没矩的,而且想一出是一出,这大半夜的跑到这 个地方的说来练功,害得我也能跟着她过来。” 船夫了然,“原来是这样啊,小姑娘神采飞扬,一看倒像是江湖少女。说起来,若没有小姑娘的非要过来,老头子我啊今夜说不定就葬身于此了。这次多亏二位了,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没事的,老伯。” 南宫晴很是爽快。 “不行不行,这可是救命之恩,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老头子虽然人穷也没什么志气,但知恩图报还是知道的。” 船夫琢磨着,“这么晚了,老婆子估计早就睡了,而且她脾气也不好,若是就怎么回去,还带着两个陌生的小女娃,她指不定要怎么闹呢。我想想……要不,我给你们烤叫花鸡?” “哇!” 苏清韵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装载了漫天星子,她表现出了一个活泼贪玩的小姑娘天生具有的灵动,“好呀好呀!” 南宫晴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莫名想笑,“说什么你就好呀好的,跟平时没吃过叫花鸡一样,激动成这样你也不嫌给你阿姐丢人?” 苏清韵拽着南宫晴的手臂,眨着眼睛,十分楚楚动人,“阿姐,我想吃嘛!” 船夫见姐妹二人互动,也觉得甚是有趣,乐呵呵的,“我烤叫花鸡的手艺那可是方圆百里之外一绝的,这个连我们家老婆子都没得说。还有啊,我跟你们 说,真的一点都不嫌麻烦。我前些天才逮了个鸡,就藏着这儿附近呢。” “啊?这是为什么啊?” 苏清韵有些不明白。 船夫憨憨地笑了笑,“是我偷偷藏起来的想一个人吃独食的,每次回去做叫花鸡的时候,非得让老婆子和儿子都给吃了,最后我就落下一点点,所以嘛就……嘿嘿,见笑了见笑了。” 南宫晴笑出声来,“想不到老伯也如此有趣,我倒是对那叫花鸡越发好奇了。” “走吧走吧,我带你们去。” 船夫精神抖擞,带着两个人进了林子里。 苏清韵见他动作麻利地从一棵树下刨出一个包裹来,里面正是准备好的鸡和烤鸡的工具。 这个时候的苏清韵还没有什么想吃的欲望,但等到开始烤的时候,那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顿时就俘获了她,让她不禁多看了几眼,南宫晴也是。 “说起来,要不是昨天出了些事情,这叫花鸡早就到我的肚子里去了。” 船夫转动着木叉,“哎,真是世事难料,说不准啊。” 苏清韵和南宫晴互相看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她清了清嗓子,故作好奇,“老伯,出了什么事啊?有什么是比吃这叫花鸡还要重要的?” 船夫摇摇头,“有啊,小姑娘,你说人命是不是更重要?” 苏清韵心下了然,但也神色不变,继续 顺着他的话说,“那当然了,这命要是没了,其他的还谈什么呢?” “老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南宫晴适当地问,“莫非是出了什么人命案子?” 船夫见她们二人好奇,便将那事慢慢说来,“就是老头子我那天一大清早去摆渡,结果刚到了谭桥河那边,就看见河上浮了一具尸体,那样子,面容都肿胀了,而且甚是吓人,不过我是跟水打交道久了,也不是第一次在河里遇见尸体了,故而也不怎么害怕,迅速就报了官。” 苏清韵表现得极其到位,“那个人是谁啊!她是怎么死的?” 南宫晴拉着激动又积极的阿妹,无奈地对船夫笑了笑,“我妹妹素来就爱听故事,劳烦您担待一些吧。” “没事没事,我敲着小女娃倒是很可爱呢,”船夫和蔼,“说回来,那个人就是京城冯太尉的千金冯秋容,离奇就死在了那条河中,现在估计还在调查吧,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结果。” 苏清韵嘀咕着,“冯秋容?那她真的是失足落水的吗?肯定不是吧。” “肯定不是。” 船夫语气十分笃定,“我也是跟水打了几十年的交道了,年轻的时候身子骨好,专门下水捞尸体,现在不行了,就只能打打渔摆摆渡了。但该知道的我也没有忘记过,那小姐绝对不是被淹死的。” 第632章 江湖规矩 苏清韵见船夫如此笃定,心下有了些许猜测,不过面上依旧是好奇又迫不及待,全然是听热衷于故事的人正常的反应,“老伯,这是怎么回事啊?她若不是被淹死的,那又是怎么死的?” 船夫讳莫如深,摇了摇头,幽幽一叹,“这我一个糟老头子可就不知道了。我在京城摆渡了也有些年头,也曾为各路贵人摆过渡,那些上层的深浅可不是我们这些寻常平民百姓可以妄自揣度的。” 他越是这么深,苏清韵就表现得越是好奇,闹腾着非要知道,“老伯您这就太不够意思了,就这么吊起了我的胃口,然后就不管了?” 南宫晴拽着无理取闹的苏清韵,忍着笑,一脸严肃,“好了好了,一点规矩都没有,没听见老伯说这是另有深浅吗?还在这闹,也幸好你是在江湖里混的,不拘那些是是非非的条条框框,若你在京中,十条命都不够你活的。” 被批评的苏清韵撇着嘴,委屈又不甘心,“我就是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嘛!” “跟你又没关系,你非要知道干什么?” 南宫晴表现实在是不能理解妹妹这强烈的求知欲,“过几天跟着兄长上京的时候,你得给我把嘴巴封得严实了,你啊你,就是祸从口出 。” 苏清韵嘴里嘀咕着,被这么一说,就有些来气了,哼了一声,假装不以为意,“切,不让知道就不让知道呗,反正以我阅书、听书多年的经验,背后必有蹊跷,不对,阴谋!” 南宫晴扶了扶额,已经无奈了。 船夫看这一出,却乐了,“小姑娘还真是灵动,有江湖女子的魄力与洒脱。既然小姑娘觉得是有阴谋,那你觉得是什么阴谋呢?” 苏清韵清了清嗓子,眉飞色舞地开始讲述,“我们先来分析一下这桩案子的背景,毫无疑问,死者是冯秋容,死在了河里,但并并非被淹死。” 船夫一边烤着叫花鸡,一边津津有味地听这小姑娘长篇大论,偶尔也会插一些话,“没错,我可以以我几十年的经验保证,绝对不是被淹死的,而是另有玄机。” “好,”苏清韵拍了拍手,眼睛在火光的映衬下极亮,仿佛其中有最欢乐最灿烂的世界,“首先,这个冯秋容是谁?” 船夫乐呵呵并且十分积极地回应,“太尉之女啊,听闻这位冯小姐性子娇纵蛮横,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对下人打骂,而且长得还有些胖。” 苏清韵偷笑,“我虽然没有见过这位冯小姐,但是初来京城,也有所耳闻。既然这位 冯小姐脾性不好,想必应该招惹了不少仇家吧?但其父是太尉,乃京中重臣,显然一般人根本就不够资格与她相提并论。所以能招惹到她的就对标到同等的大家小姐身上。” 南宫晴轻轻哼了一声,声音很轻,落在柴火闪烁的声音中,几乎听不见。 “本来也是,一般的人,冯小姐根本也看不上,对方也不敢与她争,故而谈何树敌呢?” 船夫啧声,“我明白了,你这小姑娘是在猜想是不是仇人作案呢是吧?” 苏清韵叫唤,故作懊恼,“你怎么知道的?我还没有继续往下说呢。” 南宫晴凉凉地扫了她一眼,“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已经泄露了你的想法,傻子才察觉不出来。” “哪有那么明显!” 苏清韵气得鼓起了腮帮子,“阿姐你真是太坏了!你一定是跟冯小姐一个性子!” “再说一遍呢……” 南宫晴微笑着,十分温婉,只是透着杀气。 苏清韵在船夫看不见的地方,偷偷跟南宫晴眼神示弱求情,哎,她这也是在假装呀! “这不是这不是,”船夫连连摆手,“那冯小姐可是个被宠得无法无法的大小姐,傲慢又目中无人,可跟这位姑娘不一样。不过说起仇人作案啊,倒也是有可能 的,那冯小姐确实在京城有两三个跟她不对头的大家小姐。” 苏清韵满脸都写着八卦,“是谁?” 船夫此时跟两个姐妹聊上瘾了,也不管那些忌讳不忌讳的了,反正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能有谁偷听到吗? 他手中不忘着挑着火,慢慢跟她们说来,“要说这京中,出身高贵的的大家闺秀很很多,其中最赫赫有名的则要属相府的嫡女苏家苏大小姐了。除此以外,还有一位将门虎女,将军府的南宫小姐亦是女中豪杰,武艺高强。这两位啊,南宫小姐是跟冯小姐最不对头的,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苏清韵看了一眼南宫晴,果不其然捕捉到了南宫晴翻白眼的表情,她克制住了自己,疑惑追问,“老伯,那前一位苏小姐呢?” “那位苏小姐倒是温柔贤淑的小姐性子比冯小姐好得多,而且京城也是多赞誉,”船夫叹了一声,“不过原先苏小姐和冯小姐是没有什么交集的,不过因为苏小姐和南宫小姐是好友,恨屋及乌,这不冯小姐就把苏小姐也厌恶上了。” 南宫晴幽幽一叹,“这么听着,似乎苏小姐有些无辜。” 苏清韵耸了耸肩,若无其事,“老伯,你提及这二位小姐,莫非冯小姐之 死与她们有关?” 船夫压低了声音,高深莫测地说,“京城中有人传言,就在前一天晚上,也就是十五花灯夜,冯小姐和苏小姐与南宫小姐起了争执,听说冯小姐的丫头和小厮也指认那二位小姐。” 苏清韵琢磨着,若有所思,“可是我怎么觉得有些怪怪的呢……就好像是在有人故意指引一样,将罪名连到另外两人身上。” “可不是嘛,”船夫笑了笑,“不过是真是假,咱们也不得而知,只能等官府的调查结果了。这可是件不小的案子,太尉的千金独女死了,太尉必然不会轻易罢休的,且不论南宫小姐,就说苏相吧,啧啧啧,怕是又要开始政治斗争了。” 南宫晴和苏清韵各看了一眼。 这船夫看来了解地还不少,居然都知道太尉跟丞相彼此不对付。 “你们也别觉得奇怪,”船夫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他无所谓地摆摆手,“我也曾给各路贵人摆渡送行,知道这些不足为奇,不过这可是秘闻,你们俩千万别朝外面抖啊,若是找到了我,我可是要掉脑袋的。” “自然不会啦,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我们都是懂的。” 苏清韵笑嘻嘻,忽然眼睛一转,“老伯,您刚才说冯小姐绝对不是淹死的是吗?” 第633章 看造化 苏清韵故意留在现在才说,其中铺垫了那么多,又是分析又是猜测什么的,就是为了不断地打消船夫的戒备与疑虑,拉近彼此的距离,这样也才能撬动他的嘴,让他自己说出来。 这是她本来的计划,现在看来,进行地十分顺利。 “刚才不是跟你们说了吗?老头子我毫不夸张的说,这辈子我就跟水结缘了,小的时候我就水性好,能下水憋个很久,之后就一直跟着师傅捞尸体,死人什么人我都见怪不怪了,自然是知道被水淹死跟被人杀死的区别。” 船夫果真对二人毫不起疑,将最深的秘密告知二人。 南宫晴指引着他透露出更多的信息,“我也听人说过,被水淹死,人的面部会肿胀,被人杀死则不会,这两者的区别也有很明显的。若是杀死之后再丢进河里,那么官府岂不是一眼就被看出来了,继而也就可以确认是他杀的了。” “不不,”船夫摇摇头,“这个案子的奇怪之处就在于此,那位冯小姐确实看似面部肿胀,像被水淹死的。我起初也很疑惑,明明怎么看都是被水淹死的,但是我就总觉得不对劲,我思来想去之后,总算让我想明白了,那是伪装出来的被水淹死,因此才如此逼真。” 苏清韵抓了抓头, 很是不解,“可是老伯您怎么就能确定呢?” “要我说其实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不过是凭我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来看的,那冯小姐如同溺水的形状很像是受药物的作用。” 船夫回想,“而且我那一日打捞起她的时候,发现她的颈后有一道小红点,这或许可能也是受药物的影响。”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越发好奇了,“原来还有这么神秘的东西啊,真是令人大开眼界。老伯,这件事您告诉了官府没有?” 船夫立马摇头,“我明白过来之后,是想告诉官府的,不过官府忙来忙去的,故而也没人搭理我,再有我又想着,咱们京兆府的办案效率还是挺高的,想必这件事应当也能查出来,所以便放弃了。” 苏清韵了然地点点头,“这倒也是,毕竟官府也不是吃干饭的,若是连这点事都调查不出来,岂不是要冤枉无辜的人?” “哎,说来也是令人搞不懂。” 船夫叹了一声,“眼下这京城百姓都在议论着冯秋容之死与南宫小姐和苏小姐的关系,而且愈演愈烈,虽我也不知到底真假,但再这样发展下去,恐怕就算是假的,那二位小姐也要被拉到风口浪尖上去了。” 南宫晴也感慨着,“就是因为南宫小姐和苏 小姐在十五灯会那晚跟冯小姐抢了花灯来着,真是天降横祸啊。” 苏清韵眨了眨眼睛,想起来竟也觉得好笑,那冯秋容傲气冲冲的,谁知一夜之间,她便死了? “没办法,如今天下看似太平无忧,但实际上暗潮涌动。” 船夫从土里将荷叶包裹着的叫花鸡给双手抱了出来,一边悠悠然说着,“不过古今天下,本就如是,你说那些高官厚禄的大人们,未必就有我们这些平民小老百姓过得开心,所谓高处不胜寒嘛。” 老伯这话深得苏清韵的意,她不禁心下敬佩,区区一个船夫的思想境界,亦不输王侯。 “来,二位小姑娘,一壶浊酒喜相逢。” 船夫畅快地笑着,递给她们二人两壶酒,“这可是我亲手酿的梅花酒,瞒着我们家老婆子和儿子专门藏在这儿,配着叫花鸡吃,别具一番风味。” 南宫晴和苏清韵各接过一壶酒,轻嗅,一股清幽又沁甜的味道散开来,不禁让人心旷神怡,尤其在这皎洁的月色下与幽静的竹林中,氛围也正是不错。 “还有叫花鸡,咱们之前说了那么多,也总该歇歇了,这大晚上的说那么晦气的事情,可不好。” 船夫掰了鸡腿给她们,十分大方。 南宫晴和苏清韵欣然接受并道谢。 “哇,真的很好吃啊!” 苏清韵咬了一口,烤鸡又酥又嫩,一点都不油腻。 很香,犹如人间美味,甚是可口,“真是,感觉我之前都白活了,竟然都不知道世间竟有如此美味佳肴!” 南宫晴也不住地点头,“老伯,您的手艺不错啊!” 再喝些梅花酒,甜度刚刚好。 船夫被夸赞,自然心中欢喜,脸色便越发轻松,“你们喜欢就好,毕竟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 聊到了很晚,吃完烤鸡喝完酒之后,苏清韵嘱托船夫不要将今天晚上遇见她们的事情说出去。 苏清韵无奈地苦笑,“实不相瞒,我们这回是为了躲避仇人的报复才来京城的,为了不连累到老伯您,您还是就全然当不知晓吧。” 虽然甚是可惜,但既然她们都这么说了,那船夫自然也是没有办法,答应了。 离开之后,苏清韵和南宫晴暗中派了些人跟在船夫身后,以免江寒想暗下手脚,二人然后迅速回了相府紫藤苑。 南宫晴已经将母亲送到了乡下,那南宫府也留给族内亲戚了,她孑然一身,过来和苏清韵一同面对着这一困境。 “清韵,果然如我们所料,冯秋容根本就不是淹死的。” 南宫晴面容微敛,心中恼火,“若是不出所料的话,想必背 后下手的人就是江家了。这一招也真是够狠的,直接牺牲冯太尉的女儿来对付我们,扳倒相府,真是毒辣,其心可诛!” 苏清韵披着裘衣,神情凝重,“想必明天就会有人来询问,看看对方到底是怎么问的吧。” “好,反正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一个人逃之夭夭的!” 南宫晴掷地有声,“那些人竟想出这么个阴招,也真不怕折寿!” 丁香端来了热腾腾的姜茶,递给两个人。 苏清韵抿了一小口,险些被烫到,“冯太尉与王爷素来不合,在政,见上也与父亲多有冲突,我原先还没有注意到,但看眼下的这些情况,可以说冯太尉和礼部尚书都是实打实的太,子党,这一招目的也十分明确,就是要将矛头指向相府。还有,我敢肯定,他们一定不是只准备了这一桩罪名。” 南宫晴越听便越是心急,“那这可怎么办?对方那么卑鄙无耻,不择手段,相府可能逃过此劫?” “能不能逃过次劫……” 苏清韵握着杯盏,吐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就看造化了,但愿能平安无事吧。” 南宫晴见状,亦是压抑,她原先不知道,原来事情远比她想象中的复杂,也难怪苏清韵整日忧思过甚。 担着这些事情,又岂能笑得出来? 第634章 大人办案 第二天一早,苏清韵是被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和叮叮当当的武器声给吵醒的,她很快就恢复清醒,外面是何人,她大概也猜到了。 “什么声音啊,真是吵死了!” 南宫晴被搅得心里有些不太痛快,蒙着被子,“真是比我家那群厚颜无耻的远方亲戚还要吵!” 苏清韵拍了拍她的肩膀,“该起来了,应当是罗蝉司来查案子了。” 沉默了三秒之后,南宫晴迅速直起身体,抓了抓头发,顿时睡意全无,取而代之的是紧张与气愤,“这么早就来了吗?清韵,他们就在就在外面吗?咱们该怎么办啊?” “在外面,”苏清韵语气微缓,让她放轻松些,“没事,他们来就是来了,咱们从容面对就是了,对了晴儿,我昨天叮嘱你的千万别忘记了,那些人最擅长文字游戏,你时刻保持清醒,别让他们给绕进去了。” 南宫晴连连点头,深呼吸一口气,捏紧了拳头。 丁香和白露推开门,皆是神色严肃。 “小姐,罗蝉司的人已经到了,老爷也在外面。” 丁香伺候着苏清韵梳洗,“指名要见您,说您是杀害冯秋容的重要嫌疑人。对了,还有南宫小姐。” 白露给南宫晴换衣裳,嘴唇紧抿,“这些罗蝉司的人个个都凶神恶 煞的,可不是好对付的。” 南宫晴哼声,心下愤怒,“真是可恶,我倒要看看他们这群大男人要怎么欺负两个弱女子?” 苏清韵拧了拧湿布,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晴儿,记住不要冲动啊,这些人可不是京兆府,还会看在你出身将军府的份上。罗蝉司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无法想象地狠毒。” 这么一说,南宫晴确实有些怕,不过她还保持着一丝不屑。 她听说过罗蝉司这个机构,无非就是神秘、不择手段,却未曾真正见识过。 梳洗打扮过后,南宫晴和苏清韵便在丁香和白露的搀扶下,去了正厅,那儿罗蝉司的人正等候着。 苏相见二人出来,更是着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在位置上坐着的人,在堂中站着的人,都是一身黑衣,衣角处落了蛰伏的蝉虫,个个都是佩剑带刀,神情冷漠,看似格外冷血,仿佛视生命为无物。 周遭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寂静地渗人。 苏清韵淡淡地收回视线,“参见大人,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她原以为江寒会过来的,却没有想到过来的是跟在江寒旁边的那个近卫。 尤南起身,身形挺拔,微微颔首,语气也很冷,“苏小姐客气了,在 下姓尤。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苏小姐,南宫小姐,太尉千金冯秋容冯小姐昨天清晨被发现死在了谭桥河,经初步检验,你二人逃不开嫌疑,还请二位小姐跟我官府走一趟。” 到底是跟着江寒混的,也是被江寒看中的人,身上带着那冷漠刻薄的气质,与江寒有些相像。 苏清韵挑眉,给了父亲和南宫晴一个安抚的表情,不急不慢,“尤大人说我和晴儿是嫌疑,可有什么证据吗?无缘无故的抓人可没有道理。” “有人证,冯小姐的丫头和小厮都指认你二人,还有谭桥河附近的居民也看见你们两个经过那儿了。” 尤南冷冷地说,“若是小姐觉得自己无辜,也请到官府去一趟,将事情说清楚,也好洗刷干净自己的嫌疑。” 南宫晴被他这轻蔑的态度气到了,刚想说什么,却被苏清韵制止住,只见她微微一笑,“照尤大人这么说,这官府我们还是非去不可了?” “不错。” 尤南眼底一点情绪都没有,“来人,将二位小姐带走,在事情还没有真相大白之前,好生伺候着。” 他话音刚落,一些黑衣的罗蝉司侍卫就迅速上前,三下两下将苏清韵和南宫晴都抓住了。 南宫晴顿时不悦恼火地挣扎,“我们 又不是犯人,凭什么用这种方式来对待我们?” 苏相也甚是愤怒,“尤大人,这样不好吧?” 尤南抬眸,面无表情地看向苏相,“苏大人,这就是罗蝉司的规矩,陛下令罗蝉司来调查冯小姐之死一案,罗蝉司就要以罗蝉司的规矩来办事,京兆府那种温柔的做派,确实也早该整顿了。”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心下亦是有种被冒犯的感觉,但她却无能为力,毕竟对方是罗蝉司的,又是江寒的心腹,她还是要忌讳一些的。 她提高了音调,“父亲,您放心吧,女儿没有做过的事情,自然不会认的,想必罗蝉司一定会明察秋毫,还女儿一个公道的。” 人被押了出到了罗蝉司的专用马车内,在马车里,有两个带着刀剑的侍卫在看守着。 尤南上马,回头看了一眼在相府门口显得垂垂老矣的苏相,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笑了一声,然后驾马离去,马蹄声强而有力。 苏相深深吐出一口气,直到马车消失在尽头,他才收回复杂的视线。 回到书房之后,他立马关起了门,从案下抽出一张宣纸,写了一封信,迅速派人去送到秦王府。 宁鸿轩很快就收到了这封信,看完信之后,表情阴沉,眼底都是寒意。 他将书信 烧灭,吹掉指尖的灰烬,再抬眸上,眼中那些狠意便更浮上来了一些。 “若江寒敢对韵儿做些什么,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语声坚定。 贾坤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出,甚是焦急,“这本就是太,子党那边设计的一场戏,杀了冯秋容,再嫁祸给苏小姐和南宫小姐,最后祸水引到相府,这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想必,等审判开始的时候,必要牵扯到萧衍之死和其他是是非非,如此罪名一加,苏相大人是百口莫辩。” “他们如此计划,我们也定不会让他们如意。”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手下用力,竟将一盏茶杯捏碎了,手心被划出了血,他也毫无知觉。 贾坤见状,心下一惊,连忙拿布巾给他擦擦。 宁鸿轩摆摆手,有些烦乱地将布巾一扔。 贾坤自是知道他担心进了罗蝉司的苏清韵会不会被恶劣对待,或是对方用刑之类的,“王爷,这件事毕竟也是京城都在看着的,想必罗蝉司应该不会那般无法无天吧?” 虽然这么说,但其实他心中也并不是很确定。 宁鸿轩陷入沉默,没有再说话。 许久过后,他吹了声口哨,很快便有一个浑身黑衣、背着剑的江湖刺客打扮的人从屋顶下来,跪在面前,“参见王爷。” 第635章 玉石女子 贾坤想要阻止却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看着“嗖”地一声如离弓之箭消失在视线中的黑衣人,再愣愣地看向神情似在沉思的宁鸿轩,“王爷,我们的任务要提前吗?” 宁鸿轩沉沉且淡漠地应了一声,“通知下去,做好一切应战的准备,并且警告每一个人,此战事关重大,切勿掉以轻心,若是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是。” 贾坤恭敬地抱拳,面容凝重且严肃。然后他便也消失在了眼线之中。 宁鸿轩静静地看着庭前树下的枯黄落叶,此时颜色寒冷的天边掠过一群飞鸟,宁鸿轩抬眉,眯着眼睛,透过昏沉的云朵,似乎要看透天幕的背后。 一声清脆又刺耳的声音划破了这份幽静,随后响起了环佩叮当的铃声,与此一同前来的还有一股子独属于二八娇柔少女的甜香味。 闻到这味道,宁鸿轩下意识皱了皱眉,看向运着轻功从屋顶上飞下来的女子,声音淡淡,很是平静,“你怎么来了?” 来人一身红衣,高扎马尾,英姿飒爽又利落的同时,不失天真明媚,她腰间佩戴着许多串在一起的玉石,手腕上也戴着叮当响的铃铛,一靠过来,便是清甜馥郁的香味。 她容颜单看是温润如画的,细腻柔美,但因受其恣意不拘的气质 所影响,容颜看起来有些明艳。 更令人震惊的是,她的容貌竟与苏清韵一模一样,正是祁莺。 “王爷说我为什么来啊?” 祁莺拧着眉,美目圆瞪,很是不悦,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她都已经被罗蝉司给抓去了,王爷难道真的坐得住吗?” 宁鸿轩扫了她一眼,抿唇,“我已经在调动秘卫队的人了,韵儿被抓走了,我比谁都着急。” 祁莺打量着他,愠怒地哼了一声,“但愿王爷的秘卫队,可以比罗蝉司的酷刑要快一些。” “罗蝉司不会动酷刑的,”宁鸿轩闭上眼睛,看上去格外压抑,“若是罗蝉司真的动刑,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江家以及罗蝉司覆灭。” “这种保证又有何用?” 祁莺攥着手心,心情急迫,“不行,我得潜进罗蝉司里去看看。” 宁鸿轩双手背后,“这件事我已经让涟漪去办了,你就老老实实地待着,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件事暂且不要管。” 祁莺不满,“为什么?” 宁鸿轩睁开眼睛,眼中尽是疲倦与幽深,“若你出手,难保不会让韵儿发现,到时候你的身份我又该如何解释?你不是暂时也不愿意让她知晓吗?” “我……” 祁莺顿了顿,眉头紧蹙,“反正我擅长易容术,大不了就说我 是易容成她那个样子的!这个理由很自然也有说服力,总可以吧?” 宁鸿轩吐了口气,态度坚决且强硬,“不行,你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过的话,希望你也能够践行。若你执意冒险,就别怪我无奈之下使手段了。” 祁莺咬唇,眼中带着几分狠意,她手一甩,玉石碰撞的轻灵声与她天生的略显沙哑的嗓音混合在一起,“从来都没有人能够困住我的去处!就算是天王老子,在我祁莺面前,那也得让位!” “我要保证韵儿的平安,也要保证你的平安,否则我没办法再面对韵儿和相府。” 宁鸿轩有些累了,深深地看着她,态度放软,似乎是有些求饶了,“也没有脸面。” 祁莺捏紧了拳头,执拗地转过头去,无动于衷,“不行,我还是不放心,我一定要去罗蝉司看看。” 说着,她将匕首收进袖子里,转身就要离去。 “站住。” 宁鸿轩叫住她,他的声音极其镇静,尽管他的内心已经快要被祁莺的倔强与固执搞得一团糟了。 祁莺神态高傲,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 “你跟着涟漪和寒夏,不准轻举妄动,一切听从命令行事。” 宁鸿轩的眼底无波,眉头暗跳,“这是我能做出的唯一的退让了,而且 还是看在韵儿的面子上。” 祁莺挑眉,转过身来,双手抱臂地瞧着他,“王爷就这么不放心我啊?我可不是苏大小姐那种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大小姐,走南闯北,阅人无数,我未必就比你们这些王侯将相卑微,你也不用看不起我。” 宁鸿轩耐着性子,“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不过若你执意如此认为,那我也没办法。” 祁莺微微一笑,虽与苏清韵相貌相同,却展现出来的气质却截然一同,至少往那一站,就可以轻易让人可以辨认出是两个截然不同性子的人。 “王爷置什么气呢?” 祁莺笑盈盈的,“你将来若是想娶她,说不定就要过我这关呢。等我跟她混熟了之后,你就不怕我背后说你坏话啊。” “所以你难道就没注意到吗?我对你的态度一直很温和,若是旁人,敢这么跟我说话的,早就不知道死在何处了。” 宁鸿轩的温雅中带着些凌厉,“所以,祁姑娘,你说对吧?” 祁莺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看了看有些暗淡的天边,神情微敛,“行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涟漪和寒夏在哪?我这个人性子急,而且喜欢快刀斩乱麻,我等不了太久的。” 宁鸿轩扔了块牌子给她,“你换个容貌,她们暂且还不知道你的身份 ,省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拿着这块牌子,去莲花溪的洞外,告知来由,涟漪和寒夏就会带着你了。” 祁莺正反看着这牌子,啧了一声,“行吧。不过这么束手束脚的行动,还真是不适合我。” “事情败露的后果,你自己掂量着吧。” 宁鸿轩无力跟她说些一本正经的大道理了,祁莺此人爱冒险,胆大包天,但与此同时也是及极其心细,行事手段甚是谨慎,从未出过岔子。 这也是宁鸿轩如此信任她的原因。 “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 祁莺将牌子收起来,回了在王府自己的住处。 等到她再出来的时候,已是变幻了容貌,这番容貌不似刚才灵动俏丽,但也算是清秀。 玉石铃铛都被解开了,香味也没有了,现在的祁莺完全就是另一个祁莺。 一切就绪之后,她便悄摸摸从王府出去,循着莲花溪的路去了。 宁鸿轩揉了揉眉心,呼了一口气,心道这总算是走了,但愿一切太平吧。 罗蝉司临时搭建的官府,里面设了公堂与牢狱,苏清韵和南宫晴此时就被关押在牢狱中,等待着人来审判。 南宫晴眉头紧皱,看着这四周阴暗的环境,不觉有些压抑畏惧,但她强行使自己镇定下来,握着苏清韵的手,告诉她没事的,不要慌。 第636章 劳苦功高 苏清韵莞尔一笑,拍了拍南宫晴的手,用着戏谑的语气,“晴儿,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紧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南宫晴提着一颗心,根本就笑不出来,她压低了声音,有些惊骇,“毕竟是罗蝉司啊。我一直都是从你们口中听说,这不刚见识到,这儿的环境又这么阴森,更恐怖的是,咱们可是头两个被关进这儿的人呢!” “那不是挺荣幸的嘛,”苏清韵依然是笑吟吟的,好似一点都不明白或是不在意自己如今的处境,“能让罗蝉司专门为你临时搭建一个官府,这可了不得呢,咱们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南宫晴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清韵,摸了摸她的额头,“清韵你是不是疯了?” 苏清韵忍俊不禁,渐渐收敛了笑意,“好了,不开玩笑了。咱们现在着急也没有办法,只能等着看看对方到底要怎么审吧。” 闻言,南宫晴气愤地冷哼一声,“我根本就没有做过的事,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将罪名安在我们头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苏清韵眯了眯眼睛,“同理,就算是毫无证据可以证明是我们杀的人,对方也自然能够创造出证据来。对于罗蝉司来说,也不是什么多难的事。” 南宫晴听着,心中的愤怒更是严重,正要 说些什么的时候,忽闻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她顿时噤声,看向苏清韵,苏清韵也听到了,只不过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从容不迫的神态。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在牢狱前停住,与衣料摩擦的武器声也停住。 尤南带着一群罗蝉司的人,止步于此。 尤南一抬手,身后的人立即将牢门打开,做出恭敬的姿势。 南宫晴的眼神甚是警惕排斥,苏清韵静静地看着他们进来又坐下,不急不慢地问,云淡风轻,若无其事,“尤大人,这是要开始审问了吗?” 尤南扬了扬下巴,态度些许傲慢,“不错,毕竟是太尉的千金死了,若是不能尽快查出杀害冯小姐的真凶,一是太尉那边不好交代,二是这也是罗蝉司的失职。所以,苏小姐,南宫小姐,若有什么冒犯到二位的地方,还请多加海涵,在下也是为了京城。” 南宫晴忍着不翻白眼,这些人,真是能言善辩,巧舌如簧! 苏清韵弯唇,浅浅一笑,漫不经心地说着,“尤大人身为罗蝉司江指挥使大人的左膀右臂,自是日理万机,忧心操劳,为了京城的安宁与陛下的安全,您可谓是劳苦功高啊。” 尤南面不改色,“苏小姐客气了,这些都是罗蝉司该做的罢了,职责所在,不值一提。” “哎,”南宫 晴连忙摆手,很是认真,“能将职责内的事情做到最好,那便是能人英雄了,想想看,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的。” 苏清韵在一旁深以为然地点头。 尤南的眼神视线在她们俩之间徘徊,忽然笑了一声,眼中却没有笑意,“二位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苏清韵语气温婉,“只不过想着如今天下皆知罗蝉司江指挥使,却不知道罗蝉司尤大人,又看尤大人是江大人的心腹,实在是为尤大人觉得不公罢了。” 南宫晴叹了一声,“是啊,而且在陛下面前,还是江指挥使大人更受信任与青睐,尤大人您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尤南勾唇,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们,“二位小姐的胆子倒是不小,竟如此不将罗蝉司放在眼中。” 苏清韵眨了眨眼睛,“这话是从何说起呢?我们可不知道呢,还请尤大人指教。” 南宫晴在一旁点着头,跟着苏清韵一同,倒是让她的紧张与畏惧减少了许多。 “二位小姐莫不是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来这罗蝉司官府了吗?你们倒也不担心自己会不会出事,反而还煞有介事地为我担心,真是多谢啊。” 尤南虎口摸着剑柄,声音微冷,皮笑肉不笑。 苏清韵微顿,不得不说,或许是因为 是心腹的缘故,尤南的动作神态以及语气都与江寒有几分相似。 她缓了口气,耸了耸肩,语气很是轻松,“尤大人息怒,为什么来这儿我们自然不会忘了,只不过是相信尤大人和罗蝉司的效率,想必定然不会冤枉无辜好人的。我们心知肚明自己又没有杀人,所以自然也就不会担心了。” 南宫晴眉飞色舞,“是啊,正是因为信任尤大人,我们才不觉得害怕,可万分都没有不将罗蝉司放在眼中的意思呢。” “是吗?” 她们这话,尤南当然不会信,他牵起嘴角,接过手下人递来的板凳坐下,拍了拍手,示意记录的人进来,“行了,二位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们还是做正事吧,毕竟太尉大人和陛下那边,我可担当不起。” 苏清韵一本正经,“大人说的是,既然如此,您就问吧,我们一定如实回答。” “十五元宵灯会那晚,你们和死者冯小姐产生了冲突是吗?” 尤南看了一眼记录的人,他立马将问题记下来。 南宫晴点头,“是啊,不过也不是我们主动招惹她的,是她自个过来要挑事情,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而且说真的,我们也觉得很冤的好不好,就因为这个就成了这桩案子的嫌疑人?真是飞来横祸啊!大人,您一定要明察秋毫 ,还小女子一个清白啊!” 尤南面无表情,“当时是怎么回事,重述一遍。” 南宫晴有些迟疑,“可是这些大人您应该都了解得差不多了呀?” 尤南没有说话。 苏清韵咳了一声,按着南宫晴的手,“当时是这样的,晴儿约我出去看灯会,我便去了,我们两个去买花灯,正要买下一盏花灯的时候,冯小姐突然出现,并且将那花灯买下,没有办法,我们只好选别的,可谁知我们选什么,那冯小姐就要跟我们抢什么。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冯小姐这是在跟我们挑事呢,我们自然也是来气,不过出于礼貌,也没说什么。” 南宫晴也附和,“就是啊,冯秋容……咳,冯小姐她态度那么嚣张,我们也只不过反驳了她几句罢了,而且语气十分温和的。” “是吗?那我怎么听说后来冯小姐是被气走的?” 尤南淡漠无情,“你们说了什么?” 苏清韵抬眸看了看头顶,“要这么详细的吗?可是当时我们说了什么,其实也记不太清了……” 尤南微微后倾,“记不得没关系,我们等苏小姐和南宫小姐二位记得。” 看他这架势,似乎非要知道不可了。 苏清韵心道还真是一点都不着急,但也没办法,她只好和南宫晴零零碎碎地将那天晚上灯会的风波回忆给他。 第637章 欲加之罪 “哦,所以你们中间还提及了黎小姐?” 尤南捕捉到了关键字眼,“不过苏小姐的这番话,倒是耐人寻味。无缘无故的,你在冯小姐面前提及黎小姐是什么意思?” 苏清韵一脸无辜,“我虽与黎小姐交情不深,倒也是有过几次交流的,如今她遭遇不测,出于礼貌,我自是也要关心一下的。这不冯小姐和黎小姐又是表姐妹关系,我就提醒一下冯小姐。” “真的没有其他意思吗?” 尤南掀起眼皮,怀疑地看着她们两个。 苏清韵摊手,“还能有什么意思呀?” 尤南似乎轻哼一声,“我以为苏小姐此言,是在刺激冯小姐呢。你们之间关系不好,黎小姐身患奇症,礼部尚书府为此忧心忡忡,太尉府自然也不好过,而苏小姐又在冯小姐面前说这番话,真的不是在讽刺吗?” 苏清韵睁大了眼睛,天真又无辜,“冤枉啊大人,我可真没这心思。” 南宫晴也说,“就是啊,我们清韵可不是冯小姐那样的人,也没有那么多暗器冷箭给别人准备着。” 尤南眯了眯眼睛,“看来二位和冯小姐的关系真的很差啊,冯小姐人都死了,你们竟也如此淡然。” 南宫晴叹声,“尤大人,话也不能这么说,虽然她与我们是不怎么对付,但我可也没有半点想 要她死的意思啊。冯小姐这个人虽然傲慢无礼,目中无人,又骄横善妒,但毕竟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我们也没有那么丧心病狂。” “有没有,口说无用,事实会说明一切的。” 尤南接过记录册,扫了一眼,“根据冯府的丫头和小厮,以及当夜买花灯的摊主说,冯小姐被你们二位气走的时候差不多是酉时,这个时候你们在哪?” “酉时……” 苏清韵回想着,“那个时候,我好像和晴儿还在灯会上逛着呢。” 南宫晴点头,毫不避讳,直言,“是啊,我们一直逛到戍时以后才回去的,我们的行踪都有丫头们可以作证,还有当夜灯会上的一些摊主。” 尤南记下这个时间点,沉声追问,显然是疑虑上了,“一般灯会戍时过后结束了,所以你们一直逛到灯会结束?为什么会这么晚?” 苏清韵如实回答,“因为我和晴儿许久不见面了,姐妹相聚,晴儿又要打算和母亲离开京城,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才能再见面呢,所以这一次就玩得尽兴些,这总不为过吧?” “若不是突然有了这一出,我这时怕是已经和母亲离开了京城呢。” 南宫晴眉目哀愁,“不过既然涉及到了我,我也不会一走了之的,尤大人大可放心。” “自然,南宫 将军的女儿,自也不是一般女子。” 尤南似笑非笑,“灯会结束之后,你们去哪了?做了什么?” 苏清韵沉吟,有些无奈,“自然是回家了呀,热闹灯会上玩得很尽兴,回去之后难免失落神伤,所以伤春悲秋了一会,然后就睡觉,第二天醒来之后,得知了冯小姐遭遇不幸的这件事,很意外。” 南宫晴也回忆一遍自己的经历,“我呢跟清韵也差不多,南宫府的情况……唔,我想尤大人也是有些了解的,见笑了,但毕竟就在那儿,还是我要去解决,没办法。等处理完府中的那些事情后,又去准备了一下与母亲离开京都的相关事宜,很晚才睡。” 尤南没有记下,似乎这并不是什么有用的信息,而是低头看着那册子,“知道为什么现在全京城都在猜测冯小姐的死跟你们有关系吗?” 苏清韵抬眉,有些想笑,“因为在灯会的时候,我们与冯小姐有争吵?哎,就单凭这个,也能断定是我们杀了人吗?尤大人,外面的百姓愿意猜测,您可不行啊。” 尤南合上册子,交给身后的师爷,直直地看向苏清韵,“酉时和戍时之间,没有人能够证明你们没有杀死冯小姐,而冯小姐正是这个时间段死的。” “这……” 苏清韵若有所思,佯装不知,“ 这我们可就冤枉了,对了,冯小姐的死因是什么?” “被推下河,淹死。” 尤南言简意赅。 南宫晴藏在袖子里的握成拳头,心头堵着一团火气。 幸好她们事先去找过那船夫,得知了冯秋容的死因另有蹊跷。 连船夫都知道死因是问题,更何况专门查案子的人呢? 这显然就是故意的,有人在背后搞鬼! 苏清韵从容不怕,“那尤大人的猜测是,我们在酉时和戍时之间去了谭桥河,将冯小姐推到河里去?” “另外,在冯小姐被二位气走之后,因为太过愤怒,而没有带丫头和小厮,一个人去了不知道什么地方。丫头和小厮找了很久都没有线索,只是丫头曾在谭桥河那边见过苏小姐和南宫小姐的背影,但因为急着找冯小姐,故而便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直到第二天早上,谭桥河冯小姐的尸体被发现,丫头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来。” 尤南扯着嘴角,“二位小姐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南宫晴下意识辩驳,“当然有了!我和清韵根本就没有去过谭桥河,更别提推冯小姐下河了,这些罪名真是莫须有!” 尤南又看向苏清韵,“苏小姐呢,也不认吗?” “没有做过的事情我怎么认呢?” 苏清韵眼中在笑,心里却觉得甚是嘲讽,“ 那丫头说看见了我和晴儿,可是那个时候我们在灯会上,根本没有去别处。既然如此,那不妨将那丫头叫过来,咱们当面对峙也好。” “怕是来不及了。” 尤南扫过两个人,“昨天在冯府,我就已经去找那个丫头问话了,谁知她说完这些话,就忽然出现一群黑衣人,将这丫头杀死了,在罗蝉司的追逐之下,那群黑衣人被我们制服住,经过盘问,在他们服毒自杀之前,已经承认了是苏小姐你派出去的人。” 苏清韵心猛然一跳,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在意料之中,对方既然要做戏,自然就要做足了。 “是吗?第一,我未曾派过什么人去刺杀冯府的丫头;第二,若是我真的派人了,既要出手,就要保证不会出差错,为何会等那丫头话说完黑衣人才会动手杀人呢?” 苏清韵缓过来,冷静严肃地分析,“而且,去太尉府闹事,我还不至于那般狂妄。” 尤南淡淡一笑,“谁知道呢,或许是苏小姐派出去的人动作不够快,又或许是其中哪一环节出了问题。” 苏清韵柳叶眉梢轻挑,“听尤大人这意思,似乎是已经认定了我们就是凶手了?光凭那丫头一个人的证词,可不足以给我们定罪吧?” 她倒想看看,尤南还买通了那边的所谓“人证”。 第638章 确凿证据 尤南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冠冕堂皇地打着官腔,“在下不过是在已存在的证据上进行合理且充分的推测罢了,并不是就认定了苏小姐和南宫小姐为杀害冯小姐的凶手,只不过看目前,俨然是二位小姐的嫌疑更大一些。罗蝉司办事向来谨小慎微,不会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这也是罗蝉司的职责所在。” “好一个职责所在。” 苏清韵弯起唇角,压下心中的蔑视,似笑非笑,“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尤大人为小女子拨云见日。” 尤南淡淡抬眉,示意她说。 苏清韵声音平缓,一点都不显得慌乱,是尤南所抓捕过的女子中最镇定自若的一个,“尤大人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那个问题,光凭冯府丫头一个人的证词,就足以定我们的罪了吗?” “单凭她一人证言,自是不可。” 尤南轻轻开口,看向苏清韵,眼底蔓延着怪异的情绪,“而且在下刚才不是说了吗,二位小姐只是嫌疑较大而已,尚未定罪。” 南宫晴扬眉,略显挑衅,“是吗?我怎么瞧着尤大人这架势,似乎就铁定了心要将我们两个‘绳之以法’呢?” 尤南摩挲着剑柄,忽然笑了一声,“二位小姐,看在二位的父亲一位是朝中重臣苏相大人,一位是无双国士南 宫将军,在下才对二位格外客气,如今二位小姐是嫌疑犯,被关在罗蝉司,再如此肆意嚣张,那我也只能另寻他法了。” 他声音沉抑,犹如无尽深渊。 不愧是江寒的心腹,一言一行,甚至连声音,都与江寒有些相似。 南宫晴听了这话,心中隐隐涌上怒火。 苏清韵则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尤南,心中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她面不改色,“尤大人息怒,咱们还是按规矩办事吧,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现在全京城的人都以为是我们杀了冯小姐,尤大人再如此客气,若是传出去让外面的人知道,那可不更是火上浇油吗?” “苏小姐是懂规矩的人,必然知道规矩礼数不能作废,多谢理解。” 尤南松开剑柄,拿过册子,“如苏小姐所说,该怎么来就怎么来。那么,我斗胆问二位小姐,在酉时和戍时之间,是否不承认去过谭桥河并杀害了冯小姐?” 苏清韵微微后倾,坚定地点头,直直地看着尤南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说,“是,我和晴儿一直在灯会上,直到灯会离开之后才回府,从未去过谭桥河,更未杀害冯小姐。” 南宫晴亦是拔高了声调,一身正气,“没错,我敢对天发誓,没有就是没有!” 尤南的视线在两个人来回徘徊,看 着并没有什么意外波动情绪,他翻着册子,“我看来我这话问得有些多余。你们两个说没有,但冯府的丫头说当晚看见了你们,根据描述,她所见到的那个人穿着与你们的口供也是对应的,而且灯会上摊贩众多,那天晚上甚是喧嚣热闹,罗蝉司好不容易找到了几个见过你们两个的摊贩,不过嘛……” 他啧了一声,有些嘲讽的语气,“说法变化不一,所以灯会上的所谓人证根本就不能作为人证。” 苏清韵嘴角挂着微凉的笑意,眼中亦是寒冷,“想必应该还有别的对我们不利的线索吧,尤大人不妨一次性都说出来,给个痛快,也好让我们省去担惊受怕的心思。” “好,”尤南双手抱臂,看了眼身后的护卫,护卫呈上一个东西来,“这个是什么,苏小姐应该很熟悉吧?” 苏清韵在看到那东西的时候,笑意已经消失殆尽了,没什么情感,平静以至于显得很冷漠,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那个平静,蕴着沉重与压抑。 盘子上的是一只坠着穗子的小猫玉雕,还是之前宁鸿轩送给她的。 有的时候,她出去的时候会把一些玉雕放在荷包里,随身携带,但有的时候就放在房中不带出去。 像玉佩、香囊、平安符之类的东西,苏清韵 是会随身携带的,但玉雕不是,虽然那是宁鸿轩送的。 当拿出这个东西的时候,苏清韵就明白了两件事:第一,对方要借这个玉雕诬告她去过谭桥河,并无意中留下了证据;第二,她的紫藤苑中出现了手脚不干净的人,否则无法解释怎么她的玉雕到了尤南的手中。 “这不是……我的玉雕吗?” 苏清韵拢着袖子,伸手拿起那玉雕,若无其事地看了看,动作漫不经心,眼神凌厉,“真是不知道,怎么我紫藤苑的东西到了罗蝉司手里呢?” 南宫晴闻言,也顿时明白了,双目发红,满面怒容,暗骂这些人又使些龌龊卑鄙的手段! “紫藤苑?” 尤南淡笑一声,将那玉雕夺回,随手扔到了盆子上,“这可不是从苏小姐的闺房中发现的,而是在谭桥河附近发现的,捡到这个的人是个冯府的小厮,如今这小厮被罗蝉司保护着,所以苏小姐没有办法动手。” 苏清韵抬眉,语气仍旧是很静,皱了皱眉,“是吗?可是我确确实实没有去过谭桥河啊,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这玉雕是假的?” 南宫晴瞪着尤南,神情不悦,“就是,明明没有的事,偏偏无中生有。还有那个小厮,我倒是想问问他,在哪找到的,什么时候,为什么就凭这个 玉雕就断定是我们了?” “料到苏小姐不认了,所以在将这个东西给你看的时候,就已经将来龙去脉都调查清楚了。” 尤南眼底漠然,让苏清韵格外不舒服。 从见到尤南的时候,她便觉得与江寒气质有些像,但也是有不像的地方的,就比如说目光。 尤南的目光很刺,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气和欲望征服天下的野心,而江寒的目光很寒冷幽深,像是没有穷尽的黑暗,恰似已登临天下数年后俯瞰万物。 苏清韵微眯眼眸,回过神来,继续看向尤南。 “这个玉雕是当初秦王殿下赠给苏小姐的,在京城最有名的玉凿坊定制的,玉凿坊那边有当时的记录,足以证实这个玉雕是由秦王殿下买去了,因为秦王殿下可不是一般人,贵人临门,掌柜的自是有印象,并且也告诉了我们那玉雕是要送给苏小姐的。” 尤南说着。 苏清韵点点头,没有什么疑问,“确实,我的玉雕是玉凿坊做的,也是王爷送给我的。这些我都不认,况且都是能查到的事情,我也没办法不认。只不过我很不解的是,当天灯会晚上我根本就没有带玉雕出门,怎么就会有这样的玉雕遗落在谭桥河呢?” 这个问题着实是关键了,南宫晴不善地盯着尤南,看他能说出什么来。 第639章 挑拨离间2 “那有人可以证明苏小姐没有戴玉雕吗?除了你自己。” 尤南的笑容突然透着笃定,“你的那些丫头我也问过了,对这个可都没有印象。” 苏清韵捏了捏拳头,好不容易才将情绪给压下来,扯出一个略带嘲讽的微笑来,“照尤大人这么说,我这个嫌疑暂时是洗脱不了了?” 尤南挑眉,“苏小姐也可以这么理解。” 南宫晴一听这话,急了,此时也不管什么克制隐忍了,将心里话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你真是阴险狡猾,要我看,这分明就是你买通了相府的丫头,趁灯会清韵人不在相府的时候,让奸细将这玉雕偷出来,然后给扔到了谭桥河附近,借此污蔑清韵!” 尤南眼中笑意越深,声音低沉,“南宫小姐,这是罗蝉司调查出来的,你何必妄自猜测呢?” 苏清韵轻哼了一声,他说是妄自猜测,她倒是觉得晴儿说得八九不离十。 连证物都给她准备好了,再有那冯府丫头的证词以及忽然被一群自称是她苏清韵派去的杀手所杀。 这一切,虽然不足以彻底将罪名定下,但对于热衷于听故事的百姓来说,再有如此舆论推波助澜,真相到底如何并不是那么重要,对于被太尉缠着要所谓一个说法的皇帝,真相也不是那 么重要。 苏清韵不得不说,看似漏洞百出的这一招够狠,利用了百姓不会像官府的人那些执着于事情的真相,利用了京城的舆论压迫,也利用了被杀死的冯秋容是太尉之女的身份,让太尉向皇帝施压。 不过是死了个人罢了,沉迷于长生不老的皇帝又怎么会在意呢? 不管是那一边,事情到底如何反而是最不重要的。 苏清韵浅浅一笑,深呼吸一口气,莫名其妙地就转了话题,“尤大人,怎么不见江大人呢?我原先以为会是江大人来审判呢。” 南宫晴拉着苏清韵的手,还以为她被气傻了。 尤南闻言却一顿,神色晦暗不明地看着她,“江大人有要事在身,无暇顾及这件事,因此就交给了我。怎么,难不成苏小姐觉得若是江大人来审判的话,你的处境会好一些吗?” 苏清韵低眉一笑,“倒也不是,只不过是好奇罢了。毕竟在我看来,罗蝉司一直都是以江指挥使大人为首,我之前跟罗蝉司打过的几次交道也都是跟江大人接触,忽然换了一个人难免觉得奇怪罢了。” 她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当然,我也没有说尤大人不如江大人的意思,不过是江大人的名声更大一些罢了。” 尤南磨着后槽牙,面无表情地眼神扫 过去,“苏小姐可真是我见过的最与众不同的奇女子,你如今都快要大难临头了,竟还想着挑拨离间?” 苏清韵叹声,“我都说了,没有意思呀,尤大人真是太敏感了。” 尤南冷笑,“苏小姐,在案情没有进一步进展的时候,就暂且劳烦你在这待着了。至于南宫小姐,你有帮凶的嫌疑,暂时也不能离开。来人,将南宫小姐带到另一间牢房去。” 不管南宫晴有多不乐意,最后她还是被押到了另一间牢房,与苏清韵隔得有些远,似乎是防止她们商量怎么逃命似的。 人走了之后,苏清韵沉沉地吐了口气,扶着墙壁坐了下来,刚才所有的沉稳都被褪去了,剩下的是微喘的紧张与不安。 冯秋容的死应该不是一个偶然,很有可能是对方精心设计的,包括怎么将罪名安在苏清韵头上,所谓的人证物证之类的,有了这些,再有罗蝉司无中生有的高超能力,苏清韵难逃这个罪名…… 继而借由这件事,对付相府和秦王。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使自己迅速平静下来,陷入深思之中。 现在关键是不知道冯秋容的真正死因到底是什么。 据船夫所说,她并不是死于溺水,溺水不过是被伪装的假象罢了。 还有一点就是,仍是她千 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相府的间谍,竟还是让有心之人趁虚而入了。 以罗蝉司的手段,很有可能利用完之后就弃之如履了,而且极有可能会直接杀了。 但愿丁香和白露那里能够赶在那人被杀死之后尽快察觉吧。 相府,紫藤苑。 月下一口井,一个面容苍白、毫无生气的丫头被拉了上来,白露慌而不乱地按压着她的心口,动作迅速又准确,然而还是没有留住这个丫头的命,这个丫头已经先走一步了。 在一旁的丁香嘴唇紧抿,不安地看着她。 白露大汗淋漓,目光黯淡,无奈地摇了摇头,“已经死了,我们还是来迟了一步。” 丁香忧心忡忡地按着额角,心中格外沉重且无力。 苏相接到下人的口信就立马过来了,见此情状,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迅速前去探看那丫头的情况,得知已死之后,更是心惊震怒,“怎么回事?” “小姐被罗蝉司带走之后,我们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对劲,老爷想必您也是知道的,江家跟我们不对付,冯小姐之死这件事本就透着十分的诡异,而且显然就是冲着咱们来的。” 丁香连忙解释着,“以罗蝉司的手段,想要坐定是小姐谋害了冯小姐这件事,必然就要伪造出证据来。所以我们就怀 疑对方是不是在相府安插了线人或者策反了相府的奸细。于是,经过我们的排查,发现了一些线索,不过还是来迟了一步,这丫头已经死了。” 苏相听完更是愤怒,“荒谬,竟然有人在相府闹事情!” 微雨仔细辨认着这丫头,惊恐地咦了一声,“老爷,这是府中的浣纱丫头素影!” “什么?” 彩云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此时也顾不得害怕了,血色全无地看着那躺在地上的丫头,“怎么会是素影?” 显然彩云跟素影是认识的,而且关系不错。 丁香察觉到一丝线索,立马追问,“你对她了解吗?” “小的时候我们也是认识的,后来我到了相府,就没怎么与素影联系了。她是三年前才到相府的,因为家中亲人病重,又筹不到救命的钱,情急无奈之下想到了我,我借了她一些银子,然后将她推荐相府干活,也好有一份活命的机会。她虽性格闷,不爱说话,但干活勤快,人不错。” 彩云我眼中垂泪,“可是却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干出了这等子事情……” 苏相听着这番坦白,又看着那死去的丫头,甚是烦躁,气得拂袖,“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白露和丁香也是没有想到会是平日里最不起眼的素影所做。 第640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白露又迅速让人带着去搜了素影的屋子。 结果在她的被子和枕头底下找到了一些紫藤苑属于苏清韵的首饰,以及一张碎纸片。 将纸片拼凑起来,就是一封信,没有署名的神秘人写给素影的,让她去将苏清韵屋中的玉雕给偷出来,但除了这个,信息都没有写明。 发现苏清韵的首饰说明这个素影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她经常偷摸摸去紫藤苑,而且极有可能对紫藤苑的布局构造十分熟悉,也就很有可能知道苏清韵的小猫玉雕放在哪里。 那破碎的信所表示的意思就更直接了,素影就是那个背叛者。 丁香不放心地回紫藤苑检查了一下,果真不见了玉雕。 白露将所搜到的证据拿给苏相,苏相看了,神情越发铁青,已是怒气冲冲了。 “所以这个素影应当就是畏罪自杀吧?” 丁香回到庭院,继续查看着尸体,若有所思,“结合那些证据,眼下这情况看似就是素影投井,除此以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可能性了。真是狼心狗肺,相府平日待她不薄,她居然做出如此之事,真是枉为人!” 白露亦是义愤填膺,“可恶,还是让她死得早了一些了,她这一死,只留下这张破碎的纸条,光凭这个,说服力根本就不够,又没有署名,只有这么一句话,很容易就被对 方认定是自导自演,为了洗清小姐嫌疑所做的一场戏。” “岂有此理!” 苏相气急,胡子直颤,“来人,将这个丫头给我关起来,她以为死了相府就没有办法了吗?做了坏事之后一死了之,罪名全都推给韵儿,真是想得美!” 彩云和微雨将素影的尸体暂时抬到了一个棺里。 四周环境幽深,微雨怕极了,连忙拉着彩云离开了这儿。 “真是没有想到,竟然是素影,哎,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微雨喟叹着,见彩云还是愁眉苦脸,心思沉重的样子,“好了,你也别太难过了,老爷不也是没有怪你吗?只不过谁都没有料到看似老实的人,竟隐藏着这么恶毒的心思!就这么死了,还真是太便宜她了!” 彩云苦笑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她原本不是这样的。” 微雨摇摇头,“人啊,都是会变的,有的变好,有的变坏。像她呢,就是变坏了。” “是吗……” 彩云之后便没有再说话了。 微雨知她内心百感交集,既自责因为她带过来的人给相府和小姐带来了麻烦,又痛苦幼时好友竟做出这种不可原谅的背叛,搁谁身上一时半会都不会好起来的。 因此微雨便也没有多说。 丁香和白露在调查素影房中的那封信到底是何人所写时,并 且想法设法地要从罗蝉司官府那边弄到点消息,却极其困难。 苏相被太尉的斥责和陛下的警告,以及朝中其他大人的书信搞得头疼欲裂,府中又出了这档子的事情,他更是几欲崩溃。 “老爷,夜深了,您也该休息了。” 彩云端来一盏茶。 苏相摆了摆手,捏着眉心,“你先出去吧,我这边忙着,可能要到很晚,接下来都不用伺候了。” “是。” 彩云便出去了。 又过了一会,月上中天,尽是清冷的寒气。 丁香和白露都在紫藤苑中,一想到苏清韵此时在罗蝉司,便毫无睡意,两个人正聚在一起讨论着这件事到底要怎么办。忽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彩云,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彩云,她眼睛因为哭过而十分红肿,看似在打起精神来做事,但气质依旧是十分颓然。 “老爷让我过来配合你们检查一下小姐的东西还有没有缺失的,以防再有什么空子让有心人钻了去,出了素影这件事,老爷很上心……” 她的声音有些低,带着叹息。 丁香应了一声,看了看屋中,“说得也是,我们之前在做其他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检查小姐的房间,你来的也好。” 她放彩云进来,跟白露说了下,“那些事我们明天再看吧,再去一趟京兆府, 看看韩大人那边有没有什么法子。” 白露点头,将东西都收起来,越想越烦躁,“真是气死我了,他们这招真是阴险狡猾!” “好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就别埋怨了,咱们现在就是找到解决办法,早些将小姐救出来。” 丁香无奈地看她一眼,“吃一堑长一智就是了。” 正当她们检查东西的过程中,微雨匆匆忙忙跑过来了一趟,没有进去,而是就在门外喊的,“白露,来帮个忙啊,素影的尸体不知怎么地突然从棺材里掉出来了,丫头们都害怕不敢去,放在那又瘆人,这么晚了很多人就已经睡了,我想不到其他人了,咱们府中就属你胆子就大了,你快来帮帮忙吧!” “尸体好好的突然掉出来呢?我这就来!” 白露闻言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跟着微雨走了,临走前习惯性地将门给带上。 丁香皱了皱眉,觉得有些奇怪,“无缘无故的,可是有人在搞鬼?” 彩云在检查着苏清韵的圆桌上的香炉,看了一眼就背对着她的、在拨弄着苏清韵妆盒中一堆金银首饰的丁香,低低说了一句,“不知道啊,不过这件事倒是十分奇怪,而且听着就甚是恐怖。” 丁香将妆盒盖起来,放到抽屉里面去,继续检查另一只妆盒,“对了彩云,你与这素影是认 识的,应该也不会一点都没有察觉,你再好好想想,她到底跟什么人走得近?” 彩云抓了抓头发,“丁香妹妹,事情发生之后,我就把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了,况且事关重大,我也不必要瞒着啊。素影性子沉闷,本来就不喜欢跟别人交流,后院的那些丫头也都是这么说的。我将她带到了相府,安排了一个活,她很感激我,但除了偶尔碰到了会说说话以外,其他时间也很少见面。” 她长吁短叹,“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伺候老爷,她在后院浣纱,职责都不一样,各有各的忙,好不容易遇见也是可喜可贺了。” 丁香琢磨着,“就真的一点都没有吗?若是这封信是真的话,她一定跟人有私下的交流。” 彩云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她虽感激我,却不会与我多说什么心里话,说到底,她也并不十分信任我。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好。” “罢了,顺着查,我就不信什么都查不到。” 丁香离开了梳妆镜,去了一旁的衣柜,同样也是背对着彩云。 彩云动作缓慢地放下香炉,视线一直在追随着丁香,看似在细致地检查手下的香炉,实际上却是暗中观察着丁香的动静。 她蹑手蹑脚地往丁香的方向走去,渐渐逼近,背在后面的手中藏着一把匕首。 第641章 狼心狗肺 夜深露重时候,落雪纷纷,几乎在刹那间,万物都着了一层幽暗的白色,不是那么洁白无瑕,倒像是被玷污过的一般。 彩云目露凶光,如同一头偷袭的野兽步步逼近仿若无知的丁香,两道眉毛拧起,透着一股子狠辣,额间冒了几滴汗,握着匕首的手却格外地紧,甚至都捏得发红了。 越来越近了,丁香还在翻看检查着苏清韵的衣橱,聚精会神,眉头紧蹙,将一套秋冬襦裙放下,还叹了一声,轻轻侧身,“这套衣裳是小姐最喜欢穿的,可惜好久都没有穿了,这一年来,真是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彩云见状,心猛地一跳,立马收起匕首,收敛原本凶恶的神色,只是脸色稍显发白,也有些不自然,“是啊,说起来也真是令人感慨。” 丁香继续看着衣橱,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但愿一切都好吧,至少熬过眼前的难关,平平安安的。” 彩云见她没有起疑,顿时松了口气,借一旁的花瓶来遮挡自己的真实目的,她一边漫不经心地摆动着花瓶,一边瞥着丁香,“其实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平安喜乐了,这也是人生最大的福气。” “越是简单,越是难得。” 丁香喟叹,仿佛落入了遐想之中。 彩云看了看外面,又看向丁香,有些慌张 又有些着急,暗暗戒告自己不能再拖了,快刀斩乱麻才好。 她这么想着,心一狠,缓缓移着步子,咳了一声,声音略显低沉,“丁香妹妹。” 这一声呼唤,让丁香回过头来,却感觉扑面一阵夹带着奇异香味的白色粉末,原本清晰的眼前顿时变得模糊不清,头脑也晕晕乎乎的,四肢无力,站都站不稳,她只好扶着衣橱,偏偏脑子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沉重感。 彩云得手,暗自心喜,刚要将匕首插进丁香的胸口,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件事,她皱了皱眉,迅速去将门给锁上,以防白露提前出现破坏了她的计划。 门从里面落上锁,她转身,然而却感觉一阵捎着功力的冷风掠过,一双灵巧的手臂将她打伤,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了她的匕首,等她回过神来,那支匕首已经对着她的脖颈。 而对面那个人正是刚才还神思混乱的丁香。 “你、你怎么会……你不是中了百香散了吗!” 彩云瞳孔放大,睁大了眼睛,那泛着寒光的匕首令她发颤,脑门上淌着汗,眼神又是不可置信又是心虚。 丁香正常得很,一点都不受影响,她面色不悦,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吗?你有百香散,我有清明引,还怕了你不成?” 彩云此时已经慌了,连忙 扑通一声跪下来,哭喊着,“丁香妹妹饶命啊,我也是无可奈何,听人命令行事啊,并不是我想杀你的……” “少废话。” 丁香容颜冷肃,一点笑意都没有,“我问你,是你偷了小姐的玉雕出去的吗?是不是也是你杀了素影混淆是非,瞒过我们的眼睛,你好在相府继续当你的间谍?还有,你是听谁的命令行事,你背后的人是谁?通通给我交代了!” 彩云犹豫不决,眼睛到底乱转,可见慌张。 丁香眯了眯眼睛,将匕首又靠近了一分,声音更加冷,“你说不说?若冥顽不灵的话,我就只能使出其他手段了,横竖你也是个怕死的,我有的是时间跟你周旋。” “我、我……” 彩云浑身都在发抖,她甚至能感受到那锋利的匕首正抵着她的肌肤,那儿跳得尤其激烈,“我说……” 丁香蹙眉,动了动匕首,彩云又吓又怕,尖叫了一声,她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脖颈,摸到一片湿润,鲜红鲜红的,还渗着腥味。 她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有些可怖。 丁香假意又动了下匕首,彩云吓得连忙将抖得厉害的手拿开。 她勾唇,毫无情意,“不要想着跟我玩小花招,快快交代了,否则对你没有一点好处。” “我说我说……” 彩云哭哭啼啼的,“我什么都说, 只希望丁香妹妹能够放过一条命啊!小姐的玉雕确实是我拿的,素影也是我杀的,这些都是我做的,但这些都不是我本意啊,也是那个人逼我的,我若是不照做,他就要杀了我全家,丁香妹妹,我也是无辜的啊!” 丁香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模样,心中只觉得厌弃愤怒,狠狠地踹了她一脚,“你无辜,那小姐、老爷、相府的其他人,还有被你杀死用来顶罪的素影难道就不无辜吗?你也来相府有些年岁了,相府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你就是这么报答相府的吗?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彩云瘫倒在地上,哭得更加厉害,面目越发丑恶,“我真的是无奈之举啊……” 丁香已经不想听她这些话了,“继续交代,你背后的那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 彩云使劲摇头,拽着丁香的衣角,生怕她不相信似的,“丁香妹妹,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是吗?看来我需要做些什么让你来知道了。” 丁香当然不信,她一手拿着匕首抵在彩云的脖颈上,一手从靴子里拿出一根银针来,那银针极其细,近乎隐形,只有在旋转的时候会折射出银色的光芒。 “知道这是什么吗?” 丁香吹了吹银针,两指捻着,“这可不是普通的针,它叫做‘败柳针’,怎么样 ,听名字是不是就十分阴狠?看似不以为奇,但这根针可是藏着很重的毒性呢,若是扎进你娇嫩的皮肤里,瞬间你就会感觉天旋地转,然后你的皮肤急速衰老,可以让二八少女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妪,与此同时,七天之内,你必死无疑,而且死相极其难看痛苦。” 彩云脸色惨白,已经没有了血色,双目流露抗拒与惊恐之色。 “不信吗?试试你就知道到底是真是假了。” 丁香弯起唇角,悠悠叹了一声,抬手轻轻往下移,动作有意放慢,在彩云的眼中就成了一种被恐惧包裹着的透不过气来的折磨。 “不要!不要!” 彩云拼命摇着头,浑身都在挣扎,甚至脖颈处擦到了匕首流了血都不管不顾地还在动弹,“我不要!丁香妹妹你放过我吧,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只是跟那个人书信往来,他没有留名字,也从未告诉我他到底是谁,而且他也不过是一个月前才找到我的!” 丁香停住了动作,敛眉,“一个月前?” 彩云此时什么都不顾了,命最重要,“是啊是啊,我也不知道跟我通信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他给我写信,我若是要回信便放到北荷巷子口处的石头里面就是了。丁香妹妹,我发誓,我所言句句属实,没有一分虚假,若是骗你,天打五雷轰!” 第642章 精心设计2 白露到了库房之后,那儿确实围了好些个丫头,都吓得围在了一起,想走却又不敢走。 她推开人群,只见原本在那棺材里的尸体掉了出来,显然就是有人故意将尸体给拖了出来的。 掩下心中的疑惑,她三下两下就将尸体给放回棺材里去了,拍拍手,回头让她们回去,“行了,都别在这看着了,也别乱自瞎传什么诈尸的东西,不干不净的也不嫌晦气。” 那些丫头顿时松了口气,跑得一个比一个都快。 白露见状蹙眉,既然这么害怕,刚才又为什么在这待着? 这个谜团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什么?” 白露拍案而起,双目泛红,满是愤怒地瞪着被五花大绑的已经昏迷的彩云,气得踹了好几脚,“你个小贱蹄子,居然敢背叛相府!” 丁香揉了揉眉心,任她发泄怒火,“是她将素影的尸体弄出来,让那些丫头以为是诈尸了,又胡言乱语,诌出一堆来说诈尸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能离开,不然鬼魂会跟上其他的人,百般折磨,那些都是小丫头,没见过世面,而且彩云又是在老爷身边伺候着的老人了,她的话那些小丫头哪里敢不听?” 白露越想越气,自己竟然被这么个臭丫头给算计上了,“然后她就让微雨过来找我,把我支开,好向你下手对吧?可恶,真是岂有此理, 你没事吧?” “没事,”丁香摇摇头,“从在井里打捞出素影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不错,彩云这一招的安排确实巧妙。素影平时在府中没有什么存在感,不容易被注意到,很容易逃脱我们的监督视线,再有以她悲观沉默的性子,若是心有愧疚,也是做得出投井自杀这件事的。” 白露仔细想了想,接上丁香的话,“不过就是太巧合了,我们刚刚怀疑府中出了奸细,结果就发现了投井的素影,就好像是有人在刻意安排一样,想要转移视线,掩盖她的真正目的。而这个人就是彩云。” “是的,毕竟若是没有这件事,谁会又怀疑到她?她可是在这相府待了许久,也算是老人了,过去那么多年都没有出过问题,万万没想到竟然来这出。” 丁香沉声,紧紧攥着茶盏,“可惜,她还是沉不住气,这么快就暴露了自己。大半夜的,突然来紫藤苑说什么老爷让她来帮忙检查小姐的东西,若是以前我倒也不会起疑,但是那个节骨眼上,我又在怀疑素影之死是否有没有其他缘故的时候,她出现了,而且动作十分谨慎,一直在暗中观察我,我就知道出问题了。” 白露冷哼,“凭她也配?等救出小姐之后,再好好收拾她!对了,指使她这么做的人是谁?有没有查出其他的来? ” 丁香将袖子里的几封书信放到书桌上,“我去看过她的房间了,搜出了这些东西,除此以外就没有了,我也审问过她了,她这个人怕死,都交代了,看样子应该是没有遗漏。” “这些吗?” 白露连忙拿过那些书信,死死盯着,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不放过一个,越看则眉毛则拧得越紧。 “她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不这么做那个人就要杀她全家,而是单纯地贪财。” 丁香眼中只有轻蔑与悲哀,“还好意思把自己说得多无辜,真是没有看出来,竟是这种人。” 白露自也是怒火难抑,呸了一声,“幸好让我们给抓住了这个背叛者,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丁香扫了彩云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没有署名,那这个写信的人到底是谁?” 白露把几张书信都铺在桌子上,细细观察字迹和行文风格,“看字迹,应当是女子吧,这宣纸也是上好的,还残留着淡淡的香味。” 四封信,每一封信都很简短,第一封是用金钱贿赂收买彩云成为间谍;第二封是让她监督着苏清韵的一举一动;第三封是让她在十五元宵那天晚上趁苏清韵不在的时候偷了她的玉雕,然后放到谭桥河的桥下面,用几片竹叶挡住;第四封是让她在相府找个替罪羊,糊弄过相府的怀疑。 若是彩云按 照这信上的要求去做,怕是丁香也不会那么快就发现她的异常。 不过,谁让彩云自视甚高呢,竟把心思打到丁香头上去了,以为自己能杀掉这个相府最谨慎的,也对她威胁最大的丫头。 丁香凑过去,眉头紧锁,“这种宣纸在京城是很受欢迎的,约莫是笔墨阁的,不过每日笔墨阁人来人往,怕是也不好搜寻。” 白露用指尖涂了涂宣纸,甚是平顺,连指尖都染上了香味,“不对,这是极好的纸张,又有墨香,再加上对方开出这么高的规格吸引彩云,必定是非富即贵。而且对方一出手便是这样的宣纸,说明这样的宣纸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这样我们就可以缩小范围了。” 丁香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有道理,如此,一会我就去笔墨阁把交易记录偷来,看看情况。” “这字迹应当是女子书写吧?” 白露琢磨着,“不过前两封是绝对是同一人书写,后两封却有模仿的嫌疑。你看,这一撇一捺都是在模仿,虽然很像,但是笔锋有些许不同。” 丁香也看出来了,她若有所思,“为什么突然换人了呢?有一点很奇怪的是,彩云说,这个人是一个月前才联系她的。对了,还有你看第三封信,我们小姐并没有要去灯会,因为南宫小姐亲自上门来,所以才出去的,而这封信 应当就是彩云看见了小姐离开,然后去北荷巷送信,告诉对方,所以那个计划很有可能是临时而起的。” 白露抿唇,应了一声,“你说得对,对方并不能确定小姐就一定离开相府去灯会。对方的反应速度、计划周密性以及应对能力,都是十分厉害,结合小姐不过去了一趟灯会,结果冯秋容第二天就死了,还出现了各种有的没的‘证据’,甚是罗蝉司也介入,显然不是一个人在计划。” 丁香眯了眯眼睛,“这件事是太尉闹起来的,对小姐指控最不利的正是太尉府,也是太尉去皇上面前哭着闹着要一个公道,于是罗蝉司介入。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精心设计的安排。” 两个人对视,眼神交换,心中都有了揣测,心照不宣。 “好了,你去北荷巷,我去笔墨阁,时间来不及了,我们只能赶着去调查线索了。” 丁香将那书信收起来,放在袖子里。 “那彩云呢?” 白露看到她就来气,尤其是小姐因此受了牢狱之灾,陷相府于不义之地,真是数年的培养都不及黄金百两。 “交给老爷处置,”丁香眼神冷漠,“她已经暴露,但是对方应当还不知道,我们还能利用一番。她现在还不能死,我们必须有更进一步的线索,否则光是凭没有署名的书信,可信度也不高。” “好。” 第643章 水中游 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墙壁上挂着几盏灯火,一闪一跳的,火色黯淡,蕴着惶恐与惊惧。 由远及近的嘈杂声,渐渐平静,紧接着死一般的沉寂,甚至连针落在地上都可闻。 这样的环境,不由令人心惊胆战,起鸡皮疙瘩。 苏清韵缓缓睁开眼睛,深呼吸一口气,看向外面,目光触及,尽是浓重的黑暗。 她到底也是个女子,第一次被关在这种地方,不免有些害怕,靠在角落,紧紧抱着膝盖,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既畏惧又执着。 “清韵……” 南宫晴轻轻唤了一声,抓着铁一般冷的栏子,正要说话问问她的时候,却听见一阵怒喝,“不要说话!” 这是个守着牢房的狱卒,高大威武,拿剑敲着铁栏,让她回去好好待着,态度极其恶劣,而且面容狰狞地可怕。 南宫晴被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更多的则是愤怒,长这么大还没有谁敢这么凶过她。 “晴儿,快回去。” 苏清韵听到这儿的动静,连忙让南宫晴回去待着,示意她安静。 这里的狱卒都是罗蝉司,手段远比官府里的要残忍,若是真的将他们惹毛了,怕是不好受。 南宫晴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地挪回去了,那狱卒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而且还带着刀 剑,她心底也是有些虚的。 见这件事平了,苏清韵松了口气,也回里面待着去,思绪纷乱。 她大脑里有着太多太多的事情了,以至于整个人呈现出了放空的状态,下意识地眉目忧愁,长吁短叹。 也不知道相府如今如何,父亲和丁香白露他们如何,隐藏踪迹的母亲和弟弟如何,秦王殿下如何…… 想着想着,她便觉得心底一阵悲哀与痛苦蔓延上来,莫名地觉得委屈,情不自禁地流泪。 罗蝉司临时官府。 夜已经很深,里面也基本上没什么光亮了。 最西南的一角,有一间屋子,牌子上空白,什么都没有写。 这里是停尸阁,只放了冯秋容一具尸体。 忽然,两双轻巧的脚落地无声,慢慢地推开了这道门,灵敏地闪进去,迅速将门关上,动作十分快,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啪嚓”…… 黑衣女子点亮了火折子,细细且谨慎地探查着周围的环境。 “在这。” 另一个黑衣女子小声叫了她一声,指了指她那边。 祁莺立马过去,待看清楚之后,直接掀开了盖着冯秋容的白布,微微俯身,将火折子靠近尸体。 涟漪借着另一只火折子,观察这房中的布局,以及替她盯梢,若有什么异常,随时准备撤退。 “果然不 是死于溺水。” 祁莺哼了一声,“看似是溺水,但其实是伪造出来的,根据我的推测,应当是被毒死的。” “你确定吗?是什么毒?” 涟漪也看着冯秋容面目全非的样子,皱了皱眉。 祁莺挑眉,“你不信啊?我行走江湖多年……” “行了,别罗嗦这些了,你行走江湖多年,但你也不是仵作啊,”涟漪有些无奈地打断了她的话,“你说是中毒,什么毒?” 祁莺撇了撇嘴,“江湖中有种叫‘水中游’的毒,听说过没有?” “水中游?” 涟漪想了想,摇摇头,“没有,这是什么?中此毒就是会变得像溺水一般吗?” “对啊,不然为什么叫水中游呢?” 祁莺耸肩,从腰间抽出只手套给自己套上,口中还嚼着蜜饯,“也不怪你们不知道,毕竟皇家暗卫,你也不算是混江湖的,问起关中风州那一带,谁不知道水中游啊,连三岁小孩都知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冯秋容的尸体给搬起来,露出颈后一点红点,“看见这个没有?” 涟漪凑过去,点了点头,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个表示什么?” “中水中游的人,死后便会在颈后出现这样的小红点。” 祁莺将尸体放下来,举着火折子,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尸体,“而 且这红点只会存在两天,算起来,今天好像就是第二天了吧,明天就没有了哦。” 涟漪震惊,“什么?若是这样的话,红点没有了,岂不是就不好笃定是水中游了?” 祁莺沉吟,点了点头,“一般来说,是这样的,这也就是解释了为什么罗蝉司没有在怀疑的第一时间抓走苏清韵和南宫晴。” 涟漪看着神态轻松自若的她,“你有办法吗?” “我没有,我又不是水中游的制作者。” 祁莺摘下手套,又从袖子里拿出一颗蜜饯放入口中,看起来十分悠闲,仿佛事不关己。 涟漪抓着她的手腕,有些不悦,“喂,是你要跟来救苏小姐的,你这态度是什么意思?” 祁莺不恼地甩开她,“别着急嘛,天底下没有什么毒药是完美无瑕的,就算是中了水中游而死,两天后红点自动消失,也不就代表不能没办法了嘛。” “那你刚才吓唬谁呢?” 涟漪松了口气,又觉得生气,“时间紧迫,你还是快说是什么办法吧。” “有点困难,一时半会不好弄。” 祁莺灭了火折子,“这事得找我师父来,他知道怎么检验出是否中了水中游,当初他教我的时候,我没认真学。” 涟漪提着一口气,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你……” 祁莺无辜 地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别着急啊,又没有真的到了那种十万火急的地步。” 涟漪挥挥手,“算了算了,能找到冯秋容的真正死因也不算是没有收获,好了,咱们也走吧,跟寒夏回合,她应该探清楚了苏小姐和南宫小姐被关押的地方。” “哦。” 祁莺跟在她身后,忽然涟漪脚步顿住,面容凝重,连忙拉着祁莺躲到隐蔽处,对她“嘘”了一声,“有人来了!” 祁莺屏气凝神,自然是听见了。 片刻之后,门被打开,来人的脚步声沉稳而平静,丝毫不乱,显然内力深厚,身后跟着的那个人听脚步声,应该是个年迈的普通人,不过那腰间缠绕着的玉带碰撞产生的声音听起来则满是富贵之气。 祁莺光是听那声音,就觉得此人在京城应该是个有头有脸、非富即贵的大人物。 她偷偷摸摸地探出一个头去,想要看个究竟,结果只看到个略显臃肿的人影,还没有来得及看个清楚,就被涟漪给拉回来了。 “水中游的红点明日一早便会消失,到时候令爱的死因便不会再有人察觉到异常,就算察觉到,也无法证明这就是水中游。” 尤南的声音冰冷,又带着残忍的冷意。 令爱…… 涟漪心中一惊,那个人竟然是太尉? 第644章 虎毒不食子 祁莺挑眉,不知这其中是惊讶还是轻蔑。 她的神态与涟漪这个秘卫队女子的领卫相比,失了几分沉稳,更多的是桀骜与天不怕地不怕,仿佛再多再厉害的人,都不能震慑住她。 停尸间内很安静,却又不是那么安静,暗中流淌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秋容啊……” 冯太尉缓步走向尸体旁边,神色复杂,既有惋惜遗憾又有悲痛自责,他重重地叹了一声,这叹声中似乎蕴藏了无限的压抑与痛苦,在此时此刻此景下,尤显沉郁。 尤南双手背后,佩剑就在腰侧,随着他的动作,也跟着些许晃动。 他一步不动,就这样冷眼旁观,眸中不见有什么情绪,只是很冷很冷。 “爹这也是无奈之举,你九泉之下可千万别埋怨爹啊。” 冯太尉眉头紧锁,双手颤抖着拉下了盖着尸体的白布,见到冯秋容那狰狞全非的面目,不禁心一惊,竟吓了一身冷汗,赶忙转过身去。 尤南似笑非笑地走过去将白布给拉上去,瞧了一眼那个吓得脸色发白的老人,“太尉大人,冲撞您了。这尸体本就如此,水中游本质上其实与溺死也没有多少差别。太尉大人见多识广,阅人无数,想来不过区区尸体罢了,太尉大人还是不必如此激动,以免日后露出马脚。” 冯太尉平静心情,许 久才缓和过来,意味不明地看着尤南,“虎毒不食子。” 尤南嘴角挂着笑容,无端生出些狠厉来。 虎毒不食子。 祁莺弯起唇角,心道真是好一个虎毒不食子啊。 这个冯太尉倒名副其人一个圆滑世故的官场中人,惯会做得一手好模样。 虽暂且不知这杀冯秋容针对相府的计谋到底出自谁之意,但这太尉到底也还是答应了,从答应的那一刻起,冯秋容就成了一颗棋子,而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太尉府千金了。 祁莺眯了眯眼睛,心下着实是好奇,于是偷偷探出一颗脑袋,视线望向灯光微弱的那边。 “太尉大人真是说笑了。” 尤南没有继续执着于这个话题,“等到明日一早,我就会将风声放出去,届时人人都会知晓是苏小姐和南宫小姐杀了冯小姐,以声势舆论逼迫相府。外面的事情有罗蝉司负责,至于陛下那边,就交由太尉大人与文安公大人了。而您又是这桩案子十分重要的人物,但愿太尉大人能够滴水不漏。” “你这是在质疑我不成?” 冯太尉皱眉,有些恼怒地挥了挥袖子,“连江寒都敬我几分薄面,你算什么东西,竟也在我面前端你那罗蝉司的架子?” 尤南抬眉,淡笑一声,“太尉大人误会了,在下自是不敢与您抬杠。不过这件事至关重要, 在下不过是奉江大人之命,提点一下大人罢了。” 冯太尉哼了一声,“不必,本官心中自有分寸。” “是,是在下的不对。” 尤南看起来十分恭敬地在赔礼道歉,虽也弯腰低眉,折了傲骨,不过垂下去的眼眸中多的是不屑。 冯太尉扬了扬头,避开尸体的所在,摩挲着胡子,思虑片刻,转过身来吩咐尤南,“迅速将这个案子定案,我已经迫不及待要看相府是如何遭殃,如何倒霉,如何被满门抄斩的!我也迫不及待看着秦王和他的那些个党羽是如何被狠狠地踩在脚下!” 借由那点薄光,祁莺看见冯太尉得意又愤恨的嘴脸。 “大人放心,这不仅是您的心愿,也是罗蝉司与江家的心愿。” 尤南沉声说着,听起来野心勃勃。 冯太尉离开之后,尤南也随着离开。 涟漪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不由松了口气。 祁莺依靠着墙壁,啧了一声,“你说说这冯太尉,是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啊,你是没看见他刚才那张脸,哎,可是吓人了呢。还说什么虎毒不食子,我看呐就他刚开始的那点样子也是装出来的。我最不欣赏这类人了,若是心狠,也该心狠地干干脆脆,装模作样的最令我反感了。说什么对不起,女儿的命在他眼中还不是不值一提。” “别废话了,此 地不宜久留,还是快快离去。” 涟漪蒙上面,正要离开的时候,却被祁莺叫住,她满脸的不乐意,“就这么走了?就查到了个冯秋容的真正死因?” 涟漪蹙眉,“你还想做什么?这里都是罗蝉司的人,若是被发现了,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你怕什么呀?” 祁莺低笑,眉眼弯弯,姿态悠闲地甩着暗器刀,“来都来了,好歹也将这个地方熟悉一下再走啊。” 涟漪凝神,一下子就点破了祁莺的真实心思,“你是想去牢房那边吧。” 祁莺歪了歪头,收起小刀,别在腰侧,“瞧瞧呗,你难道不想见识一下吗?” 涟漪表情严肃,“不行,那儿的守卫更加森严,若是……” “行了,你们秘卫队做事也太畏手畏脚了吧?” 祁莺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你有这个功夫和我在这儿吵,我都已经去将牢房转过一遍了。” 涟漪铁青着一张脸,“王爷早就吩咐过,行事千万小心。此行不宜劫狱,会后患无穷,而且若要劫狱,也绝不是现在。” 祁莺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你们还真是沉得住气啊,忧这忧那,到底是跟我们混江湖的不一样。” “走,你也别让我为难。” 涟漪拽着她的手臂,拧眉抿唇,似乎生怕她又横生变数,压低了声音,若似 警告,“这是官家朝堂的争斗,而不是普通的江湖纷争。” 祁莺微微一笑,看了一眼门口,又眉目含笑着看向涟漪,“不过你确定我们真的能走出去吗?” 涟漪脸色霎时间变了,连声音都有些凌厉,“你什么意思?” 祁莺没有说话,而是看向门口,悠悠叹了一声,“阁下还准备在门口偷听多久呢?不如现身,咱们坐在一块,喝喝茶,听听小曲,聊聊天啊。” “什么……” 涟漪心猛地一跳,还没有来得及深思,便见门忽然被推开,随后身形挺拔的玄衣男子握着剑进来,除了腰间玉佩相互碰撞,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而尤南身后,还有着黑压压的人群,个个举着弓弩刀剑。 涟漪下意识摸上背后的匕首,做好了应对之策。 “想必这位就是尤大人了吧?” 祁莺则若无其事地招呼,上下打量着尤南,眼中满是欣喜之色,“倒也是生得俊美,是我十分喜欢的类型。唔……大人看起来不像是京城人士,不知大人家在何处,可曾婚配?” “祁莺!” 涟漪咬牙,不可思议地看着祁莺,“你到底想做些什么?” “祁莺?” 尤南目光转向祁莺,不动声色,同样上下打量着她,“你就是祁莺?” “哟,大人认识我呀?” 祁莺笑盈盈的,状似二八明媚少女。 第645章 引蛇出洞 夜深,然而相府却盏灯未灭。 一位身着夜行衣的女子轻巧地从屋顶上下来,推门而入,将剑放在桌子上,撤下了面纱,“我已经去北荷巷那里探过了,确实很是隐秘,难以让人察觉,是个私下交接的好地方。” 丁香也不过才回来不久,“可有发现可疑的人?” 白露一边换下夜行衣,一边说着,“未曾,夜已经很深了,街上除了更夫也别无他人,整座城就像死了一样。对了,笔墨阁那边发现什么线索吗?” 因心中对这喧嚣的京城不满,她说话也不由带了几分火气。 丁香敲了敲桌子,那从笔墨阁偷出来的账本和记录册都在桌子上摆着,“这些都是近半年以来所有的记录。” 白露瞪大了眼睛,随手一翻,“这么多,这可要看到什么时候去?” “如你所说,这种的宣纸的确不是普通的宣纸,”丁香从袖中将从彩云那边搜来的那几封书信拿出来,“我特意去笔墨阁查过了,这种宣纸有个专门的名字,叫做‘文溪宣纸’,非权贵家不卖。” 白露仿佛想到了什么,“所以说……” 丁香笑了一声,手指点着一排一排的账册和记录册,最终点了点一本精致的红册,在下面还堆着好几本同样的红册子,“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交易书信,出手便是笔墨阁,若不是对方 疏忽,那便是对方已对笔墨阁的这种文溪宣纸司空见惯。”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将这么多的账册都带回来,岂不是徒增麻烦?” 白露有些不解。 丁香耸肩,“没法子,毕竟是做贼,不宜在笔墨阁久留,只能先将这些先带回来,等我们查看完之后再还回去。这些是我已经能找回的所有有用的记录了,时间紧急,我们赶紧先查。” “好!” 白露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她和丁香两个人一同查看着这几份半年以来的记录权贵人家的购买记录,因两人都是一目十行,效率极高之人,不一会就有了发现。 “你看,这倒是有个熟人。” 白露指了指册子上的名字,若有所思。 丁香看过去,眉头紧锁,“礼部尚书府……黎羽颜?” 两个人对视,皆是心下怀疑,但并不能确认。 白露迅速将册子又往后翻了翻,果不其然又见了好几次礼部尚书府的名字,每一次的交易都足足有普通人家半年的书纸用量,可见礼部尚书府对文溪宣纸确实是很常用。 丁香谨慎起见,将其他的记录册子翻了翻,确实不见有黎府的购买记录。 整个京城,笔墨阁的纸张是数一数二的,最有名也最珍贵,而且听闻这笔墨阁的老板与黎府关系不错,黎府也没有理由去别处再购置纸张。 “其他宣纸都没有礼部尚书府的记录,只有文溪宣纸这儿有,而且这黎府也是文溪宣纸最大的买家了。这么一来,黎府若没有去其他地方买普通的宣纸,那么可以说,礼部尚书府的宣纸来源就是笔墨阁了。” 丁香琢磨着,“若是这样的话……” 白露看着彩云的那几封书信,摩挲着细腻含香的书信,声音不由放低了,“莫非,是礼部尚书府?” 两个人面面相觑,对于这么推论的结果都甚是惊讶。 “对了!” 正沉默时,丁香忽然拍了下桌子,“我记得先前王爷收到过黎府的书信,说是邀请王爷狩猎的,不过后来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这狩猎不得不取消。不妨咱们去向王爷求证一下!” 这个建议很不错,白露自是同意。 秦王府。 宁鸿轩到现在都没有睡觉,他正坐在书房间,因苏清韵在牢房之中,他也甚是忧心忡忡,茶不思饭不想。 贾坤来报白露前来的时候,他花了一会功夫才清醒过来,让人进来。 “文溪宣纸……礼部尚书府……” 宁鸿轩捏着那一看便知珍贵的宣纸,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眯了眯眼睛,“好啊,算盘都打到相府内部了。” 丁香见状,顿时了然,“王爷,这个真的是黎府的?” 宁鸿轩将宣纸扔到一旁去,朝丁香伸了手,丁香 立马会意,将彩云与神秘人的书信交给宁鸿轩,“王爷,这便是所有了。” “女子的笔迹,对方显然很谨慎,笔墨甚少,言简意赅,不愿多透露一分一毫。”宁鸿轩下了结论,将书信还给丁香,“若是出自于黎府,那么构陷苏家一事,就与礼部尚书也有关系了。” 丁香想了想,“王爷,礼部尚书,太尉,文安公,罗蝉司,这怕不只只是针对相府。” 宁鸿轩冷笑,“自是,他们这是想置苏家于死地,还有置本王于死地。” 丁香大吃一惊,“对方背后势力强大,而且牵涉极广,王爷可想好了应对之策?” “本王自有分寸,暂且让这些人先猖狂个痛快,日后可就没有机会了。” 宁鸿轩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盏,眼中满是清冷的漠然,“你来的正好,本王吩咐你一件事。” 丁香恭敬抱拳,“王爷但说无妨。” 相府。 丁香迅速去往紫藤苑与白露会和。 “老爷已经将这贱婢送回来了,让一切由我们处置。” 白露指着被捆在柱子上的昏迷不醒的彩云,“对了,王爷那边怎么说?” 丁香全部告知,“确实是黎府的,现在也可以确定是黎府寄来的书信了,咱们接下来做的就是要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 静默片刻,两个人同时将视线转向了彩云。 刺骨的凉水狠狠刺激着头脑,就好像置身于冰窖中,彩云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待清醒过后,瞬间变得惊慌又畏惧,“丁香妹妹,白露妹妹,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陷害小姐的啊,求求你们,饶了我一命吧,我愿做牛做马……” “你还是挺贪生怕死的嘛,”白露抱着手臂,居高临下,以轻蔑的姿态看着她,“不过跟这样的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丁香,要不咱们就把她给杀了算了,反正留着叛徒也没有什么用,还要提防着她会不会二次背叛。” 没待彩云急着求情,就听丁香漫不经心用簪子挑着灯芯的声音,“可不是吗?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这是自古之理,咱们可得擦亮眼睛,别再被玩,弄于股掌之中了。” “不是……不是,”彩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瞪大了眼睛,声音又抖又慌,“我不会的,我对天发誓,若再敢背叛相府,便叫我天打五雷轰!” “何必这么急着发誓呢?” 白露蹲下来,捏着彩云的下巴,指甲掐着她的肌肤,“不过我也能理解,好死不如赖活着嘛,不过就是为了活命。对于你来说,只有能够活下去,什么都能做,没错吧?” 彩云眼睛发红,连连点头,下巴被捏得疼极了,却不敢喊出一个字来。 第646章 耍花招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闯罗蝉司,连命都不想要了吗?” 尤南面无表情地扫过两个人,冷笑一声,“这可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的,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且慢,”祁莺抬手,有些无奈地揉了揉肩膀,“何必如此粗暴呢?咱们就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谈谈吗?” 涟漪此时已经猜不透祁莺到底是怎么想的了,心下怀疑猜忌,但又保留着一点信任,想着会不会是她在玩什么花样,毕竟此人也是王爷派来的,理应不会是那种背信弃义的小人。 尤南看着眼前这神情姿态都无比轻松的女子,不禁眯了眯眼睛,更加戒备,“你想跟罗蝉司谈?” 祁莺沉吟片刻,摆了摆手,一本正经地认真纠正,“是心平气和地谈,尤大人得注意一下这其中的区别。” 尤南抱着剑,冷冷地看着她,“不如姑娘告诉我其中有何区别?” “承蒙大人厚爱,小女子自是感动不已。” 祁莺清了清嗓子,不急不慢地道来,“我虽来京城的时日不多,但也知晓罗蝉司点事情,若是如大人口中的谈谈,怕是要把我送去你们罗蝉司的东西楼,进那里面去,我这等小女子,安能活着出来啊?” 尤南面色不变,仍旧是冷冰冰的带着些残忍,“若是不愿去东西 楼,地狱牢也是可以的。” “大人说笑了,那地狱牢可是关十恶不赦、罪大恶极之人的,小女子自认为还没有到那种地步。” 祁莺笑眯眯的,丝毫不畏惧。 对于这种脸皮很厚又装模做样的女子,尤南厌烦得很,他摩挲着剑柄,“那依你的意思,是想怎么着?” “大人真是健忘啊,小女子刚才不是说了嘛,咱们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祁莺笑得很是灿烂,不过在尤南看来,却着实是另有所图,不怀好意。 尤南牵起嘴角,格外邪气,就在那一阵风的刹那间,剑已经指向了祁莺,“少跟我耍什么花招,现在你们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涟漪捏了一把冷汗,甚是紧张。 而祁莺则若无其事,无奈地看着这寒光如铁的剑,惊叹一声,“好剑法啊大人,不过你要是杀了我,那你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将你送去东西楼,一番拷问之下,还会什么都不知道吗?” 尤南将剑逼近了祁莺几分。 祁莺挑眉,笑了一声,多情又恶劣,“打打杀杀的多没意思啊,像我这样美貌的女子,就这么送去了东西楼,大人你就不心疼吗?” 尤南眉心隐隐跳动,他的忍耐已经快到了极限,“我只数三声,你们到底招还是不招?” 祁莺似乎颇为惋惜 地叹气,“大人,也难怪你不是罗蝉司的指挥使大人了。” 尤南下意识捏紧了剑柄,周身散发着冷气。 “别动怒啊,”祁莺甚至故意凑近了几步,“小女子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大人难道就真的不想知道我们故意留下,让大人发现到底是为了什么吗?” 涟漪已经被祁莺的这一通操作弄得不知东西南北了,又恼又悔,早知道就不带她过来了。 “哦,那你不妨说说为什么?” 尤南冷着一张脸。 祁莺看向对准自己脖颈的这把剑,抬手想要将剑往旁边推了推,却没有推动,还划伤了自己的手。 她吹了吹自己的手,甚是无奈,“其实也没什么,只要大人能够与我们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一聊就行了。” “可笑。” 尤南冷笑,忽然拔高了音调,“你不配跟我谈条件。你若是不愿意配合的话,我就只能将你二人送去东西楼了,那儿最擅长如何逼问,二位姑娘就好好受着吧。” “且慢。” 祁莺也是奇女子,竟还是一点都不怕,“若是大人不愿意的话,那就罢了。东西楼这个地方呢,我也实在是不想去。” 尤南狠狠地盯着她,不屑一顾,“你以为自己是谁?岂由你在这挑三拣四?” “大人啊,你真是太不配合了。”祁莺有些心累 惋惜地摇了摇头,慢吞吞地说着,“我本也不想这样的,可是偏偏谁让你这么不上道啊。” 话音刚落,她便忽然使了劲,手下发力,一根精细的银针忽然出现,射向尤南。 尤南一惊,横剑以挡,谁知这银针竟生生地射穿了剑,他立马往后一躲,随着痛苦的一声挣扎,一个人命立马被终结。 这速度实在是太快,连尤南都没有回过神来。 涟漪趁此机会,忽然动手,将尤南的剑给打下。 “尤大人,您还是迟了一步啊。” 一把冰凉的匕首抵着自己的脖颈皮肤,一道温甜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正是祁莺。 尤南气极,呼吸不由沉重急促,死死地瞪着祁莺,“你到底是谁?区区银针怎么可穿剑?” 祁莺眼眸清澈又无害,“银针如何不能穿剑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尤大人没有见过而已,又怎么能说不可能呢?” 涟漪见那把剑竟真的被银针给穿过了,也是大为震惊,难以置信,不过此时显然不是追问的好时机。 门外的人举着弓弩刀剑,此时见尤南被擒,因都是罗蝉司之人,竟皆是冷静沉着,分毫不乱。 “小女子佩服啊。” 祁莺感慨着,“真想知道江大人是如何练兵的。” 尤南声音冷漠,“放开我,否则我一定会将你送去地狱 牢。” 祁莺故意,“哎呀,若是尤大人这么说,我可就万万不敢放你了。毕竟你都要将我送进地狱牢了。” “你想做什么?” 尤南尽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祁莺挑眉,“这话问到点子上来了,我要你放了苏清韵,至于南宫晴,我无所谓,你爱抓不抓。” “祁莺!” 涟漪被她搞得心一跳一跳的,头疼至极,“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没有你这么行事的。” 祁莺不以为意,“无妨,你习惯就好了,怎么样啊尤大人,这个交易可还行?喂,还有你们,若是不想自己的大人死在这里,就赶紧将手里的家伙放下来,若是我这么一不小心划下去,他的命可就危在旦夕了。我可没跟你开玩笑哦,我事先已将这把匕首上涂满了毒,一旦渗进去,就真的无可救药啦。” 那些下属闻言,犹豫片刻,放下了弓弩刀剑。 尤南额头上青筋暴起,阴阳怪气地讽刺,“祁莺姑娘还真是手段多样啊。” 祁莺从善如流,“客气了,尤大人。怎么样,要不要让你的人带个路啊,哎,说实在的,这刀一直举着也着实是累,我也怕万一手滑或者手抖,划伤了大人呢……” 尤南脸色越发难看,看着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办的下属,咬牙切齿般地吐出两个字来,“带路。” 第647章 牢狱暗战 尤南心中恨之不及,他虽自幼命途多舛,颠沛流离,几经生死,却从未被一个看似纯真无害的女子挟持利用到此等地步,一想到这儿,他心中便抑制不住怒火。 “尤大人,不必恼羞成怒,小女子大发慈悲送你一句话,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祁莺的匕首抵着尤南,跟着那群罗蝉司的下属渐渐往前拐角,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虽说你们罗蝉司在京城已是令人闻之色变,但这天下,又不只有京城。” 回答她的是一声轻蔑的冷笑,“祁莺姑娘倒真是如程姑娘所言,看似纯粹,实则捉摸不定,可惜当初还未窥破你祸害的真实身份之时,就已让你逃了。” 祁莺挑眉,打量着尤南,神态既高傲又比尤南更加蔑然,“且不说你们没有起疑,就算你们真的起疑了,又能奈我何?这天底下,能够制衡我的人可还没有出生呢。” “女子浅薄,狂妄自大。” 尤南寒声说着,“而且刚才姑娘不还是说了嘛,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祁莺沉吟,应了一声,弯起眉眼,笑盈盈的,“是啊,这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但是对我祁莺来说,不起作用。” 尤南眯了眯眼睛,眼中满是戒备,“你到底是谁?” “别着急啊,该知道的,总有一日会知道的,除非……” 祁莺啧声,眼 睛极透亮,“除非,我不想让你们知道。” 尤南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涟漪跟在后面,心中亦是百感交集,又困惑又担心,不知道这祁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如此冒险大胆的举措,如此嚣张傲慢的性子,涟漪对这祁莺的来历也起了好奇。 天下哪有这样的女子? 慢吞吞的步子,总算是到了牢房。 祁莺看了看四周,这儿幽暗无光,透着几分阴森气息。 她将匕首紧紧贴着尤南的脖颈,抬眉若有示意。 尤南冷哼一声,看了一眼得力部下,部下会意,将牢房中的灯火点亮,虽然亮了一些,但微弱摇晃,仍旧令人害怕。 “就是这儿了。” 尤南瞥了一眼,声音犹如冬夜的风声,平静中有刺骨。 祁莺往前看了看,继续让人带路,待看见牢房里的人之时,这才顿住脚步,手下保持着挟持尤南的动作,只是身子略微前倾。 她确实看见了苏清韵,那个透过牢房铁栏同样在看着她的女子。 想来刚才的动静,已是惊扰了她。 尤其是在这个地方,没有谁能安心,一点小小的风吹草动就能让人吓破胆。 苏清韵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神色惊讶且有镇静,似乎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情境,又似只是在冷眼旁观,总之,竟也不是那么好猜她的内心的。 祁莺玩味 地一笑,来了几分兴致,若是寻常女子被关在这儿,定然是吓得魂飞魄散了,而这位与她颇有渊源的苏清韵竟然如此从容。 “你还愣着做什么呀?快要开门呐,”祁莺自然而然地看着涟漪,似笑非笑地示意尤南,“若是一不小心出了什么差池,再让尤大人重新夺回主动权,到那时候咱们可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尤南扯着嘴角,“祁姑娘刚才不还是那般目中无人,认为这罗蝉司也不过如此吗?现在怎么倒是害怕了?” 祁莺笑得过于灿烂,也至于那张清秀的脸有些撑不住她这笑容,“我也不是怕,小心才驶得万年船。而且我这不也是给尤大人些面子嘛。” 尤南眼神越发地狠,不再说话。 眼瞧着此时也没有其他办法,祁莺都做到这种地步,涟漪也只能配合着冒险一把了。 她迅速从狱卒那儿拿到钥匙,去开了南宫晴和苏清韵的牢房门,随后从腰间取出一个石埙,很快便有人持着刀剑兵刃,出现了在了牢房中,正是与涟漪里外接应的秘卫队。 “原来还是有备而来。” 尤南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人,“训练有素,个个高手,在京城中我倒不知道还有这样的组织。” 涟漪面容冷肃,“尤大人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不止这一件。” 南宫晴稀里糊涂地张望 着,“这怎么回事啊?你们是救兵吗?清韵,是你搬来的?” 苏清韵沉静地摇摇头,她识得涟漪和寒夏这些秘卫队的女子,却不知道那位挟持着尤南的女子是谁,而且她被关在里面,如何跟外界的人沟通。 想来应该是宁鸿轩派来的人,不过如此冒险,倒不像是他的行事风格。 “小姐,我们先救您二位出去。” 涟漪低声说,扶着苏清韵。 苏清韵却若有所思地看着祁莺,轻蹙秀眉,似乎要说些什么,但显然此时此刻根本就不是说事情的时候。 她在思索祁莺到底是谁的时候,祁莺也在看着她,眼中带着些许笑意,却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友善温和,让苏清韵觉得另有所图,她不禁心思一沉。 “去吧,我殿后,恰好我找这位尤大人也确实有些话要说。” 祁莺有一种将全局都掌控的自由轻松感,既心狠又若无其事。 涟漪担心她又要怎么个别出心裁,顿时不安又担心,“你别再闹了,先将人救出去,这儿到底是罗蝉司的地盘,你想怎么着?” 苏清韵暗中观察着。 尤南牵起嘴角,眼神冷漠,“这位姑娘说得倒是有理,我也很好奇你到底想怎么着?” 祁莺仿佛一点都不害怕,“尤大人,我先前跟你求了那么久,你还真当我是随口瞎说的吗?我是真心实意想 跟您谈一谈的。” 涟漪心口涌起无名怒火,像祁莺这种自作主张又桀骜不驯,不服从规矩的,最容易坏事。 她正要劝她离开,却被苏清韵拉了拉衣袖,偏头看见苏清韵探究的眼神。 尤南冷笑着,“姑娘还真是与众不同啊,可惜你若是再不离开,就会让我多一分俘获你们的可能。” “哦?那又如何,我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祁莺话音刚落,霎时间凌厉风声伴随着一阵逼人耀眼的寒光。 祁莺闪身躲避忽然出现的弩箭,让尤南得了可乘之机,挣脱了她的桎梏,又迅速接过部下扔来的弓弩,对着祁莺,冷然一笑,“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怕弓弩吗?”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尤南和祁莺换了位置。 见事态变化,秘卫队的人和罗蝉司的人皆是做好应战之势。 “弩弓算什么,不过是兵刃罢了。” 祁莺仍旧笑盈盈的,看着是笑里藏刀,“走江湖的人,随身带着弩弓,多不方便啊。” 尤南微眯眼眸,“你想玩什么花样?那枚可以穿剑的银针?” 祁莺看着掉落在地上的那把匕首,笑了笑,下一瞬间她灵活地弯身,踢着地上的匕首,匕首因此旋转,祁莺又稍加用力,再加之她的速度格外之飞速灵敏,竟能抵挡住了尤南的一支弓弩。 随后,牢房中起了战乱。 第648章 我也姓祁 涟漪和寒夏皆是在心中暗骂这不知道想要干嘛的祁莺,竭心竭力地护着苏清韵和南宫晴,一边应敌。 对方的人数占优势,但这边秘卫队都是个顶个的高手,自是不怵。 “尤大人,你非要这样,那我就很难办了。” 祁莺被尤南穷追不舍,目前皆是防御,尚未攻击,她故意叹了口气,“你要知道,那些人可都看我不顺眼呢,我给她们来了这么一出,心里还指不定怎么埋汰我呢,您老就大发慈悲,放我一马如何?” “不知所云。” 尤南手下的动作丝毫不减弱,刀刀倒是奔砍死了去的。 祁莺啧啧感叹,“尤大人可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啊,我虽自认不是什么大美人,但到底也是长得不错的,尤大人还真是不客气。” “少废话,你还不打算出手吗?” 尤南虽面色无情,但心中却是惊叹此女子的武功了得,能在他如此狠厉的剑法下仍面不改色、游刃有余的人,在祁莺之前,只有两个,一个是江寒,一个是乔五,可见此人的功夫至少是能够和江寒与乔五这类天下顶尖的高手抗衡的。 这样的人,原先竟一点都没有听说过,实在是奇怪。 “出手做什么?” 祁莺笑得十分欠揍,“我就想探探尤大人到底有几分虚实,咱们也好事后谈判呀。” 尤南敛眉,“你到底是何人 ?目的是什么?” 祁莺的身子犹如飞燕一般灵巧,轻而易举地就躲开了尤南的剑法,“我是谁,你们不都知道吗?我叫祁莺,程妙音她也是知道的。” “不说是吧?” 尤南忽然停下了攻击,冷冷地盯着这个玩,弄自己的女子,“那我也只能将姑娘请去东西楼了。” 祁莺叹声,似乎有些无奈,“尤大人,何必张口闭口都是东西楼呢,小女子知道,东西楼归您掌控,您是说一不二。” 尤南沉声吐气,咬牙切齿一般,“你不要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祁莺笑了笑,没有说话。 “可恶,她到底想做什么!” 涟漪横剑以挡,狠狠一踹敌人,拉起了苏清韵,瞪了一眼那边和尤南周旋的祁莺,“小姐,我先带您出去。” 苏清韵看了看那边,恰好与祁莺的视线对上,对方看起来真的太过轻松了,也不知是年纪尚轻,不知天高地厚,还是真的成竹在胸。 她心中满是疑惑,“她是谁?” 涟漪一边毫不留情地一剑扎进对方的心口中,然后狠狠抽开,血溅了自己一身,“她叫祁莺,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底细,但在我们行动之前,她持着王爷所给的牌子来寻,说要跟我们一起潜进罗蝉司一探究竟。” “王爷指派?” 苏清韵心中的疑惑更加重了,压低了声音,“这么说,不 是你们秘卫队的?” 涟漪摇了摇头,似乎心中颇怨,“不是,秘卫队哪里有如何不听管教的?这人也是临时来的,我们暂且都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可不过既是王爷指派,我们便未起疑。原先的目的是想弄明白冯秋容的真正死因,再将这罗蝉司牢房熟悉清楚,然后再寻机会将小姐救出来,谁知她……” 敌人扑上来,涟漪下了狠心,一连刺杀。 显然,她的出现几乎打乱了一切。 “她好像一点都不怕罗蝉司,而且在尤南面前,她竟也没有落下风。” 苏清韵若有所思,“她是不是另有计划?” 涟漪头疼不已,“这个我便不知道了。不过眼下与罗蝉司的争斗强行被开启,怕是以后不好行事了。” 这儿毕竟是罗蝉司的地盘,人数众多,而且可以随时并且很快地调人过来。 苏清韵心中担忧那祁莺坏了事,“既事发突然,那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儿吧,若战线拉长,我们必然是占不到好处的。” 身后忽然飞过来一个人,寒夏眼尖,将此人制服住,南宫晴趁乱刺了他一剑。 她许久都没有体会过战斗的酣畅淋漓了,对于一个一直隐忍自己内心想要征战沙场的内心渴望,此番无疑对她来说热血沸腾。 “得赶紧想法子出去。” 寒夏眉头紧皱,看向祁莺,“不过这人是最大 的意外,她若是一直这样不着边际,我们也很难逃脱此时困境。” 她们在想什么,那边的祁莺看一眼再猜猜就猜出来了,她不禁幽幽委屈,却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将地上随手捡的弩箭狠狠地插进身后欲要偷袭自己的人身上,若无其事的,“尤大人,真的不考虑跟我谈一谈吗?” 尤南压着隐隐怒火,“你想谈什么?” “可这儿显然不是谈事情的好地方啊。” 祁莺看了看四处,沉吟片刻,“这样吧,咱们商量一下,停战吧。” 尤南冷笑,“祁姑娘是怕了吧?” 祁莺挑眉,“我怕什么呢,我若是怕,又怎么会凭我一人之力,让两方都打了起来?” “听着姑娘的语气,似乎还挺自豪?” 尤南冷嘲热讽,“你跟她们不是一路人吧?她们是秘卫队的,而你又是出自何处?” 祁莺惊讶地拍拍手,“哟,尤大人厉害,这都猜出她们是秘卫队的啦?啧啧啧,尤大人你看,你若是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怕是要被她们灭口咯。” 她指了指那边面色紧绷着的涟漪和寒夏。 尤南傲慢地一瞥,“那又如何?秦王殿下的秘卫队,真当罗蝉司丝毫不察吗?废话也少说,你是谁?” 面对着指着自己的剑,祁莺微微一笑,顺了顺头发,“真是无趣啊,开口闭口就是我是谁,一点都不 点面子。” 尤南冷眼,一言不发。 祁莺打了个哈欠,自顾自地说着,“唔,时辰也不早了,我若是再闹下去,怕是要把江寒都惊过来了,他若来了,我就有些麻烦,所以我还是赶快终止这场霍乱吧。” 涟漪听见她这句话,不禁没有几分松气的感觉,反而更加觉得不详。 这个祁莺做事不按套路出牌,而且根本就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说不定王爷也是被她给欺骗了。 她正思索的时候,忽有一阵沙沙风声,不知道什么时候,祁莺手中竟多出一把箫。 粗粗一看,那也不过是普通的竹箫罢了,不过若是近看,便可知此竹箫绝非普通的竹箫,通体碧绿色如山野之竹,泛着点点莹光,弥漫着竹叶的清香,却在人看不见的地方,箫口处竟凸出些许锋利之刃。 “碧野箫。” 尤南冰冷的面容上闪过讶异的神色,竟愣了一会,眯了眯眼睛,看向祁莺,“你跟祁山鸣是什么关系?” 祁莺手中把玩着那把精致又细腻的竹箫,似笑非笑,“他姓祁,我也姓祁,你猜有什么关系?” 尤南深深地看着祁莺,“原来如此,我道是谁呢,万万没想到,痴迷忘我的祁山鸣也有千金啊。” 他们在说些什么,涟漪和寒夏等人皆是不懂,苏清韵和南宫晴自也是不懂,不过迷迷糊糊听见个名字。 第649章 狭路相逢 此时也是深更半夜,街上只有些许灯火,不见行人。 苏清韵和南宫晴被救出了罗蝉司的牢房,刚离开罗蝉司不久,在半路上却与一队人马迎面相遇。 对方之首,骑在骏马之上,身着玄衣,腰佩金刀,坠着铁质的令牌,虽是暗夜时分,但苏清韵不需多想,便知那令牌上刻的正是罗蝉司指挥使的身份,而眼前这神色与黑夜的气象甚是相得益彰的人,正是江寒。 “真是狭路相逢,何其有缘啊。” 江寒居高临下地瞥着这几人,眼神如黑夜一般深邃而幽沉,声音听起来也没有什么起伏情绪变化,不过就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湖水之中掀起了点点波澜。 他的身后,圆月皎洁,精兵无数。 苏清韵敛眉,看了一眼涟漪和寒夏。 对方皆是没有意料到这么一出,难免有些紧张。 刚才在牢房中的一战,损耗了她们大部分的精力,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自是无法再应对江寒以及他手下的高手。 “夜深处,不知道几位为何如此神色匆忙呢?” 江寒安抚着骏马,表情淡然,声音清冷,“莫非是京城的牢房招待苏小姐和南宫小姐不周到,那二位小姐也不必急着搬救兵。若有误会,解开便是,可二位小姐就这么逃了,冤屈可就难以解开了。” 南宫晴冲 动,正要说些什么,被苏清韵拉住,她淡淡一笑,“江大人言重了,一切不过都是误会罢了。江大人此时出现在这儿,可是得到了临时官府出事的消息?” 江寒抬眼看她,眼神极其冷漠,就像是在看一只蝼蚁,他驾马往前走了一步,似笑非笑,“我倒是不知道,秦王殿下为了苏小姐,竟甘愿做到这个份上,不仅出动了秘卫队,竟连寒山古道的人都请了出来,了不得。” “寒山古道?” 苏清韵皱了皱眉,眼睛一转,半信半疑地看着江寒,“江大人这么说,我可不懂了。” “苏小姐闺门女子,自然不懂了。” 江寒意味深长地说,“难得有如此男子倾心相护,苏小姐可要好好珍惜了。” 苏清韵压下心中的疑惑,若无其事地一笑,“有劳大人费心了。” “不必客气。” 江寒不紧不慢地落下语音,抬手,手指微微一动,号令身后高手,神色不变,只是眼底皆是狠意,“拿下。” 随着他一声号令,身后的人从马上飞身而下,利索地拔下刀剑,眼睛都不眨一下,冲向苏清韵和涟漪寒夏她们。 涟漪和寒夏等人不得不提起精神来应敌,南宫晴受了伤,虽有些功夫,但对付江寒的近卫确实还不够资格,她只能紧紧握着一把剑,保护苏清 韵的安全。 江寒便坐在马上,冷眼看着。 不需多久,秘卫队便占了下风。 之前在牢房中所要战的亦是罗蝉司的高手,然而江寒手底下的这些人,比刚才那些人还要厉害,加之她们先前受了伤,自是不敌。 江寒牵起嘴角,眼中却不见笑意,就这样继续看着近卫将她们全部抓捕了,“这几位可都是贵客,千万得好生伺候着。” 正当他要带人离开之时,忽然背后传来兵刃声。 江寒眼眸微眯,拉着骏马缰绳侧身一避,一把弓箭射在了前方巷子边的树上。 “既然都已经来了,为何还不现身呢?” 江寒并没有多惊讶,一直都是淡淡的,“在下还真是低估了殿下,竟连寒山古道隐居多年的人都能请出山,厉害,在下佩服。” 苏清韵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她目光紧紧看向路口。 果不其然,出现了一个身着紫衣的金贵公子打扮的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轩哥哥,宁鸿轩。 苏清韵既欢喜,却又不由为他捏了把汗,如今他这一现身,秦王和江家的恩怨可就彻底挑开了,而且江寒是心狠手辣之人,苏清韵担心他想方设法地折磨宁鸿轩。 “江指挥使,真是别来无恙啊。” 宁鸿轩长身玉立,出现在夜色之中,沉着从容。 他隔着远远,便给了 苏清韵一个安抚的眼神,让她的心稍微安定了些。 江寒抬眸,“仔细想想,也不过前些日子才见过,那个时候的秦王殿下,身子抱恙,咳嗽不止,不知道现在可好些了?” 宁鸿轩抬了抬衣袖,若无其事的,“江大人瞧着本王这样,可像是有不适之症之人?” “在下瞧着并没有,”江寒笑容微冷,“不过秦王殿下出现在这,似是想要救人,这可让我不好办了呀。” 宁鸿轩不卑不亢,“江大人是罗蝉司指挥使,当之无愧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江大人一句话,又岂有不好办之理?” 江寒笑了笑,“殿下这话是想让我徇私枉法了?” “这又是何出此言呢?” 宁鸿轩摆摆手,“这些都是本王的人,若是她们犯了什么罪,还请江大人看在本王的面子上,网开一面,毕竟都是无心之过,不足挂齿。” 江寒挑眉,“殿下这话就不对了,并非无心不过,也非不足挂齿。若是殿下执意阻拦,那在下也没有办法。” 双方针锋相对,一触即发。 “怎么,殿下要试试吗?” 江寒松开了马的缰绳,手指摩挲着悬在腰间的剑柄。 宁鸿轩看了看身后的苏清韵,朝她点了点头。 苏清韵皱眉,心中隐隐有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想法。 “本王正好 也想与江大人切磋一番。” 风声乍起,吹灭了道路尽头的一盏灯笼,柳枝摇摇欲坠。 刀剑出鞘的声音极其短促,随后便是冷然的剑声,两道身影斗到了一起,谁也不让谁。 宁鸿轩是少年将军,从小学习的便是排兵布阵与沙场谋略,武功自也是不弱。 江寒师从洛岩,后者在罗蝉司尚未成立之前,乃是十万禁军第一高手,无人能敌,就是放在江湖中,也是一顶一的厉害角色。 这两人,若是论武功孰强孰弱,江寒要远远胜过宁鸿轩。 苏清韵眼看着宁鸿轩处处被江寒压制,心中甚是担忧,紧紧地攥着手,额上沁出了汗珠。 “秦王殿下还是认输吧。” 江寒的剑直指宁鸿轩的脖颈处,一场争斗也因此停止,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收起了剑,“多有得罪,还请殿下宽恕。” 宁鸿轩心服口服,“不愧是罗蝉司的指挥使,本王认输。” 他一句认输,忽然从屋顶上出现了无数的黑衣人,皆是举着弓弩。 宁鸿轩掸了掸衣袖,“江大人真是难得的人物,想必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 江寒的视线从屋顶上收回,转到宁鸿轩身上,“在下倒是没有想到,秦王殿下也会玩虚招。” 宁鸿轩无奈耸肩,叹了一声,“这不是跟江大人学的吗?” 第650章 亡命之徒 江寒天生桀骜,不甘居于人下,平日里表现得再忠心为国,日月可鉴,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叛逆臣子,包藏祸心。 如今情境下,秦王带兵威胁,势要救下苏清韵等人,江寒也未必会顺着他的意思去。 连皇帝旨意都不屑的人,一个皇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宁鸿轩挑眉,若有所指地啧了一声,神情意味深长,“不知本王可有幸,能够见识到泰安侯府江世子的真面目?” “秦王殿下,何出此言?” 江寒的手指摩挲着镶嵌奇珍宝石的剑柄,垂眸扬眉,含着浅浅却微凉的笑。 这把剑名唤“高隽”,能削金断玉,穿银刺铁。 高隽宝剑乃是皇帝令天下能人巧匠打造而成的宝剑,当今世上,若称第一,没有剑敢称第二,就连江南的天容坊所炼制而成的剑器都比不得。 “只是不知,江大人又是何出此言?” 宁鸿轩不急不慢,仿佛有大把的时间与他周旋。 江寒笑了一声,看了看四边,状若评价,“这些亲兵卫士,亦或是影子暗卫,想必花费了秦王殿下不少银子去调,教吧?” “这些又怎比得上威名远扬的罗蝉司呢?” 宁鸿轩有些无奈地叹声,“若是有时机的话,本王倒真是想好好向江大人请教这训练手下的功夫,毕竟在这京城乃至于全天下,本王最佩服的还 是江大人啊。” 江寒抬眉,声音沉静,渗着点点冷意,慢慢地说道,“秦王殿下,客气了。” 从始至终,除了起初那一番交锋以外,江寒一直都是坐在马上,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睥睨宁鸿轩,高高在上又傲慢,有着势在必得的自信又有俯视苍生的傲气。 宁鸿轩双手背后,身形挺拔如松,“怎么,江大人莫非就想一直这样下去吗?是放还是捕,是冲突还是隐忍,就看江大人的一念之差了。” “一念之差?” 江寒似乎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将这话在心中默念,抵着唇齿,玩味一笑,“在下天性好赌,天下皆可以为赌注。” 宁鸿轩眸色微沉,不过面上依旧是笑里藏刀的模样,“哦,这么说来,江大人还是个赌徒啊。” 江寒看向对方的视线,充满了这夜色的幽冷,他抬手,缓缓地拔剑,一闪而过的刺眼寒芒,配着他的声音,将这夜间渲染得格外肃穆,“相比较赌徒,在下自认为是亡命之徒。” “亡命之徒?” 宁鸿轩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的动作,闻言淡笑,“这个形容倒是更符合江大人的气质。” 也不知道他们在你来我往什么,南宫晴虽畏惧又不安,但一直紧紧抓着苏清韵的手臂,生怕她又遭遇什么不测。 苏清韵心下感动,却也只能勉强挤出 个微笑来。 “承蒙秦王殿下欣赏。” 江寒已拔出了剑,寒光瞬间惊亮了夜间,为之袭来肃杀之气。 而他,持剑下马,冷风吹来,卷起了他的衣角,借着些月光,依稀可以看见衣角上的蝉虫,安静又危险地蛰伏在上面,似乎漠然冷眼旁观,又似乎等待伺机反扑。 约莫早已是过了子时。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雪,簌簌纷纷,铺染世间,看着既肮脏又纯洁。 这兴许是隆冬的最后一场雪了,应当珍惜。 雪飘落在江寒的肩上,更添了几分无情。 宁鸿轩收回视线,看向目光极其幽深的江寒,静默片刻后,勾起唇角,“本王还记得那曾经,也不知是几年前了,五年,七年,还是九年?本王已经忘了,只不过当日当情,都令本王印象深刻。” 雪落在了江寒的剑上,瞬间消失。 他弯起嘴角,极致清冷又不失邪气,“是九年前,我毕生难忘。” “原来是九年前啊,”宁鸿轩摇晃着衣袖,眯了眯眼睛,似在回忆往事,“那时也是下了雪,也是夜间,只不过当时的情景更加凄艳,纷纷大雪且火光漫天下,高宅大院里血流成河,确实是人间少有的风景。” 一声笑。 “风景?” 江寒抬起已被风雪染得冷厉的眉眼,似笑非笑,“确实,若站在仇人的角度来看 ,确实是如此,对于我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那边的南宫晴听着晕晕乎乎的,拉了拉苏清韵的衣袖,有些困惑地小声问她,“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我怎么感觉又要打起来了啊,而且还是你死我活的那种。” 苏清韵压低了声音,“王爷与江寒之间,有仇怨。” 她所指的,便是九年前秦王宁鸿轩主导覆灭以泰安侯、文安公为首的江家,泰安侯在自家侯府,妄图反抗圣命,刺杀秦王,结果被秦王杀死,文安公被投入了地狱牢,皇后被打入冷宫,太子被幽禁,江寒在洛岩的手段下,获得皇帝赏识,侥幸留住了一条命。 江家之案在宁国历史上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虽如今,江家死灰复燃,重掌大权。 自打江家崛起之后,曾经的敌人一个一个被除掉。 但是江家并不会就此满足,因为他们最大的敌人是秦王。 相府之类的不过都是爪牙罢了,真正的敌人只有秦王。 所以现在的情景,说是仇敌见面也不为过。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白驹过隙一眨眼,”江寒摆弄着长剑,看似漫不经心,眼神却如刀,“秦王殿下觉得呢?” 宁鸿轩笑了一声,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可不是吗?看来啊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不管再怎么躲避,一切都还是在所难免的。 ” 江寒任由雪花落发,声音幽静极了,“是啊,在所难免,那么……开始吧。” 他话音刚落,周遭的氛围顿时就变了,仿佛世间万物都在冷眼旁观着这场雪夜之战。 “江大人真君子也,竟还会这么遵守游戏规则。” 随着他的笑声停止,一阵剑气夹带着雪花的寒冷和风声的凌厉席卷而来,宁鸿轩闪身躲避,那剑气竟直接将百年松树给斩断了。 这仿佛是一个开始的标志,屋顶上埋伏着的秦王暗卫开始了攻击,江寒背后的罗蝉司也开始了攻击。 看似混乱的战争,却也十分稳定有序,杀伐果断,一招毙命,往往一点都不乱。 宁鸿轩拔开了剑,迎着江寒的攻击,趁机给了涟漪和寒夏一个神色,“带韵儿和南宫小姐先离开!” 苏清韵心中皆是忧虑,不愿离开,“王爷,小心!” 宁鸿轩扛住了江寒的这一剑,却也难免有些吃力,被逼得往后退了退。 先前虽也是江寒胜了宁鸿轩,但那个时候的江寒依旧不过是只发挥了几成功力。 能让祁莺都屈尊道一声厉害的男人,恐怕除了她的师傅,也只有江寒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苏清韵看着心也跟着狂跳。 原先还在暗流涌动,怎么随着祁莺在牢房中的那一阵挑事闹腾开始,一切都好像都开始明着争斗了? 第651章 同生共死 “糟了,王爷根本不是江寒的对手!” 涟漪和寒夏拦着苏清韵和南宫晴,心中亦是不安畏惧,此情此境,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是好? 不过好在宁鸿轩手底下的那些人各有所专,事先便已计划好了战略。 其中善于进攻怼的暗卫去直接对打,善于以暗器远攻的暗卫便仍旧潜伏在屋顶上,纵观全局以解围或是主动出击,善于轻功的则负责打乱对方的阵型与合作,以扰乱对方的心思。 从一开始,这一战就是格外困难的,因为他们能想到的,罗蝉司一样能够想到。 本来双方的实力就是势均力敌,难分伯仲。 他们所占据的唯一优势,就是事发突然,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江寒虽压制了宁鸿轩,也伤了对方,但一直都无法触及。 因为屋顶上有专门远程保护着宁鸿轩的暗卫。 他抬头看向屋顶,眯了眯眼睛,神态极其冷漠狠厉,他紧握着手中的剑,手下一使劲,剑微微旋动,顿时竟从剑柄中射出了无数根飞针,以极其迅速够狠的速度冲向屋顶,对方纵使做好了准备,也难敌飞针之厉害。 “江大人真是百年难遇的高手啊,就连对兵刃的运用也是炉火纯青。” 宁鸿轩还有耐性阴阳怪气地讽刺。 江寒犹如一只野兽, 眼底都是嗜血的狠决,“秦王殿下客气了,如吾等这种双手沾满鲜血的人,区区飞针而已,根本也算不了什么。” 宁鸿轩挑眉,横剑侧身,“也是,东西楼和地狱牢的手段,本王虽未曾亲眼见识过,但也是听闻过的。” 江寒勾起唇角,“放心,王爷此生会有这个机会的。” 声音有多沉,下手便有多狠。 宁鸿轩捏紧了拳头,不得不说,确实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罢了,咱们还是先走吧,回去搬救兵,当街妄图残害皇子,怎么说都是江寒遭劫!” 涟漪和寒夏本想帮忙,但是显然二人都受了伤,贸然加入战斗中无疑就是送死。 南宫晴已经看呆了,她完全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江寒胆子竟然还怎么大,居然就这样跟秦王动手了。 而且刚才不是还在说话吗,这个时候怎么就打起来了? 苏清韵额头上沁着汗珠,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着,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向中心的战场,一个往来,她的心就好像是在坠崖,一直一直往下跌落。 穿过人群,宁鸿轩坚定又深邃地看着她,朝她点了点头,虽不过是个很短暂的眼神交流,苏清韵却读懂了他的意思,他让她宽心,让她离开。 “小姐,我们还是先行离开吧!” 涟漪看着这战局,越发慌张。 因宁鸿轩事先便设下了埋伏,早有准备,因此尽管对方杀得凶猛,还是落了下风。 不过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未必罗蝉司就不能逆转局面。 能进罗蝉司的人,都是疯子。 且不说江寒,他的手下都是刀山火海里走过来的,历经百般折磨,千般痛苦。 江寒能让这些最爱命也最不把命当做一回事的人尊他为指挥使,号令众人,所以他是最疯狂的亡命之徒。 所以对于这些人,最不该大意。 苏清韵心中一千个不愿,恨不得与宁鸿轩同生共死,但是涟漪和寒夏等人一直死死拉着她离开,让她异常痛苦。 南宫晴也拉着她,苦苦相劝,“走吧,清韵,咱们先离开,再寻机会!” 她们想走,江寒却不愿。 “糟糕!” 宁鸿轩暗暗皱眉,运使轻功前去,拉着惊吓过度的苏清韵迅速翻滚,躲开那支弩箭,见苏清韵无事,他这才松了口气,然而不过多久,又立马提心吊胆,“韵儿,听话,你快走!” “不要,我要跟你一起!丽音姑娘,还请你将晴儿带走!” 苏清韵紧紧抓着他,使劲摇头,眼睛通红,因为落雪打在了人的身上,她看着有些寒冷,楚楚可怜。 “韵儿!” 宁鸿轩又恼火又无 奈。 涟漪和寒夏抵挡着江寒的剑势攻击,一边给苏清韵和宁鸿轩腾出些时间。 震惊无比的南宫晴被一同逃出来的秘卫队其他女子给带走了,她毕竟是这乱子之中被牵扯进来的无辜人。 苏清韵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坚韧又不屈,“我不走,若是我走了,不管你有没有出事,我这辈子都于心不安,生不如死!” 雪纷纷扬扬,打在肩上,发上。 宁鸿轩的心思被触及,十分柔软,他不禁有些颤抖,迎着苏清韵倔强又神情的眼神,他猛地将苏清韵拉进了怀中,紧紧地抱着,在她耳边低声说,“好,韵儿,不管发生什么,我一定会护你平安无事的!” 江寒杀得极凶,涟漪和寒夏都不能挡,幸有人相助,这才逃过一劫。 江寒微眯眼眸,看向那对深拥的男女,眼神闪过轻蔑之色。 对他而言,这样交托生死的感情就像个笑话。 涟漪和寒夏看向那边,连苏清韵都不走了,她们自然也不会再离开,个个都拿出了拼命的架势,争斗到底,看看最终谁胜谁败,谁生谁死? “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啊,可惜在这个时候,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远处的屋顶上,一位黄衣清丽女子托着下巴,指尖点着脸颊,漫不经心的,俨 然是一副看戏的模样。 “好了,阿鹂,都这个时候了,咱们也别再作壁上观了。” 黄衣女子身旁的青衣女子容颜不甚出众,看在人群中也不过是个路人,只是气态甚是沉稳,不急不躁的,有种掌握全局的端方。 “也是,毕竟这发展都如此出乎计划,意料之外了。” 叫阿鹂的那个女子,起身拍拍手,她抬头看了看月亮消失不见的夜空,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雪花瞬间融化,她微微一笑,勾起笑容,看着也不是那么美貌的容颜竟格外惊艳。 “齐姐,我真的好久好久都没有有过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了。” 她笑容明艳,啧了一声,蠢蠢欲动又受宠若惊,“这么一来,就是跟罗蝉司对打,怎么办,好激动啊。” 齐昭嘉无奈地笑了笑,“不用激动,你尽管发挥就是了,以你的功夫,在江寒的手底下,还是能过个几招的,不过胜负欲不用太强,毕竟说实话,你也是打不过他的。” 黄鹂撇嘴,眼中皆是笑意,撒娇似地弯眉,“齐姐,你这话说得也太伤人了,打不过祁莺,打不过江寒,也打不过乔五,那我就找江寒的那些手下过过瘾吧。” 她将绑着头发的发带紧了紧,活动手腕。 “鹿鸣酒庄,黄鹂,请赐教啦。” 第652章 软肋 兴许是因为苏清韵,接下来的宁鸿轩也染成了几分狠厉,势要杀出一条血路出来。 “看来古人说得没错,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江寒擦掉嘴角的血,冷冷一笑,即使受伤了那股高高在上的气质依旧占据他整个人,犹如一头桀骜不驯但又冷静机智的野兽。 这个时候的江寒,罗蝉司浴血的指挥使,让宁鸿轩想起了那个九年前的江家世子,若是没有九年前的那一场争斗,世子应该是个不输于其父与其叔的惊才绝艳的人物。 宁鸿轩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江家的恨意,也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江寒的欣赏。 他是个人物,也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非除不可,否则就是自己要万劫不复。 “这个道理,江大人何尝不懂呢?” 宁鸿轩的剑抵着地面,微微一转,他意有所指,“每个人都是有软肋的,即使是像江大人这样看似冷血无情的人,不也是有软肋的吗?” 江寒闻言扯着唇角,嗓音低沉,“我的软肋。” 宁鸿轩护着苏清韵,直直地看向江寒那充满危险的视线,“那位江南欢煦坊的歌姬程妙音程姑娘,难道不是大人的软肋吗……哦,或许应该是小叶姑娘?” 江寒的反应比宁鸿轩想象的还要大,当听到那四个字的时候,周身的冷气更加沉重,就好像集聚了所有的冰霜风雪。 他向来是个杀气 极重的人,但此时,他就如同地狱归来一般。 “小叶姑娘……” 苏清韵察觉到不对劲,看向宁鸿轩,“程妙音的真实身份?” 宁鸿轩应了一声,摊了摊手,“如此看来,江大人对这位小叶姑娘的心思确实是耐人寻味。” 江寒扬眉启唇,“是否耐人寻味,与你无关。” 他掀起一阵风雪来,狠狠地剑指宁鸿轩和苏清韵。 宁鸿轩敛眉,将苏清韵一推,唤了一声,“贾坤!照顾好韵儿!” “是,王爷!” 贾坤踹走想要偷袭的人,正打算护着苏清韵的时候,忽然一阵黄影掠过,卷起了些许的雪花,贾坤的心一咯噔,却听见对方清澈的声音,“我来!” 黄鹂一身黄衣,出现在皆是暗色系的暗卫杀手之中,自是格外显眼,她的武器是普通江湖中常用的双刀峨眉刺,身手敏捷又灵活,她的身形也很娇小玲珑,看起来在一群杀手之中十分游刃有余。 苏清韵眉头微蹙,打量着这忽然出现的女子,觉得竟有几分熟悉,“你……你是……” 对方容颜清丽秀美,举止之间有几分小女孩天真的恶劣。 苏清韵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她,不过又好像不是那么熟悉。 “我叫黄鹂,小姐叫我阿鹂就好了。” 黄鹂笑了笑,面不改色地扎死对方,又将刀刺抽出来,那血液流淌的声音吓得苏清韵 脸色一白。 “阿鹂……” 苏清韵拧着眉思索的时候,黄鹂已经跟人打起来了,她被推给了另一个忽然出现的女子,手里也被塞了一个弓弩。 比起刚才那女子,这女子的穿着打扮显然是低调多了。 “你是齐昭嘉?” 苏清韵见到这个人,不禁睁大了眼睛,甚是惊讶,“齐姐……是你?她……阿鹂吗?” 齐昭嘉柔和一笑,“是我们,小姐放心,我们是来护你周全的。” “太好了,来得真及时,齐姑娘,苏小姐就交给你了!” 贾坤见到来人,松了口气。 苏清韵后知后觉,那个黄衣女子,不就是当日她去鹿鸣酒庄所遇见的琴女阿鹂吗? 鹿鸣酒庄…… 她看向与江寒剑斗的宁鸿轩和贾坤,心下已是有了几分了然。 看来这鹿鸣酒庄背后也是有问题的。 “小姐,用这暗器,保护自己,也保护别人。” 齐昭嘉慢条斯理地教苏清韵用暗器。 这暗器是齐昭嘉改过的,苏清韵虽未曾见过,但对暗器之类的也有过些研究,自是很快就得心应手了。 “小姐心中想必诸多迷惑,不过不急于这一时。” 苏清韵看向齐昭嘉,笑了笑,“多谢。” 齐昭嘉但笑不语。 不得不说,齐昭嘉所给的这个暗器可谓是个大杀器,既有飞针又有飞镖,个个淬了毒。 争斗不休,双方越挫越勇,各有死 伤,难分高下。 街上死尸无数,有直接横尸街头的,也有从屋顶上掉下来的。 打到了后面,双方坚持下来的人都不多了,但这些人,谁都不怵谁。 相比江寒,宁鸿轩受的伤更重。 宁鸿轩这才发现原来他还是又小瞧了江寒,在他精心设计下的布局还能杀到这会,若是再打下去,恐怕双方都无益。 “秦王府卫,秘卫队,鹿鸣酒庄,寒山古道,就差江南了,秦王殿下这是出动了不少势力来对付我啊?” 江寒四处看了看,低低一笑,“看来我大意了,只记得我对秦王是恨之入骨,忘记秦王殿下对我同样也是恨之入骨了。” 宁鸿轩将剑抵着地面,在贾坤的搀扶下才好不容易稳住,雪打在伤口上,很疼,即使是这个时候,他依旧不露怯,“难得的是棋逢对手,此战甚是痛快,江大人不觉得吗?” 江寒冷笑,持剑往前走了几步,“如我所愿,我才痛快。” “不知江大人有何愿?” 直视着宁鸿轩的眼睛,江寒但笑不语,缓缓扬起了剑。 宁鸿轩微眯眼眸,岿然不动。 恰好这个时候,从天上洒来白色的烟雾,含着清清的香味。 江寒蹙眉,暗道不妙,连忙命令手下捂住口鼻,虽然反应很快,但是在这不过短短时间内,对方的人竟然全部撤了。 “大人,要不要追?” 手底下人问 。 江寒抬手,冷冷地哼了一声,将剑归鞘,回头看了看满地的尸体,“不必,派人将这收拾了,若是巡防营或者京兆府来问,让他们来找我便是了。剩下的人,跟我回牢房。” “是。” 江寒带着一行人迅速离开了这儿,到了罗蝉司临时官府的时候,冷眼走过瘫倒在地的守卫。 “大人,那女子挟持着尤大人走了,目前不知去处,下落不明,那女子只留下了一封书信,可惜这信上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我们也用各种法子试过了,皆是无法另字迹显现。” 江寒接过下属递来的书信,眯着眼睛看了看,将书信揉成团,扔到了火盆里去,一声短促的声音,书信被烧没了。 “大人,这……” “那就是普通的信,她这是戏弄。” 江寒在牢房中走动,走进一面有裂痕的墙壁前,指尖轻轻划过,若有所思,“碧野箫的威力竟如此巨大,可惜寒山古道竟是秦王的帮兵……” 他手指一顿,往下一按,那枚砖石竟往里凹,随着这一意外动作,整面墙壁竟都坍塌。 罗蝉司的这个官府本就是临时建的,专门是处理冯秋容之死这个案子,没有将全部心力都用在建筑上,所以自然对于这些也不太注意。 倒塌的墙壁之后,是一面未经雕琢的石头,上面似乎是用剑刻了几个字…… 孤云山,程妙音。 第653章 不会伤害 苏清韵经受刺激,待逃离危险之后,才如梦似幻地清醒了过来,宁鸿轩忧心又不愿分离,将人暂时带回秦王府。 他与江寒剑斗,受了一身伤,对方虽然下手极狠,但并没有下毒之类的,因此宁鸿轩倒并不担心,让贾坤去煎药,苏清韵便给他擦拭伤口。 “幸好我随身带了迷烟弹,否则咱们想要逃回来还真要费一番功夫呢。” 黄鹂掸了掸衣袖,挥挥手,“这也快要破晓了,秦王殿下,我们就不再多留了。” 齐昭嘉点点头,“鹿鸣酒楼已经被江寒发现了,要善后的事情可不少,王爷,告辞。” “且慢……” 苏清韵下意识唤住她们,微微一顿,似乎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愁眉苦脸的,“鹿鸣酒楼被江寒发现了,会怎么样?” 齐昭嘉看了一眼宁鸿轩,见对方并无阻挡,便继续往下说,“只看江寒想怎么样了,不过刚才一番战乱损耗严重,以我所料,一日之内,他必要带人来清扫鹿鸣酒庄。” 苏清韵复杂地看向宁鸿轩,“这我倒是不知道,你瞒了我好多事情……” 宁鸿轩安抚般地搂着她的肩膀,有些愧疚地柔柔一笑,“一切我都会告知韵儿的。” 黄鹂探究又戏谑的眼神在两个人之间徘徊,眉开眼笑,咳了一声,“放心吧,鹿鸣酒楼 怎么会任由江寒玩,弄呢?我们今晚的行动是在计划之中的,不管有没有暴露,有没有派上用场,今夜过后,鹿鸣酒楼便不会出现在京城之中。” “这是何意?” 苏清韵愈发迷惑了,“那么大一个酒楼,如何说不见就不见呢?” 齐昭嘉姿态温婉,耐心对她解释,“酒楼中皆是我们自己人,酒楼看似很大,但总共人数不会超过十人,而且从一开始我们就做好了随时撤离的准备。虽说这些年,在京城打出了些名声,不过到底我们也没有抱着想要成为天下第一酒楼的心思,自是不会留恋。” 苏清韵皱眉,神态凝重,更加复杂,“那你们又是……为什么潜藏在京城,你们又是谁?” 齐昭嘉又笑了笑,“这个谜团还是让王爷告知小姐吧,我们不能在这久留。对了,顺便提醒一句,虽然可能会多嘴。今夜一战,几乎相当于与江家宣战,江寒险些得手,让二位逃了,定然是心有不甘,况且如今他们有着冠冕堂皇的正当理由,行动起来更加方便也更加肆无忌惮。” 宁鸿轩沉吟颔首,“没错,这件事的外在其实还是太尉千金之死一案,案子交由罗蝉司掌管,罗蝉司就有的是方法来对付我们。韵儿,你如今还没有洗脱罪责,罗蝉司多久便会带人来 寻你的,咱们得换个地方藏身。” 苏清韵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道理是这样没错,不过也别忘了,罗蝉司那边可自顾不暇呢。” 黄鹂笑盈盈地说。 “确实也是如此,但多留个心眼,小心行事总是没错的。” 齐昭嘉话音落下,将一枚菱形的令牌递给苏清韵,“一会我二人便回去了,处理我们自己的事情。日后王爷若是有着需要帮忙的,传信来便是了,鹿鸣酒庄定当全力以赴。” 宁鸿轩忍着扯到了伤口的痛苦,郑重地向二人抱拳,神情严肃而认真,“今夜一战,多谢二位姑娘来得及时。” 苏清韵见他隐隐作痛,连忙扶着他。 “王爷言重了。” 齐昭嘉似乎被这情形给吓到了,连忙摇头,微微一笑,“不过都是分内之中的事情罢了。”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啊。” 黄鹂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王爷,苏小姐,告辞。” 贾坤亲自将人送走。 苏清韵小心翼翼地扶着宁鸿轩躺下去,见他眼眸清澈含笑,脸上却留了不少伤口,顿时酸楚心疼,她给他慢慢擦着汗,“王爷明明知道自己不是江寒的对手,为何要如此你死我活?” 宁鸿轩拉着她的手,轻轻揉捏,有些讨好的意思,“心上人就在旁边看着,我怎么好知难而退呢? 这么一来,我在韵儿心中的地位岂不是一落千丈?” “那又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万一……” 苏清韵脱口而出,直直地瞪着他,又懊恼又生气,心中竟有些恨铁不成钢,她重重地哼了一声,“王爷怎好如此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韵儿在担心我,我很开心。” 宁鸿轩低低一笑,因为受了伤,笑声因而显得有些低沉,他的眼神深情款款,“放心吧韵儿,江寒他不会杀我的。” 听他这么说,苏清韵更加心中无名怒火,“江寒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他又怎么不杀你。那个人就是个疯子,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宁鸿轩心里琢磨着韵儿这是气急了,一时也有些愧疚,他只好安抚,“没事,韵儿看我现在也不是没事吗?” “没事?” 苏清韵气得拔高了声音,很凶地瞪着他。 宁鸿轩心虚地咳了一声,“江寒虽然恨我,想杀我,但也绝对不是这个时候,因为这样的话,他没法交代。但今夜一战,本就是难以避免的,我们两个人都恨着对方,能杀上一杀自是缓解心中仇怨。” 苏清韵冷着张脸,没有说话。 “再说了,动手之前我都是经过布局的,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自是也不敢冒险行事。” 宁鸿轩很是温柔地笑笑,“ 韵儿就别再生气了吧,咱们眼下这也不是兴师问罪的时候,罗蝉司随时都会派人包围我这秦王府……” 苏清韵歪了歪脑袋,假装没有听见他这话,眼波一转,“都是你安排好的?那那个叫祁莺的女子呢?我瞧着涟漪和寒夏的反应,似乎并不知晓内情啊。她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够在重重逃困中生擒尤南,这可要不小的本事。” “她啊……” 宁鸿轩动了一下,牵动伤口,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苏清韵到底还是担心的,连忙扶稳了他。 “她的身份有些特殊,韵儿,我以后再跟你细说。” 宁鸿轩见苏清韵一秒钟表情就变得阴沉又郁闷,顿时握着她的手,“韵儿,我再告诉你一句话。那女子虽然心狠手辣,桀骜不驯,敢杀天底下任何一个人,却唯独不会伤害相府,更加不会伤害你。” 苏清韵疑云重重,心中有了好几个猜测,“莫非相府曾对她有过救命之恩?” 宁鸿轩但笑不语,显然是不打算将实情告知,苏清韵看了着实生气,背过身去,“行,我倒要看看那女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你可别忙着松气啊,我还有话要问你呢,鹿鸣酒庄又是怎么回事?” 宁鸿轩无奈地揉了揉脑袋,心里清楚苏清韵的脾气,他叹了一声,只好如实告明。 第654章 来龙去脉2 其实准确的说,鹿鸣酒庄并没有归顺宁鸿轩。 鹿鸣酒庄在京城名声也不小,但若要百姓将它的来历说个清楚,却也不是难么容易的。 就单单有关它的来历,就有很多种说法。 有人说,鹿鸣酒庄的庄主是江南人,有人说是京城人,也有人说是关中人,总之都是各执一词,没有个准。 “不会是关中人吧?” 苏清韵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宁鸿轩闻言一笑,态度很是谦和,“韵儿真聪明,说得不错,那庄主正是关中人。对了,韵儿,你是如何知晓的?” 苏清韵对于他的“谄媚”夸赞无动于衷,声音清冷,“我猜的,先前尤南与那罗蝉司牢房中的叫祁莺的女子说话,那女子拿出箫之后,尤南似乎提到了什么寒山古道。我本就猜测祁莺与齐昭嘉、黄鹂相识而且关系也没那么简单,若祁莺是寒山古道的,那会不会黄鹂和齐昭嘉会不会也是关中的?” 宁鸿轩十分赞许欣赏地点点头,“果然是韵儿啊,一猜就准……” 苏清韵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别说废话,继续交代。” “咳,好,”宁鸿轩一点都不觉得尴尬,“鹿鸣酒庄也不过是因着寒山古道才肯卖我一个面子,愿意相助。说来韵儿可能也不太相信,但确实 也是如此。庄主是个爱财如命的人,他们之所以留在京城,也不过是想要多挣些银子回去。若说第二目的,那就是混京城江湖了。” 苏清韵眉头紧锁,“这么说,还是祁莺?” 宁鸿轩眼神飘忽,“是也不是。其中还有一段往事,是有关我母妃的。” “你的母妃……” 苏清韵一愣,这听着是越来越混乱了,“怎么牵扯如此之多?” 宁鸿轩摇了摇头,“事情是这样的。我母妃在入宫之前,有一次去关中,曾救过鹿鸣酒庄庄主的小儿子,庄主因此感谢,记下了母妃的名字。因这段往事过去很久,而且也未触及生死,所以母妃并没有告诉我。当时还是祁莺调查之后发现的,也是带着这段往事,才说服了鹿鸣酒庄,这才肯相助。” 苏清韵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那鹿鸣酒庄愿意冒着被江家发现的危险也要出手相助,倒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没错,”宁鸿轩应声,见她表情好些了,不由松了口气,“韵儿,你就原谅我吧,瞒了你这些事是我不对,我只是想等事情成熟之后再告知与你,也省得你陷入麻烦……” 苏清韵扫了他一眼,哼声,“我还没有问完呢,不过才明白一个鹿鸣酒庄的事情,祁莺的 事我就当你有难言之隐,暂且不能说我便不问,那么程妙音呢?小叶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宁鸿轩只好如实告知,“韵儿你不是也怀疑过程妙音的真实身份吗?” “嗯,你查到了?” 苏清韵攥了攥手,不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我让丁香和白露她们派人去调查了许久都没有消息,只当是程妙音将身份做得太好,然后便放弃了。” 宁鸿轩声音一沉,“我之所以会重新调查程妙音的身份,还是跟郁远道有关系。”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郁远道……怎么了?” “韵儿,你听我慢慢道来,”宁鸿轩将事情重新梳理,“你应该还记得那日在鹿鸣酒庄的事情吧?后来我们调查到,是夕颜和画柳设局给郁远道下套,画柳伪装成郁远道死而复生的妹妹郁疏星,以此来诱骗郁远道不得不构陷苏相,加入党派之争,成为太,子党下的人。” 苏清韵点了点头,神色平静,只是不明白怎么牵扯到了郁远道,“这事我记得,当时也是郁远道给我送了书信,点明这件事。他本是不愿的,但是自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给过我书信,想来是因为妹妹的缘故,他反悔了。” 宁鸿轩应声附和,“韵儿,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郁远道 会被画柳假扮的郁疏星如此深信不疑呢?他是个读书人,但也不是那种只知道读书的人,脑子其实也不笨。” 这话把苏清韵问住了,她沉默片刻,脑中闪过不确信的一种可能性“也许是派画柳这么做的那个人对郁疏星十分了解,以至于……” 宁鸿轩循循善诱,“我也是这么想的,再想想,又是谁派画柳和夕颜来了这么一出的?” 苏清韵一顿,敛眉眯眼,“程妙音?轩哥哥,你查到她的身份了吗?” 听到她叫了轩哥哥,宁鸿轩心中一阵满足,不急不慢地说,“原先我们一直在查程妙音,在查原先被顶替了身份的那个边城女子或者是欢煦坊,毫无疑问是一点收获都没有。后来,我改变了方向,去查郁远道和郁疏星,虽说难度也不小,但确实查到了一些。” 苏清韵连忙追问。 “十多年前,郁疏星曾收留过一个女孩,名字不知,有个昵称叫小叶。据说,二人感情不错。有一次郁疏星带着小叶出去玩的时候,被贼人拦道,郁疏星不敌,死在了贼人刀下,但是小叶不见了,不知是死是活。不久后,杀了郁疏星的那个山头忽然起火,烧了很久,山头里的土匪最后一个都没有出来。” 宁鸿轩娓娓道来。 苏清韵若 有所思,“是小叶干的吗?” “我猜想也是。” 宁鸿轩回想着,“若是程妙音就是小叶的话,那么完全可以解释为什么伪装成郁疏星的画柳会骗过郁远道。” 苏清韵也觉得很有道理,“还有呢?” “只查到了这些,但是具体的我便不知了。” 宁鸿轩叹了口气,摇摇头,“祁莺绝对知晓更多的内情,而且她与程妙音是相识的,但是她那个人本就藏了不少心思,不按套路出牌,我旁敲侧击都不曾管用。” 苏清韵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在鹿鸣酒庄看到的与画柳交手的黑衣女子,心中断定那便是祁莺了,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既是如此不受掌控,日后若是横生变数怎么办?这样的人武功极高,若是忠心还好,若是另有所图,可就危险了。” 宁鸿轩笑了笑,“放心吧,她此行确实有目的,但绝对不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见他如此笃定,苏清韵冷哼一声,心中不悦,忍不住有些醋溜溜的,“罢了,王爷相信便相信吧,横竖若是出了什么事,也有王爷扛着。” “韵儿怎么吃醋了?” 宁鸿轩正打算哄她几句,却被苏清韵毫不留情地避过去,“我还有一事问你,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祁莺劫狱也是在你安排之中吗?” 第655章 自作主张 宁鸿轩无奈地叹了一声,“不在我计划之中,原先我是打算先派涟漪和寒夏等人去探探这个所谓罗蝉司临时官府的底。我也没有料想到祁莺给我来了这么一出,直接催动了计划的前进。” “所以说还是祁莺自作主张了?” 苏清韵皱眉,有些不满,“她这么一做,若是成了,罗蝉司全程搜捕通缉我和晴儿,若是没成,秘卫队和我们更加不好交代。她如此冒险大胆,这到底是不将罗蝉司放在眼里,还是不将其他无辜的性命放在眼里?” 宁鸿轩早便猜到苏清韵会气恼祁莺的所作所为了,别说她了,就连宁鸿轩刚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气得不行,他让祁莺跟着涟漪,也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不过是仗着自己武功高,敢在罗蝉司横着走罢了。” 宁鸿轩面容严肃,“我应该早些想到的,那女子不会受人控制,也不会甘愿听人调遣。从她来找我,说要潜进罗蝉司牢房的时候,她就另有所谋。” 苏清韵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了,心情十分复杂,“连王爷都给骗进去了,可见也真是个不俗女子,可未免行动也太过自私冲动。” “她既然做了,就必然是有准备的。” 宁鸿轩现在心中只有无奈,“她将尤南擒走,应该为的就 是她心中另一所谋,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晓。” 苏清韵半信半疑,“王爷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底细吗?” 宁鸿轩又生怕她恼火吃醋,如实回答,“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寒山古道的祁山鸣是她的师傅,隐居多年,不问江湖不问人事,因此我所知也甚少。” “也罢,等什么时候可以告诉我了那就再告诉我吧。” 明白对方有难言之隐,苏清韵心中虽不舒服,却也不愿强人所难,她转移了话题,“对了,王爷既派人去探查冯秋容之死,可有查到什么?” 宁鸿轩刚刚回来,涟漪和寒夏等人又受了伤,还没有来得及报告。 不过这问得也甚是巧,苏清韵话音刚落,贾坤就敲了门,“王爷,有情报。” “进。” 得到准允,贾坤推门进来,“王爷,涟漪刚才将事情都告诉了我。冯秋容的死确实有蹊跷。” 苏清韵一惊,连忙让他说清楚。 贾坤传述涟漪的话,“尸体看似是被溺水,面容肿胀,但尸体的颈后有一个小红点。祁莺说,冯秋容是死于一种名叫‘水中游’的毒,中此毒者,死后便会有如此症状,如同溺水,令人难以察觉。而且更可怕的是,那小红点两日后便会自动消失。” “什么?” 苏清韵大惊失色,“这样的 话,是不是就意味着两天之后,就再也不能证明冯秋容是溺死还是中毒的吗?” 宁鸿轩的表情也很严肃。 贾坤抓了抓头发,有些欲言又止,“涟漪听祁莺说,她当时没有认真学,但她师傅懂如何鉴别水中游,而且看祁莺的态度,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似乎也没有放在心上。” 祁莺的心思,的确捉摸不定。 “她这又是什么意思?” 苏清韵气得直磨牙,“冯秋容的这件事还没有解决,我总觉得太子和江家要借这件事做文章。” 宁鸿轩看了眼贾坤,示意他继续说。 “涟漪还说在停尸房看见了冯太尉,而且根据他的言语,他不仅参与了这件事,而且太尉府还是这件谋划的主要战场,由太尉负责陛下那边,江家负责将罪名彻底安给相府。从这些中,我们也就可以推断出冯秋容是被利用的,她不过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罢了。” 听贾坤这么说,苏清韵不禁有些恍惚,她想起了那晚灯会的冯秋容,虽傲慢无礼,自以为是,但也是个鲜活的大家小姐,如今却冷冰冰地躺在无人的阴暗处。 她的死是被人计划好的,死后还要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给利用。 苏清韵不禁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揉揉额角,“太尉掌管天下军事,与王爷 在政,见也是诸多不合,如今得了这了机会,必然是不会轻而易举地放过的。” “且让他放马过来吧,”宁鸿轩不屑地冷笑,“本王不怕任何人。” 苏清韵心中仍是有些担心,“若是冯秋容的真正死因不解开,对方就会将嫌疑引向相府,随后开始他们一系列的构陷。这件事看似错综复杂,其实最重要的还是要解开冯秋容的秘密。” 宁鸿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错,还是要回归开始,从起因开始查起。不过想来这个时候水中游的红点已经消失了,若要证明是水中游,还需得寒山古道那边,着实是太麻烦……” 贾坤忽然拍了拍手,有了主意,“既然太麻烦,那我们就换个方法,让对方自己露出马脚。” “怎么说?” 苏清韵问。 贾坤神秘地笑了笑,“苏小姐可还记得那让对方抓住把柄的小猫玉雕?丁香和白露已经查出来的,背叛相府的是苏相大人身边的丫头彩云,她贪图金钱被有心人利用了……” 得知了这件事,苏清韵既震惊又气愤,“竟然是彩云,我真的没想到会是她……这……” 宁鸿轩按住了她的手腕,温和一笑,“相府那边,苏大人会处理好的,除了彩云之外,应该没有其他叛徒了。” “我只是觉得 很不公,相府对她也不薄,她却为了些金银财宝就要置相府于不义,万万没想到彩云竟会是这种人。” 苏清韵失望地摇摇头,“真是白瞎了过去的那些好。” 宁鸿轩笑容有些凉薄,淡淡地说,“人心本就如此,有人甘愿舍命取道,也有些苟且偷生。” 苏清韵深深地看着她,最终吐出一声叹息,“罢了,既然背叛了,那就不能留在相府了。” “对方目前应该并不知道彩云已经被识破了。有个计划,还需要这个叛徒去做,帮我们引出暗中利用彩云的真正之人,这个计划丁香和白露已经去做了。” 宁鸿轩沉吟片刻,“或许从这个方向开始调查,我们能够得到一些线索。” “王爷的这一招是……引蛇出洞?” 苏清韵想了想。 宁鸿轩微微一笑,“没错,韵儿难道不想知道到底是谁在操纵彩云吗?咱们可以先来猜猜,看看明天等到的人到底是谁?” “当然。” 苏清韵捏紧了拳头,竟有些紧张,“我猜可能是……太尉府。这整件事都有太尉府的谋划,包括自己的女儿之死,太尉府逃不了干系。不过也有可能是黎府,毕竟文溪宣纸现在矛头指向的只有黎府。” 宁鸿轩毫不意外地点点头,“就看明天敌人上不上钩了。” 第656章 引蛇出洞2 第二日。 一位衣着低调、不甚显眼的女子扶着巷子石墙,慢吞吞地往前面踱步,眼神飘忽,左顾右盼,似乎十分紧张心虚。 “她不会坏事吧?” 潜伏在屋顶上的白露见她这样子,不禁捏了把汗,有些担忧,“该教的先前都教过了,也不知道这叛徒能不能完成任务?” 丁香敛眉,看向那个形容鬼鬼祟祟的彩云,神色沉稳,“放心吧,惜命如金的人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白露还是有些怀疑,哼了一声,“不管了,若是她敢坏事,我也不会放过她的。” “嘘。” 丁香示意白露往下看。 彩云在那巷子边摸索了半天,似乎一直在寻找一个最佳的藏放点。 北荷巷这条路不是京城的繁华地带,因此往来人并不多,但白日的话也还是有一些摊贩孩童在这边吆喝。 只见彩云左右看看,见四周没有人注意到她,才迅速蹲下来,从袖子里拿出书信,塞到巷子处的石头缝里去,然后用旁边早已干枯腐朽的荷叶给盖住,以保证万无一失。 她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故作轻松、若无其事地理了理头发,慢吞吞地离开了。 她一离开北荷巷,然后就按原路返回到相府,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很好,没给我出岔子。” 收到府中的飞鸽传书,说彩云已经回到 府中,白露这才松了口气,“我原还以为这样的人,一定会趁这会寻时机逃跑呢。” 丁香哼声,有些不屑,“怕是有贼心没贼胆罢了,否则你以为她真的不会跑吗?对了,她回去的路上,可有人跟踪?” “有。” 白露目光凌厉,冷笑一声,“对方显然也是疑心很重之人,生怕这是我们设下的圈套,所以一直在暗中追踪着彩云,不过幸好我们提前想到了,留了一手。” 丁香应了一声,“好,接下来就等着看看来北荷巷取信的到底是何人了。” 两个人动作十分同,步,都转向了北荷巷。 对方看似游离在外,实际上却一直在暗处观察着一切,若是彩云送了信,应当很快就会有动作的。 果不其然,约莫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北荷巷那边就出现了异常动静。 一个穿着打扮如同路人的男子神情戒备地转进了北荷巷,与其中一个在卖书画的人点了点头,虽然彼此之间没有说话,但是显然是认识的。 他的目的很明确,就在巷子尾处,拿开荷叶,从石头缝里将书信取出来。 “同谋?现在要不要动手?” 白露的手指摸上了剑柄,压低了声音问丁香。 丁香四周看了看,确认对方并没有其他的同伙时,抬了抬手,“走,就是现在,拿下!” 随着丁香话音 落下,两个人便都轻功飞下屋顶,与此同时,拔出了剑,直直地冲向北荷巷那边,速度极其快,身段轻盈,但犹如一阵风卷过,气氛瞬间变得紧张了起来。 “什么人?” 那男子闻声立马转过身来,抽出腰间的匕首,见到来人不禁大吃了一惊,却下一秒眼神变得狠厉,“不知好歹,既然你们主动送上门来,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丁香和白露联合围攻他,里应外合,配合十分默契。 几番回合之下,对方已是不敌,受了外伤,死死挣扎着。 “你是何人?” 丁香的剑指向男子,冷声询问,“出现在这儿,定然不是无缘无故,说,你到底是谁,目的何在?” “我……” 男子咬紧牙关,不肯吐露一个字。 丁香冷笑,“嘴巴倒是紧得很,就是不知道,等到了官府,酷刑之下,看你还受不受得住?” 男子震惊,“你们……滥用私刑是违法的,你们真是目无王法!” “不管如何,能够调查清楚就行了。” 白露眯了眯眼睛,不怀好意地勾起唇角,忽然手下一动,猛地扔出了剑,那剑稳稳地插进了石墙中,将那个妄图逃跑的卖书画的摊贩吓得腿直打颤,额头上淌着豆大的汗珠,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 那摊贩显然是个 怕死的,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哭爹喊娘,“求女侠饶过小的一命啊,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全家都指着我卖些字画挣钱呢,如果我死了,那我们一家都完了啊……” “闭嘴。” 白露没好气地将剑拔出来,抵在那摊贩脖颈处,“说吧。” “啊,说什么……” 摊贩傻不愣登的,看到那剑就已经是吓得魂飞魄散,脸色苍白了。 白露啧了一声,似笑非笑,“别给我装傻,说,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我可警告你,刚才本姑娘看得一清二楚,是你在看到彩云塞了信之后,吹了口哨,然后他才出现的。” 丁香盯着那动手的男子,似在打量,“怎么,我们应该没有看错吧?这卖字画的摊贩应该就是你安插在北荷巷的眼了吧?他若是看见目标出现,就会立刻通知你。” 男子紧抿唇,眉头紧锁,没有说话。 “喂,你不打算说也没关系,那我也只能使用非常手段了。” 白露对着这摊贩说,却也是暗中威胁那男子,她从袖中拿出一个青色小瓶子,“这个可是个好东西,只要那么轻轻的一滴,就能让你们头疼欲裂个三天,最后因痛苦而死。怎么样,要不要试试啊?” 摊贩吓得直发抖,使劲摇着头,嘴里磕磕绊绊着,“不要不要……” 白露叹 了一声,重重地拍了一下摊贩,那家伙胆子也忒小,直接被拍地上去了,白露不得不将人给提起来,“你说你就这胆子,也敢学人家干坏事?行了,到底怎么回事,如实交代。” “我……” 摊贩刚要开口。 “住嘴!” 男子狠狠啐了一声,“你别忘了当初的承诺!” 丁香将剑靠近男子的脖颈,“你如今自顾不暇,大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意思,不过那也只是你的选择,还不许人家惜命不成?” “可恶!” 男子气急败坏,却苦于被丁香桎梏住,动弹不得,一肚子火气只能往肚子里憋。 “这一切都不关我的事啊,我只不过是听人命令行事的,他找上我,让我将摊子挪到这儿,盯着相府一个叫彩云的丫头,我要是不这么做,他们就要杀我全家,我不过一个没权没势的小老百姓,自然是活命最重要了,所以我就……” 摊贩见状,一口气将事情交代了。 白露心下嫌弃,“行了,你也别将自己说得多么无可奈何,多么难为情,我看你做这事也做得挺心安理得的。” 摊贩讪讪地,“这不都是为了生活嘛……” 丁香转向男子,“他可是已经爽快地招了,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你们休想我背叛主子,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男子嘴硬,死活不肯说。 第657章 如实交代 这人不肯说出事实,为了不浪费时间,或者等对方拖来了救兵,丁香和白露便先将人打晕,带回府中去。 至于那摊贩,被白露派人暗中监视着,以防他耍什么花样。 “我问你,你当真不知道那人的来历?” 白露试探性地看着这摊贩,手中握着一锭银子,漫不经心地抛向空中又接住,她故意叹了一声,“好歹也算是合作伙伴吧,想必他给的钱也不比我给的多吧。你觉得呢?” “这……” 摊贩看到那银子,眼睛都直了,贪婪又谄媚地看着白露,笑容殷勤,“姑娘这话就冤枉我了,我做事其实也不是为了钱的,别人找上来了我也自然不好推却,不然就是飞来横祸啊,姑娘你说是不是?” 白露挑眉,笑了笑,“是,所以道理嘛你也是懂的,识时务者为俊杰。” 随着尾音落下,白露将银子一抛,摊贩立马接住,爱若珍宝地看着银子,放在口中咬了咬,确定是真金白银,脸上笑得更加开心了,态度也就越加热情,“是是是,这本就是我们这一行人的生存之道啊。” “嗯,现在可以说了吧?” 白露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若是敢有一字虚假,不仅这钱没有了,我敢保证你的性命也堪忧。这钱上还承载着你的性命, 你可掂量着办哪。” “是是是,小的明白。” 摊贩听白露这么一番话,自是被吓到了,随后又讨好地笑,堆出了满脸皱纹。 “交代吧。” 白露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开始说。 摊贩连连应声,“是,事情是这样的,小的原先在秦河巷那边摆摊卖这些字画的,大概是一个月前吧,有一个人来找我,说是让我搬到北荷巷这边来,有任务交给我,事成之后分我一百两银子……” 白露目光闪过不屑,“什么人?” “当时是个女子来寻我的,看衣着什么的,应当是大户人家的丫鬟,”摊贩回想着,“我呢,当时也是缺钱,就有点急病乱投医了,虽说是在北荷巷,冷清了一些,但一百两银子啊,我得卖多少字画才能挣得到。” 白露哼了一声,“行吧,你贩卖字画,能否将当日来寻你那女子的模样画出来?” “自然!” 摊贩一听得劲了,立马就趴在地上就画了起来。 这摊贩浑身上下都穷酸贫困,唯独这文房四宝是精致又昂贵,一看便是价格不俗之好物。 “姑娘可别误会,这些可是我们家祖上传下来的无价之宝,不是小的手脚不干净,从富贵人家处偷来的!” 摊贩画完之后,抬头看了看白露,见她如此表情,赶忙给自己 解释。 白露挥挥手,“谅你也不敢,给我。” 摊贩将画递过去。 “你确定是她?” 看到画的第一眼,白露沉默了,随后她严肃地问摊贩。 摊贩点头,确信无疑,“没错,就是她,我这个人虽没有别的本事,但就是记性特别好,当时就是这个女子,让我搬到北荷巷这边来。她还给我看了彩云,就是相府的那个丫头的画像,说是若是她到了北荷巷,立马吹口哨通知周围埋伏的人。” “还有呢?” 白露眯着眼睛,继续问,“之后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摊贩挠了挠头,“之后见过几次,不过大约是第一次见面后十天左右吧,这女子就没有再出现过,接下来都是另外一个人,就是刚才那个男子在联系我。我其实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他们又不告诉我,我一问就用那种要杀人的眼神看着我,我哪敢呢?” 白露轻轻一笑,“你真不知道他们是谁吗?” 摊贩尴尬地笑,“这我不过就是个卖字画的,如何知道他们是谁?但我能确定的是,这些人都是大户人家的,穿的那些衣服都是我这辈子都穿不起的。” “是吗?” 白露依靠着石墙,“就在年前不久,京城高官人家发生了一件事,那家人的女儿忽然出事了,不死不活的 ,就像个植物人,这件事可谓是人尽皆知。作为街头巷尾的卖画人,你能不知道吗?” 摊贩一愣,“啊”了一声,笑得像个憨憨,“小的本也不确定,只不过就是怀疑,所以也就没有告诉姑娘。没错,算起时间来,正好是对的上的。那黎小姐出事了之后,听说连贴身丫头也死了。小的便怀疑起来了。” 白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向这画,“我也可以告诉你,你的怀疑是对的,画上的这个人确实是黎小姐的丫头,不久前刚刚离奇死去,至今还没有个原因。” “小的听人说,那丫头死因有蹊跷,偏偏小姐出事了之后她也死了,京城都在怀疑是不是她跟小姐的意外有些关系呢……” 摊贩一脸打算八卦的样子,被白露打断,“行了,我不是来茶馆喝茶的。整件事情,你还知道多少?” “回姑娘的话,小的知道的也不多,就这些了。” 摊贩老老实实地回答,“小的也不过是给自己谋生活,不管心里想什么,都憋心里就是了。” 白露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们这些人是怎么想的。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管是北荷巷还是秦河巷,你以后都不用去了。” “啊,可是……” 白露说话毫不客气,“你现在很危险,我会给你在京城 秘密安排个住处,若是想以后都衣食无忧,平平安安,就按照我说的去办。” 摊贩试探着问,“姑娘莫非也有事情交给我,事成之后……” 白露笑了一声,“事成之后,保证你和你的家人后半生无忧,这是相府的诺言,不信吗?” 摊贩喜笑颜开,“信信信,相府的话,小的自然是信的。苏相大人可是个绝世好官啊,为民着想,有此大人,实乃我们百姓之幸。” 将摊贩带到秘密住处,又派了几个人守着之后,白露就迅速回了相府,看看丁香那边有没有问出什么来。 “这人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说,但是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个,基本身份应该能确定了,跟我们想的一样。” 丁香将牌子给白露,那是礼部尚书府的出入门牌,上面还刻着黎府的字。 白露眯了眯眼睛,“这可是个大消息,对了你先跟我出来吧,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将从摊贩那边得到的消息告诉丁香之后,白露将画也递给她,“这女子就是黎羽颜的丫头,阿忆,后来离奇死了,留下的那封书信上只有‘反戈’二字。” 丁香吃了一惊,“莫非连黎羽颜的死都是那神秘女子的计划?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白露沉默片刻,“不明白,咱们还是小心些吧。” 第658章 带回宫中 这边的进展很快就报告了秦王府。 苏清韵闻言,看似很意外,但自信想想,却都在情理之中。 搞得这么错综复杂,其中究其本质,也不过是政党之争罢了,只不过对方的手段实在是下贱卑劣,尽是些栽赃陷害。 “王爷,那人撑不了多久便会招的,咱们下一步刚怎么做?” 贾坤很是忧虑,“昨夜那场雪战,罗蝉司今日必定会来大张旗鼓地来寻人,有人劫狱的消息是瞒不了多久的。” 宁鸿轩揉着眉心,“罗蝉司要来便来,韵儿,等会我便派人送你去一个不会被罗蝉司发现的隐秘之处,你且安心在那边。” 苏清韵蹙眉,“那你呢?罗蝉司将这事一上报陛下那边,若是来兴师问罪,必然是带着陛下的旨意来的,到时候王爷的处境十分不妙。” 宁鸿轩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微一笑,“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咱们都隐忍了这么久,也该是时候开始反击了,总不能一直让对方将我们踩在脚底吧?” “王爷……” 苏清韵见宁鸿轩胸有成竹的样子,便知她一直在暗中谋划,心中又早已有了打算。 这么一想,她松了口气,但仍是不放心,“好吧,王爷一切小心,罗蝉司不会放过王爷的。” “嗯。” 宁鸿轩宽和一笑,看了一眼贾坤。 贾坤迅速带着人从密道离开王府,密道很深而且很暗,走了许久才走出来。 出来之后,还是人烟稀少的街道,贾坤又带着苏清韵乘马车离开。 待平定之后,只见这四周都是青山绿水,只是天色昏暗,显得景色也十分沉闷。 “这儿是哪?” 贾坤告知,继续带着她往前面走,那儿有个小木屋,“已经是到了京城郊外了,苏小姐,劳烦您在这委屈一会了,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出来了,屋里有个丫头负责照顾您,这丫头名叫檀香,武功厨艺都很好,有她照应着,苏小姐您且放心吧。” “有劳了,多谢。” 苏清韵无奈地一声叹息,跟着进入了小木屋。 檀香十分亲切地跟她打了招呼,拉着苏清韵坐下,还特意做了一桌子的菜。 盛情难却,苏清韵只好吃了一些。 贾坤又交代了檀香几句,然后便匆匆离开了。 而此时的秦王府,门口都是罗蝉司暗卫。 “苏小姐不在秦王府,也不在相府,连南宫小姐就莫名不见了,啧……殿下,您也别让我们为难啊,我们这是奉陛下的命抓人,没有办法的事,还希望殿下能够体谅我们二三啊。” 符燃为首,双手背后,腰间配着剑,看起来气宇轩昂,眉目间轻盈无杀气,比寻常罗蝉司的暗卫多了几 分玩世不恭的气质。 “自然,本王也不会强人所难。不过二位小姐在哪,本王也实在是不知道啊。” 宁鸿轩此时已经换了一身锦衣华服,尽显贵气。 因为受了伤,脸色有些憔悴苍白,行动略微缓慢,不过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天人之姿,无可比拟。 “好,既然不知道,那在下便也不问了,相信二位小姐也不会莫名其妙地人间蒸发,会有线索的。” 符燃眸间闪过玩味,“既然此行只能带走一位,那便只有秦王殿下了,殿下,多有抱歉,还请见谅。” 宁鸿轩应了一声,“这毕竟也是符公子的职责,本王理解。” 符燃抬眉,抱拳,微微一笑,“多谢殿下。” “符公子,请带路吧。” 宁鸿轩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他。 符燃侧身,若无其事,“来人哪,将殿下请上马车,必须将殿下安然送到宫中,若有什么差错,必拿你们是问!” “是!” 于是,宁鸿轩被带进了马车,行动举止都受人控制,防不胜防。 此行,他毫无疑问是被带到宫中去审问的。 昨夜那件事,江寒肯定上报了皇帝,皇帝此时应该是大发雷霆吧? 想着,宁鸿轩不由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多有不便,还请殿下忍耐,若是殿下急的话,在下便快马加鞭,不 需要多久,便到了。” 马车的帘子忽然被掀起来,符燃笑得格外不谙世事,态度也是十分恭敬。 宁鸿轩拢了拢衣袖,“不必了,正好本王也在车上休息一会,昨夜那伤着实严重,江大人下手未免也太狠了。哦对了,怎么是符公子而不是江大人来奉命捉我呢。” 符燃含笑点点头,“指挥使大人另有要事,所以便由我代劳。” “原来是这样啊,想来应该是寻寒山古道的那位奇女子了吧?” 宁鸿轩似笑非笑,凑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那丫头可棘手,江大人恐怕要麻烦了。” “多谢殿下提醒了,在下会转告江大人的。” 符燃挥了挥手,放下了帘子,朝周围人招呼着,“走吧,回宫!” 贾坤、向石、德叔等秦王府的老人既慌张又不安地看着威严不容侵犯的人马渐渐远去,心中都十分着急。 人再也看不见了之后,几个人迅速关上了王府大门,回屋去商量对策。 王府的不远处,一身黑衣的乔五高高地坐在屋顶上,手中抱着一把剑,身后藏着匕首雪竹引。 她神态冷漠,似乎不含一丝情意。 她在屋顶上坐了一会,不一会便使轻功离开了。 孤云山。 山间有一处瀑布,四周山石花木林立,虽有些阴凉,但风景是极美的。 一位身着碧衣的女子坐在石头上,捧着小溪里的清水喝。 那水又清又甜,女子很是喜欢,喝了好几口。 “你也不怕水脏,不干净?” 被绳子捆得紧紧的尤南,面色十分不悦,开口冷嘲热讽。 祁莺甩了甩手,回过头来,眼神戏谑,“尤大人,都这个时候了,您怎么还有这个心思来讽刺我呢?虽说罗蝉司的人不惜命,但您显然不是江大人那种亡命之徒啊,不得好好保护一下自己吗?” 尤南冷哼,“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我跟你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祁莺起身跳下了石头,随手扯了朵梅花,那梅花蕊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雪花,又冷又清,祁莺吹了吹花,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眼看着不过多久就开春了吧,也不知道京城的春日有多美。” 尤南不知道她又在玩什么把戏,索性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祁莺笑盈盈地将梅花放到了小溪中,看它悠悠顺着水流流向未知的远处。 明镜一般清澈的溪水中,倒映出一对男女的声音。 男子一身玄衣,手握刀剑,女子淡青色罗裙,披着白色裘衣。 “来啦,真准时啊。” 祁莺抬头,眼眸中俱是无害的天真。 程妙音笑容温润,浑身上下的气质既优雅又温柔,“好久不见啦,师姐。” 第659章 山溪之会 程妙音的这一声“师姐”让江寒和尤南都愣了愣,虽说面色平静,内心却十分惊讶,皆是不明白程妙音怎么跟眼前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女子扯到了一块? “唤我师姐啊?这我可不敢当,毕竟都过去这么久了,也难得师妹还记得我。” 祁莺似笑非笑,打量着江寒和程妙音,语气格外戏谑,“不得不说,你们俩站在一起倒是登对,遥遥一看,郎才女貌,仿佛天生一对。” 江寒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程妙音浅浅一笑,气质端雅贤淑,温柔似水,“过去这么久,师姐还是喜欢开玩笑啊,师姐开我的玩笑可以,可千万不能开江指挥使大人的啊,人家是官家人,冒犯不得。” “是吗?” 祁莺眼珠子一转,笑了一声,“兴许这位江大人愿意让我开这类玩笑呢。” 江寒敛眉,面色严肃,“孤云山,程姑娘也来了,你到底想怎么样?现在也可以说了,不必拐弯抹角,故弄玄虚。” 祁莺啧声,坐在石头上,姿态散漫,“何必着急呢?这不才刚刚开始吗?” “我没功夫陪你在这耍把戏。” 江寒看了一眼尤南,脸色越发冷漠,“你胆子可真不小,竟然敢当众掳了我罗蝉司的人,可知该当何罪?” “问罪啊?” 祁莺晃着脚,毫无畏惧之心, “我可不怕,大不了就躲到寒山古道藏起来,横竖你们这些人也是发现不了其中的秘密的。而且我相信,师妹也不会说的,对吧?” 迎着对方那满含挑衅的笑眼,程妙音颔首,“师姐说的是,好歹也是师傅的藏身之处,我自然也不会那般忘恩负义,置寒山古道于不义。” “好,江大人你可听见了?” 祁莺拍着手,笑得越发放肆,“不过我觉得不会那么做的原因,还有一点。” 她稍作停顿。 程妙音低眉浅笑,声音很轻,“是什么呢?” 祁莺歪着脑袋,直直地看着她,“因为你害怕会被师傅和我报复,毕竟当初你对寒山古道做的事情可不是什么小事,那罪孽得用一生才能赎清吧。不过说来也是好笑,你对寒山古道的仇恨竟如此深重。不过是杀了个郁疏星,你便耿耿于怀,对寒山古道却是避之不及,啧,好歹也是教养之恩呢……” 程妙音收敛了几分笑意,下意识转着手腕间的银镯子,“师姐说得有道理,是师妹心狠手辣。但若是我说,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自己所做过的事情。” “从来都没有后悔吗?” 祁莺又笑了,眼含轻蔑,是她一贯的高傲,“师妹果然是师妹,可惜师傅只看中了你百年难遇的好根骨,却不顾你的不情不愿和 心狠手辣。” 程妙音抬眉,深深地说,“师傅教养之恩,兰意永远铭记在心。” 祁莺凝视着她,半晌后收回视线,她将人皮面具摘掉,以真面目面对程妙音,“说起来,真是许久不见了,小叶师妹容颜甚佳,我还真是羡慕呢。” 待看到那张脸的时候,程妙音心下一惊,眉头轻蹙,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祁莺,“你……以前好像不长这样。” 眼前的这张脸分别是和苏清韵一模一样,只是气质截然不同,祁莺身上多傲气,戾气与势在必行的狠决。 江寒和尤南也皆是一愣。 “我从小修习易容术,师妹以为能看到我的真实容貌的几率能有多高?况且,许久不见,幼时的容貌跟长大后的你真的能分得开吗?” 祁莺得意一笑,“怎么,京城第一次见的时候,小叶师姐对这张脸可不是这般态度啊?” 程妙音这时候算是明白过来了,她从一开始就中了这祁莺的诡计了。 她勾起唇角,认栽地点了点头,“这一点我确实没料到,你跟苏清韵是什么关系?我记得我被带到寒山古道的时候,你就已经在了,师傅说你是他的女儿,也没有告诉我的名字。” 祁莺抽出腰间的匕首,若无其事地把玩着,“有关系却也没关系,不过是你们若要伤她我便保她 的关系。哎呀,师妹,你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我今天专门请你过来,可是我们同门师姐妹叙旧来着的。” “好端端的又叙什么旧?” 程妙音挑眉,拨动着银铃,“我瞧着师姐分明是来寻我报仇的吧?既然如此,当初怎么不动手,在临江酒楼,鹿鸣酒楼或是私下见面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动手?” 祁莺站在石头上,“当然是要找个良辰吉日,再找个好地方再动手了,这样也配得小叶师妹的身份。” 程妙音有些意外,“身份?我如何身份,竟然能让师姐如此精心设计?” “你可不容易啊,要知道,当年师傅知晓你拥有百年难遇的好根骨的时候,可有多么兴奋激动吗?连对我都没有那么好的脸色。还有啊,你的命也着实是不错,逃出了寒山古道之后,竟然就能找到郁疏星这样的好姑娘,可惜你杀了她。” 祁莺细数过去,“之后呢,你又辗转,颠沛流离,最终到了江南,遇到了同样历劫的郑国七皇子,然后呢成为了七皇子的细作,潜入欢煦坊,成为了天下第一歌姬。说实在的,师妹,你这举措算卖国吗?” 江寒捏紧了拳头,眼中溢出杀气。 程妙音拉了拉他的衣袖,朝他摇摇头,压低了声音,“别冲动,她不好杀。” 祁莺忍俊不 禁,“我啊是越来越觉得师妹这遭遇真有意思,听起来十分地传奇呢。” 程妙音淡笑,“师姐言重了,今日来赴约,想来也不是叙旧,师姐不妨直言,是要杀我,还是要做交易?” 祁莺不以为意,“若要杀你,你待如何?若要做交易……唔,我一个隐世的江湖人,跟罗蝉司、郑国又有什么交易好做的?” “若要杀我,我自是奉陪,只不过我怕是必死无疑,能在师姐的剑下保住性命的人,这江湖中并不多。若要做交易,师姐一个隐世的江湖人,确实与我们不相干,以师姐品性不为钱财也不为功名,爱憎分明,怕是也不会跟我们同流合污。” 程妙音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此算来,师姐今日的目的看来也很明确了,就是要杀了我吧。” 祁莺眉眼弯弯,“师妹聪慧。” “你敢动她分毫,我绝对不会饶了你。” 江寒握着剑柄,眼神深邃,蕴着沉重的情意,坚定至极,让人觉得他必然是说到做到的。 祁莺狡黠一笑,“师妹啊,你这位江指挥使大人容貌身段都属于人中龙凤,不过性子却是太冷了,一块包着仇恨的冰,你们之间的关系又还隔着一个郑国七皇子,会被你融化吗?” 陈妙音摇了摇头,“师姐,他是官家人,你惹不得的。” 第660章 一较高下 “我惹不得?” 祁莺挑眉,有些不以为然,似乎在回想,“这世间还有我惹不得的人物吗?” 尤南冷哼,“你又是谁?目中无人,狂妄自大。” 祁莺扁了扁嘴,叹了一声,“我这个人的性子可能确实傲了那么一点,不过大致也差不多了。尤大人,你也别瞧不起女子,你不照样还在我的剑下,毫无反击之力吗?” “你!” 尤南闻言大怒,“你拿碧野箫这等江湖邪术压我,出手下作!” 祁莺耸肩,眨了眨眼睛,“咱们本就不是一个路子的,你是官家人,我是江湖人,你用的你的刀剑,我用我的碧野箫,这怎么了?有什么冲突吗?” 程妙音笑了一声,“师妹,放了尤大人吧,既然是你我之间的争斗,就不必再牵扯其他人进来。” 祁莺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尤南,沉吟片刻,“唔,倒也行,我本就是用他来换师妹的。不过江大人,你犯规了呀。我明明只叫了师妹一个人,你跟着来做什么?这么不放心啊?” “尤南是我罗蝉司的人,你没资格绑架,程妙音也是我罗蝉司的人,就算你们之间有过什么恩怨是非,没有我的允许,你没资格动我的人。” 江寒掷地有声,言辞冷漠,眼神带刀。 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看着很平静,没什么大事,但那眼 中的狠意足够令人退避三舍,不敢接近。 “想不到江大人怎么关心自己的下属啊?” 祁莺也不是吃素的,她骨子里刻的就是大胆,自然也不怕,“那我还真得好好考虑一下了,毕竟你们三个人加在一起,对付我一个人,纵使我有神仙般的武艺,也难逃高手如云啊。” 程妙音浅笑,“师妹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真是说笑了。” 祁莺打量着,“江大人武功很高,尤大人嘛也充其量能够过了几招,对了,怎么不见乔五啊,我对这位郑国第一杀手可甚是感兴趣啊。” 尤南翻了个白眼,“你好大的口气,照你的意思,我们几个人一起都打不过你?” 祁莺摊手,“哎,我可没说这话,你不要污蔑我啊!” “师姐的决心素来坚定,有一说一,既然是要向我寻仇,那看来今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程妙音拨动着银镯子,“既然如此,师姐的目的是我,不必牵扯其他的人,他们都是罗蝉司的重要角色,少不了的。” “师妹说的是,不过我瞧着江大人似乎非要保下你啊,也不知道能为你做到什么地步呢?” 祁莺笑盈盈的,视线在江寒与程妙音之间来回,“但愿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江寒握拳,面色铁青,“不必多言,刀剑下见真章就是了。” 祁莺连忙抬手,“哎,我可不跟江大人打。” 程妙音拦住江寒,无奈地一声叹息,摇摇头,“她的目的是我。” “可是……” 江寒难得露出如此着急的表情。 程妙音还是摇摇头,语气很是沉稳,只是看着有些阴郁疲倦,“是我的因果债,我来承担,你就不要管了。” “不行,我不会让你死的。” 江寒声音很沉。 程妙音微微一笑,“江大人,劳烦记挂了。” 祁莺打着哈欠,“好了没啊,你们这眉来眼去的,当着我的面真的好吗?别忘了,这儿还有个人被捆着呢。他可是罗蝉司的嫡系,江大人你想明白了,用你心腹的命换程妙音的,这有什么不好吗?” “好,自然是好。” 程妙音似笑非笑,上前几步,“不过我此行前来,并没有带兵器。” 祁莺也起身,从石头上跳下来,琢磨着,从尤南身上抽出一把剑来,“对你用毒或是幻术可一点作用都没有,看来只有返璞归真,用最简单的刀剑了。” 程妙音应了一声,“好,既然师妹用剑,那我也只好用剑了。” 说完,她看向江寒,江寒皱眉,有些不情愿地将剑给她,又拉住了她,眼神复杂,“别拼命,我不会让她伤害你的。” “好。” 祁莺咳了一声,抱臂观看,“够了没有啊?你们这 么难舍难分,我可还真担心一会遭遇偷袭啊?师妹,你可要千万叮嘱江大人,不要参与到我们这场同门师姐妹的争斗之中,否则对我可就不公平了。” 程妙音莞尔,“让师姐见笑了,我与你一较高下,你放了尤大人,我会劝他们离开的,然后我们换个地方如何?” 祁莺抚掌而笑,“这个主意好,我觉得行。不过问题是,江大人真的会离开吗?” 程妙音回头看了看江寒,“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好,那我就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吧。” 祁莺兴致很高,又重新盘腿坐回石头上,拿着自己的衣袖擦拭着剑,一边惊叹着,“这罗蝉司的剑可真是漂亮啊,这宫廷兵器的做工,还真是远远胜过天容坊啊。尤大人,不妨你这把剑就赠给我如何?我喜欢得紧。” 尤南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你做梦吧!” 祁莺撇了撇嘴,“至于这么大仇恨啊,我又没把你怎么样。哎,罗蝉司的人脾气可真是难搞。” 另一边,程妙音和江寒在小溪对面。 “大人,您快些回去,罗蝉司不能少了您。” 程妙音眉头微蹙,小声地说,“而且我怀疑祁莺今天的这一出有阴谋。” 江寒心里有些乱,“那你呢?你许久没有练武了,武功定然不敌她,若是落到了她的手里,必然后果不 堪设想。” 程妙音顿了一下,“大人听我说,寒山古道显然已经是秦王那边的了,我怀疑她之所以安排这一出,就是为了将你引走。大人别忘了,这个关节点可千万不能疏忽,苏清韵和南宫晴因罪入狱,正是我们打击相府和秦王的好时机,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太子和江家那边虽说有文安公撑着,但是大人你不在,我还是不放心。” 江寒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秦王会趁这个时机……” “大人,秦王已经入宫面圣了,您觉得真的会心甘情愿吗?还是说,从昨天晚上的那一场血战,就是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划?” 程妙音知道他现在情绪乱,所以说话也是轻声慢语的,“大人,您先缓缓,别太着急,但是也不可轻视。” 江寒捏紧了拳头,“姑娘说得有理,若是那样的话,恐怕叔父也拦不住。” 程妙音沉声,“虽说姜鹤能够控制陛下的情绪,但若真的秦王谋划已久,必然不会是他一个人,到时候陛下纵有心偏袒,也未必能扛过满朝文武的质疑。而且我觉得,文安公这几日似乎有些问题……” 江寒脸色瞬间变了,“这话怎么说?” 程妙音毫无犹豫,“是我的怀疑,没有准确的证据证明,大人先留个心眼,不要谁都相信,即使那个人是亲人。” 第661章 一诺千金 “不要相信吗?” 江寒看着程妙音,抓着她的手臂,目光幽沉,“那你呢?跟我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交代事情,你是……” 程妙音抬眉浅笑,“大人,我虽是七殿下派来与您共事的,但说到底,也不过是棋子罢了,该舍就舍,该弃就弃。本就是我的敌人找上门来了,我自然是要面对的。您放心吧,祁莺的目标只是我,她不会跟罗蝉司为敌。只不过日后大人要更加小心了,秦王手底下有如此的高手,您会觉得很棘手的。” 江寒眉头紧皱,“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甘愿送死吗?” 程妙音摇头,“大人,您别再耽误时间了,约莫再过不久,秦王就会抵达宫中,他会做什么,大人一想就知。就算祁莺没有设这出计谋来,她也不会放过我的,这本是我的债,既然出现了,我就需得补偿。” “不行!” 江寒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情绪,“你是罗蝉司的,退一万步说,你也是七殿下手底下的人,凭什么就任人处置?” “我不是任人处置。” 程妙音一声叹息,“大人,您平时也是挺聪明一个人,这个时候怎么看不透呢?这分明就是祁莺和秦王的计谋罢了,将您引开,然后秦王那边开始反戈。至于祁莺,她想夺我的命,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况且我 们之间未必就要刀剑相向,也是可以说说话的。” 江寒不语。 程妙音淡淡一笑,“去吧,事情兴许还能有回旋的余地。这里就交给我了,再不济,不是还有她吗?” 江寒不仅没有松了口气,反而更加紧张了,“我早该多带些人过来守着你的,你怎么也不跟我说祁莺这么恨你?” “我也很意外啊,可能当初做的事太狠了吧?” 程妙音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既然都找过来了,我一再逃避,祁莺就会更加放肆,她是这样的人。” 江寒朝那看了一眼挽剑花的女子,声音低沉,“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怨,她为何如此恨你?” 程妙音沉默片刻,笑了一声,“大人担心这事实在是没有必要,不妨想想秦王以及他的部下要如何对付您。” 江寒不语,只是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了。 “先离开这儿吧,否则我们的一切都要前功尽弃了。” 程妙音看向他,声音温柔,“七殿下如今在郑国,抽不出身来,三殿下倒是有时间,不过事发突然,我们来得又急,他应该也还不知道这事,大人,您就别再想这件事了。” 江寒苦笑,“我在想什么,你倒是一清二楚。” 程妙音姿态温婉,“你我好歹共事已久,自然是要彼此了解的。大人,不要再犹豫了,去吧。” 祁莺收剑,朝那边喊了一声,“好了没有?一炷香时间可到了啊,你们两聚在一起说什么呢?该不会是在密谋着怎么反杀我吧?” 程妙音转过身来,无辜地笑了笑,“师姐这话就过了,我已经劝好了江大人,你放了尤大人吧,让他们二人一同离去,接下来的事情就由你我来解决了。” 江寒下意识拽了一下程妙音的衣袖,欲言又止,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却一字不出。 程妙音按了按他的手,轻声道,“放心吧,我会好好处理的。” “这么顺利吗?” 祁莺惊讶地挑了挑眉,“那好,说话可要算话啊,不然我,日后必是报复的,哎,谁让我这个人就是心胸狭窄,有仇必报呢。” 她倒也是爽快,解开了尤南的绳索。 尤南的束缚得到了解脱,不由松了口气,揉了揉肩膀,但是他刚走了几步,就觉得四肢发麻,一阵一阵的,而且浑身虚弱,力气倒是有,路也能走,但就是感觉运不上真气来。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冷冰冰地瞪着祁莺,“你给我下毒?” 祁莺摆摆手,不屑一笑,“不是什么毒,不过是让你暂时不能嚣张杀人的东西罢了,忍忍吧,十二个时辰之后自动消散,对你的身体和武功都没有伤害。” “你……” 尤南扶着石头。 程 妙音出声,“好了,尤大人,你跟着江大人先回去吧。” 江寒叫住她,顿了顿,“你小心,别太拼命。” “江大人,何必太担心呢?我不过是想跟我的这位师妹聊聊往事,叙叙旧罢了,说不定还能切磋几局,看时至今日,师妹的武功是否有所长进。” 祁莺一本正经地说着,“毕竟我师妹这般花容月貌,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 程妙音但笑不语。 江寒心中不舍,也不愿离去,但是秦王今日进京,事态必然不会如他们所料的发展,况且秦王蛰伏多时,很有可能为的就是这一时刻。 罗蝉司必须随时准备着,但此时却无主,符燃可堪大任,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难以调动全部的罗蝉司暗卫。 “离开吧,我会平安的。” 程妙音笑容温雅,像极了江南的大家闺秀,风华无双,又清丽自然。 江寒有些笑不出来,“这是你的承诺。” 程妙音点头,“嗯,一诺千金。” 江寒的心一直在往下坠,忽然碰咚一声,坠入了谷底。 他额头不经意间出了许多汗珠,眼神也越发地复杂,“我信你,也等你。” “要不要抱一下啊?这生离死别的。” 祁莺蹲在石头上,双手托着下巴,左看看江寒,右看看程妙音,悲伤地叹息,“怎么我觉得我那么像 拆散鸳鸯的恶人呢?我说师妹,你不会怪我吧?” “师姐既然唤我一声师妹,我便不会怪你。” 程妙音意味深长地说。 尤南和江寒,两条马,很快就消失在了孤云山。 尤南看了看脸色阴沉的江寒,思索片刻,问,“大人,程姑娘真的没事吗?” 江寒吐息沉重,没有说话,只是快马加鞭,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似乎这样,就能够忘却一切烦忧。 尤南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追着江寒的马。 “师姐不想说说过去的事吗?就这样开打,岂不是太过简单粗暴?” 程妙音松了口气,提着裙摆,跳过小溪中的几块石头,站在一株梅花前,轻嗅,“好清的香味。” 祁莺手指轻点着剑,看着她笑了笑,“师妹还真是沉得住气啊。你分明打不过我,却还表现得丝毫都不害怕。如今这儿就剩我们了,你真不怕我一剑杀了你啊?” 程妙音摘下一朵梅花,又碾碎,她抬眉浅笑,“怕,我本就是贪生怕死的人,别人要杀我,我又怎么会不怕呢?” “哦?” 祁莺兴致盎然。 程妙音吹掉手中的花,声音清冷,“只不过是难逃命中劫数罢了,说来虽然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祁莺挑眉,“师妹不求求我吗?说不定我就心软,大发慈悲,放过你一条命了?” 第662章 百毒不入 程妙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虽然我与师姐相处不过短短时日,甚至过去连师姐的名字都不知道,却还记得师姐的性子。在我看来,若是师姐想做的事情,便一定回去做,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所以过去了那么久,师姐依旧还是找到我了,并且打算杀了我。” 祁莺闻言一顿,歪着脑袋,打量着程妙音,“小叶师妹,你也并非是那等对生命置生事外的人啊,怎么如今却表现得如此超然呢?” “兴许是因为夕颜姑娘吧。” 程妙音自言自语,声音很轻。 落在祁莺的耳中,则有些奇怪了。 她啧了一声,若有所思,明明一直在追杀的仇人就在眼前了,她就无法一剑封喉,了结多年恩怨,因为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平与怨气,更多的是被背叛和被辜负的不甘。 祁莺无奈地摇了摇头,“若细细品来,师妹也真是很传奇的女子啊。关中贫寒女子,父亲早亡,母亲看中你好容颜,将你卖给镇上的暴发户换金银钱财,你被那户人家关了一年吧,我记得你当初说的好像是一年。” “是一年不错。” 她回忆起了往事,而且还是程妙音内心深处的隐秘黑暗,程妙音却也不恼,眼中含着些许的笑意,静静地听她说,偶尔也补充一两句。 祁 莺挑眉,点了点头,“一年,你不堪其辱,最终将那暴发户砸伤,趁夜逃了出去,连夜出奔,从关中的一边逃到另一边。还记得,你当时躺在寒山古道的小溪边,伤痕累累,为师傅所救。我之后有问你到底是怎么受的伤,你一点都没有告诉我。” 程妙音撩了撩落下来的碎发,微抿唇角,“无伤大雅,不提也罢。” 祁莺哼笑,“好,既然师妹这么说了,便权当它无伤大雅。其实师傅原本不想救你的,不过待号完脉之后,才发现你根骨极佳,而且在一系列试探下,发现你天赋,于是……” 她突然加重了语气,“不顾你的意愿,强行将你留在寒山古道秘密山谷中,想要借你达成他此生的心愿……练就百毒不侵之体。事实上,也确实达成了。” “百毒不侵。” 程妙音低声念着这几个字,眼中情绪辗转而落,最终安定下来,浅笑出声,“或许我应该感谢师傅,有些人穷其一生都想拥有如此体质。” 祁莺凝视着她,片刻之后,她的表情变得很迷惑,很不解,“当时我们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们这些山野中长大的人也不是那么有人情味的。因见你骨骼天赋极佳,便将你留下来了。而且当时你又表明自己的来历,既然四处逃跑,倒不 如待在寒山古道,一来可以练武,二来可以避难保命,这有什么不好的?” 程妙音也看着她,轻轻皱了下眉头,很快就平了,“确实是没有什么不好的,起初我也没有不乐意留下,只是师傅做的事情……” 祁莺蹙眉,“怎么了?我一直都想不明白这件事。师傅明明很看重你,我记得我和齐灵师姐还很嫉妒你呢,往日师傅对我们最好了,然而自打你了之后师傅便鲜少再关心我们了。” 看着眼前这思维很固执又自我的女子,程妙音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转过身去,远眺青山绿水,声音格外空灵缥缈。 “我当时想要的是安定,不是从一个火坑里爬出来,又掉入了另一个火坑里。” 程妙音深呼吸一口气,“或许对你来说,寒山古道的日子很畅快,可以修习各种奇幻之术,但对我来说,生活就是每日被泡在浸满各种各样的毒药的桶里,去吸收或化解它们的毒性每天闻到的都是各种苦涩可怕的气味,每天都会发现自己的身体又哪里不对劲了,是窒息的感觉还是痛不欲生?从一开始的抗拒,到最终麻木。当师傅欣喜若狂地告诉我我已经是百毒不侵,全天下最独一无二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了,从那刻开始,我本身就已经成为了一味最厉害 的毒药。” 祁莺眉头又皱,似乎不太能理解程妙音的想法,“这又有什么不好?至少以后行走江湖,没有几个人能够伤你。我倒还想百毒不入无毒不侵呢,可惜师傅根本就看不上。泡在毒药桶里,受毒,感毒,这些都是必经之路,你若是害怕,又如何能成大事?” 程妙音低眉笑了笑,点点头,“是,师姐不怕,自然觉得没什么。师傅的目的也很赤裸裸,就是想要造就天下的奇迹,而对于你和另一位师姐来说,我的存在跟山中的鸟兽鱼虫并没什么区别。当时根本就没有人问我愿不愿意,也没有人在意过我的每日的噩梦与苦痛。” “你……” 祁莺忽然觉得心口甚是压抑,“你也真是不不识好歹,你道祁山鸣在江湖上有多高的名声吗?他甘愿收你为徒,那是你的殊荣。” 祁莺将话说到这份上,程妙音依旧是云淡风轻,“我也很感谢师傅对我的教养之恩,让我练就了百毒不侵之体,以至于我后来的路少了不少的麻烦。不过感激归感激,恨也归恨。” “你恨师傅?” 祁莺捏紧了拳头,直直地看着她,“可是齐灵师姐是无辜的。” 程妙音轻轻掀起衣裙,坐在石头上,颇有闲情雅致地看着小溪后的瀑布,“我没有杀她,不过是教训 罢了。那位师姐素来不喜欢我,三番五次地给我找麻烦,言语态度都格外让我讨厌。我那时虽还是有些懦弱胆小,却相比在故乡的时候好多了,不再是任人欺侮的了。” “教训,你真是好厉害的手段啊?” 祁莺嗤笑,“师傅竟也不知你有如此厉害的制毒之术,还把他老人家和自己的得意徒弟给绕进去了。也不知道他是何感想。” “没有问问他吗?” 程妙音若无其事地说,心中感慨着这瀑布真是壮观。 祁莺挑眉,磨了磨牙,有点来气,“他老人家被你毒哑了,说不了话,筋骨也断了,写不了字,我怎么知他对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小叶徒弟有何感想呢?兴许是觉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还利用齐灵师姐,待你摸清楚了出去的路时,将她绕进野兽群集的林中,让她最后尸骨无存。” 程妙音摇了摇头,淡笑,“我本也不想这么做的,可我不得不如此。” 祁莺面无表情,“当初若不是我贪玩去云雾山,侥幸逃了,恐怕也要被你弄死吧?师妹可真厉害。” “也没什么。不过都这么久了,师姐对我的事情倒是一点都没忘。” 程妙音笑容温婉,仿若大家小姐,一点都不像是从阴暗泥潭或是沼泽中爬出来,心狠手辣,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女子。 第663章 同门姐妹 “不过在寒山古道的日子,虽然令我十分痛苦,却是受益颇多啊。” 程妙音翻着铃铛,垂眸浅笑,“逃出寒山古道之后,是郁家收留了我,之后又逃到江南,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最终遇到了七殿下。” 提及郑归的时候,她的眼中带了一层光彩,那是一种很平和很温柔的,与男女之情无关的感情。 “你为什么要杀郁疏星?” 祁莺皱了皱眉,有些失神。 “我不想杀她的,”程妙音叹了一声,“我在离开寒山古道之后,逃到了缤州,因为盘缠不够,所以偷了些银子,谁知道无意中惹到了一些山贼,更不妙的是,那群山贼与我家乡的人认识。他们想将我掳到寨子里去,若是我不从,便要将我抓回家乡那边。我费了好大功夫逃了,后来碰到郁疏星,她对我很好,杀了她我也是无可奈何。” “什么意思?” 祁莺越听倒越不明白了。 程妙音按了按发间的簪子,慢慢说来,“横竖今日咱们师姐妹一聚,我说说也无妨。郁家人对我很好,郁疏星待我更是如同亲姐妹。有一日外出,天有不测,竟然又碰到了那伙山贼,他们在欺辱女子,郁疏星打抱不平,想要去教训一下那群山贼,但是我不愿意……” 祁莺皱眉,“然后你就杀了她?就为了这件 事?” 程妙音似笑非笑,“我拽了她,只不过因为当时情绪冲动,手下动作没有照顾好,她磕到了墙壁上,正中后脑勺。” “失手?” 祁莺琢磨着,似乎在掂量她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程妙音点了点头,眼神渐渐迷乱,“那是我第一次亲手杀人,双手沾满鲜血,又惊恐又刺激。我对不起疏星,可我也没办法,我的良心无法不受到谴责。后来,我不敢再回郁家,我寻了机会上了山,给山贼下了毒,点了火,山头燃起了熊熊烈火。” 祁莺抱着手臂,冷眼旁观,“你做再多也是于事无补,也掩饰不了你自私自利、只为自己考虑的本性。” 程妙音不予置否,“这我倒是没什么意见,我也知道我本就是这样品性恶劣的人。可是像我这种生活在水深火热的人,若不这样做,死的就是我自己。为了活下去,我必须要不惜一切代价。” 祁莺抬眉,戏谑一笑,“在这一点上,很高兴我们想法一致。虽然你这个人比我要狠毒决绝很多,也比我更具有孤注一掷的勇气。真可惜啊,我们之间到底还是隔着仇恨。” “欣赏是欣赏,仇恨也是仇恨。” 程妙音耸了耸肩,不以为意。 祁莺倚靠着山树,“师妹都是如此泾渭分明的吗?那么对江寒呢?你又 是怎么想的?” 程妙音有些讶异,“这与江大人有什么关系?” 祁莺笑得顽劣,“怎么没有关系了?你在江南结识了同样落魄的郑国七殿下,成为了他安插在宁国的细作,之后被安排在了江寒的身边,美名其曰联手,实际上却是监视江寒的举动。你本身出现在江寒身边,就带着阴谋。” “没错啊,”程妙音没有否认,坦坦荡荡,“江大人心中也是明白的,而且也能够理解七殿下的这种做法。” 祁莺眯了眯眼睛,有些不太愿意跟她周旋了,“你不要避重就轻啊。我说的是你和江寒的感情,江寒对你有情,你似乎也有意,可惜你们之间的结合显然是不该的。” 程妙音沉吟,态度模棱两可,“是啊,本就是不应该的。七殿下待我恩重如山,甚至我的名字兰意都是他赐给我的,我不能够那样。” “你这样不清不楚的,我也明白。” 祁莺嗤笑,冷嘲热讽,“郎有情妾有意罢了,奈何也抵不过现实的残忍,你是郑归的细作,江寒虽也和郑归合作谋国,到底也是另一头的。不过说起来,你们两个人都是乱国,贼子,相配得好。” 她看向远处天边的一抹残云,吐出一声叹息,“说的也差不多了,时辰也过了有一会了。” “我说完了,可以换 你说了吗?” 程妙音笑盈盈的,“我其实也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你。” 闻言,祁莺也并不觉得意外,她收起了剑,“好啊,你说来我听听吧,看我乐不乐意告诉你。” 程妙音歪着脑袋凝视她的面容,语声清润,“你的容颜为什么和苏清韵的一模一样呢?我可没听说过相府家的苏大小姐有什么同胞姐妹啊,莫非其中也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我就猜到你会问这个,”祁莺漫不经心地扣了扣指甲,“不过实在是不好意思啊,这个问题我不乐意回答。” 程妙音笑了笑,自顾自地往下说,“你恨我想杀我我知道,但你一个江湖人,掺和朝堂中的事实在是没理由。就算是看不惯国路阴暗,想要为国尽一份力……啊不,师姐桀骜不驯,不是这种心怀大义之人。” “所以呢?” 祁莺听着她说。 “所以你掺和这些事的原因很明显,就是因为那个和你有着同样相貌的苏清韵。你经年累月地查我的事,从关中到边城到江南再到京城。当然你也不会是到了京城之后才发现苏家的那位小姐。” 程妙音慢条斯理地分析,“但这些也不是那么重要,反正你既可以找我报仇,又可以帮相府以及秦王府消除一个隐患,何乐而不为呢?” 祁莺若有所思地 点点头,“你说得有些道理,这不就是碰巧了吗!” 程妙音微笑着,“你不是无缘无故就会出手帮助别人的性格,苏清韵不是别人吧?你们的年纪相近,相貌又一模一样,她是你的姐姐还是妹妹?” “哟,小叶师妹还记得我的年纪呢?” 祁莺态度有些轻慢,“啊我记得了,曾经在寒山古道的时候,我过过生日,你记性可真好。” “你没有回答,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程妙音想了想,“如此看来,你一个本该是相府的天之娇女,结果却在寒山古道,想来也是个很传奇的往事吧?” 祁莺揣着手臂,沉吟回想,“也还好,不过也不比师妹的往事传奇。” 程妙音浅笑润颜,“客气了,都不过是经历罢了。” 祁莺幽幽叹声,不屑一顾,“行了,我可没有夸赞你的意思。你没有别的问题了吧?因果轮回,你欠下什么生死债,就得用生命来偿还。江湖事,江湖了。” 程妙音应了一声,无奈地笑笑,“我也没说不还啊。” “好啊,就等你这句话了。” 祁莺的剑背在身后。 程妙音也拔剑,只是神情有些惘然,“这么些年来,我的剑术早已是退步,不敌当年了。” 一阵风吹过,远处山林松树上坐着一位黑衣女子,面容清冷,只是杀意甚浓。 第664章 幽兰之意 “苏小姐,这是我取山间清泉和林间兰花酿制成的酒,口味独特,清香悠久,您尝尝看?” 檀香将青瓷茶盏端到了苏清韵的面前,那茶盏中的酒清澈干净,翠绿的茶粒漂浮在上面,点缀了几分美。 苏清韵本想拒绝的,但见檀香这丫头满眼殷切期盼,心中不由一叹,端起了茶盏,轻戳一口,顿有心旷神怡之感,她笑着点了点头,“很清润,有酒香,也有茶香,令人眼前浮现山谷的幽兰。” 檀香闻言喜笑颜开,“小姐喜欢便好!我这是这几日刚刚酿制而成的,还没有取名字呢,小姐是大家闺秀,名门才女,而且又见多识广,不妨赐这酒一个名字如何?” “名字啊……” 苏清韵看着这酒,又抿了一口,若有所思,“酒入喉,清爽至极,又有高原山林与空谷幽兰之感,不妨就叫‘兰意’吧?” 檀香念着这两个字,“兰意,兰意,这个名字好,那这酒从今以后就叫兰意啦!等回了鹿鸣酒庄,我一定要让酒庄里多一个‘兰意酒’!” 苏清韵见丫头灵动,不由笑了一声,“你是鹿鸣酒庄的?那也认识黄鹂和齐昭嘉了?” “是啊,”檀香有些腼腆地笑笑,“阿鹂姐姐是酒庄最有名的琴女,而且她武功也很高。齐姐是京城酒楼的掌柜的,待人接物极好, 很温柔。” 苏清韵想了想,“那你可知道祁莺?” 檀香眼神迷茫,摇了摇头,“这我便不知道了,应该不是酒庄里的人吧?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这样啊。” 苏清韵有些失落地就此作罢。 她心中思绪繁复杂乱,祁莺的事情没想白,宁鸿轩的事情就又来了。 也不知道现在京城怎么样了。 罗蝉司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但愿他能够挨过这阵攻击吧。 苏清韵甩了甩头,眉头紧皱,不对,宁鸿轩稳重,胸有城府,不是冲动之人,此番冒险,很有可能有别的计划。 事到如今,苏清韵只希望,无论他是什么计划,一切都能够顺利进行。 “小姐,您在想什么呀?我瞧着您都长吁短叹好几回了。” 檀香给苏清韵面前的茶盏中满上酒,“我奉王爷之命,要照顾好小姐,您有什么心思,可以跟我说说呀,我虽然有些愚笨,但不扫兴的。” 苏清韵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不会对我在想的感兴趣的。来的时候,我发现这周围的风景不错,是在京城郊外吗?我倒是不怎么熟悉。” 檀香摆弄着酒具,“是啊,说起孤云山,小姐应该听说过的吧?” “孤云山啊?” 苏清韵有些意外,“我听说过,是京郊很出名的山野之地。原来这儿是孤云山吗?我 平日里深居简出的,也不爱转悠,真是孤陋寡闻了。既然如此,反正我们在这也无聊,不如出去走走吧?” 檀香听了连连点头,“好啊好啊,小姐,我对这儿也还算熟,我带您去看看。” 说着,檀香和苏清韵便放下了手中的杯酒,出于习惯,随身携带了暗器和刀剑,以防真的有意外发生。 孤云山常年山树翠绿,风景清幽,望之令人心生豁然,只是寒冬来看有些冷峻意。 苏清韵折了一朵梅花,在林间行走,心不在焉的,远看他处,目光却没有聚焦。 而檀香兴高采烈的,犹如少女踏青。 “这儿景色确实不错,只不过太冷了,没有一点人间的烟火味。” 苏清韵淡淡地说。 檀香一愣,有些尴尬地笑笑,“我觉得倒还好,这儿可是习武之人练功、习文之人作诗、习艺之人钻研的好地方呢,若不是此时寒冷,往日来这儿的人可多了呢。” 苏清韵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只是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苏清韵想坐下休息会了,忽然被檀香拦住,她眉头微蹙,一改之前轻松优游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紧张与冷静。 苏清韵愣了愣,“怎么了?” 檀香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附近有人在打斗,小姐,你听到了刀剑相向的声音了吗 ?” 听她这么一说,苏清韵闭上眼睛屏气凝神,侧耳倾听,倒是真有些剑声。 她心下一惊,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孤云山人本就不多,而且越往里走,路也就越复杂,知道的人也就越少。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檀香有些不放心,“小姐,要不我先将您送回小木屋吧,那小木屋机关重重,一般人是进不去的。” 苏清韵摇头,“不必如此麻烦,我也跟着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说不定只是来这儿切磋武功的人呢。” 檀香想了想,“好吧,那小姐您可千万要小心了,跟紧我。” 苏清韵应声。 循着声音,两个人慢慢往前走,穿过了一片树林和梅花林,一帘瀑布出现在眼前,蜿蜒狭窄的小溪水流湍急,十分清澈,上面横着几颗石头。 在不远处,身着淡青色罗裙的女子和另一位碧衣女子正大打出手。 两个人看着身形相似,不过那碧衣女子的武功显然要强于淡青衣女子,不管是从速度、剑法、技巧等方面来说,碧衣女子都要轻松从容许多,游刃有余,充满了压制的优势,另一位女子则看起来很吃力,几次遭遇不住碧衣女子的攻击。 “这……” 苏清韵慢慢靠近,待看清楚了那碧衣女子的容貌之后,顿时瞪大了眼睛,不禁大惊 失色,身子微微颤抖,幸好檀香捂住了她的嘴,这才没有叫住声来。 檀香也是万分惊讶,无声地说,“小姐,看样子似乎不妙,咱们还是先走吧?那女子是个高手,小心被她给盯上。” “不。” 苏清韵沙哑着声音,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碧衣女子和淡青衣女子。 毫无疑问,处在打斗弱势的那个是程妙音,而一直压制着她的那个人…… 竟然与自己有着同样的相貌! 莫非…… 这就是她那日在临江酒楼瞥见的人吗? 当时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回去后夜里还做了噩梦。 还有夕颜送到黎羽颜府中的神秘女子,在鹿鸣酒楼外与画柳打斗的女子,还是杀了阿忆又假扮阿忆与自己说了几句话的女子? 会不会都是她? 可是,最关键的是,为什么这个人与自己面容一模一样? 是易容的缘故吗还是因为什么…… 苏清韵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水,她紧紧抿着唇,下意识攥紧了拳头,眼睛片刻都不曾离开那边。 檀香见状,也知道这会再说些什么已经是没用了,只是打起精神来戒备着,提防不测。 而在远处,那隐于松树间的黑衣女子的身影一直都没有离开,她的目光从瀑布下争斗的程妙音和祁莺,转移到了暗中观察的苏清韵和檀香,轻轻敛眉,眯了眯眼睛。 第665章 螳螂捕蝉 “师妹,你的武功确实不怎么样啊。” 祁莺弯着嘴角,眸中闪过一丝轻蔑,手下使剑的动作轻盈而随意,看似没什么杀伤力,每次都是接近要害但不达要害,但足以让程妙音节节后退。 她见程妙音喘着气,因打斗而神色疲倦,额头上都沁着汗,不由笑了一声,“不得不说师妹你这幅模样还真是我见犹怜啊,我绝色佳人,也难怪江寒念念不忘了。” 程妙音蹙眉,握着剑柄,平静地看着她,“你是高手中的高手,我这些三脚猫的功夫自然是不如你,我心服口服,甘拜下风。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一剑封喉也好,又何必如何戏耍我?” “猎人追逐猎物,最享受的就是其中追逐的过程呀,”祁莺歪了歪脑袋,似笑非笑地说着,“这个道理在很多地方都说得通。师妹你心机深沉,惯会玩,弄权术,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并且能够运用得炉火纯青吧?” 程妙音闻言淡笑,抬眉点点头,“倒也是这个理。” 祁莺笑得越发桀骜恶劣,“师妹体谅就好了。” 话音一落,她便犹如一阵风掠过,逼近了程妙音。 程妙音下意识往后侧身一退,剑指向祁莺。 祁莺轻而易举地就将那剑给打掉到了溪水中,然后迅速绕到程妙音的身后又迅速绕到她的前面,速度格外灵 敏,程妙音看到的甚至只有残影,待回过神来,祁莺的剑已经到了自己的心口处了。 “好了,游戏也快要结束了。” 在那一刹那,祁莺敛去笑意,表情甚是冷漠无情。 然而当她触及到程妙音愣怔且复杂的眼神之时,却又歪着脑袋笑了,仿若无知的天真少女,拿着剑,又狡黠又恶劣。 “是啊,时辰也不早了。” 程妙音纹丝不动,抬头看向远处的天边,只见那里薄雾缥缈,烟云缭绕,有一行飞鸟穿过山林,隐隐约约可以听见些箫声。 祁莺微眯眼眸,“师妹,跟人间作别吧,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感受人间烟火了,想来也是很可惜的。” 程妙音似乎浅浅笑了一声,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又缓缓睁开眼睛,声音轻柔又细腻,含着碎碎的喟叹与遗憾,“真是青山绿水好地方啊,若是从始至终一生无忧、隐匿江湖该有多好。” 祁莺扬眉,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剑。 “师姐,难得你惦记我多年,纵然我们之间存在着深刻的仇恨,但在寒山古道的那些时日,你对我很好,是我难得的比较好的印象。” 程妙音言语举止越发温柔,“我虽也不清楚你与苏清韵到底有什么关系,但是从今以后,祝你心想事成吧。我死了之后,俗世的一切就与我无关了。” 祁莺无动于衷,“是啊,与你无关了。多活了这么多年,是你的侥幸。” 程妙音垂眸笑了笑,神思惘然,“师傅……他还好吧?” “托师妹的福,师傅毕生武功全废,口不能言,腿不能行,需要人照顾才能活下去。” 祁莺啧了一声,似有些嘲讽,“不过我离开寒山古道之前,师傅还说起了你。” 程妙音微顿,“说了什么?” 祁莺扯着嘴角,“说啊,小叶真是他这辈子见过根骨和天赋最好的丫头,可惜心思歹毒,为人叛逆,连同门师傅和师姐都敢下毒手,万万不能留。” “难得师傅还挂念着,”程妙音若有所思,垂眸思索,“说到底还是我的罪孽,害师傅曾经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落得如此田地,我于心不安。” 祁莺点了点头,一本正经,“你于心不安,却也从不后悔。师妹,有时候我觉得我还真的挺了解你的。” 程妙音看着指在自己心口的剑,看向她,“你不是要杀我吗?为什么要一直跟我罗嗦到现在还不动手?我以为凭师姐对我的仇恨,是欲处之而后快呢。” “你以为我不敢就这么杀了你吗?” 祁莺面色一冷。 程妙音莞尔,“当然不。只不过我突然想起来,从开始到现在,师姐与我说了这么多话,却还是没有动手杀我,我觉得 好奇罢了。莫非是你下不了手?” “哦?我既对你恨之入骨,又为何下不了手呢?” 祁莺声音听着懒洋洋的。 “兴许是你不能杀我吧?想来我也是这天下唯一一个百毒不侵之体了,若你要杀了我,师傅这毕生的心血可就废了啊。” 程妙音见祁莺瞬间敛眉,气息骤降,她想了想,眼中有了几分笑意,“看师姐这样子,我是猜对了吗?” 祁莺的剑一下子就到了程妙音的脖颈处,“你不要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 程妙音应了一声,若无其事,“是师傅的命令吧,那你为什么不带我回寒山古道呢?在这孤云山附近,又说又打却不杀,不是浪费时间吗?” “我若是杀了你,到时候跟师傅说没有杀你,师傅他人家行动受阻,他哪里知道你到底死了没有?” 祁莺冷笑。 程妙音却摇了摇头,“若是这样的话,那你为什么不早些动手呢?” 祁莺没有说话。 “师姐,我其实也挺了解你的。” 程妙音一笑眉目生花,“你自小就在那寒山古道生活,为师傅所养,你二人感情深厚,如同父女。你桀骜不驯,目中无人,天下都不看在眼里,却是最不会违抗师傅的命令的。不过是因为恨我罢了,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你只能用这招来吓吓我了。” 祁莺盯着她 ,眼神不善,“你不是突然想起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会在此时此刻杀你对吧?也难怪你让江寒离开,因为你根本就不怕。” 程妙音耸了耸肩,“江大人现在必须离开。” 祁莺愠怒,见程妙音如此,更是起了隐隐怒火。 她是要杀程妙音,可偏偏师傅不让。 而且师傅料事如神,而且极其了解她,一直都知道她要找程妙音报仇,一直将她用各种法子留在寒山古道,这好不容易才让她得了机会出去。 有时候祁莺就搞不懂,为什么师傅心中有那么重的执念,非要护着程妙音,就因为那是自己培养出来的百毒不侵之体? 心中的恨如同滚滚火焰,越烧越旺。 祁莺咬牙切齿,“我说过,你别以为我真不不敢杀你。” 她话音刚落,便要将剑插进程妙音的胸口中,却忽然风声一震,一颗石头子以极其快的速度飞过了来,打下了她的剑。 祁莺踢了下石头,脚下一动,剑又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中,她眯了眯眼睛,神情顿时凝重,“什么人,还不速速出来。” 回答她的是一阵又一阵的风声和惊鸟出林的声音。 就在这紧张的氛围中,一黑衣女子挟持着一名女子,轻盈地落地,出现在祁莺和程妙音的面前。 苏清韵依旧是愣愣地看着祁莺,满眼的惊诧与不可置信。 第666章 黄雀在后 “师妹,原来你还有后手啊,我说你怎么就一点都不怕呢?师傅是一个缘故,这位姑娘也是一个缘故吧?” 祁莺这才发现原来是中了计,手下动作极快,迅速将还没来得及动的程妙音给挟持了,正是学着对面的样子。 她细细打量着面容冷漠的黑衣女子,很好奇地上下打量,又看了看被挟持着的苏清韵,看似面色平静,实际上却是气得不行,真是的,让檀香那丫头好好将人看着,怎么看到了这儿? 程妙音眼眸含笑,“真像照镜子啊,对吧苏小姐?如出一辙的容貌,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她到底是谁吗?还有,最重要的是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苏清韵愁眉紧锁,震惊非常,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祁莺将剑逼近了几分程妙音,压低了声音,“你给我安分点,否则我极有可能是会忤逆师傅的命令的。” 程妙音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乔五耐性没有她们那么好,她押着苏清韵,冷冷地看着祁莺,“放人。” “这位想必就是郑国的第一杀手五姑娘了吧?” 祁莺置若罔闻,还很兴致高昂,“我早便有耳闻了,一直想会会。想不到竟然也是位美人啊,啧啧,我说你们效忠的这位七殿下眼光可还真够可以的。” 乔五声音很凉 ,“七殿下也是你妄加议论的,我再说一遍,放人。” 祁莺挑眉,“我若不放呢?” 乔五的匕首闪着寒光,“匕首淬毒,跟你学的。你可别说这位苏大小姐跟你没什么关系啊,若是没什么可不值得你为她冒险闯罗蝉司。” “我闯罗蝉司是为了抓住尤南。” 祁莺指着程妙音,有些不快,“你们能够别乱自揣测了吗?” “这只能算作你的目的之一,”乔五又冷漠又冷静,丝毫不乱,“从你当初以这幅让别人以为是易容的容貌找上程妙音时,你就可以对付她了,但是你都没有,反而一直在将计就计,一再破坏我们的计划,就算你不是秦王阵营的,你也是我们的敌人。” 程妙音但笑不语。 祁莺不以为意,“哦,那这么说的话,你们还要杀我了是吧?” 苏清韵捏紧了拳头,说不清自己此时到底是什么感受,只是感觉一阵冷一阵热的。 “你们是姐妹吧?” 乔五两边看看,“既然如此,姐妹共赴黄泉,也不错。” 祁莺哼笑,“我也总算见到这世上口气比我还大的人了。五姑娘,你莫不是断定今日能杀死我不成?” “那就让你的帮手一起来啊。” 乔五看了看林中,冷笑一声,“都是一路的人,惺惺相惜罢了。” 祁 莺撇了撇嘴,“五姑娘性子也太直了些吧,有些没趣了都。好了好了,别躲了,人家都看出来了。” 程妙音依旧是含着浅浅的笑意,端着优雅的姿态与气质。 她有时看看苏清韵,见对方惊得魂飞魄散,投以暗示的目光。 随着祁莺的话落下,顿时林中出来了几个人,两男一女。 女子正是那晚雪战的黄鹂,两个男子年纪不大,但看着也都是高手。 黄鹂叹了一声,将檀香扶着躺下来,自言自语,“真是失策,竟然让你跟乔五对上了。” “师姐还带这么多人做什么?对付我,你一人不就足够了吗?” 程妙音无奈地摇了摇头,“莫非是师姐不信任我?” 祁莺眉目轻扬,傲慢地扫了一眼乔五,“事实证明,我的猜疑是对的。不过只有乔五一个人吗?以多欺少,我倒是有些难为情呢。” 程妙音笑了一声,“其实,这仗是可以避免的。若是口齿就能解决的时候,为何还要舞刀弄枪呢?” 祁莺心下戒备,“你又想做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跟你回寒山古道。” 程妙音慢悠悠地说,“我当初配制的毒药,到现在依旧是记忆犹新,包括配制出解药的法子。师姐难道不想救回师傅吗?” 祁莺微微一顿,敛眉,“你什么 意思?你有解药?连师傅都不知道解药,你怎么会有?” 程妙音叹声,“当初我私下配制毒药,本就是我自己所创,没想到毒药威力那么大,师傅经此耗损,自是不比从前,看不出来也很正常。我安定之后,配制出了解药,却从未在江湖中公开。” “你真的有解药?” 祁莺半信半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寒山古道恨你至极,你该不会不知道吧?现在却主动送上门去,你当我傻吗叶兰意?” 程妙音无可奈何,“是毒就是有解药的,你难道不想让师傅恢复吗?不信的话,我将方子告诉你好了。当初我所配制的毒药是用……” 她将方法如数告知。 祁莺确实有些犹豫了,她怎么不想师傅恢复,再成为江湖中赫赫有名人人口中的神话前辈祁山鸣? 她一直追杀着程妙音,是因为恨,这恨也是因为自己心中最崇拜最感恩最尊重的师傅,被程妙音给毁了。 “别信她。” 一道沙哑的女声。 祁莺皱着眉看向被乔五桎梏住的苏清韵,心思更加复杂。 苏清韵也看着她,眼中已经褪去了起初的震惊讶异,变得十分镇定。 此时,她放下了自己可能与祁莺有所关联的各种猜测和想法,冷静地看着眼前的局势。 “程妙音的话,不可 信。” 苏清韵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深沉。 祁莺握紧了剑柄,下了狠心,看向程妙音,眼神满是戾气,“你又想耍什么把戏?” 程妙音笑得越发明媚,只是有些可惜,“果然是同胞姐妹啊,这一个眼神一句话,就如此默契了,哎看来我还真得慎重啊。” 乔五按着苏清韵的肩膀,声音犹如冰凌子,“放人行不行?否则我这一刀下去,她就真的没命了。” “嘶……” 苏清韵眉头紧蹙,咬紧了嘴唇。 黄鹂见此局面僵持,不由悄声地走近,“要不你们一起放吧,这样威胁来威胁去的要到什么时候啊?我可还赶着回去吃饭呢。咱们做事也得讲究效率是不是,快刀斩乱麻嘛……” 忽然,风声凌厉呼啸,一支箭穿风而来,射向祁莺。 祁莺下意识松开了程妙音,闪身一避。 那箭生生地射在了巨石之上,看样子想要拔出来还需要费一番功夫。 正好这个时候,乔五将苏清韵往前面一推,拉走程妙音。 苏清韵身子不稳,若不是黄鹂眼尖扶住,险些就跌落了小溪中。 “又来人?” 祁莺微恼,“你们就不能一次性都出来吗?” 人从林中出来,一身罗蝉司的玄衣,腰佩黑金长刀和白玉佩,手握弩箭,面容冷峻,神情肃然。 正是江寒。 第667章 半路折回 “江大人?” 程妙音见到人之后,不禁皱了皱眉,“怎么回事,您怎么折回来了,京城那边会出事的,单凭文安公恐怕还不够。” 江寒摇了摇头,面无表情,也没有说话。 祁莺冷笑一声,左右打量程妙音和江寒,“这莫不是江大人不放心我师妹,特意赶回来的吧?连武器都准备好了,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苏清韵揉着手腕,若有所思地看着这边的局势。 江寒举起了弩箭,对准祁莺,手下动作看似轻缓,却是一点都不留情。 祁莺反应灵敏,翻滚躲避,她扳着手指,似笑非笑,“江大人这般执意,那看来是没有谈判的余地了。也好,传说中的郑国第一杀手以及另人谈之色变的罗蝉司指挥使都在,我倒也想切磋一番。” 苏清韵闻言一惊,“不行,他们两个人……” “闭嘴,”祁莺把自己的剑扔给她,又问黄鹂要了一把剑,有些不耐烦却是关心的语气,“不会武功就别碍事,在外面好好躲着就是了,别总是牵扯到这里面来。黄鹂,把檀香给我弄醒,将人带走。” 黄鹂摊了摊手,举手发誓,“我要是能弄醒肯定弄。” 乔五抱臂,“接下来的岁月,她都不会醒来的。不好意思啊,我下手素来如此,一时没有改过来。” 祁莺暗骂一声,“黄鹂,交给你了。” “啊……哦好!” 黄鹂本也想过个瘾的,但祁莺都这么说了,她只好护着苏清韵,“苏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别担心,祁莺她武功一流,咱们就先走吧。” 苏清韵冷着脸拒绝了。 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黄鹂见她不乐意走,索性就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江寒和祁莺的对打,确实很有看头,二人都是绝世高手,江寒的路子更加蛮横强势,两个人在对方手里都没有落得什么好处。 乔五本想带着程妙音迅速撤离这儿的,但是祁莺那边的两个男子穷追不舍,无奈也只好开战。 这二人武功都不弱,而且配合极佳,乔五耗了一番功夫,愣是没有将人甩开,更别提突然又冒出来的黄鹂了。 程妙音一顿,看向别处,只见苏清韵不见身影了。 “五姑娘,我认识你,一直久仰大名,今日总算能够切磋一番了,还希望五姑娘手下留情啊!” 黄鹂废话极多。 乔五一边要对付着这些人,一边还要顾忌他们对程妙音动手。 那三个人偏偏都很强,以多欺少,乔五心下也烦躁,“滚开,我不想跟你们切磋!” 程妙音不由笑了一声。 乔五扔出飞针,回头瞪了她一眼,“你还有心思笑,我这都是为了谁?” “小心后面!” 程妙音提醒,暗中朝对面洒了毒。 但是对方 因为知晓程妙音擅长使毒而且百毒不侵,事先早有了准备,服用了丹药且拉上了面纱。 乔五蹙眉,与三人僵持不下,程妙音先前与祁莺打斗受了伤,如今也只能躲在乔五身后放些暗器,给乔五争取些机会破除对方的阵法。 程妙音虽不善刀枪,但对暗器的运用和对阵法的观察倒是有些能耐。 几个回合下,乔五在她的指导下便破了对方的阵法,趁热打铁,伤了一个人,另外一个男子和黄鹂及时逃脱。 “江大人,你又何苦追着我不放呢?不去保护你的程姑娘?” 祁莺旋身到了石头上,甩了甩手指,“行吧,我也知道为什么京城人这么怕罗蝉司了,这么个打法,未免也太凶残了吧?” 江寒面色冷漠,依旧是一言不发,只提着剑追杀祁莺。 祁莺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人还真是难缠。 这边比乔五那边还要僵持,江寒下手极狠,但祁莺以柔克刚,让他碰不到关键点。 而祁莺下手轻中藏力,江寒往往能够借力打力,化柔为刚,让祁莺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单从双方的武功实力上来说,这确实是棋逢对手。 “可惜了,太可惜了。” 祁莺不止一次感慨,“若是我们是一条路的人,这该是多么无敌啊。” 她话有些多,江寒仿佛都听不见。 祁莺暗想,再这样下 去,恐怕只会白白耗费精力,而且还让人给跑了。 她煞费苦心抓到的人,怎么能给跑了? 而且她说过的,她也不是真的不敢杀了叶兰意。 思及此,祁莺皱了皱眉,瞥向不远处的打斗,又看了一眼浑身冰冷阴暗的江寒,趁刀剑相向迸发出极大的威力之时,她迅速转身,手指捻着一根银针,偷偷从袖中射出,然后将碎山石踢向江寒。 江寒硬生生地地将山石给劈裂,抬眼睥睨,眼角泛红,透着强烈的杀气。 只见他脸色忽然一变,竟轻功飞往另一处。 祁莺微眯眼眸,有些不甘心地又扔出了银针,皆被江寒躲开。 乔五将剑从那男子的肚子里拔出来,头发上也染了血,眼神更加狠厉,与黄鹂你来我往,手下动作只强不弱。 她是没有注意到暗处的飞针的,程妙音蹲在地上,检查着两个人的尸体。 江寒用尽毕生所学的轻功,故而再没有精力扯着嗓子喊乔五或者程妙音了。 “小心!” 江寒挡在程妙音面前,替她挡住了那飞针。 时间相隔就在一刹那间,江寒脸色发白,勉强站了起来,他的手紧紧握着程妙音的,迎着她那愣怔又茫然的眼神,哑声说,“还好,追上了,若是再迟一步,你就危险了。” “江大人……” 程妙音回过神来,即刻压下心中的异样,连忙扶 着江寒,检查他后背的伤口,伤口不断地流血,血是黑的,那飞针已呈现黑色。 程妙音看到那飞针的时候,瞳孔骤缩,嘴唇紧抿,脸色顿时就变了。 “搞什么啊?” 乔五好不容易摆脱了难缠的黄鹂,跑到这边来,皱着眉头看向江寒的伤口,“玩什么英雄救美这套呢?” 江寒冒着虚汗,眼神失去了神采,身子微微发抖,似乎很不舒服。 “中毒了?” 乔五正要将那飞针拔出来的时候,却见整个针都成了黑色的。 她这才反应过来,看向程妙音,愣了一下。 说实话,认识程妙音也挺久的了,她素来都是左右逢源、心机深沉的人物,知道如何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总是一副笑盈盈的大家小姐气质,友好又温柔,人畜无害。 但是乔五从来没有见她露出过这般表情,眸中一点笑意都没有,冷冰冰的,阴森森的,面色铁青,竟然也有些腾腾的杀气。 “解药。” 程妙音直直地看向慢悠悠走过来的祁莺和黄鹂,声音听起来很镇静,镇静得有些不像程妙音。 祁莺歪着脑袋,恶劣地摊手笑了笑,“如此真情,师妹,我可真羡慕你啊。不过这解药嘛,你得去找师傅要,我从来只带毒不带药的。哦对了,友情提示一下啊,夺命针你也是知道的,十二时辰内不解,必死无疑。” 第668章 一文不值 乔五不耐烦地拔剑指着祁莺,“解药呢?” 祁莺摊手,状若无辜,让人看着着实有些不讨喜,“我说了,本人行走江湖,只带毒,不带解药。姑娘若是想要解药,寒山古道呗。不过从京城到关中,就算是快马加鞭,少说也得半个月的功夫,恐怕江大人也撑不住啊。” 乔五又瞪了一眼一旁津津有味看热闹的黄鹂。 黄鹂咳了一声,两个眼珠子又黑又亮,满是探究戏谑的意思,“二位姑娘也是江湖中人,自然明白这夺命针是寒山古道的独门暗器,江湖中只有祁山鸣有解药,我们又怎么会有呢。” 程妙音盯着祁莺,掀了眼皮,眼睛不曾眨一下,冷若冰霜,“你不可能没有解药。” “可我就是没有。” 祁莺双手背后,丝毫不畏惧乔五的剑,也无动于衷程妙音的威胁,若无其事,甚至还有些漫不经心。 她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小叶师妹,看来你对这位江大人甚是在意啊。” 程妙音扶着嘴唇发紫、满头虚汗的江寒,指节捏得泛白,脸色越发地冷,“当初你练习夺命针险些伤了我,那时候你就说过这东西有些危险,以后必定会随身携带解药的。” 祁莺挑眉,意味深长,“可是发生了后来那些事,我觉得当初就应该直接让你去死,根本就不应该救你。所以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因为这 个教训而将解药带着呢?” 乔五横了她一眼,手下用力,直指向祁莺。 黄鹂惊呼一声,流露出几分欣喜,满眼笑意,蹲在一旁看着这两个人的打斗,毕竟这可是天下少有的绝顶高手之争啊。 “姑娘……” 江寒的声音沙哑又无力,似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喉咙发出声音。 程妙音眉头紧皱,扶稳了江寒,指尖感受到来自他的颤抖,她心下焦虑又惶恐。 这种濒临绝望的感觉是她不曾有过的,即使是过去被亲人卖给别人,日复一日地泡在寒山古道的毒药桶中,还是在江南的那些颠肺流离的生活,她都没有过这样强烈的畏惧。 好像是在阴暗的水底,她一直在下沉下沉,心中充满了恐惧与不安,这时候突然出现了一束阳光,只是很快,这束阳光消失了,以她可以看见的速度消失了。 “江大人,没事的,我一定会给您找来解药!” 程妙音的声音听着有些颤抖,她的心已是兵荒马乱了。 江寒抓住她的手,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是一种悲凉的宣告。 他扯着嘴角,勉强地笑了一笑,“你没事就好。” 程妙音眉头紧蹙,心中莫名地压抑,“我没事,可是您有事了。这毒药药性很强,若是十二个时辰不解毒就……” 江寒叹声,摇了摇头,“无所谓了。” “……什么?” 程 妙音愣住了,“什么无所谓?” 江寒脸色惨白,眼眸失去了往日的那般深沉威慑,野心勃勃,竟有了几分宽和良善,“程姑娘,浮沉之中与你相逢,是我的幸运。若是可以的话,我更想唤你一声兰意。” 程妙音闭眼,压下心中翻涌喧嚣的情意,长长叹了一声,只是安抚着江寒,“程妙音也好,叶兰意也罢,是程姑娘还是小叶或是兰意,江大人都可以唤。好了,大人先别说话了。” 江寒笑了,应了一声,握着程妙音的手,语气听着似乎有些轻松,“好,我听你的。” 那边乔五和祁莺还是打。 “喂,你们郑国人打架这么凶的吗?” 祁莺有些无奈,“我可告诉你啊,若是把我杀了,你们想求人都没处求去。别说要解药了,就连寒山古道祁山鸣的老巢,你们都找不到!” 乔五眯了眯眼睛,握剑就砍下去,被祁莺一个花旋避开了,乔五冷笑一声,“这么说你肯交出解药了?” 祁莺沉吟片刻,抬头看看天,一脸真诚又欠揍,“你们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我都说了,我真的没带解药。” 乔五面无表情地磨了磨后槽牙,“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音刚落,她提着剑就朝乔五砍去,刀刀下了狠手,逼近命门。 祁莺自小就是习武的,还没有见过这般蛮狠凶残的路数,一时之间有 些难以应付。 刚才在江寒的手下,还能够打平,到了乔五这儿,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我是真的服你们郑国的这武功路子……” 祁莺压根也没机会出手,只能不断地躲避,偏偏对方的路数奇怪又繁复,捉摸不透,她抽空回头瞪了一眼黄鹂,“你还看,不知道过来帮忙啊,没看见我都快要被打死吗!” 黄鹂吐了野果子的果核,“来啦!” “行了,别打了!” 程妙音看向祁莺,看似冷静,内心却深陷焦灼,“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肯将解药交出来?” 乔五止剑,冷眼瞧着她。 祁莺扫了一眼乔五,理了理衣袖与头发,若有所思地笑笑,“很简单啊,你跟我回寒山古道,我就将解药交出来。” 乔五翻了个白眼,已经极度不耐了,“你不是说没有带解药吗?” “我身上是没带,这个我发誓,今天真的没有带。” 祁莺抬手保证,“师妹你跟我回寒山古道,到了寒山古道不就有解药了吗……哦,别动剑,我这不话还没有说完了嘛。我虽然没有带夺命针的解药,但是带了百毒缓,可以拖延毒发的时间。” 说完,她为了防止对方冲动,将百毒缓拿出来,以表示自己没有说谎。 程妙音认出那百毒缓应当是真的,她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好,我跟你回寒山古道,但是江寒不行。等到 了寒山古道的时候,你就将解药给我,我须得看见他服下去离开关中之时,再跟你去见师傅。” “别……” 忽然江寒拉住了她,用为数不多的力气说出话来,“寒山古道是你的噩梦,你不想回去。” “可是现在我想了。” 程妙音眼神坚定,捏紧了拳头,“大人放心吧,我定会救你回来的。你肩负着自己的抱负与理想,不能就这样死去。” 江寒苦笑着摇摇头,“我的抱负与理想,就是通敌叛国,乱臣贼子,根本就一文不值。” 程妙音心下一动,叹声,“百般布局,我们为之谋划到如今的,才不是一文不值。” “打断一下,师妹,你到底跟不跟我啊?” 祁莺重重地咳了一声,“现在可不是你们互诉衷肠的时刻哦。” “我跟。” “不……” 两道声音,一个冷静干脆,一个虚弱无力。 乔五收起剑,脸上没什么表情,“还是去吧,将性命救回去更重要。” 程妙音看下乔五,两人对视,并不言语却心照不宣。 乔五过来,和程妙音一起扶着江寒起身,“那个什么百毒缓给我。” 祁莺扔了过去,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出来。 忽然也正是此时,从远处直直飞来一片竹叶,包裹着强劲的力度与杀伤力,竟活生生地将那百毒缓给劈碎,瓷片散落在地,而里面的粉末被风卷走。 第669章 替人挡剑 那竹叶的威力竟如此巨大,连祁莺都愣了一下。 江湖中,无论是幻术还是杀人,能操纵竹叶的不在少数,但是能有如此深厚功底的,微乎其微。 就在那一刹那,众人惊讶神色微褪去之时,又有无数的竹叶飞过来,势如弓箭。 “糟糕,又有人来了!” 祁莺下意识后退几步,暗道不好,拔出剑来,与黄鹂一同对付这些竹叶。 竹叶的功力太强,也得亏这从尤南手里拿的是罗蝉司上好的宝剑,若是普通刀剑,绝对会被劈成两段。 竹叶的攻击,源源不断,恰好此时,天上亮起了烟火。 这烟火范围很小,但是很璀璨。 程妙音微眯眼眸,愣了一会,和乔五半信半疑地对视一眼,等回过神来,两个人连忙扶着江寒站起来,往林子后退。 “好强的援兵。” 祁莺见乔五和程妙音带着江寒迅速撤离,心下懊恼,早知如此就快些下手就好了,竟还让这些人得了便宜! 黄鹂没注意被竹叶划了一下肩膀,顿时伤口处渗出了鲜血,“不对劲啊,能操纵这么多竹叶,定然不是一个人,可我事先早就将这孤云山探查过了,并没有其他人啊!而且若是事后出现,我们也不可能毫无察觉的。” “孤云山这么大,而且地形复杂,多山洞水帘和崎岖险路,若是对方有心想要藏 ,我们也未必全能掌控在内。” 祁莺眉头紧皱,不再是先前那番势在必得的快然,而是严肃又气恼,“命还真是大,我当时就不该手软,直接杀了就是!” 黄鹂叹声,躲开那成群的竹叶,头发又被割下两三根,“好啦,别后悔了,齐姐早就让你收收傲气,行事沉稳一些了。” 祁莺飞身一闪,脸色不太好,“你还敢说我?” “没没没,我的意思是你实在是太心软了,还顾忌着你师傅那边的交代,要是我,当程妙音出现的时候,我就一刀下去了。她武功不不比你,必死无疑。” 黄鹂赶忙圆话,“小心!” 祁莺哼了一声,手下加重了力气,额间的汗水将碎发打湿,眼眸中露出几分狠厉。 夺命针的毒性很强,江寒已经昏迷不醒了,乔五和程妙音扶着他一起,速度不得不变慢。 程妙音回头看了一眼后边,见她们还被困在竹杀中,不由松了口气,让乔五小心点。 乔五平日里与江寒虽然有些不太对付,但关键时刻也不会掉链子,“还有谁知道今天这一出?” 程妙音顿了一下,眼中神色复杂,“能有如此强的竹杀,或许是那边的人吧。今日秦王入宫,罗蝉司和江家必然要做好准备以防止对方意外之计,两边都不好抽调人过来。” 天色不知不觉已昏沉 ,仿若要下雨了。 苏清韵清醒过来的时候,下意识摸了摸肩膀,只觉得一阵酸痛。 刚刚好好的,好像突然被谁打了一下,然后就晕过去…… 不对,这是哪儿? 苏清韵赶忙离开这莫名出现的洞窟,见过天光,循着剑声走去,这才觉得眼前熟悉。 然而下一秒,她的心便提了起来。 黄鹂跟祁莺被竹叶困住,而不远处乔五和程妙音带着江寒逃离。 她暗暗着急,捏紧了拳头,心想着祁莺冒此大险,又是将江寒、程妙音和乔五都招了过来,万万不能就此功亏一篑。 她急得满头大汗,让自己冷静下来。 忽然她想起先前齐昭嘉给过她一个暗器,威力巨大,而且十分灵巧,她还特意带着呢。 苏清韵将暗器找到,打开里面,只剩下一发飞镖和一根飞针,都含有剧毒,总共两次机会,不妨放手一试。 她尽量掩藏自己,扶着石头偷偷移向前面,然后迅速跑到林子那边去,从她到江寒那边的距离,足够暗器施展了。 “她想干嘛啊?” 竹叶渐渐变少,祁莺却看见苏清韵出来了,不由皱了皱眉,不太放心。 黄鹂看过去,纳闷地咦了一声,“这么快就醒了?” 苏清韵躲在树后面,对准江寒,手指控制不住地在颤抖,不知为什么,心中竟格外紧张。 她擦去额 间的汗珠,屏气凝神,深呼吸一口气,将一切杂念都抛之脑后,直直地盯着前方。 默数三个数…… 一,二,三…… 苏清韵扣动扳指,一根飞镖嗖地一声窜出去了,速度很快。 她紧张地看着那飞镖的去向,攥紧了暗器。 到底是太过紧张了,那飞镖的方向竟偏了,苏清韵咬了咬嘴唇,不甘心地滑上飞针,又深呼吸一口气,紧紧盯着那边的方向。 默数一二三,发射飞针,这次没有失误。 但苏清韵的心脏碰咚狂跳。 她正死死盯着的时候,突然一个身影滚了过来,随便捡起地上的一根被常来打猎的农夫削得一杆一杆如同箭矢的竹子,在膝盖上横着狠狠一震,她眼一扫,立马丢掉其中一截,将剩下的那一截搭在弓箭上,微眯眼眸,拉开了弓箭,箭弦绷紧之时,她倏然松手,竹子飞速前冲。 从始至终,祁莺都十分冷静,而且速度快且熟练。 苏清韵愣愣地看向那飞出去的竹箭,速度之快,几乎快要追上自己早些发出去的飞针了。 程妙音习惯性地回头看了一眼,不由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慢下脚步,挡在江寒的背后,硬生生地接下了那飞针,她低声闷哼了一声,还没待飞针的毒性折磨她之时,就又有一根竹箭扎进了她的后背,鲜血从后背渲开,染红了 淡青衣。 “叶兰意?” 乔五怔然,不可置信地扶着她,声音有些沙哑,“喂,你没事吧?” 程妙音疼得说不出话来,就在那瞬间,她的脸色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在她的脸上,惊心动魄的痛苦与美丽随着嘴角的鲜血而弥散开来,给姣好的面容添了一丝凄艳。 “你疯了吗?你替人挡剑?” 乔五捏得指骨作响,忍不住冷笑又悲哀,“你还是叶兰意吗?当初你要我不要动情,我克制住了我对林言松的,那么你呢?叶姐姐,原来最先违背的那个人是你!” 程妙音闻言笑了一声,依旧是温柔,只不过多了憔悴,“我错了,但我不悔,替我跟七殿下道一声对不住,来世小叶再赎罪。” “喂,你别闭眼啊……” 乔五咬牙切齿,抓着程妙音的手,似乎是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感情,“江寒,你快醒醒,别睡了!再不醒,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似乎是有所感应,江寒晕晕乎乎地睁开了双眼,看到了鲜血淋漓的程妙音,他微微叹气,握着程妙音的手,耗费全身的力气,将她带入了自己的怀中,半梦半醒地呢喃着,“兰意,好像要下雨了。” “是啊大人,好像昨晚才下了雪,今日又要下雨,这京城的天气不太好啊。” 程妙音很慢地说完这句话后,闭上了眼睛。 第670章 不速之客2 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了,乔五气急,拔出腰间的暗器,就往那边扔去,有多少发多少,暗器没有了,她还想拔剑去拼命。 正在此时,天边的烟火又炸了,这次炸了两遍,似乎是一种警示。 乔五烦躁地蹙眉,有些进退两难。 “你……” “嘘,走!” 祁莺朝苏清韵点点头,笑了一下,全然没有刚才的那番冷肃,反而俏丽活泼,有几分小女儿的纯粹做派。 然而对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相貌,苏清韵是着实浑身不自在。 但是显然祁莺并没有给机会让她多想,她掏出衣袖里的一类暗器,拉着苏清韵的衣袖往前跑,“你怂就行,躲在背地里小心点,找准机会放暗器就行了!明白吗?” “哦,明白……” 苏清韵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心中竟莫名其妙地紧张。 黄鹂随后也赶过来,因为竹叶,她受的伤还不少,不过还能打。 祁莺见状,扔给她一瓶药,很是嫌弃,被黄鹂笑嘻嘻地骂了回去。 “快带着人先走,这边交给我们!” 这时候,乔五周围突然出现了三个女子:叙绫、湘枝和画柳。 乔五见是她们,更加烦躁,没有压住心中的火气,兴师问罪,“我不是给你们传信了吗?你们怎么到现在才来?” 叙绫摇头,触及 到程妙音和江寒的伤势,心下一震,面容严肃,“我们正要赶来的时候,被尤南的部下拦住了,好不容易才解决。先别说这么多了,快些将人带走,湘枝,你帮着扶一下!” “尤南?” 乔五眉头紧皱,“果然出问题了。” 叙绫和画柳挡着,冲向前。 乔五不再犹豫,和湘枝将江寒和程妙音带离这儿,她们循着烟火的方向,速速逃离,在林子的尽头,快要远离孤云山的地方,有两辆马车在等着。 一辆马车华贵,显然主人身份非凡,而另一辆看上去则简单一些,不过依旧是寻常人不敢肖想的。 后面一辆马车被掀开了半角帘子,露出纤细玉白的手指,她眼眸四扫,确定无人跟着之后,灵巧地下了马车。 女子一袭橙白衣裳,青丝垂落身后,面容亮丽,气质却如冰雪,眼角一点红痣,平添多情。 “芳月?” 乔五见到来人的时候,楞了一下,不可思议地扬了眉,“你怎么在这?” 没错,来人正是芳月。 但也不只是芳月,在芳月之后,还有一个人下了车,也是个女子,相貌不俗,眼神漫不经心。 “你是……百凌?” 乔五皱了皱眉,“三殿下的人?” 说完,她下意识看向前面的那辆一直平静无事的金贵马车,眯了眯 眼睛,若有所思。 百凌微微一笑,“殿下今日归国,忽然想起了孤云山这边风景独秀,故而想来看看,谁知不经意间救了人。” 芳月摆摆手,看向程妙音和江寒,眸光黯淡,叹了一声,“是殿下让我来的,具体的事情等会再说吧,先上来,小心点。” 湘枝将看着马车远去,这才松了口气,然后拎着剑回林中去援助。 而那边,打斗还在继续。 “我累了,不想打了!” 黄鹂擦了把汗,朝祁莺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祁莺翻了个白眼,“那你等死吧!” 苏清韵躲在石头后,听见她们在这么紧张的气氛下如此不严肃的对话,竟然有些想笑。 “哟,对面的是三位姐姐都是高手啊。看你们手段,是刺探情报类的杀手吧?狠是狠,不过不够强啊。” 祁莺横剑退后,卷起一堆竹子往那边扔去,兴奋地笑了笑,“你们不是罗蝉司的吧?敢问何门何派啊?” 黄鹂啧啧一声,“刺探情报类的?这你都看得出来吗?哎,三位姐姐,她猜对了吗?” 画柳眯眼,用力将竹子全都劈开,“废话倒是不少!” 叙绫和湘枝互相看了一眼,约莫这会,人应该离开了,而且若是再恋战,恐怕会等来对方的增兵,眼前这两人都不是好对付的。 她 们此行的目的也不是杀人,趁早离开也好。 “画柳,走!” 湘枝唤了一声。 画柳会意。 三个人,林中三个方向,一阵风的动静,人便消失不见了。 “好轻功!” 祁莺揉了揉肩膀,拿袖子擦去脸上的伤口,忍不住骂人,“我如花似玉的容颜啊,怎么就这么不识数呢?” 黄鹂见人终于走了,轻松地躺在石头上,“总算是结束了,这仗打得也太久了,对手还都那么厉害。喂,说真的,那后来三个女子真的是刺探情报类的杀手?有这种说法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苏清韵也从石头后面出来,给黄鹂包扎伤口,闻言也甚是不解。 “因为那是我编的,”祁莺走到小溪边,对着看看自己的脸,万分心疼,“之前接近程妙音的时候就见过,当时我就觉得有点奇怪,有了这个猜测。刚才那么说,不过是试探罢了,很显然,她们的反应证明我猜得不错。” “情报刺探类的?” 苏清韵皱了皱眉,若有所思,“这么说,画柳和夕颜很有可能是做情报刺探的杀手……” “想什么呢?” 祁莺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根据你们之前已有的调查和猜测,再结合这新消息,她们的来历已经有可以对标的了吧?” 苏清韵看了她一眼, 还是觉得说不上来的奇怪,她压下不相干的情绪,吐气,“有是有,不过也不能确定。” “有什么不能确定的?” 祁莺掬水洗了洗手,大大咧咧地说,“你再想想程妙音明面上是什么身份,全江湖第一情报买卖机构是在哪,还有你们的怀疑,完全就可以连线了呀。不是欢煦坊还能是什么?” 苏清韵不得不继续看着她,面色复杂,“你是怎么知道的?” 祁莺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黄鹂也笑了笑,“她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离开孤云山的时候,苏清韵有几次鼓起勇气问祁莺到底是谁,奈何都被祁莺给翻过去了,而那黄鹂显然是祁莺那头的,两个人说说笑笑,打打骂骂,彼此之间很有默契。 檀香死了,那小木屋也不适合再待了。 苏清韵抱着她才酿好的那坛兰意酒,跟着祁莺和黄鹂回了齐昭嘉在京中置办的院子,这院子是以他人名义置办的,因此看上去只是普通人家。 听说这酒名字叫兰意,祁莺嗤笑,“酒是好酒,名是好名,不过可惜了。” 但后来祁莺也没有将那酒给砸了,她给自己倒了一碗,然后让齐昭嘉收到酒窖里。 苏清韵注意到,祁莺垂眸弯着嘴角笑了一声,将碗中的酒尽数倒了,似乎有些感慨,又有些悲悯。 第671章 人证物证俱全 宁鸿轩缓缓睁开眼睛,掀了掀帘子,想要看看到哪里了。 把守的暗卫横了一眼过去,戒备而严肃。 “不过是看看罢了。这儿都是罗蝉司的人,你莫非还怕本王逃了不成?” 宁鸿轩淡笑一声,不管暗卫作何反应,看向外面,只见街道格外安静,见不到几个人。 似乎整个京城,都不过寥寥数人。 这儿是京城的繁华街道,就算是最冷清的时候都会有不少人。 而这个时候,显然人是被罗蝉司给拦住了,专门给他这个重要的“犯人”让道。 他重新闭上眼睛,轻笑一声,心道当然了,以罗蝉司的手段,十有八九京城现在百口争传昨天夜里的事迹。 再以罗蝉司惯会控制舆论、颠倒黑白的能力,宁鸿轩甚至不用多想,现在在百姓口中,他秦王变成了什么个荒谬人物。 “真是有趣。” 宁鸿轩在心中默默模拟路线行走。 进宫之后,直接去向清心殿。 他下了马车,前后左右都是罗蝉司暗卫,亲自送进清心殿。 宁鸿轩不卑不亢地进入,叩见皇帝,身形挺拔,贵气与优雅仿若浑然天成,举手投足之间可见高贵。 他眼尾一扫,只见这清心殿还有不少的人,都是朝中重臣,苏相也在,俨然是一个小朝。 而皇帝高高在上,闭目,手指轻轻揉 着太阳穴,神态平静,若无其事,整个人都添了几分了然顿悟的超脱。 道士白衣取代了一袭龙袍,威严不再,反而眉目迷惘,有些置身事外的随意。 他挥了挥手,衣袖飘扬,“起来吧。” 宁鸿轩恭敬有加,“儿臣多谢父皇。” “今日召你前来,所为何事应该知道吧?” 皇帝端了一盏茶,茶盏是做工最好的琉璃盏,茶是犹如神仙般的超然茶。 宁鸿轩思索片刻,“儿臣知晓二三。” “哦?” 皇帝面色平常,慢条斯理地说,“朕听文安公和罗蝉司上报,说昨天夜里,你派人去偷袭了罗蝉司在京中建立的临时官府,不仅打伤了罗蝉司的人手,还将苏小姐和南宫小姐救了出去,还在街道上带人与江指挥使刀剑相向,可有此事啊?” 宁鸿轩看了一眼格外紧张的苏相,又看了一眼镇定自若的文安公江昭,随后开口,“回父皇的话,确有此事。不过儿臣都是无奈之举。” “无奈之举?” 说话的人是冯太尉,他极力压抑愤怒又忍不住讥讽,“不知秦王殿下是怎么个无奈法?苏小姐和南宫小姐是杀害我女儿的凶手,秋容尸骨未寒,尚无安息之地,秦王殿下却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置天道于不顾,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事情?” 他被气得胸 口直颤,声音很大,激起了不少同党的愤怒,纷纷指责秦王此举罔顾人伦,那苏小姐的命是命,冯小姐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 “胡言乱语,不知所谓!” 苏相立马就站了出来,面色严肃,气势逼人,“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秦王殿下如何就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了?如今案子还在调查之中,还没能确定我女儿和南宫小姐就是杀害你女儿的凶手,你说这话到底是何居心,莫非是想铁了心将罪名安在我女儿头上?” “如今人证物证俱全,怎么就不能确定是你女儿杀了我女儿?” 冯太尉不甘示弱,亦是咄咄逼人,“你女儿素来与我女儿不对付,嫉妒我女儿,处心积虑地想要压她一头,那天晚上灯会,我女儿善良心软,才没有跟你们斤斤计较,谁知你们居然……” 苏相一肚子火气,“冯大人,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您也一大把年纪了,就别在这矫揉造作,煽风点火了吧!” 冯太尉冷笑,“怎么,莫非苏大人是心虚了?” “好了。” 江昭扫了一眼高位上闭目养神的皇帝,无奈地看了看冯太尉和苏相,“二位大人稍安勿躁,事情真相还有待调查,在未大白之情,一切争吵都是无意义的。况且二位大人,陛下还在呢,有陛下圣明,定能 让事情水落石出,还二位一个公道。” 宁鸿轩勾了勾唇,心道这二人配合倒是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冯太尉瞪了一眼苏相,冷哼一声,“臣相信陛下,一定能还臣那死去的可怜女儿一个公道!” 苏相也冷笑,“冯大人不必阴阳怪气,拐弯抹角地隐射。陛下英明,自然不会为小人所欺骗玩,弄!” “你……” “差不多得了。” 皇帝声音低沉,放下茶盏,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看向殿下的一群大臣,“都是国之栋梁,为了点事在朝堂中吵得不可开交,说出去也不嫌丢人。” “陛下恕罪。” 冯太尉和苏相连忙低头。 皇帝随意拿了桌子上的一折公文,翻了翻,眼睛扫过,神色不变,“秦王,这件事毕竟是因你而起,你有什么好说的吗?” “回父皇,”宁鸿轩面容严肃地下跪,“臣确实有话要说,而且是许多的话,还请父皇听儿臣慢慢道来。” 皇帝看了他一眼,“嗯?” 江昭微眯眼眸,若有所思地看着胸有成竹,仿佛一切都掌控在内的宁鸿轩,莫名有种紧张的感觉。 不可能,他们的计划周密且滴水不漏,秦王不可能将其打散。 “首先,儿臣相信并且肯定冯小姐的死与苏小姐和南宫小姐没有任何关系。那天灯 会晚上,她们的口角争吵,也是冯小姐先挑起来的。” 宁鸿轩眼神坚定,掷地有声,“这本就是个局,有人故意杀死冯太尉的千金,嫁祸给苏小姐与南宫小姐。” 冯太尉嗤笑,振振有词,“秦王殿下这么说,证据呢?若是真的跟她二人无关,那么怎么我府中的丫头和小厮都说她二人有问题,还惨遭灭口?还有那天晚上,在谭桥河捡到的苏小姐的信物,这哪一样不能证明?莫非是你怀疑我们作假构陷二位小姐?” 苏相横眉冷对,“未必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可笑!” 冯太尉气得胡子发抖。 “别着急啊冯大人,我们一个一个说。” 宁鸿轩摇了摇头,似笑非笑,“从灯会那晚的情况来看,苏小姐和南宫小姐确实有嫌疑,但有嫌疑跟真凶可是两码事。不过想来太尉痛失爱女,心情激动也是正常的,不必过分苛责。” 冯太尉又哼了一声,甩了甩衣袖,“你说她们不是杀害我女儿的凶手,又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宁鸿轩想了想,“其实,不在场证明是没有,那天灯会晚上来往人极多,多一个少一个都是看不出来的,而且我也追查过灯会上的线索,可惜人多眼杂,很乱,也不好查,只好放弃。所以,只好转移目的,看看冯小姐这里。” 第672章 证人 黎尚书不急不慢地说,“据说冯小姐的丫头在谭桥河见到过苏小姐和南宫小姐的背影,起初没有注意,但是第二天发现人死了之后,才意识到不对劲来,咬定二人就是凶手,据说后来还遭遇到了刺杀,凶手已经落网,招认是苏小姐派出的人。” 说完,他一顿,看向宁鸿轩,“秦王殿下,这个可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若是苏小姐无辜,又怎么会派人去杀这丫头呢?” “很简单,”宁鸿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就收回视线,“因为这丫头在说谎,她根本就没有在谭桥河见过苏小姐和南宫小姐,而且所谓的刺杀,也不是苏小姐派人的。” 黎尚书笑了笑,“秦王殿下,这些不过都是您的猜测罢了,您没有证据证明那丫头是在说谎,也没有证据证明那些杀手不是苏小姐派出去的。” 宁鸿轩微微颔首,“黎大人说得不错,现在确实是死无对证了。” “既然如此,空口无凭,秦王殿下还有什么好说的?” 冯太尉哼声,看向皇帝,甚是悲痛,“陛下,秦王殿下的说法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佐证。殿下与苏小姐情深意切,自然是站在苏小姐那边的,真是可怜了我的无辜女儿。” 皇帝抬眉,“是啊,秦王,没有证据 ,你刚才的说话就不能当真。” “没错,丫头和杀手都已经死了,死无对证,确实不能作为证据。不过虽说是我的猜测,但我也相信事实正是如此。” 宁鸿轩微微一笑,“父皇,诸位大人,勿急,请听我继续说。” 苏相也点头,正义又坚定,“微臣也相信秦王殿下,必会将真相大白。” “听说指控苏小姐的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证据,便是一个小猫玉雕。” 宁鸿轩挑眉,“冯府的小厮从谭桥河附近捡到了这个玉雕,经过调查,是我送给苏小姐的,在玉凿坊定制,那边有记录,因此罗蝉司很轻易地就又怀疑到了苏小姐身上。再结合之前冯府丫头的说话,无疑苏小姐的嫌疑更深了。” 冯太尉吹胡子瞪眼,“那玉雕就是证据,秦王殿下可认?” “这个,本王不认。” 宁鸿轩一字一句地说。 黎尚书微眯眼眸,“殿下,这玉雕是苏小姐的,却是从谭桥河被发现的,这不足以证明苏小姐去过谭桥河,并且无意中留下了物件。若是没有去过,这玉雕又怎么会出现在谭桥河呢?” 这家伙老奸巨猾,而且说话语速缓慢,带有诱导与指引性几句话就将嫌疑甩给了苏清韵。 “因为事实就不是这样的。” 宁鸿轩抱拳, 尊敬谨慎,“父皇,还请准许证人入殿。” “哦,这么说你还带了证人过来?” 皇帝有些意外。 宁鸿轩无奈一笑,“苏小姐被冤枉,受了牢狱之灾,儿臣这心中实在是不安,所以一直在暗暗调查,儿臣也是一时心切,趁此机会想要在父皇面前争取一下,还请父皇不要责怪儿臣。” 皇帝一挥袖,“准了。” 冯太尉暗暗冷笑,他就不信这秦王还能折腾捣鼓出什么来,同样的,黎尚书也不信。 文安公沉默不语,蹙了蹙眉,那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了。 待他看到进来的人之后,眸光一暗,不由捏了捏拳头。 而黎尚书的脸色也变了。 来人是丁香,白露,彩云还有北荷巷卖字画的摊贩和拿送书信的接头人。 “这么多人,看来这事情还不小啊。” 皇帝恹恹地瞥了一眼,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高明见状,立马给茶盏满上。 宁鸿轩叹声,“事关重大,儿臣不敢轻慢。现在儿臣要说的是玉雕之谜。儿臣不相信那玉雕出现在谭桥河是坐实了苏小姐的嫌疑,但是那玉雕的出现,确实是莫名其妙。” 他看向丁香和白露。 丁香会意,“奴婢确定,小姐那天晚上并没有佩戴玉雕出门。那玉雕出自玉凿坊,手艺精细, 但并不方便随身携带,小姐喜欢得紧,又害怕带了出门会弄丢。” “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如何能够证明?” 冯太尉不以为然,也很是不屑。 “是真的!相府的人都知道。” 丁香举手发誓,认真且敬畏地看向皇帝,“陛下,奴婢敢保证,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分虚假,天打雷劈!” “继续说。” 皇帝神色不明。 丁香松了口气,“是,陛下。小姐既然没有将玉雕带出去,那玉雕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谭桥河附近,这恰恰说明了相府内部有奸细,将玉雕偷了出去,放到谭桥河,以此嫁祸小姐!” “这个奸细就是彩云。” 白露指着一旁颤颤巍巍的女子,义愤填膺,“事发的时候,我们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所以在相府中严加调查,忽然一个丫头投井而死,这丫头的死,正是彩云用来混淆视听,瞒过我们的眼睛的!” 苏相气急,深呼吸一口气,“陛下,确实如此,相府私下已经审问过这丫头了,她什么都招了。” “我怎么知道这会不会是你们的计谋,以此来洗脱自己的嫌疑?” 冯太尉嗤之以鼻。 宁鸿轩似笑非笑,“冯大人急什么,不妨先听听他们怎么说?” “说吧,怎么回事?” 皇帝精 力不足,眉目有些疲倦。 近些日子,他都是如此,一离开荷子,宫,便觉得精神不济,总感到疲倦劳累,听得也是心不在焉的。 白露清了清嗓子,颇具威慑力地看向彩云,“这丫头原是老爷身旁伺候的,也算是相府的老人了,因此起初我们都没有怀疑到她,若不是这丫头肆意妄为,想要杀了丁香和我,恐怕我们也不会那么快发现。” 彩云哆哆嗦嗦,脸色惨白,害怕极了,“陛下饶命啊……” “她是见钱眼开。” 白露将袖中的书信掏出来,呈给上面,“这就是我们从她屋中搜出来的证据。陛下,彩云是受一个没有署名的人的指使,那人要她暗中监视相府。最关键的是,在最后一封信中,那人让彩云将小姐的玉雕给偷出来,放到他们交接的北荷巷那里。” 皇帝抬眉,示意高明将书信拿上来。 高明虽心中有不愿,但也不敢忤逆。 皇帝大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这书信谁写的?” 宁鸿轩声音平稳,“父皇,这便又是一个谜了。” “因为抓住了彩云,我们将计就计,假装还没有发现彩云是奸细一事,让她写了一封假信送到了北荷巷,果真引蛇出洞。” 众人随着丁香,视线落在卖字画的摊贩和取信的人身上。 第673章 明察秋毫 “这是怎么回事?” 冯太尉蹙眉,心下不悦,“秦王殿下做的一出戏还真是又严密又精彩啊,可惜终究都是你们之间的计较。” 宁鸿轩笑了一声,“冯大人不必这般心急,还没有结束呢。本王此番前来来面见父皇,定然是要做好周全的准备。丁香无妨,继续说吧。” “是。” 丁香颔首,“彩云将一封假信送到了北荷巷之后,果不其然,不久后出现了一个男子,将信取走,这个人正是他,看样子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仆人。北荷巷人少,是个方便监视的好地方,但也需要人监视,才好确保信息传输的及时,而这个监视的人嘛,就是这个在北荷巷摆摊卖字画的人了。” 黎尚书面色铁青,捏紧了拳头。 这些宁鸿轩都看在眼中,弯起唇角无声地笑了笑。 “是,正是小人。” 摊贩谨记之前丁香白露的叮嘱,赶忙跪在地上往前挪了几步,态度后悔且诚恳,“小人罪该万死,什么都招!” 白露上前,“陛下,此人原是在秦河巷摆摊卖字画的,秦河巷地处京城繁华中心,来往人众多。可是他后来却放着秦河巷不去,转而去了相对很是冷清的北荷巷,这其中不是很不寻常吗?” “是有些奇怪。” 皇帝揉着眉心,更加心不在焉。 白露看了眼摊贩,那摊贩立马说来,“是这样的 ,约莫一个月前,有人出面,让我去北荷巷那边,给我安排了一个任务,事成之后答应给我一百两银子。这个任务就是让我盯着北荷巷,如果一有相府的丫头过来送信的时候,就立马发出信号,会有人过来的。而当初来找我的这个人,就是……” 他故意顿了一下,朝黎尚书那边瞥了一眼,似乎有些畏惧,“是黎府小姐的丫头,好像叫什么阿忆的……” “放肆!” 黎尚书怒发冲冠,“简直是血口喷人!阿忆早就死了,她如何去找你,还给你安排什么任务?陛下,此人满嘴谎言,污蔑尚书府,实在是不可信,还请陛下明察!” 冯太尉意识到了什么,也连忙在一旁搭腔,“是啊陛下,区区一个丫头罢了,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呢?” 江昭思索片刻,“陛下,老臣也觉得这事有些古怪。” 宁鸿轩挑眉,“大人倒也不必急着反驳,这些都只是我们调查出来的东西,本王看事实说话罢了。父皇,且再听听这摊贩还有什么想说的吧?” 皇帝打了个哈欠,挥了挥衣袖,没有说话。 摊贩提心吊胆,“陛下圣明,小人真的是被安排到北荷巷的,否则不然为什么守着好好的秦河巷不待,反而要去那不挣钱的北荷巷去呢?小人又不傻……来找小人的那个人确实是黎府的丫头阿忆。” “不可能,你凭什么能确定那是阿忆?” 黎尚书脸色微冷。 “小人记得那女子模样,经过辨认之后,可以确定是阿忆。后来听说了黎府丫头死了之后,那人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而是换了另外一个人跟小人联系,就是他……” 摊贩指了指旁边的那人。 宁鸿轩看向黎尚书,意味深长地说,“至于这个人嘛,想必黎大人应该认识吧?” 黎尚书一顿,敛眉,“本官不懂秦王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个人是谁,本官怎么会认识?” 宁鸿轩起身走到那人面前,将他腰间的令牌扯下,低眉看了看,又笑了一声,“那这牌子上的黎府又是什么意思呢?” 众人哗然,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 宁鸿轩扯着嘴角,转过身去,将令牌给众人展示一番,“这可是黎府的令牌,黎大人难道不认识吗?” “这……” 黎尚书满头大汗。 冯太尉不由瞪大了眼睛,看向那令牌,哼了一声,“谁知道是不是秦王殿下自己私下伪造的呢,或者是使手段从黎府偷来的呢?单凭一个令牌,怕是也没什么用吧。” “怎么没用呢?” 宁鸿轩将令牌递给高明,呈给皇帝,“父皇,这牌子确确实实就是黎府的,而且具体的,这下人也都招了。” 那一直沉默的仆人跪在地上,看起来是失魂落魄,胆怯又 畏缩,“回陛下,小人确实是黎府的人,去北荷巷取信是老爷安排给小人的任务,小人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敢问,只能照做。” “荒唐!” 黎尚书立马作揖,神色严肃地跪拜皇帝,“陛下,微臣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此人会这么说,还请陛下明察秋毫!” 宁鸿轩笑了一声,“黎大人如何会不知道呢?难不成还不承认他是你黎府的人吗?父皇,此人将他在黎府的住所都告诉我们了,到底是真是假,派人去查看看便知道了。” 皇帝应声,随意地依靠在软塌上,“说得也是,罗蝉司,来人啊……” “父皇,”宁鸿轩出声提议,“这件事不必出动罗蝉司,让巡防营和京兆府的人去看看就是了,这样一来方便快速些,也免得大材小用啊。” 事实上,他担心的是罗蝉司从中搞破坏,让他的计划又功亏一篑。 “韩爱卿,将这件事吩咐下去吧,顺便请人去巡防营叫一下胡大统领,一同前去。事情办快些,这边还等着呢。” 皇帝抿了一口茶。 被点到名的韩徽站出来,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宁鸿轩,然后朝皇帝俯身作揖,颇为恭敬,“是,陛下,微臣这就去。” 黎尚书额角淌汗,他传了个眼神给江昭,江昭沉稳平静,如老僧入定,暗暗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他双手背后,做了个手势 ,后面的人见状会意,依次传到后面去,直到殿门口的守卫看见,偷偷溜走,去告知罗蝉司。 “当然,这个时候咱们闲着也是闲着,”宁鸿轩啧了一声,“不妨就来说说这件事的导火索,也就是太尉千金之死。” 冯太尉闻言气得跳脚,“秋容的死,我一定要个交代。求陛下开恩,夫人就这么一个女儿,爱若珍宝,捧之为掌上明珠。得知秋容之死,夫人哭得都起不来了,身子消瘦,每天都说要去陪女儿……” 宁鸿轩品味这话,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不错,嫡出的就这么一个小姐,冯家自然是宠得紧,因此将小姐养得是跋扈娇纵,目中无人。大人不必急着反驳,死者为大,本王也没有不尊重冯小姐的意思,只不过生前冯小姐就是这么个性子。” 冯太尉捏着拳头,竖眉扬着怒火,“秦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秋容已经死了,难道还堵不住天下人不怀好意的口吗?” “大人勿恼,我的意思是,冯小姐如何,其根本不取决于她自己,而在于冯家如何。” 宁鸿轩慢慢分析,“若无事,便是尊贵的太尉千金;若有事,便是政治博弈的牺牲品。想想倒也甚是可怜啊。” 这话,犹如石子投入湖中,惊起满堂涟漪。 众人皆是被宁鸿轩这话弄得心惊胆跳,不敢贸然言语打破这份异样的安静。 第674章 游刃有余 正当冯太尉和黎尚书被这话惊得寒毛直竖,胆战心惊之时,江昭站了出来,稳稳当当,不明所以,露出好奇不解的神色,“秦王殿下这话太绕,倒叫我们听不懂了,莫非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吗?” 宁鸿轩笑了一声,若有所指地看着江昭,“文安公大人应当明白我所言何意,又何必故作无知呢?” “哦?” 江昭亦是回敬笑意,态度谦逊,却又有一种以退为进的逼迫感,“秦王殿下这意思,怕是要让陛下误会啊。陛下,老臣愚钝,实在是不解殿下言语其中深意。” 皇帝漫不经心地应声,手指摩挲着细腻温润的琉璃盏,深深地嗅了一口那茶香,眼神仿若迷失在荒野之中,半晌后他才找些回理智,“既然如此,那秦王便解释一下,正巧朕也听不太明白。” “是,父皇。” 宁鸿轩将皇帝的一系列动静都看在眼中,心下隐怒,面色不显,沉着从容地转过身去,“其实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们顺着千金之死,牵扯众多,但是却忽略了最重要也最开始的那一个环节。” 说着,他平静地看了一眼冯太尉,对方脸色紧绷,眼中不善。 “这个环节,可是冯小姐的死因?” 苏相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头一蹙,赶忙发问。 其实朝堂中的这 一出都是他和宁鸿轩的谋划,会发生什么,他事先也都是知道的。 宁鸿轩微微一笑,扫了一眼周围,“正是,想要调查杀害冯小姐的真正凶手,就要知道冯小姐的真正死因是什么,这样方向才不会错,诸位大人觉得本王说得有没有道理?” “秋容是被人推下河去淹死的!” 冯太尉两颊横肉颤抖,脸色因为火气而转红,“秦王殿下到底居心何在?秋容已经够惨了,您还想怎么样?” 宁鸿轩叹了一声,“冯大人如此爱女心切,实在是令人感怀。只不过本王也是为了查出真相,还冯小姐一个公道啊。” 冯太尉捏紧了拳头,看向皇帝,神情凝重,“陛下,秦王殿下派人夜闯罗蝉司,掳走嫌疑犯,那两个嫌疑犯至今下落不明。江大人出兵搜寻,却遭遇秦王殿下反抗,不仅如此,还打伤了诸多罗蝉司暗卫。罗蝉司乃陛下直属的机构,唯陛下至尊无上,旁人一丝不得怠慢,秦王殿下此举,无疑是对陛下的一种僭越与冒犯!” “陛下!” 苏相闻言大惊,迅速上前,“冯大人这是在转移话题!刚刚明明在说着冯小姐的死,他却是突然转了方向,严加指责秦王殿下,这分明就是心中有鬼,故意而为之!陛下明察啊!” 冯太尉更加咄咄逼人,“一 码归一码,微臣这是为陛下排忧解难。昨夜打斗,事态极其严重,罗蝉司可是陛下直属,难不成还可以全当没有发生吗?倒是苏大人,心急火燎的,生怕别人不知道您是在为秦王说话!” “你……” 苏相气得拂袖,“这般心虚,却是让人忍不住怀疑冯小姐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宁鸿轩作揖,不急不躁,“父皇,冯小姐的死确实有蹊跷,是为他人所杀,但并非是被推下河去淹死,而是中毒。话已至此,离真相越来越近了,还请父皇能够准允儿臣继续说下去。” 他微微敛眉,忍不住给自己捏了把汗。 他知道的,如今这朝堂上还是太,子党的人更多一些,而且皇帝因为受丹药等物的影响有偏向江家的意思,他只能抓紧机会与时间,将具有威慑性的话及时托出,赌一把。 “说吧。” 皇帝本来都有些不耐烦了,脑袋昏昏沉沉的,又听两个臣子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心下更加烦躁,简直想将折子扔下去,直接散朝算了。 但听秦王这么说,他也只好再忍耐一会。 宁鸿轩松了口气,还好,“多谢父皇。” “陛下,秦王这是叛逆之举,万不可欺辱朝堂!” 冯太尉高声反抗。 苏相冷笑,“竟敢对皇子大不敬,冯大人这话才是叛逆之举! ” 黎尚书冷汗直淌,心中念着巡防营和京兆府去自家搜查的事情,根本无心顾忌这儿了。 而江昭,眼眸微眯,更像一只老狐狸了。 宁鸿轩置若罔闻,“首先,我来解释一下为什么我说冯小姐不是死于溺水。” 冯太尉见缝插针,“秋容的五官肿胀,身体发青,正是死于溺水,连仵作都是这么判的,秦王殿下莫非比仵作还专业不成?” 宁鸿轩轻笑了一声,“冯大人倒也不必这么急,本王话还没说完呢。” 这话一出,显得冯太尉更加心虚了。 “你们先下去吧,将人带上来。” 宁鸿轩看向地上跪着的丁香白露等人。他们立马下去,很快就将人带进来了。 江昭扫了一眼,不咸不淡地开口,“秦王殿下还真是做足了准备啊。” “多谢文安公夸奖,不过是小心行事,出于谨慎罢了。” 宁鸿轩清了清嗓子,“在请证人说话之前,我想先问一下诸位,如果你不小心掉入河里,第一时间会做什么?” 苏相不假思索,“自然是挣扎了。” 几个大臣纷纷附和,“对啊,下意识都会挣扎的。” 宁鸿轩笑着点了点头,又抛出一个问题,“那么如果那个人会游水呢?” 苏相皱了皱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会游水的话,直接游出来就是了。 谭桥河的水位并不算高,游出来也不费什么功夫。” “没错,冯小姐可是个在水位最高的虹河都可游刃有余的人呢。” 宁鸿轩戏谑着说,直指问题所在,“又怎么会被淹死在区区谭桥河?所以,冯大人您身为冯小姐的父亲,怎么会不知道女儿水性好,绝对不会被水淹死这件事?” “这……” 冯太尉眼神躲闪,暗暗剜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那个丫头。 他明明已经交代了太尉府的所有人保密这件事,否则杀无赦,没想到竟然还有漏网之鱼! 他眯了眯眼睛,笃定,“秋容只不过是小时候水性好,长大后忘了怎么游水,也是很正常的。” 宁鸿轩颔首,看了一眼那个丫头,“你说说,你们家小姐现在还会游水吗?记住了,说实话,陛下面前若是敢说谎,那可是欺君之罪,下场不用本王说,你自己心中也是知道的吧?” 那丫头被吓得直哆嗦,连连点头,“是,奴婢发誓,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一字欺骗!” 宁鸿轩满意,“好,说吧。” 冯太尉又激动地喊了起来,“陛下,秦王这是在逼供!” 苏相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冯大人在这上蹿下跳还真是让人觉得奇怪,殿下明明是在找出真相,怎么到了冯大人这里,偏偏就都成了不对呢?” 第675章 三个问题 “好了,冯爱卿,你也少折腾一些,闹得朕脑壳疼。安静一会,听听看秦王怎么说,你再反驳也不迟。” 皇帝受不了了。 “这……是,陛下。” 冯太尉闻言只好讪讪闭嘴,然而甚是不平,他给了眼神给江昭,却见对方的表情也很是糟糕,似乎完全没有意料到这一出。 冯太尉心中咯噔一声,不由握紧了拳头,手心都是汗。 “好了,现在不用怕了,你说吧,有陛下天恩在,只需要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丫头听宁鸿轩这么说,顿时放心了,深呼吸一口气,声音颤抖着,“参见陛下……奴婢是小姐的丫头,平时就在小姐府中伺候着,奴婢不讨小姐喜欢,算不得贴身丫头。不过虽然如此,但小姐的事情奴婢身为下人,该知道的自然也是知道的。” 她偷偷看了一眼气得嘴歪眼斜的冯太尉,鼓足勇气说,“小姐自小就水性好,身体也很健康,长大之后,虽然不常下水,但有时候也会去的。小姐曾偷偷趁无人时去虹河游水,回去后也只是受了会凉,两天就好了。以小姐的水性根本就不会被谭桥河给淹死。” 丫头这话,让众人都吃了一惊,小声言语。 “冯大人年轻的时候是征战沙场的将军,作为女儿,冯小姐很好地继承了其父极好的体质与水性所以 说,区区谭桥河,根本就困不住冯小姐。” 宁鸿轩提出了疑问,“那么,问题就出来了。第一,为什么冯太尉只字不提冯小姐水性好一事;第二,为什么水性那么好的冯小姐会死在谭桥河?” 尖锐,直指问题所在。 冯太尉眼睛飘忽,“秋容她近来身子不适,水性大不如从前……” 宁鸿轩及时打断他的狡辩,“冯大人,对了,本王还有一个问题,听这丫头说,是您命令冯府上下所有人严格保密小姐水性好一事,这又是为何呢?本王实在是不懂,还请大人为本王解惑一二。” 冯太尉咬牙切齿,额角的汗直往下流。 对方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而且犀利又尖锐,步步紧逼,从气势上就压他一头,再者他本身就难以解释这些个问题,甚至之前过于自负,认为一切都在掌控中,根本就没有想过如果意外发生了怎么。 因此他一时之间大脑空白,不知道说些什么,就光是磕磕绊绊结巴了。 宁鸿轩笑了一声,很是满意冯太尉的这个反应。 江昭看了一眼皇帝,见对方脸色不太好看,立马上前,“陛下,这件事还需再细致调查,这丫头是否是冯府的人还不清楚,再有她说的话未必就可信。” “是啊是啊!她根本就不是冯府的丫头!” 冯太尉似乎找到了主心骨,连忙指责那 丫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朝廷官员!” 丫头闻言骇然,不停摆手,“不是不是,奴婢正是冯府的丫头红袖。奴婢是七年前来到冯府的,原先是在后厨帮工,后来管事见我手脚麻利,便将我调到了小姐府中。” “她是不是冯府的丫头,将府中管事的账册拿来一看便知。” 苏相哼了一声,“冯大人身居高位,想来定是忙得老眼昏花了,府中又那么多的人,认不得自家的丫头自是情有可原,不过嘛大人心中不清楚的事情,又怎么能如此断言?” 宁鸿轩点头,“不错,冯大人,想要试试这丫头有没有说谎很简单,让你府中的管事翻看登记的册子,见有没有红袖这个名字,再对应她说的话,不就可以清楚了吗?” 冯太尉挣扎犹豫,欲言又止。 苏相挑眉,“怎么,难道冯大人是觉得那册子也有可能是伪造的不成?” 冯太尉怒目圆瞪,“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这般阴险?” 苏相不屑一顾,反击回去,“如此照冯大人这么说,我们不管做什么都是错了,都是在陷害您不成了?” “是真是假,叫上来看看,来个当面对峙不就知道了?” 宁鸿轩拍了拍手,丁香带着一个中年男子进来。 此男子头戴布帽,手里卷着一本厚厚的册子,手指颤抖,不敢抬头看向皇帝,一进 来之后就低着头跪着,“小人参见陛下,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抬头一挥,并不言语,眼中已有厌倦之色。 待到管事上来之后,冯太尉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他磨着后槽牙,实在是不明白他的府中怎么会出了这么多叛徒,原先不是安排的好好的吗! 黎尚书一边想着自己府中的事情,见这会发生的,亦是大吃一惊。 而江昭,没有什么表情,暗暗恼火。 “小人识得她,这是红袖,来冯府好几年的丫头了,册子上也有记录,小人绝对不会认错,也不敢说谎!” 管事不敢耽误,迅速将册子翻到那一页,然后册子平放在手上,让众人看个究竟。 苏相第一个看过去,“果然如此,那册子上记录了红袖是七年前来了,邴州人,父亲早亡,家中只剩下母亲和弟弟。上面还有画像,跟这丫头一模一样,笔墨都是旧的,若是伪造,一时半会根本就不会弄得这么逼真!” “陛下?这册子要呈上来吗?” 高明看向皇帝。 皇帝不耐烦地挥挥手,不想看,“行了,冯爱卿,你也不必找借口了,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冯太尉紧张极了,硬着头皮说,“这……老臣确实不认识红袖这个丫头。” “这个倒也是可以理解,毕竟人那么多,大人又是老爷,自然不需要认识每一个人 。” 宁鸿轩微微一笑,“既然人已经确定了,本王这也不是故意陷害冯大人,如此的话,冯大人可否为本王解答之前的三个谜题呢?” 冯太尉支支吾吾,一句话都连不起来。 “冯大人似乎不想说啊,没关系,那就将这三个问题放在一旁,我们继续往下调查便是了。” 宁鸿轩放缓了语速,“刚才我解释了为什么我说冯小姐根本就不是死于溺水,证据便在眼前,诸位大人都明白了吧?接下来,我来解释一下为什么我说冯小姐是中毒而亡。” “不可能!” 冯太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扬眉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秋容怎么明明就是溺死的,怎么可能会中毒呢!就算秋容水性好,不可能被淹死,但也不排除她被凶手先迷晕,然后扔进了河里,因为迷药的缘故,她四肢都是软的,根本就没有力气游上来!” 他找到了说辞,一口气说了出来,原先的紧张不安也渐渐消散了一些。 水中游的红点已经消失了,根本就没有证据可以证明那是中毒! 除了溺死,再没有其他原因! 这么想着,他顿时骄傲了起来。 “这么说,冯大人是承认冯小姐水性好了?” 宁鸿轩自然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似笑非笑地给他下套,“刚才可是大人亲口所说啊,您那意思应该就是这个没错吧?” 第676章 出其不意 “什么……” 冯太尉一愣,回过神来,立马跳脚,“我说了,是‘就算’,是基于秦王殿下这种猜测的一种反驳与怀疑!” 对方这狗急跳墙的嘴脸与阵势,让宁鸿轩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立马握拳抵在嘴边,轻咳了一声,“依大人这么说,您那也只不过是猜测罢了,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当时冯小姐被迷昏了,现,场根本就没有迷药的痕迹。” 冯太尉气急败坏。 “好了,言归正传。” 宁鸿轩不再与冯太尉纠缠,“冯小姐确实是死于中毒,一种叫‘水中游’的江湖毒药。” 水中游这个名字一出,不只是冯太尉,连黎尚书和江昭的脸,都白了。 “尸体面目全非,自然不能抬上来,怕是有辱父皇天颜。” 宁鸿轩沉吟片刻,“不过若是诸位大人对本王心生怀疑的话,请罗蝉司的验尸官上来也是可以的。” 江昭微眯眼眸,笑了一声,“秦王殿下考虑周到,那便请罗蝉司那边来人作证吧?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去请人来。” 皇帝抿着超然茶,淡漠又若无其事。 不久之后,罗蝉司便来人了,为首的是尤南,身后跟着罗蝉司的几名仵作。 尤南叩见皇帝,“参见陛下。” 皇帝动弹来一下,看了眼,“尤南?怎么不是江寒来呢? ” 尤南面不改色,意有所指,“回陛下,江大人昨夜受了重伤,如今卧病在床怕是来不了了。” “受了伤?” 皇帝皱了皱眉,“可有请过太医去?” 江昭点头,“回陛下的话,皇后娘娘自从听说这件事,已经派太医去了,指挥使大人也说了,区区小事,不劳陛下记挂。” 皇帝闻言应声,“如此便好。” 冯太尉瞥了眼宁鸿轩,不放弃一丝攻击的机会,“江大人是因秦王殿下才如此的,殿下难道不应该说些什么吗?” 宁鸿轩挑眉,“本王该说些什么,还不用冯大人来教导。既然罗蝉司的尤大人来了,那便继续吧。本王想问问尤大人有关冯小姐的死因。” 尤南腰板挺直,有几分江寒的气势,不过还远远不够江寒那与生俱来的贵气,“仵作已经检查过了,冯小姐的体内没有中毒的迹象。” “哦,那实在是奇怪了。” 宁鸿轩若有所思,“没有中毒,冯小姐的水性那么好,就算是有人在背后将她推了下去,冯小姐也不可能让自己活活被淹死啊。对了,冯小姐的尸体可有挣扎的迹象?” 他最后一个问是冲着那两个仵作的。 “没有。” 两个仵作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确实没有。 “嗯,这就又太奇怪了。” 宁鸿轩摩 挲着下巴,“没有挣扎,说明也不是有人故意推冯小姐,阻止冯小姐爬上岸边。本王思来想去,觉得冯小姐在水中时必然是毫无还手之力的,要么是被下了迷药,昏迷不醒,任由身体下坠;要么被下了软骨散,使不上力气自然也就游不上来;要么就是被下毒了,在坠河之前就已经死了。” 苏相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没错,这是基于冯小姐水性好的前提下,最有可能的三个原因。韵儿和南宫小姐根本就不会是杀害冯小姐的凶手,且不说那玉雕根本就是被人故意栽赃陷害的!” “未必吧。” 尤南反驳,“南宫小姐可是习武之人,想要将冯小姐按在水中窒息而死,再有苏小姐在一旁帮忙,也不是什么难事。况且秦王殿下,这案子归罗蝉司管,您知道的还真不少啊。” 对方意味深长,宁鸿轩不甘示弱,亦是意味深长,“可不是嘛,案子还没有破解,就已经是满城皆知了,本王是想不知道都难啊。不过说来也搞不懂,这件案子的热度竟比不久前的杏花楼花魁凶杀案还要高,实在是耐人寻味。” 尤南的话是在暗指宁鸿轩插手罗蝉司的案子,目的不纯,而宁鸿轩的话便是暗指此案背后有人在操纵京城的舆论,故意煽风点火。 “话说回来 ,”宁鸿轩见对方吃瘪,笑了一声,“我们在这猜测当时到底是什么样的,也着实是没有意思,不妨就看看尸体。据闻,尸体上并无任何伤痕,没有挣扎的痕迹,面目肿胀发青,除此以外,并没有其他的了,也不包括迷药或者软骨散一类的东西,不知尤大人,本王所说是对是错?” 尤南顿了一下,“不错,正是如此。冯小姐是被溺死的。” “那便对了,水中游。” 宁鸿轩一字一句地说,尤其是强调最后三个字,“说来惭愧,我昨天夜里确实派人去探查了罗蝉司的验尸间,得知冯小姐的脖颈后有一个小红点。” 尤南眸光微暗,“秦王殿下这是何意?” “江湖中有一种毒药,名唤水中游,中此毒者,形似溺水而亡,脖颈后会出现一个小红点,这个能够证明是水中游的证据然而两天后会自动消失。” 宁鸿轩啧了一声,“从冯小姐死亡到现在,两天已经过去了。” 尤南目露轻蔑,“在下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什么水中游。” 冯太尉也连忙附和着,“就是啊,什么水中游,我们都是官场中人,怎么会懂江湖中的这种事情?” “冯大人不懂没关系,有人懂。本王来解释一下吧。” 宁鸿轩从容应对,“这水中游在江湖中名声也算不 上有多大,反正比起继冰草这些,自然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不过在关中风州那一带,那玩意可是赫赫有名啊,连稚童小儿都知道。” “关中风州?” 有官员是那一带的人,闻言略微诧异,“微臣听说过水中游,似乎他的制作者是关中一位隐士高人。曾经微臣家乡有人中了此毒,确实是形同溺水,脖颈后有小红点,无药可医,只有死路一条。” “没错。” 宁鸿轩点点头,“这水中游毒性很大,不过也极其细腻,不留痕迹。因其是邪物,没过多久,这东西就被禁止了,只流传了一会。关于这水中游,虽然两日后红点自动消失,但也并非没有办法可以证明是水中游。” “什么?” 尤南心下一惊。 江昭微顿,压下心中的怀疑,打量着宁鸿轩平静的神色,“如殿下所说,什么办法?” 宁鸿轩笑了一声,“这个方法,需要尸体配合才可以。” “那就将尸体带上来吧,朕倒也想看看天底下到底有没有这等诡异之事。” 皇帝换了个姿势,依旧是疲倦模样。 若是以前的皇帝,听到这般事情,早就大发雷霆了,而现在却异常镇静,言语格外平淡,甚至还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似乎他的发话,只不过是省去殿下人你来我往的辩驳。 第677章 一盆清水 “陛下,这万万不可啊,尸体已经三天了,有腐臭之味,乃污秽之物,又怎能带到殿中辱了陛下的天颜呢?” 冯太尉闻言连忙上前阻拦,言辞恳切,只不过就是太着急了。 苏相于是也上前,跟他对着干,“冯大人今日属实是奇怪,陛下尚且都不在意将尸体带入殿中,倒是大人,千方百计地阻拦,莫非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不成?” “你!” 冯太尉气得直发抖,“微臣这是为了陛下的龙体考虑,若是尸体冲撞了陛下,那可如何是好?如此大的罪责,你们担当得起吗?” 江昭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很是认真,“陛下,老臣也觉得不妥,一来尸体已经有些时日了,味道难免不舒服;二来,清心殿乃陛下处理朝政之地,有陛下皇恩庇佑,自是不好让阴邪之物破坏这殿中的清净。” 看得出来,皇帝经他这么说,确实开始犹豫了。 “父皇皇恩浩荡,正气无穷,又怎么会惧怕一具不过刚死三天的尸体呢?” 宁鸿轩悠悠然地说,“要我说,反倒是那尸体畏惧父皇正气,而非担心父皇会被尸体冲撞才对。” 苏相也如此说来,“没错,若非心虚,为何要躲?” 他们在下面争来争去,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谁,皇帝听得活添烦躁, 索性就挥挥手,让人将尸体带上来,了了秦王的意思,赶紧将事情结束,他好回荷子,宫去歇息。 “父皇圣明!” 宁鸿轩松了口气,心下却更加沉重,皇帝的状态比他想象中的更难以捉摸,看似有时候偏向江家,有时候偏向他,但实际上却一直都是心不在焉,脱离朝堂之外了。 如此看来,他也只好再赌下去,趁皇帝还未彻底昏沉之后,惊醒他,这也是让这场戏坚持到底的唯一方法了。 宁鸿轩的人同尤南亲自前去,让对方没有耍花招的时机,很快就将尸体带了过来。 尸体散发着淡淡的腐臭味,五官模糊,全身肿胀发青色,昔日娇俏的大小姐如今面目全非,令人不忍直视。 冯太尉一看到冯秋容,便哭了起来,“秋容啊,是爹对不起你,你都已经离开这人世间了,却还是不得安生,是爹没用,爹不能为你报仇,爹九泉之下无颜见你啊!” 宁鸿轩好整以暇地看着冯太尉这演戏,疑惑他的戏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行了,冯爱卿,这朝堂之中,就别哭嚎了。” 皇帝听这声音,心里发毛,不耐烦地叫他闭嘴。 冯太尉抹了抹勉强挤出来的几滴眼泪,失神落魄,“让陛下见笑了,微臣也只是看见女儿尸体,触景伤情罢了。” 苏相忍 不住冷笑一声,心道这个老东西,竟然还有脸说。 “秦王殿下,尸体已经在这了,仵作都检查过,确认是溺水,你如何确定是中了水中游呢?” 尤南眼神凌厉,“殿下,这可是在清心殿中,不可儿戏。” 宁鸿轩笑了笑,“尤大人,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说着,他拍了拍手,丁香和白露扶着涟漪进入殿中。 涟漪跪在地上,拜见皇帝,“可以证明水中游的脖颈后红点确实两天后便会自动消失,但有一种方法可以检查出水中游。这个方法在江湖中不为人知,我也还是在游历江湖的时候,无意中得到高人指点才了悟的。” “高人指点?” 江昭若有所思,“不知你又是谁呢?” 涟漪一顿,淡淡一笑,“我的身份卑微,不足公爷挂念。这方法其实也很简单,只需要一盆清水,一根专门检验的针就是了,如今这针我已经带来了,就差一盆清水。” 苏相连忙招呼门口的护卫,“去,速速打来一盆清水。” 在等清水的空隙,尤南似笑非笑,“昨夜私闯罗蝉司牢房的人,也有姑娘一份吧?” 冯太尉皱了皱眉,听尤南这么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昨夜自打他离开之后,听闻罗蝉司就出现了刺客,而且是在验尸房发现的,所以有可能那 刺客也看见了他! 思及此,冯太尉立马怀疑涟漪,故意拔高声音,“什么,你就是昨夜闯罗蝉司的刺客?真是好大的胆子,如今罗蝉司全城通缉,你竟还敢送上门来,自投罗网?” 皇帝果真不悦,“秦王,这是怎么回事?” 宁鸿轩佯装无奈,犹豫一会,缓缓开口,“父皇,儿臣也是无计可施,心下着急担心韵儿在牢中出什么事,所以便派人去探查一番。谁知这么一探查,就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 “哦,什么事情?” 皇帝顺着往下问。 宁鸿轩看向涟漪,涟漪会意,故意看了一眼冯太尉,在对方惊慌失措的眼神中,坚定地揭露,“回陛下,我看见了冯太尉和尤大人在一起,他们两个说了一些话,有关于死者冯小姐的……” “你住嘴,谁准许你在大殿之中妄加言论的?” 冯太尉气急败坏,指着涟漪一顿臭骂,“真是罪该万死,竟想着污蔑朝廷官员,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涟漪神色不变,“是真的,尤大人说冯小姐中了水中游之毒,第三日红点就会自动消失,到时候便是大罗神仙也无法验证她是中毒而亡了。而冯大人的表情和言语,显然他是知道这件事的,而且还极有可能是帮凶。” “放肆!” 冯太尉脸涨得 通红,“这是你们编造出来的,我昨天晚上从未离开太尉府!” 尤南眯着眼睛,捏了捏拳头。 宁鸿轩微微勾唇,那冯太尉想要抢先一步,指责他的不对,那么就别怪他以牙还牙了。 他看向高位上那明显不悦的皇帝,“父皇,儿臣府中有一支暗卫,这人便是暗卫之首,忠心耿耿,办事说话都是可信的。” 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兜出秘卫队的事情,也是出于考虑的。 一是若是他不说,便会被对方说出来,而那个时候他就会处于弱势;二是如今皇帝精神不稳定,看似在听,但心中已经很烦躁,对朝中的事情不似之前那般敏感,现在他是根本就听不下去的,宁鸿轩这么说,也不会引出皇帝多大的反应。 果不其然,皇帝只是应了一声,并未多加追究。 “陛下……” 冯太尉着急忙慌地抨击宁鸿轩私下豢养暗卫的事情,这个时候,门口守卫高声喊道,“清水到……” 一盆清水被呈入了殿中央。 涟漪深呼吸一口气,走到尸体和清水之间,抬手取下发间的发钗,从中抽出一根银针。 这银针很长,极其尖细,颜色透明,即使离得很近也看不太清楚。 涟漪又拿出一块紫色的手帕,将针按在手帕上,那透明的针于是呈现淡紫色,众人这才看得清楚。 第678章 千金之死 “陛下,诸位大人看清楚了,这根银针不是普通的银针,还是那位高人传授给我的特殊之物,专门用来检验水中游的毒的。” 涟漪将银针和手帕举起来,转了一圈,好让大家看清楚。 紧接着,她将尸体翻过去,露出脖颈,低眉找了一会,然后将银针扎进脖颈后的一处,随后慢慢转动银针。 官员在一旁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尤南看了一眼江昭,二人俱是半信半疑与担忧。 “你这是在干什么?” 冯太尉极其不安分,想要凑到涟漪那边去抢下她的银针,却被丁香给拦住,冯太尉恼火,“大胆奴婢,竟然也敢阻拦本官!秋容尸骨未寒,你们竟然如此欺辱她!” 宁鸿轩无奈地叹了一声,“冯大人今日着实是太过激动了,起初我们便说了,是想要调查出令爱的真正死因,这也是为大人好啊,怎么到了大人眼中,就是大不敬了呢?” 苏相挑眉,“莫非是冯大人心中有鬼不成?” “你才心中有鬼!” 冯太尉被气得狠了,说话也肆无忌惮,不经大脑了,“我看这就是你们事先安排好的一出吧……” 皇帝被吵得头疼,脸色发黑,生气地拍了下桌子,“冯爱卿,你能不能给朕安静点?” 冯太尉脸色一变,欲言又止,“陛下,微臣也是…… ” “冯大人啊,且先看看这银针能试出什么来吧,若是你有什么冤屈或者疑惑,待会再说也不迟。” 江昭声音平静,暗含警示,心中骂这冯太尉上蹿下跳,连伪装都不会,简直是把“心虚”两个字写在了脸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问题吗! 宁鸿轩一本正经地颔首,“是啊,冯大人,这结果还没出了,您也稍安勿躁。” 冯太尉的表情顿时又青又黑,如芒刺背。 无奈之下,他只好闭嘴,死死盯着涟漪手中那转动的银针。 约莫一炷香之后,那银针忽然有了变化。 原本是透明无色的,渐渐变成了水青色,慢慢地从银针底部蔓延上来,直到整根银针都变成了这种颜色。 涟漪小心翼翼地将银针拔出来,透明的银针成了水青色的。 而原本什么都没有的脖颈后,凭空现出了一个圆圆的小红点,就在众人的视线中,一个水青色的小点也出现了。 众人不由惊呼,连忙往前,凑过去要看个究竟,顿时议论声更大了。 涟漪暂时不言语,将水青色的银针点入那盆清水中,重复刚才转动银针的动作。 不久之后,银针的颜色掉了,而那盆清水却突然变色,似乎是混杂了两种不纯粹的水青色和红色,显得既混乱又不干净。 “好了。” 涟漪吹了吹 银针,看向众人,“检验已经结束,这便是水中游。” 苏相看得惊讶至极,“这是什么意思,可否解释一二?” 涟漪点头,走到尸体旁边,指着颈后的那两个小点,“中水中游的人,脖颈之后会出现一个红点,两天后消失。但是不为人知的是,中此毒者,并非只会出现红点,还会出现一个水青色的小点,不过这是透明的,只有用此银针才能将它激出来,并且可以让原本已经消失的小红点重现。” 她又走到清水旁,“这盆中的水正是水中游的余毒,是水青色那部分的毒,难以察觉,连仵作都检查不出来。” 这一画面实在像是变戏法一样,众人皆是大惊。 尤南眯了眯眼睛,冷笑一声,“可是又怎么证明你说的话就是对的呢?况且,这个方法既然不为人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涟漪将银针扎在发钗上,不卑不亢,丝毫不乱,“我先前说过了,游历江湖时,遇到一隐士高人,这方法便是他教我的。当然我也明白,这个法子极其隐秘,而且涉及到水中游的秘密。我曾答应过那位高人,不将此事说出去,但今日为求一个公道,我甘愿违背诺言。” 尤南眼神狠厉,“是吗?” 涟漪迎着他的视线,暗潮涌动,“自然。” 自然是没有什么 隐士高人的事情的。 昨天夜里逃回去,不久之后,齐昭嘉就过来了,说是按祁莺的要求,给了她一根银针,教了她这个法子。 宁鸿轩微微一笑,“不知道现在可以证明冯小姐是死于水中游之毒了吗?若不是水中游,又要如何解释这重现的红点和突然出现的水青色小点呢?如此诡异的事情,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下这除了水中游之毒,其他根本也无法解释这两个小点。 江昭紧紧攥着拳头,面色复杂地看着宁鸿轩。 皇帝啜了一口茶,往下瞥了一眼,皱了皱眉,“毒是谁下的?” “毒是谁下的,很难说,毕竟知道这水中游之毒的人不多,能弄到这水中游的人更加不多。” 宁鸿轩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冯太尉和尤南,“不多,并不代表没有。” 尤南心头一震,眼眸微眯,“秦王殿下的意思是?” 宁鸿轩双手背后,“毒从哪里来的,要调查的难度极高,而且太复杂,我们这里暂且不论。我们便来说说下毒的人是谁?” “是谁啊?” 已经有大臣在追问了。 宁鸿轩抬眉,声音清朗,“下毒的人就是冯府已经被刺杀了的那个丫头,而一个丫头自然是不可能弄到水中游并且敢杀害小姐的, 毫无疑问,有人在指使她杀人。” “什么,这……” 众人又是震惊。 冯太尉咬牙切齿,“那丫头已经被苏小姐派出去的人刺杀了,怎么可能会是她?” 宁鸿轩沉沉地看着他,“因为指使她杀人的就是太尉您,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达成构陷相府的目的,所以您不得不杀了她,将全部的罪责推给苏小姐以及苏小姐背后的相府。” “信口雌黄!” 冯太尉大吼了一声,“秦王殿下,微臣可没有任何对不起您的对方啊,您为什么就一定要跟微臣过不去呢!” 苏相横眉冷对,“冯大人,你又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如今谈的是你女儿的死,怎么,你这么不想关注死因,是因为这件事跟你有关系吗?” 宁鸿轩清了清嗓子,“好了,二位大人暂且不要吵了,听我慢慢道来。那天晚上灯会,一切都是计划好的,而非临时起意。冯小姐本就与苏小姐和南宫小姐不对付,见了面就要吵几句,但是那天晚上在灯会上就闹了起来,除了冯小姐本身性格的娇纵以外,还有就是受到丫头的挑唆,心中怒火促使她那般放肆。” 他顿了一下,“而那个时候,本王斗胆猜测,冯小姐已经服用了水中游,这毒属实是个邪物,一个时辰内昏倒,三个时辰内必死无疑。” 第679章 浮出水面 “这些都是殿下的猜测,没有证据的事情不算数。” 江昭不咸不淡地开口,“若是判案定罪能够凭借自己的猜测,那就是目无王法,不知天高地厚了。” 宁鸿轩笑了一声,“文安公大人教训的是,不过如今那丫头死了,刺杀他的黑衣人也都死了,冯小姐死了,线索只剩下相府受人收买的叛徒、冯府和黎府的证人和水中游,本王如今也只能靠这些线索来猜测一二了。” 苏相故意拔高了语调,“证据其实不少,大概也能够描摹出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那天灯会晚上,与冯小姐走得更近的显然是她的丫头和小厮,但是结果丫头死了,小厮却没死。” 宁鸿轩沉吟思索,“这就奇怪了,若是苏小姐派人杀的话,为什么不将那掌握了玉雕线索的小厮也杀了呢?” 冯太尉已经快要站不稳了,手心直冒汗。 宁鸿轩自顾自地往下说,“因为小厮的存在并不具有危险性他或者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个被人推动往前走的木偶罢了,而那丫头,确实知道些事情,所以不得不死的。尤大人,您觉得本王说得如何?” 尤南冷哼一声,趾高气扬,“这是都是殿下的猜测,没有证据可以证明。” “噢,也是,” 宁鸿轩无奈地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可是若是那样说的话,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是苏小姐和 南宫小姐杀了冯小姐啊。喏,那小猫玉雕是相府内的叛徒偷出去的,被放在了谭桥河,显然就是想栽赃陷害苏小姐。基于这个,诸位大人觉得那冯府被刺杀的丫头指控苏小姐的话还可信吗?” 朝臣私下议论,心有怀疑。 有脑子的人都明白,这件事背后必有蹊跷。 皇帝听着不断地打哈欠,一遍又一遍地按着太阳穴,超然茶也上了一杯又一杯了,而殿下这帮人还没把事情说个清楚,他心生烦躁,“翻来覆去地讲,到底凶手是谁?” 宁鸿轩微微收敛神色,“父皇,儿臣认为直接杀害冯小姐的人是冯府被刺杀的那个丫头,而间接杀害,也就是背后指使的谋划……” “是太尉!”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声音,接上宁鸿轩的话。 众人纷纷看过去,只见是韩徽和胡天行一前一后进来了,而刚才的那句话正是韩徽所说。 见到他们回来,黎尚书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了。 冯太尉身形晃动,“韩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冯大人和黎大人心中应该很清楚才是。” 韩徽面容冷肃,看向皇帝,“参见陛下,微臣和胡大统领已经去查过黎府了,那人确实是黎府的人,除此以外,我们还查到了其他的事情。” 黎尚书捏了把汗,嘴唇紧抿,心跳极快,快要提到了嗓子眼。 冯太尉心中亦是着急,惶恐不安。 胡天行将一封信呈给皇帝,“陛下,这封信是在黎府小姐的屋中找到的。我们到那边的时候,确认那人是黎府的人之后,正打算离开,黎小姐却好像忽然发疯了一样,大喊大叫,口中还说着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我们觉得奇怪,便查了一番,谁知黎小姐发疯的时候,无意间打碎了花瓶,我们也随之发现了花瓶中藏的一封书信。” 皇帝不太情愿地接过书信,拆开大致扫了一眼,眉头皱得更厉害,“什么?” “不错,北荷巷的人起初确实是黎小姐安排的人,下手去做的人是她的丫头阿忆。” 韩徽不苟言笑,异常严肃,“这封信便是证据。可以说,从头到尾的这件事都是黎小姐事先的一个小计划,可是后来黎小姐遭遇不测,这个计划便交给了冯府和黎府,经过不断的谋划,使之很像一个临时起意的计划。” “怎么可能呢!” 黎尚书双目猩红,激动得胸腔颤抖,“羽颜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皇帝将信扔在桌子上,冷笑一声,“那你看看这是不是你女儿的字?” 高明有些犹豫,眼神瞥向殿下的江昭,却无意中与宁鸿轩的视线撞上,他心下一惊,不得不将信传到下面去。 这封信是黎羽颜自己写的,没有署名也没有送出,只是她的谋划的一个起初 雏形。 虽然与最后冯秋容真正的死有些差别,但具体的经过都很相似。 字句中冷静又冷血,细节周密,令人难以想象黎羽颜笔下谋划要杀死的那个人竟是她的表妹,众人也更加难以将素来温婉宽和的黎小姐与这残酷的设局者联系到一起去。 “这字迹没错吧?” 宁鸿轩看着黎尚书震惊又复杂的表情,只见他手指颤抖,捏得那信上留下了印记,心中如同煎熬一般。 “若是黎大人怀疑的话,我们这里还带来了一些黎小姐平日里写的文稿,比对一下字迹就可以了。” 胡天行皮笑肉不笑,“以防大人误会我们冤枉诬害黎小姐。” 黎尚书身上一阵一阵地冒冷汗,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了宁鸿轩的成竹在胸,黎尚书扔了书信立马跪在地上,“陛下,微臣……微臣不知道这件事啊,羽颜她素来都是文静乖巧的孩子,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皇帝揉着太阳穴,“朕怎么知道你女儿会不会做出这种事?” “陛下,这儿还有一封书信,是在黎府的书房搜到的。” 胡天行又呈上另一封书信。 皇帝不耐烦地挥挥手,“什么内容告诉朕就行了,不用传来传去的。” 胡天行应声,“是,陛下。这封信是冯太尉写给黎尚书的,时间约莫是在黎小姐痴疯之后,上面写了二位大人的谋划,正是用冯小 姐之死,陷害苏小姐,继而构陷相府。而这件事只不过是个对付相府的引子,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构陷计划,他们的目的是将相府斩草除根。” 宁鸿轩接过那书信,扫了一眼,微微蹙眉,目露轻蔑之色。 想必郁远道和萧衍的事情一直没有公开,就是为了等那个时候到来,压得相府抬不起头。 到那个时候,诸多罪名往苏相一砸,皇帝又是如今这么个昏昏沉沉的样子,说不定相府就真的完了。 “冯大人,事到如今,您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宁鸿轩举着书信,“对了,尤大人,你刚才说本王的猜测没有证据,喏,现在证据不就出现了?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这就是一场针对相府的构陷!” 掷地有声,振聋发聩,惊醒殿中的所有人。 宁鸿轩轻笑了一声,眼中却没什么笑意,凝重而凶狠,“所以,我之前向冯大人提出的三个问题,答案也是显而易见了,不是吗?为什么只字不提水性好一事,因为不能提;为什么冯小姐会死在谭桥河,因为她是被人事先被毒死,然后扔进谭桥河的;为什么冯大人严令下人禁谈冯小姐水性好一事,更简单了,因为害怕暴露。” “百般布局,周密谨慎,”苏相摇了摇头,忍不住讽刺,“最后还是败在水性好一事上。二位大人处心积虑,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第680章 龙颜大怒 “陛下,微臣冤枉啊……” 冯太尉和黎尚书已然是脸色惨白,毫无一点血色,满目惊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嘶喊,模样看上去很是凄惨,看起来竟也有几分无辜。 毕竟也都是混迹官场的老狐狸了,左右圆滑,惯会伪装。 宁鸿轩瞥见江昭抬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他眸光一沉,先他一步站出来,“父皇,如今事情已经浮出水面了,揭开真相的过程有些繁复,父皇听儿臣慢慢说来即刻。” 为了防止江昭坏事,他只能先下手为强,夺得先机,“父皇,事情是这样的,冯太尉和黎尚书受黎小姐的书信所启发,再此基础上合谋了这一整件事。在灯会当晚,用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水中游先是杀害了冯秋容,然后冯秋容的贴身丫头言语刺激,暗中煽风点火,引起冯秋容与苏、南宫二位小姐的口角之争,让人误以为昨晚她们起过争执,因而冯秋容的死,第一时间便会有了嫌疑对象。” 他稍稍停顿,凛然的正气以及沉稳、有理有据的话语着实令人信服,“事先黎府便策反了相府的一个丫头,此丫头算是相府的老人,对相府以及小姐的住处都颇为知晓,因此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出了玉雕,丫头按照信上的指示放到了北荷巷,随后被黎府的人放到了谭桥河,再被小厮发现 。再有原先那冯府冯秋容的贴身丫头的指控和神秘黑衣人的刺杀,完成栽赃陷害苏小姐和南宫小姐的计划。” “胡言乱语!” 冯太尉用浑身力气吼了出来,“陛下,微臣从未做过这种事情,还请陛下能够明察!” 黎尚书也自然是否定,“是啊陛下,微臣都是朝中的老人了,为何还要做出这种事情呢?这一切恐怕都是秦王殿下自己的臆想和猜测罢了,不能当真的啊陛下!” 苏相敛眉,冷笑一声,眼神直视过去,高声质问,“怎么就都成了臆想和猜测了?喏,相府被买通的丫头,北荷巷卖字画的摊贩,黎府的下人,冯小姐的丫头和冯府的管事,再有那封黎小姐的文稿和在黎大人书房中发现的和冯大人的往来书书信……一桩桩,一件件,难道还拼凑不出事情的真相吗?” 他的气势属实是威严,声音高昂,句句有理,若是一两个证据的话,对方还能够糊弄过去,但如此多的证据累加在一起,对方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江昭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面无表情,他竟不知道秦王私下居然收集了这么多的证据,而且自己居然一无所知。 现在回过头去想想,原先的事情都太过顺利了,包括对付秦王党人,打压林靖、大理寺少卿、苏相、韩徽甚至禁军统领,太顺利 ,而秦王却除了在皇帝面前争取反驳的机会以外,毫无行动,这让他从起初的质疑渐渐过渡过骄傲,以为对方是在自己的打压下,没有还手的机会。 江寒劝过他,要千万提防秦王。 年轻人素来都是血气方刚,一腔热情与冲动的,而秦王的反应看似正常,却也异常,平静无错,只是一直平静且没有进一步的发展,就一定有问题。 少年秦王又如何,不过是个年轻人罢了。 江昭沉沉吐了口气,眯着眼睛看向秦王,可是他依旧不觉得是自己小瞧了这年轻人,而是手下冯太尉、黎尚书这些人办事手脚不干净,连书信和证人这样重要的证据竟然都不知道除掉。 这点应该完成的小事,难道还要他再提醒不成吗? 宁鸿轩自然感觉到一道阴冷的目光在他身后,他牵起嘴角淡笑一声,江昭此时应该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吧? 黎尚书重重地吞了口唾沫,强装镇静,“陛下,可是如此苦心孤诣,就是为了陷害苏小姐和南宫小姐,这……这怎么可能啊?二位小姐跟微臣毫无关系,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陷害她们呢?” 皇帝听着脑壳一阵一阵地抽痛。 “南宫将军已被革职,但陛下念他为宁国出生入死,守卫边疆的功劳,准了南宫小姐与母亲回乡休养。” 韩徽声音平平,“据 调查和线索显示,当晚的灯会,就算没有南宫小姐邀请苏小姐逛灯会,也会有相府那个被买通的丫头将苏小姐引出去。” 胡天行点点头,“没错,所以说,南宫小姐不过是个意外,真正的目标是苏小姐……但又不只是苏小姐。” 冯太尉颤抖着手指向胡天行和韩徽,“你们胡说些什么呢?无缘无故,陷害两个丫头,简直都是信口开河!” “冯大人的性子还真是急啊,”宁鸿轩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无论我们说些什么,只要一不合您意了,您便要出言反驳。” 江昭眉头紧皱,暗暗瞪了一眼冯太尉,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至于为什么要对付苏小姐,那就更简单了,”韩徽一脸愤恨地说,“因为苏小姐的身份是相府大小姐,二位所对付的是相府吧?” 苏相面色铁青,“二位大人还真是处心积虑!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女儿!” “你……” 黎尚书感觉头一阵眩晕,他慌张地看向皇帝,“陛下,微臣冤枉啊……” 冯太尉见状,也连忙去磕头喊冤枉。 超然茶见底,皇帝听着下面的哭喊争吵,心下一阵烦躁。 高明在一旁也甚是着急,一遍又一遍地催着宫女去端来超然茶。 忽然砰地一声,皇帝面色乌青,他猛然捶了下桌子,站起来,顶着飘逸的 白色道袍,凶狠愤怒地指着下面跪着的两个人,怒发冲冠,声音也甚是尖刺,“冤枉?你们还敢说你们冤枉?白纸黑字,人证物证,一切都清清楚楚,朕觉得你二人没什么好冤枉的!” 此番变故是高明、江昭和尤南都没有想到的,他们愣怔片刻,引下心中的怀疑与困惑,跟着其他人都跪了下来。 “陛下息怒!” 皇帝格外焦躁,道袍的袖子挥来挥去,“真是反了你们了!不想着如何为官为民,整天想着的都是这些如何栽赃陷害的卑劣手段!” 不只是冯太尉和黎尚书,其余心中有鬼的人都是吓得魂飞魄散。 谁知道平日里一向不屑耐心管朝中事务的皇帝这个时候忽然性情大变? 莫非是被激的? “父皇息怒,千万要保重龙体!” 宁鸿轩视线复杂,“事关重大,必然要调查个清清楚楚,干干净净。以儿臣浅见,此事非同小可,不像是冯大人和黎大人单单两个人谋划出来的,背后可能还有其他的人……” 或组织。 江昭和尤南心下了然,秦王这是在隐射江家和罗蝉司。 “正是,陛下,还有一件事没有调查出来,那便是水中游的来历。” 苏相指出这一点,“水中游如此神秘的江湖毒药,怎么会出现在京城,又怎么会被用在冯小姐身上,这甚是奇怪。” 第681章 难辞其咎 这件事剩下的最后一个疑点就是水中游的来历了。 像水中游这种江湖中都算传奇的东西,冯黎二人绝对不可能知道。 如果宁鸿轩没有猜错的话,跟罗蝉司或者文安公府逃不了干系,横竖那边扎堆了不少的江湖人。 想着,他扫了一眼尤南和江昭,二人俱是面色紧绷。 闻言,冯太尉和黎尚书二人都瞬间身体僵硬,握紧了拳头,低着头眉头紧皱,因为紧张又惶恐眼睛眨的非常快。 “二位大人,如今是人证物证俱全,你们已经是避无可避,难逃罪责了,但若是你们能够主动将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态度良好,或许父皇会看在二位大人也曾是宁国的老臣,网开一面。” 宁鸿轩悠悠然地说,“父皇认为如何?” 皇帝脸色阴沉,“老实交代,不然的话,罗蝉司的东西楼、地狱牢,或者是刑部大牢,朕替你们三选一。” 听这话,两个人吓得直发抖,瞪大了眼睛,惊恐又不安地看着对方,似乎在商量着思量着到底要不要将事情和盘托出。 宁鸿轩勾起唇角,语调轻缓,“二位大人可想好了,这个决定十分重要,后半生要遭什么罪,是重是轻,就都掌握在二位大人的手中了。” 皇帝的耐心可就远远没有那么足了,他气得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拂袖扫了下去 ,“来人,将这两个混账拖入大牢!” “陛下陛下……微臣说!” 冯太尉连忙叫喊着,胸腔鼓动得厉害,他呼吸急促,“这件事确实是微臣和黎大人密谋的,是微臣指派手下杀了秋容,再嫁祸给苏小姐和南宫小姐的……” 黎尚书见他都说了,那么自己再是隐瞒到时候可就连从轻发落的机会也没有了,于是也慌忙开口,“确实,事情的经过和秦王殿下的猜测都是相差无二的,事到如今,微臣也无话可说,是微臣一时愚钝,这才误入歧途,微臣罪该万死!” 江昭眸光冷漠,捏得指节发白,心中很想骂这两个老家伙。 他递了个眼神给尤南,若是一会这两个人想要透露些什么,暗中动手,直接杀了就是,绝不能活口。 尤南接收到这个信息,微微点了头。 宁鸿轩啧了一声,眼中没多少的悲凉,“虎毒尚且不食子,冯大人此举,着实令人心惊。口中轻柔地唤着女儿,父爱深厚,实际上却是亲手给女儿送死,你的女儿,再宠也不过如此啊。” 冯太尉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低声说了一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皇帝嘲讽,“大事?看来冯大人还真是不知悔改啊!” 冯太尉立马就慌了,“陛下息怒,陛下饶命啊。微臣罪该万死,但请 陛下不要伤害了龙体安康啊。” 皇帝冷笑。 宁鸿轩淡笑一声,“好了冯大人黎大人,继续交代吧。” 冯太尉和黎尚书皆是僵了一会,面面相觑,不敢言语了。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怎么,不交代一下水中游是怎么来的吗?二位大人可不要告诉本王你们两中的其中一个对江湖毒药甚是了解啊。” “这……” 两个人都是结结巴巴,恐惧和惊悚都快要满出来了。 显然他们都有所顾忌,不能说,也不敢说。 宁鸿轩见状,顿时心下一沉,瞥了一眼朝中的尤南和罗蝉司等人。 他早该想到了,以罗蝉司的手段,怎么可能让对方说出来。 恐怕若是对方想说,也绝对吐不出一个字来。 再有,宁鸿轩还怀疑冯太尉和黎尚书都被江家抓住了把柄,所以才如此畏惧。 “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呢?” 宁鸿轩敛去笑意,看向皇帝,“父皇,水中游的来历必然是个大问题,儿臣建议好好调查。” 江昭上前,再开口时已甚是宽和,“陛下,审讯这件事就交给罗蝉司吧,罗蝉司的设立本就是为陛下排忧解难,直属于陛下,理应负责。” 没待皇帝表态,宁鸿轩便叹了一声,故作自责忧患之态,“父皇,儿臣与文安公有不同意见。一来罗蝉司本也 不是处理这类案件的,如此事态严重的案件,还是交给刑部和大理寺处理更为妥当一些;二来,昨夜雪中一战,是儿臣妄加行事,罗蝉司与儿臣的府卫都各有损,失,需要休养些时日,罗蝉司尤其是如此。” 江昭蹙眉,有些不悦地看了眼宁鸿轩,“秦王殿下原来还记得昨夜雪战一事,要知道罗蝉司可是陛下的直属机构,不对任何人俯首称臣,秦王殿下竟敢如此冒昧,打伤诸多罗蝉司暗卫,甚至是江指挥使。” 宁鸿轩无奈地摇摇头,“本王也是无奈之举,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本王又担心苏小姐安危,故而才……想来文安公大人也是担心您的侄子,自然也就可以明白本王的担忧。” 江昭眯了眯眼睛,“朝堂之上,不论亲疏。江寒不是老臣的侄子,而是陛下亲设罗蝉司的指挥使。”“行了,朕已有了分寸。” 皇帝目光沉沉,打断这二人私下里的暗潮涌动,“来人啊,冯太尉和黎尚书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将其打入刑部大牢,好好盘问审讯,朕给你们刑部一天的时间,将所有的事情包括细节都问得一清二楚。至于秦王,罗蝉司由朕掌管,没有朕的允许,谁都不准动,而你昨夜举动俨然是对朕的一种藐视。” 宁鸿轩不急着反驳,只低头认错,“是,父 皇,儿臣知错,还请父皇责罚。” “不过念在你揭开了事情的真相,朕便从轻发落。” 皇帝面无表情,“秦王冒犯忤逆罗蝉司,打伤罗蝉司暗卫以及指挥使,严重藐视王权,将其关入刑部一个月,面壁思过。” 苏相皱眉,“这……陛下,秦王殿下所举也是……” 宁鸿轩摇头,打断了苏相的求情,他恭敬地作揖,“是,儿臣多谢父皇开恩,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退朝!” 皇帝冷眼扫过殿下跪着的所有人,各色表情,他心中莫名又升起一阵烦躁,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高明扬着尖厉的声音喊,“退朝!” 然后便匆忙追着皇帝去了。 一拨禁军侍卫迅速涌入,将似乎已经痴傻了的冯太尉和黎尚书拖走,带入刑部大牢。 禁军统领瞿融抱拳,愧疚地看向宁鸿轩,“殿下,得罪了。” 宁鸿轩倒是云淡风轻,若无其事,“无妨,走吧。” “殿下,要不还是老臣到陛下那边去说说吧,您昨夜动手也是出于无奈啊。” 苏相有些着急,“况且一个月时间,这……” 宁鸿轩依旧是摇了摇头,“不必了,父皇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不宜去再惹他动怒。况且,昨晚那件事若真要追究起来,我也是知法犯法,难辞其咎。一个月倒也是很放宽了。” 第682章 国之荣幸 江昭和尤南从他们身边经过,定下脚步,江昭淡笑一声,似是而非地说,“秦王殿下真是好本事,老夫倒是一直看轻了你,真是年轻人啊,意气风发又勇往直前,仿佛有着耗不尽的精力。” 宁鸿轩谦和以对,“文安公大人客气了,本王也都是为了宁国的前途着想啊,若是国中有冯太尉和黎尚书这样的朝臣,实在是国之大不幸,前程锦绣堪忧,本王作为宁国皇子,又怎么能坐视不管?” 江昭抬眸颔首,“甚是有理,宁国有秦王殿下,是宁国的荣幸。” 等清心殿人都离开之后,已是日中了。 宁鸿轩进了刑部大牢,不过他是皇子,刑部的人不敢苛待,而且此时关键的任务在于处理冯太尉和黎尚书一事,刑部的人自然也无暇顾及宁鸿轩了,但也派了不少专门人保护着。 这些人甚是殷勤。 刑部的人自从上次祝安一事大换血,新换的人大多数还是支持江家那边的,但是经过今天这件事,已经有些人开始坐不住了。 刑部尚书和几位刑部侍郎都在暗暗商量,想要转而归顺秦王党。 看似平静的天,又起风了。 “怎么回事?” 下人都被遣散出去了的凤仪宫中,江皇后闻言大为震惊,“超然茶怎么可能对陛下不管用了?姜鹤每天都在沏,而且又是我们的人在看守的,不可能出问题啊!” 江昭脸 色很是阴沉,“我刚才已经问过高明了,陛下如今要想心情平静,已经是离不开超然茶和紫莹香了。但是今天在朝中,没有了超然茶的陛下,虽然烦躁焦虑,但是言辞清晰,逻辑也不乱,这实在是令人纳闷。” 江皇后想了想,“后来超然茶怎么没有续上?” 尤南这个时候恰好进来,恭敬行礼,“高明说,负责端茶的宫女迟迟不来,下朝后他找时间去看过,那宫女说是荷子,宫姜先生那边出了问题,她也没有等到超然茶。” 江皇后眉头皱得更厉害,“那姜鹤那边又是怎么回事?” 尤南如实告知,“姜先生只回了八个字:茶叶不够,水也污秽。不过这个时候,想必问题应该已经得到解决了,据高明所说,陛下的情绪已经稳定了。” “供应不足,为何不趁早解决?” 江皇后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这姜鹤是怎么回事?” 江昭敛眉,“今日朝堂上发现这事属实不小,陛下喝了不少的超然茶,一时之间供应不足也是正常的。不过我总觉得,这件事也还透着些不正常。江寒说得对,秦王不是个简单角色,冲他今天这一招,可以看出来他私下也我们身边安插了不少眼线,而且我们竟是一无所知的。” 尤南颔首,“不错,我们以后必然要严加提防了。” “好,”江皇后深 以为然,“姜鹤那边本宫会派人去盯着的,绝对不会给旁人可乘之机!对了,冯黎二人的事情怎么办?” 江昭冷笑,“刑部中有我们的人,这件事暂且不用担心。况且我们手上还有许多冯太尉和黎尚书的把柄,若是他们想要临死拉个垫背的,我也不妨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江皇后松了口气,“那就好,这两个人只要没死,本宫实在是不安,还是快些让刑部的人动手解决了算了。” “放心吧,皇后娘娘,这件事不会牵扯到我们头上来。” 江昭应声,“秦王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有点本事而已。” 尤南顿了顿,蹙眉,“公爷,江大人先前说过,秦王要严防。” 江昭若有所思地笑了一声,“江寒太束手束脚了,区区一个秦王就让他如此戒备。不过说真的,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那寒山古道的丫头有点本事,只不过也不知道能不能对付得了江寒和程妙音。” “对付程妙音倒不是什么难事,杀了便是。” 江皇后得意地笑了笑,“只不过江寒也着实是太愚蠢了些,竟然为了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放弃了回宫。本宫还以为他是有分寸的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江昭似在感慨,“江家的重新崛起,江寒独占一份功,但是江家的长久大计,还是交给我们来吧。尤南,你觉 得呢?” 尤南拱手抱拳,表露衷心,“公爷明智,在京郊的刺客早已准备好,江寒和程妙音若是想回京,必然要路过那里,到时候再一网打尽。” “漂亮!” 此时,忽然有人拍手而入,对方衣着华丽,举止十分纨绔,正是太子宁鸿飞,“母后,舅公,这计划真是漂亮啊,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江皇后蹙眉,“你怎么来了?” 尤南垂眸行礼。 宁鸿飞挥了挥手,朝文安公行了个礼,甚是兴奋,“舅公,这一招借刀杀人可真是妙啊,太厉害了!这下,必然能将江寒除掉!对了,尤大人,这回你可是功劳不小啊,等彻底除掉了江寒,你就是罗蝉司的新任指挥使。” “多谢太子殿下。” 尤南眼中的野心和渴,求无法掩饰。 还是江昭谨慎一些,“行了,这件事还没有个准信了,不要高兴地太早。目前先将冯太尉和黎尚书的事情解决,再论其他的。” 宁鸿飞笑了笑,眉飞色舞,满是激动与喜悦,“本宫已经派人去刑部了,今晚之前必定将这两个老家伙给杀了,绝不会让他们透露一丝一毫。” 江昭一顿,“你派人了?” 宁鸿飞点头,“放心吧舅公,都是东宫精锐。江寒素来一直都瞧不起我,将我看得紧紧的,让我没有发挥的机会,要知道我那东宫精锐,也不输给他们罗蝉司的!” 提起江寒,他的语气甚是凶狠厌恶。 “那就行,不过飞儿你以后可万不能贸然行事,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就不好收场了。” 江皇后劝他,“在江寒的事没有结束之前,你最好也不要过早露出狐狸尾巴,免得又有意外发生!” 宁鸿飞很是自信,“不可能的!这次,江寒是死定了!” 江昭看了眼尤南,“去派人调查一下,孤云山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是。” 尤南正要离开,忽然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公爷,有一件事属下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昭示意他说。 “符燃。” 尤南缓缓开口。 江昭挑眉,“那位的人啊?啧,这可就难办了,如今我们已是要决心除了江寒,不过可不想破坏与郑国的合作。” 尤南思虑片刻,意味深长地说,“符燃若是个聪明人,已经知道该怎么做的。郑国那些人想要合作的是江家,而不是单单江寒一个人。” 江昭微微一笑,很是满意他的回答。 荷子,宫外,一抹黑色身影掠过,动作迅速,如同微风,令人难以察觉。 他轻功不错,潜入到一个小窄道,与在那等待的人回合。 而那等着的人,竟是白露。 黑衣人给了白露一包东西,两个人没有任何交流,甚至眼神都没有。 给了东西之后便都分开了,十分谨慎,也十分戒备,故而也没有人察觉到。 第683章 春来归国 符燃在罗蝉司中擦拭刀剑,哼着小曲,心情似乎不错,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他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哟,尤大人来啦?” 尤南深沉地看向他,“符公子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 符燃笑了一声,竖起刀剑,倾耳过去,弹了一声,那清脆又有些低沉的声音让他心满意足,“我能有什么事啊?你们做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与其在这猜忌我,不妨去想想怎么处理这件事的后续?哦对了,还有冯太尉和黎尚书那事,啧啧啧,尤大人也不容易啊,不过想来尤大人心中也是挺开心的吧?” “你什么意思?” 尤南微眯眼眸,浑身上下透着危险的气息。 符燃的注意力都在剑上,闻言懒洋洋地说,“不是说了吗?你们做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不过作为合作伙伴,我还是得提醒一下尤大人,孤云山那边发生了不少事情,那个叫祁莺的女子与寒山古道祁山鸣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兴许是师徒,而祁莺的相貌又与苏清韵相同,这个可谓是疑点重重。” 他打了个哈欠,看向窗外,天色已是昏沉了,“程妙音和江寒如今下落不明,但是可以确定的是,程妙音必死无疑。虽说有不速之客,但就算得救了,江寒也绝对活不了十二个时辰。” 尤南淡笑一声 ,“我之后去查过夺命针,只有寒山古道有解药,但从京城到寒山古道,除非江寒是飞过去,否则也必死无疑。” 符燃好整以暇地看了他一眼,“看来尤大人很期望江寒死啊?唔,也对,毕竟他也不知道你私下早就投靠了江昭,若是江寒死了,这罗蝉司的新任指挥使除了你又还有谁呢?” “符公子应该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自然明白怎么做。” 尤南沉声,“公爷那边的意思是不希望因此事破坏了与郑国的合作,事件孰轻孰重,想必符公子也明白的。” 符燃笑着点点头,“当然明白了,我们都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与目的。” “那便好。” 尤南的表情说不清的难以捉摸,似乎相信又似乎不信。 “哦对了,程妙音的存在尚且可以不说,但江寒的失踪你又该如何对外解释呢?” 符燃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我瞧着皇上似乎对江寒颇为信任。平白无故地少了个深信不疑的江寒,皇上怒火又该如何处置?” 尤南不见着急,“这个就不用符公子管了,我们会解决的。” 符燃盯着他,想了想,恍然大悟地拍了拍手,“也是,这不还有秦王殿下了吗?夜里雪战一事,江指挥使大人身受重伤,谁知竟又中 了毒,多日昏迷不醒。以陛下性格,也不会亲自过来探看那病床上躺着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江寒,陛下也没有那个闲工夫。所以啊,不敢你们怎么随便扯借口,陛下的怒火都会转移到秦王身上。” “符公子的想法不错,我会禀告公爷的。” 尤南老谋深算,并不表示自己的思虑,“对了,符公子轻功天下第一,武功也甚是高强,行事谨慎……” 符燃打断了他的话,挑了挑灯芯,“哎呀,尤大人说这话我可担当不起,说吧,想让我做什么?不过我可事先说好,若是让我查江寒和程妙音的去向,除了孤云山什么都没有,我可难查;欢煦坊的画柳和湘枝执意离开,我也劝不下来;叙绫和乔五失踪不见,我就更不知道了。” 尤南眸光一暗,“乔五、叙绫消失不见了,程妙音和江寒也无影无踪,怎么可能那么巧合?还有,画柳和湘枝回到罗蝉司后,跟暗卫打了一架,态度似乎很恶劣。” 符燃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尤大人,这种被欺骗的感觉,谁都受不了,你就多担待一些吧。不过你放心,气归气,合作还是要继续的吗,不会误了大事。” “若是那些人能够像符公子这般明礼就好了。” 尤南言语淡漠,“只不过,希望符公子能够 表里如一,言行一致啊。” 符燃挑眉,“怎么,尤大人这是不相信我?话说回来,七殿下跟你们合作,那是双方都受益的事情,而我们三殿下呢,只要七殿下心想事成,所以我是三殿下的人,却也是七殿下的人,这本质上却没有什么区别。七殿下要合作的是江家,我们要合作的也是江家,强强联手,到时候皆大欢喜不好吗?” 尤南沉吟片刻,“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好。” 符燃耸了耸肩,“那不就是了,哎,你们怀疑我真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符公子误会了,”尤南眼中漫上一丝笑意,泛着冷,“只不过刚刚得到消息,三殿下今日启程,秘密归国。” 他特意咬重了最后几个字。 符燃闻言惊讶,“哦?是吗?这我倒是不知道,原来三殿下已经走了?我原本还想去拜见一下,将这件事告诉他的。” “是的,三殿下对陛下表述的意思是,春来归国,但不想太惹人注意,毕竟自己也不是宁国的皇子,不必太张扬,省得麻烦,所以秘密回去就行了。” 尤南打量着符燃,“那么符公子是真不知道这件事,还是假不知道这件事?” 符燃抓了抓后脑勺,似乎在斟酌言语,要怎么开口才合适,“这个嘛,若是我说真不知道,尤大人定然不 信;可若是我说假不知道,尤大人就定然要怀疑江寒和程妙音还有乔五叙绫的失踪是不是跟三殿下有关系?” 尤南嘴角抿成线,甚是严肃,“叙绫失踪而湘枝和画柳回欢煦坊,说明一件事,叙绫是跟着程妙音去的,因为她是实打实的程妙音的丫头,而湘枝是欢煦坊安插在程妙音身边的刺客,并非‘自家人’。” “嗯……” 符燃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变了话题,“是啊,尤大人想说什么呢?” “别装了,他们是去郑国了吧?” 尤南冷眼瞧他。 符燃扬眉,无奈地摇了摇头,“尤大人,您有没有证据,如何就能证明呢?首先,孤云山发生的事情,消息来源是怒气冲冲的湘枝,湘枝所言,你确定就是全部都是真的吗?程妙音和江寒消失了,但程妙音必死无疑,江寒中毒,祁莺又绝对不会帮忙,十二个时辰内你觉得他们能够弄到寒山古道的解药吗?还有,乔五和叙绫目前确实不见了,但你怎么就不能确定她们是躲在了京城某一处,找准时机给程妙音报仇呢?” 尤南眉头一皱。 “别忘了,叙绫自始至终都是程妙音的人,而乔五跟程妙音又都是一个阵营的,同行伙伴,自是感情深厚。” 符燃不紧不慢地说着,十分满意看见尤南脸色不太好看。 第684章 潜在威胁 文安公府。 江昭端着一盏茶,慢悠悠地品着,“他怎么说?” 尤南神色恭敬,“符燃的态度模棱两可,难以分辨,他性子又玩世不恭,令人捉摸不透,因此……虽然他言语表示与江家合作,不局限江寒一个人,但属下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符燃这样的人,是个人精。” 江昭笑了一声,“想当初,他可是连老夫和江寒都骗过去了。这个人,若是没有江寒和程妙音制衡,我们就不得不防。在没有搞清楚他的真实意图之前,不要将关系闹得太僵,像以前一样就行了。” 尤南点了点头,“是。至少符燃在表面上做的样子像是与我们同心,还提醒我们会有人来寻仇的可能性。” 江昭又问,“那几个丫头呢?” “叙绫和乔五不见了,画柳和湘枝回欢煦坊。” 尤南顿了顿,“但这件事藏着些许不对劲。现在谁都不知道她们到底去了哪里。不过公爷放心,属下已经派人四处搜寻了。” 江昭应了一声,“找到就杀了,不留一个活口。孤云山发生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那些个在罗蝉司打架的丫头看样子也都是服从程妙音和江寒的,留着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尤南有些犹豫,“可是这些人毕竟是欢煦坊,是三殿下身边的人, 若是那边不高兴了怎么办……” 江昭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不过是几个丫头罢了,我就不信为了几个丫头要毁大事?若真是那样,那对方确实也没什么头脑,不合作也罢。” 听他这么说,尤南便不再多想,“是,属下明白。” “至于江寒的事,最差的结果就是郑国的三殿下将他救走了,不过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江寒中毒,活不了多久的,这件事咱们尽可放心。” 江昭若有所思,“我会给郑国那边写封信过去的,七殿下若是聪明,应该知道会怎么办。” 尤南附和,“公爷说得是。” “好了,你先下去吧,这件事须得千万小心,不许泄露风声。” 江昭又叮嘱了一遍,“符燃那边也少说,目前情况也不能确定他到底可信可不信。若真是三殿下救走了江寒,那么符燃也对我们来说也是个威胁。” 尤南眯眼,心思沉重,“属下会令人严加调查的!” 江昭往后一靠,端着茶盏,吹了吹,“小心行事,这个节骨眼上,秦王和苏相盯得紧。对了,孤云山那个叫祁莺的女子……” 尤南正要退下,又被江昭叫了回来,“那个女子身份存疑,与苏清韵相貌一模一样,虽是寒山古道祁山鸣的徒弟,但是属下怀疑她可能与苏清韵是同胞姐妹的关系 。” “是吗?” 江昭顿了顿,若有所思。 尤南也觉得这中间着实不对劲,“若是公爷怀疑,属下便再派人去调查一下祁莺?” 江昭挥了挥手,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不必了,罗蝉司不久前才元气大伤,需要好生休养,又要调查江寒的踪迹,又要调查追杀画柳湘枝叙绫这几个女子,还要防着秦王党手下的人,再有内部极有可能混进了其他眼线,这些问题都需要解决,我们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对付来历不明的祁莺了,况且你们也说这女子狡猾武功高强,不好对付。” “公爷的意思是……” 尤南蹙眉思索,试探着问,“让符燃去?” 江昭抿了一口茶,“符燃也算是欢煦坊的人,欢煦坊本就是表面青楼楚馆暗地里情报买卖的场所。让符燃去,正好我们也可以瞧瞧他的诚意,岂不是一举两得吗?” 尤南颔首,甚是中意这个计划,“是,公爷睿智。” 人走了之后,江昭眯着眼睛,把玩着手中的杯盏,苍老的面容偏眼神熠熠生辉,既浑浊又透着旺盛的精力,使得整个人的精神面容都没那么憔悴沧桑了。 随后不久,下人来报,“太子殿下到……” 宁鸿飞吊儿郎当地进了正厅,朝江昭行了个礼,“见过舅公。” 没有了江寒的管束,他 的狐狸尾巴已经露出差不多了,纨绔与荒谬的气质一览无遗。 江昭摇了摇头,“你好歹也是太子殿下,注意分寸,别让秦王的人逮住把柄。” 宁鸿飞闻言不屑,“舅公,那秦王都进刑部大牢了,他能把我怎么样?再有好不容易江寒死了,我总算能够畅快呼吸了,又何须再勒紧裤腰带束缚自己呢?” 江昭不动声色,“现在江寒生死未卜,可能死了,也可能活着。” “夺命针啊,尤南说十二个时辰没有解药必死无疑。” 宁鸿飞异常激动,“如今这十二个时辰也早就过去了,他不死又凭什么活着呢?要我说,这江寒命确实也是大,可惜这次,也只能下去见阎王了。” “我让殿下办的事情安排下去了?” 很显然,这话虽然是宁鸿飞的臆想,但也深得江昭的意,他又何尝不希望江寒死去,不是他残忍,恩将仇报,只是现实如此,只有年轻人死了,他这个暮年人才会有机会。 宁鸿飞神秘一笑,“放心吧舅公,刚刚路上撞见尤南,他托您的意思也都跟我说了。都安排下去了,那几个叫什么湘枝画柳的,只要没有逃出宁国,不管是天涯海角,也绝对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还有相府大小姐和南宫小姐,我也都派人去找了。” “很好。” 江 昭轻啜一口茶,如今罗蝉司损,失不小,可以调动的人并不多,但是要对付的人却不好对付,因此也只能从外面借人合作。 太子这人虽然不务正业,心思不够聪慧,但太子府的人在江寒罗蝉司的训练下,也都是能做些事情的。 想到这儿,江昭不禁叹了一声,摇摇头,“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啊。” 这话宁鸿飞听不明白,他吃了块糕点,想起一件事,“对了舅公,冯太尉和黎尚书的事情您一点都不担心吗?万一又出了岔子怎么办?” “怕什么?我们刑部不是有人吗?” 江昭自然不担心,“而且太子殿下不也是派人去刺杀了吗?以东宫精锐,对付这两个人残破之躯,想必是绰绰有余吧?” “那是。” 宁鸿轩十分舒服,“以前那是江寒束缚我,处处与我为敌,现在本宫自由了,自然是想干什么干什么了。” 江昭挑眉,转着杯盏,没说什么。 入夜,刑部大牢,灯火幽微,甚是昏暗,似远似近的凄叫声与哭喊声混杂在一起,让踏进此处的人心神不安,背后一凉。 几个人的脚步停住,半晌后牢门被打开。 贾坤点了点头,“多谢大人。” 刑部尚书十分恭敬,“请,秦王殿下就在里面,本官都派人好生照顾着,绝对没有让殿下有半分不适。” 第685章 人死了 刑部尚书等人走了之后,贾坤进入牢房,将带来的吃食放在桌子上。 宁鸿轩听到动静,放下书籍,看向来人,见是贾坤,不由松了口气,合上书籍,“怎么样了?” “白露弄到了姜鹤的那个什么超然茶,现在已经派人送往江南梅花酒庄去调查了,估摸着跟魏闻夜那临仙茶庄有些关系。还有南宫小姐如今已经去了乡下与南宫夫人会合,而苏小姐被安置在齐昭嘉的院子里,绝对不会有人发现。” 贾坤低声说着,见宁鸿轩脸色大变,他连忙解释,“殿下放心吧,苏小姐那边没事。您在朝堂上的时候,孤云山那边出事了。” 贾坤也是后来得知的消息,确认苏清韵平安无事之后,就立马过来刑部告诉宁鸿轩了。 他长话短说,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表述清楚,“事情就是这样,程妙音已经死了,江寒中毒,但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他们被神秘人救走了,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郑国三殿下。” 宁鸿轩眉头紧皱,“郑国三殿下?他离开宁国了?” “是的,秘密离开,我们也是刚刚才知晓。” 贾坤点头,“所以很有可能是他。” 宁鸿轩想了想,想起了那天晚上在鹿鸣酒楼外巷子里看见马车,轻轻地笑了一声,“天真的伪装,最是无懈可击。从一开始,我们的怀疑就是对的,这个三殿下有问题。既然是 郑国出手,以我们如今的情势,也不好追过去,这件事就让江家那边操心吧。” 贾坤哼了一声,有些得意地笑了笑,“没错,就让他们狗咬狗去!王爷,不得不说您这招离间江寒和江昭尤南可真高啊,我就说那阵子您怎么甘心被江家踩在脚下呢!” 宁鸿轩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江家看似固若金汤,团结一致,但其实不然,首先最大的矛盾就在于太子和江寒,因为曾经的私怨以及江寒对太子的约束,让他们之间本就糟糕的关系更加糟糕,这样一来,皇后那边也担心江寒心狠手辣直接杀了太子。” 他淡笑,“他们之间,本就是猜忌防备的关系。至于江昭那边嘛,堂堂文安公,江家的大人物,怎么容许江家的权利都落到江寒手里?尽管江寒才是带着江家死灰复燃的人。江昭是个极度残忍也极度自负的人,跟曾经的泰安侯一样。人虽然老了,追求权利与至高无上的地位的心却越发活跃。” “还是王爷厉害,从根上击溃江家。” 贾坤美滋滋,似乎想到什么又撇了撇嘴,“不过他们好像并不太惧怕这回的事,损,失了冯太尉和黎尚书,他们好像也不太在意。” “怎么会不在意呢?” 宁鸿轩啧了一声,“都是左膀右臂,这两个人一除,朝堂的格局便又有变化,这对我们是有利的。他们现在应该 是着急江家内部和郑国那边的事情,相比之下,刑部发生的事情自然也不算什么。” 贾坤咬着指甲,“如此冷静,莫非是……在刑部安插了眼线?寻时机直接杀了那两位大人?” 宁鸿轩吃着馒头,不以为意地说,“刑部有江家的人很正常,不过我事先也安插了人制衡。” “那就好那就好!” 贾坤拍拍胸脯,“就怕对方下手为强,水中游的来历还没有吐出来,就被杀死了。” 他见宁鸿轩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由一愣,“王爷还在担心什么?咱们不是将事情都控制在内了吗?” 宁鸿轩叹了一声,郁闷地咬了口馒头,“我在想该怎么对韵儿解释祁莺一事,我毕竟欺骗了她,韵儿必然要生气……本是想将祁莺的身份彻底调查清楚之后,再告诉韵儿的,谁知祁莺在罗蝉司牢房和孤云山的那一出……” 他又郁闷地叹了一声,感觉事情已经不可控了,“祁莺这人实在是不着调,我还是担心韵儿。” 贾坤劝解,“这也没办法,孤云山那一出实在就是个意外,我们都没有料到。现在真是想想都尴尬,祁莺跟苏小姐都在齐昭嘉的院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顺其自然吧王爷顺其自然。” 宁鸿轩眼神幽怨,“我现在只希望韵儿看在我进了刑部大牢的份上不要太埋怨生气,更不要不理我。还有祁 莺那个丫头,你千万叮嘱齐昭嘉,让齐昭嘉看紧了她,不许伤害到韵儿。” “是是是,”贾坤连连点头,心下却有些想笑,“祁莺姑娘看起来还是很在意苏小姐的,绝对不会伤害苏小姐的。” 宁鸿轩蹙眉,“罗蝉司牢房那事,我对她的信任已经大打折扣了。她心思不好猜,连我都没有料到这次劫狱,除了为了救韵儿出来,她还想要逼出程妙音杀了她,我也更没有想到她和程妙音之间还有这层关系。” 贾坤琢磨着,“祁莺姑娘起初说,她来京城只有两个目的,程妙音或许就是其中之一,那么另一个……应该就是苏小姐了。” “她的身份绝对不简单,苏夫人那边说了吗?” 宁鸿轩越想越不对劲。 贾坤摇摇头,“顾采娉每天都去问,但是结果嘛……苏夫人矢口否认,说她只有苏小姐一个女儿。” 宁鸿轩揉着眉心,“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贾坤深以为然,“我想也是。” 正当这个时候,刑部大牢忽然一阵骚动,响起了刀戟和沉重但迅速的脚步声。 宁鸿轩眉头一皱,“出事了。” 贾坤大惊,回过神来,“是冯太尉和黎尚书?” 宁鸿轩眯着眼睛,“十有八九,你偷偷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是。” 贾坤身形敏捷,很快就走了。 宁鸿轩回到桌子旁,凝视着那摇曳的灯火 ,耳边尽是那不安喧哗的声音。 “人怎么死了?” 刑部尚书双目圆瞪,无比震惊,“刚才不还活着吗?你们用了什么刑?” 身后的刑部侍郎立马回话,“大人,不是用刑,刚才确实好好的,忽然飞针划过,杀死了冯太尉和黎尚书。” 刑部尚书更加焦急,“那……人抓到了吗?” “已经派人去了,大人放心!” 刑部尚书放不了心,又调遣了一些人去将刑部大牢封锁,团团围住,势要将刺客抓住。 吩咐过后,他擦了擦头脑上的汗,“冯黎二人认罪了吗?” “回大人,已经认罪了,包括密谋杀害冯秋容嫁祸给相府一事,细节也都说了,两个人的口供是一致的,没有出入,应该可信。但是当我们问及水中游的时候……” 刑部侍郎顿了一下,声音降低,“下官听大人的意思,按照韩大人的教导问话,起初两个人都很抗拒,但是后来有了突破,微臣便趁热打铁,进一步劝说,就当这二人想要松口说出水中游的来历的时候,就发现刺客这件事。” 尚书蹙眉,“涉及到了自身利益,所以要杀?” 侍郎点头,“下官也觉得如此。” 尚书眉头紧锁,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视线复杂,不再盯着这个话题,“行了,先去将刺客抓住。” 潜藏其中的贾坤多看了那两人一眼,然后便离开了现,场。 第686章 抓住刺客 刺客被宁鸿轩抓住了。 情急之下,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冲破了没有锁好的牢门,提着剑就冲了过去。 刺客是个高手,但架不住这儿人多,还有宁鸿轩出手。 贾坤眉头一紧,急忙掐着刺客的下巴,将他口齿中藏的毒药给逼出来,省得他自尽,到时候他们一无所获。 “总算是捉到了!” 尚书抬袖擦了擦汗,终于能够松口气了,“多谢王爷。” 宁鸿轩拿着布巾擦擦手,眉目轻垂,看向那神情视死如归的刺客,“大人客气,这件事毕竟与本王有些关系,又岂能坐视不理?” 侍郎颤颤悠悠过来,见刺客模样,一惊,“这……这是刑部的人,怎么会成了刺客?” 宁鸿轩漫不经心地说,“看目前这情形,想必此人是某些人特意安插在刑部的吧?以防止意外事故发生,发生什么做什么或是要灭口什么人,都是极为方便的。对吧?” 刺客狠狠啐了一声,目光甚毒,没有说话。 尚书和侍郎对看几眼,欲言又止。 事情到如今,到底还跟谁有关系,他们也都是官场上混迹的老油条,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位秦王殿下倒是沉得住气,看来也是知道背后之人的,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罢了。 “说,谁派你来的?” 贾坤拽着刺客的衣裳,逼问。 刺客自是闭 口不言。 既然决心要转变风向,尚书和侍郎自然要做些什么有用的事情,至少能够在这位看似年轻却行为沉稳的秦王面前留下些许好印象。 他们立即唤来人,将人关进去,不准让他自尽,严刑拷打,直到吐出真相。 宁鸿轩并没反对,而是去看了冯太尉和黎尚书被杀的现,场。 这刺客功夫不错,飞针也很准,几乎就是在一刹那间扎进了两个人的脖颈。 宁鸿轩寻了一会,没有寻到什么可以称之为线索的东西。 他双手抱臂,眉头微蹙,耳边是隔壁那被酷刑折磨的刺客发出的尖锐凄惨的叫声。 宁鸿轩置若罔闻,垂着脑袋看向冯太尉和黎尚书,这二人死不瞑目,眼目眦裂,甚是可怖。 江家跟这件事绝对有关系,既然是合谋,怎么可能一点证据都没有呢? 可是据自己得到的消息,文安公府确实对这件事甚不在意,反而一直盯着江寒失踪的事情。 那事确实也很重要,但目前来看,冯太尉和黎尚书这件事难道就不重要了吗? 要么,就是对方从一开始就做好了第二手准备,事先将所有对己方不利的东西全部铲除。 宁鸿轩头疼,暗道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狡猾,还真是一个大问题。 “王爷,那刺客死活不松口!” 贾坤愤愤过来。 宁鸿轩蹙眉, 跟着贾坤走过牢房里去,“这般忠心?还是说有什么把柄落到别人手里了,不能说?” 那刺客被打得已是皮开肉绽,两眼赤红,头发凌乱,脸上还淌着血,看起来昏昏沉沉,几欲昏迷。 尚书见他出现,连忙让人搬来凳子。 宁鸿轩微微一愣,颔首淡笑,道了一声谢,随后严肃地看向刺客,声音平静,“本王知道是谁派你来的?也知道对方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知道、知道……又如何……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刺客撑着一口气,磕磕绊绊地说,眼中还弥漫着浓浓的不甘与杀气。 宁鸿轩挑眉,“你放心,你的命本王是不会留的,但是你不想想你那些无辜又可怜的亲人吗?你死了,他们又怎么办?” 刺客无动于衷,甚至冷笑轻蔑地讽刺了一声,“王、王爷……这招对我……没用……” “你以为他们能够安生吗?” 宁鸿轩不予置否,“或许那个人给你保证,你若是办成了,你亲人无忧,可你若是办不成,你以为他们能活到几时?” 刺客下意识捏了捏拳头,但却牵动了伤口,他情不自禁“嘶”了一声,“王爷……根本就不知道……情况……” 宁鸿轩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嗯,不错,兴许把柄不是你的亲人,可能是你的相好,又或 者拿金钱买通你。” “我是个、刺客,拿钱办事……” 刺客咬着牙说。 宁鸿轩摇头,言语笃定,“你不是刺客,刚才交过手,刺客的手法远比你要狠决,如此皮肉之苦,可还受得住?” 刺客脸色一白,再有他那满脸纵横的血迹,看着便更加可怖。 “本王劝你还是从实招来吧。” 宁鸿轩淡淡地说,不经意往后瞥了一眼。 忽然间,火光中寒光乍起,铮铮剑鸣声击破刑部的凌冽。 宁鸿轩抽剑,往那人刺去,虽然受了伤,但身姿依旧是敏捷轻盈,几招交手之下,那人已是不敌,被生擒。 贾坤正要出手,谁知这人反应极快,已经咬碎了口中的毒药,七窍流血而死。 宁鸿轩冷哼一声,看向那被绑着的面色更加惨白的刺客,“看见了吗?这才是真正的刺客,你吞毒的动作不是很熟练,所以你不是。” 尚书和侍郎已经吓得不行了,慌慌忙忙出动全部刑部的人,今天势要将所有的刺客都揪出来。 “怎么样,现在明白了吗?” 宁鸿轩收起剑鞘,“不管你说是不说,留给你的只有死路一条。而你死后,你这个普通人的身外之物和惦念的亲人或者相好,都不会有好结果。你拼尽全力,最后也不过是连累别人去死。” 这话说得冷血又诛心,假刺客已 是怔然悲痛。 宁鸿轩似乎不打算放过他,继续说,“那个人是谁,你若是能将事情道明,本王会有酬谢。” 刺客愣愣地睁大眼睛看他,半信半疑。 “不信吗?” 宁鸿轩扬高了声音,“扈大人,还请多派些人手将这儿团团围住,不许任何人接近,也提防着各种暗器,事关重要,必要保护好此人性命。” 尚书连声应好,挑选了一些自己绝对可信的心腹,然后陷入了纠结,谁知道剩下有没有人混进来了? 宁鸿轩看透了他的忧虑,大致扫过所有集合于此的人,佯装认真地点了几个人留下看守假刺客。 扈大人心情都轻松不少,“还是王爷明察秋毫。” 那假刺客还是犹豫如何抉择,宁鸿轩便给他机会。 回到自己的牢房之后,尚书索性就将锁给去了,这样也方便些。 他派人带来些吃食,“王爷,刚才可多亏有您了,要不然微臣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宁鸿轩似笑非笑,“客气了,扈大人是这刑部之主,想必对刑部甚是了解,依扈大人看,那刺客会是谁派来的?” “王爷这话言重了,刑部之主微臣可不敢当!” 尚书惶惶然摆手,打量着宁鸿轩的表情,小声地说,“如今这朝堂之中,能有这么大本事让人混进刑部的,除了那一族,还能有谁?” 第687章 用人不疑 刑部尚书这话说得意味深长,这一晚下来,对宁鸿轩这个还在面壁思过的人那叫一个百般殷勤。 宁鸿轩自然也能明白他是什么心思,他不禁笑了笑,没想到来个刑部一月游竟还遇到这种事,着实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见风使舵的人他可不能重用,万一哪天,又有什么他要倒霉的苗头,这些人也是跑得最快的。 “哦?扈大人这意思,”宁鸿轩敲着筷子,故意停顿了一会,也压低了声音,十分神秘,“莫非是说那一族?” 尚书连连点头,眼中好似都闪着光,“没错,就是那一族!” 宁鸿轩挑眉应声,叹了口气,“本王确实也有些怀疑啊,不过这不是没有证据吗?不知道扈大人……” “王爷放心,微臣对那边也甚是畏惧,因而事事都留了个底,微臣这就去将刑部大牢所有的人都召集过来,跟册子对应,一有什么异常,那个人绝对就是外头潜藏进来的。” 尚书保证,“王爷放心,今夜子时之前,定能够完成这件事。” 宁鸿轩意外地“哦”了一声,“那本王就等候着大人的结果了。” 尚书面色一喜,“王爷放心,微臣定不辱使命!” 兴奋的刑部尚书走了。 贾坤琢磨着,“王爷,我怎么觉得这扈大人有些脑 子不太好呢?” 宁鸿轩用茶盖拨了拨杯中的浮沫,“此人是个人精,恐怕连江家都没有料到这个意外。” “意外?” 贾坤若有所思,“那这么说,对我们有利?” 宁鸿轩神色淡然,“分情况,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是至少怀疑不能表露出来。如今我和江家的争斗,朝中大人哪一个不是心知肚明?这位扈大人现在转变风向站我,他怎么确定江家就弱了一头呢?” 听他这么一说,贾坤又觉得奇怪,“也对……算了算了,那就是个墙头草,提防着些,不提也罢。对了,王爷,您刚才怎么能确定那人是个假刺客,属下也只是怀疑,没敢确定呢,您就将计就计了,属下都吓了一跳。” 宁鸿轩不以为意,“铤而走险,横竖也是一种计谋,就试看看了,谁知道还挺准。” 贾坤瞠目结舌,深深无奈,“王爷,您如今倒还有闲情说笑,这都什么时候了。” “江家都不急,我急什么?” 宁鸿轩抿了一口茶,不是很明白地看了看他。 贾坤一个头两个大,“正是因为江家不急,我们才急啊。江家现在那气定神闲的样子显然是将后路找好了,我们手里就只有那个刺客人证了,何其重要啊!”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宁鸿轩揉着眉心,“对方以为自己天衣无缝,就真的天衣无缝了吗?” 贾坤一愣,“王爷的意思是?” 宁鸿轩淡笑一声,放下茶盏,“没什么意思,暂且看看吧,看看那假刺客是要死还是要活。哦对了,冯太尉和黎尚书都已经认罪了,冯家和黎家逃不过抄家的结局,到时候给瞿融通个信,将黄鹂带着,注意伪装,别太张扬。” “黄鹂?” 贾坤又愣了,半晌后才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莫非冯家和黎家有东西?” 黄鹂那丫头爱活蹦乱跳,爱闹腾,而且眼尖,甭管是藏得多隐蔽的东西,被她那么一翻,通通都要露馅。 贾坤会意,“明白了,属下这就派人去通知。王爷,那今天晚上那假刺客的事情……” “交给我就行了。” 宁鸿轩挥挥手,“你先回去吧,若是滞留,到了某些人的嘴里,又成了什么叛逆的事情了。” 贾坤心下无奈,“是,属下先行告退,王爷您也小心。” “嗯。” 人走了之后,宁鸿轩看了一会书,摩挲着平安符,心思下意识柔软,喟叹一声,察觉到脚步声的逼近时,他将平安符收起来,若无其事地看着书。 来人是刑部尚书。 “王爷,查出来了,有两个人不是刑部的!” 尚书很是激动 地过来,将册子和一系列卷宗都递给宁鸿轩,邀功求赏一般,“现如今,刑部大牢已经封锁,所有人都在里面,我们也已经将那两个人关起来了,正在审问。” 宁鸿轩挑眉,不得不说,这扈大人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这么快?” 尚书自得,“自然了,这件事事关重大,微臣也马虎不得。” 宁鸿轩点了点头,“好,那两个人要严加看守,原先那假刺客面临的威胁也解除了,可是适当地少安排一些人。有劳扈大人了。” “微臣明白,王爷这夜也深了,您就早些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微臣了。” 尚书看起来美滋滋的,“保准将真凶缉拿归案!” 宁鸿轩思索片刻,鼓励了两句,那尚书大人果真是跟打了鸡血一样,宁鸿轩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人好不容易走了之后,宁鸿轩眯着眼睛打了会盹,但这觉睡得也不甚安心,总是惊醒。 他索性就不睡了,细细倾听这远近的动静。 眼下已经约莫到凌晨时分了。 宁鸿轩紧了紧腰带,打了个哈欠,推开牢门,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这侍卫都睁大眼睛,强撑着睡意,见宁鸿轩出来,思及先前大人的教导,皆是不敢拦,眼睁睁地看他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他脚步很轻,在这 寂静幽深的大牢中,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就如同鬼魅飘过去一般,将那侍卫吓得一个机灵。 重重守卫的牢狱里,假刺客目光惊慌又悚然。 忽然,响起噼里乓当的声音,原是一颗石子将一跟飞针弹偏了方向,飞针断裂。 那守卫装扮的人见此意外大惊失色,正要逃跑,脖颈却架上了刀剑,身旁原先一起守卫着假刺客的守卫都纷纷将刀剑对向了他。 “现在动手,不嫌有些迟了吗?” 宁鸿轩拍拍手,吹去石子上的灰尘。 那人见事情败露,想要咬碎毒药包自尽,但是早先有了个前车之鉴,守卫这会又怎么可能让他如愿呢? 宁鸿轩啧叹一声,“扈大人手下的这些人倒是不错。” 说曹操,曹操就到。 刑部尚书带人匆忙赶到,见状大惊,确定那假刺客还活着,真刺客被抓到以后,扶着墙壁,长长地松了口气,惊魂未定,“还好还好。” “怎么样?” 宁鸿轩看向那已经被吓得不省人事的假刺客,“横竖你的命都已经被安排好了,不为那些无辜的性命却与你紧密相连的人考虑考虑吗?” “我……” 假刺客闭上了眼睛,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语气压抑,积聚着浓浓的情绪,“我说,但是事先还想请王爷帮一个忙。” 第688章 两拨刺客 宁鸿轩知道他在想什么,“你的身份是什么,说吧,扈大人好赶忙派人趁对方动手之前将人救下来。现在刑部大牢被封锁,那些个真刺客也都被抓了,消息什么的暂时还传不出去,外面的人也不知道你落网这件事,但若是再迟了一步,可就不好说了。” 假刺客闻言,脸色惨白,慌忙交代,“东城巷子口对面的第三家名叫‘华灯’馒头铺……那是我弟弟和我弟妹开的馒头铺。” 宁鸿轩看了一眼尚书,尚书立马会意,面色严肃地指派了几个人迅速出发,势必要保住馒头铺的主人的性命! 宁鸿轩微微一笑,“扈大人果然有大才,行事果断,本王佩服。” 尚书一听,更加得意了,觉得这会自己真是立了不小的功劳。 “小人原只是在东街客栈里打杂的小二,因为小时候跟地头蛇学过几招功夫,这些年也一直都私下在练习,本是图个好玩和保身,谁知道有一次让文安公府的人也瞧见了……” 假刺客目露恨意。 侍郎觉得有些说不通,“可是为什么要用你呢,毕竟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难不成对方不怕你露出马脚?” 宁鸿轩淡声,“就是从反方向来,越是聪明越是机智,反而越是可疑。这话是有些道理的,不过可惜了这次文安公大人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 尚书故作震惊,勃然大怒,“真是没想到,竟然是文安公!” 宁鸿轩幽幽地扫了他一眼,此人顿时噤声,讨好地笑了笑。 宁鸿轩抬眉,“继续说吧。” “后来他们用我的弟弟与弟妹作要挟,我当时也有些……鬼迷心窍。” 假刺客想起来是后悔不已,“若不是一时贪图钱财,又怎么会陷入这困境来呢?” 宁鸿轩摇摇头,“你没得选,若是你当时拒绝,结局就是你与你的弟弟弟妹同赴黄泉。” 假刺客一愣,深深地叹了口气,“还是都怪我,让我弟弟和弟妹遭此劫难。我也不求什么了,只求他们能够安宁。” “你既然招了就行,本王也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还有一件事,水中游你知道吗?” “水中游?” 假刺客眉头紧皱,绞尽脑汁地回忆,最终摇了摇头,双目茫然,“没有听说过,我也不过是听从命令行事,其他的事我这种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意料之中。 宁鸿轩颔首,“接下来的审讯问话,就交给扈大人您了,辛苦大人了。” 刑部尚书连忙摆手,“不辛苦不辛苦,这些都是微臣该做的,说起来还是辛苦王爷了,到了这刑部大牢还不得安宁……” 一旁的侍郎及时咳了一声,挤眉弄眼。 尚书意识到 自己说话不对,讪讪地笑了笑,“微臣的意思是,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劳王爷操心。” “本王先回牢房待着了,若有什么事……” 宁鸿轩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给接过去了,“微臣一定通知王爷,来人啊,将王爷送回去,好生照顾着!” 宁鸿轩感觉有些头疼,这些人还真是墙头草地光明正大,丝毫都不遮掩。 回到牢房过后,那么一闹腾,他也累了,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得很早。 这任刑部尚书且不说爱拍马屁的缺点,办事效率确实很高。 那馒头铺的两个主人已经被转移到安全地了,假刺客将事情原原本本的经过都说了清楚,包括其他潜入刑部的“同伙”。 有点问题。 宁鸿轩很快就意识到了其中潜入的同伙可能还不止一拨。 按照顺序来…… 那用飞针杀了冯太尉和黎尚书的假刺客是一个。 他被抓后,想要动手杀了他但是被抓住,咬碎毒药包自尽的刺客是一个。 还没有来得及动手就被刑部尚书给揪出来的杀手有两个,此时正被关押着,今早凌晨刑部也已经审过了,皮开肉绽也还是不肯说一个字,不得已只能加重刑罚,后来其中一个咬舌自尽,另一个架不住生不如死的折磨,交待了,是尤南传江寒的意思安排的。 还有那潜 藏在守卫之中,想要对假刺客动手但是被拿下的是最后一个,他伪装的技术不错,杀死了原先的守卫,取代了他的身份,因此把刑部尚书也混过去了。 刑部各种酷刑加身,痛不欲生,这个人最后也招了,是文安公派来的人。 “咬毒死了的那个,跟你不是一道的?” 宁鸿轩蹙眉,眉目幽沉地看向那奄奄一息的假刺客。 假刺客很是迷茫,没大听懂意思,“什么?” 宁鸿轩又耐心详细地解释一遍。 假刺客点了点头,“不是,我不认识他,但他跟另外几个认识,我以为是新进来的。” 尚书得知,怒不可遏,“什么,竟然还有这种事情?还没有死的呢?继续审讯,将那个人的身份逼问出来!” 五个刺客,只剩下三个,一个假刺客,一个供出尤南的真刺客,一个供出文安公的真刺客。 假刺客的身份已经确定了,目前嫌疑排除。 另外两个伪装成刑部守卫,却一个是罗蝉司的人,一个是江家的人,不管怎么说,江家和罗蝉司这回绝对不会再是清清白白的旁观者了。 至于那个死了的,两个真刺客都耐不住酷刑了,供出名字之后,两眼一翻便昏过去了。 宁鸿轩坐在牢狱中,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平安符,眼眸深邃犹如黑潭。 尚书犹豫,“原来这事还关 系太子殿下……王爷,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扈大人觉得呢?” 宁鸿轩小心翼翼地收起平安符,转而又似若无其事,“这件事不小啊,须得立马禀告父皇。对了,在奏折中,不必提本王的名字,若有绕不开本王的细节,就都写扈大人您就好了。” “这……不太好吧?” 尚书又喜又不敢表露出喜色,“这件事,都是王爷的功劳。” 宁鸿轩摆摆手,“扈大人,本王来这刑部大牢目的是面壁思过,可不是来处理其他事情的。若是让父皇知晓,本王可就麻烦了。” 尚书明白了宁鸿轩的言下之意,从善如流,“是,微臣明白了,只是平白无故地抢了王爷的功劳,微臣实在是过意不去。” 宁鸿轩似笑非笑,“无妨,扈大人记着就是了。” 刑部尚书满脸喜色地离开,宁鸿轩的笑意渐渐消失。 他深呼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凝视着远处。 江寒在的时候,这位太子殿下可一直都是美名在外,在朝堂中话语也不多,生怕说多了露出自己真面目,在朝中存在感也不是很高。 虽说是太,子党,但朝中那些人都是江家的摇旗呐喊者。 那个时候宁鸿飞被江寒严格管制,基本上没他什么事;现在江寒消失了,还真是迫不及待呢。 那一瞬间,宁鸿轩竟有些同情江寒。 第689章 抄家之祸 刑部尚书写折子报告皇帝刺客一事的时候,皇帝已经下令禁军将太尉府和礼部尚书府给抄了,这两个人如今已死在了牢狱,府中的人连罪发落。 很快,这桩案件就传到了大街小巷,从开始到现在,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事情的经过可谓是跌宕起伏,从最初的苏清韵和南宫晴暗杀了冯秋容,再到现在真相大白,竟然是冯太尉联合黎尚书,杀了自己女儿想要嫁祸给苏清韵和南宫晴,继而扳倒相府。 一时之间,人人唏嘘,人人唾弃。 “好好讲,怎么精彩怎么来。” 祁莺洒脱地将一包银子丢给说书人,笑得张扬,抬手倒了一碗冒着寒气的酒,一饮而尽,丝毫都不觉得冷气入体。 说书人感觉手中顿时沉甸甸,面色一喜,“好嘞姑娘,小的说书已经几十年了,您就放心吧,保证让这十里街巷印象深刻,还有外面的人都知道!” 祁莺坐在桌子上翘着腿,丝毫不在意形象,她随手拿了个苹果,咬了一口,开始指点江山,“要引人入胜,要着重渲染太尉府和尚书府的恶行是有多丧心病狂,抠细节,夸张一点没有关系,最重要的是调动百姓的情绪,同仇敌忾,又深恶痛绝,并且为京城为朝堂中有这样的官员为耻。当然,更重要的是烘托相府的无辜与高尚,悲 惨与坚韧……” “说什么呢?” 苏清韵冷着脸,有些不悦地出现,她看了一眼祁莺,又看了一眼双目冒光搓手跃跃欲试的说书人。 祁莺若无其事地咬了口苹果,喝了口酒,“这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对了,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不许偷懒啊,还想不想你们临江酒楼重返昔日辉煌了?” “当然了!” 说书人脱口而出,“前些日子被那鹿鸣酒楼抢了不少生意,掌柜的到现在还念叨着呢,不过那酒楼已经搬走了,这可是良机!” 祁莺笑了一声,“去吧,拿钱办事,就好好办事,否则我可就要收回来了。” 说书人连忙捂着银子,嘿嘿地笑,“姑娘放心,小的这就去准备,保管让您满意!” 说完,就麻溜地跑了。 祁莺抬头看了一眼面色不太好看的苏清韵,朝她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下呗?唔……我这个易容技术确实不错,连我都看不出来,就别提其他人了,别担心啊。” “我问的不是这个。” 苏清韵面无表情地坐下,“你让说书人说那桩案件做什么?” 祁莺甚是无辜,“现在全京城都在议论纷纷,怎么不给说了?” 苏清韵眉心隐隐跳动,“你的意图。” “刚才不是说了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祁莺无奈地摇摇头, 给对方倒了盏温茶,“罗蝉司能够散布言论,我也能。” 苏清韵蹙眉,“你是想逼江家?” 祁莺看向热闹喧嚣的窗外,“这件事明面上还没有涉及到江家,我为什么要逼江家?况且那跟我也没有关系。哎,不过是图个热闹,喜欢看这满城风雨的架势罢了。” “那你想做什么……” 苏清韵只觉胸口郁积的困惑与迷茫更加浓重,“你到底是谁?” 祁莺悠悠然感慨,“总是问这些话,真没意思。” 苏清韵神色一敛,眼中闪过些许灵光,“如今冯太尉和黎尚书已经落网,整件事情看似已经结束,实际上若是深究,还可以挖出一些事情来。” “哦?” 祁莺懒洋洋地回应,“聪明的苏小姐又想起了什么?” 苏清韵微顿,深呼吸一口气,转过头,盯着看起来格外悠闲的祁莺,继续说,“水中游,跟你有关系吧。” “为什么?” 祁莺的反应没什么异常,因为讶异而稍稍挑了眉,眼含淡淡浅笑,似乎是好奇多一些。 苏清韵压下奇怪的心思,冷冰冰地说,“水中游是寒山古道祁山鸣所制的,而你又是祁山鸣的徒弟,你不可能不知道。还有你曾以我的面貌取得了程妙音的信任,后来混进了黎府,换而言之,你跟黎羽颜接触过。” 祁莺抿着甜酒,“嗯 ,不错,然后呢?”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苏清韵皱眉紧皱,忽然有些束手无策。 祁莺转着酒杯,手指点着桌角,一本正经地反问她,“有什么好说的?我还真不知道,你不妨说给我听听?” 苏清韵被气得够呛,冷哼一声,拂袖离去了。 去后院的时候,撞到了同样易容的齐昭嘉,对方一脸温和的笑意,拉着她去了旁边的小亭子吃点心,“苏小姐如此怒火,可是又被她给气到了?” 像祁莺那样毫不配合,没皮没脸的,咬紧牙关吊儿郎当就是不说,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问话套话。 而且这个人看起来身上藏着许多秘密,偏偏这些秘密都守着那么紧。 若不是事情发生,苏清韵根本就不知道她居然是程妙音的师姐。 “水中游是她给黎羽颜的吧?无意中被黎尚书知道了,然后告诉了冯太尉,两个人便一起密谋……” 苏清韵揉着眉心,“可是这样的话,江家又是怎么回事?我不信这件事中没有江家的参与。” 齐昭嘉没有点明苏清韵的猜测到底是对是错,她的态度温文尔雅,“江家行事谨慎,不可能会露出更多的破绽。再有之前的教训,更加不会留下类似书信、信物之类的直接证据。也正是因为太过谨慎这一方面,还忽略了其他的,得以让 王爷的人迅速潜入其中。” 苏清韵陷入深思,“可是……哪有手脚这么干净的?”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齐昭嘉拂着衣袖,倒了杯清茶,“是真是假,都会尘埃落定的。” 苏清韵眉头皱得更厉害了,“齐姐这是什么意思?” 齐昭嘉没有回答,“来,春来了,喝些春茶吧。过一阵子东城的桃花就都要开了,想来又是人山人海。” 可惜,这个时候的苏清韵根本就无心想什么东城桃花,她多次看向齐昭嘉,欲言又止,一块点心在她手中已经成了碎屑渣。 齐昭嘉自然是察觉到了,主动询问,“苏小姐想问什么?” “那个……” 苏清韵踌躇,深深叹了口气,很是苦恼,说来也有些不好意思,“还是那个困扰我多时的问题,齐姐应该知道的。” 齐昭嘉笑了笑,“祁莺与你的关系吗?” 对方如此坦诚不加掩饰,反而让苏清韵更加不安,她硬着头皮说,“是,我明明记得我母亲只有我一个女儿和昊儿一个儿子,不曾有过双胞胎。我也想不出来我母亲和父亲要隐瞒这件事的理由。我问过祁莺几次了,她都很不以为是的样子,很难沟通……” 正当这个时候,前厅传来一道扯着嗓子高声喊的声音…… “快快快去看热闹!禁军从黎府抄出巫蛊偶人了!” 第690章 越来越神秘 黄鹂神色嫌弃又好奇地盯着地上两只排着放的小人,长吁短叹又啧啧作声,丝毫没有一点事态严重性的意识。 “咦,什么仇什么怨啊。” 黄鹂抱着手臂,在两个偶人外围转悠,一边唠唠不停,“我寻思着,百姓都说黎小姐看上去是个挺温柔贤淑的大家小姐啊,大家小姐也会做出这种阴邪鬼祟之事吗?” 瞿融眸光深沉,紧紧盯着那两个偶人。 其中一个偶人是紫衣女子,还裹着些稻草,身上扎着几根针,模样与苏清韵七分像,揭开偶人背后的稻草,可以贴着一张纸,写了“苏清韵”三个字。 而另一个偶人,才是最令瞿融凝重严肃的,那个偶人穿着明黄色的衣裳,头戴王冠,没有任何纸条,但此人是什么人物,俨然是无需多言。 黎府的下人和女眷看到从府中搜出了这个东西,登时吓得脸色惨白,跪在地上,惶惶然表示不知道,与自己撇清关系。 “那黎小姐呢?” 黄鹂问瞿融。 瞿融眼色更加沉重,“从她屋中的密室里搜出了这些东西,她看到之后就像疯了一样,大喊大叫,似乎很害怕这些小人。本来身子就虚弱,又因为太过激动,一不小心就没气了。” 黄鹂又啧了一声,“哎,真是可怜啊。” “可怜?” 瞿融看她。 黄鹂立马义正言辞,“可怜之人必有 可恨之处!我猜想,她是对秦王殿下求而不得,因此将嫉恨转移到了秦王的未婚妻苏小姐和圣旨赐婚的皇上。能做出这种事,那么密谋想要残害自己的表妹来达成陷害苏小姐这事也是板上钉钉了。哎,多美的女子,走火入魔,心狠手辣,也难怪中邪,真是造孽啊。” 瞿融冷笑一声,“皇上明令禁止这种邪祟玩意,堂堂尚书府小姐居然做出这种事情,真是岂有此理?” 他这么一说,那些下人女眷都吓得浑身发抖,自知这回是凶多吉少了。 黄鹂摸着下巴琢磨,“可是一个深居简出的大家小姐是怎么有这种东西,又怎么接触到的?而且我觉得这事有点可疑。” 瞿融眯着眼睛,看向那明黄色的偶人,“诅咒苏小姐倒是能够理解,不过诅咒皇上……” “她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黄鹂想了半晌,最终得出了这个结论,“不过现在人都死了,生前疯了,也受了不少折磨。算了算了,还是积点德吧。” 瞿融思索片刻,唤来了人,“来人,迅速将这个消息报至陛下。” 其他人接着抄家。 黄鹂则是蹲在黎羽颜的尸体,好整以暇地盯着看。 黎羽颜死前又是折磨又是刺激,死相甚是凄惨可怖,脸色又紫又泛着阴森的苍白,令人不敢直视。 黄鹂倒是无所谓,看得入神。 “看 出什么了吗?” 瞿融踢了一下她,示意她让让。 黄鹂挪个位置,叹声,“你们官家人可真不懂得怜香惜玉,若不是王爷叫我来,我才不来呢。” 瞿融语塞,“仵作来了,一会这个案件会移交给刑部,大理寺和京兆府辅助。” “这么劳师动众啊?” 黄鹂瞪大了眼睛,拍了拍手站起来,给仵作检查尸体,她转念一想,感觉背后发凉,“不过也是,从黎府搜出了皇上的巫蛊小人,噫……我看这黎府要被满门抄斩了。” 瞿融没说话,而是看着仵作看尸体。 仵作经验丰富,看几眼就知道了,“被吓死的,不过生前中了毒。” 黄鹂反应最快,嘴巴也快,“中毒?不是中邪吗?” 仵作回答,“初步只能判定是中了毒,具体的要带回衙门再验。” 很快,便有人将尸体搬走了。 黄鹂若有所思,“中毒,原来黎小姐生前所谓的痴疯不是中邪而是中了毒啊……不对啊,之前不是说黎府找过好些个郎中大夫来,全都一无所获吗?” 瞿融没有理会她的自言自语,继续搜寻着这黎府,结束的时候,已是昏黄时刻了。 太尉府倒是没有搜出这种晦气的东西,但搜到了一大堆贪污受贿的证据,以及对付朝中某些官员的构陷书文和伪造的证据,包括当初构陷林靖一事,也有冯太尉的 掺和,除此以外,还牵扯到了不少朝中的官员。 总体来说,这一趟抄家,收获不少。 夜深,一盏春月正明,清辉洒在庭院中,平添些许落寞。 “黎羽颜死了。” 黄鹂磕着瓜子,打了个哈欠,“这幻世香膏的劲可真不小,不愧是欢煦坊的。” 祁莺抓了一大把磕好的瓜子,漫不经心,仿佛与自己无关,“那可不,欢煦坊呢。” 黄鹂抵了抵她的肩肘,有些百无聊赖,“哎,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继续在这京城还是回关中?” “回关中干什么?” 祁莺不明所以,“当然是继续待在京城了,我事情还没有办完呢。” 黄鹂嘶了一声,心痒痒,越发好奇了,“你不是已经杀了程妙音了吗?还要留在这京城做什么?真守护同你有那一模一样相貌的小姐啊?” 祁莺吐出苦瓜子,“你管那么多什么,反正我又不会害你。我早就跟你说过,可以不跟着我的,是你非要跟来的啊。” “你瞧你!” 黄鹂有些气,“算了,就算不跟过来,我也就是在鹿鸣酒庄听老爷子唠叨,还不如过来见见世面呢。” 祁莺扁了扁嘴,“行了,时辰也不早了,该睡就睡,别管那么多了,明天一早不想去看热闹了啊?” 黄鹂眼睛一亮,丢了瓜子壳,跟在祁莺身后,“想!哎你说,那皇帝的巫蛊 偶人到底是谁的?” “我怎么知道……” “你猜猜呀,反正我越想越觉得不太像是黎羽颜的,直觉……” 声音渐行渐远,廊下的人目光复杂,直到那声音早就没了人也早就不知道哪去的了时候,她才回过神来,忧虑地转过身去,想要回屋休息,却不经意间撞到了一个人。 她有些惊讶,“齐姐,你怎么在这?” 齐昭嘉与她一同回去,“本想去弄点水喝的,但是看见你在这下面,又看见祁莺和黄鹂她们两个,所以就多留了个心眼。” 苏清韵讪讪,“这样啊……” “在怀疑祁莺吗?” 齐昭嘉声音轻柔,就如同春日里的风一般。 苏清韵微愣,无奈地苦笑,“既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也不想互相猜忌的。只是祁莺实在是神秘,她又曾经去过黎府,而且整个黎府,只有阿忆和黎羽颜知道她的存在,阿忆早就死了,黎羽颜也死了。这叫我无法不怀疑。” “正常,若我是你,我也会这么想。” 齐昭嘉就像个邻家的大姐姐一般,相处很舒服,“不过刚才祁莺和黄鹂的对话你也听见了,有什么收获吗?” 苏清韵摇摇头,叹声,“我到的时候听到的内容也不是她们对话的全部,我目前知道的就是黄鹂好像也不太清楚祁莺来京城的目的,我感觉这人真是越来越神秘了。” 第691章 勃然大怒 齐昭嘉微微一笑,“她本很神秘,兴许是有什么重要且特殊的任务吧。横竖知道她不会对我们下手,就放心吧。” “可我还是觉得很奇怪,”苏清韵怎么也想不通,眉头紧皱,“她到底是谁啊?齐姐,你跟她是怎么认识的?” “鹿鸣酒庄本就是在关中先有的,积累了不少江湖人脉,寒山古道也在关中,都是混迹江湖的,难免有所交集。” 齐昭嘉不紧不慢地回忆,“当时是祁莺跟黄鹂先结识的,两个人不打不相识,意气相投,然后就去鹿鸣酒楼喝酒了,祁莺喜欢喝酒,鹿鸣酒楼的酒也对她的胃口,这么一来二去的,自然也就认识了。” 苏清韵蹙眉,“什么时候知道她是寒山古道的弟子的?” 齐昭嘉沉吟片刻,“似乎是老爷子大寿那边,祁莺在被邀请之列,他见到了祁莺,见这丫头身手不凡,又看出了她武功的一些路子,然后私下询问的,我们也这才知道。” 苏清韵感觉似乎有哪里怪怪的,但她又说不出来,“她以前在江湖中行走,一直都是易容吗?” “不是一直,但也经常吧。” 齐昭嘉笑了笑,“不过她的话你有时候也别太相信,她说自己走南闯北,行走江湖,其实真正行走江湖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年。” 苏清韵又楞 了一下,“那……” 齐昭嘉知道她想问什么,笑盈盈地说,“她要在寒山古道练武,那儿就剩她一个弟子了,祁老先生又不愿外人进来,所以就没什么人,所以也是祁莺负责照顾师傅、打扫屋子等。” “原来是这样啊。” 苏清韵心下讶异,倒是没有想到这个,神思恍惚半晌过后,她已经到了自己的屋前,纠结片刻,她还是问了出来,“她自打出生以来,就在寒山古道吗?” 齐昭嘉对她的问题也不见得意外,“这我就不知道了,祁莺很神秘,有些事情她不会告诉我们的。苏小姐,这些天你与她相处,对她的性子也是有些了解的,所以应该能明白我们的苦衷的。” 苏清韵闻言泄气,强颜欢笑,“齐姐说得是,罢了,还是顺其自然吧,既然她不愿说,那我便也不强求。齐姐,我先进去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明早见,晚安。” 齐昭嘉拢了拢衣袖,心下想着这春夜的风有些凉,继续往前走,转了个弯,祁莺正倚着墙壁,拦住了齐昭嘉的去路。 齐昭嘉垂眸一笑,“等急了?” 祁莺摇头,脸色有些疲倦,“时辰不早,我想睡了。” “那就去睡吧。” 齐昭嘉无奈,“放心吧,她没听见你和黄莺的全部对话,至少幻世香膏那 部分没有。怀疑你,但是只是怀疑。” 祁莺转了转眼珠子,直起身子,“那就行,我先走了。” 齐昭嘉跟上,“真不打算说?” “齐姐,你怎么跟黄鹂一样啊?” 祁莺忍不住嘀咕,“反正不说就是了,我怕麻烦,那位是娇贵的大小姐,不会武功,顶多比较聪明。告诉她我怕我计划失,败,敌人没死我先死。” 齐昭嘉打趣,“这么不信任?” 祁莺不以为然地耸肩,没有说话。 齐昭嘉点点头,“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和黄鹂肯定会帮你保守好秘密的,不过你计划完成以后呢?那个时候,可就瞒不住了。” “那个时候的事,那个时候再说吧。” 祁莺一点都不担心,她将门关上之前,扬起一个微笑,“晚安,齐姐。” 齐昭嘉叹了一声,心道这些孩子。 今年的初春,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 皇帝这边才看完刑部尚书上的折子,得知刑部竟然混进了五个派来的刺客,竟然还是文安公和太子派出去的人! 气得直喘,又砸东西又拍桌子,让人迅速将文安公和太子召来。 不久后,又得到瞿融的密信,说在冯府搜到了巫蛊之术用的一些工具,苏清韵和皇帝的偶人,还有一些构陷朝臣的污蔑证据之类的。 将东西呈上 来之后,皇帝两眼一翻,气得直接昏过去了。 一时之间,朝堂中的气氛微妙而紧张,谁都不敢贸然说话。 太医院的太医几乎全来了,最后还是姜鹤的一盏超然茶将人唤醒了。 皇帝一睁开眼睛,就听见一道尖细的女子哭腔,“皇上,您总算是醒了,臣妾害怕极了,还好您没事!” 太子也跪在一旁,提着袖子擦眼泪,眼睛哭得肿成了桃子,“父皇,您没事吧?现在感觉怎么样?” 身后也是吵吵嚷嚷的。 江昭回头看了一眼,示意他们都闭嘴,瞬间安静了。 皇帝听着心烦极了,头疼欲裂,“没事。” 一身白衣道袍的姜鹤连忙扶着皇帝坐好,语重心长地说,“陛下,您这是忧劳过甚,情绪激动才如此的。以后可要注意龙体安康,千万不能动怒,万事宽和。” 太医看姜鹤的视线都有些微妙,但也都是闭口不言。 “宽和?” 皇帝就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火气又上来了,“这叫朕怎么宽和?真是反了他黎府了!连巫蛊之术都给朕弄出来了……嘶,混账东西,来人,将黎府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江皇后连忙轻轻拍着皇帝的后背,小声劝解,“陛下,您就别发这么大的火了,小心身体啊。飞儿这些天一直在为陛下祈福,愿陛下 平安无事。陛下,您也一定要控制住自己啊。” 宁鸿飞在一旁点着头,满是忧虑慌张,“是啊父皇,您可是这宁国之主,若是您身体欠佳,那宁国可怎么办呀?” 江昭也劝皇帝平息怒火。 皇帝没好气地瞧了他们一眼,“你们的事情朕还没跟你们算账呢,等朕处理完黎府的时候,再跟你们算账!” “是……” 江皇后有些心虚,偷偷看了看江昭,江昭看似面色沉静,内心却甚是躁动不安。 宁鸿飞也害怕得不敢抬头,与此同时也不得不松了口气,因为至少目前来看,凭黎府搜出了巫蛊偶人这件事,其事态的严重性也是远远胜于他们这个在刑部安插刺客的。 换而言之,黎府巫蛊偶人还替他们挡了一些皇帝的怒火。 “黎府上下满门抄斩,一个都不要放过……咳咳咳!” 皇帝气急攻心,吐出了一口恶血。 顿时,太医皇子妃子等都围了上去,个个面色担忧,惶恐至极。 宁鸿飞第一个哭了出来,哭得极其悲惨,惊天动地,“父皇!姜先生,您快救救父皇啊!” 皇帝听着更烦了,四肢无力,耳边嗡嗡作响,脑袋里也感觉好像被灌了铅一样,格外沉重,动一下就觉得疼痛难忍,而且浑身上下就好像被针扎了一样,越扎越深,越来也疼。 第692章 官场油条 宁鸿轩还是从刑部尚书那里得知的黎府巫蛊偶人一事,难掩讶异之色。 听扈大人将事情说得天花乱坠,他越发陷入了沉默,总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劲。 他敛眉,心下思索,当初祁莺在黎府之时,曾跟他提过一句,说黎羽颜有巫蛊偶人,念及感情纠葛,他猜到了可能会有苏清韵的偶人,却没有猜到竟然还是皇帝的。 “要下官说啊,那江氏一族的命还真不小呢。” 刑部尚书幽幽地叹了口气,“原先以为那在刑部安插眼线刺客一事,定会让他们精力大伤,谁知又凭空出现那么个偶人。陛下当即怒气冲冲,自是巫蛊事先,江家事后了,可是若真到那一会,以那一族巧言令色的本事,说不定就让陛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说完,他重重叹声,听起来十分惋惜。 宁鸿轩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扈大人看上去似乎十分忧心焦灼啊?怎么,是怕江家到时候找你算账吗?” 尚书连忙挥手,悻悻地憨笑,“王爷这就误会下官了,经此刑部一案,下官的忠心可谓是日月可照啊……” “好了,不必说这些虚话了。” 宁鸿轩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在刑部安插刺客一事,就算给江家多少张嘴,只要父皇清醒,他们就糊弄不过去。水中游的来历跟江家一定有关系,而且与那死去的两位大人暗中 必有交易或者合作。” “下官懂,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嘛,对方又不是神,不可能没有留下一丝把柄,”尚书看起来还是很不安,言之惴惴,“只不过……” 宁鸿轩蹙眉,“只不过什么?” 尚书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只不过若是陛下、呃,若是陛下信任,咱们就算是再人证物证确凿,那也是无计可施啊。” 宁鸿轩明白了他什么意思,淡笑一声,“你想说的是若是父皇不清醒,也就好糊弄,本王再卖力也无济于事,对吧?” 尚书又是尴尬地笑了笑,“王爷明智,这也是下官担心的问题。王爷应该比下官更清楚,江家手握大权,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扈大人倒是精明,看似简单,脑子里的东西却也不少。” 宁鸿轩从容淡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了其他的,“当初是江寒还是江昭提拔你的?” 尚书轻咳了一声,深感受之有愧,“都不是,下官原是户部底下的小官吏,跟文安公大人的表侄子有点交情,曾带着礼品看过文安公大人,但是那日文安公不在,下官只好回去,后来又因缘巧合进宫遇见了罗蝉司的江指挥使,下官脸皮比较厚,提及了这件事,后来嘛就……” 宁鸿轩挑眉,“后来前任刑部尚书下台,扈大人就顺理成章上去了?” 尚书擦了擦 汗,“让王爷见笑了。” “无论是江寒这样工于心机的少年指挥使,还是江昭这样老谋深算的官场老油条,恐怕他们都没有料到扈大人这般善变吧。” 宁鸿轩状若思索,有些无奈地啧了一声,“真是令本王不禁感慨。不过不知道这次是不是算是扈大人失手,原以为能够挫伤江家,却没有料到江家这么厉害。本王猜想这个时候扈大人一定很忧心,连府都不敢回了吧?毕竟罗蝉司和文安公府豢养的杀手,可是个个又狠又无情啊。” 刑部尚书脸颊汗直流,“实不相瞒,下官确实忧心,这几天提心吊胆,连觉都睡不好,生怕江家来报复。” 宁鸿轩嗤笑,“昨天的事情,如今才过了一晚,不过本王倒是理解了扈大人这般惶恐心肠。江家可是睚眦必报,扈大人的行为无疑是一种叛变,江家显然不会再让你好过,不管扈大人是如何求情,所以眼下,扈大人没有其他选择了,只能闭着眼一条路走到黑。” “怎么会是走到黑呢?” 尚书嘿嘿赔笑,心想两边都得罪了可不好,那他也就真完了,“秦王殿下乃是少年英才,前途必无量。” 宁鸿轩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扈大人是想让本王派人保护大人吧?” 尚书被戳穿了心思,十分心虚又难为情,“这……其实也不是,下官觉得王爷才华无 双,有绝世之姿,故而心向往之,愿效忠王爷,之前种种都是误会,过去之事,既往不咎。” 宁鸿轩抬眉,点了点头,“扈大人不说本王还没想起来呢,之前朝中闹得乌烟瘴气,本王记得好像确实有扈大人的一份力。” “都怪下官多嘴,”尚书装模作样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子,“都是误会啊,不提也罢。” 宁鸿轩但笑不语,似乎在斟酌,不急不慢,很是随意。 刑部尚书心脏跳得厉害,他一咬牙,硬着头皮说,“王爷,下官觉得那巫蛊偶人出现在黎府着实是奇怪,很有可能是为了混淆视线。” 终于提起了,这老油条就是老油条,非得坐定不动、吓吓他才好对付。 宁鸿轩勾了勾唇,面色却不变,看上去也不太上心,“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那偶人是在黎府搜出来的,跟黎府自然是有关系,怎么就成混淆视线?本王知晓现在扈大人怕江家怕得要死了,但这话可不能胡乱说,否则本王会认为你在拿本王当枪使,挑起本王与江家之间的矛盾,以此来避祸。” 尚书吓得不轻,心里纳闷这位王爷平日里那么英明的人,现在怎么这么糊涂了,是真的还是装的? 他没来得及多想,“下官与黎尚书关系算不错,有一次休沐,正巧在街上遇到了,就去酒楼喝了几杯,谈了些事情,听到旁边有 人在偷偷摸摸谈巫蛊之术,当时黎大人就十分气愤并且不屑,说自己最看不上这种邪门歪道!” 宁鸿轩远没有那么激动,只是很平静地“哦”了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黎尚书那么说是不是为了掩饰自己?” 尚书又吓得脸色一白,“这……不太可能啊,下官当时和黎大人在一起,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劲。黎大人虽然心思不正,除了构陷贪污等,平日里也是个为国为民的官,没有出这档子事之前,百姓都说黎大人好。下官觉得黎大人不太可能会扎小人诅咒陛下。” 宁鸿轩嗤笑,“但那巫蛊偶人是在黎小姐房中发现的,说不定是黎小姐呢?听说她爱慕于本王,本王心中另有他人,又承蒙父皇赐婚,她嫉恨,所以将韵儿连同父皇都做成了偶人。” “这就更不可能了,”尚书赶忙否认,“苏小姐倒是黎小姐的嫉恨目标,但她又怎么可能会诅咒陛下呢?” 宁鸿轩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喝茶,“本王还是觉得这件事没什么问题,是黎府自作自受。” “这……” 尚书急得直转圈,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最后他一屁股坐下,火急火燎的,盯着宁鸿轩,深呼吸一口气,气势上来一点,然而话一脱口,火焰就灭了,声音又弱又低,“下官曾经无意中偷听过文安公与心腹说话,提到了巫蛊。” 第693章 比较危险 这桩交易就算谈成了。 宁鸿轩答应派人时刻保护着刑部尚书的安危,防止他死于江家刀下。 得知了江昭曾谈及到巫蛊一事,宁鸿轩不得不多想。 江昭野心勃勃,刚愎自用,怎么看都不太可能是那种会用巫蛊之术的人,那么那个人到底会是谁呢? “就在三个月前吧。下官也没有听清楚,对方在自己府中都十分谨慎,声音都很低,下官当时也是零星听见个‘巫蛊’二字。” 刑部尚书将当日情形跟宁鸿轩说了一遍又一遍,一点细节都不放过,“所以当下官得知从黎府搜到了陛下的巫蛊偶人之时,下意识就想到了那日去见文安公大人,也有点怀疑。” 他看了一眼宁鸿轩,壮着胆子说,“毕竟在这个时间点,下官猜想文安公大人不太好解释水中游的来历,所以打算用黎府的偶人混淆视线,盖过水中游一事,直接让黎府满门抄斩得了,到时候再劝解陛下迅速结案,这件事毕竟晦气,又省得百姓听到风声,闹得人心惶惶的。” 宁鸿轩摸着下巴点点头,“扈大人的分析甚有道理。以文安公的心计,确实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事实上,他和这老油条真是想到一块去了。 这种猜测,应该十有八九就是江昭的谋划了。 不得不说,真是狠招,既 将江家内部的巫蛊偶人,转移到了黎府,利用皇帝的怒火,盖过了自己的疑点,也能够迅速平息此事。 宁鸿轩目光幽深,“只是不知道,三个月前江家就提到了巫蛊,那个时候本王不信就能料到三个月后的事情。扈大人,您觉得呢?” “下官也不信!” 尚书会意,“恐怕是这江家那个时候已经有人在行巫蛊之术了。但这人是谁……下官就不知道了。王爷,下官发誓,千真万确不知道!” 宁鸿轩敲了敲桌子,若有所思,“能让堂堂文安公都挂念的,恐怕也不是平常人。” 尚书连连点头,松了口气,“有道理有道理。” 宁鸿轩将视线转向尚书,眯了眯眼睛,“想不到扈大人知道的事情还不少,啧,本王还真是小瞧了你。对了,本王还有一件事想问问扈大人,就是不知道扈大人知不知道。” 尚书力表忠心,“王爷客气,您尽管说,下官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宁鸿轩平静地问,“姜鹤、超然茶、紫莹香、荣翠园、凝碧松与那荷子,宫,还有父皇的病情,你知道多少?” 一连串,这哪是一件事啊…… 尚书腹诽,面色却焦急,不敢怠慢了这位新主子,“王爷,下官一知半解,而且多数也是听别人谈起的。” “无妨,本王就想听听 ‘别人’是怎么谈的。” 宁鸿轩挥了挥袖,特意在某些词句上加重语气,“不过本王觉得,以扈大人的本事,应该有些也不是听别人谈起的。” 尚书面色一僵,尬笑,咳了一声,恢复正经,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开始长篇大论,“约莫一年前,邻国入侵边关,王爷率领大军同南宫将军会合,共同御敌,后来却意外溃败,江指挥使向陛下推荐了自己堂弟江远承,将军不负重任,打赢了那战,不过命却没有保住……这件事想必王爷比下官心中清楚,下官便也不再多赘言了。” 宁鸿轩玩味地笑了笑,“自然,本王心中清楚得很,从未忘过。” 不知怎地,尚书忽然觉得背后一凉,当时江家重返辉煌,东山再起,但是他就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甚至可能秦王和南宫将军的失踪都另有玄机。 不过作为一个聪明人,这样的话最好还是烂在肚子里。 如今又见秦王这般态度,自是更加认定其中必有蹊跷。 不过这事涉及重大,他还是不贸然了吧。 “下官记得是开春的时候吧,隆冬刚过,陛下卧床不起,整日整日地咳嗽,连太医都束手无措,可是也不知道文安公是从哪儿找到的一个道士,替陛下求平安,太子开坛讲经,皇后吃斋祈福。” 尚书缓 缓道来,“后来陛下身子日渐好转,对那道士和江家也就更加信任。这道士,就是姜鹤。” 宁鸿轩点点头,“这些本王都知道,本王想知道的是,那道士什么来历?” 尚书琢磨着,谄媚又讨好地笑,“王爷应该派人去查过他的身份的呀?” “自然,一个云游四方的道士,先前与江昭有过几面之缘而已。” 宁鸿轩毫不掩饰,“不过再多的,本王就查不到了,应该是江家从中作梗,断了线索。” “那道士平日里都在宫中,不常走动,下官知道的不多,但那超然茶,下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尚书赶忙说,“有一次下官去跟陛下汇报,陛下昏昏欲睡的,精神气很不好,感觉下一刻就要扔折子发怒,可是高公公端上了一盏超然茶,喝了之后,转眼气色就转好,但是比之情更加没心情了,懒洋洋的,就好像置身事外的感觉。” 宁鸿轩示意他继续说。 “下官觉得很不对劲,所以有一次就偷偷跟着去倒茶叶渣滓的宫女,偷偷捡了一些回去。” 尚书再回忆起这些,也觉得不是很光明正大,“那味道怪得很,下官原以为应该是很香的,结果又苦又涩还臭,难闻死了!正要扔河里的时候,被人警告了,说这种毒物不要倒河里,说来惭愧,下官还 被那人责备了一通,生怕下官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那人是?” “哦,是兰药堂白大夫的夫人!” 尚书回答,“当时下官被发现了,心中担心,也没来得及追问她怎么是毒物,光忙着用钱堵住她的嘴了。” “所以,姜鹤和超然茶的事情,你知道的就是这些?既然如此,那紫莹香和荣翠园的凝碧松,你也不清楚吧?” 宁鸿轩皱了皱眉,有些不太满意。 尚书就怕他露出这种表情,立马说,“这些下官确实不太清楚,但紫莹香和陛下的病情下官知道一些。” “嗯?” “下官跟太医院的太医有些交情,曾经私下里讨论过,太医说那紫莹香中掺杂了不少能让人产生幻觉的比较危险的香料,比如冰昙、霞云之类的,是绝对不能多闻的。再配合超然茶那种更加麻痹的茶水,陛下会变成这样也不足为奇。” 尚书说着叹了一声,“可惜陛下太信任那姜鹤了,压根不听太医们的劝告。” 宁鸿轩一顿,“你说比较危险是什么意思?” 尚书凑近,压低了声音,很是神秘,“就是容易……驾崩。” 宁鸿轩脸色阴沉,“太医所说?” 尚书忧心忡忡,“事到如今,下官也不瞒您了,当时太医跟下官说的委婉,但就是这么个意思。” 第694章 皇宫地 “紫莹香?” 祁莺收到纸条的时候,一头雾水,而且表情很是嫌弃,有些不太乐意,“紫莹香是什么东西?听着就又腻又刺鼻。” 贾坤耐心地跟她说来,“荷子,宫中日夜燃着的一种香,王爷觉得那香不对劲,想要请祁姑娘去调查一下。” 祁莺扔了纸条,转身接过黄鹂扔来的雪梨,言语甚是果断,太过无情,“我不去,平生最讨厌香了,上次若不是黄鹂玩心大起,非拉着我,我才不会去那破青楼呢,染了一身香,好久才散了。” 不远处的黄鹂扁了扁嘴,心想上次您也玩得挺开心啊。 贾坤咳了一声,将纸条收起来,一本正经地说,“是这样的,如今江家必定想方设法地盯着我们,抓住我们的把柄,我们若是动手很有可能露出马脚,只有祁姑娘出手,才是最佳的选择。姑娘看啊,你武功很高,轻功也高,还擅长易容,不仅仅在江湖中,就算在守卫森严的皇宫里,那也是横着走的人物啊!” 黄鹂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兄弟,你很上道,多拍几句,说不定她去了。” 贾坤从善如流,“多谢姑娘意见。” 祁莺横了一眼黄鹂,冷笑一声,“你们秦王府不也挺厉害的吗?我很相信你们,绝对不会被发现的。” “不行啊姑娘,这件事还是你做 比较稳妥。” 贾坤哀求。 祁莺翻了个白眼,“那我没有出现之前,你们不是一样能做?怎就非得我去?你难道不知道江家也在通缉我吗?我可是杀了程妙音,还让江寒中毒的人啊,你觉得我若是出现,江家会放过我?” 贾坤重重地叹了一声,“可是姑娘会易容啊,他们绝对认不出来。所以才说,姑娘是最合适的人选。” “对啊对啊,这么听起来祁莺你不去真是可惜了,那可是皇宫中的皇宫,荷子,宫啊!” 黄鹂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你要是不去给我去吧,嘿嘿,我觉得我在宫中也是可以横着走的人物!而且我绝对不嫌紫莹香味腻!” “一边玩去你!” 祁莺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你一土生土长的江湖人,别掺和这种事!” 黄鹂撇嘴,有些不乐意,“喂,我都已经插手不少朝廷里的事情了,早就不算纯种江湖人了好吗。你就答应吧,去一趟也不会怎么样,再说了,这不正中你……嗷,你够狠!” 她揉着被核桃砸中的脑门。 贾坤皱了皱眉,有些糊涂,“什么意思?正中你什么?” “没什么,你别看她这么潇洒,一掷千金,随手一扔就是银子,其实她这人贪财呢,就爱宝物。” 黄鹂盯着祁莺极其杀气的眼神,呵呵地笑,“若是荷子,宫走 一趟,那不就能摸到很多宝物了嘛,正中她下怀啊!” “哦,这样啊。” 贾坤明白了,笑眯眯地看着祁莺,一扬手,十分豪气,“祁姑娘,只要事情办成,什么珍宝都不在话下,对了姑娘不是喜欢玉石吗,全都没问题!” 祁莺皮笑肉不笑,“罢了,既然你们秦王府这么殷切地希望我去,那我就给你们王府一个面子。” 贾坤大喜,“好好好,多谢姑娘!这是皇宫的地图,你进宫之后,注意禁军,禁军瞿大统领虽与王爷交好,但这件事隐秘,我们只告诉了宫中的一个人,到时候也是由她接引你,带你去荷子,宫,防止迷路什么的。” “迷路?” 祁莺不屑地抖开地图,“寒山古道我闭着眼睛都能走,我不信皇宫能有那边复杂。” 半晌过后,她将地图合上,背手在后,神态平静,“那个人是谁,我是要伪装成宫女还是侍卫?” 黄鹂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贾坤忍着笑,“咳,是我们特意培养的一个宫中细作,名叫秋昙。至于姑娘如何伪装,姑娘决定就好,我们相信。子时一过,入宫之后,她会出现的。” “说得这么吓人,”祁莺冷着脸,开始下逐客令了,“行了,地图我会研究的,你先走吧。” 贾坤犹豫,“呃,可是有些地方……” “走。” 看得出来,今天祁莺的心情似乎不太好,脾气也很暴躁。 黄鹂偷偷给贾坤打手势,贾坤只好作罢,怎么来的怎么走。 “皇宫哎,你不想去?” 黄鹂笑盈盈地走过来,拿着那张地图看来看去,眼里都是新奇,“哇,这可真够复杂的。我这辈子还没去过皇宫呢,还想去感受一下啊。” 祁莺一把夺回,往桌子上一坐,丫头便上前倒了茶,“有什么好的,藏污纳垢的地方。” “藏污纳垢又如何,至少表面金贵奢华。” 黄鹂感慨着,“说真的,你为什么不想去啊?前几天还要齐姐出手伪装进宫,提醒那谁将偶人放到黎府,齐姐年纪也不轻了,你别老折腾她。” “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身后响起一道温柔的声音,齐昭嘉款款而来。 黄鹂笑得很甜,撒着娇,“没有,这是关心齐姐呢!” 祁莺揉着眉心,“我计划中没有去什么荷子,宫调查紫莹香这一项,而且现在进宫,也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先前不也是破坏了秦王殿下的计划嘛,就当是一报还一报了。” 齐昭嘉笑着劝她,“确实,以你的本事进宫探查,是最安全的。那边想起你来,也不足为奇。不过你始终将事情瞒得太紧,对方也不知道你是何心思,没有法子。” 祁莺摇摇头,不再纠结 ,“算了,就去那什么劳什子荷子,宫看看,也正好方便让我熟悉一下皇宫。对了,她到府中了吗?” “到了,一路护送,最后我在街头,亲眼看见她进了相府。” 齐昭嘉让丫头将一包肉脯和糕点放到桌上,“路过几家店铺,买了些东西回来。放心,没有跟踪。” “齐姐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祁莺看起来心不在焉的,她拿着地图和一包肉脯糕点,不忘打了一下黄鹂不安分的手,“我先去研究一下路线。” 黄鹂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走就走吧,还把吃的都拿走了,果然是祁莺会做出来的事!” 齐昭嘉无奈地笑了笑,“好了,别气了,从我离开到现在,你都嗑了这么多瓜子,也不怕上火啊?” 黄鹂嬉皮笑脸的,“不怕,我磕完一斤瓜子喝一斤水……” 相府。 “事情就是这样,时间紧急,也来得及和你商量。韵儿,真是对不起,让你受险了,还好你没事,否则父亲可真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 苏相握着女儿的手,长吁短叹。 苏清韵摇了摇头,“父亲,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女儿也从没有埋怨过父亲,只是一件事,女儿心中实在是不明。” 苏相脸色一僵,自知她想问什么;“父亲,她是谁?” 苏清韵目光坚定,似乎是非要刨根问底了。 第695章 只能如此 “有些事情,不太好解释,韵儿你也不需要知道。” 紫藤苑中。 苏清韵坐在廊下,裹着裘衣,她托起下巴看向无尽的夜色,身后烧着火盆,火光耀耀。 她面色幽沉,脑海中仍在回忆着不久前父亲说的那句话。 苏相的反应,显然是知道祁莺的身份的,但是却没有说,还让她也不要再追究了。 可是都到如今了,她亲眼所见,心里一大堆的疑惑,怎么能不追究? “小姐,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丁香匆匆忙忙过来,塞给苏清韵一个暖手炉,叹了一声,“老爷既然不说,必然也有他的道理,说不定是为了小姐着想,免得又落入什么危险境地呢。” 白露也连连点头,“是啊小姐,我也这么觉得。那叫祁莺的女子估摸着也是那种刀尖上舔血过日子的人,行事又那么大胆,确实有些危险。” 苏清韵心中闷着郁气,“母亲不说,父亲也不说,连王爷也不知道,足以说明这背后的隐情定然不简单,我并非是为了自己考虑,而是担心他们受牵连啊。还有那个祁莺,她要做的事情肯定很危险,万一失手了呢……” 许久的长叹,苏清韵起身,“其实,我也有些担心她。” 丁香和白露连忙扶着苏清韵,劝她也顾着些自己的身子,这春夜寒,晚风又凉, 还是回屋休息吧。 “罢了。” 苏清韵回屋躺着,却愁容满面,心思越发不宁。 丁香和白露见状也无可奈何,只得在燃香中加了些安神香料,熄了灯,但愿小姐能睡得着。 皇宫。 皇帝掀起了沉重的眼皮,感觉四肢犹如被碾压过一般,疼痛难忍,脑门上冒着汗,心脏一抽一抽的。 入眼是浅色的丝绸帐幔,含着奇异的一种甜香味,令人心旷神怡,他动了动脑袋,往别处看去,眼前的一切如同神仙宫殿,他许久才想起来,这是他的荷子,宫。 “陛下,您醒了!” 江皇后端着药碗,见人醒了连忙快步向前,面露喜色,冲散了这几日以来的憔悴。 她扫了一眼,眼中闪过不悦,踢了一脚在软椅上呼呼大睡的人,声音却温柔,“飞儿,你父皇醒了!” 宁鸿飞闻言立马跳了起来,见果真如此,顿时趴到床边去,哀切哭喊,“父皇,您可算是醒了,您不知道这几日儿臣真是心如刀割,几次都差点背过气去……” 皇帝眉头紧皱,“行了行了,朕知道了。” “来,陛下,该喝药了。” 江皇后心情看起来不错,搅着药汤,轻轻吹了吹,“陛下,这是姜先生熬的药,对您身体有好处,既能平缓心情,亦能清心安宁,延年益寿。可是好东西呢,太医院的那些太医都说 不错。” 高明和皇后宫女秋昙扶着皇帝慢慢起来。 江皇后亲自喂,喂完之后让秋昙将碗送回去。 皇帝喝完药汤,果然感觉胸中气血顺畅了许多,他接过高明递来的一些蜜饯。 冷不丁地问了一句,“怎么不见江寒啊?说起来,朕似乎许久都没有见他出现了。伤还没有好吗?” 江皇后偷偷给宁鸿飞递了个眼神,宁鸿飞瞬间回忆,露出担忧的模样,“是啊父皇,舅舅鞠躬尽责,上次与秦王的夜战,几乎拼尽全力,奈何敌众我寡,还是受了伤,现在还在养伤呢。” 皇帝眉峰拧起,显露几分威严,“伤得这么严重?” 宁鸿飞沉沉一叹,“是啊,若不是严重到不能走路,舅舅又怎么会不进宫呢?对了父皇,不过您也放心,罗蝉司有专门的太医,母后先前也派去过一些,想必应该很快就能好的。” “这秦王,近些年来胆子是越来越大,竟然连朕的罗蝉司都能打了!” 皇帝甚是不悦,“一个月,朕倒是觉得有些少了。” 宁鸿飞偷偷点头,他觉着一年还差不多,一个月能关出什么来,况且这一个月都快要结束了。 “陛下,江寒听说了这件事,格外气恼,又担忧陛下龙体安康,一直想来看看,都被臣妾给劝了下来,要他先保住自己的身体,罗蝉司固若金汤,才 能保护好陛下。臣妾和太子劝了好久,江寒才作罢。” 江皇后一脸仁义道德,多愁善感,“江寒还说,他十分后悔当天晚上与秦王的冲突,若是能心平气和说说话,说不定自己也就不至于卧床不起,无法为陛下排忧解难了。” 这话说得皇帝心中又起了火气,罗蝉司是他亲设,指挥使直接服从于他,罗蝉司象征着他至高无上的权势,而如今有人竟然敢侵犯这份权势,任凭哪个帝王都不能忍。 江皇后和宁鸿飞又在皇帝耳边说了不少风凉话,说秦王是怎么怎么任意妄为,欺上瞒下…… 正当皇帝怒火冲冲,要将宁鸿轩关了三年半载的时候,门口侍卫报刑部尚书扈大人求见。 “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情?” 江皇后蹙眉,有些不满。 但是她也不敢明说,只好先憋在心中,等回去之后,让尤南派几个罗蝉司暗卫好好去教训一下这个吃里扒外的叛徒,杀了最好。 扈大人进来之后,发现皇后和太子也在,尽管事先已做好了准备,但还是愣了一下,压下心中的畏惧,恭敬地行礼,“参见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皇帝正在气头上,因为药的作用,脑袋沉重、昏昏欲睡,他越发焦躁,“扈爱卿,到底什么事?” “回陛下,是黎府一事……” 尚书正斟酌言语, 继续往下说的时候,却粗暴地打断了,入耳是雷霆版的怒火,连着几声咳嗽,“朕身子不适的这几天,黎府还没有被满门抄斩?刑部是怎么做事的?” 江皇后连忙上前,拍着皇帝的后背,甚是担心,“陛下息怒,姜先生特意交代过,不能动怒,否则容易牵动经脉气血。” 尚书也没有料到皇帝如此大的怒火,慌忙下跪,“陛下息怒!黎府已被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了,那巫蛊偶人也都被烧成粉末,处理干净了!” “那你不早说?” 宁鸿飞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居高临下又洋洋自得,“刑部办事效率倒是不错,看来多亏了扈大人啊。” 尚书更加心虚,更加害怕,笑得十分牵强,“太子殿下说笑了,这不仅仅是刑部的功劳,还有京兆府和大理寺协助,才能这么快。” 然而事实却不是如此。 本来他们三方是想好好调查一下那皇帝偶人的,谁知皇帝怒火攻心,还没有待他向皇帝提出详查的时候,皇帝留下一句“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之后就昏过去了,太医都忙疯了。 这么一来,就不是刑部想不想调查的问题了,先有皇帝的下令,又有罗蝉司的监督,再有江家紧迫的催促,让他们根本就无法调查下去。 那黎羽颜生前还是中着毒的,无奈也查不了了。 所以,只能如此。 第696章 阴晴不定 江皇后淡淡地说,“既然如此,扈大人就快速结案吧,这毕竟涉及到皇宫里的事情,涉及到宁国国运,巫蛊这东西不干净,若是拖得越迟,恐怕会引起百姓恐慌,到时候陛下也担忧。” 刑部尚书讪笑,“微臣此番前来,正是与陛下商量这一问题的。” “还需要商量什么?” 皇帝揉着额角,脸色又不好看了,“朕瞧扈大人倒是越来越不知道怎么办事了。” 宁鸿飞幸灾乐祸,“是啊扈大人,这件事都查清楚了,是黎府胆大包天,竟敢用巫蛊诅咒父皇,本宫觉得株连九族倒是轻了。父皇近来身子不适,本宫劝扈大人就不要总是惹父皇生气了。” “这……微臣惶恐!” 尚书见太子句句含刺,忍不住心慌,“微臣知晓了,回去就处理好卷宗文档,尽快结案。” 如今对方只字不提冯府,是怕再牵出水中游一事,继而牵出文安公和太子在刑部安插刺客一事。 以皇帝此时的精神状态,怕是已经被巫蛊一事气伤了,哪里还有心思想其他的? 况且江皇后和太子都在这,吹吹枕边风,说不好听的,皇帝此时头脑也不太清醒,多半会信以为真,顺着对方的线往前走。 果然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皇帝不耐地挥手,“去吧,从过年到现在,真是没一件好事!” “是 ,陛下注意龙体安康,微臣就先行告退了。” 尚书不敢多言,擦着汗,得到皇帝的准予之后,踩着小碎步走了。 不是他害怕,而是江皇后和太子的眼神都像要把他给生吃了一样,不难想象他们此时想要杀了他的想法。 江皇后和太子正打算继续刚才的话,想要勾起皇帝对秦王的怒火,谁知皇帝眉头紧皱地让他们也离开。 “可是父皇……” 宁鸿飞瞪大了眼睛。 皇帝沉沉吐气,面色不快地打断,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朕乏了,没什么事,不要来找朕。” 没办法,江皇后和太子只能先离开,临走之前,递了个眼神给高明。 “走走走,快走,这儿太危险了!” 尚书连忙拉着瞿融,这位禁军大统领在身侧,让他长松了一口气,似乎威胁解除了。 瞿融有些不解,“扈大人怎么如此焦急?” “一言难尽啊,反正我现在确实是没有退路了,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尚书摇了摇头,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算了,不提也罢,陛下已经醒了,但情绪还是那样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瞿融叹声,“也不知道陛下到底是怎么了。” 两个人在路上,不敢多说什么,怕背后有人跟踪。 瞿融将人安全护送到刑部,然后便沿路返回,巡守皇宫。 “王爷,哎 ,下官这心中实在是不安稳,”尚书回到刑部大牢,就去看了宁鸿轩,“果真如您所料,这案子是不得不结了。” 宁鸿轩并不意外,淡淡应了一声,“扈大人想必被吓到了,不过无妨,本王既答应了你,就会保住你的命。” 尚书听他这么说,不由觉得心中定了定,“那王爷,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冯黎二人这案子必须得结,陛下此时想必连下官之前写的折子都忘了,更别提什么水中游了。” “急什么?” 宁鸿轩磨着石头,“巫蛊是根刺,绝对不会完。本王不是让你偷梁换柱,将父皇的巫蛊偶人留下来了吗?查到这偶人背后的真正拥有者,到时候便又是腥风血雨。” 尚书点了点头,又想到了其他的,“那水中游和刑部刺客一事呢?难不成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宁鸿轩吹了吹手中的碎屑,“本王心中亦不甘,可惜父皇被那巫蛊弄得不悦,其他事看起来也不算什么了。扈大人也说了,父皇此时勒令结案,就是想尽快结束,用黎府满门的血来冲洗这晦气。” “可是……” 尚书想了想,还是觉得焦虑,“这江家可真是狡猾!好端端的,又让他们给逃出去了!” 宁鸿轩倒是没有那么恼,继续雕琢着石头,“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水中游的原因会 得到解开,巫蛊偶人的真正来历也会得到解开。还有其他很多事情,同样。” 尚书愣了愣,“王爷,这是何意啊?莫非您已经有以后的计划了?” “对付江家,急不得。” 宁鸿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本王让大人询问白夫人超然茶一事,可有什么收获?” “就一点。白夫人不是医女,但与白大夫在一起,耳濡目染,所以那日一眼看出那茶叶渣滓中有毒物,具体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尚书忽然觉得烦心,“后来,下官又去问了白大夫,白大夫也不太清楚,但说可能是江湖中的毒物。” “江湖中?” 宁鸿轩若有所思,却没有觉得有多意外。 江湖中这种邪门歪道的东西多的去了,而且结合姜鹤的来历,倒是更有可能是江湖中的。 尚书感觉希望渺茫,“是啊,这可怎么找啊?江湖那么大,稀奇古怪的东西又那么多,哎……咦,我想起来了!” 就当他长吁短叹不断抱怨的时候,忽然灵光乍现,眼睛一亮,“王爷,下官的儿子曾去过江南,听说那边有个欢煦坊,明面是青楼乐坊,但实际上却是情报买卖的地方,咱们或许可以出钱让欢煦坊去调查!” 宁鸿轩手指一顿,似笑非笑地放下了刻刀,“本王劝扈大人最好不要动这个心思。” “啊?” 尚 书有些惊讶,他觉得自己这建议不错啊。 宁鸿轩心满意足地看着石头上雕出来的一朵桃花,漫不经心地回着尚书,“因为那无异于自投罗网。” “什么?” 尚书此人脑子转的很快,不一会就明白过来了,他脸色一白,“不是吧?江家的手都伸到江南了?” 宁鸿轩心道他的手早就伸到江南了,而欢煦坊只不过是个漏洞。 “本王跟扈大人说这些,可是对扈大人的信任啊,希望扈大人千万不要去尝试,否则不仅江家在追杀你,欢煦坊那些江湖中的刺客也会追杀你的,到时候就算本王只手遮天,也无法救你啊。” 宁鸿轩淡声说道,意味深长地暗示。 果不其然,尚书被吓到了,虽然没有见识过,但也听自个儿子说过,江湖中的刺客都凶残至极,落到他们手里,没一个好过的。 他赶忙将脑海里的念头甩开,另寻他法。 尚书焦头烂额,绞尽脑汁之时,有人来报,“大人,贾坤带着相府的苏小姐来了,说想要见见王爷,求大人通融一下。” 正好,他也能去休息一下。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放苏小姐进来?王爷,那下官就先退下了,陛下下令,下官得尽早结案,还有很多东西得处理。” 宁鸿轩应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的,眼神一直往外面看,显露出几分相思。 第697章 超然神茶 苏清韵再次见到了宁鸿轩,只觉得眼眶湿润,内心猛然崩塌。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坚定地向他走去,谢过开门的守卫和尚书大人之后,便将手里的篮子放下来,“我给你带了些吃的,都是你平常喜欢的。” 贾坤贴着墙壁,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宁鸿轩握着苏清韵的手,温柔一笑,眼中却含着担忧与心疼,“韵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事情如何,我也都知道了,我没有怨你。” 苏清韵说真的,将篮子的布掀开,“来,吃些东西吧,咱们边吃边说。轩哥哥,原来我还很担心你在这不舒服,但这会我怎么觉得这牢狱中的人都对你很恭敬啊,你不是来坐牢的吗?” 宁鸿轩咬了一口苏清韵亲手递来的糕点,嘴角含了笑意,“事情说来也很意外,目前这位刑部尚书扈大人跟我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他手底下的人对我也自然是恭敬。” 于是,宁鸿轩将事情的经过告诉苏清韵,“就是这样,他现在被江家嫉恨,已经没有退路了。” 苏清韵有些意外,撇了撇嘴,“原来是这样,不过这扈大人倒也是有眼光。” “此人聪明圆滑,若能为我所用,自是一件好事。” 宁鸿轩也给苏清韵喂了鱼肉,“至少目前来看可以信任, 日后就不知道了。” 以扈大人先前墙头草的做法,苏清韵也担心以后,“还是要留个心眼。对了轩哥哥,黎府搜出陛下的巫蛊偶人一事,你让贾坤书信告诉我的那些,是真的吗?” “扈大人所言,不过我觉得倒是很有可能。”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如今如了江家的意,程妙音已经死了;江寒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虽然损,失了黎尚书和冯太尉两个人,但是利用巫蛊偶人成功转移了视线,掩去水中游和刑部刺客一事。唯一不如愿的,就是我吧。” 苏清韵皱眉,“这江家也太无情了,连江寒都要除掉。我虽厌恶他,那是因为我们是对立面,但若处在旁观者的角度,江寒才是江家的第一功臣,真可谓是……江家这么做,真可谓是诛心啊。” 宁鸿轩笑了一声,有些讽刺,“我让秘卫队暗中潜入文安公府和太子府,成功挑拨起了他们与江寒的矛盾,结果意外地出乎我想象,对方本就深深忌讳,三言两句就能拨动疑心。江家内部已不稳,事情就好办多了。若是江寒能有幸活着,我很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是后悔呢,还是气恼呢?” “江寒……真的被郑国三殿下救走了吗?” 苏清韵犹豫片刻,心下不安,“那个看似天真无害 的皇子,竟然也深不可测。” “他本就是深不可测。” 宁鸿轩感慨地摇摇头,“我当初也没有看透他,不过如今是可以确认了。郑国那边很有可能出事了,先前与郑国楚家联盟,可是我连送过去几封书信,都没有下落,连牧那边更是如此。” 苏清韵一愣,“什么?怎么回事?” 宁鸿轩若有所思,“不知道,兴许是楚家出事了吧,郑国那边全面封锁了消息,我一点都调查不到。” “这么奇怪?” 苏清韵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会不会与三皇子的离开有关系?” 宁鸿轩不予置否,“我猜也是,不过目前我自顾不暇,断然是没有精力再去管郑国的事情。不过连牧在关中,我总感觉要出事。” 贾坤跳出来,“等会回府,我就派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也好。” 宁鸿轩同意,“对了,梅花酒庄那边的消息到了吗?” “到了到了!” 贾坤迫不及待地将书信送过去,“刚刚才到的,所以我就迫不及待来见王爷了,正好遇见了苏小姐,就一块来了。” 梅花酒庄的效率确实很高,八百里加急书信,出动了最厉害的高手送过来的。 如今人累瘫了,在王府休息呢。 苏清韵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书信?” “是我 让梅花酒庄调查的有关超然茶的线索。” 宁鸿轩一边解释,一边拆看书信,“先前在宫中的时候,让细作弄来了一些超然茶,然后送到梅花酒庄去调查。” 苏清韵明白了,连忙凑过去看,“可有调查出什么吗?” 宁鸿轩抖开书信,扫了一遍,虽然快,却一个字都没有放过,看完之后不禁敛眉,“原来是翠寒花和水凌。这两种都是江湖中不太出名的毒花,江南和关中都有,若是再辅之其他特殊药材,便会使毒性加剧。” 苏清韵听他描述,心一紧,“症状是什么样的?” 宁鸿轩将书信递给她,声音微沉,“一盏超然茶,清香悠然,沁人心脾,能够舒缓筋骨,安神清心,但实际上却不是这样,它使人情绪十分易变,使人喜怒无常,也会使人精神恹恹,没有超然茶的时候会处于极度疲倦的状态,这样的状态是极其影响人的判断力的,严重的时候会产生幻觉。” “那陛下……” 苏清韵看完书信之后,更加担忧了,“听父亲说,陛下好像确实有些这样。” “没错。” 宁鸿轩敲着桌面,心思深沉,“这两种毒花由于不似继冰草等那般恶毒,所以江湖中用的人并不多,但也很是折磨。” 苏清韵想了想,“那解药可有?” 宁鸿轩手指顿住,捏了捏拳头,“问题就在于此,这两种毒花的解药,江湖中众说纷纭,没有个准。” “这怎么会呢?” 苏清韵有些着急。 宁鸿轩叹了一声,拉着她坐下,“但是林老先生那边会再探查的,最起码我们已经知道了这超然茶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翠寒花,水凌……” 苏清韵百思不得其解,“江家给皇上下了毒,姜鹤、高明和罗蝉司又都是江家的人,皇上很是危险。” 宁鸿轩颔首,“目前情形就是这样,我们只得先找出解药,稳住父皇的病情。我再有几天就可以出去了。韵儿,你这阵子注意安全,尽量待在相府中不要出来,我会派人随时保护你,到时候咱们再好好商量一下怎么办。” 苏清韵微蹙秀眉,言语一滞,她有很多的话想跟宁鸿轩说,有关水中游的,有关刑部的刺客,有关祁莺的,但是这些都是一头抹黑,宁鸿轩不太清楚,她也不会从宁鸿轩这儿得到什么,就如同父亲跟她说的一般。 “那天到来的时候,我会在门口等你的。” 苏清韵有些不舍,“轩哥哥在刑部也要小心一些。” 宁鸿轩笑容温和且深情,将她揽入了怀中,一声喟叹,满是情意,“韵儿,别害怕,有我在。” 别害怕。 第698章 半信半疑2 尤南是带着一身伤回到罗蝉司的,他如今暂任指挥使一职,司内暗卫虽有些心中疑惑,但文安公出面,该服从还是服从。 不过尤南还是心中不满,他总觉得一点都不名正言顺,迟早有一天,他必要让这些手下尊他就如同尊江寒一样。 “哟,尤大人回来了?” 曲折的回廊下,尤南握着佩剑,迎面撞见了一脸笑意的符燃,他手里抓着一包蜜饯,正吃得津津有味。 符燃见尤南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蜜饯上,立马会意,将袋子往前送了送,“大人真是辛苦,来,吃颗蜜饯吧,这颗金丝杏脯不错,大人尝尝?” 尤南目光森冷,“符公子倒是颇有闲情雅致,还惦念着甜米斋的蜜饯。” 假装没有听见他话中的讽刺,符燃面色畅然,“这甜米斋的蜜饯着实是不错,到底是京城大家啊,口味比奉安的好多了,哪一日我要回去的话,非要带一车回去。” 尤南微眯眼眸,扫了眼四周,意味深长地瞪了眼符燃,“跟我来。” 说着,他也没管符燃有没有反抗,转身就走了。 符燃颇有些无奈地啧了一声,扔了颗蜜饯到口中,慢悠悠地跟上,到了高星楼台。 此时是白天,高星楼台看不见无边星月,景色平添几许苍凉。 冬日花枯萎了,前些日子才被连根拔除,如今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 “ 这儿风景真是不错,一览众山小啊。” 符燃深呼吸一口气,远眺天边如镜山水,“整个罗蝉司,这高星楼台可是程姑娘最喜欢的地方了,可惜啊佳人远去。” 尤南剜了他一眼,“从今以后,大可不必再提程妙音,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符燃耸了耸肩,笑着应声,“是,大人说得不错。那这么说的吧,江指挥使也不能提了吧。” 果不其然,尤南的脸色变了,他看向符燃的表情又凌厉又凶狠,“江寒命没那么大。” “唔……” 符燃细细品味其中深意,“这么说,尤大人可以确定江指挥使已经死了?” 尤南没有说话,表情依旧凶狠。 符燃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声,“可惜了可惜了,江指挥使文才武略,甚是无双,就这么死了,着实是令人感慨万千。对了,人都已经死了,这怎么跟皇上和罗蝉司全体暗卫交代呢?” “这不是你应该操心的问题。” 尤南瞥了他一眼,“我问你,你们郑国奉安那边到底怎么回事?送过去的书信怎么都不见回应?派过去的人也都下落不明,一次两次是偶然,三番五次是何深意,符公子不该好好解释一番吗?” “嗯?” 符燃甚是懵懂,“尤大人也遇到了这样的问题啊,我正要去找您讨论这个问题呢。” 尤南蹙眉,“你?” 符燃连连点头 ,忧心地连蜜饯都吃不下了,“可不是嘛,实不相瞒,我怀疑奉安那边可能是出事了,但因为宁国这边事务太多,我压根没时间去追究,尤大人这么一说,我就更担心了。” 尤南半信半疑,打量着符燃,“你也没有跟郑国取得联系?” “是啊,我正想着什么时候跟大人说呢。” 符燃愁眉紧锁,“楚家虎视眈眈,现在我们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属实是令人不安。” 尤南仍旧打量着符燃,眼中写满了不信。 “大人难不成是怀疑我?” 符燃触及他的眼神,愣了愣,顿时有些紧张,“这可跟我没关系啊!” 尤南冷笑,“谁知道江寒和程妙音有没有被三殿下给带回郑国,谁知道在郑国又会发生什么?” 符燃觉得这问题甚是棘手,“哎,说到底您不还是不信任我们吗?既不信任,又何必冒这么大风险双方联盟呢?” 他见尤南那副又在算计的样子,头疼极了,“算了算了,这么说吧。就算很有可能是三殿下带走了江寒和程妙音,但是你们也想分裂江家,使江寒率先出局,而这件事是我们所不知道的,这也算是欺骗毁坏合约吧?我们还没有怀疑你们,你们倒先怀疑起我们,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尤南模样不屑,“江寒毕竟是与你们接触最深的人,谁知道会不会暗中勾结? ” 符燃心下无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抓了两三颗蜜饯,往嘴里一塞,鼓鼓囊囊的,“尤大人,您这既要提防秦王和他的党羽,又要提防七殿下和三殿下,又是宁国又是郑国的,难道不累吗?” “排除一切潜在危险,以防任何意外。” 尤南不以为意。 符燃挑眉,“意外是人为算不到的,就算尤大人和文安公大人能够布局得天衣无缝,否则那还叫什么意外啊。就比如说祁莺,谁算到秦王竟然请动了寒山古道的关门弟子?” “怕祁莺不是秦王请出来的吧?” 尤南想起那个臭丫头,又想起自己栽在她手里好几次,顿时不悦,“我不是让你调查祁莺的吗?你查得怎么样了,有没有线索?” 符燃轻咳了一声,吃着蜜饯看向他处,“那女子本就不是京城人,关中那么远,寒山古道于是崇山峻岭,危险重重,这才几天,尤大人就向我要结果了?我可不是神仙呐。” 尤南皱眉,越发不屑,言语也就不自觉讽刺起来,“符公子乃天下第一神偷,堪比神仙。” 符燃十分无奈,“尤大人真是客气了。那女子相貌跟苏清韵一样,但是我调查过相府,苏小姐也没有过什么同胞姐妹的,问那苏映雪也行不通,她已是傀儡一具,根本就记不得前尘事了。” 眼看着尤南又要发火,符燃连 忙说,“不过我倒发现了另外一件事,京城的鹿鸣酒楼在半个月前关门闭楼,据说是思念故土,且关中那边有很重要的事情,回到关中了。” “半个月前?” 尤南微眯眼眸,“还查到了什么?” 符燃想了想,“手脚麻利,动作干脆,至少我们当时是没有怀疑到鹿鸣酒楼头上的。我已经派人去关中鹿鸣酒庄探查了,具体的消息还得再等……这我也没办法,只能等。” 尤南冷哼,“你盯着祁莺和鹿鸣酒楼这几件事就行了,罗蝉司内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你做,一有什么消息就立马通知我。” “遵命。” 符燃吊儿郎当,嘻嘻哈哈,不怎么正经,也好像不怎么把尤南看在眼里。 尤南面色不虞,正准备教训他几句,却听符燃悠悠荡荡说,“大人,以后做事还是要干净一些,杀则杀,不留痕迹,这样才符合罗蝉司的规矩。” 闻言,尤南神色一敛,霎时凌厉,“你说什么?” “是湘枝吧?” 符燃视线飘到他的衣角一处暗红,随意朗笑,漫不经心,“处理干净了呀,也别让别人知道。欢煦坊可不是任人欺负的傻子,宋坊主为什么能够拥有那么多本事高又忠心的杀手,一言以蔽之,对待下属绝对上心。签了生死状,就是欢煦坊的人了,生死都该由欢煦坊来定。” 尤南脸色紧绷。 第699章 皇后宫女 湘枝死了。 化骨水将漂亮温婉的女子变成了森森白骨,只是脖颈间依旧皓月灼灼,比天上的明月还是亮,既惊艳又触目惊心。 她没有跟着画柳离开京城,还是一直潜藏在暗处,想寻机会杀了尤南这个叛徒,为死去的程妙音报仇。 可惜,技不如人,反死在了尤南的刀下。 临死之前,她一句话都没有说,眸中盈满了星光皎月,毅然赴死。 闭上眼睛最后一秒,她在心里想,她也是个叛徒。 夜凉如水,星月灿烂,春花悄然绽放。 威严壮丽的皇宫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巨大的囚笼,束缚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个身形轻盈的黑衣女子如同流星一般划过,转眼就没了痕迹。 她事先研究了很多遍地图,将皇宫的布局早已了然于胸,闭着眼睛都能走。 穿过往来都是禁军的长廊,按照事先约定来到了名唤“白鹤亭”的亭子。 不过一会,一旁的树旁便出现了一个同样身着黑衣的女子。 “你就是秋昙?” 祁莺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若有所思,“听说你是皇后身边的宫女?” 对方点点头,黑夜下的容貌看着不太清晰,声音很轻很低,听着很温柔,十分谨慎,“是我,事不宜迟,尽早完成任务就可以了,不必久留,你 跟我走吧,我带你去荷子,宫。” “我知道路。” 但祁莺还是跟着她走了。 秋昙很有耐心,“走密道会快一些,若是按照地图上的走,会有很多禁军,容易被发现。” 祁莺应了声,跟着她绕进了葱翠的树林,往前走了一会,直到出现一块被草木遮盖得严严实实的石碑,轻轻转动石碑便自动移开了,里面是黑漆漆的密道。 秋昙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祁莺正拨开掩映的树林,盯着侧右方看去。 “那是荣翠园。” 秋昙掏出火折子,催促她赶紧走,“宫中知道这条密道的人不多,但还是小心为上。” “哦,就是那个栽松的荣翠园?” 祁莺也吹了火折子,脚步轻轻地进入密道,“松乃通阴之树,我听说朝中大人为了这个荣翠园跟皇上闹了不止一次啊,居然还在。” 秋昙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荣翠园的选址、设计、风水、布局等都是由姜鹤一手完成的,那儿本来风水不好,阳气旺得反常,需要大量的松树来压制。而且皇上一意孤行,大人们再反对又能如何?” 祁莺啧啧赞叹,“真是刚愎自用啊,也不怕失人心。哎,说真的,我问你啊,地图上荣翠园不远处就是皇长孙居住的东宫,其中可有深意?” “ 能有什么深意?” 秋昙不太明白她想问什么,“太子在外开府,这东宫也就空下来了,皇后娘娘疼爱皇长孙,索性就求陛下将东宫给皇长孙住了。” 祁莺想了想,“荣翠园离东宫很近,那里却阳气很盛,阳气又与帝王气运有些关联……” 秋昙知道她想说什么,赶忙打断,“这都是猜测,再说了跟我们也没有关系,你只需要潜入荷子,宫偷到紫莹香就好了。” 祁莺无奈,“我好奇啊,既然荣翠园不给说,那凤仪宫呢?我听说那江皇后甚是骄横,你在皇后身边伺候着感觉如何?” 事先就被提醒过她要接引的女子思维跳脱,说话也比较随意,但秋昙还是没有想到对方的问题这么多。 她一边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边轻声轻语地说,“江皇后确实骄横,不过毕竟是皇后,又是江家的女儿,自然是能横着走的。只要我避免那些让她恼火的话题,做好该做的事情,她便也不会怎么样。” “这样啊,”祁莺又问,“什么是让她恼火的话题,比如说呢?” 秋昙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很多,江皇后脾气不好,不注意就会引她生气,我也是好久才摸清了她的脾气,成为她的心腹宫女。那些宫中想跟她争宠的嫔妃,秦王殿 下的党羽,之前有一次在相府夫人和苏小姐手里吃过亏,还折损了自己深为信任的宫女,因此对相府也是诸多不满,还有最严重的禁忌,丽妃和周淑妃,这两个人是万万不能提的。” 祁莺似笑非笑,“这么多的微词与仇怨,江皇后一个人可吃得消?整天想这么多的事情,怕是早已人老珠黄了吧?比不过年轻貌美的妃子,便用权势压人。不过如今皇上沉迷长生不老之术,倒也无心情,爱,真是苦了那些貌美女子。” 秋昙觉得怪怪的,却也说不出来哪里怪,只好压下情绪,“走吧,快到了。荷子,宫和紫莹香具体的事情贾坤想必已经告诉你了,我便不再多说。” 祁莺之后也不再追问皇宫里的事情。 从密道出来,穿过一条工巧精致的江南风格廊桥,便到了荷子,宫。 秋昙拉着祁莺藏在一颗千年古树后,叮嘱她,“越往这边,罗蝉司的守卫便会越多,相比禁军,罗蝉司更不好对付,你万事小心。” “你要走了吗?” 秋昙点点头,“我得赶紧回凤仪宫,省得皇后夜半惊醒。” 祁莺扯着嘴角笑了一声,好像很有趣,“皇后也会夜半惊醒,是噩梦缠身还是怨鬼索命?” 秋昙见她还有闲心开玩笑,不禁无语, “总之,你自己一个人小心。” “放心吧。” 祁莺等人走了以后,轻功一跃,藏在了葱翠硕大的树叶中去,俯瞰着下方格局。 这荷子,宫的守卫比她见到的皇宫的其他地方都要森严,既有禁军又有罗蝉司的人。 祁莺看了会,蒙上面纱,只露出一双灵动清亮的眼睛。 她摸了摸袖间和靴子里的匕首和暗器,确认后,跳下古树,飞燕无痕,瞬间就落到了荷子,宫的瓦顶上。 躲过走来走去的守卫,祁莺跳下了瓦顶,藏在柱子后。 脑海中回忆着那张地图,脚步轻巧,来往穿梭。 偷偷从后院开出了一道小门,微微蜷缩身子便钻了进去,抵达荷子,宫的花园。 祁莺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感慨一下皇帝真是懂得享受,就被一阵浓郁强势袭来的香味呛到了,她顿时眉头紧皱,退到花丛中,隔着面纱还得捂着鼻子,生生忍住想要打喷嚏的欲望。 “什么怪味,来的时候也没说味道这么刺……” 祁莺十分不耐地嘀咕着,从腰间掏出一颗药丸吃了下去,深呼吸匀调内力,半晌后将那味道压制住了。 她忍不住在心里将这个破地方骂了十万八千遍又把贾坤和宁鸿轩以及黄鹂骂了十万八千遍,然后才注意到这儿花的不对劲。 第700章 紫莹迷香 祁莺自小就在寒山古道生活,那个地方又多是奇花异草,气质与普通花草不同。 久而久之,祁莺这个本不爱花的人也能看出些花的深浅。 就比如眼前,绝非普通的花。 当然,皇宫中的花自然是不普通,但是祁莺眼前的这些花,不普通之处就在于它的来历……并非传统宫中栽种的花,倒像是寒山古道那里才会有的奇花异草。 祁莺察觉到不对劲,从花丛中出来,忍住刺鼻的香味,借着月光细细查看这些花,只见花色紫红,开得极其艳丽,入夜时分竟然有着点点的紫色银光。 又是紫色又夜里发光? 整个后花园里只栽种了这一种紫色的花。 祁莺顿了顿,轻轻触碰,却如同火烧一般灼热。 她不禁嗤笑一声,强势的盛开,强势的触感,也难怪会有如此强势的香。 只怕这花也是有毒的。 祁莺检查了浑身上下,幸好刚才退到花丛里的时候她的动作很轻,没有扎到刺。 这花的刺很尖,颜色异常翠绿。 祁莺盯着这花瞧了瞧,确认自己的脑海中没有这花的印记,便放弃了。 从腰间抽出一张洁白细腻的布巾,拿匕首割下了其中一朵花,连叶带刺,小心翼翼地包了好几层才收起来。 做完这些事,她悄悄地摸到前院,躲过一 列又一列的守卫,轻功上梁,顺着房梁往前爬,最终落脚一扇琉璃门前。 门上雕刻着一只展翅的仙鹤,底下皆是祥云环绕,乃吉利之象。 这儿应该就是荷子,宫的正殿了。 祁莺绕到后面窗户边,一个翻滚落地,侵袭黑暗。 宫殿很大,处处点着残灯,却点跟没点一样。 里面的香味倒没有后花园那般刺鼻,反而清清浅浅,浓淡适宜,像一朵初夏的莲花。 祁莺皱了皱眉,难不成她猜错了? 没有多想,祁莺便按照事先的计划找到了宫殿后的一间小香室,拿出秋昙递来的钥匙开了门,顺利潜进香室里去。 香室里的两个守卫见状,不由瞪大了眼睛,正打算喊人,肩上一疼,两人便晕过去了。 祁莺神色不变,开始打量着这香室。 一方香室,虽然小,却藏着很多东西,堆得到处都是,熏得她快睁不开眼睛了。 祁莺那种想要骂人的冲动又上来了,她捏着鼻子四处寻找那什么紫莹香。 紫莹香藏得很是隐秘,但还是被祁莺从一个堆满了香料香丸香膏的小山堆下找到了。 她将匣子打开,里面顿时涌来清甜的香味,跟殿中的香味是一样的。 祁莺拨了拨匣子里的东西,只有一些被晒成干的紫色花瓣和各种形状各异的玩意,散 发着香味,大概是制香所必要的香料,祁莺也不懂这些。 东西找到了,祁莺自然要逃之大吉。 还是那句话,她讨厌香。 宁鸿轩之所以能让她出马,就是因为祁莺能够来得悄无声息,去也悄无声息,尽管她对香之类的很是不喜欢,但也不会耽误办事。 离开荷子,宫之后,她沿着密道返回。 走着好好的,忽然顿住,眼神如冬风般凌厉看向前方。 只见那儿不知什么时候竟多出了一个人,身着玄衣,腰佩长剑,那一道金光,于黑暗处十分打眼。 “罗蝉司?” 待人走近,现出庐山真面目,祁莺瞥见衣角的蝉虫,顿时敛眉,却不是害怕的神色,而是若有所思。 来人容颜俊朗,眼角含笑,若不是这一身衣裳,倒也有几分江南公子的风度。 他吹亮火折子,十分好奇地往前照了照,“呀”了一声,甚是惊艳,眼中笑意更深,“看这双眼睛,就知姑娘是不可多得的美人。良辰好景,不妨秉烛夜谈?也不失为一桩佳话。” 祁莺挑眉,来了几分兴致,也笑了,“罗蝉司的人竟是这般轻浮?” “我嘛,算是特例。” 符燃笑盈盈的,看样子十分不着调,他嗅了嗅,“这味道倒是十分熟悉,姑娘可是从荷子,宫出来的?” 祁莺 丝毫不畏惧,“如何?你想杀了我吗?” 符燃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姑娘可是连罗蝉司的指挥使和暂任指挥使大人都不怵,该绑则绑,该杀则杀,我一个区区小下属,哪敢啊?” “我觉得公子胆子不小啊。” 祁莺上下打量符燃,越看越觉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是她十分喜欢的那种风格,“商量一下,饶我一命可否?” 符燃笑声清朗,“佳人相求,我自是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祁莺歪了歪脑袋,笑眼如花,那双眼睛看着十分无害,“公子这番模样,若是就这么死了,我还真是不忍心呢。” “紫莹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姑娘要干嘛?” 符燃虽然笑着,朗润风华,却总透着一股算计人的意思,“而且姑娘又是怎么知道这条密道的?莫非是皇宫中的哪位贵人相助?” 祁莺一本正经地想了想,“公子问题这么多,难道不知道一句话叫做好奇心害死猫吗?” 符燃叹了一声,“自然是知道的,本也就是想来转转,谁知道就碰见姑娘了呢?原还以为是佳偶天成,谁知道姑娘居然想杀我?哎,我的命未免也太苦了。” “你到底是谁?” 祁莺双手背后,抽出飞针,“若是罗蝉司的话,应该会二话不说就要动刀动枪吧, 你却跟我说这么多有的没的,实在是可疑。” 符燃微微睁大眼睛,“在下真心实意,到了姑娘眼中竟成了可疑?真是太令人伤心了。” 若是没有这呛人的花香,祁莺是很乐意跟他多说说话的,无奈只能说是上天不眷顾,她真的快要被这香味给熏死了。 带着点恼意,祁莺猛地一甩手,飞针迅速飞向符燃。 符燃闪身一躲,动作极其轻盈,挑眉浅笑,“小姑娘,下手够狠啊,若是我被这种毒针毒死了,咱们还如何好好聊天了?” 祁莺故作惋惜,“若是那样的话,想必就是公子的命了。不过我瞧公子轻功着实高,区区毒针而已,杀不死公子的。” 犹如一阵风掠过,袖箭齐发,符燃的动作依旧是如同行云流水般,毫发无伤。 而祁莺人已经不见了。 符燃不由笑了一声,捡起一支袖箭,自言自语,“有点意思,居然没有杀我。可惜这样的姑娘,没有看清到底是何芳华,真是可惜了……” 脑海中冒出一张脸,是苏清韵的。 符燃扔了袖箭,离开密道,回到罗蝉司,也得亏尤南今晚去了文安公府上,没有再来怀疑他。 他眼角一瞥,从竹筒中抽出一张被卷成毛笔的软纸,那字迹甚是熟悉,是宋仙若的,只有四个字: 杀了尤南。 第701章 玄衣公子 宁鸿轩从刑部大牢出来那天,万里无云,春光明媚,连微风都带着桃花的甜香。 他拢了拢有些脏的衣袖,不知怎地竟有些紧张。 抬头看向湛蓝的天边,余光瞥见纷繁秀美的桃花,他恍然如梦。 似乎很久都没有看到如此清丽的好景了。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又缓缓睁开眼睛,只见万物清明,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子笑容格外灿烂。 “轩哥哥!” 苏清韵身着粉紫色襦裙,长发及腰,簪了桃花色的发钗,腰间佩玉和各种坠子,跑动起来更是环佩响叮当,她眉目温婉,笑意盈盈,欢喜极了,眼睛又清又亮,就好像盛满了银河星子一般。 宁鸿轩也不禁弯起唇角笑了,朝女子张开双臂,女子软玉温香扑了他满怀,心间被思念与深情填满。 他喟叹一声,将女子拥抱得更紧,“韵儿,我在。” 二人情意浓浓,难舍难分,就在这刑部大牢的门口,人来人往的,吸引了不少眼光。 一旁的贾坤咳了一声,挤眉弄眼,“王爷,苏小姐,咱们是不是应该先离开再说啊?这儿人多眼杂,多不好啊。” 这么说苏清韵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脸色绯红,点点头,从宁鸿轩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对,轩哥哥,我们先走吧,我在临江酒楼给你开了一个雅间,美食好酒都准备好了,你 在刑部这些日子也受了不少苦,先去吃顿好的吧。” 宁鸿轩牵她的手,十分大方又自然而然,“韵儿此番良苦用心,我当然不会辜负了,走吧。” “嗯!” 两个人浓情蜜意的,贾坤看得牙都酸了。 临江酒楼,轻雨阁。 自打踏入之后,便有一股暖香飘来,这味道像是春日的桃李,又有夏日的清荷。 这屋子装饰也甚是雅致,墙上挂着瑶琴和字画,营造一种平和安宁的意境。 桌子上满汉全席,各色菜点都有,酒香混着暖香,已让人有了朦朦醉意。 “公子和小姐来了,菜和酒上好了,都是按照您吩咐的。” 小二的见人过来,连忙笑脸相迎,“不知小姐可还需要奏乐?” “什么都不用。” 贾坤给了小二一锭银子,小二看到银子眼睛都直了,立马会意,连忙带着上菜的丫头出去了。 苏清韵拉着宁鸿轩坐下,给他递着筷子,十分热心,“轩哥哥,你快吃些吧,外一圈菜是热的,里面是凉的,先吃热的。” 宁鸿轩见她甚是担心自己吃得不好,感觉一暖,故而也就没有告诉她其实在刑部有贾坤和那些个想要献殷勤的当差的,他在刑部的生活其实还不错。 “韵儿,你也吃。” 宁鸿轩给苏清韵也夹了许多菜,都是她喜欢的,“韵儿,几日不见,你又瘦了,我不在 的时候,可得好好照顾自己啊。” 苏清韵不由浅笑,“我还没说轩哥哥,轩哥哥倒先说我来了。” “我?” 苏清韵理所当然地点头,脖颈一红,“我觉得轩哥哥也瘦了,不过既然你已经出来了,以后我来照顾你。在相府无聊的时候,我就会跟着丁香学厨艺。” 宁鸿轩心动不已,“好啊,韵儿那么聪明,一定会学得很好的,到时候我就等着被照顾就好了。” 这话说得苏清韵又是娇俏浅笑。 贾坤看着他们情深意切,彼此给对方夹菜,时而说些甜蜜的话,越发感觉自己的存在真是太尴尬了。 他无奈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决定自己还是闷头吃饭吧,等这对有情人不再腻歪的时候再谈正事。 “轻雨阁有人了?” 易容成小丫头的黄鹂站在账台前,手指飞舞地敲着桌面,看上去似乎有些不满地看着掌柜的,“怎么回事?今天我们不是预定了吗?” 掌柜的赔笑,甚是难为情,“那个……姑娘莫恼,您来的时候也没有说清楚,而且您还是半个月前来的,再说了今日定下那轻雨阁的名门小姐,我们也耽误不得啊……” 黄鹂啧了一声,颇有几分刁蛮丫头的气派,“怎么就没有说清楚了?说得好好的,轻雨阁、尘雪阁、碧青阁,三选其一,意思就是预定这三个雅间的其中一 个,也就是说三个房间你都不准给别人。” “这……” 这属实有些霸道了。 客座中的丁香和白露看了一眼,没有认出这是黄鹂,心中都起了谨慎心,提防对方是不是又是江家派来的人。 正这么想着,门外忽然又进来了一位翩翩公子,玄衣长身玉立,模样生的极好,只是气质尤其阴沉,就像这晴朗的天忽然雷声鸣鸣。 “呀,公子,您怎么来啦?” 黄鹂转身一看,目露惊喜和思慕,丢下掌柜的就冲到男子身侧,“不是说了这件事交给我处理的吗?区区小事,哪还劳烦您亲自出马吗?公子丰神俊朗,天人之姿,怎么能进这些人事喧闹的尘俗地方呢,简直是有辱清净……” 玄衣公子青筋一跳,脸色更加阴沉,“啪”地一声,不耐烦地拍了黄鹂的额头,顺便将她推得离自己远一些,目不斜视,直直地走到账台边,敲了一下桌子,面无表情,“碧青阁,总行了吧?” “行、行……” 这般凶,一定是不好惹的人! 掌柜的心跳地有些快,重重地咳了一声,招来小二将人领上去。 “嘻嘻,还是公子厉害!这才多久啊事情就解决了,果然还是公子天下无双!” 黄鹂提着裙摆,哒哒哒地跑到玄衣公子旁边,一顿劈头盖脸毫无底线的狂吹,仿佛没有看见公子极力忍耐的拳 头和隐隐跳动的眉心。 丁香和白露都看呆了。 刚才那个…… 不是绮玉山庄的少庄主温沉吗? 他怎么来京城了,而且又是来这临江酒楼? 莫非是来找王爷的? 但是先前并没有收到信息啊,连江南那边的信都不是很多。 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丁香回过神来,迅速去通知了轻雨阁的苏清韵和宁鸿轩。 碧青阁。 佩剑丢到了桌子上,重重的一声响,预示着主人并不美好的心情。 温沉眉头拧起,极其不耐烦地盯着眼前这女子,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我警告你,以后别再纠缠着我!” 黄鹂撇嘴,哎呀叹声,抱着那把佩剑,哇哇大叫,“公子,这把剑的做工可真够精致的,一看就是出自绮玉山庄。实不相瞒,我自小就对绮玉山庄十分感兴趣,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拜入绮玉山庄门下,学习江湖一绝的幻术……” “闭嘴!” 温沉被她吵得脑壳疼,抢过自己的佩剑,脸色更加糟糕,“你到底是谁?自从我进京之后就一路跟着我,还假装我的丫头,我可没有你这样的丫头。还有,你怎么知道我要来临江酒楼的?” 黄鹂漆黑的眼珠子一转,笑得畅快,“因为我是黄鹂啊。” “谁?” 温沉被气得不轻,“你最好赶紧说清楚,不然我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碧青阁的。” 第702章 及时止损 黄鹂有些无奈,揭下了自己的人皮面具,露出真面目。 她容貌娇俏,五官尤其明丽,一双笑眼,仿佛无时无刻不是充满精力的。 举止灵动,有着浑然天成的活泼感,但就是活泼过头,容易变成烦人。 温沉盯着她,上下打量,若有所思,似乎在回忆自己可曾见过这个人。 然而落在黄鹂眼中,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她有些害羞地摸了摸脸,“我知道,我长得确实不错,但是公子也不必这么紧紧盯着吧?人家也是会不好意思的。” 温沉一顿,脸色阴沉,“你谁?” “她叫黄鹂。” 门忽然被推开,传来一道温婉无奈的声音。 温沉下意识拔剑,看到来人的时候,些许惊讶,不过松了口气,将剑收起来,“原来是苏小姐和王爷,得罪了。” 宁鸿轩挥挥手,“无妨。” 苏清韵看向笑盈盈的黄鹂,她一直在看着温沉,目光殷切,连连鼓掌,“不愧是绮玉山庄的少庄主啊,这动作都如此赏心悦目,我要是有这样的公子,做梦都能笑醒。” 丁香和贾坤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在齐昭嘉院子里待的那几天,苏清韵早就习惯了对方和起疑一样不着调的性子,因此也没有惊讶,“黄姑娘,你怎么会在这?是不是跟少庄主有什么误会?对了少庄 主,你怎么来京城了也不说一声,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温沉神色严肃,“长话短说,我们找到了超然茶的解药,具体的我在慢慢告诉你们。” 宁鸿轩心下了然,“都来吧,我们就在隔壁,温沉你一路颠簸,估计也还没吃呢吧?” 温沉点点头,“信息走得急,我又担心京城这边,所以就打算过来协助王爷。” “公子真是热血心肠啊!” 黄鹂十分敬佩,“所以我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鹤立鸡群的公子,果然我眼光不错!” 温沉捏紧了拳头,很难有好脸色。 一群人到了轻雨阁。 黄鹂叽叽喳喳地跟在温沉身后,话说个不停,还理所当然地坐在了温沉的旁边。 温沉眉心跳得厉害,但是碍于苏清韵和宁鸿轩都在,有些憋火,“不知道姑娘到底是谁啊?” 苏清韵咳了一声,“辛苦少庄主了,但这位黄姑娘并没有什么坏心,只是话多了些。她是……” 温沉正腹诽呢这岂止是多了一些,简直多了很多好吗! 却见苏清韵忽然话语愣住,似乎在犹豫斟酌要怎么表述,他内心疑惑,莫非这女子还有着什么不可言说的身份? “我也不是什么名门,就是混迹江湖,玩玩而已。” 黄鹂坦荡极了,看着甚是潇洒且谦逊,“我是个孤儿,自小在关中鹿鸣酒庄长大,老爷子见 我可爱又厉害,认我做干女儿。寒山古道祁山鸣你知道吧?江湖中响当当的名号,他的关门弟子祁莺,那咱们是生死之交。” 苏清韵挑眉,忍俊不禁,笑了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温沉扯了扯嘴角,“哦,我知道了,确实不是什么名门。” 黄鹂见他这般冷漠,幽怨地叹声,深表委屈,“我们鹿鸣酒庄和寒山古道自然比不得绮玉山庄正派,但是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门派,公子这般真是太让小女子难受了。” 温沉长长吐了口气,蒙住眼睛,浑身起鸡皮疙瘩。 “行了,黄姑娘,若是喜欢少庄主,回去后再调戏也未尝不可。” 苏清韵出门解围,要是她再放任黄鹂说下去,感觉温沉都快要崩溃了,“吃些东西吧,咱们边吃边说。” 黄鹂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真的啊?那我可以把少庄主带回我们的院子里去了?” “想都别想!” 温沉没好气地说。 苏清韵咳了一声,有些尴尬,“那什么,吃些东西吧,别呆呆看着啦。王爷,您也说。” 宁鸿轩还是头一次见苏清韵这般无措,不禁笑了一声,缓缓开口,“好了,你们也别闹了。温沉在京中有院子,叫人收拾一下就行了,不需要住别处。” 黄鹂十分惋惜,“错失良机啊。” 温沉狠狠地咬了口骨头,险些咬到 自己的舌头,看向黄鹂的表情也就更加不顺眼了,“我上午进京,然后就发现了一直有人跟着我,就是她!还非要假装是我的丫头,说自己对京城很熟,要带我去临江酒楼。我也不是跟着她,到了京城之后我的人就给我消息,说王爷在临江酒楼,所以我的目标就是临江酒楼。” 他越说越气,本就脾气不好,被黄鹂这么一闹,更加不好了,“若不是苏小姐和王爷赶到,我们可能就要打起来了!” 黄鹂眨着无辜的眼睛,“怎么会打起来呢,我那么敬佩公子!” “黄姑娘是自己人,自小就行走江湖,应当是认出你来了。黄姑娘性子又直爽天真,活泼好玩,所以就想跟少庄主开个玩笑罢了,这样也能彼此亲近啊。” 苏清韵替黄鹂解释,但是解释到后面她也觉得一点都不靠,谱。 但黄鹂很满意,“是啊,公子,我可是十分欣赏公子的!” 温沉冷哼一声,看向宁鸿轩,“王爷,翠寒花和水凌的解药江湖中众说纷纭,各种说法都有,并没有个准,一开始我们也都很是棘手,但是后来研究着,想起了继幽草。绮玉山庄和梅花酒庄都有储存继幽草的习惯,因此我们冒着风险用继幽草试了一试,果真能解超然茶的毒。” “继幽草可以解百毒不错,但是毕竟本身也是带着毒性 的,有潜在危害,而且区区翠寒花和水凌,哪用着继幽草,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黄鹂夹了块红烧肉,看着上面浇着金汁,肉香弥漫,让她食欲大开,吃完才发现一群人都在盯着她,尤其是温沉,眼神十分怪异,黄鹂琢磨着拿手绢矜持地擦了擦嘴,“怎么了?” 温沉皱眉,“你怎么知道翠寒花和水凌?如你说,继幽草是大材小用,那什么东西可以解这两种毒花?” 宁鸿轩若有所思,“我倒是忘了。像翠寒花和水凌这种毒花,想来寒山古道应该挺熟悉的,虽说祁莺不在,但是黄姑娘与祁莺朝夕相处,自也只是知道不少的。” 黄鹂明白了,顿时心中涌上一阵喜悦,“公子想知道呀?我可是有条件的。” 温沉有种不好的预感,冷着脸刚要拒绝,却听宁鸿轩说,“就让温少庄主住在你们的院子里,这个交易如何?” “王爷?” 温沉很是不可思议。 “王爷是个爽快人,成交!” 黄鹂拍了下桌子,笑得开心,得意又无辜地看了一眼温沉,又像是生怕他反悔一样,不给他说话的时机,“翠寒花用红晴草解,水凌用冬寒草解,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都是祁莺托鹿鸣酒庄放出去掩人耳目的,省得那些人总是来寒山古道把红晴草和冬寒草给采没了,惹得祁老头子大发雷霆。” 第703章 清茶与香 虽说黄鹂比较烦人,但是好歹带来了有用的信息,看在这方面,温沉也就忍了,答应跟她回院子里去住。 黄鹂激动地大笑,“太好了太好了!公子你放心,有我在,肯定让你住得舒舒服服的,就好像在自己家一样!对了公子,你喜欢吃什么,我有些吃不惯江南菜,但若是公子喜欢的话,我愿意为公子改变的……” 温沉一忍再忍,忽视她的存在,“王爷,既然在寒山古道,我立马派人去一趟,采回红晴草和冬寒草。” 宁鸿轩正要点头,交代几句,这时黄鹂十分做作地咳了一声,笑意盈盈,似乎有话要说。宁鸿轩挑眉,“黄姑娘的意思是?” 黄鹂一本正经地说,“自打前些年祁老头子生了气,祁莺在冷霜山那边布下陷阱,专门针对来采红晴草和冬寒草的人,若不是对寒山古道极其熟悉,必是九死一生,活着回来已经很难了,更别提采到红晴草和冬寒草了。” 温沉不屑嗤笑,“再难还能有继幽草和继冰草难采?” “当然没有那对双生花难了,”黄鹂笑眯眯的,对待温沉时十分殷勤,“不过我觉得诸位其实都挺着急的吧?一事未平,一事又起,哪还有时间再能耽搁呢?对吧,王爷?” 宁鸿轩放下茶盏,抬眉,“黄姑娘说得是。 ” 苏清韵看透了黄鹂的意思,也不由笑了,“所以黄姑娘可以代劳?” “不是我,是祁莺。” 黄鹂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苏清韵和宁鸿轩,朝温沉眨了下眼睛,“这是祁莺给你们的,我此番前来当然也是有任务的。你们不是让祁莺去查探那什么紫莹香吗?” “有消息了?” 宁鸿轩连忙将纸条打开,贾坤和苏清韵都凑过去看。 黄鹂喝了口酒,擦擦嘴,应了一声,很是骄傲,“当然有了,我们祁莺是谁啊!那香刺鼻得很,她当晚回去骂骂咧咧到第二天凌晨,然后过敏了,也有可能是中毒,总之要回寒山古道一趟。对了王爷,她骂你骂得可狠了,要不是你,她也不会这样。” 听这话说得,还有些幸灾乐祸。 苏清韵愣住了,“啊,那她没事吧?” “没什么大事,她虽说不是像程妙音那般百毒不入无毒不侵,那自小就对毒药之类的灵敏,部分毒药对她没有用。” “程妙音?” 温沉拧眉,有些困惑。 贾坤提醒他,“那件事说来话长,我马上跟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黄鹂说着肚子有些饿了,夹了个鸡腿,还特意给温沉也夹了一块,对方虽然嫌弃地夹给贾坤了,但是黄鹂还是美滋滋地继续说,“据她所说,那个紫莹香 的主要香料是来自于荷子,宫后花园栽种的花,那种花,她没见过,夜色下看是紫红色的,泛着紫色的微光,味道很呛人。她采了一朵回去,然后才发现,那原先娇艳盛放的花已经枯了,显然不是什么简单的花。” “紫色微光?这倒是闻所未闻。” 苏清韵眉头紧皱,她对花倒是有些了解,却不曾听说过紫色的又会夜里发光还一摘即枯的花。 她看向宁鸿轩,宁鸿轩也不知道,“这花属实是奇怪。” 黄鹂点头,“对啊,所以祁莺就打算趁回寒山古道的时候,再问问她师傅,祁山鸣见多识广,对这些奇异的东西研究很深,说不定就知道呢。到时候再让她带些红晴草和冬寒草不就行了?” “这样倒也可以。” 宁鸿轩没什么意见,“那带回来的紫莹香可以给我看看吗?” 黄鹂抓了一个糕点,“行啊,反正祁莺念叨着要把那花给烧了,好不容易让齐姐和我给劝回来了。之后我派人送到府上就行了。哦对了,顺便说一句,祁莺走密道离开荷子,宫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罗蝉司的。” 众人皆是心中一震,不由捏了把汗。 “长相不错,声音好听,就是那一身罗蝉司的黑衣,看得他有些心怀叵测。” 黄鹂慢悠悠地说,“气质嘛,有 些玩世不恭,祁莺说不像是罗蝉司的,倒像是走江湖的。他没有想要动手的意思,当然就算他动手,也未必是祁莺的对手。” 闻言,苏清韵和宁鸿轩心中有了个答案,却陷入了更甚的迷惑。 若是符燃的话,为什么不动手呢? 可若不是符燃,罗蝉司除了他还会有谁? “符燃的来历依旧是不清不楚,无法确定,但此时可以确定的是,对方是罗蝉司,也就是江家的手下。” 宁鸿轩沉吟,“但是不动手又是为什么?” 这个人身上藏着不少谜题。 苏清韵见他冥思苦想,眉头紧皱,不由握了握他的手,“罢了,咱们留个心眼就是了。符燃身份特殊,涉及到郑国,就让江家去操心吧,我们只需要处理好我们需要操心的事情就行了。” 宁鸿轩掩去眼中不解,叹了一声,“我只是觉得自从江寒失踪之后,好像江家就变了,背后的暗潮涌动也是我无法想出来的。” “想不出来那就别想了呗!” 黄鹂倒是格外看得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了,苏小姐,我觉得这个酒酿圆子不错,可以再让酒楼上一盘吗?” 苏清韵回过神来,温婉浅笑,“自然是可以的,丁香。” “是,我这就去。” 丁香去唤小二了。 宁鸿轩敲了敲桌子,神色 凝重,“总之,现在的任务就是弄到红晴草和冬寒草,替父皇解开超然茶的毒;调查清楚那紫莹香和紫色的奇花到底是怎么回事,必须对症下药;再有便是江家留下来的一些未解开的事情,水中游、巫蛊偶人之事。” 苏清韵闻言也表情严肃地点点头,深感时局之严重。 温沉虽然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多多少少能够感受到一些。 唯独黄鹂,该吃吃该喝喝,是他们之间最潇洒的一个了。 对此,黄鹂十分同情且不理解,“我说你们也不容易,苦心孤诣地猜测别人的心思,这天天提防这提防那的,恨不得背后也要长眼睛,干嘛要活得那么累,烟火一生,快活便是。” 苏清韵苦笑,“黄姑娘,哪有那么容易啊?” 温沉目光复杂,又是嫌弃又是探究。 黄鹂跟他对视,甜甜地一笑,“公子,你也是江湖人,想必应该能理解我的吧?哎,知音难觅,咱们还真是相见恨晚。” “没有……” 温沉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宁鸿轩和苏清韵对那紫色的花实在是好奇,于是吃完饭后,便分两拨分别去了齐昭嘉的院子,以免人太多招来怀疑。 贾坤、丁香和白露各自回府,宁鸿轩和苏清韵一起,黄鹂和温沉一起,虽然温沉不乐意跟黄鹂。 第704章 见色忘义 离老远就听见祁莺的喷嚏声和骂咧声了,后者成功浇灭了宁鸿轩的一点点愧疚心。 苏清韵闻言则蹙眉,既有不悦又有担心,情绪十分复杂,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暗暗叹声气,下意识抓紧宁鸿轩的手臂。 宁鸿轩知道她心中惶恐不安,只能轻柔地抚慰,“放心吧,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嗯。” 苏清韵心情平静了些许,忍不住喟叹,“其实我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样,你们或许不知道,或许是觉得还没有到让我知道的时候,而我确实也已经不像以前那般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她跟我的关系了。只是有时候看到她的脸,会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宁鸿轩揽着她往自己方向靠近了一些,“顺其自然吧,不必强求,说不定哪一天就柳暗花明了呢。” 苏清韵闻言浅笑,“好,那就借轩哥哥吉言了。” 进入院子之后,他们才发现黄鹂和温沉已经到了。 温沉抱剑,面无表情,目光深深看着石桌上的一朵枯萎的花和匣子。 而黄鹂端了杯桃花酒,琉璃杯,桃花色,再有女子娇娇俏俏,眉目含笑,如此安静,倒也是一副不错的画面……除非有声音。 “我不喝,离我远点!” 温沉青筋若隐若现,极力隐忍自己的暴脾气。 黄鹂紧追不舍,将琉璃杯端过去,滔滔不绝, “公子别跟我客气啊,这可是上好的桃花酒,我们齐姐专门取新鲜的桃花酿出来的,其中还有前些年珍藏的桂花蜜,味道是又甜又香,十分清爽,真的我可不骗你。虽说绮玉山庄与梅花酒庄交好,什么样的美酒没有见过,可是我们鹿鸣酒庄也不差啊,公子品品看嘛……” 温沉被黄鹂的话吵得心烦意乱,瞥见苏清韵和宁鸿轩,宛如看到了救星,忙不迭就过来了,“王爷,苏小姐,你们来了,这花我看过了,从未见过也确实奇怪,怕是确实另有玄机。” 面对苏清韵和宁鸿轩,黄鹂稍作矜持地微笑片刻,然后继续缠着温沉,非要他尝尝看那桃花酒,“真的很好喝的呀,喝完保证你有浮生若梦,万物桃花之感。公子,你是怕我下毒吗?公子这般天人之姿,我爱慕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下毒呢?” “不喝!” 温沉表情极其抗拒,坚决不愿。 “黄鹂!” 忽然一道女声从里屋传来,包裹着熊熊怒火,令人闻之都不由心肝一颤。 但黄鹂倒是若无其事,笑意盈盈的,回头猛地喊了一嗓子,“来了,你别吵吵了!” 再回头看着温沉的时候,依旧是温婉又……惹人烦,“稍等啊公子,这酒还有很多,我等会再给你倒一盏。齐姐刚刚去后山砍竹子了,祁莺又不怎么舒服,所以这院子里 就剩我一个人活蹦乱跳了,公子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如此信誓旦旦、铿锵誓言让温沉脸色更加阴沉,磨着后槽牙,“不用!” 苏清韵揉了揉眉心,“祁莺……” 正当她让祁莺关注一下更加重要的重点的时候,屋子里又喊了一嗓子,连喊带骂的。 祁莺也不是什么文雅人,自小又是生活在寒山古道那个地方,就算是在好友面前,也不会多给几分面子。 黄鹂咳嗽一声,连忙跑进去,速度之快如同野兔,而她端着的那杯桃花酒竟滴酒不漏。 她推开西屋门,将琉璃杯放在桌子旁,一边扶着她坐起来,一边抱怨着,“你说说你,未免也太粗鲁了,那么多人呢尤其是温沉也在,你就不知道给我点面子?” 祁莺脑袋后面塞了一个软垫,冷笑一声,“不过就是个男子罢了,瞧你那样,有没有点女孩子的样子了?” “那可是温沉啊,绮玉山庄的少庄主!” 黄鹂目光柔情,但丝毫没有那种小女儿的羞涩,而是直白大胆,坦荡大方,“再说了,我怎么啦?还不许人家春心萌动吗?不过祁莺你说这话也太搞笑了,你说说咱俩,到底谁更没有女孩子家的样子?” 祁莺幽幽看她,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干嘛?” 黄鹂挑眉,过去了。 也许是预测到了,也许是 习惯了,总之两个人伸手相对,你来我往。 祁莺虽然是坐在床上,脸色有些虚弱,手下掌风却不弱;黄鹂占了精力上的优势,不过也只是跟玩闹一样。 苏清韵一进去就看见两个人还打起来了,顿时一愣,以为又闹矛盾了,赶忙过去拉了拉黄鹂,“好好的这是怎么回事?” 黄鹂笑着摆摆手,“没事,闹着玩呢。” 祁莺一饮而尽桃花酒,唇齿流香,但奈何她也没什么感觉,只知道味道不错。 她扯着嘴角看着这些忽然冒出来的人,“王爷,我都成这样了,不知道贵府有补偿吗?” 其实也没怎样,只是脸色略微苍白,手背上起了一些小红点,身上没伤。 苏清韵有些紧张,也有些担心,“你怎么了?听黄姑娘说,可能是中毒?” 祁莺看了她一眼,“别听她瞎说,就是过敏而已。我本来就对于一些花会过敏,这次不过是不小心罢了。” 宁鸿轩含笑,“是本王考虑不周,多有抱歉。除了原先答应好的金银玉石,不知道祁姑娘还想要什么补偿?只要祁姑娘开口,本王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一定奉上。” “唔……” 祁莺若有所思,仔细考虑,“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了,那我再客气也没意思,不过我得好好想想。” 黄鹂咳了一声,站在一旁出谋划策,“那些世俗的宝物咱 们也不屑,既然要取,就取些与众不同的。” 祁莺瞪她,“这还用你说?” 黄鹂撇嘴,当然也没有急着跟祁莺斗嘴,而是兴奋地琢磨,“我听说皇宫中的宝贝不少,金碧辉煌,真的好想去看看啊……” “算了,我还没什么想法,暂时就先欠着吧。” 祁莺打了个哈欠,“该说的话,黄鹂都跟你们说过了,那紫花就在外面,连齐姐都不知道它的来历,想必问题还不小,所以趁这次回寒山古道,我问一下师傅。” 苏清韵点点头,“你一个人去吗?” 祁莺看向黄鹂,黄鹂假装没看见,转向温沉,一脸青春少女的浪漫。 祁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某些人见色忘友,我只能一个人去。” 宁鸿轩正要说派人护送她前去的时候,温沉暴躁地开口,“我去。” “啊?那我也去!” 黄鹂跳了起来,笑得甚是开心,“公子,寒山古道危险重重,你一个人万万不可孤身赴险。” 祁莺阴恻恻,“黄鹂你个叛徒!” 温沉不理会她们,“王爷,采红晴草和冬寒草再加上调查紫花,任务繁重,多个人也能快些。” 宁鸿轩不可置否,“我也正有此意。温少庄主功夫不错,擅长幻术,祁姑娘意下如何?” 祁姑娘耸肩,“若是遇到危险,多个人也省得我动手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黄鹂了。 第705章 世有紫花 既然都来了,索性就吃完晚饭再走。 齐昭嘉抱着两三根竹子,背着满满当当的竹筐回来,寒暄问好几句后便去了厨房,给他们烧了一桌子好菜。 “齐姐的厨艺很好的,以前可是我们鹿鸣酒庄最厉害的厨娘呢。” 黄鹂拿着匕首划竹子,语中甚是敬佩,“我那个时候就想跟着齐姐学厨艺了,将来烧给我的心上人吃。” 说这话的时候,瞟了眼温沉,温沉冷酷无情地转过身去,给她留了个背。 黄鹂幽幽一叹,“可惜了,我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你真有自知之明。” 祁莺不客气地添油加醋,“我十分同情被你纠缠不休的齐姐,当然还有现在的温少庄主。” 黄鹂扁嘴,委屈巴巴。 苏清韵咳了一声,有些心软地安慰着黄鹂,“黄姑娘或许只是不适合这方面,我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黄姑娘不是还会弹琴的吗?黄姑娘想必对音律有所了解吧?这是在做竹笛吗?” “咦?” 黄鹂眼睛一亮,“对哦我还会弹琴的!” 祁莺执着于泼凉水,“齐姐教了一年,最后只会弹那么一曲,而且这也不是在做竹笛好吗?” 苏清韵略显尴尬,“那这是……” 黄鹂倒是不以为意,“做竹刀,里面藏竹叶。” “竹刀?” 温沉闻言果断回头 ,看向黄鹂手里的匕首和竹子,憋了半天,“你会做竹刀?” 黄鹂十分骄傲,“对啊,公子晓得吧?江湖暗器榜上排名第四的暗器。” 温沉眉头紧皱,“我见识过,确实很厉害。” “我们的暗器基本上都是阿鹂做的,她在这方面是个绝对高手。” 齐昭嘉端着菜过来了,见他们在讨论竹刀,随口说了句,“来吧,吃饭了,都准备好了。” 温沉看着那未成形的竹刀,欲言又止。 这顿饭着实是丰盛,京城菜、江南菜和关中菜,应有尽有,可谓是大饱口福了。 吃完后,齐昭嘉又上了解腻的茉莉花茶,众人便围在一起谈事情。 “那紫色的花,我是没有什么头绪。不过自从祁莺带回了那花之后,我便一直在查找书文古籍研究。” 齐昭嘉抿了口茉莉花茶,“紫色的,夜里泛着莹光,一摘即枯,味道极其浓烈呛人,书上有关记载甚少。” 苏清韵微微蹙眉,“那可有线索?” 齐昭嘉放下杯盏,叹了一声,“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有与没有也没什么差别。古籍记载,世有紫花,一摘即枯。” 宁鸿轩不解,“只有这八个字?” 齐昭嘉点头,“不错,书上也只是随口一提,似乎讳莫如深,也可能是这花过于神秘,知道的人也没有几个。 ” 祁莺懒洋洋的,“这花可能耐,算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神奇的花了,师傅要是知道,肯定很兴奋。就是可惜,已经枯了。” “不是还有香吗?” 黄鹂十分积极地把匣子拿来,往祁莺面前凑,“喏,把这香也拿给你师傅闻闻,这下就不可惜了吧?” 祁莺扳着手指,面无表情,“我看你是想跟我一决高下。” “阿鹂,祁莺不习惯这味道。” 齐昭嘉偷笑,甚是无奈。 苏清韵将那匣子拿过来,打开看了看,也不由蹙眉,捂住鼻子,“这味道很呛,荷子,宫中的紫莹香味道也是如此吗?” 祁莺摇头,“那倒不是,荷子,宫中的味道很清幽。这玩意绝对有问题,也不知道是怎么掩盖了这么呛的味道的。” “或许是超然茶的茶香?” 宁鸿轩若有所思,“茶香与紫莹香或许其中有着某种对抗或者压制关系,茶香压了紫莹香,也就掩盖了紫莹香的浓烈之味。” 祁莺显然不太听信这个解释,“玄机应该还是出在紫莹香上,等我回去问下我师傅,他老人家见多识广,应该会知道吧,若是他也不知道,那我就没办法了,你们自己调查吧。” 苏清韵张了张嘴,有些话想说,却还是没有说。 “就这样呗,这次回关中,我一定要回鹿鸣酒庄 看一下老头子!对了温公子,我也带你去看看!” 黄鹂美滋滋地幻想,“还要吃一下花想斋的糯米团子和淸雪酒……” 温沉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多谢。” 祁莺拍了下她的脑门,“行了,我们是去办正事的,就你想着吃喝玩乐,不务正业!” 两个人又闹了起来。 齐昭嘉无奈,朝苏清韵笑了笑,拉着她说了会话。 温沉有事情要跟宁鸿轩说,两个人便去了一旁的廊下。 “之前一直在盯着欢煦坊,有些大大小小的事情,但是都不足以挑起矛盾。” 温沉如实告知,“至于上次夕颜的死,还有那个银色流沙,应该就是欢煦坊的了。” 宁鸿轩点点头,“没错了,欢煦坊表面是个青楼楚馆,但暗地里是情报买卖中心,夕颜画柳之类的,就是刺探情报的杀手。” 温沉若有所思,陷入了更一个困惑,“如果是这样的话,欢煦坊背地里真的就归属江家的吗……” “这确实也是个问题。” 宁鸿轩摩挲着腰间的平安符,“当日在孤云山的时候,凭空出现的三个女子都极有可能是欢煦坊的杀手。江家这次内部搞分裂,针对江寒,那些人却要救江寒。” 温沉想了想,“难不成也不同心了?” 半晌后,宁鸿轩幽幽出声,“或许从来都 没有同过心。” 温沉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其中还有一个三殿下郑闲。” 宁鸿轩微眯眼眸,“郑国的三殿下和七殿下,你认为他们是同心还是不同心?” 温沉想着更不解了,“应当是不同心吧?郑归想要上位,最大的威胁便是郑闲,就算兄弟情深,想来也抵不过权势的诱惑。” “我倒觉得其中有点其他意思。” 宁鸿轩淡笑一声,“不过郑国那边显然是出事了,什么都调查不到,我所想的也就都是猜测。” 温沉虽然不太明白,但还是提了建议,“或许还是可以从欢煦坊入手。王爷放心,我们一直在盯着,若有什么问题,定会快马加鞭送过来。” “辛苦你们了。” 宁鸿轩拍了拍他的肩膀,“这趟去关中,除了取得红晴草和冬寒草以外,我还有一个任务给你,万分小心。” 温沉身负重任,自是更加严肃,“王爷客气了,这些都是属下该做的,不知王爷要给属下安排什么任务?” “查一下连牧。” 宁鸿轩压低了声音,“他毕竟也是郑国楚家的人,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但是近来我给他送过去的书信都不见踪影,很有可能是出事了。还有户部侍郎严骐,为父皇寻的幽野之地可有下落?” 温沉抱拳,“明白。” 第706章 买一消息 欢煦坊,往生愿。 宋仙若坐在池边,漫不经心地往池里洒着桃花瓣,举止之间的动作牵动腕间银铃,发出清脆的声音,而她看起来无悲无喜,只是在静思冥想。 彤曲悄声进来,放下篮子,“坊主,三殿下已经抵达奉安王都了,程妙音被葬下,江寒还昏迷不醒。” 宋仙若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彤曲看着宋仙若的表情,愣了一会,鼓足勇气问,“坊主,真的要杀了尤南吗?这个时候,七殿下和三殿下的意思都是不要跟江家撕破脸皮,毕竟日后还是要合作的。” “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是我们?” 宋仙若嗤笑,扔了花瓣,“虽说嫌疑最大,可是若没有证据,他们又能奈我何?而且,这也不单单是为了湘枝。” 彤曲看向往生愿前方无尽的黑暗中点点泛起的银光,“湘枝这算是背叛了欢煦坊,坊主还要替她报仇吗?” 宋仙若喟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湘枝在程妙音身边待得久了,难免产生主仆之情,她能做出如此举动,也在我意料之外。而我又向来欣赏有情有义的女子。湘枝,在这往生愿中,算是个意外。” 彤曲叹了一声,“江家这次对江寒的追杀,应该是秦王暗中离间的结果。” “不够坚固,自然就经不起离间。” 宋仙若 舀了舀池中清水,“只是我没想到这件事会来得这么快,现在的情势,显然还高下未定呢。文安公一把年纪,风烛残年,恐怕是太怀念过去权倾朝野的日子了,眼看着岁月一点点流逝,恨不得将权利紧紧攥在手里,可惜啊还是坠入了急功近利的陷阱里去。” 彤曲点了点头,“也是,不过也幸好。” “这件事不用我们去多想,若需要我们的地方,殿下那边会有吩咐的。” 宋仙若然后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画柳还好吗?” 彤曲一愣,“还好,接了任务,昨天刚刚回来,就好像夕颜的死和程妙音的死一点都没有影响到她。” 程妙音却摇了摇头,“怕也没那么简单,盯紧她,告诉她夕颜的仇没有结,不代表不会报。苏清韵的命,我一定会取,让她不要误事。” “是。” 大厅中,欢煦坊依旧是喧闹又灿烂的景象,仿佛一个仙境般的声色世界,没有普通青楼的艳俗,反而多了分高雅。 雪禾刚刚接到一个江湖任务,如今正手指飞舞拨动着算盘,看看这单完成后自己能得多少银子。 而蒹葭在一旁则翻着名册,决定派谁去好,“画柳才回来,而且彤曲特意交代过,让画柳休息一阵子……咦,朱棋还没有回来吗?” “朱棋不是在边城吗? ” 风染正好过来,听见她自言自语,随口答了一句。 蒹葭见是她,“风染姐姐你来了,刚刚又来了个人说要买情报,我在想派谁去好。然后看到朱棋了,不过话说她这趟去的时间也太久了吧?坊主不会怪罪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坊主知道的,朱棋如今人在关中,另有任务。” 风染神秘地笑了笑,过来帮她看看,“画柳肯定是不行了,省得她步湘枝的后尘。柏容和棠梨可以,她们两个也都是一等一的杀手……对了,是谁来买消息的,买的什么消息?” 雪禾打完算盘了,放到一旁,“说来这个任务也挺难的,所以对方给的时间也相对比较宽裕,价格也高,所以我们便接了。” 风染皱了皱眉。 “来人是个小丫头,说是要买紫色奇花的消息。” 雪禾跟风染谈了起来,“说什么‘世有紫花,一摘即枯’,紫色的花,夜里还会泛着淡淡的紫色莹光,味道十分浓烈呛鼻。” 蒹葭抓了抓头发,“我们听都没有听过,也不知道从哪开始调查。雪禾姐姐,早知道当时就不接这个烫手山芋了。” 雪禾不以为然,“怎么能不接呢?若是不接的话,外面的人岂不是笑话我们欢煦坊虚有其名?” 蒹葭犹豫,“可是就这么个一句话,难不成全天下 调查啊?” 风染敲了敲桌子,“客人没有说什么地方吗?看得出来是哪儿的人吗?” “没有,她也不知道。” 雪禾摇摇头,“就那么一段话描述,要不是出价高且时间宽裕,我也不会接。那个客人吧,口音听起来像是江南人,可能是哪家的丫头。喏,画像在这。” 雪禾抽出一张画纸给风染,“就是她,说到时候会再亲自过来。” 风染细细看了看,确定没有印象,她将画像卷起来,小声念着,“世有紫花,一摘即枯……紫花?” 蒹葭追问,“风染姐姐想到什么了吗?” 风染一筹莫展,正无奈着呢,“没有,天底下竟然有这种花,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既然接了,就好好刺探吧,至于谁去先别定,我去问一下坊主和彤曲,你们等我消息。” “好。” 雪禾和蒹葭自然是没什么意见。 风染走了几步,想起了一件事,又回过来,“正好,坊主让我过来问一下,祁莺的调查怎么样了?” “雁宁在调查。叙绫说程妙音曾在寒山古道待过,虽然当时画柳并没有赶上程妙音和祁莺叙旧的时候,但多多少少也明白一些,再加上叙绫的解释,基本上就能确定祁莺是祁山鸣的徒弟。祁莺又有着跟苏清韵一模一样的相貌,这个也还在调查之中,目前 没什么线索。” 雪禾如实告知。 风染了然,“好。” 她将雪禾的话转告给彤曲和宋仙若,“就是这样,还在调查之中。” “嗯,知道了。” 宋仙若轻啜一口茶,“一个既牵涉江湖又与朝臣之女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位祁莺姑娘倒也是个奇女子。既然江湖那边找不到什么线索,不妨转个方向。” 风染想了想,“相府?” 宋仙若拢着衣袖,露出一节洁白的藕臂,轻声说道,“当年的事,当年苏夫人诞下苏清韵,那一年还发生了什么事。” 风染记下了,“是,我马上就让雪禾书信告诉雁宁。对了坊主,那世有紫花的事,您觉得派谁去合适?” “这个任务难度较高,而且又不知对方来历,不排除有故意诱导我们的意思。” 宋仙若把玩着碧色石头,“但既然对方信誓旦旦世界上真的有这种花,我倒十分好奇,也想一探究竟。” 她勾起嘴角,握着石头,“风染,你去。” 风染愣住了,“啊?我?” 宋仙若笑了笑,“这个任务只有你和彤曲能接,二选其一,你不愿意?” “怎么会?我也好久没有接任务了,正求之不得呢!” 风染跃跃欲试,“不过坊主,这任务要从哪开始啊?” “京城。” 宋仙若轻启朱唇,缓缓吐出两个字。 第707章 幽野之地 荷子,宫。 皇帝一身白衣道袍,蓄了长发,眼眸失去了往日威严与神采,慵懒而又随意,若是没有那些迷惘,倒也能算是世外高人,可惜总是缺少些难以表述的意味。 高明端上超然茶,“陛下,姜先生在研制新的超然茶,近来繁忙,还请您恕罪。” “无妨。” 皇帝挥一挥衣袖,接过超然茶,着急地喝了一口,缓缓吐气,竟有飘飘欲仙之感,“姜先生不愧是姜先生,也唯独他沏的茶朕才喝得惯。” 高明笑了笑,“陛下说笑了。对了陛下,先前您吩咐严大人在关中寻找幽野之地,严大人定下了几个地方,分别是丹陵城的寒山古道、清西的忘忧山、露州城的幽江以及北湖谷。这是图样和介绍,陛下您瞧瞧。” 皇帝接过画纸,大致扫了一眼,其中都是些山清水秀的地方,不过寒山古道最为险峻凛冽,“寒山古道如何?” 高明稍稍犹豫,“这个地方虽然山水和风光包括风水都极好,但怕是不怎么安全,满是毒花毒草,白天夜里多有蛇虫蚁兽,而且又是江湖人常去争逐打斗或者寻仇的地方,按理说是被划分成了江湖之地。” 闻言,皇帝脸色变了,冷哼一声,颇为不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整个天下都是朕的,每一 条河流,每一寸土地,都是朕的。那群所谓的江湖人,在朕的眼里,不异于平民百姓。怎么,在朝廷面前,他们还敢造次不成?” 高明讪讪地笑,打了自己三巴掌,“陛下所言极是,是奴才妄言惹陛下生气了,奴才自罚。” 响亮的巴掌声,让皇帝又心生恼火。 正当这时候,守卫来报,说文安公和太子拜见。 “参见父皇。” “参见陛下。” 两道齐刷刷的声音。 皇帝挥了挥手,抿了口茶,“都起来吧,来人,赐座。你们两来的正巧,快来帮朕看看,这些个地方,哪个最适合建广幽宫?” 江昭正要解释自己是碰巧与宁鸿飞在东宫门口撞见了,所以才一块来的,以此来打消皇帝的怀疑,却没有料到皇帝竟然连一句话都没有问,一心扑在自己的广幽宫上,不禁心下得意且讽刺。 高明将几张图纸呈给江昭和宁鸿飞,手指微微点了一下寒山古道的那一张,不动声色地回到皇帝身侧。 江昭会意,心中有了数。 “父皇,儿臣觉得这些地方都也差不多啊。” 宁鸿飞翻着图纸,一头雾水。 “无非都是些山川河流,哪里及得上皇宫中繁花似锦?父皇,儿臣觉得您大可不必去那么远的地方,在京城不就挺好的嘛,若是想要 看那些波澜壮阔的景色,咱们在皇宫中建不就是了?” 皇帝果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你懂什么?” 江昭淡笑,有模有样地夸夸其谈,“是啊太子殿下,这在外面跟在宫中到底是不一样的,一边是自然山水,鬼斧神工,每一寸山河都赋予了上天的灵与神;一边是金碧辉煌的宫殿与亭台楼阁,无数能人巧匠建造出来的,纵然巧夺天工,也难有与生俱来的那种灵气。而陛下想要真正的天人合一,永远长生不老,就只有如此,去感受真正的自然,真正的天。” 这一番话使皇帝心生畅快,很是满意,“不错,朕正是这么想的,姜先生也是如此告诉朕的。太子,你还是要好好跟你舅公多学学。” “是,父皇。” 宁鸿飞有些汗颜,早知道刚才就不那么嘴快了,好歹也能装装样子。 皇帝又问江昭,目光难得有些神采,只是依旧散漫,“依你所看,这几个地方,哪一个最适合朕修炼?” 江昭又看了看手中的几张图纸,沉吟片刻,认真思索,最终抽出其中一张,“陛下,老臣觉得这个地方不错。” “哦?” 皇帝见也是自己选中的寒山古道,顿时更加满意了,“文安公为什么这么觉得?” 江昭一本正经地分析,“不得不说, 严大人和连牧选的这些地方都是绝佳的山水隐居之地,依山傍水,花木繁盛,风水也都不错,适合修炼。不过老臣觉得这其中寒山古道是最特殊的,景色不输其他,巍峨远胜其他。单单从画上来看,这寒山古道就是个崇山峻岭之地,而且多山多水,比其他几个地方都要大而且多了壮丽。” 皇帝颔首,“说得不错。” “再有便是,老臣觉得寒山古道更适合陛下的长生大计。” 江昭谈到这上面来,舌绽莲花,“寒山古道的历史悠久,山石不仅没有崩裂,反而越发坚固,正如陛下的江山,长盛不衰。而且寒山古道堪称天下最严峻最复杂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却没有人为的干预,是上天鬼斧神工的创造,也是最能让陛下与上天感受天人合一的境界的,有天神庇佑,必能修炼精进,早日长生不老。” 皇帝忍不住抚掌而笑,一连说了几个好字,龙颜大悦,“文安公妙语,朕心甚喜。” 风景什么的不足以打动皇帝,只有长生不老才可以。 宁鸿飞见状此时也明白了,连忙在一旁说着欢喜话,“不错不错,广幽宫建在寒山古道那个地方再合适不过了,父皇一定能够炼成丹药,长生不老的!” 果然,投其所好,十分有效。 “不过 就是有一个问题,”江昭忽然蹙眉,“寒山古道向来无主,被看做是江湖的寒山古道。尤其是寒山古道中住着一个江湖中鼎鼎大名的江湖人,名唤祁山鸣。此人性情恶劣,怕是不愿。” “他不愿,杀了便是。” 皇帝不屑,不以为意,“只要朕一句话,它立马就可以成为朝廷的寒山古道。” 江昭微微一笑,“陛下说的是,天下都是陛下的,江湖是,寒山古道自然也是。” 皇帝轻啜一口超然茶,抑制不住喜悦,“好,朕就选定寒山古道了,高公公,你派人去通知严骐,迅速占领寒山古道,再有让姜先生先知道一下寒山古道,为广幽宫的建筑做准备,朕要比荷子,宫还要像仙境的宫殿。” “是,陛下。” 高明离开,临走前给江昭和太子递了个眼神。 宫女上了糕点,皇帝跟他们谈着未来的广幽宫,手舞足蹈,看起来着实兴奋。 宁鸿飞吸取了教训,这回专门顺着皇帝的话说,什么话好听就说什么话。 江昭则是面带微笑,时不时地点点头,半晌后,等皇帝的那些劲过去一些,他才开口,“不过陛下,还有一个问题怕是比较棘手。” 皇帝皱眉,“什么问题?莫不是还那些江湖人?文安公放心吧,若是有反抗的,杀了就是。” 第708章 路过江南 “陛下误会了,老臣觉得或许我们会需要这些江湖人。” 江昭清了清嗓子,缓缓道来,“毕竟那些江湖人比我们更为了解熟悉寒山古道,就算是禁军和罗蝉司,都知之不多,所以若要占领古道,则会需要很多的人力和时间,这样效率也就大打折扣,广幽宫也不知何时才能落成。” 皇帝心生烦忧,“不错,这确实是个问题。文安公,你继续说。” 江昭颔首,“而若是我们能够将那些江湖人收归己用的话,完全可以让他们带领我们迅速了解寒山古道,将具体的位置和道路等都摸准了,这样也省了很多麻烦。” 宁鸿飞深以为然,“舅公这建议甚好,正好也趁这个时候杀杀那些江湖人的威风,让他们也知道这宁国到底谁是主!” 皇帝点了点头,“这个建议确实可以,幸好有文安公,否则朕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等到广幽宫落成。这件事就交给工部和罗蝉司一同去做吧。朕觉得,那些江湖人桀骜难驯,还是得要罗蝉司出手。对了,江寒如今可好?” 宁鸿飞看了一眼江昭。 江昭叹声,“劳陛下记挂,不过江寒他受伤严重,如今还在病床上养着呢。不过陛下放心,并不是什么大伤,已经转好了。” 皇帝拧眉,“什么 ,这么久了还没有好?太医都是干什么吃的?” 宁鸿飞生怕他说要去看看江寒,连忙起身,“父皇,儿臣一会就去看看舅舅怎么了,再替您好好训一下那些吃干饭的太医!” “罢了,让人先歇着吧。” 皇帝打了个哈欠,已经开始困倦了,“罗蝉司的事情就暂时交由尤南处理。朕乏了,需要休息,你们也先下去吧。” “是。” 离开荷子,宫之后,宁鸿飞松了口气,心下惶恐,“舅公,这样一直拖下去也下不是办法啊,咱们得赶紧将江寒处理了,找个理由说他已经死了。” “以陛下此时的神智,不会想到江寒的失踪,不必太担心。” 江昭眼眸微眯,“但是一直这样确实是个隐患,倒不如说伤势严重,撑不下去了,这样一来,也能将矛头指向秦王。” 宁鸿飞面色喜悦,“这招妙啊舅公!” 江昭看了一眼宁鸿飞,“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处理了,能不能完成?” “当然能了!” 宁鸿飞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罗蝉司。 “去寒山古道?” 符燃看着那画纸,一边咬着苹果,“事先说明啊,我真的没有去过寒山古道,你们宁国这边的江湖我也不太懂。你带我去也没什么用啊,也就是帮你们探探路罢了。” 尤 南面无表情,“这是陛下下达的任务。人选由我挑选,你得去。罗蝉司会有其他人镇守的。” 符燃身子往后一倾,嬉皮笑脸的,“请问尤大人,我能知道为什么吗?是因为我轻功高,还是你怀疑我?” “这是个时机,别忘了,祁莺就是寒山古道的。” 尤南冷冷地瞧着他,“所以这是你的机会,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符燃挑眉笑了笑,“好吧,我懂了。大人是想先抓住祁山鸣,然后利用祁山鸣抓住祁莺。不过以我的功夫,怕是对付不了祁山鸣,到时候还希望大人能够拉我一把啊。” 尤南没回答他,“这是罗蝉司暗中的任务,你最好不要声张。” “明白。” 符燃咬苹果,继续看着地图,“不过这寒山古道还真是复杂啊,我在郑国的时候就有耳闻,还一直没有时间去亲自看看呢。尤大人说得不错,确实是个时机。” 尤南没什么好脸色,“此次需要联合江湖人一同探明寒山古道,任务难度不小,需要欢煦坊从中帮忙。” 符燃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嗝,扔掉苹果核,跳到桌子上,翻来覆去地看那地图,忽视尤南不满的表情,“朝廷想要将寒山古道收归朝廷,那些江湖人心中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寒山古道虽然危 险重重,但也是宝藏之地,要是真归了朝廷,吃亏的是那些江湖人,啧啧啧,这确实是一场硬战啊。” “所以需要欢煦坊。” 尤南不耐地又重复了一遍。 符燃点点头,表示理解,“意思呢我也明白,不过要是欢煦坊出手了,那就是得罪了整个江湖,除非朝廷能够出面缓和矛盾,给出一个还过得去的补偿方案,否则这件事得闹很久。” “白日做梦。” 尤南不屑地嗤笑,“陛下想要寒山古道,谁敢不愿意?那些江湖人也未免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竟敢在朝廷头上撒野。” 符燃拍手,“好,那看来是不好谈了,估计要暴力逼迫合作?” 尤南扫了一眼他,“文安公的意思是,尽量不要挑起矛盾,引得当地百姓怨声载道。但若实在不行,那朝廷也没有办法了。” “哟,这可麻烦。” 符燃敲着桌子,真诚地劝解,“跟江湖人最好不要闹得太僵,那都是一群不好惹的人。” 尤南冷笑,“朝廷才是最不好惹的。” 符燃耸了耸肩,“好吧,在下敬佩尤大人此番决心,放心吧,我会将此事告诉欢煦坊的,不过我寻思着以此事的性质,恐怕得坊主出面才能够出动那些江湖人吧。” “坊主便坊主。” 尤南不以为意,“ 怎么,不行吗?” 符燃笑了笑,“行,当然行了。不过嘛,就是我们宋坊主一般人都很难请出面的,我也没办法。要不,尤大人您亲自去一趟?” 尤南蹙眉,很是不可思议,“什么?不过是个欢煦坊的坊主罢了,又能如何?” 符燃故作烦恼,“话是这样没错,但毕竟也是三殿下的人呀,而且坊主本人也是有些娇气的,一般不愿出门。” 尤南眉头皱得更厉害,“可笑。” “从京城去关中,路途多的是,就走路过江南的那一条就是了,而且也不耽误多少事。” 符燃满脸真诚,“若是尤大人您亲自出马了,想必坊主肯定也没什么意见的。” “当真?” 尤南还是有些不信。 符燃眼睛眨也不眨,“当然!” “既然如此,就听从符公子的建议,” 尤南眯了眯眼睛,“我谅你们也不敢耍什么花样。” 符燃无奈地笑,着实无辜,“尤大人,我们还是合作关系啊,为什么要耍花样呢?我可不是兴师问罪啊,不过是好奇嘿嘿……咳,大人您先研究着地图,我这就书信送往欢煦坊,也好给坊主一个考虑的机会。” 书信很快就到了江南,宋仙若派去调查的风染已落脚京城,罗蝉司和工部的第一队伍人马也开始出动了。 第709章 关中异变 祁莺、黄鹂和温沉一行人在路上看见罗蝉司和工部的人马了,三人心下不解疑虑。 他们三个都易了容,改换行装,以便不容易被发现。 而且看那架势,似乎也不是来抓捕他们的。 抵达关中客栈之后,三个人要了两间客房,祁莺和黄鹂一间,温沉一间,暂住一晚,等明天天一亮,就去寒山古道。 吃晚饭的时候,温沉正在自己屋中想着那罗蝉司的事情,眉头紧皱。 忽然一阵风传来,门没开,窗户倒被开了,翻进来一个小贼。 然后下一秒,门被踹开,祁莺阴沉地进来,三下五下就把那小贼给捉住了,语气恶狠狠,“你还真长能耐了,信不信我明天就告诉老爷子?” 黄鹂服软,“别别别,多麻烦啊,他老人家身子骨弱,不能挨气。” 温沉冷着张脸,“这是我的房间,你们出去。” 黄鹂挣脱开祁莺,厚脸皮地坐到温沉旁边,给他殷勤地倒了水,“公子,没被吓到吧?我俩也就是打打闹闹,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我这个人平日还是比较温和贞静的……” “黄鹂,你摸摸你的良心。” 祁莺冷笑一声。 黄鹂面色不变,娇羞地将碎发拨到耳后,“公子,从京城到关中,咱们也相处了不少时日,我什么样的性子想必你也是了解的对吧?” 温沉面无表情,甚至讽刺地扯了扯嘴角,“我不了解。” “ 那也没关系!” 黄鹂又靠近了一些,喜笑颜开,“不了解那就加深了解嘛!” 温沉下意识站起来,抱着剑离她远些,忍无可忍,“黄姑娘,你老是缠着我做什么啊?你看不出来我很烦吗?” 黄鹂面容天真,摇了摇头,“没有啊,公子性子本就暴躁,我知道的!我这个人耐心又善良,可以容忍公子的!” 祁莺索性坐下来,支着手臂看闹剧。 “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这一路上,温沉简直是身心俱疲,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烦人又聒噪的姑娘? 看着娇小玲珑的,却那么精力旺盛,好像永远都没有累一样。 黄鹂撇嘴,无辜又可怜地眨眨眼睛,“公子难道不想要竹刀了吗?” 温沉转头磕柱子,无奈至极。 黄鹂赶忙过去拦着他,担心至极,“呀公子,你有什么不舒心的就说呀,千万不要委屈自己啊!” “白痴。” 祁莺翻了个白眼。 正是这时,小二过来上菜了,愧疚地笑笑,“让各位久等了,这甜品就当是赔罪了。” “没事,下去吧。” 祁莺挥挥手,拿起筷子就开始吃。 黄鹂见到久违的关中菜,眼睛一亮,这才放了温沉。 小二见他们没有生气,便又关照了几句,“几位是外地来的吧?最近丹陵城这边发生了一些事情,闹得人心惶惶,几位出门的时候可要小心啊。” 温沉下意识 想到了之前看到的罗蝉司和工部队伍,留了个心眼,追问,“发生什么事了?” “哎,说来也是心酸。” 小二叹了一声,“几位可知道连牧?” 关中的,有谁不知道连牧? 祁莺和黄鹂自然是知道的,而温沉远在江南,也听说过此人名声,关中的大英雄。 邻国入侵之时,关中贼寇趁乱起义,在战乱时候,连牧率人平定关中反叛,保全了关中百姓的安危。 可惜为非作歹的孙家父子抢功,让连牧深陷不测。 或许是上天庇佑,连牧命大,活了下来,该他的功与名声重新到了他的身上。 “就在昨天,连牧先生却忽然死在了院子里,嫌疑人是一个叫青忧的女子。” 小二忧愁连连。 温沉脸色一变,祁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黄鹂震惊,“啊?怎么回事?那个女子又是谁?我听闻连牧似乎不好女色,难不成他家人被孙家杀了之后,他也变了?” 小二摇头,“并非如此,那女子也不知跟连牧先生是什么关系,但人死的时候,那女子出现在院子里,手中还拿着沾血的剑,而且此女子武功极高,目前下落不明,如今官府还在搜寻,大家都不愿相信这件事。” 祁莺抿了口酒,“既然我下落不明,那如何知晓她叫青忧的?难不成她自己说的?” “后来顺着查,查到这女子原先居住的客栈,掌柜的说着女子 高冷不爱说话,因此也不知道叫什么,但是掌柜家的女儿知晓,好像是因为那女子给小孩子带过零嘴,随口说了一句,我们这才知道她叫什么青忧的。” 小二解释,“不过自从出事后,青忧就没有再出现在客栈了。” 黄鹂琢磨着,“昨天的事情,应该也跑不远。” 小二点头,“是啊,官府已经派人盯着丹陵城的城门了,一旦对方出现,立马逮捕。连先生被人谋杀这件事影响极大,不仅丹陵城百姓恐慌,关中其他地方的百姓也都是义愤填膺,非得抓出那个凶手!” 温沉眉头紧皱,“青忧是什么时候到关中的?” 小二一愣,“这个倒是不知道,不过据客栈掌柜的所说,她是两天前晚上刚刚入住客栈的。” “两天前?” 黄鹂扳了扳手指,“也就是说,她第一天到了客栈,第二天就把连牧给杀了?为什么?” 小二越想越生气,“不知道,连先生为人极好,温文尔雅,没有架子,也会说些笑话,而且即使隐居了,也还是关爱百姓,从不搜刮也从不接受别人的恩惠。这么好的人居然就这么被杀了,实在是天道不公!” 祁莺笑了笑,“确实啊。对了,不知道那叫青忧的女子原先住的是什么客栈?” 小二走到窗户边指了下方向,“就前面不远处的泓天客栈,他们掌柜的都愁死了,忽然闹出这种事情来 。” “好,多谢了。” 小二又说了几句,然后便退出去了。 祁莺看了眼若有所思的温沉,开门见山,“那个青忧是谁啊?” 黄鹂正吃饭了,闻言愣了一下,果断放下筷子,难以置信地看着温沉,“公子你认识那个青忧?” 既然被看出来了,那温沉便也不瞒了,“青忧是天工坊的人,原是去往边城为了调查坊中间谍一事,谁知忽然到了关中,也不知道这件事桓誉知不知道?” “天工坊?” 黄鹂一脸惊喜,正要追问,被祁莺捣了一下肩肘,“难不成你连天工坊的坊主也看中了?” 温沉表情甚是复杂。 “没没没!” 黄鹂害羞地笑了笑,“人家只看中了绮玉山庄的少庄主嘛。听说公子跟天工坊坊主交情深厚,所以就问了一下,公子千万别吃醋!” 温沉深呼吸一口气,“青忧没有道理杀连牧。这件事我得关注一下,明天采完红晴草和冬寒草,我就得去调查一下这件事,二位姑娘若是……” “不麻烦,我也去!” 黄鹂激动地举手,正义凛然,“我这个人最喜欢匡扶正义了,既然青忧姑娘是无辜的,那我们一定要查出事情的真相,还青忧姑娘一个清白和连牧一个真相!” 祁莺听见跟没听见一样,夹了块肉。 至于温沉,表情依旧是复杂难懂,看黄鹂真是越看越奇特,世上竟有这般奇特的女子。 第710章 关中大小姐 温沉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黄鹂的纠缠,回到自己房间,长长地舒了口气,顿感心情舒畅了许多。 然而下一秒,想到自己身上背负的事情,他便又眉头紧锁,心神不安。 万万没有想到来到关中居然还会遇到这些事情。 有祁莺在,红晴草和冬寒草尚且不是问题,紫色奇花或许也会有点线索。 关键是连牧之死和莫名其妙被牵扯的青忧,还有忽然出现在关中的罗蝉司和工部之人,他们的出现又是为什么? 温沉揉了揉眉心,随手握着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喉中一苦,他眉头皱得更深。 放下佩剑,正准备休息的时候,却听一阵悉悉率率的声音。 温沉阴沉着脸,径直从床上坐起来,郁闷又暴躁地走到门边,将门一甩,忍着怒火,极力保持自己的礼貌,告诉自己眼前这人是个姑娘家,骂不得。 “黄姑娘,现在是夜深时候。” 来人正是黄鹂,她甜甜地娇笑,似乎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些过分了,因此也没多调戏温沉,她咳了一声,“多有得罪了公子,不过这次真的是有要紧事!” 温沉没有说话,显然是不信,黄鹂在他这儿少得可怜的信任已经基本上等于没有了。 黄鹂略带愧疚地笑了笑,“眼下这时辰确实是有些暧昧,孤男寡女的不太好,也容易让人误会。花前月下的,虽然我十分憧憬, 但是公子怕是心中不愿,我自然也不会强求的……” 触及那一双极亮的眼睛,温沉浑身起鸡皮疙瘩,冷笑打断了她的胡言乱语,“这就是黄姑娘说的要紧事?” 黄鹂呃了一声,摇摇头,一脸真诚,“这当然是要紧事了……但是不是现在,咱们以后再说哈。那个公子,我真的有要事要告诉你,你就让我进去吧!” 温沉头皮发麻,拉紧了房门,咬牙切齿,“黄姑娘,男女有别!就算是江湖中人,也要注意分寸!” 黄鹂眨了眨眼睛,甚是可爱,“我知道的,可是我真的……啊!祁莺你……” 一阵属于少女的娇柔甜香扑入怀中,猛烈侵袭着温沉。 温沉感觉怀中似乎抱着春日云朵,软绵绵的,那清香似乎又捎了和煦春风,让他不由心一颤,愣愣地看着被推入自己怀中的女子,而那女子原本要骂骂咧咧,但看到情况之后立马巧笑倩兮,还带着几分得意,眉目秀丽,含笑地注视温沉。 “我怎么了?” 祁莺反手将门一关,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个人,“还罗嗦个没完了,我助你一臂之力,你是不是要感谢我啊?” “没问题,想吃什么我请!” 黄鹂笑得格外放肆。 温沉回过神来,脸色一红,慌张且焦急地立马将黄鹂拽开,推到一旁去,反正离自己远点。 而他背过身去,理了理自己 的衣裳,重重地咳了一声,再转身时已是严肃冷漠,只是耳尖有些红,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祁莺朝黄鹂翻了个白眼,却也觉得好笑,“流氓本性就你也还好意思在老爷子面前说你想当个闺秀淑女。” 黄鹂眼中都是笑意,“不行啊?” “你们俩到底是谁啊?想干嘛?” 温沉再次回过神来,已经是一肚子火了,他居然又被这两人戏弄了? 这一路上,黄鹂缠着他不放,他还以为有祁莺在黄鹂能够收敛一些,却没想到这两人是一伙的啊! 祁莺还帮着黄鹂缠着她! 说实话,温沉再次感慨,他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如此娇蛮不讲理的女子。 心中又是气愤又是懊恼,还有一些温沉暂时不太明白的情愫。 祁莺甩锅,“你看看你,都把人家公子快弄得崩溃了。” 黄鹂抽了抽鼻子,稍微有些委屈,“没关系公子,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谢谢你啊!” 温沉翻了翻白眼,感觉头昏脑涨,抱着佩剑瘫在床边,目光无神,一副被摧残的可怜模样。 祁莺踢了一脚黄鹂,“行了行了,别闹了,说正事吧。温少庄主,有一件事你应该挺感兴趣的。” 温沉抬起眼皮,无精打采且极其不想说话地瞟了祁莺一眼,显然祁莺在他这里的信任度约等于黄鹂的了。 “真的是正事。” 祁莺强调了一遍,“ 黄鹂刚才逗你玩的,真的有正事,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罗蝉司和工部的人会出现在关中?” 温沉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正襟危坐,“你说。” 祁莺笑了一声,“是为了寒山古道。” 温沉蹙眉,心下不解,“寒山古道?罗蝉司和工部千里迢迢从京城来到关中,就是为了寒山古道?” “是呀!很奇怪吧,我当时得知这个消息也很奇怪呢。” 黄鹂笑嘻嘻的,往温沉那边靠了靠,“所以我就立马派出关中各路的泼皮混混去调查,果不其然让我给知道了。怎么样,速度快吧?” 温沉目光复杂,有些怀疑,“确实挺快的,不是消息来源是真是假?而且怎么会这么快?他们服从你?” 黄鹂无奈地耸肩,笑容得意,“当然是真的啦,在关中,那就是我的地盘。鹿鸣酒庄手底下掌握关中各路泼皮,平日里他们都要敬我一声大小姐的。” 祁莺拆台,“大小姐,那是看在我的份上给你个面子好吗?” 黄鹂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跟你没什么关系啊,他们又不知道你是寒山古道的祁莺。” 温沉敲敲桌子,将渐渐偏了的话题扭回来,“所以罗蝉司和工部来关中的目的是什么?” 黄鹂十分乖巧地又凑近温沉,“公子知道广幽宫吗?” “广幽宫?” 温沉想了想,直接摇头,他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个。 黄 鹂面色一喜,心想这又是到自己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她连忙开口,“当今陛下修炼道法,沉迷长生不老之术,大兴土木,不仅在皇宫中建荣翠园、荷子,宫等,还将目光放到了宫外。” “所以这个广幽宫就是皇上想要在宫外建造的宫殿?而那个被他选中的地方就是关中,寒山古道?” 温沉若有所思,微微蹙眉,心中却越发觉得奇怪了。 好好的,为什么就选了最为险峻且江湖中争议最多的寒山古道呢? 这样一来,怕是要搅动起江湖和朝廷的矛盾了。 黄鹂打了个响指,“没错,这个工程对皇上来说可谓是十分重要,所以才出动了工部和罗蝉司,前者勘测位置、设计宫殿、建造宫殿直到宫殿落成,而后者应当就是行监管之责。” “当然也有可能是跟江湖中人谈判的,或者是专门对付那些妄图违反朝廷命令的江湖中人。” 祁莺补充了一句,“否则没有必要出动只属于皇帝且高手如云的罗蝉司。” 温沉和黄鹂都点了点头,认同这个观点。 罗蝉司和工部的到来目的已经弄清楚了。 他们也是刚刚抵达关中,因为人马多,加上官府那边还要通知,事务也颇多,估计还需要一会才能到寒山古道所在的丹陵城,所以连牧之死跟他们应当没有关系。 但是…… 温沉摇了摇头,他总觉得这件事透着不对劲。 第711章 天下归宁 春日明媚,桃柳成河,空气中满是新鲜的香甜与鼎沸的人声。 春寒一过,天气越发地暖和起来了,街上和河边的游人渐渐也多了,赏花游湖,人来人往,喧嚣热闹。 若是以往,定是这番花天锦地的场面,然而几年不同,街上和河边的人虽然多,却个个不见欢喜之色,而是或悲戚或恼怒,口中交谈的也并非是好春光,而是刚刚发生的命案。 连牧是关中的大英雄,不仅丹陵城人人敬佩,就连关中其他地区的百姓都会专门来到丹陵城,想要去拜访一下那位勇猛无畏又不求闻达,心中只有百姓的英雄,那位闲云野鹤的隐士。 而现在,这个人死了,凶手是一个女子。 可想而知关中的百姓有多震惊,有多伤心。 严骐刚刚从官府出来,然后便急切地坐着马车离开,特意选了偏僻的小路,以避开那些激动恐慌的关中百姓。 “大人,这……连先生怎么突然死了啊?” 随行小厮到现在仍是心有余悸,“现在那些百姓得知这消息都跟快疯了一样,外面也多有传闻,还有人说这事跟我们有关系。” 严骐看了他一眼,“这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外面说就让他们说去。” 小厮连连点头,“也是,本就跟我们没关系。虽说我们是与连先生来 往最密切的人,但是自从找到寒山古道之后,那连先生要选隐居之地,不愿跟人住在一起,咱们也就都分开了,各住各的。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天晚上我们在官府呢,有陈大人作证。” “你知道就好。” 严骐握着书中的书,“百姓最爱胡言乱语,兴风作浪,任他们说去,这件事跟我们无关,由官府处理。等工部一到,相关事宜交接之后,我也就可以回京了。” 小厮给严骐倒了一盏茶,“大人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回京之后陛下一定会赏赐大人的。” 严骐淡笑,端着茶盏抿了一小口,“赏赐倒也不算什么,能够升官最好不过了。” 小厮头脑简单,没有多想,只是觉得他们家大人前途一片光明,“那是当然了!广幽宫是陛下最为看重的,若是能够办好,大人一定会成为陛下面前的红人的。” 严骐翻了一页纸,云淡风轻地说,“能成为陛下面前的红人也不错,不过能成为江家面前的红人则更好。” “好像道理也是对的,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是立功了嘛!” 小厮抓了抓脑袋,想不太明白这两者到底有什么区别,傻嘿嘿地笑了,“大人,我估摸着工部也快到了,要不咱们先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准备回京?” 严骐摇头,态度甚 是沉稳,“不着急,一时半会走不了的。一来连牧刚死,我与他平日里走得近,他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凶手都还没有查到,我却先走了,恐怕惹得百姓非议,不仅显得我无情无义,还会让人怀疑我是不是畏罪潜逃;再有便是广幽宫一事,寒山古道地点虽好,却还有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 他停下,抿了口茶。 小厮不明所以,“那寒山古道怎么了?” “寒山古道历史悠久,已经存在很多年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朝廷想要征服寒山古道,但此地地形复杂严峻,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精力财力和时间,工程巨大,而且遇到的问题也很多,总之最后都是不了了之了,后来朝廷嫌麻烦,也就不管这寒山古道了,再后来,江湖兴起,这满是珍奇异宝的寒山古道就成了江湖人眼中的一块肥肉。” 严骐放下古籍,叹了一声,“所以,在寒山古道建造广幽宫,此举无异于与整个江湖宣战,要江湖人都臣服朝廷。” 小厮听着晕晕乎乎的,“可是江湖人也是宁国百姓,难道不就是应该臣服朝廷的吗?” 严骐一顿,笑了笑,有些苦涩,“是啊,然而自古江湖和朝廷就存在矛盾,由来已久,不过一直以来都是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的。暗潮汹 涌有过,都是小打小闹,算不了什么,但这一次,算是触及了整个江湖的利益,怕是会掀起澎湃的风浪,江湖与朝廷的矛盾会彻底爆发。” “啊?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大人还要选择寒山古道呢?” 小厮越听越不懂了,“我记得当初连先生似乎也觉得寒山古道不太合适。” “不是我选择的寒山古道,而是朝廷选择的寒山古道。” 严骐神色不变,像是温和书生,“陛下是看中寒山古道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与天人合一的绝佳境界,而文安公,是看中宁国的江湖与天下。” 小厮已经彻底听不懂了,迷迷糊糊地哦了,“那不怕跟江湖人起冲突吗?” 严骐笑了一声,“有勃勃野心,自然是不怕。孟子说过,虽千万人吾往矣。就算整个江湖动荡,也要将寒山古道插上宁国的令旗,昭示天下归宁。” “这样啊……” 小厮的脑袋空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还得消化之前的消息呢。 小厮忽略的一点是,为什么严骐要将寒山古道作为备选之一。 当然,以小厮的脑子,是想不到这一点的,而且严骐也不会告诉他。 一阵暖风袭来,吹起了马车的帘子。 严骐看向窗外的风光,布满茧子的手指摩挲着粗糙的古书,刚才所说的朝廷的 熊熊野心仿佛并没有激起他分毫的热血,他一直都是眉目平和,仿佛只是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春风和煦,吹得人既舒服又昏昏欲睡。 马车穿过苍翠浓郁的竹林,经过碧青河畔,仓促地停下。 小厮被这突然而来的动静惊醒,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赶忙掀开帘子,“怎么回事?” 严骐皱了皱眉,看向外面。 只见狭窄的道路中间,竖着一把长剑,剑直直朝上,上面还沾着淋漓的鲜血,抵在泥土上,似乎空气中都泛着血液的腥味。 马夫正要高声询问的时候,忽然前方出现了一个女子,一身蓝青色的衣裳,身形高挑,冷艳又漠然,眼中似乎看不出任何的情绪,越是这样越是令人害怕。 她走的步子也很快,却步伐轻盈,看起来不紧不慢。 走到长剑面前,拔起剑,归鞘。 “你……” 小厮心中畏惧,“你杀人了?” 都说关中和江南是江湖人最常出没的地方,小厮自打跟着来了关中之后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场景,原先听的那些传奇故事似乎都浮现在了眼前,加深害怕。 女子面无表情,没有看向小厮和马夫,而是看着那马车内,“阁下可是严骐严大人?” 严骐眯着眼睛看向那女子,“我是,不知姑娘是谁,找我又有什么事?” 第712章 生无可恋 趁那些罗蝉司和工部的人还没到的时候,祁莺、黄鹂和温沉等人迅速去了寒山古道,省得到时候更加麻烦。 有了祁莺的带路和帮助,温沉很快就采得了红晴草和冬寒草。 “这就是解翠寒花和水凌的解药了,没什么讲究,跟熬药是一样的,若是不介意,生吃了都行。” 祁莺拨过丛生的杂草,“不过我觉得可能皇帝吃了也不会那么快就能解毒的,他的毒不只是超然茶造成的。” 温沉将冬寒草和红晴草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我知道,还有那紫色的花,而且很有可能这紫花才是重点。” “没错,不过这紫花只能寄希望于祁老先生了。” 黄鹂抓了一个小虫子,放在掌心逗弄,“我已经让手底下的泼皮传信给鹿鸣酒庄了,虽然希望甚微,但人多就是力量嘛。” 祁莺点了点头,“行吧,我就跟我师傅问一下,若是他老人家也不知道,那我就不管了。” 温沉面色凝重,“行,有劳祁姑娘了。” “没关系,祁莺不管我管嘛!” 黄鹂笑盈盈地跳到温沉面前来,“寒山古道不管鹿鸣酒庄管,怎么样公子,是不是很感动啊?有没有感动到以身相许?” 温沉十分不客气地推开她,十分冷酷无情,“没有。” 黄鹂嬉皮笑脸地跟上,一点都没 有女孩子家的矜持。 祁莺早已是习惯她这离经叛道的样子,对骂几句,然后看到全当没看到一样。 “我师傅的老巢很隐秘,而且机关无数,一般我是不会让别人去的,你们也不例外。” 祁莺带他们出了春岚山,揣着手臂,一副让他们离开的样子,不近人情,“就到这儿吧,我事情办完了就会离开这儿的,到时候会去找你们的。” “嗯。” “好啊!鹿鸣酒庄还在南边呢,离丹陵城有些路途,而且这边还发生了连牧之死和罗蝉司工部想要占领寒山古道这两件事,所以我们就先不去鹿鸣酒庄了,以后有时间再去!” 黄鹂滔滔不绝,心里打着小算盘,眼睛里冒火花,“我和公子就先暂住在东街的院子那,就是以前咱们还有小金老去喝酒的地方。然后等你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就找我来汇合吧!” 祁莺点点头,又重新梳理一下各自的任务,“行,你们就先调查连牧的死和青忧的下落,罗蝉司和工部的事情你们先别掺和,我已经把风放出去了,江湖中人会闹起来的,而且应该不久都会齐聚关中的,我也是绝对不会让他们破坏这儿的。紫花的事就交给我师傅和鹿鸣酒庄吧,若是我师傅也不知道,那就交给鹿鸣酒庄。” “没问题。” 温 沉皱眉,这才意识到要是祁莺走了的话,那不就剩下他跟黄鹂两个人了吗? 这也太危险了吧! “等一下……” 他还想再挣扎一下。 祁莺比了个手势,出于同情,她还安慰了一下温沉,“委屈温少庄主了,目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不过你放心,黄鹂有贼心没贼胆,她也就敢嘴上说说,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的。放心哦。” 这话说得温沉满头黑线,更加崩溃了。 黄鹂撇撇嘴,哼了一声,“别瞧不起人啊!” 祁莺去找自己师傅,尽管再不愿意,温沉也只有一种选择,就是跟黄鹂走,先回院子,再想办法调查连牧和青忧。 “怎么样这儿?是不是很好看?” 到了黄鹂的院子之后,她就拉着温沉到处转来转去看这院子,一边面色喜悦,“我可是在丹陵城实地考察了许久,然后才选中了这个院子的,离寒山古道近,外面大街上吃喝玩乐都有,而且风景又极好,我是不是很厉害啊公子?” 温沉忽略到求关注求夸奖的黄鹂,面无表情,“不错。” 黄鹂一蹦三丈高,“我就知道!” 温沉险些被磕到,他生无可恋,“黄姑娘,你能不能先放开我?我去收拾一下行李,然后去看看连牧和青忧的事?” “好吧。” 黄鹂不舍地放开了他, “不过我们还没有吃饭呢,先吃饭吧,然后再去调查!” 温沉得了自由,赶紧就往屋子里跑,刚进去就冒出了一个人,无声无息、一身白衣又忽然跳出来,温沉吓得后退,又被黄鹂给拉住了,他深深觉得自己现在已经经不起这样折腾了。 “小金你干嘛呢!” 黄鹂教训眼前的人,扭着他的耳朵,“不许随便吓人知道吗?这是绮玉山庄的少庄主,叫温公子。” 小金眼睛一亮,“原来这就是温公子啊,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你认识我?” 温沉紧绷着脸,再次妄图拽开黄鹂,但拽不开,也不知道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力气这么大。 小金点头,看他那表情就知道要说些不该说的话,黄鹂毫不留情抬脚一踩,微微一笑,暗藏警告,“他当然认识了,这江湖中混的,谁不知道江湖绮玉山庄呀?尤其是少庄主的美名,那都传遍江湖了。” “嗷……是啊……” 小金的表情格外丰富,被踩得龇牙乱叫,耳朵被扭得通红,面对温沉又得保持礼节微笑,看得是异常滑稽。 温沉嘴角抽了抽,有些不忍直视,艰难地说,“客气了。” 黄鹂这才满意地放开他,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以后要注意分寸知不知道?” “是是是,阿鹂姐我肯定。 ” 小金笑容分外虚伪。 他娃娃脸,婴儿肥,是鹿鸣酒庄年纪最轻的弟子,也是个十足的混世魔王,整个鹿鸣酒庄,也只有黄鹂治得了他,可能是被揍多了揍出感情了,他就喜欢跟在黄鹂后面,当个忠实的小弟。 那边温沉好不容易才扯开了黄鹂,拍了拍衣袖,“我的房间呢?” 黄鹂递了个眼色给小金。 小金会意,热情地抢过温沉的行李,“温公子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保证是最舒服的房间!” 把人赶出去,收拾完屋子之后,温沉才发现这个所谓最舒服的房间就是黄鹂的隔壁。 他顿时无语,早该想到的。 “公子,去吃饭呀!” 黄鹂笑盈盈地凑上来。 温沉一脸冷漠,“我打算出去吃。” “巧了,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黄鹂跟在他身后,“出了这个门往左拐,冬风街上有一家寻月楼,那可是丹陵城最好的酒楼,也是调查信息的好地方,咱们走吧!小金在家看门!” “我也去!” 小金非要跟着。 温沉面无表情,“随便你们。” 反正他已经习惯了。 一路上这两人叽叽喳喳,温沉一句话都不说,就紧绷着,坚决不说。 到了寻月楼之后,点了几个菜坐下,开始喝茶,暗中观察这酒楼人来人往的人以及他们议论的话题。 第713章 不用言谢 寻月楼生意不错,觥筹交错,颇为热闹。 托黄鹂的福,他坐在了整个寻月楼绝佳的位置,靠窗可以看到外面街道上的动静,酒楼中的一切动作也可以尽收眼底。 “阿鹂和小金来啦,好久不见了,我还特意给你们留了位置呢!” 小二的上来添茶加菜,一边笑着打闹,“这位公子有些眼生,似乎不是鹿鸣酒庄的?” 黄鹂笑了笑,“这位与我们同行,姓温,你叫温公子就好了。” “噢,温公子!” 小二热情款待。 温沉松了口气,他并不想暴露自己身份的,幸好黄鹂也还算机灵,知道灵活变通。 想到这儿,他不由看了黄鹂一眼,正好被黄鹂逮住视线,朝他娇俏地眨了下眼睛。 温沉顿时脸色一沉,面无表情,心中暗骂自己怎么不长记性。 小金笑容猥琐,“去,还是以前经常吃的那几道菜,再加一些江南菜。温公子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温沉神色冷淡,“没有,多谢。” 黄鹂拍案决定,“那就再来两坛青梅酒。” “好勒,稍等啊,这就来。” 小二笑眯眯地看了看温沉和黄鹂,然后和小金交换了个眼神,笑眯眯地走了。 温沉顿感心中不妙,复杂地看向黄鹂和小金,“这小二也是你们鹿鸣酒庄的人?” 黄鹂给他倒了一盏茶, 露出霜雪般的皓腕,“鹿鸣酒庄的人遍布全关中,作为大小姐出没最频繁的丹陵城,自然人就得多一些了。” 温沉蹙眉,下意识转开视线,“多谢。” 黄鹂眉眼弯弯,压低了声音,声音软甜又含几分笑意,“公子,你我之间不用言谢。” “……哦。” 温沉又有一种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转开了话题,“酒楼中的人似乎都在讨论连牧的死。” 黄鹂挑眉,给自己也倒了一盏茶,自动忽略小金那凑过来的茶盏和可怜巴巴的眼神,“是啊,这在关中可是一件轰动的大事件。而且关中民风淳朴,脑子一根线,那位青忧姑娘处境可危险了。” “实在是不对劲。” 温沉抿了口茶,若有所思,“青忧是追查天工坊内部的间谍查到边城的,忽然出现在关中,还跟命案扯上了关系,背后必有蹊跷。” 黄鹂也点了点头,“若是那位青忧姑娘没有问题的话,那这个就是一场阴谋。不过我们现在思来想去,都不过是猜测,最重要的还是找到她。” 温沉皱了皱眉,“我也不知道如何找她,她是桓誉的手下,我认识她师傅,故而才知道的她,自然也不熟。” 小金偷笑,“找我们呗,丹陵城一众泼皮无赖,都听从于大小姐的吩咐。只要人还没有离开丹陵 城,一日之内,定能找到。” “是吗?” 温沉半信半疑,打量了一下黄鹂。 黄鹂托着下巴看他,笑盈盈的,眼睛如同一弦弯月,盛满了亮晶晶的星子,她语笑嫣然,“真的,公子。你看啊你要不要做点什么?” 温沉头皮发麻,捏紧了茶盏,脸色僵硬不太自然,艰难开口,“能不能……帮我找一下人?” 黄鹂兴奋地拍桌子,“没问题!” 小金哑然,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巴,“不是吧阿鹂姐?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我本来就好说话,是吧公子?” 黄鹂在下面掐了一下小金,示意他闭嘴,乖乖吃饭。 温沉也很意外黄鹂的如此爽快,愣了一会之后回过神来,紧绷着张脸,“那就多谢黄姑娘了,此番恩情,在下定会记着……” 黄鹂嘿嘿一笑,“无妨。大恩大德,咱们来日方长。” “……日后报答。” 温沉咽下了最后几个字,不知怎地,竟有些心跳加速,他连忙甩头,将奇奇怪怪的想法甩出去,端起茶盏,坐如钟地看着酒楼周围的人,细细听他们谈论的话题。 “也不知道连先生是招惹谁了,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哎,那么好的人啊,老天真是不开眼!” “现在官府还没有找到那嫌疑人,她最好别让我碰见,否则我一定 不会饶了她!她让连先生死得那么惨,我……我虽没有那武功,但先教训一顿然后交由官府,非得看着她人头落地!”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我看过那现,场,血流得到处都是,味道都散开了,真是令人作呕又令人气愤,连先生那么好的人,居然……” “我听说那嫌疑人女子好像是个武林高手,说不定是江湖寻仇?” “可是什么仇啊?我思来想去都想不到连先生会跟江湖人有什么仇?要说先生最大的仇人就是孙家了吧,可是孙家如此已经自食其果了。” 这些百姓的消息来得十分快速,事情才发现不过几天,他们就已经都了解得差不多了。 如此满城风雨,看来现在官府应该焦头烂额了吧? “青忧现在仍是下落不明,在连牧的死亡现,场发现了她,她还手里抓着刀剑,对她十分不利,而且她现在人也不见了,洗脱不了自己的嫌疑。” 黄鹂一边舀着甜汤喝,一边慢悠悠地分析,“不过刚才谈论中还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倒是值得去问问。” 温沉摩挲着茶盏,拧眉沉思,“户部侍郎严骐?他当初是同连牧一起来关中为皇上寻找幽野之地的,按理说他与连牧的关系应当更加密切。也不知道这个严骐是什么样的人,跟连牧可否有恩怨。 ” 黄鹂拿手绢擦了擦嘴角,“要不要去官府看看?” 温沉一怔,“你在官府还有人?” 小金咳了一声,憋着笑,“当然不是了,咱们混江湖的跟官府的关系微妙,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闹归闹,只要不弄出人命案子,官府都会睁一眼闭一眼。所以表面上的友好关系还是有的,就连温公子的绮玉山庄的当地官府的关系。” “去官府也行,不过还要劳烦黄姑娘带路了,”温沉若有所思,“尸体还在官府,或许能有所线索。” 黄鹂笑了笑,“公子不客气。” 温沉被她情意绵绵的眼神又看得一阵不自在,他下意识端起酒杯,却没有里面一滴酒都没有了,顿时更加尴尬了。 黄鹂“噗嗤”笑出声来,拿过酒坛子,给他的酒杯中倒满,“公子,这关中的青梅酒也挺好喝吧?” 温沉转过视线,强装镇定且面无表情,“还不错,不过比不上江南。” 小金啧啧赞叹,筷子敲着银碗,哼了首小曲。 温沉眉头跳动,他总觉得这小孩似乎在嘲笑他? 吃完饭过后,外面已是黄昏了。 温沉到了官府也才知道,黄鹂所谓的“去官府”是什么意思。 黄鹂抓着他的手臂,躲在柱子后面,无声地对口型,“公子,这儿就是验尸房了,小金已经偷到钥匙了,放心!” 第714章 另有隐情 放心…… 时间紧急,温沉也就没有跟黄鹂和小金计较,趁守卫不在的时候,迅速潜入到验尸房中。 温沉吹亮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看向四周,只见昏暗阴森,停了好几具尸骨。 小金人小胆子却大,兴奋地跳来跳去,一个一个地掀开白布看看到底哪一个是连牧。 黄鹂胆子也不小,但是她要装得柔弱,这样才能挽着温沉的手臂,楚楚可怜,“公子,我怕……” 温沉面无表情,但是没有推开她。 他们这可是在秘密行事,若是发出什么动静来,岂不是自投罗网? 秉着如此想法,温沉假装黄鹂并不存在,只当是空气在挽着自己。 嗯,就是这样的。 “找到了!” 小金朝他们招手,指了指他掀开的白布下面。 黄鹂往那扫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拉紧了温沉,小声哼唧着,“公子,好吓人啊。” 温沉深呼吸一口气,按着她的脑门往后推,“别装了,我从苏小姐那边听说了不少你的英勇事迹,你打架杀人似乎猛的。” 黄鹂丝毫不觉得尴尬,娇俏地拨了拨额前碎发,“哪有啊?都是误会。别人要杀我,我也没有办法呀。” “你先松开!” 温沉头疼得厉害。 黄鹂扁了扁嘴,只是松开了一丢丢,还是抓着温沉。 没办法,温沉只好这样 带着她,走到连牧的尸体旁边。 那尸体已经苍白得吓人,脖颈处一道巨大可怖的口子,身体上还有密密麻麻的多处伤痕,或新或旧,或深或浅,可见以前就是个多灾多难的人。 温沉紧紧地盯着连牧,戴上手套往他耳后摸了一摸,眉头微蹙,心下甚怪。 连牧的真实身份他是知道的,郑国楚家的一个使者假扮冒充原先已经死去的连牧,那么如果他死了,仵作就应该会不费劲地发现他的人皮面具,可是这尸体的人皮面具却还好好地贴在脸上。 难不成是仵作没有认真检查? 还是说官府其实已经知道这件事,但是因为这个骗局着实太大,若是公开,怕是整个关中百姓要更加震惊,引起更严重的轰动? 所以知道当不知道,自欺欺人? 不管是因为什么,这件事的性质早已不是那么简单了。 温沉下午在酒楼的时候,还听见了好几个人公开表示对朝廷的不满。 连牧不仅仅是关中的英雄,在当时,更是解决了朝廷的麻烦,不用朝廷再派兵来稳住关中。 但是朝廷太亏欠连牧了,不仅没有及时找到被孙家追杀的人,还害得人颠沛流离,跑到郑国去避难! 这简直就是一种耻辱,对宁国的讽刺! 过了那么久之后,还是苏相在郑国发现了连牧,这才 将人带回来。 可想而知,若是苏相没有去郑国没有去那座山,连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发现,什么时候恢复自由,逃离苦海。 因为这件事,关中百姓多认为朝廷办事不力,冷落英雄好汉,因此为连牧抱不平。 不过在当时也只是私下说说,不太敢放在明面上来,但是现在显然已经变了,百姓对朝廷越发不满,甚是酒楼这样人多眼杂的地方都不再畏惧了。 “人皮面具?” 黄鹂也看出不对劲了,眼中闪过些许惊讶,“他不是连牧吗?” 她刚伸手要去摸的时候,被温沉挡住了,对方眼神幽暗,心思重重的样子,“别,他是连牧。” 黄鹂顺着视线往下,看到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修长又骨节分明,看着就赏心悦目,唯一的缺陷就是比较凉。 黄鹂忍不住弯眉笑了。 看见黄鹂的娇羞和小金的又摇头又撇嘴的样子,温沉这才注意到,慌忙收起来自己的手,咳了一声,“他确实是连牧,涉及到一些其他事情,我稍后再告诉你。” 小金嘻嘻笑着,“温公子不告诉我吗?” “你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黄鹂转头看向温沉的时候,心中喜悦又开心,笑颜如花,一点都没有刚才对小金的凶,“好!公子别忘了!” 温沉转开视线,垂眸掩 去眸中的慌张,冷着张脸,假装若无其事,“连牧的死背后极其可能有阴谋,又是在罗蝉司和工部想要占领关中的寒山古道这个节骨眼上,还能不让人多想。” 黄鹂歪了歪脑袋,沉思片刻,“不管这个连牧是谁,反正他就是连牧,是关中人人敬仰的英雄,他的死能够牵动关中百姓的心。确实不同寻常啊。” “不错。” 温沉点点头,偷偷开了个小差,心想黄鹂虽然在无时无刻看着都吊儿郎当,极其不靠,谱,但是脑子转得很快,思维灵活,看似游离在案件之外,实际上思考得却也透彻。 “公子,你真的能确定他就是连牧吗?” 黄鹂又问了一遍,她真的好想揭开那人皮面具啊。 温沉沉声说:“这张脸是连牧。不过脸下面又是什么样的脸,我就不知道了,王爷和苏小姐也不知道。” 小金转悠着,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这么神秘?” “仵作不可能没有发现吧?” 黄鹂思索,“这人皮面具虽然贴得紧,又是极好的手法,但是若是细心整理尸体的时候应该就能够发现的。要么就是仵作没有认真验尸,要么就是……” 她扁了扁嘴,看向温沉,“知而不言,可是为什么呢?” 温沉眯了眯眼睛,“我们需要查一下验连牧的是哪个仵作 ,然后找到他,看看到底是没有验,还是另有隐情。还有我有一件事需要确认一下,得去连牧原本居住的院子里看看。” 黄鹂率先举手,“好,仵作的事情交给小金了!” “我?” 小金忽然被点到名,指了指自己,接收到黄鹂的示意,他迅速会意,“哦,行没问题!我这就去打听然后抓到仵作,这事就交给我了。” “就这样决定了!” 黄鹂跟他默契地击了个掌,然后小金动作麻利地将白布给放下来,直勾勾地看着他们,“走吧,我把门锁起来,然后赶紧把钥匙还回去,省得麻烦。” “走!” 黄鹂颇具斗志,将温沉拉了出去。 某人的心思坦荡荡明晃晃,丝毫不遮掩。 温沉不由扯了扯嘴角,对这两人如此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又无语又觉得好笑,最后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这也是为了办案效率!” 出了官府之后,黄鹂强调自己的公正分明,“小金去调查仵作的猫腻,我们去调查连牧的院子,这不是双管齐下嘛!” 温沉呵呵两声,“不用解释,我也不想多问。” 黄鹂笑盈盈地挽着他的手臂,“公子,你现在都不骂我了哎,是不是已经开始接受我了?” 温沉一个头两个大,面无表情,抽回自己的手,“我不跟女子一般计较。” 第715章 青忧姑娘 根据先前从路人口中探到的地点,温沉和黄鹂直奔连牧在郊外的院子来。 这个院子不大也不小,周围风景清幽,竹林纵横,山水相依,还有一方菜园,是个适合隐居的地方。 因为发生了命案,这里便被官府封了起来,不允许闲杂人等随意进入。 但是在门口,可以看见一堆香火、果物和花束之类的,应该是百姓挂念连牧,特意送来的。 “哎,这事可闹大了,官府若是不查得清清楚楚,将真凶交出来,怕是无法平息关中百姓的怒火。” 黄鹂无奈地摇了摇头。 温沉扫了一眼,心中越发沉重,没有说话。 连牧的这件事背后绝对有人在酝酿着一个大阴谋。 只不过这个大阴谋,如今还没有初具雏形。 门被封住,温沉和黄鹂便翻墙进了院子,两个人皆是轻巧平稳落地。 黄鹂随眼一扫,看见石桌旁坐着一个人,黑衣长发,貌美冷艳,看着他们,单手端着茶盏抿了一口,眼神清冷。 黄鹂被吓了一跳,登时就要拔剑,却被温沉给按了下去。 温沉皱了皱眉,“青忧?” 青忧放下茶盏,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抱拳微微颔首,“温少庄主。” 黄鹂一愣,看向那女子,上上下下打量,心想长得还挺好看啊,“你就是青忧?” “你怎么在这?” 温沉见真的是她,心下更加疑惑了,“连牧的死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你不是在边城吗,怎么到关中了?这件事桓誉知道吗?” “我想来调查一下连牧的死。” 青忧摇摇头,“坊主知道我到关中了,但是不知道连牧这件事,事发突然,我还没来得告诉坊主。” 黄鹂咳了一声,挤到青忧和温沉中间,握着青忧的手,被冻了一下,她还是笑盈盈的,“青忧姑娘,咱们坐下说呗,到底怎么回事?” 青忧看了一眼温沉,有些犹豫。 “她是鹿鸣酒庄的人,算是自己人。” 温沉顶着黄鹂灼热的目光,无奈地硬着头皮说,“没事的,可以相信。” 黄鹂笑得明丽,“对,自己人!” 温沉心虚地避开视线,几个人一同坐下。 青忧这才放心,“事情说来话长,得从我离开江南抵达边城调查云冉云晴姐妹俩一事说起。云冉当初利用双胞胎的便利身份顶替了她姐姐,事后我到边城的时候发现云晴确实已经病入膏肓了又发现几封书信,是与云冉的书信,但都被退回了。说是让云冉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她是叛徒?” 黄鹂热衷于听故事。 青忧点点头,“这件事我已经告诉坊主了,接下来就是坊主审问云 冉的事情了,我还暂且不知。然后就当我想要回江南的时候,遇到一个可疑的人,是个女的,她杀死了云晴,跟我交手了,武功很高,擅长暗器,我是一路跟她过来,才到关中的。” 温沉微眯眼眸,“她是谁?是她杀死了连牧吗?” “她是谁我也不知道。” 青忧摇摇头,“人是她杀的,我追到这个院子的时候,连牧刚好咽气倒下了,我与那女子又交手,后来她跑了,官府的人赶到了,说要捉拿我,我没法解释,只好先逃。” 黄鹂托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会不会是青忧姑娘你的仇人啊,专门将你引到关中来,杀害了连牧然后嫁祸给你?” 青忧目露迷惑茫然,“应当不会吧,我先前都是跟着我师傅办事的,我昼伏夜出,很少出远门,这是我第一次独自离开江南刺探情报。我也想了好久,不太可能是仇人。” “是故意的,还有只是一个契机?” 温沉垂眸沉思,“对方要杀连牧,以她如此神出鬼没的手段,大可直接杀了便是,然后同样会闹得满城风雨,官府焦头烂额,调查无果,反正也不会找到她头上。何必又再嫁祸给别人呢?她……真的不认识你吗?” 青忧闻言也心生怀疑,“那女子一身暗红衣裙,容颜美 丽但是像恶劣的魔女,下手也极狠。若是真的要嫁祸于我,是不是她易容了?” 黄鹂揉了揉肩膀,“这可难断了。那姑娘,你找到那个女子了吗?” “没有,官府现在都在搜寻我,我客栈也不能回了,只好在外躲着。” 青忧若有所思,“听你们刚才那么说,我也觉得不会毫无理由。我现在有些怀疑,那人是不是是冲着天工坊去的。” 温沉手指敲了敲桌子,“天工坊的仇家?或许也不只是这一个目的。” 他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天工坊的仇家的话,直接寻仇就是了,为什么还要杀了连牧这个跟江南不相干的人,激起全关中百姓的怒火,这不太符合常理。 “连牧的死是一件沉重的事情,背后也不会这么简单的。” 温沉将连牧的真实身份告诉她们,末了补充一句,“但是郑国如今消息全无,我个人倾向与郑国没什么关系,这还是宁国内部的事情。凶手只是借用‘连牧’这个身份,来达成她的目的。” 青忧和黄鹂闻言都十分震惊,万万没想到这连牧本身背后就是个阴谋。 说完,温沉便起身进屋,将屋子里搜了一遍,果不其然,没有留下任何关于郑国相关的东西。 连牧需要与郑国那边沟通,不可能音 讯全无。 所以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了,就是东西全部被拿走了或者被销毁了。 想着,温沉走到烛台边,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显然被清理过了。 黄鹂和青忧了然,“看来确实是要彻底坐实连牧的身份,不牵扯到其他事情。” 这个时候,院子外又翻墙进来一个人,正是小金。 他招招手,一边走一边说,“查到了,我然后去找了那个仵作,威逼利诱软硬不吃,最后还是弄昏了那个仵作,利用幻术才让他说出了实话。他是被收买的,对方给他一大笔银子,让他简单将尸体处理一下,对外只说是一剑封喉,身上也被插了很多刀。” 黄鹂赶忙追问,“谁给的?” 小金摊手,“他不知道,书信沟通,信已经全被烧了。” 青忧想了想,“是那个女子。” 温沉点点头,并不意外,面容凝重,“所以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尸体是戴着人皮面具的,因为他必须戴着,只有戴着,他才是连牧。凶手,也就是那个女子,其实知道连牧的真实身份。” “知道连牧身份的人应该不多吧。” 青忧也越发担心了。 “不多,但也不好判断她到底是谁。” 温沉回头看了看这院子,再次低声呢喃,“这绝对不是一时兴起,而是预谋已久。” 第716章 彼此附着 青忧肯定需要一个藏身的安全地方,黄鹂主动将她拉到自己的院子里来说。 回去后,放下东西,几个人便又聚在一起讨论。 黄鹂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们说那官府会不会跟那仵作一样也被蒙蔽在内?” 温沉神情严肃,“仵作说死因是什么,府衙大人自然相信,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一般也不会再去追看尸体。” “府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小金有些不太愿意相信,“我在丹陵城这边也有一会了,这儿的父母官为人正直,和蔼良善,两袖清风,虽然有时候甚是执拗,但有这股刨根问底的劲也是好的。” 青忧皱了皱眉,看向温沉。 温沉摇摇头,“相比府衙,我觉得另一个人更有问题,只是需要确认。这个人就是朝廷派来的户部侍郎严骐。我们现在还不清楚情况,所以只能一个一个顺过去,一个一个排查。” “我去找过他。” 青忧开口,“刚刚,就在来现,场之前。” 黄鹂惊讶,“怎么说?” 青忧稍作回忆,“我是这样想的,既然找不到那神秘的红衣女子,就想先调查一下连牧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排除。我潜伏在百姓中,听他们议论,得知连牧身边来往最密切的人就是严骐,所以我就去找严骐, 他是从官府出来的,似乎是怕大路人多拥挤,所以便换了条小路走。所以我就在路上等他……谢谢。” 小金端来茶壶,给众人都倒了杯茶。 “严骐看上去年纪不大,却有些苍老,并不精明,眼中也没有算计心机,谈吐温文尔雅,慢条斯理,目光真诚,并不虚乱。” 青忧抿了口茶,“应当是个谦和的儒生。” 温沉若有所思,“我也从关中百姓那儿听过,这个严骐虽是朝廷来的,却没有高官架子,很是平易近人,本来就有些排外的关中百姓因此对他颇为宽容接受。不过也有一些固执的人怀疑他。” 黄鹂挑眉笑了笑,“这一带的百姓确实有些排外,严骐确实有本事,能让部分百姓爱护。” 青忧继续说,“我是问他连牧死亡的事情的,严骐看上去很压抑很伤心,为这件事难过,他说他也不知道,因为双方需要合作完成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所以他们已经大概三五天没有见面也没有联系了,事发的时候,严骐正在官府和府衙大人商量正事,具有十分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而这几天,他三天两头往官府跑,没有去过连牧的住处,这些严骐身边的下人和官府的人都能够作证。” 温沉沉思片刻,“如此说来,严骐并没有嫌 疑。” “应该是没有的。” 青忧轻蹙秀眉,“也是因为这些,官府第一时间排除了严骐的嫌疑。只不过,我还怀疑一件事,他三番五次去官府做什么?我问他的时候,他也不肯回答,只说是朝中事务,不宜透露。” 温沉按了按额角,心中有些烦躁,“应该是寒山古道一事,严骐和连牧一同为皇上寻找幽野之地,作为广幽宫的落脚地。虽说是两个人一同寻找,但严骐才是这件事的主要负责人,所以确定之后,连牧就不再跟朝廷有关系了,接下来的事情都得由严骐办,告知官府并商量如何应对那群江湖中人的抗,议,直到等罗蝉司和工部到来之前。” 青忧闻言甚是意外,“朝廷要在寒山古道修建宫殿?” 黄鹂重重地叹了一声,“是啊,青忧姐姐你说这朝廷到底想干嘛呢?关中可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离京城千里迢迢,而且山水极多,比不得一马平川的京城,还有寒山古道那地方,蛇虫蚁兽,数不清的毒花毒草,住得肯定也不舒服。” 小金抓了抓脸,打了个哈欠,“要是皇帝真的要在寒山古道修建宫殿,那么就意味着江湖人的宝藏成了朝廷的国库。但是利益被损害的也不只只是武林江湖,还是寻常百姓呢。想 想吧,你在丹陵城住得好好的,有一天,寒山古道突然多了一个广幽宫,广幽宫里突然多了皇帝以及各路侍卫暗卫。你要是百姓,你不得整日提心吊胆?” 温沉深以为然,“说得有道理,皇上选择寒山古道这一举措实在是不妥,既与江湖人为敌,又令百姓恐慌。更何况关中百姓因为连牧一事还有之前的种种恩怨,对朝廷甚是不满。” 黄鹂耸了耸肩,“就算没有这件事,关中百姓对朝廷的态度也是微妙,比边城那边还要复杂。连牧的死,不过是将这种情绪放大了而已。” “这样的话……” 温沉屈指手指搭着佩剑,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眉头下意识皱起,“这一举动伤害了这么多人的利益,皇帝看不出来,朝中大臣也看不出来吗?还有江家,如此支持是什么意思?” 黄鹂拿了块糕点,随意猜测,漫不经心地说,“有反叛之心呗,把皇帝扔到一个僻远的地方,朝中大权不就落到了江家的手里。而且广幽宫建在寒山古道,其中不知道要遇到多少坎坷,说不定就矛盾大爆发,武林中人加上关中百姓,朝廷必要派人镇压,这可是一个震慑扬名的一个绝佳时机啊。” 温沉颔首,“你说的不错。皇帝受药物的影响,自 然是想不到这背后的隐患,江家在朝廷又是深受信任,权倾朝野,事态自然就任江家掌控了。” 黄鹂闻言眉眼弯弯似月牙,“公子难得夸奖我一次,太好了,我会牢记今晚的!” 小金咳了一声,嫌弃地翻了个白眼,“阿鹂姐,你也矜持点。” “要你管!” 黄鹂瞪完小金,然后笑眯眯地看向温沉,“公子喜欢就好了?对吧公子?” 青忧虽然与温沉不熟,但也听说过绮玉山庄少庄主脾气暴躁,不近女色,此时看见黄鹂这般亲近温沉而温沉也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黄鹂对她来说是特殊的,反而温沉就是没有丝毫反应,她不由心生好奇,多看了几眼,心想着要是让付水南和云谦知道,还指不定多兴奋呢。 温沉冷酷地不看他们,“说正事,别闹来闹去的。我一会去写信,将我们的猜测告知王爷,让他们多多注意一下江家的动静,顺便派人将红晴草和冬寒草送回京城去,暂时还得再待在关中,盯着这边的事情。” 黄鹂连连点头,顺着温沉的话,“不错我也这么觉得,紫花的事情还没有调查好呢,又发生了连牧的死和寒山古道这件事,咱们一时半会是走不了的。祁莺那边还没有消息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祁山鸣不让她离开。” 第717章 被收买了 小金听这话不乐意了,“为什么不让啊?我都好久没有见到祁莺姐姐了!” 黄鹂无奈摊手,“她杀了小叶,祁莺那人在她师傅面前什么事都瞒不住,肯定要露馅。哎,祁山鸣性格古怪,被小叶害成那样,却还挂念着自己那百毒不入无毒不侵的成果,这下子人一死,全天下再难出现一个百毒不入无毒不侵的身体了,祁山鸣不得可惜死啊?” “找到小叶了?” 小金也是知道那些仇怨的,不过也就一点点,具体的祁莺和黄鹂都不会告诉他,“如此心狠手辣之人,杀了就罢!而且人已经死了,祁山鸣再可惜也没处寻了。” 黄鹂点点头,“理是这个理,但祁山鸣可能就过不去了。不过你说的对,死都死了,又不可能死而复生,祁山鸣到底也是束手无策。就是祁莺要受点教训,不过其实也没什么事,祁山鸣就这一个徒弟,而且百般宠爱,几句骂而已,无伤大雅。” 小金哼哼唧唧,“我想和祁莺姐姐玩,我想和祁莺姐姐玩!” “闭嘴吧你,你祁莺姐姐一点都不想你!” 黄鹂过分地挤兑他,“否则当初去京城,怎么她带我没带你呢?” 小金呸了一声,义愤填膺,“那是你耍诈,你骗我……” 听着这两姐弟的斗嘴,温沉又头疼又无奈,竟然也没有开口制止,而是随他们吵下去, 正好也能调解一下氛围。 青忧听得迷迷糊糊,不过她也不是好奇心旺盛的人,便也没有多问。 第二天一早,热闹又聒噪的早饭过后,黄鹂嫌小金烦人,于是命他去调查紫花一事,然后给青忧伪装易容,跟在他们身边上街去继续调查连牧的死。 “仵作、官府、严骐应该都没什么问题,连牧屋子里有价值的线索也都被拿走或者毁坏了,我思来想去,所以目前咱们就只剩下两条路可以走了,一是搜索那神秘的红衣女子,二是去问一问泓天客栈的那个小女孩。” 泓天客栈就是当时青忧住的那个客栈,她明明没有告诉这边的任何人她的名字叫青忧,但是名字却还是传了出去,背后定有诡异。 青忧点点头,看温沉顶着格外明显的黑眼圈,似乎还有些无精打采的,她欲言又止,不禁担心,“温公子,你没事吧?” 黄鹂笑嘻嘻,连连摆手,熟稔地挽着温沉的手臂,“没有没有,公子这是累得了,白天要思考,晚上还要思考,精力哪能足啊?不过没事啊公子,今天晚上我给你熬一碗鸡汤,好好给你补补!” “走开……” 温沉咬牙切齿地挣脱她的手臂,一边气得发颤。 要不是她昨天晚上三番五次地过来骚扰他,被他义正言辞地赶出去之后还在自个屋子里假惺惺地倒苦水,他至于半 夜才睡着吗? 不过这些温沉不会说出来,也不想说,青忧自然也不会穷追不舍地问,只是目光有些异样,“看来黄姑娘对温公子来说确实是比较特殊的,以往可从没听说过哪个女子可以这般缠着温公子。” “真的吗!” 黄鹂一听这话,激动地两眼发亮,满是欢喜,天真又灿烂,“青忧姐姐,之前在江南,公子没有过心仪的姑娘吗?” 温沉阴森森的目光盯着青忧。 青忧愣了愣,犹豫一会,摇摇头,“我是天工坊的人,但是付公子和云公子常常抱怨公子不近人情,活该没有……” “别废话了,还去不去调查了?” 温沉生硬地打断青忧的话,一眼瞪过去两个人,“正事要紧。” 黄鹂更加欢喜了,朝青忧眨了眨眼睛,小声地说,“青忧姐姐,咱们回去后再说啊!” 青忧见她机灵又可爱,不禁笑了一声,点点头答应了。 温沉被气得不轻,只能加快脚步表示不满。 黄鹂像个小黄雀一样跟在他身侧,叽叽喳喳,可劲闹腾,温沉觉得烦人透顶。 到了泓天客栈之后,黄鹂这才安静了一些,当然温沉更倾向的可能性是她说了一路说累了。 果不其然,刚坐下,她就急不可耐地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十分舒适。 温沉扯了扯嘴角,忍住了想要吐槽的冲动。 “我在这客栈中 从未与人来往过,虽给过那小孩一些吃食,却没有告知过名字,我怀疑是背后有人操纵。” 青忧目光扫视着这客栈,很快就找到了目标所在。 那小女孩正踉踉跄跄地端着一碟盘子往后厨的方向走去。 小孩子身形娇小,就是个小不点,眼看着那一碟盘子就要脱离她的手了,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凉意,双手一轻,原本摇摇晃晃的盘子平稳地落在了眼前这人的手里。 “没事吧?” 青忧压低了声音,听着有些冷漠,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虽是好心,但小女孩还是被吓得一哆嗦,畏惧警惕地看着青忧。 黄鹂见状咳了一声,蹲下来揽过那个小女孩,笑了笑,“小姑娘没事吧?怎么让你一个人端这么多的盘子啊?刚才要不是这位姐姐,你差点就要跌倒了。” 小女孩见她亲切,不由放松了些警惕,“谢谢姐姐……娘亲和哥哥忙,我得帮他们做点事。” 她说着便往后厨那边走。 温沉就坐在原地,暗中观察着这客栈里的情况。 “小姑娘,我们是从外地来的,跟着父亲做生意,才来没几天就听说了什么连先生被人谋杀一件事,吓了一跳呢。” 黄鹂笑盈盈的,拉近距离,“你知道这件事吗?” 小女孩点头,“大家都知道。” 青忧眯了眯眼睛,“好像有嫌疑人了。” 小女孩愣了 一下,又点点头,她张了张嘴巴,好像有话又说,但没有说,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大姐姐。 黄鹂从袖中拿出一包糖,放在小女孩的手心里,“你怎么知道她叫青忧的?” “一个姐姐告诉我的。” 小女孩开心地接过糖,将事情和盘托出,“当时有一个穿红衣裳的姐姐,也给了我一包糖,让我说在客栈里住的那个人名字叫青忧。” 两条路出现了交叉,最终形成一条路,看来现在只能找那个神秘女子了。 “小女孩是被收买的。” 离开客栈之后,黄鹂告诉温沉,“还是那个红衣女子,连牧是她杀的,嫁祸青忧也是她的所为,只是为什么啊?我怎么也想不通,会不会真的是有什么大仇?” 青忧蹙眉,百思不得其解,“可我应该……没招惹过什么人啊。而且知道我的人也不多。” 温沉微眯眼眸,“也不知道这人有没有离开关中?若是一走了之了,那我们就彻底没法调查了。” “我要是她,我肯定就一走了之。” 黄鹂从兜里掏出个糖果,塞到嘴里去,“横竖现在官府查不到我,不走干嘛呢?” 静默片刻后,温沉缓缓开口,“若是真的苦大仇深,就不会离开,她一定要看着青忧被万人唾骂,最后再出面杀死她,才算报仇成功。若不是……那自然就没有道理留下了。” 第718章 灵光一现 温沉的话令众人深思。 确实如此,再有他们先前便怀疑这女子的目的可能不是简单的寻仇,结合寒山古道的事将近,很有可能是要挑起更大的矛盾,比如说是朝廷与江湖的,再比如说是朝廷与关中之间的。 这一夜,温沉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窗外忽然响起沙沙声。 温沉知道,那是黄鹂的竹叶曲,大约是给他解闷逗趣的。 在京城的时候,他就见识过这位黄姑娘的多才多艺了。 这声音很寂静,一点都不像黄鹂那样吵闹。 温沉不禁心思平静了一些,脸色也好多了。 他披了一件衣裳,正准备出门,忽然顿住,想了想还是把衣裳全部穿好再出去吧。 打开门,黄鹂正在前方的亭子里托着下巴吹着竹叶,微微仰头看向天上一轮洁净皎月,长长的碎发落在脸颊,平添几分温柔。 此时的黄鹂安宁又静美,像是今天清晨在春园路看到的一从桃花。 温沉莫名其妙地没有出声,就这样看着她,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满的波澜涟漪,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公子怎么起来了?” 黄鹂吹完一曲,扔了竹叶,回头一看却见淹在黑夜中的温沉,不禁愣了一下,随后小碎步快跑到他身侧,还是那般熟悉的欢喜模样,“该不会是被我吵醒的吧?” 温沉咳了一声, 回过神来,“没什么,心里有事睡不着而已,所以就出来转转。” 黄鹂见他衣裳穿得整整齐齐,便也没有怀疑,“哦”了一声,然后自然而然地揽着温沉,“公子,正好我也睡不着,咱们就一起走走呗?”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女子明丽的笑容中竟然有了一丝忧郁。 忧郁? 这个词怎么看跟黄鹂都不添边。 温沉愣怔时候,已经被黄鹂拉着走了,“公子是不是还想着连牧那件事啊?” “嗯。” 温沉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我就知道。” 黄鹂得意地笑,“公子你看,咱们现在多有默契!我就知道你在想这个。” 温沉看了她一眼,“那你呢?大半夜不睡觉做什么?” “我?” 黄鹂歪了歪脑袋,“我也睡不着啊。” “是吗?” 温沉不太相信。 黄鹂抿了抿唇,无奈地抓着温沉的手臂,“好吧,其实是这样的,我想我小妹妹了。今天去见过那客栈的小女孩,我就想起了我妹妹,她们长得挺像的,不然我也不会想起来。” 温沉愣住了,蹙眉,“你有妹妹?” 黄鹂叹了一声,跟温沉聊起自己往事,“有,不过后来被淹死了,我的父母也被贼寇也杀了,我算是死里逃生。” “你,你看开点……” 温沉顿了顿,欲言又止,他本 就不会安慰别人,手足无措,眼神都不太自在。 “今天刚好是触及往事,想起了而已。” 黄鹂只是淡淡地提及,并不多上心,语气也很自然,“后来我被鹿鸣酒庄的人救了,当了酒庄弟子,后来老爷子收我做干女儿,再然后我就混成了关中大小姐。” 温沉支支吾吾,“没事了就好。” 黄鹂朝他一笑,“人生本就是有失有得嘛,没有必要耿耿于怀。我只希望每天有吃有喝有玩,每天能畅快开心就好了。” 很简单,却又很困难的愿望。 温沉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一句话,那也是黄鹂说的……烟火一生,快活便是。 他不禁百感交集,原来这个看似天真无忧的姑娘其实内心也有过崩溃与绝望,只是将那些情感全部吞噬,转化为期冀与潇洒,以及对生活的热爱。 “公子,想什么呢?” 黄鹂在他眼前挥了挥手,“都快灵魂出窍了感觉。是不是在想哪个绝代佳人?不妨也说给我听听呗。” 温沉尴尬地咳了一声,摇头绷着脸,“没什么。” 黄鹂没有再继续谈及自己的身世,而是打了个哈欠,看向天上的明月,似乎看到了什么好玩的,抬手挡住月亮,却还是有月光倾泻,“真好看啊,日出日落,月盈月亏,千古以来,从未变过。” “嗯……” 温沉的目光随着看向明月,渐渐失神。 也不知是为这皎皎明月,还是为那余光中黄鹂的笑颜。 次日清晨,露水沾花,时光格外清明。 黄鹂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出门,抓了抓有些乱糟糟的头发,被那强烈的阳光刺得眼睛有些疼,但却贪恋这温暖不肯离去。 正巧,这时候隔壁门也打开了。 温沉还是来时的一身玄衣,身段挺拔,贵气中又有些江湖儿郎的放纵不羁。 黄鹂眼睛亮极了,扒拉了下头发,“公子,昨晚睡得怎么样啊?” 温沉见她这样子,跟以前没什么区别,顿时更加心思复杂,不过他也没有表露出来,“挺好的。” 黄鹂嫣然而笑,“走吧,咱们去吃饭,吃完饭出去看看情况如何了。” 小金早就做好了饭菜,在等他们。 人都到齐,开始吃饭。 小金抢了一个最大的的包子,埋怨着,“不是你们说那紫花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我问了一圈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刚好昨天鹿鸣酒庄那边来信,也说没有线索。” “这么神秘?” 黄鹂打了一下小金的筷子,抢了盘子里的一块竹笋,夹给了温沉,“稀奇啊,这玩意是皇宫中又是从哪里搞到的?” 温沉顿了一下,没有直接将那竹笋夹出去,“如此就只好再等等祁莺那边了。” 这难找又 离奇的花,在连牧的死和即将到来的罗蝉司工部的事情面前,自然是不太紧急。 大不了就回去将姜鹤抓出来,严刑逼问出那紫花到底是什么东西,虽然粗暴,而且从皇宫中抓人有些困难,但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我昨天晚上又想了许久。” 青忧小口喝着粥,“你们说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性她跟我并没什么仇怨,或许也没有见过我,只是知道我的名字,恰好我又刚好出现。我在边城遇到的她,追到关中来,落入她的陷阱。或许是精心布置的陷阱,但是我的出现,并不足以破坏她的计划,反而能引导别人不去怀疑更可能的人。” 温沉颔首,“也不是没有可能。若是你的话,还能挑起关中和江南的矛盾。” 黄鹂咬了口包子,“所以问题是,那个人为什么会认识青忧姐姐?” 这个问题是关键,如果解开了,或许大概也能有点想头绪了。 青忧的师傅没死之前,她一直是跟着师傅做事的,除了桓誉、付水南、云谦和他以外,知道她的名字的人不多。 对方既然能够准确说出青忧的名字,要么是认识,有点渊源,但是以青忧的身世来看,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要么就是…… 对方是收集情报的高手。 能认出青忧,也说明了对方绝对不是一般的高手。 第719章 江湖中人 有了这么一个猜测,事情看上去倒是明朗了一些,不过依旧有许多迷雾挡在眼前,比如说对方到底是谁,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等等。 这些问题都还得等找到人之后才能问出来。 “若是那个人早已经离开了呢?” 青忧纠结,眉头紧皱,“如果如我们所猜测,她只是一个开局者,拉动幕布的旁观者,那么接下来的种种事情便都已经跟她无关,她也无需再停留在关中了。” 温沉眯了眯眼睛,“这也是我所担心的。不过……我想赌一把,试一次。” 黄鹂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公子,你赌什么?” “赌她是欢煦坊的人。” 温沉放下酒杯,面容冷肃,“从事发到如今,不过几天,她必然还没有抵达江南。我一会便派人快马加急书信送到江南,提前通知绮玉山庄,把守城门,看看有没有可疑女子。” 青忧一惊,“欢煦坊?” 黄鹂手托下巴,点着自己的脸颊,“欢煦坊啊……毕竟江湖第一情报组织就是欢煦坊,能得知青忧姐姐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连青忧姐姐这样隐秘的身世都被知晓了,你们内部是不是更加危险?” 温沉摇摇头,眼神阴沉,“应当是云冉一事暴露了青忧的身份。欢煦坊就算再大本事,也不可能侵入绮玉山庄和天工坊 内部。” 黄鹂想了想,又问,“那如果她并没有回江南呢,她或许还在关中,又或许还有其他任务,去了别的地方?” “那就全天下搜索,当务之急就是要将此人找出来!” 温沉握了握酒杯,眼神坚定。 黄鹂莞尔而笑,也握紧了拳头,“好!江南交给公子,关中就交给我,京城那边有王爷和苏小姐,边城那边有我们的人,还有其他地方咱们也都可以派人去寻。” 温沉心中闪过一丝异样,面对黄鹂也难得语气软了下来,“多谢黄姑娘。” 黄鹂娇羞地拨了拨额前的碎发,“都是自家人,还谈什么谢啊。” 青忧来回看着他们,哭笑不得。 又说了一会,温沉便回屋去匆匆写了一封信,派人迅速送到江南。 这几天,几个人都在关中全力搜捕那神秘女子的下落,青忧躲藏起来,故而官府寻找不到,关中百姓的怒火已经熊熊,事态俨然越来越严重。 官府也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忧心忡忡又惊慌不安。 此外,温沉还发现这几天丹陵城的外地人多了一些,看模样打扮都是江湖中人,有些他还是认识的,不过如今暗中行事,便没有去说话。 江湖中人的频繁到来,应该是受先前放出去的风声影响,同样也意味着朝廷的人快到了,至 少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想必到时候官府会更加头大,连牧的死没有解决,无法跟百姓交代,又来了罗蝉司和工部,百姓尚且不敢忤逆皇命,但是那群江湖中人可都不是吃素的。 寻月楼。 温沉和黄鹂坐在靠窗处,点了茶点,暗中听酒楼人的对话。 除了百姓讨论连牧之死,酒楼中还多了江湖人讨论如何应对那些朝廷的人,势必要将寒山古道留下。 “你们说这皇帝老儿是不是疯了,在寒山古道建宫殿,也不怕出门一脚踩空掉下去?” “反正我坚决不同意,要是真的在寒山古道建宫殿了,那这寒山古道就是朝廷的了,咱们以后还怎么办啊?” “就是啊,这次非得讨回公道!以前这寒山古道都没有人管,也不见朝廷来修整什么的,都是我们在管,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寒山古道隶属于江湖宝物已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了。朝廷横插一脚,将我们又置于何地!” “祁山鸣不是住在寒山古道吗?若是朝廷介入,他的家就没了,他也该出来了!” 江湖中人多是粗人,说话也随意,没什么畏惧心,也不知天高地厚。 温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状似漫不经心地问,“若是朝廷真的来侵占寒山古道,祁山鸣会出来吗?” “他现在是个瞎子,而且手 脚不便,江湖人不知这件事,他当然也不会出来让人耻笑。” 黄鹂抓了一块糕点,“不过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他那个人占有欲极强,绝对不会容许寒山古道落在他人手里。” 温沉皱了皱眉,“即便是皇帝?” 黄鹂浅笑,“对,即便是皇帝。祁山鸣心高气傲,从不将任何人放在心里,任何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包括朝廷。” 温沉似乎有些好奇,“若是朝廷派兵镇压呢?” “这天底下,没有一个人比他更熟悉寒山古道,也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擅长利用寒山古道设陷阱布局。” 黄鹂笑了笑,“祁莺这么久都没有回来,估计应该就是在做这些事情。对于祁山鸣来说,寒山古道可以有江湖人来,比武、采,花之类的,但是绝对不容许朝廷的人将它侵占。” 温沉想了想之前去过寒山古道的这些地方,个个崇山峻岭,危险重重,“就不怕天子怒火?” 黄鹂挑眉,“我不怕,祁莺和祁山鸣更不会怕。我们这些江湖人本就是游离在朝廷之外的,更有甚者,比如祁莺和祁山鸣之辈,压根不将朝廷放在眼里。天子怒火又如何,前朝过往也不是没有朝廷想要征服这连绵蜿蜒又险峻的山群,最后不都是以失,败告终?” “有道理。” 似乎想到了什 么有意思的,温沉低低笑了一声,“我也是江湖人,我也不会愿意寒山古道成为朝廷的。” “嗯?” 黄鹂不解,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可是你们不是替秦王做事吗?还属于江湖人吗?” 温沉揉了揉额角,也压低了声音,“是。” 黄鹂眨眨亮晶晶的眼睛,充满了求知欲和好奇。 无奈,温沉便同她说,“我们与秦王殿下年少时认识,所以交情不浅。我们为秦王做事,并不是为了求功名利禄。日后若秦王真的如愿以偿,我们也依旧是江湖中人,不再牵扯朝廷的是是非非。” “那现在呢?” 黄鹂有些困惑,“说真的,我一开始以为你们江湖人是秦王的暗卫之类的角色呢。” 温沉不禁笑了一声,“说是暗卫倒也有道理。现在我们是秦王做事,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便只是江湖好友,再不牵扯朝廷事宜。” 黄鹂似乎有些明白了,“帝王家无情,最喜欢猜忌怀疑,哎,早先就有狡兔死走狗烹的俗语,尤其是开国皇帝,最喜欢杀功臣。这也是我不喜欢江湖中人跟朝廷的人打交道的原因,太功利又过于谨慎。还是江湖自在,无拘无束。” “我生长在绮玉山庄,便一直都是江湖中人。” 温沉淡淡地说了一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第720章 红衣女子 次日,一大早就吵吵嚷嚷的。 温沉、黄鹂和青忧便早早起来了,等着出去调查的小金回来做饭。 等了一会之后,小金气喘吁吁地一路跑回来了,然而到了院子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咕咚咕咚地喝下肚,迫不及待地说,“我出动了丹陵城各个角落的泼皮无赖,搜查了好几天,今天终于有线索了!” 众人闻言都一惊,连忙也不顾着催他去做饭,都眼睁睁地盯着,让他快些说来,人到底在哪。 “别急,听我慢慢说。” 小金又喝了一杯茶,“今天早上我老早就醒了,照例出去转悠的时候,发现了丹陵城官府围了一群江湖人,我立马就意识到是罗蝉司和工部的人到了,于是就混进去探查情况。这群江湖人阵势十分凶猛啊,官府的人都劝不住,闹哄哄的,最后还是罗蝉司出面压制住的,但是也只起到了一点点作用,江湖人根本就不吃罗蝉司那套,一番争吵之下,两路人约定七日后寒山古道前谈判。” 黄鹂点点头,“然后呢?你不是说有线索了吗?” “对啊,别着急嘛!我还没说完呢。” 小金被三个人围在中间,十分享受这种感觉,“约定谈判后,人群被官兵镇压,又闹哄哄地散了。就在这时,我看见罗蝉司暗卫中闪过一个人影,红衣, 长发,身形纤瘦,是个女子!” “罗蝉司的人?” 青忧下意识站起来,紧张地捏了捏拳头,“是她吗?” 小金摩挲着下巴,一本正经地说,“依我多年混迹江湖、搜查线索的经验,此人多半就是陷害青忧姐姐的那个人了。” “不行,我得确认一下。” 青忧还是不放心。 黄鹂拉着她坐下,“你先冷静一下青忧姐姐,七天后在寒山古道门口会有谈判,咱们到时候再去看看不就是了?” 青忧蹙眉,“可是我们并不能确定她这七天之内会不会随时离开?” “她出现在罗蝉司……” 温沉面色凝重,目光复杂,“我们原先设想这个人是想挑起多方的矛盾,但她若是罗蝉司的人,平白无故地杀了连牧做什么?没道理啊,这不是搅得局面更加混乱吗?还容易得罪关中百姓。” 黄鹂抓了抓头发,“难道是还有其他的目的?” 小金琢磨片刻,满腔雄心壮志地拍案而起,“咱们现在猜来猜去的实在是没意思,而且也不知真假。他们现在都住在驿馆,要不要去探探!” “我去。” 青忧第一个举手。 人多容易被发现,温沉和黄鹂便说好在外面等候接应他们。 驿馆中,守卫森严。 尤南坐在桌子旁,手指间磨着一颗指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眼前突然出 现的红衣女子,眉峰拧起,有些严肃的冷意,“你就是朱棋?” “是我。” 朱棋若无其事地坐下,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初次见面啊,尤大人。” 尤南见她如此无礼,心生不满,不过念及先前欢煦坊坊主的叮嘱,便隐忍不发作,“那件事彤曲已经告诉我了,是你杀了连牧,然后嫁祸给了天工坊的青忧。” 朱棋坦然地应了一声,“是。连牧此人身份不一般,是我们的敌人,这个想必彤曲也告诉了你吧?我就不多说了。另外当然我也不是故意要嫁祸给青忧的,谁让在我杀了坏事的云晴不久,她主动出现了呢,还穷追不舍的,没有办法,我也只好送她这个大礼了,正好也能给江南那边弄点事情做做。” 尤南冷声,“就不怕被发现?” “发现又如何?” 朱棋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连牧的死就够他们受的了,横竖找不到我,也没办法给我定罪,我还会另寻时机杀了青忧,最终这件事发展成悬案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自傲。” 尤南哼了一声,“那群人可不是省油的灯,不要掉以轻心。要杀青忧的话趁早,可有找到她的下落?” 朱棋挑眉,摇摇头,“鹿鸣酒庄的黄鹂最近也在丹陵城,她身边跟着一个男子,而且我发现他们好像在调查 连牧这件事。” 尤南若有所思,“黄鹂?男子?” “易容过了,我暂时认不出来。” 朱棋抱着手臂,“不过这确实是一件可疑的事,我怀疑他们跟这件事有关系,而且很有可能他们将青忧藏起来了。” 尤南抿了口茶,“我要的不是猜测,而是青忧的死讯。” 朱棋弯唇浅笑,“尤大人说得可容易。” “这本就是你的任务。” 尤南凉凉地看了她一眼,“七天之后,我要青忧的死,迅速将连牧这个案子结了。” 朱棋歪了歪脑袋,“知道,保证不会耽误尤大人的重要大事。哦对了,尤大人,寒山古道这件事,坊主那边怎么说?可愿意出面相助?” 尤南握拳,指节发白,眼眸幽沉,蕴着漆黑的恨意,“你觉得呢?当初我便不该相信符燃。” “好吧,情理当中。” 朱棋丝毫不惊讶,点了点头,“毕竟这件事可相当于与全江湖为敌啊,坊主才不会这么冒险的,不然这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尤南冷笑一声,“朝廷愿意跟江湖中人谈判,已是给了莫大的脸面。” 朱棋撇嘴,好心提醒,“这是一场硬战啊尤大人,若是这个态度,怕是无益于谈判,还会激怒江湖中人。在你们心中,他们可都是一群不讲理的刁民,而且手段各样。” “我自有分寸,朱 棋姑娘还是先将自己的事完成之后再来管吧。” 尤南瞥了一眼朱棋,“这次的江湖中人中,江南那边的人也都在路上了,陆陆续续都会到来,我给了七天时间,他们应该都会到的。” 朱棋勾起唇角,“是啊,我看见了,怎么?尤大人想要我杀谁?” 尤南摩挲着指环,“若是有绮玉山庄、天工坊的,一个都不许留。” 朱棋不禁笑出了声,“那尤大人未免也太高估我了吧?我区区一个人,还难以跟那些高手抗衡。而且尤大人好一招啊,让我出手,既不会牵扯到罗蝉司,若是真的查到,那也是江南和欢煦坊的恩怨。” 尤南面无表情地说,“这些人都是眼中刺,能够除掉最好不过了,欢煦坊不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朱棋抬眉,似笑非笑,“说得倒也不错,只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尤大人使唤我杀人,到底是想除了眼中钉肉中刺,还是想害我暴露呢?” “你觉得呢?” 尤南目光阴冷,毫无感情,“如今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还需要彼此猜忌内讧吗?” 朱棋摊手,“看上去好像并不需要。不过这个任务,恕我笨拙,完成不了。你命令我,还不如去命令魏闻夜,他就在江湖人之中,杀人行事也更加方便,不是吗?” 尤南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第721章 桀骜不驯 朱棋离开之后,尤南眼神越发深沉,手下一使劲,竟捏碎了茶杯,他低眉看了看手中的碎片和沾染上的血,冷笑一声,面色阴沉地看着自己的掌心,看着那鲜血滴落,将原本清澈的茶水也染成了殷红色,一时分不清流淌的到底是茶水还是血了。 欢煦坊的这些人都是野马,桀骜不驯。 而且尤南总觉得,相比较自己,她们似乎更加信任江寒。 是他还没有达到江寒的高度吗? 还是这些人本就不值得相信? 去了欢煦坊,坊主没有接见,而是让随身丫头转话,都说这欢煦坊坊主不轻易见人,尤南便也忍了。 欢煦坊为了自己的名声与地位,拒绝掺和劝说江湖中人不要阻止朝廷占领寒山古道这件事,他能够理解,便也忍了。 谁知这个名叫朱棋的杀手竟也如此不将他放在眼里! “可恶!” 越想心中便越是气愤,满腔怒火灼喉而上,狠狠地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到地,发出刺耳的破碎声。 门口的暗卫听到动静,立马推门进来,“大人,发生了什么事?” 尤南深呼吸一口气,不耐烦地摆摆手,“没什么,出去吧,盯紧了符燃和朱棋,他们有什么动静立即通知我。另外,去找一个人,鹿鸣酒庄的大小姐黄鹂,她目前就在丹陵城。” 他先前 调查过,黄鹂很有可能就是那个经常跟在祁莺身后的女子,若是黄鹂在丹陵城的话,那么祁莺是不是也在? 她是寒山古道祁山鸣的弟子,祁山鸣必然不会让出自己的藏身之地,这一个也是棘手的麻烦。 “是。” 见尤南这个模样,暗卫也不敢多问,得命后便离开了。 符燃和朱棋都是欢煦坊的人,尤南现在也不太相信欢煦坊,所以必须得时刻防着,而且要控制在内,杜绝一切意外的发生。 “你要惹怒尤南,可别拉着我下水啊,我还不想这么闹腾。” 屋中,符燃津津有味地啃着一只烧鸡,扫了一眼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好奇心极重的朱棋,“我暂时还不想死。” 朱棋啧了一声,“他还能杀了我们不成?” 符燃耸肩,“这也未必啊,之前他不就是背叛了江寒,还置江寒于不利吗?哎,说起来这罗蝉司也是蛮搞笑的,江寒背叛了师傅洛岩,成为新任罗蝉司指挥使,尤南背叛了主子江寒,取而代之。我倒是很好奇下一个会是谁?” 朱棋眼眸一转,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会不会是你呢?” “我?” 符燃正喝酒的手顿住,想了想,眼中闪现出几许兴味,“有点意思,罗蝉司是个很值得掌控的地方,若是我是下一个,我还挺期待的。” 朱 棋笑了一声,“如果是你的话,我也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符燃挑眉,“哦?那就多谢朱棋姑娘啦。” 朱棋但笑不语。 “好了说真的,你确实要在不要暴露你自己的同时尽快解决掉青忧,让连牧的死成为疑案,而且这件事要的就是不能提交朝廷。” 符燃喝了一口酒,略作思索,“当然就算朝廷来人也没有用,就朝廷那办案效率,恐怕又更惹得关中百姓怒火冲冲。” 朱棋吐了一个蜜饯核,“放心吧,青忧这件事就交给我,尤南这边就交给你,但愿你能够办的漂亮啊。” “稍安勿躁。” 符燃抱着酒坛子,眉目放肆,“这才是刚开始。人已经抵达丹陵城,寒山古道近在眼前,就算闭着眼睛摸牌,对我们来说都是绝佳的好牌。若是唯一的隐患……” “客栈中的江湖中人,其他人倒是好糊弄,但江南的那几个门派太精明。” 朱棋捏了捏眉心,“而且江湖中他们的声望还不弱。” 符燃倒了倒酒,发现酒坛子已经空了,他摆了摆手,将酒坛子扔到一边去,“搞点事情而已啊,再说不是还有魏闻夜呢吗?这家伙最能惹事,随他去办吧。搅得局面越混乱,我就越满意。” 朱棋嗤笑,“你这人啊,真是可怕。” 符燃扬眉,起身从角落处 又拿来了一坛子酒,冲朱棋友善地笑了笑,“别光说我啊,咱们可是一丘之貉。” “还是你厉害,在尤南和欢煦坊之间混得如鱼得水。” 朱棋甘拜下风,接过他递来的酒,一饮而尽,“好了,废话我也不多说了,祝你谈判顺利。” 符燃抱拳,“慢走。” 朱棋犹如一阵风掠过,消失得无影无踪。 符燃漫不经心地弯起唇角,给自己满上,一杯一杯地喝,心道这关中的酒也是别具风味,不输江南和京城,比起郑国那些佳酿,更是独特。 “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真是好地方啊。” 符燃不禁喟叹,自言自语着,“天下这么大,可惜这些好东西都是宁国的,啧啧,不公平啊不公平。” 喝着喝着,符燃就醉了,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似乎一点都不害怕有人趁火打劫,杀之了事。 驿馆守卫来来往往,还是罗蝉司和工部的官兵,弄得驿馆多了一丝不容侵犯的威严。 “不行,守卫极其森严,而且还是重重的,不好进去。” 青忧铩羽而归,皱了皱眉,心中不安,“恐怕还要另寻办法。” 温沉眯着眼睛看了看那边的驿馆,“看来他们自己也知道这项任务十分困难,得防着江湖人来闹事或者报复。青忧,官府已经加大了搜寻力度,而且罗蝉司 和工部也派人去找了,你现在是首要通缉对象,最好不要出没。” 黄鹂严肃地点点头,“是啊青忧姐姐,你还是先躲在院子里暂时别出来吧。而且我总觉得对方还要出手。” “可是……” “青忧,这也是桓誉的命令。” 温沉压低了声音,“今天晚上天黑后,桓誉会来我们院子里的。” 青忧一愣,有些惊喜,随后是担忧,“坊主也来了?” 温沉点点头,“你的书信较早,所以他是第一个到来的。江南那边其他的人还在往丹陵城赶。” 青忧眉头紧皱,“万万没想到节外生枝,竟会发生这些事情。我感觉这世道好像从未太平过。先是边城,再是关中……” “朝中不宁,天下自然也是不宁。” 温沉眸光深沉,淡淡地说了一句,“看似太平宁静,实则却是波涛汹涌的乱世。天下需要一个明君,所以我们才会不顾自己江湖人的身份,选择扶持秦王。” 黄鹂叹了一声,打了个哈欠,“大家都好不容易啊。” 晚饭后,眼看着夜快深了,青忧一直坐在院子里,等候着桓誉的到来。 温沉心事很多,黄鹂难得没有叽叽喳喳地烦他,就待在他身侧,偶尔说两句话逗逗他开心,但温沉思虑很重,就算笑也是强颜欢笑。 夜半三更,桓誉终于到了。 第722章 天工坊主 桓誉还带来了一个消息,云晴已经中毒死了。 “她死前已经全都招了,确实是受人指使,想杀害我,那个人答应她事成之后不仅会给她一大笔银子,还会请最好的大夫将她病重的姐姐救回来。” 桓誉轻啜了一口茶,语调平淡,没有一丝波澜,“偷梁换柱很成功,但是还是在我面前露出了马脚。” 青忧松了口气,“幸好坊主没事。” “这边利诱却暗中下毒,那边残忍地杀害姐姐。” 温沉脸色糟糕,“手段如此卑劣狠毒,指使她的这个人是谁?” 黄鹂托着下巴,想了想,“跟天工坊有恩怨的,想杀害桓公子的?” 桓誉蹙眉,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我怀疑是欢煦坊在其中动的手脚。在江南,天工坊虽有过树敌,但至少在江南,这些人都不会有机会动手。能如此谨慎,甚至一开始就瞒过了我们,对方至少是个高手。别忘了,在江南,我们基本上已经等同于跟欢煦坊撕破脸皮了,欢煦坊才是最大的敌人而且也是最可怕的敌人。” “欢煦坊?” 黄鹂眼睛一亮,立马看向温沉,“公子,我们之前分析连牧的死这件事,也有过怀疑欢煦坊吧?” 温沉稍作犹豫,点了点头,将事情告诉桓誉,“不错,那红衣女子杀了连牧,起初我们猜测是出于恩怨复仇索命,桓誉,你也知道 的,连牧身份特殊,他是郑国的使者,自从到了宁国之后一直戴着人皮面具,连死的时候都没有摘下,而且我们去看过尸体,仵作受人威胁,对方显然是想掩盖人皮面具一事,说明那人是知道连牧的身份的。” 桓誉蹙了蹙眉,若有所思,“但是她并不想牵扯出连牧的真实身份,她要杀的只是连牧?若是连牧的真实身份暴露,这关中恐怕会更动荡。” 温沉眼眸幽深,“对,真的有深仇大恨的话,声誉扫地,那样不是更加如愿吗?她却没有。当然我也还不清楚她的具体动机。还有一件事,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她无缘无故嫁祸青忧,可能只是青忧刚好出现在边城,发现她杀了云冉,然后按图索骥,追到了关中,但是……” 黄鹂激动地拍了拍桌子,“对上了对上了!她如果不是欢煦坊的人,杀云冉做什么?就算真的不是,也跟欢煦坊逃不了干系。” 温沉看了黄鹂一眼,语气略微暴躁,“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这么兴奋做什么?” “公子你说!” 黄鹂笑嘻嘻的,眉目含情。 桓誉不由扯了扯嘴角,“但是什么?” 温沉咳了一声,恢复正常,“我起初怀疑她认识青忧,是不是跟青忧有仇?但是青忧的身世你也知晓,不太可能。后来我才发现,我忽略了一个重要细节,就是她是怎 么知道青忧的名字的?将这个名字让全关中知晓又是为什么?是为了找一个挡箭牌还是要嫁祸给天工坊,挑起关中与江南的矛盾?” 桓誉眯了眯眼睛,“另外,官府查青忧是查不到天工坊头上的,除非……” 温沉冷笑一声,“除非有人故意引导,这样的话,目的也就很清楚了。不过目前还没有风声,咱们须得小心。” 青忧咬着指甲,“这样猜测的话,是欢煦坊的可能性便很高了。欢煦坊常年有人在外面接任务,边城有人也不足为奇。只是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难不成坐以待毙吗?” “怎么可能呢?” 黄鹂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美滋滋地抿着,“我反正不是这种坐以待毙的人。既然在罗蝉司发现了那个人,就去罗蝉司看看呗。” 小金迫不及待地拍爪子,“好啊好啊,咱们什么时候去?我给你们易容,我的易容术可是祁莺姐教的呢,绝对能以假乱真!” 黄鹂掀起地撇撇嘴,“得了吧,就你这点水平,还是给阿猫阿狗易容吧。” 小金眉毛竖起,炸毛地盯着黄鹂。 青忧担心,“按照我们的猜测,她是欢煦坊的,可是她却出现在罗蝉司。欢煦坊跟罗蝉司又是什么关系?” “江寒为了复兴江家,与郑国的七殿下郑归合作,这欢煦坊应当就是郑归的地盘。” 温沉解释着 ,“不过欢煦坊神秘,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并没有得到证实。但肯定的是,欢煦坊跟罗蝉司确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江寒虽然已经不在了,但那背叛主子的尤南也不是省油的灯,罗蝉司依旧令人闻风丧胆。” 桓誉面色冷漠,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关中发生了很多事情,连牧的死让关中百姓义愤填膺,罗蝉司和工部等朝廷官员的到来让各路武林中人齐聚关中,而这两件事却都是在丹陵城,欢煦坊的参与会让这件事更加棘手。” 青忧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罗蝉司已经很难对付了,又来了一个欢煦坊,这两个偏偏又都是一起的。” 黄鹂拿筷子敲着盘子,“可不一定同心哦。” 温沉皱着眉头看向她,“什么意思?” “我猜的啦!” 黄鹂笑吟吟,“之前秦王殿下不就成功离间地文安公和江寒?江家内部尚且如此,又何况是外部呢。江寒是死了,上位的是尤南,但是罗蝉司内的其他人真的臣服尤南吗?同样的道理,大胆猜测。” 温沉摩挲着杯盏,“不无道理。” 黄鹂抓了快糕点,“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来搞点事情出来。可没有只让别人给我们麻烦,不可以我们给别人找麻烦的说法。” 桓誉看了看温沉,又看了看黄鹂,“你想怎么做?” 黄鹂成 竹在胸,“我先问你们一个事,江寒真的死了吗?” 没有人说话,因为他们都怀疑。 没有亲眼看到,就不能确定人已经死亡。 “在京城,没有人认为江寒已经死了,他们只是认为江寒重伤在床。这是江家的阴谋。江寒消失了,但原因却不好公开,只好先这样拖时间。但是时间一久,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宣告江寒的死亡。” 黄鹂喝了口水,又说,“所幸的是,这个‘时间’,还没有到来,至少对方还没有开始行动。” 温沉若有所思,“说江寒其实没有病重,而是被尤南杀死了?罗蝉司的暗卫会信吗?他们不是只听从指挥使令牌不看人的吗?” 桓誉放下杯盏,“会信。罗蝉司虽然唯令牌至上,谁持有指挥使令牌,谁就是他们的主子。但是江寒不一样。真正带领罗蝉司达到辉煌巅峰的,是江寒。就算是前任指挥使洛岩,那个时期的罗蝉司,也远没有如今地位煊赫。在那些人心中,江寒多少是有些地位的,而且甚是特殊。” 静默片刻。 “黄姑娘,你的意思说,我们离间罗蝉司内部?” 青忧也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愣愣地看着黄鹂,有些意外对方会想出这个办法来,“可是这样的话,局面不是更加混乱了吗?” 黄鹂耸肩,笑得肆意,拍案而起,“要的就是混乱。” 第723章 意气风发 这也的确是黄鹂这个人能说出来的话。 春日入夜后,桓誉约了温沉在院子里喝酒。 桓誉扔了酒坛子给他,“我都听青忧了,那个叫黄鹂的似乎挺能缠着你,挺喜欢你,而且你也好像对她挺容忍。这可不像是绮玉山庄少庄主的性格啊?” 温沉略显不自在,拔开了木塞,冷着张脸,“青忧不知道,我这一路从京城到关中,早就被她烦死了,已经习以为常了。” 桓誉挑眉,看破不说破,“行吧。” “你什么意思?” 温沉稍微有些敏感,“有什么话就说!” 桓誉面无表情,反问,“你确定?” 温沉不知怎地气势就虚了,他尴尬地咳了一声,摆摆手,“算了,说正事吧。丹陵城有鹿鸣酒庄的人,散播江寒之死与尤南关系的事情就交给黄鹂了。但这件事只能是应对罗蝉司的,连牧的死,总得有个说法吧。” “方法也不是没有。” 桓誉喝了口酒,“既然在罗蝉司发现了那红衣女子,那就去把这个人抓来,送交官府。” 温沉顿时无语,“你怎么跟黄鹂小金一样?罗蝉司这次来关中,基本上出动了大部分的精锐,而且丹陵城驿馆就这么大,若是被发现了,我们恐怕逃都没地方逃。” 桓誉摇了摇头,“怕什么。” “我不是怕……” 温沉顿了顿,垂着脑袋叹了一声,“我只是再担心会发生林言松的悲剧。” 桓誉觉得入口的酒微苦,他眼眸漆黑,“可是有时候,有些事情不得不做。就算林言松提前知道自己那样做会死,但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去那样做的,他从来都不后悔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情,不是吗?” 温沉没有说话,看起来纠结又为难。 桓誉也没有催促他,就一直静静地喝着酒,仰头看明月。 半晌后,温沉摔了酒坛子,蕴藏着孤注一掷的勇气,“走吧,去把那人给抓来。你说得对,有些事情不得不做,也只能这样做。” 桓誉将酒坛子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也摔了,抱剑起身,眼中含了些许笑意,“那就走吧。” 看着两道芝兰玉树般的身影如风般掠过,融入无边的夜色之中,竹丛后面的黄鹂不禁心生感慨,“真是俊秀江湖少年郎啊,上天下地,意气风发。” 感慨了没多久,她走出竹丛,蹲在地上看了看自己家那破碎了的两坛子酒,啧啧摇头,“就是太浪费了,这酒可是鹿鸣酒庄的招牌酒,五十两一坛呢。不过刚才公子摔酒的样子好帅啊……咳咳。” 花痴一会,黄鹂恢复正常,折了一片竹叶,放在口中轻轻吹出 沙沙簌簌的声音,悠远又宁静,仿佛自远处天边而来。 这个声音传到院子外的街道角落,蹲守的泼皮无赖、房门紧锁的住户、还开门营业的店铺主人等等都打起精神来,暗中戒备,抄起了家伙。 驿馆。 符燃吃完夜宵准备回屋,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打着哈欠,旁若无人。 忽然前面冷不丁地出现一个人,表情还如此阴沉,他吓了一跳,哈欠差点没收回来。 符燃拍了拍心口,有些无奈,“尤大人,您也半夜三更的杵这干嘛呢?” “你又在做什么?” 尤南盯着他,声音格外冷漠。 符燃叹了一声,从兜里掏出一个包好的鸡腿,忍痛割爱,“这可是我私藏的,还热乎着呢。” 尤南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肚子饿得睡不着觉,所以就去厨房找点吃的,不过那儿压根也没什么好吃的,所以我就生点柴火自己弄了些吃的。” 符燃闻着那鸡腿的香味,又觉得肚子饿了,眼巴巴地看着,咽了口口水,“那个尤大人,您这要是不吃的话,我就……” 尤南眉头皱得更深,“你就是去厨房做饭吃的?” “对啊。” 符燃心不在焉的,一直瞅着那鸡腿,慢慢地将鸡腿往自己这边收回,“这不饿了吗,没办法,大 人见笑了,让大人担心了,大人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屋了。” “等会。” 尤南冷冷地扫视他一眼,将那包好的鸡腿夺过去,“现在回去。” 符燃脸上的笑容顿时凝滞了,眼睁睁地看着尤南将自己那鸡腿带走,欲哭无泪,然而却敢怒不敢言,还得赔笑,“是,属下这就回去。” 回屋后,符燃不安分地坐在桌子旁倒了盏茶,手指有节律地敲着桌面,过了一会后,他瞥了一眼窗外,只见黑影不见后,他才如释重负,将藏在兜里的另一包鸡腿拿了出来,深深地嗅了嗅那味道,食欲大开。 “回大人,我们检查过了厨房,他确实在做饭,也没什么可疑的。之后符燃也确实在自己屋中。” 尤南若有所思地看着桌子中的那个鸡腿,丝毫不为那香味所动,“这个呢?” “也检查过了,没有毒。” 闻言,尤南的眼眸更加深沉,有些难以置信,“他真的是在做饭?” 转念一想,符燃此人灵活反叛,不按套路出牌,极其难以让他抓住把柄。 越是反常的事情,倒越是没有问题。 尤南捏紧了拳头,意识到自己又是无功而返,不禁恼火,看向那鸡腿,则跟看死人的样子没什么区别,他吩咐,“将这个喂给狗吃。” “喂狗? 可是……是!” 手下诧异,但触及尤南的眼神时,立马噤若寒蝉。 朱棋坐在屋顶上吃着桃花蜜条,双腿交叉,姿势十分随意悠闲。 她往下看了一眼,驿馆的狗啃着鸡腿,她看了看自己手里吃的,大感悲凉,“哎,真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说着,她咬着桃花蜜条,咬得牙疼,心里嘀咕着明天一定要找那家店铺要说理,好好的东西弄得这么硬做什么,啃都不好啃。 一阵沙沙的吹叶声,天上明月高悬。 两道玄衣身影随风出现,如修竹般雅致。 朱棋垂眸,居高临下,不由地笑了一声,毫不犹豫地丢了桃花蜜条,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看上去有些傲慢,“阁下可是在找我吗?这驿馆到底是怎么看守的,两个明晃晃的大活人都给放进来了。” 温沉和桓誉轻功跳上屋顶。 “是你杀了连牧。” 温沉直接用的陈述语气,笃定就是她,“也是你嫁祸给青忧的。” 朱棋抬眉,“二位有证据吗?没有证据的事情可不能胡说哦。” 桓誉淡声说,“你杀人嫁祸的手段都极其干净利落,很厉害,尸体和现,场处理得很干净,堪称天衣无缝。” “所以呢?” 朱棋耸了耸肩,打量着对方,“需要我跟你们说一声谢谢吗?” 第724章 正面对抗 “就是你做的吧。” 温沉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的时候有些凶。 朱棋笑了笑,起身拍了拍手掌和裙子,“好吧,明人不说暗话,在温少庄主和桓坊主面前,我的伎俩根本不值一提。” 桓誉和温沉对视一眼,并不感到意外对方认出了他们,连青忧都能认出,更何况绮玉山庄少庄主和天工坊坊主呢? “不错,我承认,连牧是我杀的。” 朱棋抱着手臂,“也是我嫁祸给青忧的。怎么样,你们要匡扶正义吗?” 温沉横起了剑,脸色阴沉,“杀了连牧、嫁祸青忧,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我当然不能告诉你们了,若想知道,自己去查呗,二位可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想必对你们来说应该也不是难是吧。” 朱棋挑眉,似笑非笑,有些嘲讽的意味在,“不过你们真的要跟我动手吗?这儿是驿馆,附近都是罗蝉司的人,二位可要想好了呀。” 桓誉神色不变,“我们既然敢闯驿馆,你觉得我们还会怕罗蝉司吗?” 朱棋想了想,点点头,“有道理啊,那你们想怎么样?” “老实交代。” 温沉的表情冷,手中的剑在月下的影射下更冷,“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死了,你以为连牧的死会算在谁的头上?” 朱棋嗤笑,丝毫不见畏惧之 色,“而且二位少侠是厉害,但这里是驿馆,不是绮玉山庄,也不是天工坊。” 桓誉手指搭上剑柄,目光如寒芒,“那就试试看吧。” 朱棋眼波流转,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还真是江湖人啊,如此喜欢打打杀杀。不过我现在可没工夫跟你们周旋。” “想走?做梦!” 温沉挥袖一甩手,便有青绿色的匕首小刀以极其凌厉的速度与气势飞了出去。 朱棋眯了眯眼睛,侧身闪躲,眸中闪过惊讶,“竹刀?原来跟黄鹂在一块的那个男子是你。这么说来,青忧……是被黄鹂藏起来了?” 温沉蹙眉,“你知道黄鹂?” 朱棋将落到肩前的头发拨到后面去,笑了一声,“既然都来了关中,怎么会不知道关中大小姐呢?说真的,我劝你们最好别管这事,若是让官府查到青忧的下落,黄鹂和鹿鸣酒庄也就可疑了。天地良心,这可不是我的本意。” 温沉冷笑,“那你想做什么?你是个杀手,听命令行事,所以杀连牧并不是为了报仇。” 朱棋摸了摸头发,心疼自己被竹刀割下的那几根秀发,“杀人的原因可以有很多,仇杀不过是最无聊的一种。” 桓誉握紧剑柄,“看来你不愿意配合。” “我若是背叛,死的人就是我了。” 朱棋微微一笑,双手背后,抽 出一根红色的短鞭,那短鞭上面交叉缠绕着细细的一根红丝,在月色下看起来像是泛着点点的幽光。 桓誉和温沉交换了个眼神,两个人同时出手,向朱棋攻击去。 朱棋的武器让他们无法近身,温沉只好收起剑,转而用暗器攻击,辅助桓誉。 屋顶上,三道身影交缠,短鞭碰剑、剑砍短鞭和暗器凌厉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 桓誉将人引去别的地方,但对方纠缠不休,一时之间难以离开这守卫重重的驿馆。 竹刀追击,让朱棋的红鞭有些磨损,她眼眸微暗,下手的动作便更重,毫不客气。 “束手就擒吧。” 温沉压低了声音,竹刀已经用完,只能拔剑出鞘。 朱棋的发丝有些凌乱,目光越发凶狠,握紧了红鞭,语气轻蔑,“想什么呢?我从不言败。” “欢煦坊的人确实都有一种如此放肆的狠劲。” 桓誉不紧不慢地说着,出剑的速度不慢反快,“如今也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朱棋的脚步踉跄,她捂着心口,往后退了几步站稳,“你们还要打吗?再过不久,罗蝉司的人就要来了。” 温沉冷笑,“罗蝉司又如何?你还是多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话音刚落,他提着剑就朝朱棋奔去,宝剑抽打一旁的一株桃花,桃花瓣瞬间袭向朱棋。 朱棋拧眉 ,暗骂一声,只好握紧红鞭抽打,不过这桃花细密,她难以全部招架住,还是漏掉了一些桃花。 那些花划破了她的脸和肩膀,鲜血渗出来。 朱棋心一狠,抽打石桌砸向正欲擒住她的温沉和桓誉。 “你会桃花劫!” 朱棋碰了碰自己的脸,手指被鲜血湿润,眼中愤恨深重,没有女子会不在意自己的脸。 温沉刚才使的那一招是鹿鸣酒庄的绝学,桃花劫,与竹杀有异曲同工之妙,通过操纵桃花或者竹叶来袭击别人。 不同的是,相比竹叶天然的锋芒,形状柔和的桃花更难操控,因此桃花劫的难度要比竹杀要高。 这一招是黄鹂教给温沉的。 寻常人可能需要三年五载才能学会,但是温沉不一样,他学过竹杀和幻术,而且天赋绝佳,从京城到关中的一路上,如今已经掌握了这桃花劫的精髓。 “怎么样?还要挣扎吗?” 桓誉冷冷地看着她,“你的脸,不需要处理一下吗?” 朱棋恨意难消,鞭子卷起一旁的石头砸向他们,动作只会更加粗暴,“我说过,我从不言败。” 桓誉和温沉合作默契,左右夹攻,拦住了朱棋的去路,两边剑都指向了她的脖颈。 朱棋愤恨,不甘心地攥紧了红鞭,眼中赤红,咬牙切齿,“我输了。你们二位都是江湖少侠,我 一个女子,自是不敌。” 正当此时,驿馆内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混杂着有人赶来的脚步声和刀剑相碰清晰的金属声。 朱棋挑眉,笑意森然,“哦,是罗蝉司来了,这速度,也真够慢的。” 桓誉劈手,打晕了正要扬声喊人的朱棋,顺便点了她的穴道。 温沉和桓誉扶着朱棋,轻功逃走。 尤南到的时候,只发现屋顶上两个人影飞过,顿时眼底积满了冰霜,“来人,追!” “是!” 一群黑衣的暗卫迅速出击,轻功追寻,而另一部分则是去各条路上守着,来一招瓮中捉鳖。 幽深的夜色,仿佛黑洞一般不见底。 桓誉回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他们穷追不舍,而且速度极快,应当都是罗蝉司的高手。” “兵分两路!” 温沉加快脚步,“我负责引开他们,你带着她逃走!” 桓誉不放心,“你一个人?” 温沉坚定,“放心吧,先保命要紧。” 于是,两个人兵分两路。 温沉护送桓誉带着朱棋去了另一边的巷子里,而自己就在这十字路口处等着对方的到来。 黑色衣裳,衣角蝉虫,黑金长剑,以及那死神一般的神情,无一都不令人胆战心惊。 温沉直直地看着他们,面不改色,自嘲地笑了笑,“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正面对抗罗蝉司。” 第725章 桃花夜劫 春夜的风捎来点点寒意,但总体上是舒适,令人心旷神怡的。 天上明月皎洁,散落幽幽莹光,照在杀手和少侠的刀剑上,便是更加重了那肃杀之气。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一道凛冽的萧瑟声,打斗由此开始。 这是一场敌众我寡的战争。 温沉一个人,难以抵抗如此强劲且多的敌手,不一会他便落入了下风,但还是咬牙硬撑下去,心里盘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桓誉大概应该带着朱棋逃开了吧? 对手都是训练有素的杀人机器,不会多言,也不会心软,温沉的身上已经有了好几处伤痕了。 他捂着伤口,运轻功逃脱,虽然受伤,但轻功依旧灵活。 “喂,你们这么追有意思吗?” 被团团杀手暗卫围住,温沉感觉自己就是待宰的肥羊,他绮玉山庄少庄主何曾受过这个气? 心里实在是憋着怨气,忍不住骂了出来。 没有人回答他,甚至动手想要擒住他。 温沉用为数不多的暗器挡住了这个攻击,往后退了几步,他眼睛一转,灵机一动,“说真的,你们难道就不想知道你们的江指挥使大人到底怎么样了吗?” 这话一出,果然有效。 那些原本凶狠的暗卫顿时脸色变了。 这些人确实是杀人机器,但个个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没有一个脑子笨的。 江寒消失不 见,那病床上的能混过皇帝和朝臣的眼睛,却不会混过他们的眼睛。 “你什么意思?” 暗卫中,有一个人出声,是个女子,声音就如同萧瑟秋日中的晚风,透着凉意。 这群暗卫似乎是以她为首。 温沉眯着眼睛,借着月光看向那女子,只见此人容颜虽柔和,但目光充满冷酷无情的嗜血,显然是在尸骨堆中长大的,看惯生死,也视人命如蝼蚁。 “我知道,你们罗蝉司认令牌,谁有指挥使令牌,谁就是指挥使大人。如今尤南有,又有文安公出面,你们自然不会质疑。” 温沉勾起唇角,语气低沉,“可是你们就没有怀疑过,江寒到底怎么了吗?” 白梨神情更加冷肃,“你都知道些什么?” 温沉看了看远处迅速赶来的暗卫,冷哼一声,“我倒是愿意跟你们好好谈一谈,不过你觉得现在是说话的时机吗?” 白梨敛眉,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多谢姑娘。” 温沉眸中深邃。 白梨袖中手指一弹,一颗丸子飞向温沉,然而半途中,为一叶桃花拦截,丸子被劈成两半,桃花也成了两半。 白梨眉头一皱,看向屋顶,只见屋顶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黄衣女子。 “既然要谈判,就该诚意相待,彼 此相信,姐姐你还给人家下毒是什么意思呢?” 黄鹂眉目明丽清晰,带着些随意不羁的放纵,“哎,不过如果是罗蝉司的话,倒也是情有可原的。” 温沉见她出现,不由一愣,随即有些不安,“你怎么来了?” 黄鹂笑语嫣然,“公子既然来了,我怎么能不来呢?” 眼看着远处以尤南为首的罗蝉司就要赶到,黄鹂挑眉略有些可惜地啧了一声,抬袖一挥,月色下顿时莹光点点,道路旁的一株正艳丽的桃花纷飞,脱离了桃树,化作锋利的武器,如同箭一般,飞向罗蝉司的暗卫。 恰在此时,天空中飘起白色粉末,随后渐渐化为浓重的白雾。 尤南暗道不好,拔剑砍着这些桃花,然而白雾遮挡住了人的视线,他们看不清楚到底桃花在哪,无法应对,只能盲目地出剑,因此被动地被划伤了好几处。 等白雾终于散开之后,人早就消失不见了。 尤南眉头紧锁,恨恨地收剑归鞘,质问白梨,“刚才怎么回事?为什么不直接动手?” 白梨垂眸抱拳,“属下已经将人困住,对方又受了伤,属下便以为对方不会再挣扎,正好大人也过来了,想着等大人亲自检验过后再将人带回去。谁知道对方原来还有同伙……是属下办事不利,还请大人责罚。” “愚蠢!” 尤南咬牙切 齿地骂了一声,“你是三卫之长,这种简单的道理还需要我教你吗?” 白梨声音惶恐,“大人息怒,是属下的罪过!还希望大人能够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定会将人追回!大人相信属下,这个人是绮玉山庄的少庄主,另一个是天工坊的坊主,桃花劫和白雾是鹿鸣酒庄的黄鹂造成的,如今丹陵城客栈中多是武林中人,属下有办法能让他们现身!” “我给你一天时间,”尤南心中有着滔天怒火,“可恶,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罗蝉司头上撒野了,这回非得好好整治一下这些该死的武林中人!” “是,大人息怒,他们应该还没有走远,属下这就带人去搜查。” 白梨松了口气,立马雷厉风行地领着一队人离开。 尤南脸色铁青地回到驿馆。 符燃正伸着懒腰出来,还睡眼惺忪的,游离在境况之外,“这大半夜的,怎么那么吵啊?发生了什么事吗?” 尤南阴阳怪气,“朱棋被温沉和桓誉抓走了。” “嗯……嗯?” 符燃一个机灵清醒了,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什么?怎么可能?什么时候的事?” 他的惊讶不像是假装出来的,但是尤南还是不愿相信他,刚才的动静那么大,他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知晓。 “刚才。” 尤南眯了眯眼睛,“你刚才在哪? ” “睡觉啊!正做着美梦呢,忽然就噼里啪啦了起来,我还以为美梦变噩梦了呢,” 符燃回过神来,一脸复杂地看着尤南,“不是吧?你怀疑我?” 尤南面色凝重,没有否认,“符公子是了不起的飞贼,不可能动静那么大,而你却还在睡梦中,一无所知。按理说,你这样的人不是应该感觉特别灵敏的吗?” 符燃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尤大人不相信我,却没想到尤大人这不信。我伙同温沉和桓誉抓了朱棋又为什么?这对我根本就百害无一益啊。要是朱棋的身份被发现,或者我们的计划被发现,我又有什么好处?我又不是脑子不好!” “谁知道你呢?或者那就是你的目的。” 尤南淡笑一声,不可置否,“一开始说你是什么神盗世家的公子,骗过了江家,后来又说你是七殿下的手下,后来又说是三殿下的,如此反复多变,要我如何信任你?” 符燃张了张嘴巴,有些语塞,他扬起一个友好善意的微笑,转头就走。 然而刚走没几步,就有两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符燃生无可恋,“行吧,若是大人怀疑我,直接将我关起来不就行了?” 尤南确实关了他,不过是关在屋子里,门里门外都有暗卫守着,门上了好几道锁。 不许离开,也不许任何人进去。 第726章 心平气和 那边白梨带着一队人全丹陵城搜寻,直到天亮都没有搜出人影。 路过溪边,白梨令人停下来歇息片刻,她坐在石头上,从袖子中拿出一瓣桃花,那小巧的桃花上写着三个簪花楷体字:东雪巷。 “姑娘,那人说的话……” 有人上前来询问。 白梨将桃花瓣收回去,抬手阻拦,“不要再说这件事,回到驿馆之后,也不要对任何人说这件事,包括符燃和大人,越少人知道越好。” “是。” 东街一家院子里。 黄鹂小心翼翼地扶着温沉躺在床上,看着他身上几处伤,心疼得不得了,“那些人好过分啊,居然对公子你下此毒手,等着,此仇我以后一定要报!那时候非得以牙还牙,方能解我心头之恨……公子你没事吧?疼不疼啊?” 温沉嘴唇干裂泛白,额间冒汗,眼神昏沉,显然是受了重伤。 那群人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下手只会重不会轻。 温沉能够在那么多人手底下捡回一条命,也算是幸运。 “都怪我,没有及时去救下公子!” 黄鹂抽了抽鼻子,可怜兮兮,“公子金贵之躯,怎能为刀剑此等武器所伤……” 温沉眉心跳得厉害,他听黄鹂又开始聒噪胡言乱语,心里不禁烦得很,直接抓住了她的手,声音沙哑又迟缓 ,“安……安静一会行不行?” 黄鹂顺势覆上了他的手,连连点头,“好!” 手背传来一阵暖意,温沉没有力气抽开自己的手了,只好别扭地心想着这样暖暖手也不错。 桓誉拿来纱布和几瓶药,大致扫了一眼,眉头微蹙,“有些皮外伤,不打紧,有些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你先别说话了,我帮你上药。” “我来!” 黄鹂自告奋勇,另一只手拿过了纱布和药,“我来吧,我心里实在是自责,若是我早些到的话,你们说不定也不会这么狼狈了。” 温沉皱了皱眉,表情看着更加虚弱,艰难地说,“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用往自己身上揽责。” 黄鹂理直气壮地反驳,“怎么没关系啦?公子的命就是我的命,我没有保护好公子,就是我的责任。” 满室寂静。 温沉憔悴的面容有些几分血色,他拧紧了眉,不自在心中又有些气恼地说,“你又胡说什么,真把你自己当成我丫头了……” 话还没有说完,可能是被气的,咳嗽了几声。 黄鹂连忙拍了拍他的后背,心疼极了,“公子别火啊,心平气和心平气和,不然这血不通畅,好得也就慢。” 温沉忍着发痒的嗓子,瞪了一眼黄鹂,“你少说几句,我就不会这样了!” 黄鹂楚楚 可怜地扁了扁嘴,“我不也是为了公子好嘛,公子这样弱柳扶风,我心中属实不宁。” 弱柳扶风? 温沉感觉头晕眼花,他下意识要抽开自己的手,然而黄鹂却拉得紧紧的不松开。 他此时身子虚弱,力气自然是不足,挣脱不了黄鹂。 手心摩擦,手指交缠,温沉觉得更加不自在了。 桓誉冷眼旁观,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多余,于是他扔下那几瓶药,淡淡地说,“给他上药的任务就交给黄姑娘了,有劳,我先去盘问一下那女子。” 黄鹂心中暗喜,“好,多谢桓公子!” “喂,桓誉,你回来!” 温沉不敢相信他的兄弟就这么走了,“没义气的家伙!” “我觉得桓公子挺讲义气的啊。” 黄鹂那一脸天真无辜的表情,让温沉一个头两个大,他不客气地说,“你少跟我来这套,你先出去吧,我自己上药。” “不行啊,”黄鹂着急又担忧,“公子都受伤了怎么还好自己上药呢?还是我来吧!” “不用……” 温沉往后退了退,下意识就想拒绝。 本来他一个大男人没有道理会害怕一个姑娘家,但如果是黄鹂的话,温沉就老是觉得这个女流氓想要占自己便宜。 这么一弄,就搞得自己像是扭扭捏捏的良家妇女。 “黄鹂,你离我远 点!” “不行,我们得快点上药啊,不然伤口会更加严重的……” “不用我自己来!” “自己怎么好来呢?” 桓誉面无表情地听着里面的动静,不由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温沉这家伙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能跳脚,不过自打绮玉山庄出了温澈和温子意那些事情,他接管了山庄的事务之后,这性子就收敛了很多,虽然脾气还是不好,但至少比过去沉稳了一些。 不过黄鹂的出现,好像能够轻而易举地让这个人暴露本性展现真实的自己……暴躁又傲娇。 看起来,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桓誉一边想着,抬脚转了弯,进入一间屋子,移开花瓶背后的那副书画,原本空白的墙壁顿时出现了一扇门,桓誉站在门口,门自动打开。 这密室内堆满了各种暗器和竹叶花瓣之类的篮筐。 处处点灯,因此甚是明亮。 “公子。” 青忧见桓誉到来,连忙过来行礼,“就是她。” 小金蹲在地上,托着下巴看那被五花大绑的红衣女子,感慨着,“长得倒是不错,不过心也太黑了吧,这年头,怎么女子都如此心狠手辣?” 桓誉过来,若有所思,“可以确认她的身份吗?” 小金摇摇头,“不知道啊,不过在她的身上发现了这些东西,稀奇古 怪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一颗红色的圆形棋子,上面写着“兵”。 这是棋子,却又不是棋子,看上去只是仿制的工艺品。 桓誉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棋子,将棋子翻过来,走到灯火下,细细打量,只见原本一无所有的棋子里面竟然流散着星点般的碎片。 桓誉心想,这应该就是苏小姐所说的银色流沙了吧? “这是什么?” 青忧和小金看到如何奇幻的一幕,都不由大吃一惊,甚是讶异。 桓誉沉吟片刻,将棋子握在手心,“证据,证明她是欢煦坊的人的证据。” 夕颜的是一朵夕颜花的流沙工艺品,但这个棋子是不是也跟她的名字有些关联呢? 桓誉发散思维,正想着呢,忽然一声闷哼,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原来是红衣女子醒了。 小金第一个冲过去,“那个东西是什么?看起来可真好玩,怎么做的啊?” 朱棋抬眼扫过去,看到自己的信物在桓誉手里,只是眼眸微暗,闪过一丝异色,却也没有维持多久,“那个啊,简单。” 她漫不经心地回答着,一边光明正大地环视这周围,“这是哪儿的密室?如此明亮,也不怕别人发现异常。” “不会被发现。” 桓誉平静地说,把玩着那工艺品,“按照夕颜的规律,你的名字是叫朱棋吗?” 第727章 朱棋流沙 朱棋动作一顿,微眯眼眸,语气收敛了些许,变得更加谨慎,听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你怎么知道?” 桓誉看着她,神色不变,同样也让朱棋看不出任何东西,“你是说夕颜,还是说朱棋这个名字?” 朱棋似乎在斟酌言语。 小金盯着桓誉手中的那个流沙,充满了好奇心。 桓誉抬手一扔,小金顺势抓住,嬉皮笑脸地道谢,“谢啦,你虽然比那位温公子还要冷漠,不过倒是好说话很多!” 看到自己的信物被人扔来扔去,那看起来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竟然还用匕首在上面又割又划,嘴里还嘀咕着:“真是好东西啊,这么弄却一点痕迹都没有”。 这一幕让朱棋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面色铁青。 她看着桓誉,又看了看青忧,冷笑一声。 桓誉重复一遍自己的问题,耐心很足,“不会有人找到这儿的,你可以慢慢说,就从你的名字开始。” 朱棋挑眉,跟他们转圈子,“那桓公子不妨先说来听听,你怎么知道夕颜的事,又是怎么知道我叫朱棋的?” “你先说。” 青忧有些不悦,“你如今已落在了我们的掌心,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朱棋轻蔑地笑了笑,摇摇头,“无所谓啊,大不了你们就把我杀了嘛。不过可 想好了,我要是死了,你们除了被加深怀疑之外得不到任何好处。” 桓誉若无其事地摆袖坐下,“夕颜的事你不用问我们是怎么知道的,那件事跟如今也没什么关系了。那银色流沙外包裹了一层朱砂,红色的象棋,再结合女子取名追求的文雅,所以我猜你叫朱棋。” 朱棋坦然承认,“不过,这就是我的名字。” 小金愣愣地看着桓誉,“这么准的吗?” 青忧恭敬站在桓誉身后,手握刀剑,警戒地盯着朱棋,“你是欢煦坊的?为什么要杀了连牧,还要嫁祸于我?另外,你出现在罗蝉司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做什么?” “姐姐,问题太多了,我说不来。” 朱棋有些倨傲地歪了歪脑袋,“而且你们你们将我捆得这么紧,我很不舒服。” 桓誉无动于衷,“这是天工坊的绳索,你别妄想解开了。” 朱棋挣扎无果只好放弃,笑里藏刀,眼中泛着狠意,一字一句地说,“好啊,是我失策了,没想到你和温沉来得这么早,也没有想到跟黄鹂在一起的那个男子居然是温沉。几位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啊。不过我记得关中鹿鸣酒庄素来是不交江湖好友的门派,跟江南的诸位少侠更是没有交集,这番出入,令我属实意外。” 在驿馆的屋顶上看到这二人的时 候,朱棋便猜到事情已经不如她想象中的那样顺利了,或许当初选择嫁祸青忧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那不刚结识嘛。” 小金笑嘻嘻的,“我们大小姐跟绮玉山庄的少庄主有一段佳缘。” 朱棋似笑非笑,“是吗,怪不得,我原本还纳闷呢温少庄主怎么会桃花劫的,那可是鹿鸣酒庄的武功,这么说来倒是明白了。” 桓誉抱剑,置若罔闻,“你就算转移话题也没用。说吧,你杀了连牧做什么?” “若我不说呢?” 朱棋甚是肆意,“我如果不说你会怎样?杀了我吗?唔……其实杀了我对我来说挺好的,毕竟我一死,就彻底坐实了青忧的罪名。” 桓誉沉吟片刻,“你如此肆无忌惮,是因为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吧。你是欢煦坊的,杀了连牧根本就不是为了仇恨,而且要挑起关中百姓的怒火。” 朱棋耸了耸肩,“所以呢?我无缘无故地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桓誉微眯眼眸,“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既然不知道,那就不能乱说呀。” 朱棋眯着眼睛微微笑,但那笑意多少有些挑衅的意思,“哦对了,你们敢在罗蝉司眼皮底下抓人,可危险了,搞不好还会牵连鹿鸣酒庄呢。” 小金放弃了跟那棋子斗争,见这女 子竟还挑拨离间,顿时火从中来,“我们鹿鸣酒庄从来不怕麻烦!” 青忧拔剑对着朱棋,面容清冷,“你真的不说吗?” 朱棋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怕死,而是断定青忧和桓誉不会杀她,总之眼睛都不曾眨一下,“若是你,你会说吗?” 密室的门被关上。 青忧眉头紧皱,“公子,她什么不肯说怎么办?罗蝉司在通缉我们,我们的时间有限。” 桓誉摇摇头,“欢煦坊的人,嘴巴都紧,先离开吧,我再另外想办法。” 小金将机关藏得隐蔽,随后跟上他们,“哎,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啊?都是江湖少侠,总不能严刑逼供吧?” “怕是严刑逼供也没用,这类人都是不怕死的。” 桓誉面色凝重,“连牧的死,给关中造成的影响太大了,百姓必须要个说法,无论是青忧还是朱棋,都难以平息众怒。” 说着,走到了温沉的房间。 “什么,不说?” 温沉得知以后,大为愤怒,从床上坐起来,脸色阴阴沉沉的,“用幻术引她入局啊!” 黄鹂赶紧将激动的人扶住,心下无奈,“公子,您还受着伤呢,赶忙躺下安静些,小心别牵动了伤口。” 温沉焦躁无比,“不行,人已经抓到了,怎么还能一无所获?” 小金插话,“也不是一无所获啊,至 少咱们确定了朱棋就是欢煦坊的人了。” “她不是寻常百姓,幻术可能没那么有效。” 桓誉思考周到,“不过这也确实是一个办法,先迷晕她,让她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然后就好办了。” 黄鹂点点头,“这还不容易?祁莺有一屋子,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了,正好我今夜去寒山古道找她问问情况,再借一些给公子补身体的药材回来,顺便问一下要一些那种药。不过在事情完成之前,你们可要守住这儿和她啊,别让人给跑了。” 桓誉抱拳,“那就有劳姑娘了。” 黄鹂挥挥手,“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嘛。” 温沉一刻都不得安宁,“这件事我得书信告诉父亲,提醒一下江南那边注意欢煦坊的动静,这欢煦坊简直就是隐患!还有京城,这件事还牵扯到了京城和关中的矛盾,王爷和苏小姐得知道这件事。” 黄鹂拉着这人,“公子哎你这还受着伤呢!这样吧,我拿纸笔过来,你要写什么口述给我,我写下来,然后派人送出去,可以吧?” 桓誉代替温沉同意,“就这样,青忧,去拿纸笔。” “是。” 温沉略有些尴尬,故意板着脸,“就先这样吧。我如今受了伤,东雪巷的赴约就交给你了。” 桓誉应了一声,“放心,你好好养伤吧。” 第728章 苍雨女孩 躲在这小院子里忍了几天,不过也不是长久之计,罗蝉司迟早都会发现的。 黄鹂好不容易将温沉劝下休息,然后自己去厨房弄了点吃的,抓了好几块糕点,端着盘子去了密室。 原本黑暗的密室里顿时亮起白昼般的光芒,刺得朱棋不禁皱眉,有些不耐地看向来人,眼中那些不耐却化为了兴味。 “鹿鸣酒庄的大小姐?” 朱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素闻鹿鸣酒庄关中独大,从不掺和关中以外的事情,怎么跟江南的绮玉山庄和天工坊搅一起了?” 黄鹂端着盘子坐下来,姿态随意地翘腿,拿了一块桃花糕点,笑眯眯地边吃边说,“原来你还知道我呢?不得不说,你们这些做情报的就是厉害。我实在是好奇,你到底是怎么知道青忧的?” “只要存在,就有机会知道。” 朱棋没有上套,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 黄鹂撇嘴,抿了口清茶,“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嘴巴很难撬开,说的话也难辨真假。所以呢,我不是来盘问你的,咱们就坐下来说说话聊聊天,喏,为表诚意,我还给送来一些吃的。” 她将那盘吃食往前面送了送。 朱棋显然不信,看到她的动作甚至嗤笑了一声,“黄姑娘真是有趣,我如今手脚都被绑着,谈 何吃食?” 黄鹂挑眉,微微笑了笑,将盘子移回自己这边,“这倒也是啊,那就对不住朱棋姑娘了,你就看着我吃吧。” 朱棋眯了眯眼睛,心里烦躁,“你到底想做什么?” “聊聊天呗,我说了,不谈其他事情。” 黄鹂抓了块糕点,美滋滋地吃,“朱棋姑娘是欢煦坊的?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也去欢煦坊买过消息。” 朱棋皮笑肉不笑,有些搞不明白这人是在故弄玄虚还是换了策略。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高度保持警惕,“哦,这倒是很意外。” 黄鹂倚靠着墙壁,东拉西扯地闲聊,“欢煦坊的效率确实高,就是要价太过分了,明明就是江南当地的事情,还要那么贵,一点都不厚道。不过看在后来你们的消息快速且准确,我也就没有到处说这件事。” “所以呢?” 朱棋不敢懈怠,盯着黄鹂的同时,暗中观察周围的情况。 黄鹂耸了耸肩,“所以我其实原本对欢煦坊还是有好感的,说不定日后还能合作呢。但是发生了这些事情后吧……让我觉得你们的身份还真是个个不简单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 朱棋面色不悦。 黄鹂拍掉手中的糕点碎屑,“对了,说起来朱棋姑娘又是什么样的人呢?我知道能 进欢煦坊的人都不是善茬,纯粹好奇,别误会啊。” 朱棋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说说嘛,不然就我一个人叽里呱啦的,多没意思啊。” 黄鹂好奇地看着她,“我真的只是好奇,因为感觉好像姑娘有点眼熟啊。” “叙旧?” 朱棋弯唇讽刺一笑,“黄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我倒是不明白了。” 黄鹂认真地点头,“是真的,没有骗你。我当时见过姑娘就觉得有些眼熟了,好像在哪里见过。” 朱棋出于谨慎,没有说话。 “我起初也想可能是认错了,但是后来我又仔细地想了想,还是觉得眼熟。” 黄鹂抱着手臂,若有所思,“我这人虽然不太靠,谱,但记性不错。” 朱棋不以为然,冷笑一声,“黄姑娘还是别开玩笑了,你从我这儿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黄鹂固执地摇摇头,“我就是要确认一下嘛,想错了就及时停止。说真的,你以前有没有在边城待过?我说的是没有进入欢煦坊之前。” “什么?” 朱棋敛眉,声音微显低沉沙哑,眼神更加戒备,“你什么意思?” 黄鹂斟酌言语,“怎么看都觉得见过姑娘,而且好像是在边城。那个,我问你啊,你以前去过苍雨湖吗?” 听 到这个地名,朱棋心神一震,瞳孔骤缩,不可思议地看着黄鹂,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 “你是苍雨湖的那个小男孩……哦不,是小女孩?” 黄鹂有些不太确信。 朱棋脸色苍白,面色紧绷,下意识攥紧了拳头,“你怎么知道的?” 看她这个反应,黄鹂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拉开自己的衣袖,如玉的藕臂上有一道看上去极其狰狞的伤疤,看上去至少有十多年了,“你说我怎么知道的?当初好心好意救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想伤我,用的也不知道什么武器,下手那么重,义父为我寻找天下良药都不见有效,看起来多丑啊。” 朱棋完全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眉头紧皱,死死盯着那伤疤,眼中震惊又复杂,竟还捎着些许的亮色与喜悦,“是你……” 那道伤疤是自己造成的,朱棋一清二楚。 “所以你的名字就叫朱棋?” 黄鹂笑了笑,将袖子拉下去抖了抖,令人很难想象那么漂亮的衣服与胳膊里面竟藏着那么可怕的伤疤。 朱棋犹豫片刻,摇摇头。 黄鹂琢磨着,“不是,还是不能说?” “入了欢煦坊之后,就会有新的名字,也意味着同过去割裂,包括亲人与姓名。” 朱棋的声音沉重 压抑,“你呢……怎么成了鹿鸣酒庄的大小姐?” 黄鹂抬手抓了一块糕点,塞到朱棋的嘴里,无奈地叹了一声,“你也是做情报的,自然知道我的身世。鹿鸣酒庄大小姐是后来的事情。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哪个地方出生的人了,反正关中边城江南这些地方都辗转过,边城应该是最为熟悉的地方。说起来,当时你到底怎么了,我好心好意救你。” “边城……” 朱棋缓慢地咬着口中的糕点,虽甜却含着淡淡苦涩,“没什么,在逃命而已,抱歉。” 黄鹂歪着脑袋,启唇一笑,“那好,你有解药吗?” “什么解药?” 朱棋忽然得知这件事,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来。 黄鹂伸出自己的手臂,“喏,我难不成要带着这个伤疤活一辈子吗?以后若是跟公子在一起了,他嫌弃我怎么办?” 朱棋蹙眉,看起来还真的有些愧疚,“抱歉,这是莲花刀,当初我下手……可能也很重。既然鹿鸣酒庄都寻不到能够治好伤疤的药,我也束手无策。” “啊?” 黄鹂委屈失落地撇撇嘴,“那好吧,反正都这么多年了,看来命中注定要如此了。” 朱棋犹豫片刻,“虽不能根除,但可以采些药草奇花制成药膏,每日涂抹,应该能缓解一点。” 第729章 久别重逢 闻言,黄鹂的眼睛一亮,“真的吗?是什么药草啊?姐姐你说,我记下来回去就让义父派人去给我找来!” 这般少女清澈又天真烂漫的模样让朱棋一怔,记忆中苍雨湖畔的那个善良的女孩与眼前的黄鹂重合,她不禁弯眉浅笑,“其实也都不是什么珍稀的药材,关中就有很多。但这难的是天时。取桃花、海棠和柳叶枝入泉水浸泡七日,再日下暴晒七日,这个时候将两样东西放在小坛子里,加入丁香碎粒、玉露等去味择香的药草,最后将现成的一小瓶子特殊香料倒进去,等一个月的功夫就好了。” 黄鹂兴奋地点点头,“桃花、海棠、柳叶……咦姐姐,你说那个特殊香料是什么?” “是一种已经配好了的香料,这个药材就比较难寻了。” 朱棋蹙了蹙眉,“我驿馆的住处有一瓶,要不你拿去吧。” 黄鹂按捺住心中的渴望,纠结着,“可是那毕竟是你的东西……” 朱棋摇摇头,笑起来的时候倒是褪去了些原本的阴戾之气,“你的伤疤是我造成的,本就是我对不起你,时隔多年,没想到还会再碰见你,就当是赔罪了。我如今身上带的所有东西应该都被他们搜走了,你到时候直接去拿就是了!” “那好,谢谢姐姐!” 黄鹂不聒噪的 时候乖乖巧巧,怪讨人喜爱的,“对了姐姐,你捆得疼不疼啊,要不要我把你松开一些?” 朱棋视线复杂,“你不恨我吗?” 黄鹂愣了一下,“恨什么?” “我恩将仇报,害你一个姑娘家,手臂上留下了这么可怖的伤痕。” 朱棋有些不明白,甚至有些怀疑。 黄鹂苦笑,喟叹一声,“不能说恨,但生气埋怨是有的,毕竟谁喜欢自己手上多个这么难看的东西。可是我也知道姐姐不是故意的。我还记得你当时情绪十分尖锐敏感,我只是想将你救上来,但你误会了。哎,我后来就在想啊姐姐当时到底是有多走投无路,竟会连一个没有任何武器的小孩子都不敢信任,甚至于害怕。” 这番话,似乎触动了朱棋的心,她眼中迷茫失神,“当时……我的哥哥得了奇怪的病,母亲四处求医无果,最后山上一个所谓的巫人告诉她,需要至亲之人的鲜血作为药引入药。” 黄鹂一愣,声音有些颤抖,“所以,当时是你的亲人在追杀你?” 朱棋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郁气,脑海中又无法抑制地想起那些令她日日夜夜痛苦的事,难掩悲痛与恨意,但语气平静,似乎在隐忍压抑,“是,哥哥的命是命,阿锦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阿锦……” 黄鹂忽然觉得心口一堵,呢喃着,“姐姐的原名叫阿锦吗?对了,那后来呢,你怎么逃脱了?” 朱棋睁开赤红的眼睛,淡淡一笑,“我后来还是被抓了回去。我不想死,他们却说我不孝,没心没肺,哥哥都已经重病在床了,我却还贪恋着自己这微不足道的贱命。可我就是不想死,我偏偏不想死。” 说到这儿,朱棋语气沉重,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刀活生生地扎进人的心。 她缓和了一会,又说,“我想活下去,所以我只好杀了他们。哥哥既然很痛苦,那我就帮他解脱好了,不需要血作为药引,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药。那个巫人信口开河,若不是他,根本就不会有后来的这些事情,所以我也要杀了他。” 黄鹂眉头紧锁,“你当时还是个小孩吧?怎么……” 朱棋淡淡地笑了笑,“人若是被逼到极限,才不会分什么孩子成人,而且是他们自以为是,可能黄泉之下,到现在都还疑惑为什么我要杀人。若不逼我到死路,我又何须将自己推到万劫不复的悬崖处?” “阿锦……朱棋姐姐,”黄鹂顿了顿,“那后来你又是怎么进入欢煦坊的?” 朱棋的目光悠远平静,“后来啊,一个人救了我,将我带回了江南,从那以后,我就是欢煦坊的朱棋了 ,边城的阿锦再与我无关。” “那个人?” “后来我才知道,她叫风染,是坊主身边的丫头。” 黄鹂蹙眉,记下这个名字。 似乎是说完了心中的话,朱棋舒了口气,坦荡地看着黄鹂,“我知道自己是个不堪又狠毒的人,只看重自己的性命,别人的性命于我而言同蝼蚁没什么两样。没有什么情感,唯利益至高无上。所以,这样的我或许不值得你关心。” 黄鹂微微一笑,和善而又温暖,“久别重逢,是命运馈赠的缘分。况且当初姐姐只是划了我一刀,并没有杀了我呀。我同意你的部分想法,若不是被逼到绝路,没有人会选择万劫不复。” 朱棋多看了她几眼,“你……你的品性纯粹,在这世道中很难得。” “多谢啦。” 黄鹂毫不畏惧地走近她几步,绕到后面去,扯着绳子,“这东西怎么都拽不动啊。” 朱棋无奈,“这是天工坊的绳索术,只有坊主能解开,你还是别白费功夫了吧。” 黄鹂一腔热血,满是不甘心,“不行,我再试试看。天工坊是厉害,但我鹿鸣酒庄也不是吃素的。我用竹刀试试看,姐姐你手挪开一点,小心别伤到你。” 朱棋顿了顿,没有说话,照做了。 起初黄鹂是信心十足的,这竹刀连金玉都能削断 ,更何况绳索? 但是约莫一炷香过后,黄鹂气愤地坐在地上,那绳索竟然连一点摩损都没有! “所以才是绝学绳索术。” 朱棋宽慰她,“解不开也是正常的。” 黄鹂恼火,“可是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朱棋摇摇头,“只有天工坊知道……对了,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姐姐你说。” 黄鹂挫败地将竹刀随处一扔,一边嘀咕着这竹刀连绳索都割不开,真没什么用! 朱棋微眯眼眸,压低了声音,“他们知道我的事情吗?” 黄鹂纳闷地抬头,“他们?姐姐说的是公子和桓誉青忧他们吗?放心吧,这件事没有别人知道,况且关系那般特殊微妙,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这样啊。” 朱棋颔首,似乎松了口气,她瞥向紧闭的密室门,又看向黄鹂,浅浅笑,“你想青忧摆脱嫌疑吗?” 黄鹂连连点头,“自然想了,青忧是无辜的……不过凶手,姐姐那连牧真的是你杀的吗?” “是我,”朱棋竟显露温和,“我有一个两全之策,你想听吗?” “当然。” 黄鹂应声。 朱棋身子微微前倾,声音轻灵缥缈,“今夜子时,让青忧去南林间的亭子里等着,有一个人可以帮她解除嫌疑。” “一个人?” 黄鹂有些不太明白。 第730章 大梦三千 “姐姐,这个人是谁啊?” 黄鹂有些无措,“我若是跟青忧这么说的话,她肯定要追问到底,我怕到时候我再说错话,他们就再也不相信我了。” 朱棋想了一会,“你且安心吧,反正是为了帮助青忧和我解除当下的问题啊。” 黄鹂纠结,“可是……这样感觉心里总是不踏实。那要不我编个借口将人骗出去?” “可以哦。” 朱棋笑了,“总归是旧友,我也不会害你的。” 黄鹂抓了抓头发,叹声说道,“我也知道,只不过青忧势必要告诉桓誉,他们眼神都毒得很,我还是有些担心会露出马脚。姐姐,你要不就跟我透露那个人是谁吧,省得到时候又添麻烦。” 朱棋似乎考虑片刻,沉声,“他的身份是个秘密,我只能告诉你他姓严,其他的不能多说,明白了吗?” “明白了,那么,他的名字叫严骐吗?” 这声音含着些恶劣的笑意,眼前的人模样秀美,却气质恶劣,玩世不恭。 朱棋瞬间瞳孔放大,愣怔地看着她,忽然感觉一阵晕眩眼花,她眉头紧皱,攥紧了拳头,大脑在飞快地运转。 怎么回事? 原本傻兮兮天真好骗的童年小女孩竟然变成江湖里打滚的鹿鸣酒庄大小姐? 她…… 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黄鹂笑容更加灿烂,好奇地歪了歪脑袋,手中来回 玩着竹刀,“姐姐,怎么不说话了呀?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严骐啊?” “你……” 朱棋使劲地摇着头,死命盯着眼前的人,难以置信却又咬牙切齿,“你给我用了什么?” 黄鹂挑眉,抬手利落一挥,收起竹刀,摊开掌心,只见掌心中还残留着点点白色粉末,她惋惜地叹了一声,“这大梦三千散确实是迷药中的佼佼者,既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人陷入迷幻境地,所感所见的一切足以以假乱真,无条件信任面对面的人,意识还在,记忆尚存,丝毫不混乱,而且就连本性都不变,唯一的缺点就是时间太短了。” 朱棋心中恨极又不可思议,眼底泛红,“不可能……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当然不会让你察觉到了,否则我还怎么给你设局引你入局啊?” 黄鹂得意地笑了笑,往后面一倚,拿起盘子中的粉色糕点,递给朱棋,笑眯眯的,“姐姐,吃吗?” 这画面让朱棋倍感耻辱,她气急败坏,“从你端着盘子进来就开始了,是不是?” 黄鹂见她不吃,拿回来自己吃,“是也不是,一开始不还得费点唾沫星子跟你扯点别的吗?本来想放松你的警惕的,谁知你这么谨慎。没办法,我也只好使出杀手锏了。” 朱棋拧眉,看向她的肩膀,心下困惑,“我看 到的是……” 黄鹂大大方方地拉开衣袖,只见那边的确有伤疤,大小也跟朱棋记忆中的差不多,只不过是还泛着鲜血的新伤,血淌得没有伤口的地方都染上了一层暗红色,看起来触目惊心。 “你在手臂上洒了大梦三千……” 朱棋气急败坏,眼中的怒意更甚,“为了引我入局,不惜伤害自己,黄姑娘还真是厉害啊!” 黄鹂小心翼翼地将袖子拉下来,无所谓地耸耸肩,“这点伤算什么。再说了,总要豁出去的嘛,有舍才有得。事实证明,我的这个冒险很值得哦。” 朱棋狠狠地问,“不对,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事情的!” “边城曾经流传过一种放血救人的巫术,被选中的孩子便会在手腕中烙下一个血红的图案,这辈子都无法抹除掉,除非腕骨剔肉。” 黄鹂看向她的手腕处,“你的手腕处就有,虽然已经被划得血肉模糊,但是依稀可以辨认。” 朱棋最深处的秘密被揭开,她怒火攻心,拼命挣扎着似乎想要与黄鹂一较高下,或者同归于尽。 黄鹂往后退了几步,语气悲悯,“关中毗邻边城,离关中最近的就是同安县。而且道路也异常地平坦,有多条便捷小路,若是轻功高强又适逢天时地利人和的话,三日即可。同安县就那么大,调查一下一切不就都明白了?” 朱棋面色惨白,恨意浓重,“真是没想到,竟然栽在你一个小丫头手里了!” “客气。” 黄鹂笑了笑,眼中含着戏谑,“当初在苍雨湖救了你的那个小女孩还活着,因为手臂上的伤疤,她很难嫁的出去了,我问她,她说最恨的人就是好心好意相救却反咬她一口的狼。” 朱棋不屑地嗤笑,“那又如何?我不在乎。” 黄鹂弯起嘴角,不依不饶地说,“可是刚才入幻境,你的表现分明就是在意的,阿锦姑娘。不过其实你的情感也很廉价,无时无刻都不在利用算计,即使是久别重逢的恩人。果然如你自己所说,利益至高无上啊。” “闭嘴!” 朱棋面目狰狞,充斥着怒气。 黄鹂微微抬起了下巴,“行吧,那就不说这个了。话说回来,他是不是严骐啊?” 朱棋只阴森地看着她,不说话,那目光仿佛要将她碎尸万段。 黄鹂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好吧,那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再见了呀阿锦……哦不,朱棋姐姐。” 犹如被一头野兽追赶,黄鹂迅速逃离了密室,缓缓舒了口气,才出去没几步,手被半路冲出来的人给攥住了。 这人的突然出现就像一阵风一样,卷得气氛凌厉,黄鹂下意识就想甩竹刀,却见是温沉,连忙收起,面色一喜,“公子啊!你醒了?” 温沉神 情严肃又阴沉,一点笑意都没有,没有说话,只是拉下了她的衣袖,看到那伤口时,眼眸顿时幽深,仿佛暴风雨前的海面。 黄鹂莫名就觉虚得慌,但还是嬉皮笑脸的,“公子,男女授受不亲,若是寻常人家,你这样可就是要搭上一辈子的。” “黄鹂,你够狠的!” 温沉咬牙切齿地盯着她,似乎要戳出个洞来。 黄鹂顿时觉得自己有些背,刚才被朱棋这样盯着,现在又被温沉这样盯着。 虽说温沉没有朱棋想要把她凌迟的心思,但在温沉面前,她更加害怕。 黄鹂试着抽回自己的手,但是对方抓得紧紧的,她尴尬得咳了一声,小声说,“哪里狠了……嘶疼……” 牵动了伤口,黄鹂不由皱了皱眉。 温沉连忙松开手,脸色更糟糕,“你还知道疼,疼死你活该!跟我走!上药!” “哦。” 黄鹂的手被温沉牵着,心里有些小雀跃,难得乖巧,就像个小媳妇似的。 她死性不改,又开始叽叽呱呱了,“公子,你的手比以前暖和多了哎。” “冻死你!” 温沉极度暴躁的时候,很幼稚。 黄鹂憋笑,忽然觉得这样刀子嘴豆腐心的公子很亲切也很可爱。 然而她的小喜悦在看到院子里端着酒酿圆子的某人时,顿时化为虚有,她眯了眯眼睛,气不打一处来,“祁莺你告密!” 第731章 刨根问底 祁莺翻了个白眼,不以为意地走过去,“若不是我告密,你家公子能这般担忧你?我可是好心好意为你啊,你竟然还不领情,不领情也就算了,还敢骂我?” 黄鹂语塞,道理确实也是这个道理,她无法反驳,只好鼓着腮帮子哼了一声,“算你狠!” 温沉脸色铁青,“别废话了,先去将伤口处理一下。” “好哎!” 黄鹂转头看向温沉,笑语盈盈的,眉间没有一丝皱褶,好像手臂上那伤口一点都不痛似的。 温沉欲言又止,眼眸深沉,将未说去的话咽下去。 屋中。 温沉小心翼翼地给黄鹂包扎伤口,看到那可怖的伤口,往日是见惯鲜血的绮玉山庄少庄主,却莫名多了一丝恐慌,他抿了抿嘴唇,抬眸,目光幽深,“这个计划,为什么不告诉我?” 黄鹂“啊”了一声,眼神飘忽,“公子,你这不是还在养身体嘛?这事又麻烦,我就索性没告诉你,省得你养伤都多虑。” 温沉冷冷地说,“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祁莺就在一旁坐着嗑瓜子,睁着一双好似会说话的眼睛,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来回徘徊。 见黄鹂支支吾吾不太想说,温沉皱了皱眉,不肯放弃,“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祁莺吐了瓜子壳,啜了口清茶,闲闲地说,“你还是告诉他吧,看少 庄主这个样子,怕是非要刨根问底了。你还想不想跟你家公子好了?这可是你表现的大好时机啊,加油哦,指不定你家公子就芳心暗许了呢。” 温沉只是盯着黄鹂,对于祁莺的话听见跟没听见一样。 黄鹂抽空瞪了一眼祁莺,“就你话多!” 她心虚地看向温沉,只见他瞳孔漆黑,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黄鹂讪讪地笑了笑,咳了一声,“好吧,事情是这样的。我前几天不是去寒山古道找祁莺的吗?除了拿一些药膏之外,还拿了大梦三千散。” “大梦三千?” 温沉顿了顿,有些意外地看向祁莺,“寒山古道连这个都有?” 这是江湖中一种同幻术有千丝万缕的关联的奇特迷药,黑市上有卖,不过价格及其昂贵。 温沉虽然没有用过,但听父亲解释过,所以有点印象。 祁莺挑眉笑了笑,“这就是为什么江湖中人将寒山古道看做宝库的原因,也是江湖中人此时都奔赴来丹陵城的原因。” 温沉点了点头,“行吧。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用大梦三千散?” 黄鹂犹豫了一会,硬着头皮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不用告诉,这件事我自己来就行了。” “什么?” 闻言,温沉愣了一下,拧眉,更加不能理解。 黄鹂叹了一声,从头说起,“我之前发现在她 的手腕处有边城同安县曾流传过的一种巫术图案,所以猜测她可能与同安县有关,因此派人去调查,果然掌握了她的身世。” 她将朱棋的身世简单跟温沉说了一遍,然后又说,“朱棋是个防备界限很高的人,很难攻破,所以大梦三千散一定要谨慎使用。我跟她套近乎通通都不管用,甚至也没有将她彻底引进局中,所以这手臂上的伤是是必不可少的,也只有这样,才能达成目的。” 温沉目光复杂,“你……疼不疼?” 黄鹂怔然,原还以为他要教训自己。 她呆了呆,回过神来,连忙说笑,“不疼,这点痛算什么?以前练武的时候,受的伤比这重多了!” 温沉舌尖抵着上颚,冷笑一声,但这冷笑听起来并没有嘲笑的意思,“姑娘家如此不爱惜自己,以后你也不怕嫁不出去?” “我不怕啊!” 黄鹂往温沉挪了挪,笑嘻嘻的,语中含羞,“我还有公子。” “你……” 温沉眼神闪躲,转过身去,故作平静地说,“若是这伤疤好不了,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你做绮玉山庄的丫头吧。” 黄鹂眼睛亮晶晶的,“好呀!” 祁莺不合时宜地出声,嗤笑,“堂堂关中大小姐不比绮玉山庄的丫头威风?你们两个是怎么想的?” 温沉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忘了黄鹂的另 外一个身份,他不禁懊恼,拧紧眉头,“行了,说正事吧。从朱棋那儿,得到了什么信息?” “对对对,还有正事!” 黄鹂眉目含笑,欢喜快要从眼中溢出来了,“有几个重要信息,我一一跟你们说来。第一个就是,朱棋说今夜子时,让青忧去南林间的亭子处等着,会有一个人可以帮她解除嫌疑,这个人你们猜是谁?” 祁莺托着下巴,不配合,“不猜,快说是谁。” 黄鹂提醒,“姓严,你们猜!” 温沉若有所思,有些意外,语调不由扬起,“是严骐?” 黄鹂连连点头,打了个响指,“没错,就是户部侍郎严骐!从朱棋的语态看来,这应该是布局,引青忧入套。不过有一个问题是,她已经被我们抓了,根本没有机会出去放信,所以说我猜她和严骐之间很有可能就有个约定好的时间和地点见面。” “我也这么觉得。” 温沉眯着眼睛,思虑重重,“牵扯到了严骐……这个人是朝廷户部侍郎,跟欢煦坊中的一个杀手居然还有关系?” 祁莺打了个哈欠,“这说明什么?严骐是江家的人?但这个人可能得是心腹之类的地位,才能知道如此机密吧。” “还有也不知道让青忧出去干嘛?” 黄鹂扁扁嘴,“可惜大梦三千散的功效维持不了多久。” 温沉抱 着手臂,沉吟片刻,“我怎么感觉背后还有故事?罢了,现在猜也猜不出什么了,今夜子时将计就计试看看。对了,这是第一个,还有呢?” 黄鹂眉开眼笑,“第二个就是朱棋当初是被一个叫风染的人带进欢煦坊的,她还说这个人是欢煦坊坊主身边的丫头。” “风染?” 温沉微眯眼眸,“我在欢煦坊见过她,她和彤曲都是坊主的贴身丫头,而且两个人都是武功极高的。” 祁莺耸了耸肩,“还有呢?” “最后,就是朱棋在驿馆中有一瓶药膏,可以祛疤。” 黄鹂满是憧憬,“用桃花、杏花和柳叶等天然花草制成的,朱棋说有奇效。所以……” 温沉起身,“我去拿。” “诶……诶?” 黄鹂的视线从祁莺拐回到温沉身上,愣愣地看着他,“不行啊公子你现在去罗蝉司不就是自投罗网吗?祁莺!” 温沉面无表情,“区区罗蝉司,挡不住我。” 祁莺按了按太阳穴,姿态慵懒,“温少庄如此雄心壮志,我怎么好阻拦呢?” “公子的伤刚好,怎么能再去驿馆?” 黄鹂很是担忧,“而且罗蝉司如今严加搜捕我们,若是被发现了,公子就危险了!” 祁莺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放下茶盏,“别,温少庄主您还是好好待着吧,这种冒险的事情,她想把我推出去。” 第732章 东雪小巷 入夜。 桓誉准时出现在东雪巷,而巷子里已经有一个人了,一身融于黑暗中的黑衣,只有手中的刀剑闪着寒芒。 女子长发全部束起,一根银色的簪子挽住青丝,高扎马尾,没有多余的装饰,看着干脆利落。 东雪巷是一个荒废的巷子,肮脏又狭小,泛着潮湿恶臭之味,因此平时没有什么人来。 这也是为什么选择东雪巷的原因之一。 “桓誉?” 白梨无声走近,借着月光看了清楚眼前的人,“天工坊坊主,当初不是温沉同我下约的吗?” 桓誉言语冷淡,“温沉受伤,来不了,他将事情都告诉我了,我来也是一样的。” 白梨蹙了蹙眉,“既然这样,那就开始吧,江大人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我警告你,我冒着被尤大人训斥责罚的危险,放了你们足够的时间,若是你敢糊弄我,我绝对不会再心慈手软!” 桓誉闻言面无表情,“谈判是双方的,以罗蝉司的手段,那个院子还没有被发现,只能说是姑娘的诚意。多谢,我自然也不会让姑娘失望的。” “但愿如此,否则我会随时带人端了那个院子。” 白梨冷哼一声,“行了,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桓誉将事先就准备好的话告知,“尤南背叛了江寒,利用 江寒对他的信任,窃走了指挥使令牌。江寒失踪,生死未卜,尤南和江家虽然派人在寻找,但其实目的是找到便杀了。” 白梨闻言攥紧了拳头,半信半疑,“为什么会这样?你能说得再详细一点吗?” 江寒的失踪涉及到很多事情,包括程妙音和祁莺,加上前前后后的来龙去脉,若是真正说起来,恐怕要说个一天一夜。 桓誉自然没那么耐性说,他冷淡道,“你只需要知道这些就够了。” 白梨眯了眯眼睛,“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罗蝉司中有尤南的心腹,你可以去审问。” 桓誉还是面色平静,看着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在这个时间点上,我要做的事情也有很多,没有必要再给自己平添麻烦。” 白梨神态复杂,“除此以外呢,为什么江家要追杀大人?” 桓誉沉声,“因为只有江寒在,文安公难以再权倾朝野,太子也不能随心所欲,而尤南,也永远都不会是罗蝉司指挥使。或许他们觉得,江寒是带领江家复兴和罗蝉司抵达巅峰的人物,但承担不了让二者长久永存的责任吧。” 说得有些繁复,但白梨却听明白了,她深呼吸一口气,死死地盯着桓誉,“这件事我会去调查的,若是你敢骗我,我随时 都会将你们的下落上报,也会亲自将你们送入东西楼。” “请便。” 夜色清凉,天上薄云飘行,遮住了月亮。 桓誉回到院子中,将与白梨的谈论告诉其他人,又得知了朱棋和大梦三千的事情,掩下些许惊讶,看了看时间,离子夜大概一个时辰。 “放心吧青忧姐姐,别害怕,我们都会在暗处保护你的!而且祁莺的武功很高,有她在,绝对不会出事的。” 黄鹂安抚着青忧。 祁莺在整理朱红袖,闻言嗤笑,“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呢?夸我武功好,各种高帽子给我戴上,所以我得去给你去偷药,还得易容成朱棋。这什么意思?能者多劳吗?” 黄鹂眨了眨眼睛,无辜又顽劣,“你还别说,我要是有你那武功和头脑,我肯定第一个冲出去!” “行了行了,好话不用多说,一遍就够了。” 祁莺挥了挥手,进屋去整理妆容。 黄鹂狗腿子地跟上,十分殷情讨好,“我帮你,我知道朱棋眼角边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两个人进屋去了。 桓誉蹙眉,奇怪地看了一眼温沉。 温沉知道他在想什么,“那是祁莺,祁山鸣的徒弟。” 这就更加奇怪了,桓誉纳闷,“我知道,可是为什么会有跟……苏小姐一样的容貌?是易容 ?” “不是。” 温沉叹声,“我也不知道其中具体原因,可能是与苏小姐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关系吧,连苏小姐都不知道。” 桓誉困惑,“那黄鹂呢?她也不知道。” 温沉目光深邃,“她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我之前问过她祁莺跟苏小姐的事情,她的态度很随意,显然是不太想透露。” “这样……” 桓誉若有所思。 祁莺不一会便出来了,黄鹂跟在后面啧啧称赞,“祁莺般的朱棋还真是艳丽啊,不得不说,那女子虽然无情无义,但容貌真是过分地惊艳!当然,主要还是有我们祁莺姐姐的气质加成和绝佳的易容术加成!” 众人看去,那红衣女子早已不是祁莺,而变成了朱棋,一模一样,极其逼真。 “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祁莺照着镜子,左右看看,漫不经心地说,“子时时分,天色很暗,那严骐又不是少年人,被发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你们确定他今天晚上真的会去吗?” 温沉想了想,“我调查过了严骐,他今天不是去官府,就是去驿馆,见的是府衙大人和朝廷中来的那些人,因为寒山古道的事情需要交接,他这阵子应该也是挺忙的。看上去是没什么嫌疑,就是个奔走来去的官吏。但我 们也都没有想到他跟朱棋私下还有交易。所以不妨……姑且一试,看看他到底出不出现。” 青忧蹙眉,“我之前去找过他一次,询问连牧的事情。但是他表现得很正常,我也就没有起疑。” “疑点就在这儿。” 桓誉摩挲着剑柄上的绿松石,“突然出现一个女子,问的是连牧的事,他应该能猜到你很有可能就是官府正在通缉的嫌疑人,但是他却没有说,而且全当没有发现这件事。这是为什么?” 青忧一愣,“他……不想说?” 桓誉微眯眼眸,“嫌疑人一天没有落网,关中百姓的怒火一天便不会消,而且今天我发现有心人已经在故意传播言论,恶意指责官府,并分裂关中和京城的关系了。严骐既然跟朱棋是一伙的,目的应该一样,我们如今已经能够窥探到一些了,剩下的,就看今晚的收获了。” 黄鹂给祁莺头上簪了个简单但锐利的发钗,十分满意,“好了,今天晚上就看你了,加油哦,放手去做吧,我们在你的背后支持你!” 祁莺一言难尽,夺过那发钗,鄙夷地嘲笑一句连发钗都要装暗器,也真够能防的。 她扯了扯嘴角,自己插上去,“听我命令行事,你们都别轻举妄动,别给我惹事就算是在背后支持我了。” 第733章 是死是活 “白姑娘,这是关押符燃的屋子。指挥使大人吩咐过,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进入。” 白梨淡漠地扫过去,“我知道,我有事情要问他。我将关中翻遍了都不见温沉和桓誉的踪迹,大人为此很愤怒,给了我最后一次机会,勒令我三日之内找到人,明日就是最后期限,可我还是一无所获。恰好听说符燃对关中甚是熟悉,所以便想来问问。” “这……” 守卫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信不该信。 白梨蹙眉,“怎么,你不相信?大人明日就要与江湖中人去约定好的寒山古道谈判了,对方很有可能趁此机会逃脱,今晚是最后的期限了。若是因为你耽误了时机,你可承担得了后果?” 白梨是罗蝉司第三卫的老大,也是罗蝉司排名前十的高手之一。 一个女子能做到这个位置上,已经是很厉害的了。 守卫自然是不敢反驳,“白姑娘稍等,属下这就去报备一下大人。” 白梨摆手,“我来之前已经告诉大人了,大人知道。而且此时大人在准备明天谈判的事务,这件事就不必再说,你直接开门吧。” “这……是。” 守卫不再犹豫,拿开锁将门打开,等白梨进去之后,将门关上,没有落锁。 符燃正在屋子里扔着核桃玩,早就听见外面的动静了。 有人来,他乐得热闹,“ 白梨啊,你找我做什么?莫非是想我了?” 白梨眯了眯眼睛,走近屋子里,抬手倒着茶壶,压低了声音,“尤大人为什么要关你?” “他想关就关了哦。” 符燃似笑非笑,放下核桃,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啧,看来是有重要事件啊,白姑娘胆子不小,顶着被尤南责难的风险,撒谎也要过来见我,那我得好好洗耳恭听了。” 白梨不理会他的嬉皮笑脸,又重复了一下自己的问题,“尤大人为什么要关你?” 符燃双手揣起,往后面一靠,“因为他觉得是我故意让那些人抓走了朱棋。为什么他会这么觉得呢?因为他不信任我,就是这么简单。” 白梨神情严肃,“为什么……” “当然,他为什么不信任我,这我就不知道了。” 符燃接过她的话头,“兴许是他看我不顺眼,或者兴许是我不服从他,又或者是他觉得我对他没有对江寒恭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白梨沉吟片刻,打量着符燃,“你果然知道不少事情。我问你,你知道江大人是怎么回事吗?” 符燃挑眉,笑了,玩味地看着她,“江寒啊?你问我,我也要问你,突然怎么提起这件事了?谁告诉你的?” “我在问你。” 白梨有些不悦,“别跟我兜圈子,我不能在这时间长。你到底知不知道江大人的事 ?” 符燃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江大人的事……什么事?是床上的那个假冒的病患,还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江寒?” 白梨敛眉,语气瞬间凌厉,“你果然知道!” 符燃耸肩,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说实在的,我也没有办法,尤南根本就不相信我,但我无意中知道了这件事,我总觉得他会随时随地来灭我的口。白姑娘,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我告诉你,你可危险了。” “真的是尤大人背叛了江大人?” 白梨听符燃也这么说,心头不由一震,既惊讶又复杂,“怎么会……” “怎么不会了?你以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多坚固,更何况是朝中,无非就是利益联结罢了。即便皆大欢喜,也能无事生非。一旦涉及到了自身利益,人有时候比野兽还要可怕。” 符燃的语气漫不经心,但煽动性却极强。 静默片刻,白梨眼中盛满了阴狠戾气,咬牙切齿地说,“罗蝉司只认指挥使令牌,但第三卫只认江寒!” 她丢下这句话,然后便出去了,门再次被落了锁。 符燃抓住一颗圆鼓鼓的核桃,按在掌心,轻轻一压,那坚固的核桃壳瞬间被碾碎,露出完整的核桃肉。 他戏谑地笑了笑,语气有些感慨,“有意思,暗卫竟然也讲情义。” 江寒天生就是高位者,即使曾经被踩得抬 不起头来。 他那与生俱来浑然天成的尊贵气势和从不服输的狠辣,天生就有让黑暗中的人追随臣服的冲动。 “江指挥使大人,您现在到底是死还是活呢?” 符燃又碾碎了一颗核桃。 春夜,已有暖意,夏日即将来临。 关中,已经肉眼可见地局势混乱了。 关中各地百姓对官府、朝廷的不满言论渐渐甚嚣尘上;朝廷对寒山古道的广幽宫计划不仅会引来江湖中人反对,在这个节骨眼上,连牧之死还没有调查清楚,朝廷却只想着大兴土木,结果只会造成百姓的反感与畏惧;还有罗蝉司内部本就掩藏的矛盾与猜忌蠢蠢欲动。 起风了,捎带着丝丝小雨,反射出明月夜的光辉。 床上的男子手指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虚弱无力又茫然。 他费劲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清幽雅致的居所,屋里焚着淡雅安宁的燃香,书桌上还摆放着许多古籍和文房四宝,这应该是那个大户人家的书房。 门被推开,走进来两个人,前面走的那人锦衣华服,面容俊美,气质似翩翩儒雅君子,如芝兰玉树一般的惊才绝艳人物。 身后跟着人垂眸沉默,背着剑,看上去是随行侍卫。 “醒了?” 黄衣公子见男子睁开了眼睛,并不感到意外,转头吩咐,“去通知芳月和乔五叙绫,江大人已经醒 了,另外让芳月将今天的药熬一下,虽说已经醒了,但是每日的药绝不能停。” “七殿下?” 江寒意识过来,头脑隐隐作痛,孤云山的碎片一幕幕展开,他挣扎着就要起来,“兰……程姑娘呢?” “人葬在了幽兰殿。” 郑归扶着他,言语声音清朗温润,“生前她便说过,若是死了,能够葬在幽兰殿就是最大的心愿。” 江寒闻言犹如五雷轰顶,浑身僵硬,瘫倒在床上,眼中泛起红意,眼底尽是阴郁与悲痛,“兰意……” “将你从鬼门关救回来,已是耗费我很大精力了。” 郑归喟叹一声,“人死不能复生,不妨想想如何替她报仇。” 江寒攥紧了拳头,沉沉地压心中所有的悲愤。 他拧着眉头,声音极其沙哑,“七殿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郑归抬眉,略显压抑,“我救了你,你反而问我是什么意思?” 江寒眸中幽深至极,仿佛黑夜中看不到尽头的悬崖,“江家内部出现了问题,除了秦王搞的鬼,有没有你和三殿下在其中搅和?” “江家的世子果然是厉害,能够很快地消化心爱女子离世的悲痛,也能够很快地大脑恢复清明,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看错。” 郑归起身抚掌而笑,答非所问,笑意温和,慢悠悠地说,“江公子,欢迎来到郑国王都,奉安城。” 第734章 南林亭子 子时,万籁俱寂,唯余疏朗风声。 一身暗红色劲衣的女子如同天边划过的流星一般,轻功飞身行走之间,只掀起片片树叶坠落,无声无息。 她踮脚落地,双手背后,眼神淡漠,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周围的环境。 南林是离丹陵城中心比较远的偏僻地方,但是这儿茂林修竹,风景清幽,随处都可见典雅的长亭短亭。 每到秋天,满林红枫梦幻如画,惹得无数人远道而来。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看风景的时候。 朱棋面貌的祁莺和面沉如水的青忧按照那一句话的说法,来到了南林,不过放眼望去就有四五个亭子,哪一个才是朱棋与严骐约定好的老地方? “糟糕,事发突然,把这一茬给忘记了。” 掩藏在暗处的黄鹂一拍脑袋,懊恼地揪叶子,“严骐那个人善于伪装,肯定也很精明,若是他们真的有约定好在哪个亭子见面,到时候岂不是要露馅?” 温沉抱剑藏竹林丛中,“先看看吧。” 青忧也意识到了这么问题,皱了皱眉,看向祁莺,“现在怎么办?” 祁莺四处转了转,若无其事地扯了一根树枝,“子时已经到了,人也该到了,时间紧急,我可没有空一个一个找过去。” 青忧一愣,“那你的意思是?” “上去。” 祁莺丢了树枝,飞 身一跃,身姿如燕,稳稳地落在了树枝上,位于高处,居高临下地俯瞰苍翠葱郁却被染成一层黑夜的漆黑的林间,似笑非笑,“子时快到了,也该露面了。上来啊,你还愣着做什么?” 青忧不明所以,那还是跟着上去了。 两个人就站在树枝上,青忧一头雾水,但下意识盯着下面的动静,谨慎小心。 相比青忧的紧绷,祁莺则显得轻松许多,甩着朱棋的红鞭勾树叶,游刃有余。 忽然,青忧被点了穴位,身子僵硬,她不由瞳孔放大,随后肩上一阵酥酥,麻麻的疼痛,昏过去了。 祁莺扶着人,将人带了下去,随手丢到树下,看向从黑暗中出现的那个人,露出几分邪恶的笑意,“来了?” 来人一身朴素寻常人家的衣服,个子不高,不再年轻,气势也不足,放在人群中也不能引人注目。 但神态儒雅,看上去就像是才华横溢却屡次落榜的贫寒书生,即使悲观痛苦,也还是温和性格。 “你把她给带来了?” 严骐的声音略微低沉,是私塾先生那种娓娓道来又循循善诱的感觉,听着也很难让人将他与阴谋杀人的恶人联系在一起。 “喏。” 祁莺指了指树下昏迷不醒的人,因为不知道朱棋更细节的特点,所以她尽量注意,省得暴露,“好不容易将 人混过来,我也不容易。” 严骐微蹲下身子,看了看青忧,确认后点点头,“你怎么抓到的?没有被鹿鸣酒庄和那些从江南来的公子盯上?” “趁那些人没注意的时候,用连牧的线索将她骗过来的。” 祁莺耸肩,不得不说,演得确实有几分朱棋的影子,“有些冒险,但无所谓,盯上又怎样?人一死,他们又能奈我何?” 严骐微眯眼眸,从衣袖里拿出青瓷小瓶,递给了朱棋,“确实,那就杀了她吧。人死后,你就离开关中,回江南去,免得夜长梦多。明日我会派人假装路过南林,发现这里的尸体,到时候的事情就由官府去办。” 祁莺接过青瓷小瓶,摩挲着这细腻的表面,没有任何愣怔或者惊讶,也没有表露出任何异样情绪,仿佛和严骐想到一块去了。 她抱着手臂,沉吟片刻,“没问题,不过罗蝉司那边呢?” “罗蝉司?” 严骐摇摇头,“罗蝉司的事情不归我们管,把自己的任务完成就行了,别去僭越。” 祁莺拔开那小瓶,里面装着银色的液体,最上面泛着一层冰霜结晶,她一打开,这液体就弥着一股子阴寒冷气,仿佛是从冰天雪地之绝境窜上来的。 就连从小就见惯各种奇异之物的祁莺,也不由愣了一下。 这应该是一种毒药 。 但在江湖中很少见,连寒山古道都没有。 祁莺也是无意中听祁山鸣念叨起传闻书上才有出现的冰霜腊梅,那典型以及十分特殊的毒药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严骐,“这场戏真是够精彩的呀。” 严骐语声淡淡,“精不精彩不是我们的事情,我们只负责让局势混乱,越喧嚣,越混乱,就越是我们想要看到的局面。” 祁莺笑了一声,“好玩,有意思,我倒是不太想这么早就离开关中了。” 严骐语气坚决,“你不能留在这儿。” “道理我是知道的。” 祁莺扁了扁嘴,“不过那么精彩,说得我都蠢蠢欲动了。真的好想看看陷落的关中是什么样子的。” 严骐蹙眉,“不必,杀死青忧之后,就离开关中。” 祁莺无奈地点点头,把玩着那瓷瓶,“那大人呢?继续待在关中,还是离开关中?” “我的事情还没有结束,一时半会走不了。” 严骐若有所思,“对了,你回到欢煦坊之后,代我向宋坊主说一声,多亏了祁山鸣相助,冰霜腊梅的制作很成功,可以开始投入制毒。” “什么?” 祁莺一愣,不可思议地皱了皱眉,“祁山鸣?” 严骐对她的这个反应很奇怪,“是啊怎么了,你不是知道的吗?” 祁 莺意识到自己差点暴露了,连忙回过神来,掩盖过去,“没什么,这件事毕竟是个机密,要不要……杀了他?” “暂且不用,这不是你应该管的事情。” 严骐眯了眯眼睛,打量着她,“朱棋,你为什么还不动手?我们的时间很宝贵,不容许任何浪费。现在,就杀了青忧。” “急什么,反正天黑月高的,这儿又人烟稀少,还怕被发现吗?” 祁莺握着那小瓶子,似笑非笑,“对了,罗蝉司和工部奉朝廷之命在寒山古道建宫殿,而祁山鸣就住在寒山古道,他会愿意吗?” 严骐摆动袖子,漠不关心,“他愿不愿意,是他的事,与我无关。朱棋,你今天晚上的话太多了,而且态度也很平和啊。” 话音刚落,他一抬手,就有飞针刺向祁莺。 祁莺先前就有准备,侧身以躲,拔开靴子里的匕首,打掉了飞针。 躲在暗处的黄鹂、温沉和桓誉等人听见动静,都纷纷现身相助。 严骐武功不善,又是只身一人前来,难敌这么多高手同时出现,不过几招,就落败,被桓誉捆住。 “你们……” 严骐眉头紧皱,目光警惕,即使是在这个时候,也没有透露太多的情绪。 祁莺撕开人皮面具,笑了笑,“严大人,我这易容术还不错吧。” 严骐此时什么都明白了。 第735章 户部侍郎 密室里,朱棋多了一个伴。 “严大人,马失前蹄啊。” 朱棋不禁嗤笑一声,眼底却是深沉的阴郁,“你说咱们是不是都太轻敌了呢。” 严骐面色平和,“是我太信任你了。” 朱棋扯了扯嘴角,“行吧,你都透露了些什么?” “杀青忧,冰霜腊梅的毒药落到了他们手中,还有祁山鸣。” 严骐靠着墙壁,若有所思,“不过他们现在就算抓了我也没什么用,太迟了,事态早已就在酝酿之中了。” 朱棋的笑容全部消失,“都是些机密,看来严大人对我还真是很信任啊。” 严骐并不在意她阴阳怪气的情绪,“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应该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 朱棋眼中狠意浓重,“都被抓起来了,捆的又是天工坊的绳索,难破得很,只有死路一条。” 严骐淡淡地问,“若是只有死路一条呢?你会怎么办?” 朱棋一顿,火气不小,“你什么意思?觉得我贪生怕死,会为了活命背叛欢煦坊?我自打进欢煦坊那时候起,就将规则烙印在心底,无非就是一死罢了。” “我没这么说,也不是这个意思。” 严骐深感无奈,好脾气解释。 朱棋哼了一声,“我倒要看看他们想怎么做。” “要么自己审问,要么 送交官府。” 严骐面容平静,“不过他们现在可能对官府并不信任,怀疑官府里有我安插的人,所以多半是要自己审问。” 密室的门忽然开启,进来好些个人,温沉和桓誉在前,祁莺和黄鹂在后。 朱棋眯着眼睛,不屑地讽刺嗤笑一声,将倨傲写满双眼,“都出动了?这阵势还真不小。” 黄鹂笑盈盈的,跟朱棋对上,“可不是嘛阿锦姐姐,您二位可是重量级的大人物啊。” 那一声称呼,让朱棋眉心跳动,咬牙切齿,“呸,手段如此卑劣,你们也好意思自称是正道人士!” “这法子跟绮玉山庄和天工坊可没关系。” 黄鹂冤枉地眨了眨眼睛,“是我想出来的,而且谁什么时候自称正道了,鹿鸣酒庄本就亦正亦邪,寒山古道更是如此。手段卑劣,那不是很正常的吗?而且对待什么样的人就要用什么样的方法,阿锦姐姐谅解一下啦。” 朱棋目光狠毒,“别这么叫我!” 黄鹂从善如流,笑得十分灿烂,“好呢,朱棋姐姐。” “你个臭丫头……” 朱棋恨极。 温沉将黄鹂抓到后面去,省得她闹来闹去的,盘问还没有开始呢,就将人气得要死。 待在温沉后面,黄鹂自然是乐呵呵的,没有任何意见。 祁莺手里握着青瓷瓶子 ,看似玩世不恭,却眉目幽深,“说说吧,你跟祁山鸣做了什么交易?” 严骐在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听朱棋说,你应该就是祁山鸣的徒弟,这易容术果真是不错。” 祁莺皮笑肉不笑,“谢谢。不过恭维可没用,你还是趁早交代吧,否则一把年纪了,受点苦也不容易。” 严骐苦笑,“为什么不去亲自问他呢?你是他的徒弟,说不定他就告诉你了。” “他若是会告诉我,自然就不会一直瞒着我。” 祁莺收敛起笑容,暗藏威胁,“我的耐心有限,你别太挑战我。” 朱棋冷眼旁观。 严骐无奈地摇了摇头,越是温吞,就越是气人,“祁山鸣既然都不会告诉你,我就更不会告诉你了。” “现在由不得你,”祁莺不耐地皱眉,“你不想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幻术、下毒、放蛊,这些都能让我达到目的。” 严骐神色不变,“姑娘确实好生厉害的本领,不过这些恐怕要耗费不少时间和精力吧,姑娘等得起吗?” 祁莺冷笑,捏紧了拳头,“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息怒息怒,”黄鹂见状,连忙出来稳定局势,“别冲动啊,这人暂时还杀不得。你说你也是,看着挺老实巴交一个人,这话说出来比朱棋还气人。” 朱 棋翻了个白眼,“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祁莺真的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黄鹂赶紧将人拉过去,“别急,都是硬骨头,没一个好对付的。冰霜腊梅的事情暂时先放在一边,再不济就回去死磨硬泡祁山鸣。” “我现在就去,一刻都等不了。” 祁莺攥紧了青瓷瓶子,拿起了剑,说走就走。 黄鹂对她这急性子也是没法子了,只好随她去了。 “当初将寒山古道作为广幽宫选址之一的是严大人,暗中跟寒山古道做交易的也有严大人。连牧的死现在看来严大人就是主谋,若没有猜错的话,散播不当言论挑起京城和关中的种种矛盾,也有严大人的一份功劳。” 桓誉面无表情,“严大人真是凭借一己之力,将关中搅得天翻地覆,一片狼藉啊。” 严骐淡声温润,“听起来罪大恶极,不过这么说,可有证据?” “证据?” 温沉冷笑一声,“刚才在南林,你亲口所说,越混乱越好,怎么,自己说过的话,忘了不成?” “那个也算是证据吗?” 严骐不禁好奇,“说出去府衙大人会相信吗?百姓会相信吗?而且口说无凭,得有更加确切的证据。” 黄鹂拽着阴郁想打人的温沉,“别冲动啊!” 暴躁的祁莺刚走 ,更加暴躁的温沉又来了。 黄鹂真是深深心累,莫非她就是这个命? 桓誉冷冷地问,“为什么要挑起关中和京城的矛盾,为什么要搅得一片混乱?你们到底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这话是最关键的,但问了等于白问。 对方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骨头很硬,绝不松口。 “不说是吧?” 桓誉点了点头,“那就按照程序走,我会将你们送到官府,由官府处置关押,先平息关中百姓的怒火。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已经在路上了,约莫一个月后就能抵达关中,这个案子便交由朝廷,到时候酷刑加身,我且看你们能忍多久。” 朱棋的脸色变了,尽是愤恨。 而严骐看似依旧平静,但眼中闪过一丝波澜,透露了他的担忧。 密室关上。 温沉恨恨地踢了下石头,“安的到底是什么心思,真是可恶至极!” 黄鹂挽着他的手臂,甚是无奈,“淡定啦,明日就将这件事公开,送交官府,给百姓一个交代,到时候全关中百姓陪你一起骂。” “他的背后不简单,很有可能有一场巨大的阴谋,不只是针对关中,而是针对……宁国。” 桓誉沉沉地说,不知怎地,心思竟一片荒凉,有种大难来临的感觉。 打闹的黄鹂和温沉听他这么说,都不由愣住了。 第736章 离奇失踪 次日清晨,天光还未彻底明亮。 随着一声破裂的声响,众人都被惊醒,纷纷披了衣裳拿了剑就出去了。 只见小金匆匆忙忙从有密室的那个屋子里出来,“人不见了!” “什么?” 众人都震惊无比,赶忙进入密室。 朱棋和严骐消失得无影无踪,捆着人的绳索被割断。 这密室里没有窗户等多余的出口,对方只能从密室的门进来。 所以要么就是内部出现叛徒了,要么就是有人趁子时他们都不在的时候偷偷潜进了这个院子。 “那个叫白梨的罗蝉司暗卫?” 桓誉眉头拧紧,大吃一惊,“她是知道我们的住处的。” 温沉悔恨地拍了下桌子,“本想着今天一早将人交到官府后再逃离这个院子的,万万没想到对方下手这么快!” 黄鹂蹲在地上,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些被割断的绳子,“居然真的有东西可以割断天工坊的绳索。这人好厉害啊,要是能见面,我非得问问他是拿什么东西割的。” “说什么呢?” 温沉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 黄鹂举手投降,楚楚可怜地笑了笑,“人家就是好奇嘛。” 桓誉淡淡地说,“天工坊的绳索虽然巧妙,但也不是无法割断的,对方既然知道,必然是个高手,否则也不会神不知 鬼不觉地就将我们混过去了。” 黄鹂咳了一声,恢复正经,“会不会是白梨?这罗蝉司怎么说话不算话啊?真没意思。” 温沉眯了眯眼睛,“不对,感觉不是罗蝉司的人。若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不带着人,将我们一锅端了呢?” “没错。” 桓誉点点头,“是朱棋和严骐的同伙,而且也很有可能跟白梨认识,但是白梨应该不知道……对了,青忧呢?” 众人这才发现青忧没有出现。 自从子夜祁莺将青忧打晕带回来之后,青忧就被放在自己屋中。 桓誉暗道不好,等到了青忧的屋子中时,他的忧虑加深。 果不其然,青忧不见了。 “糟糕。” 黄鹂蹙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昨天晚上严骐不是说要杀了青忧吗?如果救走朱棋和严骐的他们的同伙,那么青忧姐姐……” 温沉和桓誉都心下一惊,三人对视,并不言语,迅速拿着刀剑出门了。 临走前,黄鹂喊了一声,“小金,将东西全都收拾了!” 虽有白梨的相助,但罗蝉司暗中一直在搜寻他们,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只能放弃这个院子。 此时天还未明,南林苍郁的树景显得这天色越发昏沉。 溪边的亭子里堆满青绿的落叶,叶下的人若隐若现。 掌风散开叶子,露出一个 人的尸体,是青忧。 血染红了亭子,春叶似秋枫。 很快,关中百姓都得知了这件事。 杀害连牧的人已经落网,但死于非命,显然不是所谓畏罪自杀。 一时之间,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件事。 没过多久,官府在溪边的石洞里还发现了一副白骨,脖中闪着银光,神秘莫测又极其诡异,有人前去一探究竟的时候,那白骨竟当场焚烧,火光灼目。 都说有鬼怪作祟,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喊了一句“英雄离世,天神大怒啊”,顿时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另外,还有一件事,严骐失踪不见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沉躲在一间小屋子里,气得走来走去,“青忧死了,朱棋也死了,连严骐都失踪不见了。” 桓誉抱着剑,眉头紧皱,显然也是十分迷惑。 “虽然如此,不过他们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黄鹂嫌弃地擦着桌子,“没有实质性证据,我们说的话根本就可不信。所以不会再有人在知道青忧到底是不是杀害连牧的凶手,连牧的案子最终会成为悬案,英雄之死,真凶不详,死不瞑目,再加上背后有心人挑拨,朱棋的死又给这案子蒙上了一层鬼神之说,这下关中的百姓对朝廷该会多不满。” “棋差一着,满盘皆输!” 桓誉表情 沉重,“如今我们要向天下百姓揭开这个秘密,就更加困难了。” 温沉知他自责,又悲痛青忧的离去,无奈地叹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们也不是毫无收获。” 桓誉没有说话。 温沉又叹了一声。 气氛极度压抑,连黄鹂都识趣地闭嘴。 半晌后,桓誉拿着剑出去,温沉和黄鹂一惊,赶忙跟上,问他要去做什么。 “找白梨。” 桓誉头也不回,“我左思右想,朱棋和严骐被人救走肯定是因为对方知道我们的行踪。白梨或许没有泄露,但难保不会被有心之人盯上。去问个清楚,说不定会有线索。” 黄鹂和温沉同去。 今日也是罗蝉司、工部与武林中人约定在寒山古道谈判的日子,故而驿馆只剩下一些守卫。 白梨因为办事不利,被尤南责罚,勒令把守驿馆。 桓誉没有闯进驿馆,但也很快就找到了人。 “你们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就敢过来?” 白梨立马将人带进自己的屋子,支走了其他人,房门上锁。 桓誉面色凝重,直奔主题,“有人潜进了院子,将人救走了。” “什么?” 白梨一惊,随后将今天早上那沸沸扬扬的事情结合起来,“你们怀疑是我抓走了人?” 桓誉摇头,“你再想想,会不 会有其他人知道?江寒的整件事,我都会告诉你。这个交易如何?” 白梨敛眉,下意识攥紧了茶杯,“当真?” 桓誉眼眸坚定,“当真。” 这个交易让白梨十分动心,她缓缓舒了口气,“我来想想,我的手下应该不会做出这件事,倒是有一个可疑人……他很厉害,也很神秘……” “谁?” “符燃。” 这个名字让温沉和桓誉都一愣,对他们来说,这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白梨微眯眼眸,“尤南怀疑他,将他关了禁闭。但是他轻功极其厉害,是罗蝉司中的翘楚,而且也擅长溜门撬锁,是他的可能性很高。” 温沉皱眉,“人呢?” 白梨扫了他们一眼,“就在驿馆。不过你们先告诉我江大人的事情。” 看破了她的谨慎,黄鹂惋惜地叹气,“说来话长,这位姐姐,咱们以后再说也不迟啊。你都已经告诉我们符燃了,想必是很信任我们的,急不得这一时的嘛。” “放心吧,一定会说,但事情极其复杂,不是现在。” 桓誉沉声说道,稳住白梨。 白梨犹豫片刻,起身带路。 三个人都松了口气。 然而到了符燃房门口的时候,却发现守卫被打晕,屋中的符燃也消失不见了。 桌上只有一封信,信上只有四个字:来日方长。 第737章 扑朔迷离 “符燃不见了。” 温沉眉头紧皱,焦虑地咬着手指,“应该就是他干的。将事态搅得一片混乱,他们这些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桓誉敛眉,“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的目的或许就是让事态变成这般混乱?” 黄鹂端来了一些吃食,“这还是那些小弟偷偷摸摸给我送过来的呢,咱们现在无家可归,将就一些吧。” 温沉随手抓了一块糕点,“鹿鸣酒庄如何?没有牵连到吧?” “当然没有。” 黄鹂知道他们心情不好,现在也不是说玩笑的时候,便乖乖巧巧不搞怪,“鹿鸣酒庄离丹陵城比较远,而且现在罗蝉司自己一堆麻烦呢,没有空管我们的。” “这件事可能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严肃,必须告知王爷。” 桓誉按着额角,“另外我还觉得,罗蝉司内部似乎本就有些分裂。” 温沉和黄鹂都一愣,听他说来。 桓誉拧着眉头,面容凝重,“白梨的事是一件事,朱棋和符燃又是另外一件事。前者因为江寒的失踪开始质疑尤南和罗蝉司,后者则跟欢煦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温沉不太确定,“符燃也是吗?” “我看多半是。” 桓誉若有所思地敲着桌子,“而根据白梨说,尤南十分不信任符燃。说明他们之间有着利益冲突,或者本就是对立面。” 温沉微眯眼眸,“你 的意思是,罗蝉司内部其实存在着两股势力?” 桓誉一顿,“不,应该是三股。以江寒为主的江家;背后支持江家的郑国七殿下,在罗蝉司中表现为程妙音的存在;还有就是以符燃为首的这股势力。还记苏小姐说过的话吗?在孤云山的时候,有人救走了江寒和程妙音,随后不久得知郑国的三殿下归国。” “啊?” 黄鹂听得一头雾水,抓了抓头发,不太理解,“怎么回事?这件事怎么还涉及到了郑国?” 桓誉声音略显沉重,“从始至终,就跟郑国有关系。无论是江家的崛起,还是此时连牧的死亡,郑国就像一只无形之手,将宁国搅和得翻天覆地。这个是很强劲的敌人,也是宁国最大的敌人。” 温沉抿了抿唇,“若符燃是三殿下手底下的,那么三殿下跟七殿下又是……什么样的关系?本该是敌对的,如今看来却好像没那么简单了。” “我们现在只能猜到他们想将宁国搞得一片混乱,其余的暂且不知。” 桓誉想得脑壳疼,“这件事很重要,朝廷必须知道,刑部和大理寺得加快速度过来,否则看眼下情形,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温沉攥紧了茶盏,“我写信给王爷去催一催。” 黄鹂连忙举手,尽一份力,“这件事交给鹿鸣酒庄做吧,也方便一些。” “那好,就 有劳了。” 此时,宁鸿轩和苏清韵带领着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马正快速赶往关中丹陵城。 朝廷知道了这件事,为了平息关中百姓的怒火,只好派刑部和大理寺去调查连牧的死,还命令了秦王一同前去,勒令半个月之内将案子破了。 宁鸿轩为了防止自己不在的时候,江家生出幺蛾子,将贾坤和向石留在秦王府,秘卫队潜藏在京城各个角落,与巡防营和禁军打过招呼,严加盯紧江家的走向。 “王爷啊,咱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刑部尚书擦着汗,颤颤巍巍地从马上下来,往前一看,只见还是一片黄茫茫,顿感心焦。 宁鸿轩开了水,递给苏清韵,随口一答,“怎么,扈大人急了?” 扈大人赶忙摆手,“当然不是,王爷莫要误会,下官就是看咱们都在这荒野之地赶了这么久路,都还没有看到一星半点的村落人家,所以就问问。都说关中民风剽悍,从这道路就能看出来了。” 苏清韵笑了一声,“扈大人属实幽默,这道路的问题应该是朝廷的问题,与关中百姓有何干?” “这理应是工部的事,与我刑部无关,”扈大人无奈地笑了笑,“不过这工部压根也没人在意这儿,都忙着给陛下设计广幽宫呢。” “走吧,继续赶路。” 宁鸿轩拍了拍马儿的脑袋,以示安抚,拉着 苏小姐就上了马,策马前去。 扈大人愣了一下,“这才休息没多久啊……” 没办法,只好将干粮都收起来,带着人迅速赶路。 京城,文安公府。 “舅公,事情已经解决了,江寒如今已经是个死人。” 宁鸿飞得意地看向江昭,“咱们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这个了。” 江昭满意地颔首,“这件事你做的确实不错,陛下没有起疑,而且还将秦王派去了关中。且不说连牧之死引出的重重矛盾,此时关中可就是个如假包换的虎狼之地啊,但愿秦王能够压制得住吧。” 宁鸿飞些许困惑,“舅公,这关中……咱们到底是什么意思?要拿下寒山古道可不容易,万一秦王真的平定了,还破了连牧之死的谜题,那功劳岂不就是他的了?” “连牧死就死了,与我们无关,而且他的生死对朝廷来说也并不重要,我们的目的则是寒山古道。” 江昭轻啜一口茶,“不过这个任务可着实很难,所以就用罗蝉司和工部先开道,秦王随后,若是事情顺利,到最后我们再出现,抢下这个功劳。若是不顺利,或许还能够解决掉一个劲敌。” 这个劲敌,除了秦王还会有谁? 宁鸿飞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舅公真是好计谋啊,杀了秦王,这样一来,咱们的计划也就更加容易了。” 江昭放下茶盏, 似笑非笑地点点头,“这只是理想状态下的,但愿能够一切顺利吧。” “舅公,如此天衣无缝的谋划,自是不成问题!” 宁鸿飞十分自信,“到时候,舅公便是最大的功臣!” 江昭但笑不语,老谋深算得像一只狐狸。 临江酒楼。 风染小心地掀开了窗子,光是左边一条街上就看到了好几个人。 她关上窗子,转过身来,婉转一笑,看着被他点住穴道的人,“多谢配合了,姜先生。” 那人粗布麻衣,头发凌乱,看上去像是从麻袋里才放出来一样。 原本的锦衣华服、高高在上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恐与畏惧,“你是谁……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了,朝廷赫赫有名的上师大人,也是陛下面前的大红人。” 风染笑容刺眼,“我更知道你还是一个被包装过的道士,一个傀儡,江家的傀儡,以及帮凶。” 姜鹤想挣扎,但穴道全被封住了,他动弹不得,而且脑袋昏昏沉沉,很是痛苦。 风染表情恶劣,“怕什么?没有你的药,陛下很快就会精力全无,神志不清,而且异常暴躁,对江家来说,不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吗?推翻他的统治,去建立一个新的皇权,不是你们一直极力追求的吗?” 姜鹤闻言大惊,血色全无,“你……你到底是谁?” 第738章 寒山古道2 晴明白日,笼罩上了一层昏暗。 本就阴郁的寒山古道,则更不见天日。 山谷的最隐秘处,有一个小石洞,里面住着人。 “师傅,你就告诉我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祁莺紧紧握着那青瓷坛子,眉头紧锁,质问祁山鸣。 这位江湖中的传奇人物就坐在阳光处,眼睛是瞎的,四肢无力,脸上纵横蔓延着各种可怖的刀痕伤疤,看着十分吓人,很多都是毒药造成的,这辈子都去不了。 “冰霜腊梅的事情你不需要知道,以后也不必再问了。” 祁山鸣的声音极其沙哑,就好像卷起呼啸风沙一般。 祁莺眉头皱得更加厉害,“师傅,严骐的身份很不对劲,他极有可能是郑国的人。您不能跟他合作,而且这个人还想着置寒山古道于不义之地,可谓是居心叵测!” “莺儿,你不是你应该管的事情。” 祁山鸣声音冰冷,听起来毫无感情,“当初你要去京城,我便不同意,果不其然,你还是掺和到了朝廷的事情里去了。” “可是师傅,我没有办法不掺和啊。” 祁莺眉目痛苦,“我既然要报仇,就不得不那么去做。可是师傅您不行,您本就是江湖人,没有必要跟严骐这样不清不楚的人牵扯在一起。” 祁山鸣闭眼,不说 话。 祁莺情急之下,拿着匕首就对着自己的脖颈,“师傅,你说不说?匕首就在我脖子边,我今天要是不知道答案,宁愿杀了我自己以明志,只求师傅不要误入歧途,受小人利用!” 瞎子对声音很敏感,尤其是刀剑的摩擦声。 “你这丫头怎么倔驴脾气呢……” 见劝不动她,祁山鸣深深地叹了口气,“为师只是想要冰霜腊梅,我不管他是什么身份。” 祁莺微微睁大了眼睛,“师傅,那个人阴险狡猾,您又怎么知道他说的话就是真的?” “冰霜腊梅有古籍记载,生长于冰天雪地之绝境,是为绝世珍宝。我原以为只是书上的一句幻想而已,谁知道居然真的有这种东西。” 祁山鸣拗不过她,“严骐的出现,他告诉我他知道冰霜腊梅哪里有,如何制毒。你也知道,你师傅这辈子就好这个,他这么说我自然是动心了,因为这件事很隐秘,我便没有告诉你。” “这分明就是利用师傅您来达到制毒的目的。” 祁莺冷哼一声,心中气急,“真是可恶!” 祁山鸣长吁短叹,“横竖其他的事情跟我无关,冰霜腊梅实在是太迷幻,太具有天然的艺术性了,我没办法不去研究,也没办法不去拥有。哎,事情就是这样,莺儿, 为师还是那句话,离这件事远点,别太去牵扯朝廷的事情。” 祁莺面色复杂,“师傅,我已经牵扯进去了,再也没办法了。您还是告诉我这冰霜腊梅到底生长于何处,又有什么奇妙之处吧?严骐和欢煦坊很有可能会利用您研究出来的毒药方子去祸害更多的人,我必须要去阻止!” “你这孩子……” 祁山鸣见她如此穷追不舍,又是哭又是闹的,为了这件事也快拼了,祁山鸣到底也是心疼这唯一的徒弟,便如她的愿,将事情告诉她,“方子就是如此,但冰霜腊梅到底生长在哪里,我就不知道了,严骐也并没有告诉我。” 祁莺眯着眼睛,看向手心里的这瓶青瓷,“将这个毁灭,再将严骐杀掉,事情就可以终止了……我现在就要回去。小佟,照顾好师傅!” “是。” 小佟就是祁莺不在时照顾祁山鸣的婢女。 出去之后,祁莺才发现寒山古道口围满了人,一边是武林中人,一边是朝廷中人,正唇枪舌剑,慷慨激昂,你有理我也有理,根本就说不到一块去,开始了动刀动枪。 这些武林中人个个胆子不小,敢跟朝廷动手,有了一两个带头的,其他人也都肆无忌惮了。 工部的人不是吃素的,罗蝉司的人更是心狠手辣, 到最后演变成一场杀戮,双方都损,失惨重。 祁莺避开这群人,安全出了寒山古道,想要回院子,却发现院子已经空了,还被贴了封条。 她心下一惊,正准备进去探探情况的时候,被突然出现的小金阻止了。 小金将她带到一个偏僻的小屋子里去,里面聚集着温沉桓誉和黄鹂,两个男子神情严肃,忧心忡忡,而黄鹂则死命憋着自己想要说话的冲动,憋得痛快,直到看见祁莺的时候,才松了口气,“你可算来了,出大事了。” “怎么回事?” 祁莺有种不好的预感,“严骐人呢?” “青忧和朱棋死了,严骐和符燃失踪了。” 黄鹂将事情原原本本都告知她,说得十分详细,“就是这样,现在局面棘手得很,瞬息万变,我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在这想办法,等朝廷派人过来。” 祁莺甚是震惊,“怎么会这么突然?” 黄鹂无奈地耸耸肩,“谁知道呢?简直头疼,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反正我累了,想不过来了,该怎么样怎么样吧,随便了。对了你呢?问没问出祁山鸣什么交易?” “严骐利用师傅对毒药至高无上的痴迷,研制出冰霜腊梅的毒药。他是个很危险的人物,我本是想来直 接杀了的,但是现在看来还是失算了。” 祁莺看着掌心的青瓷坛子,不由手下用劲,“若是让他逃回了江南,制出更多的毒药出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江南……” 温沉猛然一抬头,“绝对不行!” 黄鹂也跟着他激动了一下。 祁莺咬紧牙关,“必须要找到严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然而,不久后的一则消息让他们惊诧不已,因为严骐的尸体找到了,就在自己家中,上吊自缢。 死前留了一封书信,大致内容是说自己与连牧好友知己,他惨死,自己再也无颜面对人世。 除此以外,还控诉了朝廷的种种恶行,说自己怀才不遇,屡遭打压,又说对英雄的不公与不重视,正因为如此,才导致了连牧的悲剧。 杀死连牧的不是青忧,不是朱棋,而是……朝廷。 他的死,犹如一声洪钟敲下,满城都炸开了烟花。 一时之间,原本就沸沸扬扬的言论更加甚嚣尘上,新仇,过往种种的那些是非都被无限放开,最后导致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关中对京城原本就有埋怨,被连牧的死和朝廷想要在丹陵城建广幽宫自己享乐这两件刚好的事情一刺激,如今算是彻底闹开了。 这件事闹这么大,除了有心人,谁都没有想到。 第739章 非同小可 尤南听闻这件事,也是十分惊讶,万万没想到,连牧的死居然造成关中如此轰动,还牵扯到了京城。 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他迅速写了一封信给京城。 “青忧死了,朱棋死了,符燃不见了,就连严骐也莫名其妙地自杀了,那些江湖人偏偏又都不见踪影。大人,如今这件事扑朔迷离,难判真假,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白梨端上一盏茶,恭敬行礼。 尤南心情极度烦躁,根本就没什么心思喝茶,“我不管连牧的事情,现在目前最重要的是占领寒山古道,定下广幽宫的地基。但寒山古道危险重重,而且祁山鸣故意在山中布局设陷阱,已经折损了我们很多人了,那别提那些武林中人故意使绊子。” 白梨垂眸,“大人息怒,属下已经派人镇住了一些武林中人,相信不久,就能将他们全部赶走。” 尤南气得直接摔了茶杯,“我要的不是‘不久’,而是现在!要那些武林中人全部消失,白梨你到底是怎么做事的!” 白梨连忙跪下,“大人饶命!” “可恶!” 尤南狠狠地拍了下桌子,“为何自从到关中之后,事情节节不顺!” 白梨暗中看了他一眼,“要不……我们还是先回京城吧,关中这边不安全,而且百姓对我们也颇有意见。 ” 尤南冷笑一声,“他们就算有意见,也只能憋着!” “是,大人说的是。” 白梨握紧双拳,忍住想要出剑的冲动,越发卑微,“是属下愚不可及。” 尤南眼神轻蔑,“知道就好。眼下我们最重要的事情就要趁早将寒山古道拿下,这是陛下的命令,既然好话不听,那就只能动用武力了。若是谁胆敢阻拦,格杀勿论!” “是,属下明白。” 此时的尤南不仅急功近利,更是迫不及待了。 他为了证明自己,非要做出一番成绩出来,这这个成绩,就是侵占下寒山古道,定下广幽宫的地基。 殊不知,此时的关中已经对这些朝廷中来的人极其不满,以至于不能容。 因为这一句“格杀勿论”,关中无辜惨死的百姓也越来越多,也将关中百姓对朝廷的不满推向了另一个顶峰。 就这在水深火热的时候,宁鸿轩和苏清韵抵达了关中。 刑部和大理寺去丹陵城官府,交接了连牧的案子,时间过去这么久,这桩案子已是成了悬案。 宁鸿轩看完这卷宗,脑海中只有两个字:奇怪。 跟温沉、桓誉他们几个回合后,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心中那奇怪的感觉更重了。 “由此看来,连牧的死只不过是个开端,高潮在于严骐自尽留下的那 一封信吧。” 苏清韵若有所思,“自那以后,关中对京城的抱怨与矛盾便彻底爆发开来,只不过对方这么苦心孤诣地安排这一出,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又是为什么呢?” 这一问最为关键,但在场的没有人能够解释。 宁鸿轩敲了敲桌子,面容凝肃,“严骐真的是自杀的吗?” 温沉点头,“这个确实,官府检查过了。其实我们也不放心,所以之后又潜进官府去看过尸体了,从痕迹上来看确实是自杀无误。” 黄鹂托着下巴,扁了扁嘴,“那老头一看就是个狠人,看似温和,其实杀人不眨眼,跟朱棋一个路子。但他比朱棋还要狠,做出杀自己这种事来其实也不足为奇。” “隐忍这么久,就是为了将关中搅得一团乱吗?” 苏清韵眉头紧蹙,“若严骐真是欢煦坊的,那就意味着极有可能是郑国的,他们这又是为了什么?” 宁鸿轩微眯眼眸,“这件事非同小可,十有八九又是郑国搞出来的。” 桓誉按了按眉心,“只是,为什么是关中呢?” 众人静默,一言不发,如今混乱的情势下,没有人可以清醒地回答这个问题。 关中深陷泥潭,而江南百姓正忙着庆祝即将到来的初夏节,看起来十分热闹又太平。 符燃从马上下 来,拍了拍这一路奔波的宝贝马儿,然后将缰绳丢给小二,“好生照顾着。” “好嘞公子,您里面请。” 符燃靠在窗边喝了杯茶,江南的茶,确实比关中的好些,也更合他的心意。 喝完之后,他放了碎银子在桌子上,骑着马又走了。 后院中,彤曲并不意外地看着这突然冒出来的人,将他带到了里屋,端上来一些茶点,“先吃着吧,坊主一会就来。” 符燃毫不客气地抓着糕点,“啧,还是江南好地方啊。” “好地方,符公子就多待几时,省得日后没机会了。” 一双洁白细腻的手扶着珠帘出来,只见女子步态如莲,温婉妙曼,容颜更是秀美如玉。 正是欢煦坊的坊主,宋仙若。 符燃啧啧感慨,“多日不见,坊主依旧天姿芳华,叫我好生思慕。” 宋仙若不理会他的戏谑,“说吧,事情办得怎么样?”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目的还是达到了。” 符燃殷勤地给宋仙若拉开了凳子,“将青忧带走之后,她想要挣扎,杀死了朱棋。朱棋不好暴露,我只好将这件事伪装成一个鬼神的神秘传说,以此来迷惑视线,事后将尸骨处理干净,化骨水,化在了溪水里面,干干净净。这可没违反往生愿的规则吧?” 宋仙若摇摇头, “朱棋死于青忧之手,那么杀了青忧就是了。” 符燃笑了笑,“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么这一关就算过去了?” 宋仙若看了他一眼,“严骐又是怎么回事?” “严大人自杀,将这件事闹得更大了。” 符燃心下感慨,“说真的,我还真是佩服他的狠心,为了大业,这付出和牺牲可够厉害的。” 宋仙若眯了眯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既是严大人的选择,无悔便是。” 符燃吃了颗蜜饯,“是啊,不过冰霜腊梅的事可能要坏了。” 宋仙若皱眉,神情一敛,“什么意思?” “严大人装失踪的这会,其实藏在了寒山古道,想要将祁山鸣谎骗到江南去。但祁山鸣使诈,留了一手,另外得知那方子根本就不是准确的方子。严大人也是好不容易才逃脱。” 符燃挑眉,大有惋惜之意,“唯一一个成品还落到了祁莺手里。我们这次计划虽然大致完成了,但是这些人的出现也破坏了很多,损,失了朱棋和严大人。” 宋仙若抿了口茶,擦了擦嘴,淡笑一声,“罢了,急不得这一时半会。对了,尤南呢?杀了他没有?” 符燃吊儿郎当地敲了敲腿,“我办事你还不放心,白梨是个好棋子,她会杀了尤南的。” 第740章 时局混乱 尤南为了泄愤,将小金和黄鹂的院子一把火给烧了。 他们此时虽已不是逃亡之人,但行踪务必得小心,所以便去了另一个相对比较安全的客栈,这里居住着众多的武林中人,他们似乎是铁了心要跟朝廷杠下去了,为了保下寒山古道宁愿赴死。 这些天,宁鸿轩和苏清韵,以及刑部连同大理寺,都在奔走调查连牧之死一案。 这案子在百姓的口中几乎成了悬案,都说是天神降罪,罪至英雄。 所收集到有用的消息微乎其微,远不如他们从温沉和桓誉那边得知的。 奔走这几天,他们也才明白,关中的百姓被舆论和权势的压迫折腾已久,双眼所看到的,双耳所听到的,都不是真真实实的。 连牧是英雄,但死去的那个不是;青忧不是凶手,鬼神说的主角才是;自尽的严骐也不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干净清白之辈,而是生死不论的亡命之徒;朝廷或许对关中做过不适宜的事情,但也绝不是置百姓于水火的罪大恶极者…… 可惜就算宁鸿轩将这一切事情都公之于众,会有人相信吗? 这看似小小的丹陵城,黑暗中又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除了查案子,宁鸿轩还得想着如何才能平息关中百姓。 在这个节骨眼中,他更怕有人因此搞 事,唯恐天下不乱。 城西客栈。 “喝点茶,吃点东西,看看风景,听听小曲,别整天丧着个脸啊,怪吓人的。” 付水南亲自端了东西过来,察言观色,咳了一声,“对了,关南的荷花要开了,要不要什么时候去看看?就当散心了。” 黄鹂闻言眼睛一亮,正要举手,不过瞥见温沉的神情之后,就默默地将手放下了,酸溜溜地说,“不就是荷花吗?早就看过十万八千回了,不稀罕。” 苏清韵不禁笑了一声,安慰黄鹂,“还是去看看吧,正好这些天也累着你们跟着忙来忙去的了,休息一下也好。” “那……公子?” 黄鹂眉眼含笑,透着渴望与欢闹的明媚,让温沉不由一阵失神,莫名就心软了,他握拳抵着下巴,淡淡说了一句,“想去就去吧,注意安全。” 黄鹂激动地跳起来,情不自禁地抱着温沉的手臂,“那公子一起去吧!别这么压抑低沉了,咱们出去轻松轻松。关中的牡丹一绝,但荷花也不逊色。初夏的清荷别具风味,说不定到还有很多有意思的节目呢。” “我不……” 温沉拧眉,下意识就想拒绝,他可没那么闲情雅致去管什么风花雪月,这关中发生的任何事情让他脑子快要爆炸了。 他刚要说话,被宁鸿 轩打断,伴着一声无奈的叹息,“这件事本就恼人而且复杂,前阵子属实是辛苦你们了,去吧,就当是本王给你们放假了。” 桓誉显然跟温沉一样放不下,“可是寒山古道那边……” “事情如今已经闹得这么大了,且再看看事态如何发展吧。寒山古道,朝廷和武林已经焦灼多日,应该快要结束了。况且这件事就算我们想管,也没办法管,罗蝉司态度十分强硬坚决,怎么可能会让我们介入?” 宁鸿轩担忧,但也无可奈何。 云谦沉思片刻,“王爷要不也去吧?说是我们,但您才是最辛苦的。” “离最后期限不过还有几天,我跟刑部大理寺得尽快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才好跟父皇交差。” 宁鸿轩摇摇头,“韵儿,你也跟着去吧,难为你一个姑娘家还是跟我跑动跑西的。” 苏清韵温柔地笑了笑,“哪里是难为?若是能尽一份力,我也是十分愿意的。这是可惜也没帮上什么忙。” 宁鸿轩握着她的手,眼神坚定,“你平安无事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咳咳!” 黄鹂笑得很故意,“真是郎才女貌,伉俪情深啊。不过说真的,王爷和苏小姐都同甘共苦,风雨同舟了这么久,怎么还不成婚呢?” 她惋惜,宁鸿轩亦是十分 惋惜,眼中无奈,“我倒也想早早成婚,只不过现在时局如此混乱,乱臣贼子当道,父皇深受蒙蔽,根本也不适合成婚。我想等国泰民安之后,再给韵儿一个十里红妆,太平盛世。” 这一番情话,说得既直白又动人,宁鸿轩眼眸深情,至死不渝。 苏清韵心思一动,不由莞尔一笑,脸颊微红,不过这么多人面前,她到底也是不太好意思,“好了,这些事都不是现在该考虑的。” 黄鹂噗嗤一声笑出来,“苏小姐害羞了。这种感觉真的又奇怪又好玩……” 温沉郁闷地看着她,不知道这丫头每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就一刻都不得安稳。 “苏小姐的样貌跟祁莺一样,每次看苏小姐如此温婉柔和,都好像看到祁莺在故作姿态,若是你们站在我的角度上来看,就知道有多奇怪,多好玩了。” 黄鹂倒没有掩藏,大大咧咧地说了出来,“不过祁莺这阵子忙着守卫她的寒山古道,好久都没有见了呢。” 听见祁莺这个名字,苏清韵还是不由地顿了顿,笑容看起来有些苦涩又迷茫,“明明是可能与自己有着浓厚关系的人,身边的人却都告诉我没什么,不要再问,可是……既然都见到了,又如何不再问?那样的话不就是在 装聋作哑吗?” 黄鹂见她这般难过伤心,心中也有些自责。 其实她算是个知情人,但祁莺千叮咛万嘱咐她,绝对不要说出去,她当时也许下誓言,万不可随便吐露。 思前想后,只好叹了一声,“祁莺这么做也有她的道理,总有一日会说出来的。” 苏清韵苦笑,“但愿吧。” 因为谈及了祁莺,苏清韵的心情低落,索性就跟黄鹂他们一起去关南的荷花池转一转,以驱散阴霾。 临走之前,宁鸿轩拉着她说了一会的话,“别太悲伤了,该来的迟早都要来的。他们或许是在保护你。” 苏清韵点点头,“道理我都是知道的,轩哥哥也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玩得开心。” 宁鸿轩将女子揽入怀中,既思慕又心疼,“虽说有温沉桓誉他们几个在,你肯定没有问题,但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的,想玩什么便玩什么,想看什么便看。你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大家小姐,却为了劳碌,走在刀尖上,我很愧疚。” 苏清韵佯装生气,“轩哥哥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有那么娇气吗?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我了,现在的我不仅可以使用暗器,黄姑娘最近还在教我学剑呢,她说我天赋不错。” 宁鸿轩笑了一声,“韵儿是最厉害的。” 第741章 一个插曲 正要离开客栈的时候,迎面碰见魏闻夜,江南临仙茶庄的庄主,也是其他江南少侠的对头。 此人甚是桀骜,张扬自傲,最过分的是脸皮极厚,属于那种你都怼他面前破口大骂,唾沫星子漫天飞了,他都能笑得出来,若无其事地让人给你换杯茶,说什么坐下慢慢聊有什么误会解开就是的那种,气人程度很高。 曾有人排过榜,江湖最奇葩少侠中,第一名当仁不让魏闻夜。 “哟,几位这声势浩荡的要去哪里呀?” 魏闻夜展开折扇,笑盈盈地观望着,“若是去寒山古道可不巧了,现在不是时候,朝廷又派出来了一拨人,我们压根都进不去。” 温沉见到这人就来火,毫不客气地冷声说道,“真是辛苦魏庄主了,每次跑寒山古道就属您最积极,架打完回来的时候也属您最平安健康。” 黄鹂也毫不客气地笑了一声,搅这趟浑水,“魏庄主不要生气啊,我们公子不是说你这人贪生怕死跑得快,也不是说你最能作壁上观隔岸观火,总之呢是夸魏庄主为人诚恳,着实辛苦。” 苏清韵忍住笑意,装作一脸平静无奈地看着这局面。 “二位这一唱一和,阴阳怪气又夹枪带刺的,真以为我傻听不出来呢?” 魏闻夜虽然这么说,倒也不生 气,反而笑眯眯的,“不过若论辛苦,我可不敢当。这关中,谁还有府衙大人和秦王殿下辛苦?我这些,不过区区小事罢了。” 桓誉面无表情,全当看不见,听不到。 付水南和云谦在江南的时候,就跟这人起过很多次争执了,再好的脾气都给磨没了。 温沉咬牙切齿,眼看着就要打起来。 黄鹂偷笑,她其实看魏闻夜很不爽,估摸着现在心里在想怎么好好教训他一顿呢。 苏清韵叹了一声,只好自己出面了,摆出大度的架子来,“魏庄主客气了,辛苦是辛苦,两边都不容易,互相理解就好。” “还是苏小姐温文尔雅,善解人意啊,别人都只会误会我心怀叵测,只有苏小姐明白魏某的这一片苦心。” 魏闻夜感慨着,一边从下属手中接过来一个精致的匣子,“这是前些日子魏某从玲珑居带回来的香膏,味道清雅脱俗,很适合苏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 黄鹂顿时乐了,“魏庄主您这是疯了吧?我们苏小姐可是秦王殿下的未婚妻,您这么做,光天化日,又是在人这么多的情况下,是不是不太好呀?” 苏清韵看到东西的时候,也不由冷了脸,暗道此人属实轻浮,“香膏此物,实在不妥,魏庄主还是另送他人吧。” “这可 是玲珑居的香膏。” 魏闻夜一本正经并且十分认真地强调,“苏小姐不知道玲珑居吗?这可是全天下都极其有名的香料店铺。我在江南的时候,就听闻关中的这家店铺了,一直心向往之。” 苏清韵淡淡一笑,“听说过,不过玲珑居似乎在关中南边的佑州城,离丹陵城少说也有五六天的行程,魏庄主又说这阵子都在操心寒山古道的事情,想来应该是没空出去闲耍的。如此矛盾的说法,魏庄主事先就没有想过统一吗?” 温沉不屑嗤笑。 魏闻夜连忙为自己辩解,“误会了,这虽是从玲珑居买来的,但我并没有说是我去玲珑居买来的。实不相瞒,这是魏某派下人去买的,就图个玲玲居的好名声。” 苏清韵神情微敛,虽然含笑却没什么笑意,“原来是这样,是我误会了。不过这香膏我断不能收,魏庄主还请自重。” 黄鹂笑嘻嘻的,“听到了没有啊?别给脸不要脸哦。” “一个姑娘家,何苦将这些不干不净的话挂在嘴边?” 魏闻夜无奈,只好将匣子收起来,“将来若是嫁不出去了可如何是好?难不成真的去绮玉山庄当丫头吗?” 没等黄鹂一个飞镖甩过去,温沉就冷漠地开口了,“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魏闻夜耸了耸 肩,忧心地叹气,“其实与我本也没什么关系,不过在下怜香惜玉,到底是心疼鹿鸣酒庄的大小姐。若是将来绮玉山庄不留你,你大可以来我临仙茶庄……” 他话还没说完,黄鹂就动手了,“姓魏的你还真是给脸不要脸啊!” 这客栈里自从住进了江湖人之后,就时不时有人打起来,这已经是掌柜的第四次换桌椅板凳了。 不过他都习惯了,闹腾就闹腾吧,反正这些江湖人中有不少富家子弟,不缺钱。 黄鹂和魏闻夜的功夫不相上下,难分胜负。 魏闻夜的欠扁能力是很强的,他一边翻着折扇,一边继续招惹,“黄姑娘停手,人这么多,哪里是打架的好地方呢?” 温沉阴恻恻地眯了眯眼睛,食指曲起,往前一弹,那枚石头顿时砸向魏闻夜,魏闻夜不得以闪身躲避,却因此被黄鹂按在桌子上,“求你积点口德,省得下黄泉的时候连黑白无常都嫌弃你!” 临仙茶庄的属下都过来,吵着让人放开他们庄主。 黄鹂将人松开,倨傲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魏庄主,对不住啦。” 魏闻夜按了按肩膀,还是一脸弥勒佛的笑容,“不客气不客气,黄姑娘果真是武艺高强,飞来一石子,犹如天助啊。” 知道他这是在暗讽温沉出手, 黄鹂心里的火又窜上来了,“魏闻夜,你是不是想死!” 苏清韵连忙拉着黄鹂,甚是担心他们这明里暗里的冲突真的就一下子全爆发了,现在可不是好时机,她得赶紧当一次和事老,“好了,咱们不还要去看荷花的吗?去晚了可就没有位子了。” 魏闻夜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折扇一摇,又是翩翩风流公子,“哦,原来你们要去看荷花,不过搁以前那是好日子,但现在嘛,关南荷花园都没什么人,什么事去都很清净。” 苏清韵皮笑肉不笑,“多谢魏庄主的提醒,我们知道了,也会多加注意的。” “行吧,那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魏闻夜摆了摆手,还故意朝温沉和黄鹂意味深长地笑了,“若是黄姑娘哪天改了主意,直接来找我便是了,临仙茶庄对黄姑娘这样的佳人向来都十分欢迎。” 温沉攥紧了拳头,脸色阴沉铁青。 苏清韵无奈至极,心道这魏闻夜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非得看着就这么闹起来? 好不容易分开之后,黄鹂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末了舒服地吐了口气,再呸一声,“要是落我手里,我非折磨死他不可!” 苏清韵揉了揉眉心,“这人确实烦,等事情结束后再找个机会收拾他,现在还不是时候,就先忍忍吧。” 第742章 中不中招 “张大侠,哟慢点慢点,这伤得够严重的啊,来,特制金创药,在伤口处涂抹,每日三次,保管你七天之后伤口必好……” “辛大哥,吃饭了啊?辛苦辛苦,今天晚上好好休息,咱们明天再战,肯定能够逼走那群朝廷官员……” 左右逢源的魏闻夜一路上问候了不少江湖好友,回到屋中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心满意足地品酒,“这关中的酒就是比江南的辣,够味。在江南那么多年,早就喝腻了清甜的酒,再在这儿住了一年半载的,恐怕我都得爱上这儿了。” “一个开茶庄的,却是个酒痴,说不去也不怕别人笑话吗?” 门忽然被推开,进来一个黑衣裳的女子,长发高高扎起,只有一个木簪子,干净利落,容颜虽不是绝美,但也自有一番韵味。 魏闻夜挑眉笑着看向来人,“白姑娘还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啊,你的脚步声竟一点都没有听见,看来姑娘的轻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在下佩服。” 白梨冷笑,没工夫跟他闲扯,“少废话,你唤我来到底什么事情?” “别着急,动什么火气啊,”魏闻夜给她面前的杯子里满上酒,“慢慢说也好,反正尤南现在对你已经是极度不满,就差把你给放逐处死了 ,不过我相信,那一天应该很快就会来的。” 白梨面色不屑,“在那之前,我也想请魏庄主能够安分一些,少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魏闻夜耸了耸肩,“这话可就奇怪了,什么叫不该招惹的人?白姑娘,你应该明白的,秦王殿下是七殿下的对手,温沉桓誉等人便是我们的对手,对于这些人,能杀一个是一个,能杀一双是一双。” 白梨眯了眯眼睛,“桓誉将江大人的事情告诉了我。”“那又怎样呢?” 魏闻夜不以为然,“你也将对符燃的怀疑告诉了他。你们之间本就是谁也不欠谁的。真是看不出来,白姑娘原来心思还挺软?” 三天前,魏闻夜找上了她,说自己知道江寒的事情。 白梨已经从桓誉那边得知了那件事。 确实很复杂,有报仇也有算计。 寒山古道的祁莺寻找当初害了自己师傅和师妹的程妙音报仇,江寒半路折回,以命相救,中了祁莺的夺命针,程妙音为了救江寒,更是牺牲了自己的性命,后来二人都被神秘人带走。 江家的算计就在于,即使当初江寒没有折回孤云山,半路也会出现很多的杀手,针对江寒,置他于死地。 白梨用了很久才消耗了这件事,她自知自己无力与祁莺抗衡, 而且尤南的背叛才是最令人恼怒的,所以她暂时将矛盾全部指向了尤南。 她还以为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 所以当魏闻夜找过来的时候,说起了这件事,她很惊讶,更惊讶的是,万万没想到,符燃和魏闻夜这些人竟然是一伙的? 他们的目的竟然是要挑起纷争? 回想最近在关中发生了一系列事情,白梨对魏闻夜的话深信不疑,两个人很快就结成了同盟。 “不过既然白姑娘心思这么软的话,不妨在尤南面前替我说说情?” 魏闻夜想起来就有些烦躁,“我不就是带头领着那些武林中人去寒山古道给他添些乱子吗?我要是不这么做,那我就不合群,那些武林中人可就要怀疑我是不是成了朝廷走狗了。” 白梨神色不变,“这跟我无关系,尤南已经很容不下我了,我还不至于送死。” 魏闻夜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惋惜,“说起来,我还真不明白当初江寒为什么那么信任尤南,他要是不知道那些事情就好办了。还是那句话说的对,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白梨面容一冷,“我只效忠于江大人,其余你们的纷争利益,我都不管。杀了尤南,取代他成为罗蝉司指挥使之后,我会等到江大人回来,将这位子还给江大 人。” “是,”魏闻夜挑眉,“白姑娘是有情有义的人,我自然不会要你做别的事。对了,这个香膏,送给姑娘。” 魏闻夜将匣子奉上。 “这什么?” 白梨皱了皱眉,有些怀疑戒备,“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魏闻夜举起双手,无辜极了,“冤枉,这不是毒药也不是匕首,就是一瓶子小香膏,玲珑居的,我寻思着跟白姑娘的气质格外相配,所以就送给你。” 白梨眉头皱得更加厉害,打开那匣子,见真的是香膏,“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事?” 魏闻夜笑眯眯地反问,“不行吗?” “我可是冒着危险来的!” 白梨将那匣子一扔,“我若是被发现了……” 魏闻夜抬手打断她的话,“不会被发现,白姑娘行事谨慎,要相信自己。喏,这个香膏你就收下吧,味道很淡的,就算是离得近也也不会很明显。” 白梨半信半疑,但还是将那香膏收下了,“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尤南那边还需要应付。” 这回魏闻夜倒没有阻拦,“慢走啊白姑娘,恕不远送。” 白梨微眯眼眸,看了看手中的香膏,掩去怀疑,小心翼翼地离开了。 人走之后,魏闻夜悠悠哉哉地喝着酒,“啧,真是好酒。” “公子,白梨会 不会不中招?” 小厮忧心。 魏闻夜弯起嘴角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不管她中不中招,她都是我们的一颗棋子。” 小厮闻言,了然于心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抵达荷花园的时候,果然没什么人。 以前这个时候,都是人满为患的。 看来关中因为连牧之死这件事,变得死气沉沉又极其暴戾。 苏清韵有时想想都倍感唏嘘,看着这俏丽的新荷,眸中也闪过悲戚之色。 黄鹂一路上将魏闻夜狠狠骂了一顿,发泄过后好多了,欢天喜地地拉着温沉看荷花。 付水南和云谦一起,她便和同样落了单的桓誉一块,桓誉冷性子,不爱说话,正好让她一个人想事情想得自在。 少有的荷花园中的百姓谈论的也还都是这几件事,连牧的悬案啊,广幽宫和寒山古道啊,还有就是罗蝉司和工部伤人案件。 苏清韵先前来过关中,很清晰地感受到此时的关中已经变化太多。 “那个是……” 苏清韵正思绪万千,忽然瞥见远处街道一抹黑色的身影,心下一惊,不由上前了几步,但那人影却已经不见了。 桓誉虽没有看清,但是见苏清韵怀疑,便立即追出去,很快就回来了,迎着苏清韵焦急的神情,“是罗蝉司的人。” 第743章 跟踪白梨 温沉和桓誉等人见状,也迅速追去,留下黄鹂保护苏清韵。 不久后,温沉和桓誉便回来了,面色复杂,“是白梨,好像从城西那边过来也就是我们来时的那个方向,付水南和云谦在跟踪她。” 苏清韵皱了皱眉,讶异地微微一愣,“白梨?就是那个跟桓公子有一些交易的罗蝉司暗卫?” “不错,是她。” 桓誉点头,“不过自打那以后,便再也没有交集了。因为没有抓住我和温沉,还让朱棋死了,尤南对她应当是颇有怨言,不再予以信任,连这几次去的去寒山古道任务都没有带上第三卫,可见地位。” 黄鹂撇嘴,来了些许兴致,“那女子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肯定玩不过尤南和江家的那些老狐狸,不过没关系,能将罗蝉司搅乱一些也好。” 苏清韵抬眸,回想着他们来时的一路上有什么是比较可疑的,不过从客栈到荷花园,虽不近也不远,但店铺林立,人多眼杂,不太好确定一个精细的目标。 “不过……这个特殊时期,她出来做什么?” 桓誉微眯眼眸,若有所思,“而且还是独自行动,看她的行踪,似乎也有意遮掩。如此想来,尤南应当不知道这件事。” 温沉拧眉,“不会又在搞什么幺蛾子吧?我真是受够了这些事情那些人, 怎么就不能光明正大的。” 因为种种不顺,温沉最近的火气有些大。 黄鹂清楚公子的性格,连忙拿过了小扇子去给他扇风,笑眯眯的,“公子息怒,别为了这些气坏身体啊,不值当,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行了行了,别扇了。” 温沉虽这么说,但也没有像之前那样伸手去推开,对黄鹂不知道是逆来顺受惯了,还是接受了,总之虽然还是板着张脸,眼中并没有排斥与厌恶。 苏清韵见状不由一笑,沉重的心思缓和了一些,“既然付公子和云公子去追踪了,咱们也不必再惦念不休,今天是来赏荷花的,看个尽兴便可。” “苏小姐说的对!” 黄鹂的笑容欢乐而明媚,“真是的,何苦整天丧着一张脸呢?眼下或许是山穷水尽了,谁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柳暗花明呢?都听我的,烟火一生,快活便是,今天你们就全当你们是无忧无虑又潇洒随意的江湖中人,想怎么喝酒就怎么喝酒,想怎么畅快就怎么畅快!” 这些人当中,只有黄鹂是很纯粹的江湖中人,也只有她的心思不是那么重。 苏清韵不由眼神一晃,竟有些迷茫,她回想的近些年来,似乎一直都是忙忙碌碌的,劳累又疲倦,从未真正放下过戒备,身心也从未真正轻盈过。 黄鹂的话让 她的心情得了几分静谧,她微微弯唇,“咱们去看荷花吧。” 或许借黄鹂吉言,说不定就真的柳暗花明了呢。 付水南和云谦紧紧跟踪白梨,保持适当的距离,他二人又是经过桓誉教导训练,对追踪术有一定的掌握,因此白梨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他们的视线范围内。 很快,追踪结束。 白梨没有去别的地方,直接回了驿馆。 两个人又在驿馆外面蹲着观察,直到入夜后,白梨也没有再出现。 回到客栈,付水南将这件事告诉众人。 “我觉得似乎有些奇怪。” 云谦陷入思索,“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无缘无故地出来做什么?行动小心谨慎,而且偷偷摸摸地回驿馆。就冲这些,我们就不得不怀疑。” 宁鸿轩摩挲着茶盏,“关中百姓对朝廷深恶痛绝,罗蝉司在他们看来就是朝廷的走狗,在百姓当中名声极差。白梨是想掩藏身份。另外,现在她与尤南的关系势同水火,若不是尤南忙于寒山古道的事情,还需要有人留下来照顾驿馆,恐怕是直接杀了白梨。” 苏清韵垂眸深思,“尤南此人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白梨此时显然又是有了二心,估计活不了多久。不过……白梨出去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一点很重要。” 温沉按着眉心,方式渐渐 趋向简单粗暴,“想不明白,想的头疼,我看要不就去把那白梨都抓回来,好好拷问一番。” 黄鹂眉目含笑,不管温沉说什么,脾气如何暴躁,在她的眼中,对方都是如此清俊英朗,翩翩浊世佳公子。 桓誉摇头,“驿馆已经被征用成了罗蝉司的地盘,而且我们目前还不知道白梨在谋划什么,无法确定那性质是对我们有利还是有弊,所以暂时不能轻举妄动,以免惊扰尤南。” “那怎么办?现在我们又进入死胡同了。” 温沉越想越糟糕,“连牧的死是,严骐的死也是,好不容易发现一个可疑的,难道就当没看见?” 黄鹂连忙倒了一盏茉莉花茶给温沉,再帮他捏肩,“降火降火。” 苏清韵忍俊不禁,“倒也不是真的不能动,不过我们得注意方法。明日尤南要继续带人去寒山古道,失信的白梨自然不会随之前去。到时候我们伪装成驿馆守卫潜伏进去找白梨,问一问究竟,她未必会告诉我们,到或许会有线索的。” 宁鸿轩点点头,“不错,这确实是个方法,目前看来也只有冒险了。” 听这么说,温沉松了口气,自告奋勇,“我去。” 苏清韵顿了一下,有些纠结。 桓誉脱口而出,毫不犹豫,“你太冲动暴躁了,最近需要好好休息,黄 姑娘,你也留下来看着他,省得出事。这件事不宜人多,两个就好了,就我和云谦吧。” 他的这个安排宁鸿轩觉得挺好,“其他人都留在客栈里,盯着以魏闻夜为首的那一群江湖中人,我总觉得他们另有阴谋。” 众人应下。 又说了一会目前的局势之后,时辰也不早了,该休息了,便各回各的房间。 苏清韵跟黄鹂住在一个屋子,她梳妆出来的时候,黄鹂正在辛勤地铺自己的床哼着小曲,轻轻松松,看着一点烦恼都没有。 苏清韵忽然很羡慕她可以这样自由。 之后她又不由想起了跟黄鹂性子有些像的祁莺,上扬的嘴角变平。 她缓缓吐息,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寒山古道的事情可还顺利? “苏小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黄鹂从床上跳下来,脚塞到白色鞋子里,大大咧咧地说,“今天快要累死我了,我得赶紧好像睡觉。” 苏清韵淡淡一笑,“没什么。” “人嘛,也别太有压力,怎么过都是过,说不定吉祥如意就自己找上来了呢。” 黄鹂脑子不笨,猜到她要么就是在想关中的事情,要么就是在想祁莺的事情。 也不只是苏清韵一个人,温沉和桓誉他们每天都是忧心忡忡的,好像大脑无时无刻不装着东西一样。 那么累做什么? 第744章 一段往事 苏清韵忽然很羡慕黄鹂,不管是喜欢还是厌恶都坦坦荡荡,活得又是那般潇洒,无忧无虑,真诚且浪漫。 而自己,就好像是被关在精美笼子的金丝雀一般,压抑至极,也无奈至极。 她苦笑一番,却又摇摇头,将自己的那些悲观情绪甩掉,有这么一瞬间很好奇黄鹂,“黄姑娘,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温少庄主?也没有见你对其他男子那般穷追不舍的,唯独温少庄主。” 黄鹂洗完手,在涂药膏,听她这么说,不由笑了一声,尽是少女的娇羞与美好,“苏小姐一定觉得很奇怪吧?” 苏清韵坦白说:“我确实挺好奇的。” “也是,公子性子糟糕,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发火,而且又是一副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模样,除了那绮玉山庄的出身、俊朗的容颜和一身的好武艺,到底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呢?” 黄鹂轻嗅药膏的木香,仿佛在自顾自地说,“公子有很多缺点,在我看来,也正是这些缺点,让他生动鲜活,成就了绮玉山庄的少庄主。” 苏清韵回味着这些话,却百思不得其解,笑了笑,只能说,“黄姑娘还真是爱惨了温少庄主。” “反正呢我这辈子就赖定他了,”黄鹂将药膏收起来,笑盈盈地跳到床上去,把自己舒舒服服地裹起来,“直到他 真的就不喜欢我,将来要娶那个他心中的姑娘,到时候我再自己退出,好好过我的江湖小日子。” 苏清韵顿了顿,多看了黄鹂几眼,心思一软,揶揄地说,“温少庄主性子桀骜,天底下也只有黄姑娘这样的女子能够镇住他,这天底下也只有一个黄鹂黄姑娘。” 这话黄鹂听着十分欢喜,美滋滋的冒出脑袋来,“我也觉得,我是独一无二的,其他女子怎么有我好?若我都看不上,那公子岂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苏清韵被她的语气和话给逗笑了,“黄姑娘真有意思,倒是让我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感觉。” “苏小姐这番话,虽然有奉承嫌疑,但我还是感到受宠若惊的。” 黄鹂把玩着手腕上的手镯,兴许是受昏黄的蜡烛影响,她的表达欲忽然强了起来,“苏小姐也睡不着吧?不如咱们说说话吧,苏小姐可想知道我为什么对公子情有独钟吗?” 苏清韵正好奇呢,自是求之不得。 “这事得从很久之前说起,有关我的身世。” 黄鹂沉吟片刻,语中有些笑意,“我其实也记不清我到底是在哪出生,在哪长大的了,兴许是关中某个地方,又兴许是边城某个地方,不过都没关系。几年过后,我的父母被贼寇杀死,我的妹妹也被淹死,我死里逃生, 一路逃命。这一路,去了好多的地方。” 苏清韵心下一愣,不知道黄鹂背后还有这层悲惨的身世,她看起来是如此的开朗乐观。 她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那后来呢……你不是鹿鸣酒庄的大小姐吗?” “鹿鸣酒庄是我一生的转折点,自在快活又倍受宠爱。自从我进入鹿鸣酒庄之后,我时常觉得那是上天对我的补偿,或许是他觉得我这个人太惨了些,心思又不像朱棋那么坏。不过那是后来的事情,我们这里暂且不说。” 黄鹂转着手镯,她无奈地叹了一声,“说起来,苏小姐也别笑话我呀,其实我在流浪的时候,凭借着父母教的一些堪堪能够应付的三脚猫功夫,活络不输大人的心思和偷鸡摸狗的手艺,走过大江南北,稀里糊涂地就到了江南。” “江南?” 苏清韵想起了那边的绮玉山庄,猜测莫非是温沉对黄鹂曾经有过什么救命之恩,因此让她记了这么久? 黄鹂斟酌词语,“我其实对江南这样的地方并不是很向往,只不过那里有一个人。我记得那时是五六岁的时候,我实在是饿得慌,然而又没有银子,只能跟在乞丐身后讨饭吃。” 她说起这些丢人又难堪的往事时,也不禁笑话自己,“那个时候偏偏我胆子还特别大,跟着的还是一 条巷子里的乞丐老大,他在前面捧着破碗乞讨,我就在后面抽眼泪装可怜。” 黄鹂语气活泼,全然没有自怨自艾,反而好像是在说一件趣事,“每次路人走过,那乞丐老大都要骂我一顿,有时还打我。也不知道我那个时候怎么就那么没皮没脸,他打我还跟在后面。” 原本挺悲惨一故事,苏清韵却还听黄鹂说得挺有意思,“或许是那个是乞丐老大,跟在他后面钱多?” 黄鹂挠了挠额角,哭笑不得,“当时的我可能是这样想的,因为记得每次晚上清点一天的钱财的时候,我都会跟那人抢,结果自然是被他的一众小弟教训了,不过我倒是脸皮真厚,第二天还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尾随,有时候还拼命给他们使绊子。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天不怕地不怕的。” 苏清韵却觉得巧妙又神奇,黄鹂的性子纯粹,在这浊世之中真是难得。 “有一次嘛,那乞丐头子看我就特别不爽了,想联合人把我收拾一顿。” 黄鹂双手护着后脑勺,“我也就是那个时候遇见的公子。” “哦?” “我被人堵在巷子里揍的时候,忽然有一道稚嫩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然后那些乞丐都被打跑了,我抬起头来,这才看见救我的人。” 黄鹂翻了个身,捧着脸面带微笑, “他当时穿着一身黑衣,腰间佩着一看就很名贵的玉佩,个子很高,长得很好看,反正是我见过最英俊的男子了,就是脾气不太好,有些凶。” 苏清韵点点头,这类英雄救美的故事虽然俗气,但是仔细想想,真的是莫大的甜蜜啊。 “他将我扶起来,我到现在还记得他跟我的第一句话。” 黄鹂浑身上下写着喜悦,眼睛极亮,好像装满了明月星辰,“他讽刺我说,挨揍要护脸,浑身上下都是伤,唯独脸没有,我还真是个爱美的男孩子。” “啊?” 苏清韵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合着温少庄主把你当成小少年了?” 黄鹂挑眉,“是啊,那个时候没有钱买干净衣裳,每天能吃得饱就是最大的开心了。我都不想想象过去的我是有多少狼狈,脸上肯定是灰扑扑的,头发凌乱,衣服破破烂烂,这边一个洞那边一个洞。看着一点都不像一个姑娘家。” 苏清韵莞尔,“后来呢?” 黄鹂看着是真的很开心,“公子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虽然这么说,还很嫌弃地让我离他远点,但后来他还是带我去买了新衣裳,还带我去酒楼,点了一桌子的菜,他很高傲,非说是他自己要吃,但结果大半个桌子都被我吃了,他就吃了些糕点,末了还不忘说我真能吃。” 第745章 命运安排 苏清韵想了想,若是以温沉的性格,应当会收留当时的小姑娘回绮玉山庄,以黄鹂的资质,当绮玉山庄的弟子也是可以的。 可是之后,却温沉依旧是绮玉山庄少庄主,而黄鹂却成了鹿鸣酒庄的大小姐。 黄鹂看出了她的疑惑,继续说,“刚才说了这么多,苏小姐也能够猜出我小时候是个比较烦人爱惹事又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自然是招惹了不少的敌人。我当时也还不知道公子是绮玉山庄的少庄主,我怕连累他,就没有告诉他这件事,而是选择了偷偷逃命。” “原来如此。” 苏清韵点了点头,又不由笑了一声,“黄姑娘真是心性纯粹。” “说起来或许都是命运的安排吧。我若是没跑,说不定就进入绮玉山庄了,跟公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深厚,以我的性子肯定也会很讨老庄主欢心的,到时候年岁一到就拜堂成亲,多好啊。” 黄鹂心下感慨,“不过若是没跑,我就碰不到现在鹿鸣酒庄的亲友伙伴,他们也都是很好的人。” 苏清韵被她说的话触动,喃喃说道,“是啊,不过哪一种选择,冥冥之中命运都会有安排的。” 黄鹂翘着腿,“反正我也没什么后悔的。我被鹿鸣酒庄的人救下之后,就成了黄家的 关门弟子,改叫黄鹂,在鹿鸣酒庄的日子,很开心,每个人都很好。我后来也一直在暗中调查公子,也还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呢,终于知道他的名字叫温沉,是绮玉山庄的少庄主。” 那最后一句话,说得轻缓又温柔。 苏清韵不禁抬眉一笑,“之后有去找过他吗?” “有啊。” 黄鹂肯定地点点头,“不过嘛没有相认,我也没有跟他见面或者说话之类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近乡情怯’?总归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认。在京城的那一相遇,才是真正的开始,我看见的时候就在想,这就是缘分。” 苏清韵会意,“我明白的,心中多多少少会有些紧张。对了,黄姑娘将这件事告诉少庄主吗?” 黄鹂摇摇头,眼神灵动狡黠,“他其实不知道也没关系的。” “没关系吗?” 苏清韵微愣,有些意外,“若是少庄主知道这件事,或许你们之间的感情会锦上添花,更进一步的。” 黄鹂没有犹豫,只是耸了耸肩,“他说不定都把这件事给忘记了,毕竟对他而言只不过是随手救了人罢了。我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将这件事翻出来呢?我自己知道就行了。” 苏清韵想想也是,“不过我觉得少庄主其实挺喜欢你的,他可是 比桓公子还生人勿近的性格,会接受你进入他的领地,已经很了不起的。” “是吧,我也觉得!” 黄鹂最喜欢听这类的话了。 两个女子说说笑笑,直到很晚才睡去。 第二天一早,黄鹂看见温沉的时候,感觉更喜欢了,上去就要挽着他的手,“公子走吧,咱们去吃饭!公子想吃什么?” 温沉装装样子地推开她,但是推不开,索性就任她拉着了,打了个哈欠,气色不太好,“随便吧。” 黄鹂看着温沉眼下的黑眼圈,欲哭无泪,“哎,公子昨晚又没有睡好,可心疼死我了,难不成是我送给公子的安神香不管用?” “事情多,睡不着而已。” 温沉眉心跳了跳,拨开她想要按自己黑眼圈的手,顾忌周围有人,便压低了声音教训,“能不能安分点?” 黄鹂扁了扁嘴,无辜又天真,“我也是担心公子嘛。” 温沉头发发麻,加快脚步往前走,黄鹂笑嘻嘻地跟上。 看到这一幕,苏清韵不由也笑了,想起了宁鸿轩。 她的思绪刚冒上来,人就出现在了客栈门口,身形挺拔,眉目含笑地看着自己。 苏清韵心思一动,快步下楼,“轩哥哥你这么早就来了?” 宁鸿轩顺势拉住了她的手,“这儿的早饭比那边的要好, 人也是我心心念念的。” “那就走吧,吃饭去。” 苏清韵笑得温婉又动人。 只不过,后院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出来的时候,她的笑容收敛了一些。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江湖头号奇葩,魏闻夜。 他收起折扇,依旧是那副放浪形骸,“哟秦王殿下,在下失敬,有失远迎,还请秦王殿下不要怪罪啊。” 宁鸿轩自然是知道昨天发生在客栈里的闹剧的,因此多多少少对此人不太满意,“无妨,魏庄主不必客气,这里不是朝廷,本王也不想招摇。” “那便好。” 魏闻夜展开折扇,尽显风流气质,“还是秦王殿下明事理,不像那些罗蝉司,这里是关中,又不是朝廷,他们倒是肆无忌惮,完全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宁鸿轩笑了笑,“看来魏庄主颇有微词啊,不过罗蝉司的地位特殊,连本王都不可擅自干涉,怕是要让魏庄主失望了。” 魏闻夜挥了挥手,“王爷这话可就误会了,在下没有那个意思。不过就是正好碰见了,跟王爷诉诉苦罢了。哦对了,王爷是为了调查连牧之死一事才来的关中,不知道目前这案件可有什么进展?” 苏清韵蹙眉,“魏庄主,这是上头的调查,不能随意告知。” 魏闻夜又看向宁鸿轩, 对方也是岿然不动,并不打算说什么。 魏闻夜挑眉,“好吧,既然如此,在下就不要贵人为难了。” “姓魏的,你又堵在这里干什么呢?”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不耐的女声。 黄鹂端着盛放包子和馒头的盘子,语气十分不客气,“好狗不挡道啊。” 魏闻夜啧声,“黄姑娘,身为姑娘家,何苦如此粗鄙呢?” “走开。” 温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魏闻夜举手投降,给他们让了位置,叹气,“倒是郎才女貌,可是这脾气一个比一个冲。我也要去吃饭了,要不苏小姐,秦王殿下,一起吧?” 苏清韵微微一笑,“不了。” 宁鸿轩颔首,没有说话,然后便拉着苏清韵走了。 魏闻夜无奈地挑眉,“好吧。” 黄鹂看见魏闻夜就忍不住翻白眼,揪着馒头,“这人真是讨厌透了,我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 温沉皱眉,“吃饭就吃饭,说什么话。他跟你有什么恩怨?” “跟我倒是没有,可是他总是挑衅公子你啊!” 就冲这一点,黄鹂对那家伙就没有好脸色,“凭他也配,哼!” 温沉无话可说。 吃完饭后,伪装过后的桓誉和云谦等了一会,算准罗蝉司去寒山古道的时候,约莫一炷香过后,他们便出发去驿馆。 第746章 潜入驿馆 等一大,波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驿馆,朝寒山古道的方向去后,桓誉和云谦才出现,轻功潜入驿馆。 因为事先桓誉来过,因此甚是熟悉,而且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障碍。 如他们所料,白梨被尤南安排在驿馆,除此以外,还安排了另一卫同在,目的约莫是要看守白梨。 “有些棘手。” 云谦蹙了蹙眉,“罗蝉司对进入驿馆的人检查都十分森严,怕是难以接近。” 桓誉微眯眼眸,身子微微后倾,纵身一跃,上了屋顶,匍匐着往前,借用视角的盲点,掩过罗蝉司严密的追踪。 云谦见状,也迅速跟上,顺着屋顶越过两三个屋楼,最终落到一个偏僻阴森的小径,前面就是驿馆那略显粗糙的练武场,不时传来呼喝声和兵器交接声。 “小心,前面有暗卫来了。” 桓誉嘘了一声,拉着云谦躲进茂盛的林间后,给他递了个眼神,两个人心照不宣。 待那两个执长剑的黑金暗卫走过的时候,桓誉和云谦同时并发两道竹刀,暗卫倒地的瞬间,他们迅速将人拉近林中去,动作敏捷又轻巧,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很巧,这两个人是第三卫,也就是白梨的手下。” 桓誉从两个人的身上拽下令牌,左右打量,除了标记罗蝉 司的名字,还写着一个“叁”。 云谦点点头,“咱们赶紧换衣服吧。” 两个人摇身一变成为了威严冷血的罗蝉司暗卫。 云谦忍不住喟叹,摩挲着罗蝉司的黑金衣裳,还有那把又沉又重的长剑,心下感慨罗蝉司的排面还真是不小。 有了令牌,又特意绕开守卫多的地方,两个人很快就摸到白梨的房间。 只不过现在问题是,门外面守着四个暗卫,第三卫应当好骗,但另一卫是尤南安排的人,恐怕就不好糊弄了。 桓誉稍作思忖,四处看了看,“调虎离山之计,你将人引开之后,尽量拖住人,这里就交给我。” 云谦也正是此意,他微微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飞针,往前面一发,然后忽然冲出去大叫,拔剑砍掉了那飞针,“小心!来人啊有刺客!” 他穿的是罗蝉司的衣裳,腰间上又配着令牌,而且神色匆忙,对方一时之间便也没有多想,出动了大部分人离开抓所谓的刺客。 桓誉趁此机会动手,快刀斩乱麻,暗器加剑,将人制服后打晕。 白梨早已听见外面的动静,眉头紧皱,早已手握长剑,紧紧地盯着门前。 不过当他看到来人推门而入转过身来露出真面目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手不由握紧了剑柄 ,“桓誉?” 桓誉神情清冷,“是我。” “外面的那些人是你打的?” 白梨若有所思,虽讶异但更多的则是戒备,“你想做什么?” 桓誉开门见山,言简意赅,“你昨天去过西山街了?” 白梨闻言顿时脸色一变,敛眉抿唇,“你说什么?” 见她这反应,桓誉心里便有数了,继续问,“你去做什么?” “这个好像跟你没关系吧?” 白梨被气笑,面色不悦,“桓公子是不是太闲了点?竟还来管我的事情。我可跟你说,我们的交集就只局限于上次的交易,除此以外,再无任何关系。” 桓誉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跟她兜圈子,“你在罗蝉司如今处境艰难,竟还出去,你觉得这件事不可疑吗?” 白梨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可不可疑跟你天工坊坊主又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你最好不要再妄图插手罗蝉司的事情,否则我随时都会杀了你。” “你有目的,”桓誉语气笃定,“或者说是,一个阴谋,而且似乎看来是针对罗蝉司的。以你一人之力,很难完成,所以你出去见的那个人是你的同谋吗?” 白梨攥紧拳头,已经很不耐了,“你有完没完了?这件事跟你要调查的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 “ 未必就没有关系。连牧的死这案子在百姓心中已经成悬案了,虽然我们知道内情,但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如此干干净净,背后定有推手。而罗蝉司看起来是为了广幽宫而来,其中有没有另有所图的人则另当别论了,毕竟符燃就是出自你们罗蝉司的。” 他言语淡淡,有条不紊地反驳了白梨,甚是坚定,看来是不见黄河不死心了。 白梨心下烦躁,“够了,这是罗蝉司内部的事情,不劳外界插手。桓坊主还是快走吧,不然的话,我叫人将罗蝉司引来,你以为到时候你能逃出去吗?尤南若是抓了你,必要斩杀。” “我劝姑娘最好别这样做。” 桓誉不为所动,“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你若是将我抓了,我也会告诉尤南我到底是因为什么才闯驿馆的。那么到时候不仅我会死,你也活不了,你精心酝酿的计划甚至就此胎死腹中。这样的结局,是你想要的吗?” 白梨显然受了刺激,压低了声音,怒声质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桓誉垂眸,“很简单,你的同伙是谁,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又想计划什么?” “不行,这些不能说。” 白梨下意识拒绝,“这是罗蝉司的事,跟你们无关系,你们非要刨根究底吗?” 桓誉没有否认,“直觉告诉我,在关中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不是孤立的,而是彼此之间缠结。” 白梨咬牙切齿,“我不想听这些,我也不会说的,你还是赶紧走吧,否则若是被发现了,都没有好果子吃!” 对方如此抗拒,桓誉倒是想到了这么个结局,不过心中仍是有些不甘。 他不是随便说说的,从连牧之死到欢煦坊的朱棋到具有离奇身世后来又自杀掀起关中怒火的严骐,再到武林中人声讨朝廷自私占领寒山古道的行为,前后看似没什么关联,但事实上的影响却是大有关联。 连牧的死轰动关中百姓,这个案子实际上并没有尘埃落定,而朝廷想的却不是好好调查案子或者安抚受惊的百姓,而是耿耿于怀自己的广幽宫。 殊途同归……百姓对朝廷大失所望。 这几天跟宁鸿轩讨论,桓誉对这些事情的认知越发清晰了起来,也更加觉得背后搅局的手是想轰动整个关中,很有可能这一切所有的乱局都是他弄出来的,也是他最想看到的。 离开驿馆之后,云谦已经换好了着装在外面等着了,“怎么样?” 桓誉摇摇头,“她不肯说。” 云谦失望地叹了口气,不过早就想过这个可能性便也能接受了,“走吧,先回去再说。” 第747章 是死是活2 白梨被叫醒的时候,只见一群神情肃穆凶狠的暗卫围着自己,尤南眼中弥漫着森森冷意,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白梨,就像是在看生命卑贱的蝼蚁一般,“有人闯入驿馆,打伤了几名暗卫,和你。” “什么?” 白梨拧眉,不可思议又愤怒,“大人可寻到了刺客?有没有问清楚是为了什么?” 尤南目光冷漠,就差将怀疑写在了脸上,“没有,人跑了。不过目前看来,刺客应该是冲着你来的。” 白梨又一愣,“我……可是属下也不清楚。属下当时只觉得肩上一痛,然后就没有意识了。莫非,此人是想拿我屋中什么东西不成?” “我已经让人检查过了,你屋里的东西什么都不缺。” 尤南打量着白梨,“那人真的只是打晕了你?” 白梨绞尽脑汁苦想,点了点头,“大人明察,属下之言句句属实,不敢妄自欺瞒。” 尤南显然还是不信,“那还是奇怪了,刺客将一些暗卫引走,又打晕了你门口的一些暗卫,毫无疑问是冲着你来的。不过他甚至一句话都没跟你说就将你打晕了,这屋中的东西还都不少,而且也没杀你,那你说他费尽心思潜入驿馆是为了什么?” “这……” 白梨额头冒汗,被难住了,不知道要如何解释,“属下也实在是不知道啊。属下 说的都是真的,我听见动静,正准备应敌的时候,那人劈手将我打晕,我只看见一个黑影,然后就失去了意识,再然后就是现在了。” 尤南勾起唇角,“是吗?” 白梨连连点头,哆嗦得有些畏惧,“是真的!属下发誓。若是刺客真的是来找属下的,为什么还要打伤属下呢?” 尤南双手背后,挑眉,“倒是个比较奇怪的点。但我的问题是,他既然都打伤你了,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呢?” 白梨跪在地上,谦卑恭敬,汗水往脸颊下流,“大人息怒,是属下督察不力,又让刺客潜入了驿馆,还请大人责罚。” 尤南冷笑,眼角尽是不屑与傲慢,“总是责罚倒也没有意思,我看你这阵子犯的错误实在是太多了,完全不配成为罗蝉司暗卫,更没有资格执领三卫。白梨,你太让我失望了。” 闻言,白梨脸色大变,露出强烈的慌乱与惊恐,声音不由拔高,尖刺又微微颤抖着,“大人……大人息怒啊,属下、属下不是故意的,还请大人再给属下一个机会!属下定然不会再让大人失望的!” 尤南置若罔闻,声音听着冷血无情,“不必了,我对你的忍耐已经到限度了。来人……” 他正要吩咐,恰好此时暗卫前来报,“大人,府衙大人正在门外候着,求见大人。 ” “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尤南蹙眉,有些不耐烦。 “属下斗胆猜测,兴许又是为了寒山古道的事情。” 提起寒山古道,尤南就心生烦躁与怒火,斜视扫了眼吓得惊慌失措的白梨,“先将她关起来,等我回来之后再处置。” “是。” 白梨如今是正式被关押了,锁上了一道又一道。 人走后,她瘫坐下来,深深地吐了口气,下意识摊开发抖的手,眉目凌厉,眸色复杂且压抑。 她看向自己墙上挂着的那把剑,陷入了沉思。 府衙大人见尤南出来,连忙迎接,如之前一般因恐惧而畏手畏脚,“入夜来访,希望没有打扰到尤大人。” 尤南坐下端起茶盏,轻慢地挥了挥手,“宋大人客气了,请坐吧。不知道有什么要紧的事值得宋大人入夜还跑到这儿来?” 他的态度显然傲慢极了,一点都不将这位丹陵城的父母官放在眼里,不过宋大人是一点都不敢问责。 且不说朝廷鹰犬罗蝉司,只对皇帝马首是瞻,其余人,就算是丞相侯爷,也没有资格让罗蝉司行礼,就说这些日子在丹陵城,罗蝉司闹出的这些动静,就足以让人敬而远之了。 凶狠,无情,杀人不眨眼。 这类的词汇完全足以概括百姓眼中的罗蝉司。 “是关于寒山古道的事情。” 宋大人 颤颤巍巍地坐下,甚至不太敢直视尤南的眼睛,“为了这件事,丹陵城已经快闹翻天了。” 尤南若无其事地抿了口茶,“拿下寒山古道以建筑广幽宫,是陛下的旨意,尔等也感质疑?” 这顶帽子一扣下来,宋大人立马就吓极了,“下官不敢,下官不敢!下官也是为陛下排忧解难,尽早拿下这寒山古道,奈何那些武林中人个个武功高强,又能说会道,搅得百姓都跟着掺和这件事了。下官只是担心,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丹陵城的百姓会深受水火之中。” “那与我又有何干系?” 尤南面无表情,冷漠刻薄得逼人,“这些是宋大人该管的,若是宋大人没有尽好自己的职责,让不知天高地厚的百姓来破坏广幽宫的大计,罗蝉司定不会心慈手软。” 宋大人擦着汗,“大人教训的是,下官明白了。” 尤南冷冷一扫,“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叨扰大人了。” 宋大人连忙摇头,恨不得现在步子就跨出驿馆,省得在这受罪。 出了驿馆之后,一阵晚风吹来,他站在原地呆了呆,惊醒过来才赶紧上了马车,让马夫迅速回府。 宋大人四处张望,小声地问随行护卫,“他们走了?” “走了。” 他松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自言自语嘀咕着,“这些江湖 少侠,无缘无故地跑去罗蝉司送死,可别怪我事先没有提醒过他们啊!” 尤南那边送走了府衙大人之后,就回到了白梨的屋子,见她好好地坐在那儿,依旧是一副惊慌过度的模样,不由放松了些警惕,“我还以为这一会功夫,又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出现呢。” 白梨笑不出来,“大人……属下要怎么做大人才能放过属下?” “你不用做什么,等死就可以了。” 尤南拔出剑,声音凌厉尖刺,无情。 白梨被那寒光闪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挡了挡,眉头一蹙,“或许今天就是白梨的死期,我认了。不过可否请大人再给我一些时间,我有些话想跟大人说。” 尤南摩挲着刀剑,“你有什么好说的?” “大人可还记得江大人?” 白梨微微低头,忽然压低了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很是沉重,“也不知道江大人这个时候怎么样了,是死是活?” 听到江寒的名字,尤南动作一顿,瞳孔骤缩,周身气息更冷,剑指着白梨,“你想说什么?” 白梨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我就想问问大人,那个病床上的江寒真的是江大人吗?还是说真正的江大人早就失踪了,那个只不过是空壳罢了。” 这话一出,屋内的其他罗蝉司暗卫都愣了,面面相觑,倒吸一口凉气。 第748章 撕破脸皮 尤南眼眸中酝酿着嗜血的杀意,积聚着一团浓浓若乌云的阴狠,声音就好像淬了毒一样,莫名令人心里生惧,“谁告诉你的,真是可笑。” 白梨丝毫不怕,直接迎着他的眼神,“大人只需要告诉我,我说的到底是不是就好了。” 不清楚实情的暗卫已经开始犹豫了。 对罗蝉司来说,江寒的地位绝对是不一般的。 将罗蝉司权力地位推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目前就只江寒一任罗蝉司而已。 罗蝉司暗卫高度的自尊自傲与荣誉心以及慕强心理,让他们开始有些偏离起初的唯指挥使令牌为主的规定了。 “当然不是。” 尤南咬牙切齿,冷冷地扫过每个人,“怎么,你们怀疑是我杀了江大人,然后取而代之?” 白梨挑眉,隐隐含着讽刺,“尤大人野心勃勃,这个想法也未尝就没有可能。您说是吧尤大人?” 尤南微眯眼眸,盯着白梨,“你果然不对劲!我就说你这阵子怎么办事效率下降得这么厉害,原来是有了二心啊。” “大人慎言,不是属下有二心,而是您有二心,背叛了江大人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曾经最信任的心腹,您。” 白梨一字一句地说,她的话语和态度神情都极具煽动挑唆性。 尤南冷笑,“我看你是自寻死路。” 他提着剑就要刺向白梨,白梨身形一侧,将桌子往前 踹去。 尤南一剑劈下,桌子瞬间成了两半。 白梨翻了滚,取下墙壁上的剑,顺势按下了被剑遮挡住的那块墙壁上的一个暗格。 忽然从屋子里的最角落处传出密密麻麻的暗箭。 尤南迅速往后退了几步,横剑做挡,冲着身后的暗卫,“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将人拿下!” 然而那些人却犹豫了。 “拿起刀剑之前,别忘了,你们效忠的这个人是杀害江大人的罪魁祸首,他值不值你们为此赴汤蹈火。” 白梨平静地说,“罗蝉司的暗卫,虽然心狠手辣,却也要有脑子,别被人利用了还帮着数钱。” 第三卫都是她的人,除此以外她还暗中收买了其他人,都在准备着。 在做出这个举动之前,她已经考虑过很多遍了,或许现在就是时机,一个杀害尤南为江寒报仇的时机。 “你们……废物,岂有此理!” 尤南见状勃然大怒,手下的动作不由加重,不过面对着如狂风暴雨一般的暗箭,他有所不敌,很快精力便被耗尽了。 暗器停止发射的时候,他也没有来得及恢复体力,白梨带着人就冲上来,刀刀凶狠。 这驿馆内罗蝉司正自相残杀。 以尤南为首的罗蝉司暗卫,以白梨为首的第三卫以及被策反来的暗卫,正打得如火如荼。 工部那边听到动静,却是连面都不敢露,生怕这些不 怕死的亡命之徒伤到自己。 而驿馆内的人也不敢贸然加入战斗,只怕牵连自己性命。 混战之后,正好给了温沉黄鹂和桓誉等人可乘之机。 黄鹂看到热闹就兴奋,伸长了脖子要看个究竟,“怎么回事?好好的忽然打起来了?” 桓誉沉声说,“如我们所料,果然出问题了。也如我们所料,白梨的目的确实是要杀尤南,我们白天的潜伏应该是个导火索。” “真是稀奇,我还是头一次看罗蝉司狗咬狗。” 温沉讽刺,“若不是有事情要问白梨,我倒是要看个尽兴。” 黄鹂笑嘻嘻,“我也觉得,多好玩啊。” 桓誉看了看局势,拧紧眉,看着远比另外两人紧张,“白梨事先早有准备,尤南不敌。她应该在得知江寒被尤南背叛之后就在谋划了,不过以她和第三卫的功力,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扳动了这么多的罗蝉司暗卫,背后必定有人。” “魏闻夜?” 黄鹂琢磨着,“不,不是他。” 说起来,他们赶到这儿,也是受了魏闻夜的启发。 桓誉回客栈之后,冥思苦想,总觉得哪里被他忽略了。 就这样,他一直在想,吃饭的时候还在想,不过始终没有线索。 他便出去客栈里转转,正看见魏闻夜带着一票江湖人在喝酒。 他也是因此恍然大悟。 那个在白梨身上闻到的若有若无的香味 跟魏闻夜当时要给苏清韵的香膏味道一样! 苏清韵得知后,立马派人去调查,正好黄鹂认识一户人家的小姐,她就有现成的玲珑居的那个香膏。 桓誉一闻,更加确定了。 于是,才有现在的情况。 “是符燃。” 桓誉淡淡地说,“他在罗蝉司也有些时日了,以他那精明的脑子,肯定会在罗蝉司内安插自己的人,或者策反其他人。” 温沉点了点头,“不错,这是最好的解释。” 黄鹂想得头疼,“魏闻夜跟符燃应该是一伙的。可是我不明白他给白梨香膏做什么?他一边忙着跟武林中人抵制朝廷在寒山古道建广幽宫,一边又跟罗蝉司牵扯不清,啧……真奇怪。” “这个也是我们所不知道的,但愿能从白梨或者尤南身上知道一些。” 桓誉眯着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战局,“再过不久,尤南应该就会被降服,以白梨的仇恨,多半会一刀了事。” 温沉蹙眉,有些犹豫,“其实,尤南知道的事情应该是最多的,我们要不要救下他?” 黄鹂想想确实有道理,“他可是江寒的心腹。” “试试看吧,走。” 温沉吹了一声口哨,隐藏在暗处的付水南和云谦等人立马收到信息出来。 一行人加入了混战。 白梨见他们出现,冷哼一声,“又是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我再说一遍,这是罗 蝉司内部的事情,不需要外人插手!” 温沉对着黄鹂喊了一句,“尤南交给你了。” “没问题。尤大人,做个交易如何?保你性命的那种。” 黄鹂甩剑杀死了偷袭尤南的暗卫,鲜血喷溅,她却笑得格外灿烂。 尤南已经是浑身伤痕,满身鲜血了,他目光殷红,就好像是从万人坟场中走出来的罪人一样。 白梨阴恻恻地说,“不自量力,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混战还在继续,不久后鹿鸣酒庄的人也迅速赶到了,渐渐扭转了局势。白梨心下愤恨,“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尤南被黄鹂拿绳子捆住,被黄鹂守着,白梨根本就近不了身,只能干着急。 “没想做什么。” 桓誉收剑,“就是有些事情不清楚,需要找一个人问清楚。白姑娘不愿配合,那我们也只能另外找人了。” 白梨攥紧双拳,“可恶,你们知不知道这是罗蝉司!” 温沉轻蔑一笑,完全不放在眼里,“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此时,黄鹂忽然感觉背后一道剑光袭来,速度极其迅猛,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快要逼近尤南了。 她暗道不好,没有多余的时间让她施展,下意识就侧过身去,抬手挡着那飞向尤南的剑,剑穿过了她的身体,钻心地痛,血流不止。 “黄鹂!” 温沉看到这一幕,震惊失色。 第749章 人间黄鹂 温沉迅速跑到黄鹂身边,扶着她,手指温热,触摸到一手的鲜血时,他抑制不住地颤抖,不论是心还是身体。 他目光不似往日阴沉,充满着暴风雨的狂怒,和无措的慌忙惊吓,所有情绪都外露。 “黄鹂,你是不是疯了?” 温沉满是气恼又不可思议,眼底里的不安与慌张将他推入无助的苦海。 黄鹂胸口插着一把剑,血染红了她的鹅黄色衣裳,眉目中尽是痛苦挣扎之色,她颤颤巍巍地抓住温沉的手,温沉反过来紧握着她的手,触及到一片冰凉,他终于没忍住,将黄鹂轻轻地揽入怀中,声音中带了哭腔,“阿鹂,你别吓我行不行……” 尤南见到这一幕不由惊愣住,下意识看向剑飞来的位置,只见一道黑色人影掠过。 他目光复杂,甚是意外黄鹂竟会舍命相救,更没有想到,要杀他的竟是他,魏闻夜。 他脱口而出这个名字,桓誉敛眉,眼神凌厉,追向黑衣人消失的方向。 “大小姐!” 鹿鸣酒庄的人也震惊无比,迅速跟去,为大小姐报仇。 白梨趁此机会,挥手下令,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殊不知出了这事,对方的士气不仅没有受影响,反而因大感愤怒,下手更加冷酷无情,不留余地。 宁鸿轩和刑部带人随后赶到,迅速包围了驿馆,制止住了所有的 人,战局终于得到了控制。 刚返回又得到信匆匆赶来的丹陵城官府也随之出现。 苏清韵看到浑身是血的黄鹂,顿时惊颤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奔到黄鹂面前,“怎么回事?怎么……” “糟糕,呼吸已经很虚弱了。” 云谦探了探黄鹂的脉搏,心思一紧,不由捏了把汗,悲悯同情地拍了拍温沉的肩膀,劝慰的话到了喉咙处,却发不出声来。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越安慰反而越悲伤。 温沉如在火上行走,痛苦焦灼,一遍又一遍地呼唤,从未这样害怕过,就好像世界末日即将到来,“阿鹂……求你别吓我……以后你做什么都可以,真的……能不能清醒一点?阿鹂……” 黄鹂没有回应,吐血不止,染红了大半边脸,她用尽全身力气从衣袖里掏出一张方形手绢,缓慢地塞到温沉的手里,艰难地出声,又慢又低,“公、公子……别忘了黄鹂……”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温沉又气又恨,更多的则是崩溃,语无伦次,“用你的命换一个十恶不赦的罪徒?他配吗?黄鹂,平时见你不是挺精明的吗,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啊!” 苏清韵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赶忙去催会医术的人来,心里期盼着兴许黄鹂还有救。 “我、我……相信、你们的判断 ……” 黄鹂冒了满头虚汗,嘴唇惨白干裂,血色早就不见,让昔日明媚灿烂的少女奄奄一息,生命垂危。 她抓着温沉的手,固执地要将一句话说完,“尤南……是江寒、江寒的心腹,他……知道的……事、事情……应该是……最多的……” 她又转头看向尤南,顶着最后一口气,“我以命救你……希望、希望你……别让公子……他们失望,否则、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尤南完全呆住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温沉眉头拧紧,声音内的滔天巨浪被狠狠地压制着,“好了,你先别说了,我把剑拔出来。” “不必……” 黄鹂摇了摇头,紧接着,便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甚至她的呼吸了,她的眼皮渐渐合上,身子的温度在一点点流失,被温沉握在手心的手冰凉到了极致,没有一丝温暖,也再也做不出往日那些个活泼又可爱的动作了。 “阿鹂……阿鹂!” 温沉再也憋不住了,哭喊着,将黄鹂紧紧地搂在怀里,“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让你跟着过来的,对不起……我其实没有那么讨厌你,我挺喜欢你的,真的……还想过等事情结束之后,带你去绮玉山庄的……阿鹂,求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啊?” 周围鸦雀无声,唯有天上明月皎洁, 洒下无边清寒。 苏清韵不由红了眼眶,依偎在宁鸿轩身侧,忍不住动容,叹了一声气,眼泪也顺着落下来。 宁鸿轩将人护着,轻轻拍了拍,以作安慰。 一行白色飞鸟盘旋在上空,久绕不散,似乎在为黄鹂的逝去而哀鸣。 半晌后,一道尖刺的鸟啼声划破死一般的寂静,快马闯入了驿馆,直奔黄鹂而去。 来者是一个上了年纪却身子骨可见强壮的老头,头发花白,容颜憔悴,却精神矍铄,只不过如今眼中被蒙上了一层震惊与悲愤,“阿鹂?” 以桓誉为首的天工坊弟子和鹿鸣酒庄的其他弟子将魏闻夜抓回来了,五花大绑捆了起来。 其中一个弟子上前,眼睛通红的,“庄主,就是这个人杀了大小姐!” 这人,正是鹿鸣酒庄的老庄主。 魏闻夜看了看四周,见此局面心下恼恨,不由嗤笑,“百般布局,竟是这般下场。” “你好大的胆子!” 老庄主狠狠地踹了他一脚,眼眸凶狠,就如同暗夜中的野兽。 魏闻夜费了好一会劲才翻身起来,不屑地扫了一眼死去的人,“我本无意杀她,是她偏要替尤南挡剑,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温沉恨之入骨,拔起剑就要杀了魏闻夜,幸好付水南和云谦制止住了他。 宁鸿轩也说,“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先冷静一 些,等审讯完之后,是死是活任由你处置。” “别说了,这个人我鹿鸣酒庄要了!” 老庄主气得胡子发抖,“我非得要你生不如死!让你尝尝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庄主比温沉还要冲动,或者说两个人都气疯了,心爱之人的逝去,无疑给他们的打击是巨大且不可磨灭的。 “来人,将驿馆围住,没有本王的允许,谁都不准进!” 宁鸿轩深呼吸一口气,吩咐下令,目光深沉,“若有违抗者,格杀勿论。” 白梨蹙眉,眯了眯眼睛,很是不悦,“秦王殿下,这是罗蝉司的事情,恐怕还由不得殿下插手。” “由不得本王插手?” 宁鸿轩冷笑一声,“第一,这里是关中,你们虽是朝廷之暗卫,却滥杀诸多无辜百姓,搞得人心惶惶,恐惧不安,若你们不仁不义,本王便有资格处置;第二,由不由得本王还不由区区第三卫白梨决定,指挥使大人觉得呢?” 众人将目光聚集在尤南身上。 他一身的血,看着神志不清的样子,显然也是受了很大的刺激,还没有回过神来。 温沉看到他便想起黄鹂为了保这个人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便一肚子火气,咬牙切齿地说,“尤南,王爷问你话呢!” 尤南心有余悸,后知后觉地点头,目光涣散,“可以……可以。” 第750章 烟火一生 “如此,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宁鸿轩冷冷地扫了一眼不甘心的白梨以及她背后的那群暗卫,微扬声音,“刑部、大理寺、官府听令,迅速派人将驿馆守住,不许任何人进,也不许任何人出,本王要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另外,在驿馆内收拾出一间屋子作为审讯。” “是,殿下。” 气派威严,此话一出,众人皆臣服。 直到天光破晓的时候,所有的人才都被安置好。 住在驿馆的、无辜的人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剩下的便都是罗蝉司、工部之人。 宁鸿轩和刑部尚书以及大理寺少卿分工审问每一个人,一个都不放过,桓誉、温沉等人便严加看守着驿馆临时搭建的监牢,重点是看紧尤南和魏闻夜。 另一边,温沉和老庄主守在黄鹂的身侧,神色凄然,痛不欲生。 苏清韵陪着他们,亦是满目凄凉,甚是怀念。 黄鹂心性纯粹,举世难寻。 她说过,烟火一生,快活便是。 苏清韵也见过不少的江湖中人,却没有一个有黄鹂这般痛快又灿烂,想笑便笑,想哭便哭,随心所欲,酣畅淋漓,不曾矫情地哀怨怜悯,也不曾悲观放弃,她一直都是精力充沛的,充满活力与精神气的。 而如今,这位姑娘永远地闭上了双眼,再也睁不开她那剪 水双瞳,听不见她那轻快又爽朗的笑声。 似乎一切都结束了,尘埃落定。 “阿鹂姑娘,慢走啊。” 苏清韵低低地呢喃着,送别黄鹂。 温沉和老庄主两个极其在意形象的大男人,哭得肝肠寸断。 苏清韵见到这一幕,也不由潸然泪下,她擦拭眼泪,叹了一声。 祁莺知道这件事有些迟,但她第一时间听说这件事,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看到床上那了无生气的黄鹂,犹如一个霹雳巨响砸在了她的头上,她哆嗦着双唇,伸出双手,触及一片冰凉的冷漠。 她惊了一下,不觉已是浑身虚汗,呼吸急促。 苏清韵连忙扶着她,有些担心,“没事吧?” 祁莺咽了口唾沫,摆摆手,目光瞬间变得无情凶狠,“没事……魏闻夜在哪?” “他已经被关起来了,在西边的院子里,你……” 苏清韵话还没有说完,她就跑走了,留下苏清韵心中生寒。 她恍惚然回过神来,有些隐隐约约想到她可能会做什么,心下一惊,立马追了上去,“祁莺你等等,别冲动!” 祁莺没有听她的,而是越跑越快,如同离弦弓箭。 她一路上问人,很快就找到了魏闻夜被关押的地方,狠狠地踹开了门,周围的守卫都戒备地看着她,却见她容颜与随后赶来的苏清韵 一模一样,愣住了。 苏清韵无奈地朝那些人打了个手势,“无妨,交给我。” 魏闻夜抬眸,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又是找我报仇的?看来,我杀了黄鹂,还得罪了不少人啊。” 他依旧是穿着那件华丽的衣裳,装扮如同风流翩翩公子,戏谑又桀骜,不以为意。 只是双手双脚都被镣铐锁住,眼下青黑憔悴,不似以前灼灼。 祁莺微眯眼眸,语声冰凉,握紧了剑柄,“你真是不知死活。” “等会,他事情还没有交代,不能杀!” 苏清韵抓住她的剑,摇了摇头,目光坚定,“相信王爷,他一定会给阿鹂的死一个交代的。” “我现在就想杀了他!” 祁莺恨极,欲处之而后快。 苏清韵回头看了一眼好整以暇若无其事的魏闻夜,“我也想杀了她,温公子,黄老庄主,小金,甚至桓公子他们,都想杀了他为阿鹂报仇,但是现在还不是时机啊。” 祁莺咬牙切齿,凶狠地瞪着魏闻夜,“我绝对不会放了你!” 魏闻夜胆子还大,这个时候还敢挑衅,“拭目以待。” 祁莺攥紧了拳头,苏清韵见状,赶忙将人拖走,吩咐守卫严加看守。 苏清韵便跟在祁莺身后,无奈地叹气,“大家都想杀了他,只是……再等等吧,阿鹂的仇一定会报 的。” “我知道……” 祁莺顿住脚步,沉沉地吐了口郁气,眼神悲痛迷离,眼外一圈都红了,“只是就算杀了他,黄鹂也再也回不来了。”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悲凉,苏清韵被触动,忍不住背后去抹了眼泪,转过身来又是坚强模样,“节哀顺变,看开些吧。” 祁莺蹲下来,倚靠着朱红色的柱子,无措又恐慌地抱紧自己,身子在微微颤抖,她竟然哭了。 苏清韵愣愣地看着她,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祁莺竟然哭了? 正愣神,她又听她说,“阿姐,我怕……” 鼻音很重,含着哭腔。 苏清韵心神一震,不知怎地,她叫的那一声“阿姐”竟如同冰凌子扎进她的心。 她不由也蹲下来,迟疑了一会,随后将人轻轻抱住,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祁莺,却没注意到自己也流泪了,“没事的,阿姐在呢。” 只有低声的抽泣,还有院子里飞鸟掠过的声音。 令人畏惧的静谧。 “阿鹂有个挺喜欢的心上人,应当就是你了吧?” 老庄主缓缓开口。 温沉听到这个词语,心下又掀起汹涌波涛,梦呓一般地说,“我的心上人也是她。” 老庄主苍白地笑了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挺好,挺好。” 温沉不敢细究他这两个字的深意,一旦细究 便又是难以言喻的悲痛。 他到现在都感觉世界是如此不真实,黄鹂明明昨天还有说有笑的呢,怎么今天就一点生气都没有了? 他宁愿这一切都是虚幻的,或者一场梦,一场真实到令人滴血的梦。 等梦醒之后,他就去找黄鹂表白一切。 可是,他掐了自己好多下,把手背都掐青了,这场梦都没有醒来。 是他被困在了梦境中,还是这一切本就不是梦? 一刹那间,温沉忽然很怀疑,怀疑到割裂自我。 “阿鹂说过,若是她哪天去了,让我不要担心,她的灵魂会一直陪伴着我老头子的。” 老庄主自顾自地说着,“可是她后来又说那不可能,怎么会白发人送黑发人呢?傻丫头,到底是……一语成谶啊。” 温沉闭上眼睛,长长地叹气。 老庄主自言自语,痛苦地回忆往事,“那个傻丫头,真是太傻了……” 听着这些呢喃,温沉亦心如刀割。 他看着掌心被紧紧攥住的手绢,一滴泪落在了用彩线勾勒的却显得有些笨拙可爱的鸳鸯。 手绢上还有一行小字,扭扭捏捏还有些歪斜,绣着两句诗: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末了还绣了一个“鹂”字。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温沉默念着这两句诗,泪如雨下。 第751章 非梦非幻 将祁莺劝回屋中休息之后,苏清韵没有详细追问其他的事情,这个时候也不适合问。 她路过安置黄鹂的屋子,脚步微顿,犹豫片刻,还是推门进去了。 鹿鸣酒庄的弟子都在屋中,外面的马车行李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将黄鹂带回鹿鸣酒庄,好生下葬。 “你们都先出去吧,我想和我闺女单独待会。” 老庄主擦去眼泪,挥了挥手,弟子们便都下去。 温沉不舍,但也还是离开了。 苏清韵长吁短叹,劝他节哀,“阿鹂姑娘一定不是白白牺牲的,放心好了,就算是用尽十八般武艺,这次也势必要撬开尤南的嘴。” 温沉抹了把脸,坐在走廊中,整个人如同灵魂被抽走了的空壳,麻木又充满了痛楚,低声说着,“那一瞬间,我感觉整个世界都溃不成军。我花了好久,才让自己认清一个事实,这一切都不是梦,也不是幻术。她……真的离我远去了。” 苏清韵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人死不能复生,向前看吧。阿鹂也不希望你一直消沉下去的。” 温沉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手绢,那绣工粗糙甚至可以说毫无绣工,温沉却能够想象她在一针一针地刺绣时的模样,必然是专注又笨拙的。 他摩挲着那一“鹂”字,眼眸湿润。 “阿鹂前阵子说请我教我 学刺绣,说温公子的生辰快到了,他想要刺绣送给公子。” 苏清韵弯起唇角笑了笑,漫声说,“虽然她总是跟我抱怨,等温公子真的拿到这绣品的时候,还不知道要怎么嘲笑她呢?不过她还是一直在绣,说人间女子都是送手绢作为定情信物的,她也要这样。” 温沉苦笑,“确实不好看,绣的鸳鸯像鸭子,水草像枯稻草,这字也是歪歪扭扭的。但……对我来说,比锦绣还要贵重。” “是啊,阿鹂是拿刀枪棍棒的,不善女工,为了刺这一副手绢,可不小心扎到自己好多次呢。” 苏清韵目光中流露出酸楚,“为了心爱之人,那点痛怕是也不算什么。” 温沉垂眸,按着眉心。 苏清韵将黄鹂那天晚上告诉她的往事告诉温沉,不是为别的,也不是让温沉更加悲痛难过,而是觉得若是她不说的话,温沉就一辈子都不知道。 可是他应该知道的,因为那是他们的缘分,不是从京城开始,而是从江南,很早就开始了。 温沉听了那段故事,掩面哀痛,“对不起……” “不必对不起,阿鹂很喜欢你,你也很喜欢阿鹂。” 苏清韵轻声说,“只是这个世界上,有时候不是那么友好。不是你的错,是这世道不公。” 安抚了温沉之后,她亦是一身的伤痛。 对她来说,黄鹂虽只是认识不过几个月的小朋友,但她早已为黄鹂的气质所折服,她欣赏她身上那随性自由无忧无虑的气息,甚至于羡慕,她梦想着有朝一日,也可以像黄鹂那般痛快潇洒,恣意坦荡。 只是,她不能倒下,她得坚强。 屋子里,漆黑一片。 尤南手脚都被镣铐锁住,身上又捆了天工坊的绳索。 前前后后都有守卫,紧紧盯守着他。 他眸色幽深,却显得异常慌乱挣扎,他在犹豫,在纠结,在痛苦。 现在他已经落到了秦王手里,罗蝉司也不会再认他,白梨联合魏闻夜想要杀他,出了这件事,而且又在关中,离朝廷千里迢迢,连传信都不方便,时间等不起,江家这个时候更是保不了他。 他没有退路了。 “本王给你时间考虑,说还是不说。” 一个时辰前,宁鸿轩将利益分析同他说了一遍,“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你没有机会了,对于江家而言,一个弃子不该活在世上;对以白梨为首的那些追逐江寒的人来说,一个背叛者也不该活在世上。你的处境艰难,但只要你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本王,本王或许会考虑放你一马。” 临走的时候他又说,“昔日同党要杀你,敌人却舍命救下了你。好好想想吧,怎么样对你来说才是最有益的。 ” 尤南敛眉,死死地闭上眼睛,额头上渗着豆大的汗水。 门被推开,魏闻夜下意识眯了眯眼睛,见到来人后,不由挑眉笑道:“这不是秦王殿下吗?可等着您呢,快请坐请坐。” 宁鸿轩扫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看来魏庄主的适应能力很强啊,神色坦然,若无其事,真是令本王佩服。” “王爷就别取笑在下了吧。” 魏闻夜叹声,“在下如今可是囚徒啊。” “囚徒?” 宁鸿轩意外地反问,“原来魏庄主还知道自己是囚徒。本王瞧魏庄主这游刃有余的自如样,还以为是在游览什么绝佳风光呢。” 魏闻夜低头笑了笑,“秦王殿下嘲讽人的功力倒是厉害,在下甘拜下风,认输了。” 宁鸿轩坐下,随从抵了盏茶,他便慢悠悠地喝着,看起来似乎不是来盘问魏闻夜的,而是来叙叙旧。 魏闻夜笑意不减,等他开口。 宁鸿轩漫不经心地问:“魏庄主可知道自己这次杀错人,给自己招来了多少的麻烦吗?” “嗯,我想想啊……” 魏闻夜眼睛转了转,“黄鹂可是鹿鸣酒庄的大小姐,首先这鹿鸣酒庄就不会放过我;其次呢就是绮玉山庄,温少庄主虽平日里脾气暴躁,看着不像是什么柔情婉转的人,但对黄姑娘确实是好,得罪了这绮玉山庄 ,就相当得罪了江南诸多的江湖门派,诸如什么天工坊啊、七福斋啊、云雾醉之类的;紧接着嘛就是那位刚才过来想要一刀砍了我的祁莺姑娘,寒山古道的独门弟子。” 宁鸿轩似笑非笑,“你倒是一点都不害怕啊。” “害怕?” 魏闻夜耸了耸肩,“这么多武林高手,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追杀我,可是我的荣幸啊。” 宁鸿轩语意深沉,“哦?听魏庄主这么说,看来还认为这是一件幸事不成?” 魏闻夜属实头疼,“我不是想寻死,给自己找还这么多仇家。我本是想杀尤南的,谁知道黄姑娘会挡剑?” 宁鸿轩追着问,“你杀尤南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不大喜欢他,他太傲慢了,殿下知道吗?就是那种眼高于顶,谁都看不起的样子。” 魏闻夜唾弃,“而且寒山古道的事情很棘手,他又一点都不肯让步。” 宁鸿轩笑了一声,直白地说,“你是郑归安插在江南的人,罗蝉司也是受郑归帮助才有发展到如今这么顶峰的状态,按理说,你们不是一条船上的吗?怎么自相残杀了?” 魏闻夜装无辜,“这我可不知道,我杀尤南就是单纯看他不顺眼。自相残杀的事,殿下得去问白梨啊。是她要杀尤南的,他们才是真正的自相残杀,我就是个局外人。” 第752章 最后送别 “你是局外人?” 宁鸿轩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既然魏庄主觉得自己是局外人,为什么要出现在驿馆,企图趁混乱刺杀尤南呢?另外,白梨背后的那个人就是你吧?她不久前出去所见的人也是你吧。” 魏闻夜一脸无辜,还有些义愤填膺,“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跟白梨见面了我怎么不知道?秦王殿下,我知你破案心急,这罗蝉司又是你的眼中钉,如今落你手里了,你自然是得意,想要迅速侦破,但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啊,胡乱污蔑人啊。” “还嘴硬。” 宁鸿轩皮笑肉不笑,居高临下冷眼看着魏闻夜,“本王从白梨的屋里搜到了一盒香膏,经过检验,是你从玲珑居买来的一盒香膏,原本说是想送给韵儿,但韵儿不要,你便转而送给了白梨。” 宁鸿轩随后将那盒香膏拿到桌上,“这个,魏庄主认吗?” 魏闻夜身子前倾看了看,略作思索,从他眼中看不出任何的惊慌或者心虚之类的情绪,连宁鸿轩都不由敛眉,暗道他的心理素质以及伪装能力都太厉害。 “这个嘛,好像是有点熟悉。” 魏闻夜一本正经地说,“关中的香铺玲珑居名声大噪,我这个人呢又好热闹,所以自然要去瞧上一瞧了。实不相瞒,在下在玲珑居买的可不只这一 种香膏,这一种也不只买了一盒。这关中佳人亦不少,随手赠送,则为佳缘。” 宁鸿轩闻言挑眉,“魏庄主有买香膏送给佳人的习惯?这么说来,这香膏就不只白梨一个人有了?” 魏闻夜却摇头,微微苦恼,“这位白梨姑娘出身罗蝉司,罗蝉司的人已经够可怕了,更遑论罗蝉司的女人。就算我见她模样秀丽,也不敢上前近身啊。要知道,这种会武功又心狠的女子是最不能亲近的。” “哦?” 宁鸿轩愿闻其详。 “至于这香膏怎么落白梨姑娘那儿去,我便不知道了。” 魏闻夜皱了皱眉,绞尽脑汁地想,“或许是我送给哪位姑娘但那位姑娘不小心掉了这香膏,结果让白梨给捡到了;又或者这香膏本就不是我的,玲珑居名声赫赫,每日都门庭若市,兴许是其他人送给白梨姑娘的呢,也不是没有可能嘛。” 宁鸿轩淡笑一声,“魏庄主巧舌如簧,这随机应变和胡编乱造的功夫实在令人佩服。” 魏闻夜表现得还很谦虚,“秦王殿下客气了,在下说的都是心里话。” 宁鸿轩起身,理了理衣袖,面容清冷淡漠,“你不说,无非就是垂死挣扎罢了,本王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弄清楚的,到时候你只有死路一条。” “殿下厉害。” 魏闻夜 违心轻蔑地露出笑容,“就算我说了,我也还是死路一条,倒不如就守口如瓶,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人都不认识。” 宁鸿轩凝视着他,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他离开之后,立即进来了诸多人,将魏闻夜紧紧围着,门外更是守着精锐。 这样的防备,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插翅难逃。 “不肯说?” 桓誉追问,刑部尚书随后而来。 宁鸿轩摇头,深深吐出一口气,“不过也是意料之中了。郑归确实本事很厉害,手下心甘情愿臣服还衷心耿耿,宁死不屈。对付他们,我们需要更强的毅力和耐心。” 桓誉皱眉,“郑归此人,是敌人太可怕了。” 宁鸿轩往北院监牢的方向走去,“先不提这个了,提审进行得怎么样?有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扈大人连忙回答,“回殿下,目前还在提审当中,不过因为人多混乱,而且他们各执一词,恐怕还得再需要时间进行甄别判断,所以这一时半会……” 宁鸿轩挥了挥手,“本王理解,但这件事必须迅速完成,此事事关重大,罗蝉司可是父皇的直属机构,出事了就是连本王都担不起。” “下官明白。” 扈大人领命,“王爷放心吧,下官同大理寺少卿周大人还有刑部的各位大人分工审讯, 已经进行到了一半,其他大人在整理,相信不久就能水落石出了。” 宁鸿轩又问,“尤南那边呢?” 桓誉若有所思,“我刚才在守着门口,他恍若失魂,很是崩溃绝望。我有些担心他会自尽,所以派了很多人在里面看着,还有会医术的高手。” “他不会自尽的。” 宁鸿轩不以为然,“不过眼下之前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难以接受,他需要时间。” 桓誉点了点头,“但愿他能够早点想明白,将事情告知,否则我们这边就一直在外圈摸索,始终进不去真正的核心。” “我可以给他时间,但也不意味着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宁鸿轩赞同,“对了,白梨也还是不肯说吗?” 桓誉有些烦躁,“不肯,跟魏闻夜一样固执,这些人都属于那种严刑拷打都不一定说真话的人,一个是郑归的人,一个是江寒的人,硬骨头,很难说服,除非涉及到利益。” 扈大人摸不着头脑,“都关系到生死了,还没有涉及到利益吗?” 宁鸿轩高深莫测地说,“对于他们来说,生死根本就不算什么切身利益。说真的,这些人虽可恶,但都是有情有义有血有肉之辈。对于白梨,她衷心护主,最憎恨的是背叛;对于魏闻夜,江湖少侠,一诺千金,最憎恨的也是背 叛。” 扈大人更不明白了,而且很怀疑,“这些人?” 不管他理不理解,宁鸿轩和桓誉都不再说了,继续提审嫌疑人。 苏清韵这一天都在驿馆内忙来忙去。 温沉和老庄主以及祁莺即将要运着黄鹂的尸体回鹿鸣酒庄,临走之前,苏清韵特意做了一些糕饼和干粮给他们路上带着。 “好好照顾自己。” 苏清韵看着神情憔悴却强撑着的祁莺,心中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为几个字。 祁莺强颜欢笑,叹了一声,“等我送别黄鹂之后,回来再跟你说吧。” 苏清韵仿佛看到了些希望,微微一笑,点头,“嗯。” 至少她肯愿意敞开心扉了。 在陪伴祁莺的时候,她也说了许多的话,多是关于黄鹂的,她们是最好的朋友,彼此患难与共有福同享的挚友,无话不谈,心照不宣,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够了。 “你别看她机灵聪明的,其实心性很单纯,有些傻,虽然经历过人世很多不公,但依旧心怀憧憬,是非黑白,爱憎分明。所以她为了保住尤南的性命而牺牲自己,我一点都不意外。” 信任又在乎且唯一的挚友离去,对祁莺这个在世上只有一个师傅和暂未相认的亲人来说,是巨大的打击。 就好比对苏清韵来说,南宫晴的逝去,不敢想象,也不敢相信。 第753章 掺毒香膏 苏清韵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浩浩荡荡地离去,忽然天色阴沉,黑云压城,笼罩着一股沉闷且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的雾气。 她愣愣地抬头看天,抬手摊开掌心,掌心触及湿润,一阵冷风吹过,她这才意识到下雨了。 “韵儿,回去吧。” 头顶出现一把伞,耳侧是宁鸿轩清朗的声音,苏清韵转过身去,见他眉目温润,隐隐显露些担忧。 她笑了笑,竟两行清泪,她擦拭泪水,同他一起回驿馆,“轩哥哥,我始终觉得这好像梦啊,黄姑娘怎么会去了呢?” 宁鸿轩揽着她往伞下,淡淡叹了一声,“她是至情至性之人,连我都没有想到她竟会做出此等举动。我以前还小瞧过他,现在看来真是我目光狭隘了。” 苏清韵回头看了看弥漫雾气的身后,心生些许困惑迷茫,口中喃喃:“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只求亲友平安,岁岁太平。” “会的。” 宁鸿轩理解了她的敏感,自然也就理解了她的恐慌,“韵儿,这些天辛苦你了,你先回屋休息一会吧,提审的事情不由你姑娘家跟着受累。来人,照顾好小姐。” 将苏清韵送到房间,宁鸿轩看着她躺下休息然后才离开。 他去了监牢,该是时候找白梨聊聊了。 白梨自从被关进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吃饭,连水都没 有喝,据守卫所说,她甚至不睡觉,就一直那么坐着,就好像是一具空壳。 门被打开,宁鸿轩吹亮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灯烛,微弱的灯光被外面的风吹得摇曳,桓誉将人关上。 面对忽如其来的动静,被关押的犯人依旧是双目无神,甚至连看都不曾看他们一眼。 “白梨姑娘。” 宁鸿轩坐下,废话不多说,直接将袖中的香膏递到她面前,“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吗?” 浑浑噩噩,眼下青黑,身形消瘦,半死不活。 得亏这常年习武的身子助她撑了几天,但若是再这样下去,不过三天,她迟早都会被自己给累死的。 白梨闻言一怔,似乎费了会劲才听明白对方的问题,不过反应极其迟钝,“你说什么?” 云谦啧了一声,“白姑娘,你这是中毒了。” 说着他拉起白梨的手腕,拿烛台的火焰直接对着她的手腕浇下去。 起初是毫无感觉,随后白梨便有种皮开肉绽的刺痛感,她迅速抽回了手,额头冒着豆大的汗珠,呼吸急促,大有种窒息的感觉。 待手上的灼烧感渐渐散去,她的目光也终于有神了。 “怎么……刚才是怎么回事?” 白梨眉头紧皱,愣愣地看着四周,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个形状奇怪的伤疤,不碰的时候不疼,碰的时候 便有一种强烈的火烧感。 宁鸿轩手指点了点桌上的香膏,“这个香膏的缘故。” “什么……” 白梨瞳孔骤缩,不可思议地看着这香膏,“这个香膏?怎么会……刚才那是下毒?” 云谦跟她解释,“这看似是玲珑居的香膏,实则魏闻夜还在里面掺杂了一种可以致幻且含有剧毒的毒草。只需要一点点,擦拭后,约莫需要三天的功夫,便如你表现出来的这样,神志不清,反应迟钝,失去思考能力,最后掠夺走你的生命。” 他们也是不久前才发现这香膏暗藏的秘密的。 原以为只是普通的香膏,没有多想,但是细看就会知道这香膏的存在很不合逻辑。 为什么魏闻夜要送白梨香膏? 他们之间显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 白梨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专门出来见魏闻夜,就为了一个普通的香膏?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香膏另有玄机,魏闻夜可能要利用完白梨再杀掉。 抱着这样的猜想,云谦用细致检查了一遍香膏,果然发现了异常。 “所以你现在知道了吗?” 付水南说着风凉话,故意挑起白梨的怨怒,“这香膏是魏闻夜要杀了你的证据。用一盒香膏杀人,在你没有防备的时候动手,多么方便又多么无声无息。” 云谦抱着手臂,若有所思,跟付水南一唱 一和,“不对啊,根据我们的猜测,她们俩不是一伙的想要杀死尤南吗?为什么魏闻夜还是另外留一手呢?” 白梨紧抿唇,脸色很糟糕。 桓誉面无表情地说,“而且算算时间,魏闻夜给你香膏的时候,比你叛起杀尤南要先一步吧?” 宁鸿轩微微一笑,摩挲着那盒香膏,以一种局外人的冷漠视角揭露这件事的真相,“所以说,他早就计划好了。先利用你杀了尤南,再等着香膏中毒药发作的时间,将你也杀死。一举两得,彻底除掉。可惜黄鹂挡剑,计划落空。啧,这罗蝉司和郑国的戏倒也是精彩,不是一同对抗本王的吗?怎么还搞起内讧了。” 白梨紧咬牙关,盯着手腕上奇怪的图状,眼中的恨意快要满溢出来了,“可恶……” “嗯,确实是可恶。” 宁鸿轩继续引诱,“魏闻夜这番行为,本质上不也是一场背叛吗。背叛你们当初的约定,背叛了罗蝉司。说起来,他将罗蝉司搞成这样,不会是想自己上位吧?” 背叛是白梨的心头刺,是她最不能容忍的。 宁鸿轩将这个词赤裸裸地说出来,让她更是浑身上下一阵冰凉,随后怒火冲心,使她面容有些狰狞。 她咬碎牙齿,恨恨地说,“是符燃……他跟符燃是一伙的!” 宁鸿轩手指一顿,微眯眼眸 ,“符燃?那个之前离奇失踪的符燃?” 白梨点头,积郁着强调的愤恨,“原先我也不知道魏闻夜跟符燃是一伙的,后来他来找过我,说要合作,等我杀了尤南之后,暂时代为指挥使,等江大人回来。现在看来,全都是假的,他是想利用我杀了尤南,再杀了我,继而符燃再执掌罗蝉司!” 宁鸿轩蹙眉,白梨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但他觉得有些奇怪,哪里说不通。 这罗蝉司指挥使的位置,不是一般人能做得上的。 而且符燃…… 也不像是贪名名利之人。 “你的意思说,符燃人还藏在关中?” 桓誉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可能,这些天我们早就将丹陵城搜了个遍,他要是在的话不可能没被发现。” 白梨捏紧了拳头,目光赤红,“谁知道,兴许是你们没有检查到,他轻功出神入化,无人能敌。当初魏闻夜说他回了江南,谁知道真的假的?也难怪尤南怀疑他,符燃的身份根本就没那么简单。” 这件事是越来越奇怪了。宁鸿轩思索,面容凝重,“你还知道些什么?” 白梨自知已经是没有路了,而那魏闻夜竟然还想害死自己,索性就将事情都说出来,“他找上我,告诉了我江大人的事情……” 宁鸿轩听完,心下了然,魏闻夜抹去了郑闲的存在。 第754章 留下性命 结为联盟之后,两个人就着实开始商量刺杀尤南的事。 白梨讽刺地扯了扯嘴角,“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背后可能有更深的秘密,不过我一个棋子,魏闻夜和符燃想必也不会告诉我。” 宁鸿轩拧起眉峰,发现白梨知道的确实不多,不过也算是有所收获。 至于他们得知了符燃可能回了江南,付水南立马书信回江南,派人盯着欢煦坊,找机会抓住符燃。 云谦纳闷,“你要不再想想?魏闻夜还说过什么,或者你有没有觉得哪里可疑的?对了还有连牧的事情?” “连牧的事情应该没有,这件事就连罗蝉司都不怎么管。” 白梨恨尤南,也恨魏闻夜,瞒着对她没什么好处,自嘲一笑,“我能知道什么,就连江大人的事还是从你们这儿得知的。他们的利益纷争,我本也不想管。” 宁鸿轩陷入思虑,这一切没头没脑,又很混乱,实在是太奇怪了。 “不过,我好像有一次偷听到魏闻夜说什么添的乱子越多越好。” 白梨眉头紧皱回想,“我当时不太明白,也没有多问。这一点,算是比较可疑的。” “乱子?” 宁鸿轩一愣,随后肃容。 这个词恰好是他心中在想的。 从连牧之死到现在,关中出了不少的乱子。 这一切 ,未必只是巧合…… 若真的是故意添乱的话,背后的目的呢? 这一点,宁鸿轩百思不得其解。 白梨缓了口气,眉间有着苦痛与疲倦,“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也想问问,你们要怎么处置我?” “虽然态度还算可以,”宁鸿轩挥袖起身,“但本王不会放了你。你还与另外一件案子有关,留着你还有用。” 白梨不明所以,“什么?” “由杏花楼花魁命案开始的继而引发了针对御史台的一系列清洗活动,直接害死了林靖林大人。” 宁鸿轩声音冰冷,眼神犹如无边的深潭,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却令人有一种脚底生寒的感觉,“白梨姑娘,杀死含烟的事情,跟你没关系吗?” 闻言,白梨完全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宁鸿轩,紧紧攥着手,“你……你还记得?” 宁鸿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大有高位者的威严,“当然记得,林靖是难得朝中清正之臣,他无辜枉死,本王又怎么会甘心。所以你的命还有用,等回朝后,本王便会给林大人翻案,还他声名。” 人离开。 白梨呆坐在原地,许久才消化了这件事。 她心中懊恼,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无奈。 事情发展到如今地步,已经不是她愿不愿意的事情了。 半晌之后,有人来 送饭,白梨因为中毒,已经饿了几天肚子,饭菜的香味让她无瑕顾及其他的,大口大口地吃饭。 “王爷,现在咱们要弄明白的问题就是魏闻夜和符燃将罗蝉司搞得这么乱的目的是什么。” 云谦分析着,“自从这江寒不知死活之后,罗蝉司和江南那边出的幺蛾子是越来越多了,这回还直接想要杀了指挥使。” 宁鸿轩站在廊下,看着飘飘落下的雨丝,静默片刻后,说:“他们想要的是乱,一片混乱,可是要这乱是为什么,兴许才是解开问题的关键。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儿吧,辛苦你们了,好好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忙。” “是,王爷也早些休息吧。” 各自回屋之后,宁鸿轩又听了会雨,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苏清韵的屋中。 推开门之后,屋中守夜的丫头见是宁鸿轩,行了个礼,然后出去了,将门带上。 “轩哥哥?” 苏清韵本就没有睡觉,听见动静便起来了,朝他笑了笑,不过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心事重重的样子。 宁鸿轩叹了一声,坐到她窗边,将人揽入怀中,沉郁地舒了口气,“韵儿,我想你了。” “轩哥哥?” 苏清韵一愣,心下有些担忧,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抚慰,语气也不 自觉软了下来,“可是出什么事了?” “是啊,出事了。” 然后宁鸿轩就拉过苏清韵的手,一同倒下,拉上了被子,压过身子去,将苏清韵亲吻得喘不过气来,听见她求饶的声音,才不舍地放开她,得意地笑了笑,“韵儿心情可曾好些?” 苏清韵娇嗔,“这就是轩哥哥说的出事?” 宁鸿轩把她抱在怀里,摩挲着她的后背,眸光温柔又深情,“韵儿只需要告诉我,心情有没有好些?” “唔……好些了吧。” 苏清韵敷衍地说,“我刚才一直在想祁莺和黄鹂的事情,想得睡不着觉,正好轩哥哥来了,陪我说说话吧。” 宁鸿轩笑了一声,“好,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想说,我就都在。” 苏清韵心中满足,也紧紧地依偎在他怀里,“阿鹂那么烂漫的女孩,不该就这么走了的。她是祁莺唯一的朋友,祁莺也会很难过的。” “是命运不公,才让黄姑娘离去。” 宁鸿轩柔声说着,“至于祁莺,她死去了好友,她还有亲人。韵儿,她还有你。” 这句话触动了苏清韵的心扉,她不禁鼻子一酸,眼圈泛红,“她有我,终有一天,她会将事情的原本告诉我的,再唤我一声阿姐。” 宁鸿轩坚定地点头,“一定会的。” 有宁鸿 轩劝解,苏清韵堵在心口的愁思渐渐消散。 她抱着宁鸿轩,缠着他落下的一缕头发,“那轩哥哥呢?又是为什么心情不好?”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宁鸿轩笑了笑,忍不住亲吻了她的脸颊,“我在想,这件事的背后会不会是一场巨大的阴谋。” 苏清韵怔然,“怎么说?” 宁鸿轩将从白梨那里审讯获得的线索告诉苏清韵,“我只是突然有些害怕了,这个阴谋,牵动了整个关中,绝对非同小可。” “轩哥哥一定能调查出来的。” 苏清韵亦是惊诧,“况且如今罗蝉司落在了我们的手里,定然能将事实拼凑出来。我们人这么多,团结就是力量。再说了,你可是宁国的秦王殿下,怎么会害怕呢?” “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害怕。” 宁鸿轩苦笑,“只是感觉这又要变天,风云呼啸,卷起多少生灵涂炭。” “轩哥哥是……害怕战争?” 苏清韵皱了皱眉。 宁鸿轩有些茫然,他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最后唉声叹气,“我也说不清楚。呼……就让我害怕一些吧,但愿一夜过去,又是斗志昂扬。” 苏清韵目光柔和,甚是心疼。 旁人不了解,只有苏清韵知道他受了多少苦与劳累,“睡吧,轩哥哥,总会柳暗花明的。” 第755章 冰山之下 次日清晨,尤南请见秦王。 昔日总是高高在上,目光高于顶的尤南,如今形容憔悴,恍然从地狱鬼门关走了一趟,双目失神,浸满了血色泪水,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胡子拉碴的。 从他身上,宁鸿轩清晰地感受到了高位者沦为囚徒的悲惨模样。 “想明白了?” 宁鸿轩拂袖坐下,轻轻倒着茶,推给尤南。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少卿以及记录人员就坐在一旁,手里皆攥笔拿着文簿。 “嗯。” 尤南眼珠子动都不动一下,他淡漠地看着眼前的茶,一点光芒都没有,活像行尸走肉。 宁鸿轩颔首,“那就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来龙去脉,一字一句,摒弃谎言,本王会考虑留你一条性命的。” 尤南动作迟钝,缓慢地捏着拳头,垂下脑袋,静默片刻,忽然深吸了一口气,“事情太多了,你们想先听什么?” 扈大人面色不悦,“把你知道的通通都说出来,从头到尾,秦王殿下的意思听不明白吗?” 宁鸿轩抬手,从容淡笑一声,“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先从近的开始说起,由近及远,慢慢深入。就从白梨和魏闻夜开始,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吧?” “当然。” 尤南含着轻蔑的讽刺,“他们要杀我,全因符燃要杀我。” 主簿开始记录。 宁 鸿轩若有所思地挑眉,“符燃?怎么回事?他不是你罗蝉司的手下吗,为什么要杀你?他又是如何让白梨和魏闻夜杀你的?” “白梨被告知了江寒的事情,她是个认江寒的死脑筋,所以想要杀了我替江寒报仇;指使白梨的是魏闻夜,江南临仙茶庄的庄主,他的身份有些特殊,但秦王殿下也是知道的,他就是郑国的七殿下郑归在宁国江南培养的细作,同样的还有天容坊秦溯。” 尤南声音低沉,整个人笼罩在黑暗中,极致阴郁,开口缓慢,渗着冰凉的气息,“指使魏闻夜的则是符燃,他原是罗蝉司的人,在罗蝉司内策反了不少我的人,还安插了细作,否则以白梨和魏闻夜,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让罗蝉司成了一盘散沙?背后真正的那双手,其实是符燃。” 宁鸿轩身子微微后倾,摩挲着平安符,一步一步地追问,“符燃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想要天下大乱。” 尤南眯着眼睛,猛地摇了摇头,“不,是他想要天下大乱!” 这他他他的,到底哪个对哪个? 扈大人听着实在是迷糊,但介于宁鸿轩都还没发怒,他也装得镇定,“说清楚点,到底谁跟谁。” 尤南直勾勾地凝视着宁鸿轩的眼睛,“他,郑国。” 这区区两个字在宁鸿轩的心中犹如 一道被丢进去的霹雳闪电,让他不由浑身一震,眉头狠狠拧起,“你说什么?” 尤南却忽然笑了一声,带着讽刺,“秦王殿下,你知道符燃到底是谁的人吗?” 宁鸿轩目光幽深,闪过一个想法,“郑归?” 尤南又笑了,这回的声音比刚才还要讽刺,“最开始,他的身份是神盗世家的公子,完美伪造的身份并通过精湛的盗术以及绝佳的轻功取得了江家的信任,跟随一拨罗蝉司的暗卫前去郑国天雪城,最主要的任务是摧毁秦王殿下收集到的书文密信,也就是江家通敌的罪证。这件事,殿下应该还记得吧?” “自然记得。” 宁鸿轩脸色看着格外凝重严肃,“本王千算万算,还是在江南让符燃将证据给偷走了。” 尤南露出轻蔑的表情,“后来符燃凭借这一功劳进入罗蝉司。对了,顺便跟殿下提一句,当初的书文密信其实符燃另外还复制了一份,原先的交给了江寒,被烧成了灰烬。另外一份,你猜他要用来做什么?” 刑部尚书心下一惊,万万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些故事,而且听起来这背后的背后还隐藏着阴谋。 思及此,他不由肃容,“到底怎么回事,别卖关子!” 宁鸿轩微眯眼眸,只是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符燃不可能告诉你说书 信有两封。” “来关中的时候,我们的队伍经过江南欢煦坊,我曾偷偷听见他和其中一个叫彤曲的丫头说的。” 尤南眼眸发出精光,既有恨意又有不甘,“我本是想请欢煦坊坊主出面,在武林中人面前说情,好让广幽宫建造计划顺畅一些,谁知……符燃根本就是拿我当傻子耍!” 宁鸿轩握着茶盏,若有所思,“继续说,为什么会留了两封,现在的那一封,他要做什么?” “很简单,他要用来日后扳倒江家。” 尤南扯着嘴角,“如同这次对罗蝉司一样,让罗蝉司混乱不堪,也让江家混乱不堪,最后让整个宁国混乱不堪。这样一来,郑国就有机可乘了。” 宁鸿轩略作思虑,保持清醒,“这是江寒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猜测的?” 尤南摇摇头,“连江寒都不知道他们的真正目的,我也是通过这次罗蝉司的暴乱,白梨、魏闻夜和符燃这些事情分析出来的。” “你分析出来的?” 扈大人闻言不可思议,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你又没有证据,谁知道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宁鸿轩皱了皱眉,“你的分析也未必没有道理。只是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江家当初和郑归合作,发生了什么他们又要终止合作?甚至要将江家和罗蝉司搞成这样? ” “因为从一开始,郑归就不是来寻求合作的。” 尤南说这句话的心里是很复杂的,他曾经也只是跟在江寒身后的小喽罗,因为江寒有了这个机会,他才能够翻身。 只这一句话,宁鸿轩就明白了。 一开始,打着合作的名义找到江寒,先扶植起江家,与宁国最强大的曾经也最受宠的皇子抗衡,等将宁国搅得翻天覆地的时候,再终止合作。 郑归的野心很大,他贪图的是天下,他想拥有的是吞并宁国的郑国。 “没错,就是如此。” 尤南冷冷一笑,“可惜,我们都明白得太迟了。” 宁鸿轩蹙眉,冷静地问,“江寒难道不知道吗?” 尤南耸了耸肩,“知道又如何?一个摆在面前的能够复兴家族的机会,能够报了血海深仇的机会,一个可以离权力中心如今触手可及的机会,对于一个落魄悲凉的人来说,为什么要拒绝?”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所以他知道?” 尤南没有否认,“程妙音就是郑归的人,江寒身边的细作,郑归派来盯着江寒的,可笑的是,后来这两个人居然心生爱慕。” 扈大人听着甚是气愤:“可恶,这是通敌叛国的罪!” 尤南不以为然,“所以那又如何?我们本就不是什么良正之人,就算死后被万人唾骂,也与我无关。” 第756章 事情原委 宁鸿轩点了点头,眼底没什么温度,“不错,以你们的品性来说,做出这种事,本王一点都不奇怪。继续交代吧,既然符燃是郑归的人,他现在在哪?藏起来的书信又在哪?” 尤南叹声,不知道在嘲笑什么,“大约回江南了吧?也可能去京城了。谁知道现在还会发生什么?至于他那封书信,我就更不知道在哪了。而且,我再告知一下殿下,符燃他不是郑归的人。” “什么?” 宁鸿轩闻言一怔,不禁敛眉,目光沉郁,“他不是郑归的人?那他是谁?” “郑国的故事,远比你想象的要精彩,” 尤南的脑海里闪过一幅幅画面,一个个人物,“韬光养晦却做了二十多年傀儡的皇帝,天真烂漫却也天底下最捉摸不透的三殿下,运筹帷幄温文尔雅却笑里藏刀的七殿下,还有权势煊赫、不可一世的外戚楚家,以及奉安王都每个巷口遍布的暗卫眼线。” 宁鸿轩眉心一跳,“符燃是三殿下的……还是郑国皇帝?” “三殿下郑闲的人,当然也可以说是皇帝的人,郑闲和郑归都是皇帝的人。” 尤南故弄玄虚地说。 但这话宁鸿轩是明白的。 当初连牧递来橄榄枝的时候,曾跟他说过郑国的局势。 皇帝和七殿下联手,暗箱操作。 但是连牧根本不知道 ,甚至都没有怀疑过郑闲的立场。 他既是三皇子,又是楚家最希望上位的。 性格看似天真似孩童,好控制。 但显然现在看来,连楚家都不知道此人的真面目。 “如此说来……那欢煦坊也是了?” 宁鸿轩忽然手心沁出汗水,有些迷幻又不真切的感觉。 尤南应声,“欢煦坊的坊主叫宋仙若,轻易不示人,她服从郑闲。包括她手底下的那些杀手刺客,譬如风染彤曲,画柳夕颜,湘枝朱棋,她们都是。” 宁鸿轩觉得有些不对劲,“那程妙音呢?最开始,她的身份就是欢煦坊的歌姬,她不是郑归的人吗?” “这个问题,我们也是之后才明白的。” 尤南眼中晦暗不明,带着揭露的快,感,“起初并没有将欢煦坊放在心里,不过当她是个普通青楼乐坊,暗中做着情报买卖生意的地方罢。但实际上欢煦坊是郑闲的,程妙音在欢煦坊的时候并不知道,甚至郑归也没有怀疑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挑明了。” 扈大人听得一刻都不敢懈怠,“不知道为什么?” 宁鸿轩淡淡地说,“本王知道为什么,因为楚家派人来找过本王,要求合作。兴许郑闲心生危机感,便挑明了这件事。” 尤南若有所思,“原来如此,也难怪。总之郑国人图的是整 个天下,不甘居于一隅,我们都不过是棋子罢了。” “棋子?” 宁鸿轩蔑然地一笑,“继续交代吧。既然说到了郑闲,那就来聊聊郑闲。江寒是被他救走的吗?” “我不知道,但是多半是了。” 尤南回想着那时候的事情,“那会江家还没有意识到对方有如此庞大的野心,我也没有意识到。唯一心知肚明的人就是江寒了。不过说起来,还是托祁莺的福啊,若不是她布局逼出程妙音,江家也就不会设局对付江寒。” 宁鸿轩不以为意,“在那件事没有发生之前,江家的内部就已经出现问题了。腐朽并非是突然的,一开始没有人注意,等注意的时候,已经是不可回头。现在就是这个情况。” 尤南眼中意味不明,“其中,也是有秦王殿下的功劳,不是吗?” 宁鸿轩不予置否,“这一招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若是成功了,收获巨大。郑国懂,本王也懂。亲手栽培一颗种子,在他茁壮成长之后,再亲自毁灭。对郑闲来说,应该是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吧?” “郑归是个政客,郑闲那就是个疯子。” 尤南骂了一声,“他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当做游戏。” 宁鸿轩微眯眼眸,“比如呢?当初杏花楼一案,跟他有关系吗?” “殿下的怀疑 是对的。” 尤南靠着墙壁,想起那个人,脑袋有些混乱,“甚至可以说,阴谋的整个框架就是他设计的。他是最背后的人。像设计游戏一样,设计一场阴谋,由杏花楼花魁的死,引起虹河的多具浮尸,继而再掀起对御史台的批判,因此也就有了后来的大清洗。所有的一切的一切。而他高高在上俯视众生为蝼蚁,却看起来像个快乐的旁观者。” 这一段话,令宁鸿轩深思,他下意识握着平安符,“那件事……果真跟他有关系。” 尤南掀了掀眼皮,有些嘲讽,“但是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因为一切都被毁了,包括图纸、书信以及人。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江寒、程妙音、符燃还有我,如今程妙音已死,符燃就是他的人,而江寒中毒身亡。这就是郑闲,孩童般天真又恶劣的性格,却心细如发,拥有绝佳的谨慎。” 那件事翻起来很复杂,若没有明文证据,只有尤南和白梨两个证人,还是缺少一些说服力。 这件事只能暂时先放着。 宁鸿轩敲着桌子,一声一声,颇有节律,抬眸,“你说江寒死了?既然郑闲在你看来是个有些不可思议的人物,那你觉得这样的人能不能让江寒死里逃生呢?” 尤南陷入压抑的沉默。 扈大人皱眉,想要让他快说,但被 宁鸿轩阻拦,他摇了摇头。 半晌后,尤南沉沉开口,“祁莺的夺命针十二时辰内若不得解,便毒发身亡。但我没有亲眼看见江寒的尸体。” “所以你也觉得江寒身亡,此事未必成定局?” 宁鸿轩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看着盏中泛青的茶水,忽然心生几许迷惘。 尤南深深叹了一口气,“没错。夺命针的毒性虽然强,但并不是没有药物可以压制的。若是郑闲刚好有这个药,而且分量充足,这一路上,也并不是不能撑到天雪城的。” 宁鸿轩忽然顿住,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点,“夺命针的解药,郑国也有?” “我不知道。虽然江寒中了夺命针,更大的可能性就是毒发身亡。但是……我总有一种他没有死的感觉。” 尤南皱眉,眼神困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他这个人,命硬,死不了。” 说得玄玄乎乎的,刑部大人心下怪不舒服的,“到底死没死,派人去郑国探查一番不久可以了?” 宁鸿轩声音淡漠,“现在郑国进不去。这个原因,你知道吗?” 尤南摇头,自嘲一笑,“派过去的人,送过去的书信,想要再追溯行踪,却通通如大海捞针,一点信息都没有。郑国这是封城了,什么样的情况下会封城,秦王殿下应该知道吧?” 第757章 吞并天下 只能是国内出大事了,而且这事情,非常地大。 宁鸿轩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政变,一场人为控制在内的政变。 尤南忽然来了兴致,笑得暗藏邪性“不妨来猜一猜吧,胜者是哪一家?以楚家为首的外戚,还是以皇帝为首的统治者?” “谁跟你在这猜来猜去?” 刑部尚书见此人又不肯好好交代,立马教训,“事情还没完呢,赶紧交代,你还知道些什么事情。” 宁鸿轩摩挲着杯壁,微微抬眸,似笑非笑,“本王猜是郑国皇帝胜。” 刑部尚书擦了擦汗,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尤南挑眉,“我也猜是,楚家风光太久了,根本就不是那一个老狐狸和两个小狐狸的对手。” “不对劲啊?” 刑部尚书翻了翻簿子,有所质疑,“这郑国的三殿下的生母是楚家的嫡女,要是楚家得势,对三殿下来说岂不是最有利的?要是把楚家打倒,这将来的皇位就说不准是七殿下还是三殿下的了。不对……楚家要是倒霉的话,三殿下不是也得?” 他越想越奇怪,这怎么都没有道理啊。 好好的三殿下,为什么要反过来对付自己母亲那边的家族? “所以说精彩啊。” 尤南拍手笑了笑,看着宁鸿轩,“知道 吗?据他们所说,欢煦坊是因为郑归而存在的,对郑闲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楚家,不是皇家,而是七弟郑归。我想了很久也不明白为什么,最终也只能认为到底是血浓于水啊。” 宁鸿轩微微皱眉,显然也不太明白,甚至都有些不相信,“欢煦坊的存在是为了郑归,这话怎么说?” 尤南耸了耸肩,“郑归在宁国行事,虽然谨慎,但说不定就会露出些蛛丝马迹。而欢煦坊就是负责将这些蛛丝马迹铲除干净,不留痕迹的。换而言之,欢煦坊是为郑归服务的。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很匪夷所思啊?” “确实,难怪本王一直都没有发现。” 宁鸿轩淡笑一声,“郑国的确是个很值得谈论的国家。” 尤南说了这么多话,有些累了,“我是真的很好奇,这郑闲怎么就对郑归这么好?甚至都放弃楚家了。若是以后秦王殿下解开了这个谜题,而我恰好又活着的话,千万别忘了告诉我啊。” “会的。” 宁鸿轩将杯子移到一旁去,下人迅速添满新茶,他将其中一杯往尤南那边推了推,“说了这么久,润润嗓子吧,本王心中还有很多疑惑等着你解答呢。” 茶色碧青,冒着温温的白气和一股清新的香味。 尤南抿了一口,眼底情绪复杂,笑了笑,“秦王殿下有没有觉得黄鹂这一牺牲很值当?以她区区一条命,获悉了敌人的全部机密。” 宁鸿轩没有说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尤南笑得更加放肆了,“看吧,果然是皇家的人。鹿鸣酒庄的大小姐,会被鹿鸣酒庄、绮玉山庄和那寒山古道的祁莺悼念,但绝不会被最受益的人悼念。我说的没错吧?” 这话太直白,太残忍,直接将人性深处的丑陋揭开。 宁鸿轩冷冷地瞥他一眼,“最受益的人,不是你吗?若没有黄鹂,你现在早就见阎王了。” 尤南看起来似乎一点都没有愧疚或者感激之类的,反而将矛头直指宁鸿轩,“若没有黄鹂,秦王殿下也不会知道这些啊。” 宁鸿轩身子后倾,不咸不淡地笑了,“好,本王告诉你。对本王来说,不过是提前知道了这些,若是没有你告知,本王一样来调查个清楚。这件事没有什么受不受益,会造成这种结果,谁都没有料到。没有人希望黄鹂死。若真的论值不值当,你倒不如想想,魏闻夜的这一剑值不值当。” 尤南冷哼一声,没说什么。 刑部尚书面色严厉,“不该说的话别说,省省力气交待事情真 相。郑国的事情结束了,接下来……” 他听了这么多,都是些很令人震惊的事情,一时之间大脑有些迟钝空白,不知道接下来该问些什么。 宁鸿轩接上,“还是由近的来,说说关中发生的事情吧,连牧的事。” 尤南撇了撇嘴,“连牧的事跟我没关系,不是我策划的,所以我知道的也不多。” 宁鸿轩转了转茶盏,看着上面一层白色沫子,“那本王跟你说说吧。杀了连牧的人是朱棋,嫁祸给青忧,挑起关中百姓的怒火。原本已经抓到了朱棋和背后另有阴谋的户部侍郎严骐,但符燃出手将人救了,然后第二天,青忧死了,朱棋变成了白骨,被解说为鬼神作祟。” 他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然而案子还没有解开,严骐忽然自尽,留下一封书信,将舆论又推到顶峰,职责朝廷不公,上天不公,明明该惩罚的是朝廷,却落到了英雄的头上。恰恰好,朝廷派罗蝉司和工部在寒山古道建广幽宫。这都什么时候了,朝廷竟然还想着兴建土木?” 于是,百姓的怒火彻底爆发了。 不再是武林中人阻止朝廷占领寒山古道,还有关中的百姓。 宁鸿轩欣赏着尤南铁青的表情,继续漫不经心地说着,“可 惜后来罗蝉司的做法也不怎么样,甚至完全可以说是火上浇油。刚愎自用,完全听不进建议,还有滥杀百姓,朝廷的名声更是一落千丈。” 尤南握紧双拳,“我只是想要完成任务罢了,广幽宫是皇上交给我的任务,我必须要完成得很出色才行!” “本王明白,”宁鸿轩笑了笑,“因为你想要功名,你想要达到江寒的那个位置,到时候才好真正地取代江寒。然而,却还是急功近利了。” 尤南呼吸急促,青筋暴起。 宁鸿轩挑眉,“朱棋是欢煦坊的人,根据你之前所说的,那么这件事的背后就是郑国在谋划,所剩下的解释也只有一个了,也还是那个,吞并天下的野心。至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大约是从严骐同连牧来到关中开始吧?” 尤南沉沉吐气,“这件事我不了解。我甚至之前都不知道,欢煦坊的那些人一直在想着如何置我于死地。” 看他的样子,的确知之不多。 “他们想的不是这个,而是如何将宁国搞得乌烟瘴气,越是混乱,也就越方便他们入侵。” 宁鸿轩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下感慨沉重,“这也是这一系列事情的最终目的。” 在场的其他官员都大为震惊,目瞪口呆。 第758章 宫中机密 尤南耸了耸肩,有些不以为然,“那是他们的事,他们的阴谋,已经与我无关了。这人也不是我招惹进来的,若真的发生了什么,追究起来,江寒才是宁国的千古罪人。” 宁鸿轩笑了笑,眼底凉薄,以一种审判者的姿态斜睨尤南,“你以为你就能逃脱了吗?叛国通敌这么大的罪名,江家谁都逃不了,你跟江家串通一气,你也逃不了。” 尤南脸色有一瞬间的铁青,没说话。 “行了,关中和江南这边的事情说完了,该说说京城了。” 宁鸿轩抿了一口茶。 尤南皱眉,“京城有什么可说的?” 宁鸿轩似笑非笑,“恰恰相反,京城还是最值得说道的。还是从近的说,就说说上次的太尉千金死亡案吧。本王心中也有一个好奇已久的问题,水中游这个毒药是哪儿来的?” 刑部尚书听说这件事,瞬间腰板挺直,这件事可比较重要! “水中游……” 尤南露出讽刺的笑容,“不说我都快忘了,水中游乃江湖奇毒,自然也要从江湖来找,寒山古道有办法,欢煦坊自然也有办法。” 宁鸿轩挑眉,明白了,欢煦坊的暗探遍布天下,既然能够完全抹除身份,扎根于宁国,对于他们来说搞到水中游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尤南微 眯眼眸,回想着不久前的那桩翻天覆地的变化,“好像从那个时候,江寒死了,一切就都变得不再那么顺利。为了平息事情,不得不派出刺客去解决被关押在刑部的冯太尉和黎尚书,然而却被发现,为了转移陛下对刺客的怒火,不得不在黎府府中放入巫蛊偶人,以怒制怒。” “巫蛊偶人是怎么回事?” 宁鸿轩放下茶盏,这正是他的第二个问题。 尤南眼中透着阴郁的光,“黎小姐当然不会藏有诅咒皇帝的偶人,黎家也不会有。这东西,实乃大忌,伤人伤己,偶人的主人必定对偶人所对应的的那个人怀有深切的仇恨,却又不敢真正做些什么,只能通过这种方法来暗戳戳地发泄恨意。” 扈大人紧紧追问,“那个人是谁?” 涉及巫蛊偶人,这件事绝对非同小可。 联想到当初他在文安公府中偷听的,这个人极有可能是江家内部人。 宁鸿轩摩挲茶盏,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尤南阴恻恻一笑,“干巴巴地说出来就没什么意思了,几位不妨猜一猜?到底谁对皇上抱有如此深切的仇恨?” 扈大人面色不耐,拍案斥责,“岂有此理,你哪来的胆子跟本官玩这套虚的,本官劝你还是速速道来,言之确凿!” 尤南不以为然 地耸了耸肩,看向宁鸿轩,“他们不肯配合,那秦王殿下不妨猜猜?以秦王殿下的神机妙算,应该心中有答案吧?” 宁鸿轩淡笑一声,神色平静,声音听起来十分沉静从容,“最恨父皇的是如今再次得势的江家,最希望将父皇退出皇帝的位置的,也是江家。本王说的这个江家,并非是宗族江家,而是外戚江家。” “外戚?” 尤南转了转眼睛,“有点意思。” “太子是江家的木偶,送上皇位之后的傀儡,所以在本王这里,他跟江家是一路。太子的母亲江皇后亦如此。” 宁鸿轩不急不慢地说着,忽略旁边扈大人和大理寺少卿那些惊颤的表情,“但是那件事,本王偏向是女人所做。” 尤南来了兴致,“何出此言?” 宁鸿轩嘴角噙着轻蔑的笑意,“最恨父皇的也是最爱父皇的江皇后,面对将自己的家族几乎毁灭,又亲手将自己打入冷宫,受人耻笑嘲讽冷落的罪魁祸首,以江皇后那种心胸狭窄且愚蠢的人,做出这种事来是最有可能的。” 尤南似是而非地点点头,“听着倒是很有道理。” “所以,是吗?” 宁鸿轩盯着他,那种眼神不是寻常的冷漠,而是一种上位者的姿态,高贵严肃,仿佛尤南如果,敢说一个 字谎话的话,他便能一眼看穿。 尤南竟有些畏惧退缩之意,他深呼吸一口气,“不错,正是江皇后。秦王殿下猜测得不错,江皇后恨皇上,所以用巫蛊这种方法来发泄自己的恨意。除此以外……” 他忽然顿了一下。 宁鸿轩挑眉,“哦,还有什么?恨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要么折磨他,要么杀了他……江家的做法呢?” 尤南幽幽地说,“他们是怎么做的,殿下也能猜得出来。” “那个叫姜鹤的道士,弄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药和香,还建出了什么荷子,宫。” 宁鸿轩敲了敲桌子,“江家此举,对于江皇后来说是一种发泄恨意的方式,对江家来说,坐实了江家乱臣贼子的事实。” 尤南往后一靠,破罐子破摔一样将事情全被捅出来,“不错,秦王殿下猜得挺对,但是这件事确实也不是什么秘密,朝中只要是有点头脑还算清晰的臣子都能看出来。” “可恶!” 扈大人闻言异常愤怒,指着尤南的鼻子臭骂,“都是因为有你们这种人,宁国还陷入此种境地!瞒而不报,助纣为虐,只为自己的利益,不管是不是,你们都是千古罪人!” 尤南弯着嘴角讽笑。 宁鸿轩继续问,“本王还有一个问题,紫莹香是怎么回事 ?” “紫莹香?” 尤南想了想,“一种夜里会发光的,能够致人意志不清甚至出现幻觉的一种花制成的香料罢了。跟超然茶的茶香混合在一起,完美融合,掩盖住了表面强势的刺香。至于荷子,宫的建筑,更是一种心理暗示,强化陛下长生不老、飘飘如置身仙境的环境。” 宁鸿轩微眯眼眸,“紫莹花是从哪儿来的?” “郑国。” 尤南撇了撇嘴,“具体在郑国哪里,我就不知道了。这件事殿下不妨去问问文安公,大人知道的应该更清楚。” 察觉到他语中的挑衅,扈大人气愤地拍了拍桌子,“严肃点,少跟本官装糊涂。你到底知不知道?” 尤南冷哼了一声,“我都将那么多的机密事件告诉了你们,相比之下,区区紫莹香又有什么不值得说的?” 宁鸿轩翻看着簿子,漫不经心地说,“来自于郑国,看来本王要派人去看看郑国的封城令到底结束了没有。” 事情问的也都差不多,尤南又交代了一些别的细节,还有宫中那些耀武扬威的官员的把柄,等一切结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宁鸿轩没有赶着去吃饭,而是迅速将这件事告诉了苏清韵和其他心腹,秘卫队的一些人和桓誉等人,好好商量一些接下来的事情。 第759章 思忖谋划 “现在最重要的是父皇的毒,只要父皇毒清干净,神志清晰,一切就好办了。如今超然茶的解药已经备好了,但紫莹香的解药还得去一趟郑国。” 宁鸿轩从一开始就到现在就眉头紧皱,忧心忡忡,“这件事很严肃,涉及到宁国的存亡,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在场的其他人皆是面容凝重,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苏清韵握了握宁鸿轩的手,示意他别着急,“咱们既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就赶紧行动起来吧,这件事不是随便说说的。” 宁鸿轩点头,眯着眼睛若有所思,“一旦这边罗蝉司被我抓捕的消息传到了京城,难保江家不会狗急跳墙,对父皇有什么行动。付水南,云谦,我需要你们回京城一趟,跟贾坤会合,告知他这件事情,调动秘卫队,严加盯紧京城。” 气氛肃穆,没有人敢说笑或者开小差。 他们都知道即将面临的事情十分危险,十分严重,可能会引发一场很大的灾难,会造成一些无法挽回的损,失。 但是他们知道,这条往前的路,必须要去走,否则身后就算是晴天艳阳也布满虎豹豺狼。 宁鸿轩略作思索,“到了京城之后,由贾坤迅速传信给巡防营的胡天行和禁军统领瞿融,此外知会宫中 安插的眼线,让他们随时做好准备。你们二人便跟随贾坤,听他命令行事。” “是。” 付水南和云谦领命。 桓誉思忖片刻,“王爷,郑国那边我去吧。” 宁鸿轩摇了摇头,“郑国那边封城,恐怕我们都进不去,紫莹香的解药还得另想办法。所以我需要你跟温沉回江南,一来是做好京城的后备,二来就是逼问欢煦坊,如果她们那边有紫莹香的解药则再好不过,若是没有的话,就利用欢煦坊的身份试着潜入郑国。” “欢煦坊?” 桓誉微眯眼眸,“没问题,交给我了。明天一早我就去鹿鸣酒庄找温沉,趁早回江南。” 苏清韵顿了一下,有些犹豫,“黄姑娘刚刚去世,温少庄主大约还走不出来这阴影。” 宁鸿轩皱了皱眉,叹了一声,“这倒也是个问题,若是他心思散乱的话,那便不强求,让他好好待在鹿鸣酒庄。等事情彻底尘埃落定,我定会亲自登门去悼念黄姑娘。” 桓誉心思压抑,颔首,“这件事还是让我就做吧,不告诉温沉了。他难得喜欢一个姑娘,结果还当着他的面死了,换作谁都会崩溃。若是情绪不稳定,行事也容易暴露。这是他也不想看到的结果。” “桓誉,你将这件事告诉江南那边 ,本王给你权利可号令除天工坊以外的绮玉山庄、七福斋、云雾醉等其他门派势力。” 宁鸿轩声音低沉,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江南同样重要,这个任务非同小可,你能够完成吗?” “王爷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桓誉腰板挺直,抱拳承诺,眼神极其坚定,不死不休。 宁鸿轩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清韵不由为这简单却承载着太多的一幕而感动,微微一笑,“一定会的,我们永不放弃。” 众人相视,虽前方路漫漫,但勇往直前。 宁鸿轩又说,“还有一点就是郑国,郑国虎视眈眈,此次又在关中妄图搞事,弄得百姓人心惶惶,各种稀奇古怪的谣言甚嚣尘上,实在是一个致命的祸害。连牧的死我们得赶紧给百姓一个交代,否则就会如郑国所愿,成为牺牲的棋子。” “不错,郑国太可恶了。” 苏清韵拧紧秀眉,“居然用这种阴险狠毒的手段。可是轩哥哥,若是将真相公开,岂不就是意味着要将郑国和宁国的暗探秘密都公开吗?” 桓誉也觉得不妥,“这些事百姓未必会相信,甚至还会觉得匪夷所思,是不是朝廷查不到真相,故意这么说的。” 这些都是很有可能的猜测。 宁鸿轩并不恼怒,“无论如何,先交代吧。我想过好多遍了,郑国企图引战的事情,必须要公之于众,否则这件事根本就没法翻过去,因为没有这个我们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朱棋和严骐联合要杀连牧,难不成还能生编硬套一个理由出来吗?若是那样,被揭穿那么朝廷的威严在关中这边就彻底不起作用了。” 他顿了一下,微微敛眉,“届时,若是郑国真的想要对付宁国,入侵宁国,关中会是第一个站起来起义反宁的,而且未必就没有乱世枭雄跟郑国沆瀣一气。关中的位置又极其关键,因民风淳朴,百姓多强壮,附近的风州高都之类的小城市都会被关中占领。” 听他还这么一分析,众人更加担忧。 这也是难怪对方选择先搞乱关中的原因,一是天高皇帝远,本来就跟朝廷有恩怨;二来就是关中的特殊位置。 一旦关中沦陷,成为了郑国的后花园,那个时候才真的是难以想象。 苏清韵看着宁鸿轩,“若是真的要公布,这件事需要轩哥哥出面,百姓如今不相信官府,也不相信朝廷来的人。关中崇拜英雄,而轩哥哥正是宁国的少年英雄,除却被奸人陷害的那一次,其余皆是无一场败绩。相信他们的英雄情怀,会愿 意再给朝廷一次机会的。” “好,事关重要,时间不等人。” 宁鸿轩起身挥了挥袖,神情严肃,“我不知道江家在京城会做出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郑国封城结束后又会做什么?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一切准备,防患于未然。这阵子还是要辛苦一下你们了,今晚都早些休息吧,明日去京城的去京城,回江南的回江南。” “是!” 大家伙看起来斗志昂扬,精力很足。 宁鸿轩欣慰地点了点头,“等一切都结束了,你们便都是功臣,宁国会永远记住你们的。” 众人散去后,宁鸿轩送苏清韵回屋,在她额间亲吻了一下,眉目温柔,“好好休息吧,一切都会得到解决的。” 苏清韵不安地看着他,“你也记着这句话,明天我跟你一起去面对百姓,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要一起坚持到底。” 宁鸿轩笑了笑,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喟叹一声,“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受伤害的。韵儿,我们一定能看到朝阳的曙光的,对吧?” 苏清韵眼眶微红,声音却清脆而坚定,重重地点了头,“嗯!” 国之大难,生死存亡之际。 苏清韵忽然想明白了,上天让她重生的目的或许不是为了什么渣男贱女,真正的意义或许在这。 第760章 不能掉以轻心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寻常的一夜。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驿馆就点起了灯火。 苏清韵也衣着整齐,同宁鸿轩一样,站在门口,目光远送一行骏马载着人疾驰离去。 他们或者去北方,或者去南方,去处各不相同,目的都是为了一个:宁国的存亡。 冷风忽起,落下残花败柳,天色阴沉,乌云散落着幽幽行走,看样子似乎要下雨了。 看似是繁华太平的盛世,终究结束了,乱世的到来就如同晴空万里的天气,人们兴高采烈地踏青赏花,忽然一阵轰隆,天降瓢泼大雨。 奸臣当道,烽烟四起,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乱世来了。 苏清韵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气,忽然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这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 “走吧韵儿,外面冷,回去了。” 宁鸿轩牵着苏清韵的手,将她带回了屋中,关上门之前,发现一阵阵呼啸的风声,残暴地抽打着娇嫩的花朵,风起云涌,大雨也来了,万物深陷一片悲凉枯寂。 苏清韵之后就没有睡着,跟宁鸿轩一起讨论着如何劝解百姓才能让他们更好接受,等再次出门的时候,发现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天气十分糟糕。 刑部和大理寺的人穿着雨披忙来忙去地处理罗蝉司一案。 刑部尚书很快也来了,“王爷,可算找着您了。下官之前去问过了,这接连好几日都暴雨倾盆,召集百姓一事要不要延缓?” 宁鸿轩接过下人递来的雨伞,撑着往前走了走,雨果真很大,不一会就打湿了他的衣角。 宁鸿轩蹙了蹙眉,“至少要几日才能放晴?” “昨夜先生夜观天象,说这雨估计要五六天,下官也去问了附近在一带生活久远的百姓,他们也都说五六天,至多六天。” 扈大人擦了擦滴下来的雨水,“雨这么大,百姓未必愿意出来。” “越是这样的天,越不能掉以轻心。” 宁鸿轩若有所思,“虽然我们已经排查过了丹陵城和以外几个比较近的小城,但未必就没有漏网之鱼。对方诚心要惹事,这样的天气对他来说反而是锦上添花。” 扈大人不解,“王爷的意思是?” 宁鸿轩抿了抿唇,“一切如常,召集百姓继续,本王给你们三天时间。因为环境恶劣,今年的收成很有可能不好,百姓心里自然是不舒服,吩咐下去所有人行动都要注意态度,千万别挑起纷争。” 扈大人还想再劝劝,“王爷,这计不妥啊,雨下这么大,百姓又怎么肯冒雨前来?” 宁鸿轩深叹了一口气,“不必所有的百姓都来, 就算是来一个,只要他愿意听,本王就要说到底,这是对关中的一个交代,不能一拖再拖,也不能轻浮随便。况且本王也不确信会不会有人利用这暴雨天气来挑拨是非,或者掀起动,乱。” “这……” 扈大人咬了咬牙,决定跟着宁鸿轩放开手试试看,就当背水一战,殊死拼搏罢了,“王爷放心吧,下官这就吩咐下去,勒令手下爱护百姓,绝不起冲突。另外,下官已经命令将城内城外全部守住,若有人进城,会第一时间进行检查。” 宁鸿轩点了点头,眉头紧皱,虽然如此,却不见疲倦,眼睛反而炯炯有神,满是坚定,“去吧,不管召集成不成功,本王事后都会给予补偿,就让大家坚持一下,加把劲。” 扈大人应了一声,然后便又匆匆忙忙披着雨披离开了。 虽然口中有些埋怨,但动作丝毫不缓。 宁鸿轩不禁满意,看来他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轩哥哥,真的要去寒山古道门口吗?” 苏清韵撑着伞过来,心疼地看着他,“这风雨喧嚣,像极了冬天。” 宁鸿轩握着苏清韵的手,态度缓和了一些,但还是依旧固执,“如今我已经派人去召集百姓了,三天后便去寒山古道。韵儿,我必须得去,事不宜迟。外面雨这 么大,你就待在驿馆吧,我会让人照顾你的。” 苏清韵却摇了摇头,“昨晚才说过的,不管发生什么,一起面对。既然你要冒雨去寒山古道,那我便也去。这样百姓看过,连我一个柔弱女子都在,说不定会更加愿意倾听的。” 宁鸿轩面色一变,有些担忧,“可是你的身体……” “我的身子已经比以前好多了,我也早已不再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大家小姐了,现在还会使暗器和用剑了。” 苏清韵温柔地笑了笑,“轩哥哥,你就让我也跟着去吧,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呢。” 她这般哀求,坚韧且不屈不挠,宁鸿轩心下感触,索性就答应了,随后派了更多的人随行护送,一定要保护好苏清韵。 召集百姓的活动比想象中的还要困难。 百姓一听说是朝廷官府的人,要么就是鄙夷戒备的眼神,对官员的话不以为然甚至冷嘲热讽;要么就二话不说将门关起来,态度十分抗拒。当然也不是没有好说话的,但是他们也多多少少不太相信。 扈大人跟着亲自去找了几户人家,都被撵出去了。 他此时才深深理解了对宁鸿轩的担心。 因为搁以往,官员上门,百姓还会给点面子,惧怕权势而不敢反抗,但是如今朝廷的权威便如同 一盘散沙,风吹即散。 百姓肆意践踏所谓的权势,或许是曾经权势压迫他们太久以至于出现了反噬作用,总归这件事要是想要彻底平息是不可能的。 他们能做的就是在一定范围内将损,失降到最低。 “王爷,那些百姓是相当得不配合啊,有几家脾气暴躁的都敢拿棍子威胁朝廷官员了。” 扈大人一边擦着脑门上的伤,一边抱怨着,“哎哟,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这关中百姓遭罪,我们也遭罪,明明是江家和罗蝉司惹出的祸事,却偏偏得我们来承担。” 宁鸿轩按了按眉心,看着那名册,丹陵城常住人口那么多,这名册上却只记录了寥寥三四个,就这三四个中,还有一半是被银子蛊惑来的。 “这年头,百姓连送上门的银子都不在乎,那事情可就真难办了。” 扈大人涂着药膏,喋喋不休地吐槽,但与此同时也深感心有余悸,“幸亏我们发现得早,不然到时候岂不真的要祸起萧墙?这家里面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外面就要兴兵而来,到时候里外勾通,就彻底完了。” 既然他们已经发现了,就不会让对方得逞。 宁鸿轩合上名册,眉头紧皱,“就算只有几个人,我们也要去。消息一传一,十传百,希望能够顺利吧。” 第761章 冒雨游说 苏清韵这个时候也没有闲着。 这三天,她一直披着雨披在雨中家家户户地跑,身后的丫头和小厮见她娇弱大小姐这般拼命冒险,心下敬佩又担心。 这风寒雨凉的,若是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也不是没有人劝过她,但是连宁鸿轩说都没有用,更何况其他人呢。 看到一介女子都这般坚守了,其他的人自惭形秽,便更加卖力地劝解百姓。 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了。 入夜前,苏清韵匆匆忙忙吃了一碗摊边的阳春面,然后留下银子就离开了。 那摊主人见瘦胳膊瘦腿的小姑娘四处奔走,为的还是朝廷那档子事,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说:“何必受这个苦呢?” 苏清韵借亭子处,拿出藏在衣服里的地图,看着上面写写画画的一些东西,着急又无措地叹了一声。 丹陵城一共这么大,分为东西南北四块,每个区域各有人负责。 苏清韵所在的是东边,她敲了那么多街巷人家的门,最终只有三个愿意搭理她,三个之中也只有一个愿意去寒山古道。 “苏小姐,这天都快黑了,咱们要不还是回驿馆吧?” 丁香提议,看着一点亮光都没有且风雨声听着十分令人瘆得慌的远处,又见苏清韵神色憔悴,头发上还沾着雨滴,“这些事让我们去做就可以了 。” 白露和驿馆的小厮同样附和。 苏清韵却毫不考虑地摇头,“不行,我们还有最后一条街没有去。” “可是……” 白露抓了抓头发,十分郁闷,“那些百姓根本就不待见我们,感觉去跟不去的结果也没什么两样,而且去的话还要被他们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的。” “要不你们先回去吧?这雨看样子是越来越大了。” 苏清韵心里甚苦,看着这些跟她过来的丫头和小厮跟她一起又得忍受暴风雨,又得受人嘲讽,也有些过意不去。 丁香咬了咬唇,摇头,“小姐都能忍受得了,我们自然也不会临阵退缩。况且若是小姐出事了,我们难辞其咎。” 白露听小姐这么说,顿时也觉得脸红不好意思,“小姐,奴婢不该这么说的。小姐去哪,奴婢也跟着,势必保护好小姐。” 两个姑娘家都这么说了,小厮更加不好再提反对意见。 苏清韵知道他们为难,她刚才说的话是自己的真心话,没有什么其他意思,但他们好像误会了。 她疲倦地叹气,“罢了。” “小姐,我就是不明白。” 白露难压心中的好奇,“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明明您也知道百姓们如今对朝廷是嫉恶如仇,看见了恨不得丢白菜丢鸡蛋的,我们的话他们根本也听不进去。既然这样的 话,我们还一家一家地赶过去做什么?又遭人白眼,又遭人唾弃的。我都替小姐觉得委屈。” “白露!” 丁香小声警告她。 苏清韵将地图收起来,揉了揉眉心,风雨下那一双眼睛明亮,难以言喻得动人。 她似乎变了很多,比以前更加成熟了,眼中的坚定与锲而不舍使得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泰山崩于前而从容不迫的稳重感。 “百姓也不愿变成如今这一地步的,他们曾经对朝廷也是十分信任,相信朝廷在乎偏远的关中,在乎关中的一山一水一花一木,当然更在乎的是关中每一个百姓。” 苏清韵语声婉转地说,“但是后来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纯粹了。矛盾是日积月累的,对朝廷的失望慢慢积累,一点一滴不起眼的事情都可能成为导火索。” 她说着,忽然觉得悲哀,伸出手接了冰冷的雨,“百姓一腔衷心敬畏,却落得如此结果。朝廷自然是有错,若没有错,怎么关中百姓如此愤恨,甚至提一个字就引人大怒?失望愤怒渐渐占据了他们的内心,以至于让他们迷失了理智。” 丁香理解苏清韵所说,“古人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就是这么个道理。” 苏清韵点头,声音低沉,仿佛落入了雨中,“不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前朝也不是没有过 这样的例子的,百姓看似渺小,生死只掌控在高位者的一念之差,但是成群的百姓,若是团结一致,力量则无穷。” 白露似乎有些明白了,“到那个时候,若是有心人趁火打劫,为非作歹,不仅宁国遭殃,就连其他无辜的百姓都要惨遭牵连。” 苏清韵抬眸,远眺无边风雨,声音听起来缥缈空灵,“是啊,我们不希望看到生灵涂炭。朝廷错了便错了,虽有乱臣贼子,却也有忠贞恪守的好官好人,他们是不希望那样的。” 四周唯有风雨喧嚣声。 苏清韵叹气,甩了甩头,将这些负面情绪放在心底,“走吧,咱们快去最后一条街吧,说不定会有好心人愿意帮忙的。” “好!” 听完苏清韵的话,丁香白露和小厮都热血沸腾。 不就是被骂吗,有什么大不了的,随便骂,他们这么做可都是为了天下苍生。 苏清韵一行人快步前去街道,没有注意到亭子后面的小山洞里出来一个人,此人身披斗笠,白发胡须,却身子骨健壮,背着一个小篮筐,里面放着被雨打湿的药草。 “就剩这儿了。” 被打击得有些挫败的白露跟苏清韵指着牌匾,“这是丹陵城比较着名的一家医馆,名声挺大的,而且这家深受尊重,不过我估计是没什么戏的……” 苏清韵擦了擦脸 ,咬紧嘴唇,声音如同岿然在风雨中的雕塑一般坚定,“最后一个了,试试吧。” 她上前两步,深呼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等了一会没有人来开门,苏清韵想是不是风雨声太大了里面没听见,于是又伸手敲门,这次用了更大的劲。 “谁啊,暴风雨天的看大夫吗?” 开门的看样子是医馆的小童,许是有些累了,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揉揉眼睛,“你等会再来吧,我师傅不在。” 话音刚落,忽然身后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谁说我不在?” 苏清韵一怔,连忙回头去看,只见一个白胡子老头,从她们身边经过,取下斗笠雨披和篮筐,打了一下小童的脑袋,“让你抄写药草经书,你抄完了没有就犯困?” 小童讪讪一笑,抱着东西一溜烟人不见了,“师傅我这就去!您等会再查!” 木医师接过下人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衣裳,看着门口的那几个人,淡笑一声,“外面雨大,几位有什么事先进来再说吧?” “叨扰了。” 白露不敢抱有幻想,毕竟之前也有过好心的居民见下雨天让他们进屋说,但是一听说来历和目的后,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不仅脾气不好,有冲动的人更是要撵他们走。她只能寄希望于这位医师一会能够别那么激动,有话好好说。 第762章 世道不公 白胡子医师拧干毛巾,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凌冽的喧嚣,疾风横扫大地,骤雨鞭笞世间万物,仿佛是一种天命似的惩罚。 医师凝神,视线落到桌前那摇曳得厉害的烛台上,灯火颤颤巍巍,几欲熄灭。 他半晌后,发出一声感慨,回头看了看那几位客人,“这雨来势汹汹,看来不掀起什么滔天巨浪是誓不罢休了,几位不妨多待一会,等雨小点再走也不迟。小灵,去沏壶茶过来,顺便再带些糕点瓜果。” “啊?”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 小灵就是给她们开门的那个小童,听见师傅这么说,不仅要留她们进来,竟然还要款待她们,心下实在是气愤。 这几天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总是有官府的人上门来游说,眼下这些人定然就是这个目的,师傅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师傅眼神沉静,一如既往的固执,他自然也不敢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只能腹诽,不情不愿地去沏茶。 苏清韵对这位德高望重的医师十分敬佩,微微颔首,“多谢先生,我们只叨扰片刻,绝不多做停留。” “无妨。” 医师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沉稳和蔼。 白露愈发担心害怕了。 这几些天跟着苏清韵在外奔波,她已经摸出了一个道理来 了,看起来越好说话的老实人发火来越难招架。 她们又绝对不能动手,不然一个举动都很有可能造成极端的冲突,更别提惹得百姓对官府更加厌恶了。 “先生在这一带住了很久了吧?” 苏清韵同白露一样,心思复杂,对方如此温和,她也不好意思直接说出目的来,那样着实是扫兴,只好先采取迂回战术。 医师点起旁边几台烛火,“我生长于此,自幼跟着父亲学医,年轻的时候去繁华的京城闯荡过,可惜过程和结果都不太顺利,于是就灰溜溜地回乡了,按照父亲的临终遗言,在这儿开了一间医馆,勉强能够度日。” 苏清韵闻言心一跳,不知为什么,医师语气明明很平淡,但她却偏听出来一些其他东西,她斟酌片刻,试探着回答,“先生如今在丹陵城为百姓坐诊,在百姓心中,您便是品德高尚的恩人,深受爱戴,已算是功成名就了。而且丹陵城人口不多,百姓皆淳朴厚实,心思单纯,哪像京城那样喧闹又危险?” 医师笑了一声,看着苏清韵,“你这小女娃倒是能言善辩,会说话。” “先生言重了,我并非恭维,而是真话。” 不过,没待苏清韵松了口,便又听医师说,“京城这个地方,我是不会再去了,八街九陌, 十里锦绣,看似繁华,却处处都是勾心斗角和令人厌恶的诸事。我是失,败者,也注定不是顶天立地的高位者,所以甘愿潜卧在丹陵城这个小地方。” 苏清韵微愣,“先生此话何意?” 小灵端着茶水和糕点过来了,依旧是不情不愿地给他们送过去,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师傅在京城的时候开过一家药铺,结果因为得罪了某位权宦,那位大人硬生生将师傅的药铺给砸了,还诬害师傅卖的药是假的。” “这……” 苏清韵心下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医师神色不变,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药台上的碎粒,回忆着往事,“那家权宦欺辱民女,我看不过去,故而招惹上了。那民女常来药铺买药,与我结识,我了解到她是大户人家的丫头,家中母亲常年卧病在床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在念书的弟弟,家中大大小小的开支都要靠她。” 苏清韵暗叹一声,“然后呢?那权宦之后又是如何对付先生和那位姑娘的?” “权宦不是一般的权宦,他在朝中可谓是只手遮天。” 医师垂眸,“我一个小小的郎中,生命卑贱如蝼蚁,被权宦府中的下人打了个半死,最后还是用了我身上所有的家当收买了下人,最终买回来我这条命。至于那民女,她服 侍的人家在京城自然是比不上权宦,得知这件事惊吓连连,生怕这丫头牵扯到自家,于是当天就给了银子让民女离开。” 苏清韵皱眉,心中有些压抑。 “后来我派人去京城打探过,那民女走投无路,不得已进了权宦府中,连妾都不是。” 医师缓缓舒气,“再后来,就是她的死讯。因为持刀企图杀害权宦家中品行恶劣的小少爷被发现,当场将人打死,尸体丢进了河里喂鱼。” 苏清韵不由叹了口气,“真是可怜。” 医师似笑非笑,“世道本就不公,这些事又算什么。权宦肮脏,奈何得势。民女有理,奈何无依无靠。最光明大道也最荆棘遍布,放眼一望,都是阳光照不进去的阴暗。” 他抬起头,看着苏清韵,“这便是世道,百姓与大多数权宦官员们看到的并不一样,后者往往会站在高一点或者很高的位置上看待,以至于百姓觉得他们空口白话,胡言乱语,他们觉得百姓愚钝,不可理喻。” 苏清韵被这一番话深深震惊,不禁联想到了如今的情势。 百姓与官员之间隔着一道巨大的裂痕,彼此之间已是互不信任。 人心就是散的,若是有一个人主动站起来,插旗起义,那么结果完全可以预知得到。 不得不说,这番话对苏 清韵来说很有启发,她们一直是从高位的眼光看着下层的百姓,虽然已经极力想要挽回百姓的信任了,但骨子里的无知在言行举止上还是有体现的,而且一时半会是难以解决这个持续许久的问题的。 “京城有什么好的。” 小灵嘀咕着,“不过就是人多繁华,论风景压根也比不过江南和关中。” 医师看了他一眼,小灵闭嘴,他挑着灯芯,以一种局外人的姿态说道,“京城是才华与权势的天堂,同样也可能是地狱。” 苏清韵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说什么,她无话可以反驳,因为世道就是如此,京城也是天堂与地狱共存的地方。 医师坐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慢条斯理,可见几十年来沉淀下的气质,“不只是丹陵城,关中其他地区的百姓也不待见朝廷,还有高都,同样如此。” 苏清韵愣愣地问,“高都?” “洪水泛滥,朝廷的拨款却三番五次都没能落实到民众的身上。一场洪水会引发泥石流,如此翻来覆去的折腾,家破人亡,连生长的地方都日益破碎,每年高都死的是全国以内最多的。那儿的百姓对朝廷对狗官的怨恨,远胜关中。” 医师若有所思,“若是你们口中的郑国想要瓦解宁国,第一选择是关中,第二便是高都。” 第763章 柳暗花明 关中是最合适的,因为一来位置优越,二来对朝廷有恨,三来关内一般来说较少时候有自然灾害。 而高都就不一样了,虽然对朝廷也颇有怨言,但洪水一来,百姓都在忙着逃难,根本没心思搞别的事情。 “先生怎么会知道……” 白露微愣,下意识就问出口。 医师放下茶盏,“昨天有人上门来问诊,听他们提起的。一段很复杂的故事,百姓显然不信,而且看作是官府编出来的谎言。百姓在你们心中,或许是愚钝的,轻易就会被人挑拨利用,但是这前提却是朝廷对百姓的信任问题,怨不了别人,只能怨自己。” 他停顿了一下,喟叹着说,“不是郑国人无耻,趁虚而入,而是本就有空隙,邻国眼光长远,脑子也不笨。不过这一招竟然让人给识破了,我想邻国应该很意外。” 苏清韵面容严肃,起身,郑重地给医师行了个礼,恭敬有加地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先生所言,句句在理,言论之高,更是让小女子心悦诚服。权宦的兴风作浪,朝廷的冷落忽视,官员的贪婪无耻,共同导致了如今这一局面。百姓对朝廷的怨恨我们也理解,但我敢向先生发誓,我们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小灵嗤笑,“谁知道是不是呢?那些朝廷里的人个个 都是双面人,装得比江湖中的易容术都厉害。” “你……” 对方说话如此放肆,丁香恼火,正想要教训。 “小先生说的是,” 苏清韵制止住丁香,目光坚毅,从她眼中看不到任何的犹豫或者贪念,“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吸取的教训,虽说现在有些迟了,但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会坚持,尝试着去劝朝中那些执迷不悟的人,并且甘之如饴。先生是个明事理的人,应当也不想看见家国危难吧?” 医师淡淡出声,“没有人会真正希望家国残破,陷入危难之中,除非是叛徒或者对国家真正心死的人。” 苏清韵下意识捏紧了双拳,盯着医师的眼睛,“我们现在,还没有到那种地步吧?” 医师沉着回应,从始至终都很淡定,但此时眼睛里是有光的,“朝廷有小姐和秦王这样心明眼亮的人,是难得的幸运。” “是吗?” 苏清韵不由展开笑容,似乎看到了希望,“先生的意思是愿意相信了吗?” 医师摇了摇头,沉声说:“是再给朝廷一次机会,小姐可要想好了,若是这次机会再抓不住,可就彻底完了。” 苏清韵连连点头,碰壁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被人愿意接受,她自是高兴不已,一个激动竟然跪下来感谢医师,“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有此良机,我们自然不会再做蠢事的!” 医师见她如此,赶忙让人起来,无奈地叹了一声,“小姐言重了。我回来的路上,听见小姐说话,言辞真挚以及锲而不舍的精神感动了我,因此我才愿意接受。也是因为这件事,我才发现原来自己也一直心怀偏见,朝廷有贪官恶吏,也有心怀天下苍生的清正之辈。” 丁香和白露扶着苏清韵,苏清韵眉开眼笑,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先生放心吧,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们也会全力以赴。还请先生相信我们!宁国一定会好的,关中也一定会好的。” “看来是天意,叫宁国还走不到亡国之路。” 医师轻啜一口茶水,缓缓地说,“既然如此,就姑且放手一试吧。我在丹陵城很多年了,说话也有些分量,百姓也愿意听我的,我会帮你们好生相劝的。” 苏清韵欣喜若狂,“真的吗?多谢先生了,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医师对这位小姑娘的精力与喜悦冲得有些愣,斟酌着开口,“但是我也不能保证他们会听得进去,所以小姐可以不必抱太大的希望,免得到时候失望。” 苏清韵兴奋地笑了笑,明明屋子里很暗,她周身却有光芒四射,“没关系的,就算只有一个人,我们也愿意真心相待。” 如此少女, 举世难得。 医师心下感慨,“还未曾知晓小姐是京中哪户人家的小姐。” “我父亲是朝中的苏丞相。” 苏清韵态度坦荡,并不隐瞒。 闻言,医师一愣,不由摇头笑了笑,“原来如此,天意啊天意。” 苏清韵问:“先生此言何解?” 医师告知,“那权宦世家便是当初被秦王殿下和丞相大人联合剿除了,虽如今卷土重来,但相信二位贵人一定会重现曾经的辉煌的。” “是江家……” 苏清韵惊呼一声,不可思议地抓着茶杯,感慨着命运有时候真的很巧。 小灵听见师傅这么说,原本对这些人还很不耐烦,慢慢就改观了,不过小孩子还在鼻孔朝天,傲慢又可爱,“既然如此,那你们就放心吧,我们会好好劝其他人的,但是他们听不听就跟我们没关系了,到时候可别来找我们埋怨。” 苏清韵笑得合不拢嘴,“不会,自然不会。” “现在就再将那些事情说个清楚吧,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他们原先便有偏见与火气,自然是断章取义,说的话也未必可以全信。” 医师又点亮一盏烛台,令小灵取了笔跟纸过来。 苏清韵看向丁香白露和小厮,皆是欢喜的笑容。 “多谢。” 果真是柳暗花明。 苏清韵忽然想起了黄鹂之前说过的 话,心思一晃,垂眸浅笑。 因为十分信任,她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医师说个说清楚,然后再商量一下如何劝服百姓。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此他们讨论了许久。 忽然有人敲门,带着很急促的声音。 小灵放下盘子,慌慌忙忙去开门,“来了来了!” 黑衣带刀,身形修长的男子,正是宁鸿轩,他的目光很快就锁定到了屋中的苏清韵,原本紧绷着的神色瞬间舒展,显然松了口气,脱下雨披给后来的随从,三步两步就走到了苏清韵的旁边。 小灵蹙眉,“你谁啊?是来问诊的吗?” 苏清韵连忙摆手,“误会了,这是秦王。” “韵儿,还好你没事。” 宁鸿轩看她好好的,那些恐慌的忧虑消散得无影无踪,他拉着苏清韵的手起来,“我从寒山古道回来后,到处找不到你人,都快吓死我了。” 苏清韵拍着他的肩膀,笑得灿烂,按着他坐下,“我没事,轩哥哥你先别着急,我有话跟你说。” 于是,他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宁鸿轩,眼中满是希望与光。 宁鸿轩听完之后,对医师报以钦佩肃穆的神色,郑重起身抱拳,“多谢先生。” 医师微微颔首,“希望王爷能够不负众望。” “定当如此。” 宁鸿轩字字如雕琢,坚定不移。 第764章 路途虽暗 待在医馆商讨事情,他们直到很晚才回去。 有医师替他们劝说,那么就得再放出一天时间来,将寒山古道游说的事情暂时推后。 今晚,总算不像是之前那般忧心忡忡的了,至少有了希望。 希望是一切扭转乾坤的前提与可能性。 路途虽暗,光明仍在,熬过了所有苦难,最终一定会花开两,岸的。 带着这样美好的期冀,宁鸿轩和苏清韵迎来了第二天。 这天虽然还是狂风暴雨,但或许是心境不一样了,苏清韵看这雨也不是那么可怕。 宁鸿轩其他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了,便跟着苏清韵一同再去街上劝说百姓。 不是那么顺利,那好歹也没有像之前那般曲折坎坷了。 “小姐又来了。” 这天中午,苏清韵还是在这家常来的摊子上吃东西。 因为这家味道好,苏清韵便也带着宁鸿轩过来了。 宁鸿轩见这摊子有些脏,但苏清韵都不介意,他便也不当回事了。 苏清韵见摊主人主动谈起,不由笑了一声,“老板还记得我?” “自然,小姐衣着秀美,气质出众,令人过目难忘。” 摊主人端来小菜,“不过我记得小姐却不是因为这个。” 苏清韵好奇,“那是什么?” 摊主人如实说来,“小姐金枝玉叶,却冒着雨天跑来跑去, 只为游说百姓相信朝廷。这一点,我很佩服小姐。另外,木大夫的话我们也听说了,有些道理,并且愿意相信。” 苏清韵看着宁鸿轩,二人皆是欣喜。 “多谢多谢。” 摊主人摇摇头,“不必如此,我们只是再给朝廷一次机会,不是因为信任,而是感触于你们的坚持不懈与言语一致。” 苏清韵和宁鸿轩心中的信心便更强了。 这一天下来,收获不少。 宁鸿轩在筹备明天寒山古道的事情,苏清韵跟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少卿在处理名单,由原先的寥寥几个人到现在百来人,虽说也还是有很多人不愿相信,但百来人,若是这些人都愿意相信,那么也不失为一种成功。 “太好了!” 扈大人将侍郎叫过来,“明天一早就做好准备,去这些人家的门口等着,记住千万别吵到他们,最好再带些吃食过去,路上备着。注意了他们虽然愿意前来,但心底里未必全然相信我们,一定要注意好自己的态度,在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准掉链子,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或许是今天的巨大进步,让原本颓靡的人都斗志昂扬。 苏清韵甚是宽慰,“辛苦大家了,如今特殊时期,不管会发生什么,咱们坚持到底就是了。” “是!” 这一夜, 大家都没怎么睡得着,因此第二天起得都格外地早。 天还没有亮,一片雾蒙蒙,雨势减弱,但依旧哗哗不停。 众人披着雨披。 驿馆门口,宁鸿轩做动员大会,鼓舞士兵的斗志。 苏清韵站在他身后,亦是神情肃穆,握拳抿唇,目光坚毅,写满了勇往直前和永不退缩的决心。 然后,兵马出动。 一部分人马去统计好的百姓门口等候,一部分人马前去寒山古道,还有一部分人马聚集在丹陵城,以防不测。 在他们走东走西的这些日子了,抓获了不少企图言语反动百姓叛乱的不法分子,雨天容易躲避,所以他们得继续侦查,绝不能掉以轻心。 官府宋大人也早早就派人散在城内各处,做好一切准备。 风雨中的寒山古道格外崇峻壮美,远处烟雾缭绕,像极了仙境。 宁鸿轩指挥众将士布置现,场,收好一切可以会发生意外的地方,然后也跟着一起行动了。 总算完成之后,他擦了擦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亦或者两种含混在一起的东西,远眺寒山古道,油然而生一种悲壮与责任。 “轩哥哥。” 苏清韵过来,站在他身侧。 宁鸿轩笑了笑,舒了一口气,两个人对视一笑,没有说话。 等天光微明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布置妥当 ,就等着百姓到来了。 宁鸿轩的心情是紧张又不安的,说起来也是蛮好笑的,他上过很多次战场,却都没有这次来得担心。 不过有苏清韵在旁边,又台下无数将士坚毅地守护,他的信心便又十足。 丹陵城。 小灵扶着医师开门,见门口一群官兵,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挡在师傅面前,瞪着这些人,“你们干什么呀?” “不是不是,”为首的连忙解释,露出笑容以减退些对方的抗拒,“是王爷吩咐我们前来送先生去的。王爷说了,先生年事已高,既然执意要去,他也不好拒绝,便派我们拉来马车,亲自护送先生。” 小灵怀疑地看着他们,“真的?” “当然。” 为首的往旁边移了移,后面果然一辆马车。 小灵松了口气,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对了,这马车是只有我们有,还是其他人也有?” 为首的说,“其他身体健壮的有士兵护送,年迈并且愿意前去的就有马车。” 小灵脱口而出,“还挺上心啊。” 医师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行了,别闹了。” 小灵摸了摸头,扶着师傅上马车。 为首的也连忙撑开伞,小心翼翼地护送老人家进了马车,然后吩咐下属,“雨疾风骤,这一路上别太匆忙,都给我注意点啊,打起 精神来!” “是!” 小灵掀起帘子看了看,扁扁嘴,叹为观止,“可真厉害,堂堂朝廷官兵,竟然也会给百姓让马车,我还头一次看到这种恭维。” 医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这不是恭维,恭维并非出自真心,而我相信他们是真心的。” 小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啃着馒头,甩甩头,“反正师傅这回帮了他们大忙,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了解了多年以来的心结吧。” “但愿如此。” 马车缓缓而行,到寒山古道的时候,已经有两三个百姓到了,见到医师出现,皆是恭敬关怀的模样。 “木大夫,你说他们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呀?” 一人偷偷问医师。 医师笑了笑,“既然都来了,且不妨看一看他们可否值得相信。” 另一人嘀咕着,有些不敢相信,“这态度嘛倒是不错,又派人护送又送包子馒头,还和颜悦色的,朝廷的人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态度?” 医师只说了四个字,“眼见为实。” 其他人没有说话,但彼此的眼神已经能够说明一些事情了。 好不好,真心不真心,自然可以从细节处看见。 他们不需要讨好百姓,只需要百姓的信任。 而现在,已经成功了一步,接下来,也有更好的。 苏清韵不断地这么告诉自己。 第765章 保家卫国 “轩哥哥,人已经全都到齐了。” 苏清韵找到了宁鸿轩,传达刑部尚书的话,“风雨不小,咱们得趁这个时候一鼓作气,不然他们若是心生怨言,对我们来说就十分不利。” 宁鸿轩点点头,深呼吸一口气,沉声道:“可以开始了。” 苏清韵握着他的手,眼眸坚定:“加油。” 宁鸿轩看着她目光清澈又写满了不屈的毅力,不由笑了一声,语气微微缓和一些,“放心吧,有你们在,一定会成功的。” 寒山古道门口聚集了百来个百姓,以及无数位兵勇,每个人都穿着雨披,与这即将到来的秋日斗争。 宁鸿轩站在高台上,扔掉了斗笠,雨水将他的头发打湿得很彻底,发丝沾在了脸颊上,显得有些狼狈,但更多的是威严与肃穆。 他是朝中的秦王殿下,高高在上的皇家贵胄,与百姓是不同的。 但是他此时,站在高位,眼底却没有任何的轻蔑或者视苍生为蝼蚁的傲慢,反而端正严肃,眼中是担忧、紧张和胸怀天下。 下面的人窃窃私语。 “诸位,” 宁鸿轩拔高语调,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位百姓,“首先,我很感谢诸位能够冒着如此呼啸的风雨来到这个地方。我知道,你们来的时候心中或许是有猜测,或许是有怨言,但是你们既然选择 冒雨前来,就说明了一件事,诸位对我,对朝廷还没有彻底死心。” 他扬眉淡笑,“尽管一线希望,也不可放过。” “秦王殿下,这朝廷中您也算是个少有的明眼人了,我们愿意前来,一是给您一个面子,二是给木大夫一个面子。” 台下有百姓说。 宁鸿轩点点头,“是,我明白。此番会面能有如此多的人,还得多谢木医师。难为先生操劳,在下感激不尽。” 医师颔首不语。 宁鸿轩继续说着,“这些天,我们的人已经去各家各户游说过了,并且告知诸位了郑国的阴谋。我不知道诸位到底是怎么想的,所以一开始想跟大家先聊一聊。” 台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交头接耳,却没有一个人主动站出来。 这些冷场宁鸿轩事先早就预料过,他心下有些失落,但仍旧坚持着劝他们,“无妨,今天大家说什么可以。” 又过了一会,有人犹豫着开口,“那郑国阴谋一论,我们也听木大夫说了一遍,总感觉有些不太真实,令人难以相信。” 其余人附和。 宁鸿轩若有所思,换种方式跟他们说,“这我也能够理解,毕竟如果我是第一次听说,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呢?明明国家好好的,小城也好好的,隔壁家的小猫小狗每天都能吃得饱 饱的,路过一个陌生人它就冲出去叫唤,生活如此烟火气又丰富,怎么会有所谓的暗探,所谓的灭国,还有什么所谓的分裂呢?” 他顿了一下,无奈地叹声,“可是,我们也都知道,意外发生之前,上天不会告知我们意外要发生。就打个比喻吧,隔壁的高都城,年年受洪水之灾,即便是官府和朝廷想尽办法去解决这个问题,但是自然之灾实在是太恐怖了,没有人能够料得到,昨日还是晴空艳阳,一夜过去,大雨倾城。” 有人提出质疑,“高都洪水的主要责任是官府的不作为。” 宁鸿轩不予置否,“不错,确实这也是很重要的因素之一。但是我们可以往以前的年代来看,高都的洪水问题自古就存在,而且数朝数代的能人志士都想要去治理高都的洪水,他们也历经艰难,奈何成效甚微。在这里,我无意与诸位辩解高都洪水治理一事,我想说的是意外的发生是人为难以控制的。更何况,我们如今面临的事情,即将发生的所谓‘意外’,已经被我们戳穿看破,它便是可控的,便可以不成为祸害百姓的意外。” 台下又是一阵阵骚动,“可是我们又怎么知道你们的话可信呢?这件事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匪夷所思。” “大家仔细想一想这阵子发生 在关中的一系列事情。” 宁鸿轩不急不躁地应付着每一个问题,“从最开始,连牧离奇死亡,嫌疑人是个与他毫无关系的女子,这件事闹得轰轰烈烈,百姓之中又藏了部分有心人开始煽动是非,尤其是挑拨京城和关中的矛盾。大家想想,是不是这样的?” “好像是啊……” “请大家相信我们,连牧的死我们已经调查出来了,并且这阵子我们已经都告知大家了。” 宁鸿轩不管砸在他脸上的雨,“这是郑国的阴谋,目的是分裂关中和京城的关系,让关中一片混乱,最后某些人就可以趁乱暴,动,打着所谓冠冕堂皇的旗号起义反抗朝廷,若他们再和一直对宁国虎视眈眈的郑国合作,郑国趁机发兵北上,我们岂不就都成了他们的掌中之物了吗?” 有人动摇了。 他们既然会来到这里,本来就是被他们的话打动,心中有所不解,但也有所相信。 “可是……我们不过是区区百姓,又能做什么?” “百姓能做的事情很多,有时候甚至比高权位的人还要厉害。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前朝过往无数的例子不都印证了这一点吗?” 宁鸿轩郑重地摇了摇头,声音洪亮而坚定,“大家不必妄自菲薄,民众心,胜过天。” “这……” 台下的百姓仍有 些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全信。 不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骏马在雨中跑得更加飞快。 雨衣下的是个老头,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 看到他到来的时候,苏清韵不禁一愣,这不是鹿鸣酒庄的老庄主吗? 不久后又有人骑马而来,应当都是鹿鸣酒庄的。 “鹿鸣酒庄甘愿支持秦王殿下!” 老庄主中气十足地吼声,颇有江湖气概地举了一下拳头。 鹿鸣酒庄在关中的地位不低,它虽是亦正亦邪的门派,但热衷于做劫富济贫的好事,而且每到春月,经常开仓放粮,周济穷人,因此在百姓心中也是有一定的分量的。 “鹿鸣酒庄甘愿支持秦王殿下,保家卫国,阻止郑国入侵!” 老庄主又喊了一声,这回的声音比刚才的还要响亮。 酒庄的弟子也跟着喊,一时之间,场面十分壮观,就连这放肆的风雨,都好像使这画面越发令人触动了。 见此状,朝廷的兵勇们也高声呼喊,“保家卫国,阻止郑国入侵!” 百姓中不乏有明事理的人,第一个人跟随着一起喊,其他的人也都被这壮阔的景色感染,喊得更加厉害。 声音远远超过了狂风暴雨。 苏清韵捏紧了拳头,不由眼眶湿润,看向宁鸿轩,只见宁鸿轩神色宽慰,欣喜地看着他们,似乎是如释重负。 第766章 事态好转 秦王、刑部、大理寺以及官府的同心协力与坦诚相待,再加上鹿鸣酒庄的鼎力相助,最终赢得了百姓的信任。 结果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这样的结果也是宁鸿轩之前都不敢去想的。 这天,风停雨歇,终于放晴了。 苏清韵给宁鸿轩沏了一盏茶端过去,将他书桌上散乱的书都收了收,“眼下也了结了一桩心事,只要百姓愿意相信我们,心在我们这边,敌人就算想兴风作浪,也没法子了。” 宁鸿轩翻着折子,总算露出了一些笑意,“我们的人已经抓到了不少藏在关中的间谍,经过拷问还问出了他们的老巢,他们已经承认是郑国的间谍了,也算是收获巨大。” 苏清韵点点头,笑了笑,“太好了。” “不过,这才是刚刚开始,难关还在后头,”宁鸿轩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揉了揉眉心,“也不知道送到京城的信怎么样了,宫中现在情况如何,江南那边有没有发现这儿的事情,再有就是郑国那边,封城已久,就越是令人担忧。” 苏清韵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按了按他的肩膀,“轩哥哥,从制住罗蝉司到现在,连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到呢。桓公子他们估摸着还没有到京城和江南,你还真是关心则乱,信哪里会传得那么快呀?再说 郑国和江南那边,咱们已经将丹陵城和关中都封锁住了,消息传不到外面去的,江南和郑国自然也不会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情。” 虽然这么说,但宁鸿轩还是很担心,“这些人一向诡计多端,防不胜防,我们在他们手里吃过不少的亏,还是要小心为上。” 苏清韵皱眉,“也是。对了轩哥哥,咱们已经劝服了百姓,接下来该怎么办?” 宁鸿轩放下手里的书,沉吟片刻,“接下来就是将妄图起义或者跟敌人勾结的人揪出来,先将关中彻底稳定下来,我才好放心离开。否则若是我在回京路途中,关中爆发乱局,我们之前的一切就都白做了。” “好。” 苏清韵全力支持。 刑部尚书、大理寺少卿和丹陵城的父母官要求觐见宁鸿轩,上表每日的检查情况,报告的便是那想要趁乱搞事情的人和被抓到的人。 这几日下去,效率极高,渐渐人数便越来越少,直到没有。 这一天,宁鸿轩十分欣慰。 自从那日来过丹陵城,号召百姓相信秦王相信朝廷,在那以后,苏清韵就没有见过鹿鸣酒庄的老庄主了,不过城内倒是有不少弟子分散在各处。 黄鹂葬在了鹿鸣酒庄的一棵过了花期的桃花树下。 温沉守着那棵桃花树守了许久,茶饭不 思,连觉也睡不着,而且经此一事性情大变。 从前的温沉脾气暴躁,会怼人会说笑,但现在神思冷淡,一天有时候连五句话都说不到,脸色越发憔悴,有时候能对着桃花树一动不动,从早到晚,像是魂魄被抽走了一样。 “他就是这样。” 祁莺跟苏清韵说,“阿鹂的死对他来说,是不可磨灭的打击。对我来说,同样也是。” 苏清韵递给她一颗蜜饯,垂眸低声,“阿鹂的死,我们都不曾想到的。” 祁莺接过那蜜饯,捻在指尖,慢吞吞地将蜜饯含进嘴里,很甜,她叹了一声,看向远方,“世人都是要死的,只不过时间问题。先前在一起闯荡的时候,她就跟我说过,烟火一生,短暂的璀璨过后,是漫长的寂静。死亡,就是寂静。” 苏清韵顿了顿,苦笑着,“这是每个人都要面临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逃脱得了命运的掌控。” “我曾想过与命运抗争,”祁莺歪着脑袋,咬下蜜饯肉,“但最终才发现根本就没有必要,人要抗争的不是命运。” 苏清韵怔然,“那是……” 祁莺却笑了,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有时候十分羡慕黄鹂,她自由,纯粹,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所以可以畅快肆意地去追寻快乐。她的心中 没有仇恨,没有埋怨,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所以可以笑得那么纯真,就如同在万千宠爱里长大的孩子一样。” 苏清韵愣愣地说,“是啊,若不是她告诉我,我根本就不知道阿鹂的身世那般凄惨。” “她不将苦痛放在心上,”祁莺的口中一直咬着蜜饯果壳,“所以也才会如此天真又聪慧。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命运不公,为什么要她离世,而不是该离开的人离开?” 苏清韵没有说话,看着她。 祁莺低眉笑了笑,转身往屋子里走去,漫声漫语,“有意思啊,真有意思,所谓命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 苏清韵张了张嘴巴,但是没有说出话来,她叹了一声,只好摇摇头作罢。 再过一会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驿馆监牢中。 温沉的剑直指魏闻夜。 时隔多日,魏闻夜已经是精力疲倦,脸色失去了往日的红润。 温沉浑身散发着阴沉嗜血的气息,这也是魏闻夜之前从未见过的,他转了转眼睛,费劲地支起身子来,“黄姑娘的尸骨葬下了,头七也早过了,所以温少庄主这是要杀我报仇?” “你死一千万次,她也不会再回来了。” 温沉冷声说,剑已经逼近了魏闻夜的脖颈,只要他一甩刀,瀑布般的鲜血就喷 涌出来,溅满一地。 魏闻夜抬头,直直且玩味地看向温沉,“来吧,杀了我,你就能替你的黄鹂报仇了。” 温沉眯了眯眼眸,握紧了刀柄,“我当然要是杀你。” “那就动手啊,还愣着做什么呢?” 魏闻夜的声音听起来是在挑衅,又像是在引诱,“你不会不敢吧?” 温沉冷笑一声,“你凭什么觉得我不敢?” 魏闻夜挑眉,“因为秦王不让你杀,若是杀了我,也算是失去了一个人证了。可惜啊可惜,你心有仇恨,恨不得手刃了我,却畏慑于秦王的权势与命令,不敢杀我。” 温沉没说话,眼神很凶狠。 “哎,仔细想想啊,说不定秦王殿下还觉得以黄鹂的一条命换如今掌控罗蝉司的局势还划算呢。” 魏闻夜滔滔不绝,“皇家的人,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又哪一个不是利益至上的呢?温少庄主,你说是吧?” 温沉打量着他,眼中多了一丝厌恶,“你还真是有细作的自觉性即使是在这个时候,也不忘策反。” 魏闻夜眼眸微暗。 “不过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温沉的剑抵着他的脖颈最脆弱的地方,忽然移开了,一字一句地说,“我会杀你,但不是现在。你记住了,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人离开之后,门砰地一声关上。 第767章 官民同心 宁鸿轩见他出来,微微一笑,“说完了?” 温沉顿住步子,朝他行了个礼,沉声回答,“说完了,他还妄图挑拨离间,被我识破了。” 两个人一同走着,宁鸿轩闻言神色不变,“本王并不意外。” 温沉愣了愣,犹豫片刻,“王爷就不担心吗?” 宁鸿轩反问,“担心什么?” “担心我会不会一时冲动杀了魏闻夜?” 温沉垂着脑袋,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我很恨他,我看见他的时候,就恨不得一剑扎进他的心脏。” “这种挚爱离世的悲痛,有时候会让人丧失理智,所以我确实担心你会一时冲动杀了他。” 宁鸿轩平静地说,“但是我更相信你,绮玉山庄的少庄主,不是个冲动行事、不考虑后果的人。事实证明,我的信任没有错付。” 温沉闻言,心下一动,难得露出了些笑容,不过看起来更加苍白了,“多谢王爷信任。我只求王爷,等事情解决完毕之后,处死魏闻夜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宁鸿轩没有任何犹豫,“我本也是这么想的。” 温沉点了点头,低低地叹了口气,“我……我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对待她,总是将最糟糕暴躁的自己袒露在她面前……” “但是黄姑娘一直很喜欢你,不是吗?” 宁鸿轩停下,语气 认真,“再说了,黄姑娘认定的人有怎么会不好呢?虽如今她离世,可惜有情人难成眷属,但接下来的日子还是要过的。” 温沉抬头看着清明的天空,“是啊,她离开了,我还没离开,这是对生人最大的诅咒。” 宁鸿轩没有指责他这种想法,换而言之,若是他心爱的韵儿走了,他可能会崩溃,会生不如死的。 “慢慢来吧,一切都总会过去的。” 宁鸿轩劝慰他,“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回绮玉山庄还是留在鹿鸣酒庄?” 温沉甩了甩脑袋,将那些悲观的情绪都甩开,深呼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打足精神,“回绮玉山庄。” 宁鸿轩看着他,“你的状态……” 温沉打断,“放心吧王爷,我不是意气用事的人。阿鹂用她的命换来这么大的收获,她心中是有大义正道的,我自然也不能就此堕落消沉,这样的话就对不起她的牺牲了。” “辛苦你了。” 宁鸿轩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若是累了的话,也不必强求。” 温沉扬起笑容,“阿鹂都做出这么大牺牲了,我自然也不能胆怯。无论发生什么,我也不会舍弃我心中的道义。” 宁鸿轩甚是感慨,“宁国有你们,何其之幸也。” 温沉抱拳,微微俯身,“宁国有王爷,才是国之 大幸。” “好了,咱们也不彼此互相吹捧了。快到饭点了,走吧,带你和祁莺去吃些好的。” 宁鸿轩挥挥衣袖,气质奇异地高贵又平易近人。 有了百姓的理解和支持,办事也就方便多了。 已经连上好几天没有发现可疑分子和暗探了。 宁鸿轩又在关中巡查了很多遍,思考着或许应该回京城了。 “事不宜迟,明日就启程吧。” 宁鸿轩派人下去收拾行李,站在走廊下,若有所思,“也不知道现在京城中收到信息没有?” 苏清韵出现在他旁边,“轩哥哥,这话你就惦念好多遍了。” 宁鸿轩习惯性地拉着她的手,无奈地叹声,“还是担心啊,郑国虎视眈眈,我哪里能睡得着?” “咱们不是快要走了吗?你也安心一些。” 苏清韵笑了笑,跟他去外面街上散步,“这关中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多好呀。” “是啊。百姓安居乐业,官民同心,是一国最好的事情。” 这些日子在关中的经历,他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苏清韵拉着宁鸿轩去买糖葫芦,又说又笑。 不得不说,他的心情确实平静了许多。 第二天一早,大军启程回京。 与此同时,郑国,奉安王都。 一间宽敞的屋子里,四面都是书架,上面摆满了书和灯烛。 书 架之上,是闪着寒光的各种武器。 有一扇雕花窗子,不过被封得死死的,密不通风。 门的对面是一台矮桌,桌子上放着杂乱无序的书文,这些东西被堆到一旁去,放在主人中间的是瓜果茶水和蜜饯糕点。 门忽然被打开,进来几个宫女,将盘子放下。 郑闲见状面露喜色,“雪玉香团?我最喜欢这个了。” 宫女没有说话,快步离去,门又被关起来。 郑闲耸了耸肩,兴奋地吃着雪玉香团,天真快乐地像个孩童,尽管他的脚被连着柱子的锁链锁住,他离不开这矮桌多远。 皇宫中,郑归跪在皇帝面前,淡声问,“不知父皇还要将他关多久?” 皇帝在临摹一幅画,吹了吹墨点,漫不经心地说,“你三哥啊,这郑国最难以捉摸的人,连朕这个九五之尊都无法摸清楚他的心思,你说留着这样的人,朕不得每天提心吊胆啊?” 郑归皱了皱眉,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的脸色,“是,父皇说得不错。那就这样一直关着他吗?” “当然了,你三哥就是个祖宗,朕得好吃好喝地供着。” 皇帝没注意甩了点墨,破坏了一整张画,无奈,他只好将这幅画给扔了,然后朝郑归招招手,“小七,起来吧别跪着了,你书画一绝,快来帮朕看看,这幅山水画的 精髓在于哪里?” “是,父皇。” 郑归起身走近,说出一二来。 皇帝了然,却下笔依旧糊涂,一气之下便将这幅前朝名家的画给一把火烧了,郑归垂眸立于一旁,看着烧起来的火焰,静默不语。 “这下朕便痛快了。” 皇帝搅着火焰,目光含笑,随后让人将这里处理掉,“小七,跟朕出去走走吧。” 郑归应声。 清晨,秋光微寒,花叶上有露水。 “天气很好啊,朕许久都不曾见过如此清朗的天色了。” 皇帝悠然自在地在御花园里走着,赏花看景。 郑归颔首,“以后父皇便可以看个够了。” 皇帝挑眉,饶有兴味,“怕是不能看个够吧?朕年岁已高,估计也没有几年了,这风景却还是如旧,山不移,海不灭,日光永远停留人间,而生命是有尽头的。” 郑归沉声说,“父皇此言不妥,您的身体健壮,远胜俗人。” “远胜什么俗人啊,”皇帝感慨着笑了一声,“吾辈皆是俗人。既是如此,便有生老病死。难怪古来近来,皇帝最热衷于追求长生不老之术。” 郑归脸色一变,“父皇三思,若真的有长生不老之术,为何自古帝王没有一个真的达到了长生不老。” 皇帝又笑了一声,“朕明白,邻国不就是一个明晃晃的例子吗。” 第768章 奉安王都 提及宁国,皇帝又漫不经心地说,“也不知道如今咱们这位老邻居家的情况如何了,多日未见,近来又忙着处理国内企图乱政的小贼,疏远了老邻居,朕可甚是过意不去啊。” “父皇若是思念,修书一封送达宁国便是。” 郑归淡淡地说,“眼下楚家余孽已清理干净,封国时间久已,如今朝政平稳,百姓平和,到了该解除封禁的时间了。” 皇帝不予置否地点了点头,折掉一枝花,闻着味道过于浓郁,便随手一扔,微微喟叹,“不错,朕也觉得时间到了。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再等个四五天为妙。” 郑归心下思索,有所了然,“父皇的意思是等五天日,父皇生辰大宴的时候全国解除封禁?” 皇帝似笑非笑,语气平静坦然,却又无限大的格局,“既然是新气象就不止如此,改年号,驱小人,施仁政,逐鹿中原,大赦天下。” “父皇明智。” 郑归微微俯身行礼,“此乃立国之良计。” 如今的郑国已非昨日的郑国。 楚家祸患多年,终于清除,横扫个干干净净,高兴的不只是权利被架空已久的皇帝和毫无反抗能力的皇子,因得罪楚家而被贬谪流放的昔日臣子,还有不得不屈辱臣服于楚家淫威之下的无辜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黎民苍生 。 “时间可真是一个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皇帝慢慢悠悠地在御花园里晃着,眯着眼睛抬头看向明媚的秋光,“朕十岁那年,安定公当着朕的面杀了当时的太子,先太子与朕有手足之情,自幼关系便极好。可惜太子头脑厉害,早慧睿智,黑白是非都要分明,最见不得肮脏不公,固执顽强,不肯服输,所以啊过刚易折,在皇宫之中不懂得收敛伪装,是无法存活下去的。这是先太子教给朕的道理,也是第一个道理。” 郑归安静地当个倾听者。 他知道皇帝不需要他说什么话,发表什么评论,只是需要他听就好了。 “还是那一天,先太子被安定公杀死那时,朕的父皇便在一旁躲着,他不言语,不反抗,像个乞丐,丝毫没有九五之尊的魏顔,后来在安定公的要求下,写下了废先太子并立朕为太子的诏书,父皇几乎没有任何疑问。” 皇帝目光悠远,语声含着些许讽刺,“朕原先以为先皇懦弱,只贪图享受,甘愿当楚家手下的傀儡木偶,将皇朝的权利拱手让人。然而直到先皇病逝的那天,朕才明白先皇的所有苦衷,然而依旧不服。” 郑归紧随其后,抬眸看着皇帝,容颜苍老,却有一股永不退缩的狠劲。 “郑国受楚家桎梏三朝,如先太子这样因 为妄图反抗而死在了楚家手掌里的人不胜其数。” 皇帝扯着嘴角,“朕还不至于去送死,所以只得韬光养晦,另寻时机。” 皇帝顿住脚步,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小七,你知道朕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从朕十岁登位,到如今六十矣。” 郑归言辞谨慎,“父皇所承受的要远胜过儿臣所承受的,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儿臣须得恭贺父皇。” “你比朕要幸运。” 皇帝意味深长,“也比朕要聪明。” 郑归摇摇头,“父皇谬赞,儿臣自然是不及父皇。”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满是喜欢欣赏,“朕的一众皇子中,唯独你最得朕意。当初废皇后残害你,谁料到你命硬,竟辗转到宁国的江南去,还在那边发现了一系列势力,牢狱之中,她该是悔恨不已。小七,朕这么说,你该不会生气吧?” 郑归浅笑一声,“父皇这话就折煞儿臣了。再回去废皇后那件事,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确实她没有办妥,让儿臣逃了出去,继而又酿造成了如今这一画面,她也怨不得别人。” 皇帝爽朗大笑,拍了拍手,说话便也随意起来,“小七果然是小七,朕那么多皇子中,最喜欢的就是你。” “多谢父皇厚爱。” 郑归垂眸。 “走吧,去前面亭子里 坐坐,正好朕昨天摆的棋局特意没有让人撤下,小七,咱们可以再战。” 皇帝挥袖前去,郑归以及一众侍卫宫女随后。 皇帝的棋艺高超,这是他众多消遣中水平较高的一种,甚至当代棋圣都不敌。 很快,郑归就便他杀得丢盔卸甲,举手投降了。 郑归无奈一笑,“父皇棋艺精湛,儿臣甘拜下风。” “这才过了多久?再来一局。” 皇帝有些不满,“小七你可不许跟旁人似的随便糊弄朕。朕这么多年熬过来了,最不怕的就是输。” 郑归不禁扬眉,态度谦卑又自然坦诚,“儿臣倒也想赢父皇一次,奈何父皇实在是太厉害了,儿臣一点空子都钻不进去。再说了连当今大家棋手都下不过父皇,更何况是儿臣这区区半吊子的水平呢。” 这话深得皇帝心意,他甚是欣慰地笑了笑,“小七是个会说话的人,你这话一说,朕如何生得来气?也罢也罢,围棋而已,我不论输赢,就当是父子之间的一局游戏吧。” 郑归捻着有些凉的白色棋子,“是,父皇。儿臣棋艺不精,既然是游戏,那儿臣就斗胆请父皇能够网开一面了。” 皇帝摸着胡子温和地笑,“当然无妨,来吧,开始。” 两个人边下棋,边聊天。 下棋很随意,聊天也很随意。 皇帝果然网开一面 ,奈何郑归实在是技术不够,一开始一直都在被皇帝吃子占领地盘,到后来虽然有心想收回一些,然而毫无反击之力。 皇帝练了几十年的黑白棋,对付郑归这才二十多年的经验,自是轻松自如。 郑归失笑,看着自己寥寥几只白色棋子在布满黑色棋子的棋局中苟延残喘,目露钦佩,“父皇了不得,儿臣怕是这辈子都及不上了。” 皇帝赢棋,有些高兴,“朕那边有几本朕自己编纂的棋书,朕派人给你送过去,你好好学习,等朕再同你下棋的时候,可就不必要看似在聊天,心思却在棋盘上。” 郑归汗颜认错,“儿臣受教,父皇教训的是。” 皇帝摆摆手,“不必再行这些虚礼了,朕不是说过了吗,你在朕面前,可以不必行礼。” “父皇,这不妥。” 郑归坚持反对,“父皇乃天命之君,其余人皆是臣子,君君臣臣的道理不可废。” 皇帝揉着眉心,似乎很头疼这固执的孩子,“罢了,你乐意就好。对了,这不知不觉也到了该上朝的时间了,走吧小七,看看今天有没有什么新鲜事。这儿的棋盘还是不许撤。” “是,父皇。” 上朝的时候,郑归同其他臣子一样跪在殿下,齐声呼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平身之后,望见了殿上的皇帝,不禁微微一晃神。 第769章 湖海的鱼 朝议的主要内容就是改年号和全国解禁的事宜。 皇帝听着下面的臣子你来我往,议论纷纷,最终都没有定下一个准来,为了防止臣子吵起来,这新气象刚开始就闹得不愉快,皇帝退朝。 郑归跟皇帝商量了一下,顺便一起吃了御膳房新做的菜,之后皇帝休息,他再悄悄离开。 “这些东西是要送到鱼水殿的吗?” 郑归去了御膳房,看到一群宫女在准备吃食,吃食的旁边有一个精致古朴的篮子。 宫女行礼应声,“参见七殿下,回殿下的话,这些送到鱼水殿的,是三殿下特意要求御膳房做的。” 话说完,她从篮子抽出一张纸条,递给郑归。 郑归微微蹙眉,接过纸条,这正是郑闲的笔迹风格,他写了一大堆的美味佳肴,还有一些珍贵的佳酿和糕点。 郑归心下无奈,扫了一眼御膳房,“东西都做好了吗?” “回殿下,已经做好了,正准备要送去鱼水殿了。” 郑归点了点头,“本皇子同你们一起。” 宫女惊讶,有些犹豫,“这……实在是冒昧。不必麻烦殿下了,这件事让奴婢们做就可以了。” 郑归温和一笑,腰间玉佩碰撞,声音甚是悦耳,“无妨,走吧。” 宫女没有办法,只有应下。 将食物放在盘子里,佳酿和包装好 的糕点放到篮子里,送吃食的宫女们跟着郑归和陆原前去,不知为什么,心里始终不太踏实。 七殿下和三殿下的关系格外微妙,连素来消息畅通的宫中都一头雾水。 而且在这个重要的节骨眼上,他们也不会主动去打探,否则不管是谁发现,都是死路一条。 到了鱼水殿的门口。 守卫开门,宫女们将吃食放下。 原本呼呼大睡的郑闲没有被人进来的动静吵醒,反而被饭菜的香味给弄醒了,他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打着哈欠,按按略微僵硬的脖子,双眼放光地看着摆满了一桌子的饭菜、酒和糕点,有些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 一旁的公公纠结地伸手,“殿下……这还没有试毒呢。” “试什么毒呀,真有毒你们还能试得出来?” 郑闲夹起一块看起来就十分诱人的红烧肉,不以为然地挥挥手,“走吧走吧,你们快走,不然我一个人吃独食会觉得不好意思的。” 公公和宫女便都先行离去。 郑闲正准备美滋滋地享受他的午餐,忽然发现门没关,“喂,那个谁,关个门啊,不然味道散出去让你们饿了的话,我是不会给你们吃的。” 门口出现一个黄衣华服的皇子,面容儒雅俊朗,他双手背后,腰间坠着圆孔白玉佩和青竹牌形玉佩,除此 以外还系着一根檀香扇。 见到来人,郑闲不由眉开眼笑,格外欢喜灿烂,“小七是你呀,快来快来!” 他说着就要起身过来迎接他,谁知那扣着脚腕的锁链让他走不了几步,就要被拽回去,他根本就离不开那矮桌。 “这破玩意!” 郑闲气愤,“我总是觉得这是锁狗的链子,气死我了。” 郑归弯起唇角,无声走近,蹲下去看了看那锁链,“锁狗不会用这么好且昂贵难得的链子。” “哎!” 郑闲拖长音调叹了一声,委屈巴巴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我也真是不容易。” 郑归收敛了几分笑意,看了看四周,“这个地方适合读书。” 郑闲撇嘴挑眉,“那我也要拿得到书才行呀,小七你说对吧?” “这个建议,我会跟父皇提一下的。” 郑归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吃吧,这饭菜应该挺对你胃口的。” “那是,这可是我亲自让她们做的。” 郑闲得意地笑笑,“小七,你也吃点呗,可好吃了而且经我亲自检验没有毒。” 郑归摇头,目光温和,“你吃吧,我吃过了。” 郑闲清澈干净的眼睛一转,“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一个人独吞这么多的美食了哦。” 郑归笑意越发柔和,“这本是你的,不算独吞。” “还 是跟小七说话最痛快,不像别人,我随便说一句他都能想个半天,分析出一堆乱七八糟不知所云的东西。” 郑闲扯着闲话,“哦对了,小七,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呀?没有我在的日子,是不是感觉一切都没什么意思。” 郑归抬眸,“其实也还可以,你呢?” 郑闲啃完一块排骨,心情舒畅极了,“我?” “这屋子如此压抑沉重,望过去不是书就是笔墨,你待在这里面应该很不痛快吧。” 郑归拂袖坐下,随手拿过一本书翻了翻,“如此珍贵的藏本,放在这儿实在是可惜了。” 郑闲撮着一小口佳酿,闻言哂笑,“我也觉得,小七你说像我这种只看得下话本的人,对于这些高深莫测的东西根本就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吧除了吃吃喝喝,就是睡觉了。” 郑归意味深长地问,“这样的日子如何?” “唔……” 郑闲很认真地想了想,“说真的,一开始这日子我属实是很喜欢,但时间一久,也就觉得无聊透顶了。” 郑归有些不信,打量眼前的人,“你很喜欢?我还以为你对于这样的日子深恶痛绝呢。” 郑闲耸了耸肩,拿手扳着蟹黄,“今时不同往日呀,我身份这么特殊,又在这么个特殊的节骨眼上,待在这儿是我最好也最满意的结 果了。我虽然热爱游山玩水,喜欢风花雪月,但我也知道,有这条命在,才看得了天地。” 郑归微眯眼眸,身子往背后一靠,“这话作何解释?” “小七你知道的,伴君如伴虎嘛。” 郑闲吃完蟹黄,擦了擦手,然后又夹了一块鱼肉,在送入嘴里之前,他看着那鱼肉,“可怜的小鱼啊,湖海是你的家,但你被捞上来了,宿命就是死亡了。” 然后他咀嚼鱼肉,眼睛亮晶晶的,“嗯,好吃!这宫廷里秘制的鱼就是比外面酒楼里的要好吃很多。” 郑归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小七,你真的不吃吗?” 郑闲笑嘻嘻的,看起来跟之前自由的时候并无两样,依旧是天真无邪的少年模样,意气风发,无忧无虑。 郑归心中莫名一阵烦躁,“你慢慢吃吧,我先走了。” 郑闲叫住他,灵活地丢给他一个苹果,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喏,给你,这苹果很甜的。对了小七,你原本温温和和又常笑,怎么一场政变之后,阴沉压抑了许多?哎,世事多变,看开了就好。” 郑归接过圆滚滚又晶莹红润的苹果,眼眸晦暗不明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怎么了?” 郑闲歪了歪脑袋,懵懂无知,从他眼中看不到任何阴暗的情绪。 郑归直接离开了。 第770章 不卑不亢 郑归回了王府,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芳月见状,便也不敢贸然接近,送完茶点之后,她拉着陆原去了离书房较远的地方,追问,“殿下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陆原无奈地摇摇头,“这些天殿下又哪天心情不错的。进宫的时候压抑战战兢兢却表现得沉静从容,后来殿下又去了鱼水殿见了三殿下,他们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但自从殿下出来之后,情绪就更差了。” 芳月眉头紧皱,有些焦躁地按了按眉心,“这是怎么回事?哥,我怎么觉得……目的达到之后,又面临了更加困难的处境呢。” “嘘,别乱说这种话,”陆原眼眸复杂,“这几天你多弄些殿下爱吃的,也别说起不应该说的话。” 芳月连连应声,“放心吧,我知道的。” 两个人分开之后,陆原去郑归书房的门口守着,芳月正要去采些新鲜的食材回来,忽然屋顶上飞下来一个人,女子面容秀丽高雅,气质却清冷无情,一袭暗红色衣裙,不再是以往那简单的高扎马尾,而是精致漂亮的发型,发间簪了白色的簪子。 “小五,你怎么又上屋顶?” 芳月见是她,放下防备。 乔五面无表情,手中铃铛转动发出清脆的声音,“这样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我受 够了。” 芳月纳闷,“什么日子?” “楚家的人都快死绝了,我在府上也无所事事待了许久,接下来该做什么?是不是可以让我去宁国杀人了。” 乔五眉目间甚是不悦,“我要亲手杀了祁莺,为叶兰意报仇。” 乔五从小就被训练成杀手,她除了一个师妹彩莹亲近,再有就是后些年才认识的叶兰意。 叶兰意为人不真实,利益至上,心机深沉,但有一种姐姐的感觉,沉稳又温柔。 而乔五看似是个无情无义的杀手,但有时候却也没到那么丧心病狂的地步。 对她来说,林言松值得怀念,彩莹和叶兰意也值得怀念。 她杀过很多人,见惯生死,到最后甚至都麻木了,鲜血喷溅到脸上与被水溅到的感觉并没什么两样。 别人的死,她可以忘得彻底,唯独这三人。 芳月心下无奈,知道她的情绪,劝解她,“等殿下安排吧,殿下是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帮不了你。但你若是觉得府中无聊的话,可以去幽兰殿转转。” 乔五心里烦躁,“幽兰殿还不如这儿。” “那……” 芳月思索对策,“你去跟江寒练武?” 乔五拧紧眉头,说了一句“罢了”,然后就飞上屋顶离开了。 芳月暗暗叹了一声,拎着菜篮出去了。 习武 场。 江寒不再穿着罗蝉司的制服,一身黑衣,衣角染上了暗红色的鲜血,脸上也有数道伤疤,他正手握一把闪着寒光的宝剑,动作出手格外凌厉。 乔五坐在树上,以一种局外人的姿态点评,“出手够狠,但速度可以再快一些。” 江寒收剑,抬头看向她,脸上没什么感情。 “怎么,适应不了这儿的训练吗?” 乔五跳下树,手里抱着剑,似为挑衅,“不过也是,这儿跟罗蝉司是不同的,你虽然厉害,但终究属于需要学习的后辈。” 江寒转过身去,洗了洗手,声音幽沉,没有波澜起伏,“没什么适应不了的,如能生存,哪里都可以。” 乔五弯起唇角,“这话倒也是,不愧是从前任罗蝉司指挥使口中说出来的。” 江寒甩甩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宁国那边有消息吗?” “人在路上,只能等。” 乔五眯着眼睛看向头顶的阳光,半晌后,她问,“江寒,你想回宁国吗?” 江寒蹙眉,“我只想知道那里会发生什么。” 乔五嗤笑一声,“你归顺了郑国,你就是宁国的叛徒,那个地方你也许会回去,但永远都不会有好名声了,后人也不会为你正名。” “那又如何?” 江寒不以为然,“你以为我原本在宁国的名声很 好吗?况且,宁国、江家都已容不下我,我要想免于一死,就只能另寻他路。” 乔五拍了拍手,笑得意味深长,“好说辞,相处到如今,我其实也挺欣赏你的,至少你不是伪君子,你可以将野心展露出来。” 江寒淡淡应了一声,拿起剑继续练习,“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的?” “当然不是,”乔五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只不过无聊,随便走走。七殿下没有下达前去宁国的命令,我在等时间。” “很巧,我也在等时间。” 江寒挽起剑花,一道剑锋凌厉地冲向前方的竹林,犹如暴雨中的狂风席卷而过,竹叶纷纷而落。 之后不久有人报,让江寒去一趟书房,七殿下有事找他。 江寒离开,乔五在练武场转了转,又觉得无趣,飞上了树上,侧身倚着睡觉,耳边唯余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书房。 郑归见人来了,放下书,让下人去沏茶,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坐吧,在府中的日子可还习惯?” 江寒亦是淡声回复,“都这么久了,再不习惯也应该习惯了。更何况宁国没有我的一席之地,郑国有,那便是乞丐住的地方,我也能习惯。” 郑归挑眉,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倒是有些意思。” “这是实话。” 即使现 在成了郑归的下属,江寒也同样不卑不亢,丝毫不见落魄的样子,反而越显坚毅狠厉,“七殿下前来,是要与我谈论宫中的事情还是宁国的事情。” 郑归抿了口茶,“都不是,前者你不必管,后者如今也没法管。这两件事你暂时宽心,我想问郑闲的事。” 江寒微微惊讶,“三殿下?” “嗯,”郑归身子后倾,摩挲着缺了一口的玉佩,若有所思,“我现在是越想越不明白了,所以需要有一个人帮助我,重新理一下思路,看看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江寒蹙眉,沉吟片刻,“我跟三殿下的接触只在宁国京中的时候,接触不多,并不了解。但就我观察所见,三殿下是我平生见过最难琢磨的人,像孩童天真烂漫,又拥有着堪比帝王的谋略心机,而前者的存在严严实实覆盖住了后者的显露。” 郑归手指顿住,松开玉佩,捏了捏眉心,“还有吗?” “还有,” 江寒略作思索,“我始终都搞不懂三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做,背叛楚家,帮助殿下和贵国皇上夺回权利,怎么看对他来说都没有一丝半点的好处。他不可能是糊涂,如今被软禁的结局他肯定事先便想到过。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郑归吐出一口郁气,“这也是我很迷惑的事情。” 第771章 确实有事 江寒微愣地看着郑归,蹙眉沉思,“殿下也不知道吗?” “不知道,我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郑归扯着嘴角,按着额角有些嘲讽地一笑,“有时候我都会觉得我根本就不了解他。我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话可以那么放肆,生活可以那么随意。” 他又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明明知道是一条不归路,却还是过来了,这样的他,更令我难以理解。” 下人送来茶。 江寒轻啜一口茶,若有所思,“说来也是奇怪,皇家最受宠的皇子,楚家最看重的继承人,按理说来应当是万千宠爱在一身,养成个天真无忧的娇纵少年才是,怎么会是如今我们看到的这般模样?” 郑归指尖仍残留着玉佩的温润,他微微垂眸,盯着那缺口的玉佩,静默片刻后,说:“他的确是个天真无忧的少年啊,怎么……我也不知道,我想破了头脑都不明白……郑闲,是我最看不懂的人。” “皇上多疑好猜忌,定然容不下三殿下,楚家刚刚被清洗,三殿下身为隐藏的功臣就已经被软禁了,虽好吃好喝供着,却寸步难离。依我看,皇上未必能容三殿下多久。” 江寒微眯眼眸,产生了怀疑,“而三殿下看着也不像是甘愿赴死的人 。他忙活了这么久,辗转周旋,耗费心机,难不成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可以预知的结局吗?” 郑归揉捏着太阳穴,表情十分复杂,“不错,这些我之前都想过。父皇恨极了楚家,就算郑闲在这件事中有功劳,父皇也绝对不会留下他的,更何况他的存在,完全不受掌控,而父皇在经历了几十年被人架空权利当做提线木偶的生活,如今总算是终结了这一切,他心中在无限滋长着对权利的欲望,自然也绝对不容许任何人脱离他的控制。郑闲聪明过人,不可能看不明白这一点。” 江寒点了点头,“三殿下的言行举止都充满了未知与令人戒备。生死落在别人手里,他真的不在乎吗?还是说,他另有其他的谋划?” 郑归动作顿住,没有说话。 江寒提议:“问三殿下是问不出结果的,七殿下不妨试着去找牢狱中的楚家人问一下,兴许能够找到什么线索。”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郑归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微凉又苦涩。 当夜,刑部大牢。 门咯吱咯吱被缓缓推开,在阴冷地寂静的牢房里,听着甚是恐惧吓人,就如同蚂蚁钻进了人的心脏里,在慢慢地爬动。 “七殿下。” 刑部尚书言虞见郑归出现,连忙行礼,“殿下怎么来了, 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讯问犯人?” 一身玄衣面容俊朗的皇子摆了摆手,神态淡然,微微一笑,“正是,本皇子想起一件事,百思不得其解,所以需要问一下安定公。” “是,下官这就去安排,殿下请随下官来。” 言虞带路。 踩着楼梯往下,有一间秘密监牢,里面关着的都是这次犯事了的楚家人,这些人曾经都是手握大权的朝廷重臣,锦衣华服,高高在上,抬手一挥就有数不尽的银两陷入囊中,而如今沦落成为阶下囚,粗衣蔽体,身上各种伤痕鲜血,形容凌乱,甚至连饭都吃不饱,看着悲惨又可怜。 当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曾经欺辱百姓,诓骗国家的人,如今终于自食其果,这不失为一件欢喜事。 郑归身形挺拔修长如竹,双手背后,步伐轻缓地走过每一个监牢。 里面的人或多或少用着恶毒愤恨的眼神看着他,还有些人吐唾沫,用最肮脏难听的字眼辱骂他。 言虞脸色一变,“都给我安静点!是不是还想受刑?” 在刑部尚书的威胁下,那些罪徒安静了,但目光更加狠毒。 言虞擦了擦汗,转身对着郑归赔罪,“殿下息怒。这些人不知好歹,冒犯到了七殿下,是下官管教不严,还请殿下责罚。” “倒也不 必,为了这些将死之人责罚我郑国的功臣,实在是不值当。” 郑归并不放在心上,眼神扫视了一圈,越是温和平静,就越让那些人感到一种手下败将的屈辱感。 言虞松了口气,“殿下英明。” 最后的监牢里,躺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身形枯瘦如柴,眼神浑浊,看不见光与精神气。 任是谁也不会想到,眼下这枯槁的老人竟是曾经郑国叱咤风云的安定公。 在郑国,皇帝不是天,安定公楚惑才是。 敢滥杀皇亲国戚,也敢威胁皇帝。 这个人曾经干过不少缺德事,也干过不少好事,这是个难以评说的人物,三言两语,难以说完他全部的一生。 “七殿下。” 楚惑拨了拨挡在眼前的头发,眯着眼睛看清楚了来人,不禁勾起唇角,声音沙哑,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三个字,他神情诡异,仿若在施一种咒。 郑归挑眉,言语淡淡,“多日不见,安定公竟如同风雨中摇摇欲坠的烛火,真是可惜啊。” 楚惑撑着身子坐起来,声音如同磨碎了的沙粒,“可惜什么呀,不是有句话叫做风烛残年吗?我不过是时辰快到了。人老了,也该坦然接受生死。现在再看七殿下,当真是意气风发,旁人艳羡又求而不得的年轻、气魄与智慧。” “ 公爷谬赞了。” 郑归神色不变,坐在言虞刚刚派人递来的凳子上,与楚惑就这样,隔着铁栏面对面。 他浅笑,“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公爷觉得呢?其实仔细想想,公爷的一生波澜壮阔,从权倾朝野到阶下囚,真是令人感慨不是吗?” 楚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仿佛说的并不是他,“确实,从开始到现在,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皇帝终于夺回了属于他的权利和身份,七殿下背负的仇恨也了结了,百姓一定很欢呼吧。” 郑归垂眸,“百姓确实很高兴。” “有意思有意思,”楚惑莫名其妙地笑了好几声,“有过如此广阔的一声,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虽说可能是奸臣史,但也不错,至少后人还能记着。” 郑归反问,“哪怕是指着鼻子臭骂?” 楚惑玩味地看着他,“横竖我生前也不知道,谁管死后呢?七殿下也是玩,弄权术的人,谁还在意后人怎么看待吗?能达到眼前的目的就成。” 对视片刻,郑归勾起唇角,“说得不错,不愧是安定公会说来的话。” 楚惑耸了耸肩,“虽然我挺想跟七殿下聊聊天的,但七殿下贵人事多,来找我应当不是闲着无聊吧。” 郑归身子微微后倾,“我找公爷确实有事。” 第772章 伴君伴虎 楚惑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并不意外地笑了笑,“说吧,七殿下千里迢迢来这关满了恨不得吃了你的楚家人的监牢,想必一定是很要紧很重要的事情吧?” 郑归从容不迫,接过陆原递来的茶,“倒也还好,就看公爷要怎么对我说了。” “哦?” 楚惑来了几分兴致,“那我可要洗耳恭听了。” 郑归抿了一口茶,轻轻摩挲着茶盏,似笑非笑,没有再跟他绕圈子,开门见山,“不知道公爷可还记得三哥?” 楚惑脸色有一瞬的僵硬,眼中也没有了笑意,声音如同化了冰,“三殿下郑闲,怎么不记得?我可记得一清二楚呢。” “看来三哥这档子事对公爷打击十分大呀。” 郑归看他脸色糟糕,抬眉淡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也是,毕竟谁能够想到最没有疑点的孩童竟是将自己推入地狱中的恶魔呢?” 楚惑捏了捏拳头,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七殿下想问什么,问吧。” 郑归手指颇有节奏地敲着茶盏,“说真的,本皇子也十分好奇,为什么三哥要背叛楚家呢?如此近似于屠杀的覆灭,又是曾经对自己最好的楚家,他怎么就狠得下心的?” “我如何知晓,七殿下问我,我倒还想问七殿下呢。” 楚惑冷笑一 声,“没有看透那个白眼狼的真面目,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污点。” 郑归蹙眉,不肯放弃,“一点都不知道吗?就当真一点都没有察觉过吗?” 楚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七殿下这么纠结于此做什么?难不成还怕他不成?” 郑归没有说话。 思索片刻,楚惑了然地一笑,不知是感慨还是讽刺地摇了摇头,“有意思,倒是我忽略了这一点。郑闲既然能够背叛楚家投奔你们,自然也不是做不出来背叛你们的事情。到那个时候,他就是最适合的王位继承了,喏,真好,终于没有了外戚干政,这个王位也就可以坐稳了。” “这只是你的猜测。” 郑归手指微顿,将茶盏递回给陆原,眼神却微冷,一直盯着楚惑,“我要的是事实,不是你的假设。” 楚惑仰面大笑,“七殿下当真没有这样想过吗?他无缘无故地凭什么要背叛楚家,选择与你们合作先将楚家从铲除掉,难道不是因为他也知道自己的处境,若是就这样在楚家的扶持下登上了皇位,他就会永远受控在楚家的手掌心,如同木偶一般,或许跟他的父皇没什么两样。” 郑归眉头拧紧,没有说话。 于是楚惑变本加厉,更加不放手了,“怎么样,没错吧?显然郑闲不喜 欢受人掌控,所以他要行动,他要谋划一场惊天的阴谋,一场针对楚家的阴谋。他这个人,看着天真无邪,没心没肺的,事实上他还真的没心没肺,连自己的宗族都敢算计。” 他在监牢里走来走去,念念叨叨,“第一步是拉拢具有相同目标的皇上和七殿下你,里应外合,灭了楚家;第二步便是挑起进一步的内乱,他好趁水摸鱼,夺得先机;这第三步就是曾经一同灭了楚家的那群人;最后,清扫了所有的障碍后,他如愿以偿地登上皇位。” “精彩,真精彩。” 郑归起身拍了拍手,含着些许笑意,“不过公爷可能忽略了一点,因为第二步、第三步和最后一步,郑闲都不可能做得到。” 楚惑不解,“什么?” 郑归慢条斯理地说,“公爷以为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容得下楚家人吗?” 楚惑眉头一皱,愣住了,不过一会又发笑,眼神幽幽地盯着郑归,“原来如此,七殿下,郑闲此刻已经被软禁了吧?伴君如伴虎啊,你也要多加小心了,说不定哪一天就轮到你了。” “这个就不劳公爷操心了,我自有分寸。” 郑归神色不变,“公爷有这个心思,倒不如好好珍惜自己剩下的最后几天。” 楚惑笑得越发放肆,“皇帝才 是天底下最难琢磨的人,杀功臣,灭全族,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他没什么不敢做的。如此看来,还真是跟郑闲是一家人呢。” 郑归笑而不语。 “七殿下不是想问我郑闲的事情吗?不妨看看皇帝,他就是郑闲的另一面。” 楚惑的表情有些邪性笑得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郑归微眯眼眸,“都这个时候了,公爷还想着挑拨离间,果然是公爷啊。您这眼界和手段,我属实是佩服。” 楚惑不以为然地摊了摊手,上前两步,紧抓着铁栏,压低了声音,“猜疑心是压不住的,你的心中早就起了猜疑之心。而一旦这个东西出现了,再想要让它消失就很困难了。” “多谢公爷教诲,晚辈受益匪浅。” 郑归抬袖,眼眸淡然,“只剩下几日的时间了,公爷还是好好休息吧,省得为别人的事情操劳兴奋,一不小心两眼一翻就昏过去了。” 楚惑意味深长地说:“七殿下保重。” 郑归离开了刑部大牢。 陆原跟在身后,甚是担忧,“殿下,楚惑说的话有挑拨离间的嫌疑,不能信。” “我知道。” 郑归皱了皱眉,声音微沉,“但他有一句话说的很快,猜疑心不是说不存在就不存在的。” 陆原犹豫片刻,“殿下是猜疑三殿下还是 ……陛下?” 郑归顿住步子,抬头看着飘落的秋叶,伸手接住,又握拳捏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将碎叶子扔掉,“都猜疑。” 刚刚步入秋日,就好似有了深秋的气象,万物凋零、憔悴、苍白,就连月光就是瑟瑟凉凉的。 府中,郑归在屋顶上吹着萧,凝视高寒明月,面上挂着苦笑。 母妃说的对,皇家是最复杂也最没有情意的地方,在这里,除了好好生存下去,其他任何都是奢求。 陆原在屋顶下,面色复杂,不知道叹了第多少声了。 芳月随后找到了这边,见状亦是不语。 秋风萧瑟,吹得人心里发颤。 萧声戛然而止,万籁俱寂,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 同一片夜色,一身黄袍的暮年人看着天边无尽的星空,不禁发出了感慨,“若人能够如同日月星辰一般永恒不朽该多好,没有生老病死,是不是也就可以有了长久的政,权?” 他的反问,公公不敢回答。 鱼水殿中的人看不到无边星月,他目光所及,是昏黄的烛火。 他趴在矮桌上呼呼大睡,一开始会腰酸背痛,吵着嚷着要睡床但是几次反抗无效之后,他也就习惯了。 人生在世,就这么些日子,管它舒服不舒服的,能睡着就行了。 这天夜里,格外漫长。 第773章 祸害之说 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郑归便已经醒了,他骑着马匆匆去了刑部大牢,陆原不知缘故,紧赶慢赶才追上。 进入刑部的时候,郑归已经在关押楚家人的地下监牢了,并利用了职权将人暂时带出地下监牢,去了大牢里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此人亦是衣着凌乱,落魄不堪,眸光淬毒,语气暗藏杀机,“七殿下昨天晚上已经找了安定公,如今又来找我,看来事情还真不小啊。” “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陆原不满赵凛的反应,“若是惹了殿下不悦,当场要了你的命。” 赵凛不屑地哼了一声,“我的命本就卑贱,况且已经穷途末路了,七殿下想要就拿去吧。” 郑归抬手,摇摇头示意陆原,又看向赵凛,面容冷峻,看上去还有几分风尘仆仆,“既然如此,本皇子就不废话了,告诉我郑闲的事情。” 赵凛闻言嗤笑,不以为意,“三殿下那般帮助七殿下,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母家的宗族,如此情深意切,七殿下怎么不去问问三殿下?” 郑归眯了眯眼睛,摩挲着玉佩,昨夜连绵不尽的梦让他精神不好,也有些不耐,“我话不说第二遍,告诉我郑闲的事情。” 他平时温和儒雅,平易近人,如今威严冷肃,有着上位者 的杀伐果断与狠心。 赵凛微微一愣,脸色愈沉,虽然极其不乐意,但还是不得不服从,“七殿下想知道些什么?” 郑归淡淡地说,“本皇子要你仔细回想一下,郑闲有过什么可疑之处?” “这……” 赵凛眉头紧皱,“二十多年了,难不成要我一件一件想吗?” 郑归不予置否,不急不慢,看起来似乎是足够的时间跟他耗下去,“对,只要是你觉得可疑的,尤其是郑闲年幼时候的事情。” 赵凛有些抗拒。 “怎么?不愿意?” 郑归抬眉,嘴角勾着微冷的笑,“事情如今已经爆发了,身为郑闲身边最近的人,你应该会想起一些事情吧,曾经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想十分可疑的事情。我说的不错吧?” 赵凛纳闷,“七殿下要这个做什么?” 郑归理了理自己的衣袖,“这个就不用你多管了,你也没有资格问我这个问题。说吧,郑闲的事情。” 赵凛瘫倒着坐下,目光放空地盯着阴暗的墙壁,眼睛微微眯起,开始回想起之前,“我自幼就陪伴在三殿下身边伺候着,原以为他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事无巨细地报告给贤妃娘娘,以为将殿下牢牢地掌控在高墙之中,谁知道……原来这墙早已变了模样。” 郑归静 静地听他讲。 “三殿下是个热爱玩乐的人,在他心中,一切都可以是一场游戏,有些游戏长久或短暂,有些游戏的赌注是生死。我无从得知三殿下做出这一切的目的,有时候我会感到困惑不解,他到底是出于仇恨还是出于玩乐?” 赵凛深呼吸一口气,“又或许是两种都有?” 郑归眉头皱起,“仇恨?他对楚家有什么仇恨。” 这一点他之前倒是没有想过。 一来,楚家虽然视他为桎梏王权的傀儡,但好歹各方面给他都是最好的;二来郑闲此人天真烂漫,笑容灿烂,看起来并不像是个背负仇恨的人。 但是…… 人的内心往往是看不出来的。 赵凛摇摇头,“不知道,所以我很困惑。按理说,应该是没有仇恨的。” 一条线索断掉,郑归敛眉,又问:“楚家和郑闲之间有没有过什么冲突?” 赵凛继续摇头,“就算有过冲突,那也不过是小打小闹,比如说贤妃娘娘不让殿下出去玩,或者安定公让殿下去练武殿下不乐意之类的。” 郑归按着太阳穴,“罢了,我换一种方法问。郑闲心中可有过不同寻常的烦恼、仇恨或者耿耿于怀的事情,而且不是上面那种小打小闹。” “没有这件事之前,我所认识的三殿下乐观 善良,心性纯真,没有过……” 说着,他忽然顿住,“有一件事,但我不知道算不算。” 郑归敛眉,“说来听听。” 赵凛斟酌言辞,缓缓说来,“三殿下一般不记事,但有一件事他记了很久。就是年幼的时候,殿下与贤妃娘娘去寺庙祈福返回奉安的路途中,遇到了一个算命的。此人虽衣衫褴褛,疯疯癫癫的,但是在当地也还算是个有点名声的算命先生。殿下图好玩,就求着贤妃娘娘给他算了一命。” “算命的?” 郑归不知道这件事,也从没有听郑闲说过。 “不错。当时殿下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拉着贤妃娘娘就让他算了。” 赵凛当时也跟着,回忆那件往事仍觉记忆犹新,“本来是想图个好兆头的,谁知道那算命的说的尽是祸论。” 郑归追问,“他说了什么?” 赵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具体的每一句话我记不清了,但意思很明了。他说殿下是郑国天降的祸害,日后必定为非作歹,酿成大乱。” 郑归心下惊讶,有些不可思议,回味过后之后更加复杂,“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都这个时候了,我骗七殿下做什么?” 赵凛掀了掀眼皮,“至于那算命家伙的话,曾经以为是胡言,他脑袋已 经掉了,没有人将这件事当真,只怕是……唯独三殿下。楚家已经完了,难道不是拜三殿下所赐吗?” “就算没有郑闲,楚家的最终结局也会是如此。” 郑归声音泛着冷意,“我再问你,这件事过后,郑闲的反应如何?” 赵凛想起来便觉得荒唐,“不如何,当时还是孩子,依赖母妃,没过多久就将这件事忘记了,仿佛从没有发生过。有的时候,心情不好了,会提起来,但情绪也都很快就消散了。” 郑归眉目幽深,“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忘了这件事。” 很难说,这件事是不是在郑闲心底埋下了邪恶的种子,但这件事或许承担着关键的角色。 离开刑部之后,陆原越发茫然地问郑归,“殿下为什么这么纠结这件事?若是觉得三殿下是个威胁,杀了便是。” 静默片刻,他终于得到了答案。 郑归轻声说,“他是个特殊的人,我想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做这一切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所以才想去了解他,试图去揣摩他内心的真正想法。” 陆原愣了愣,似乎有些听不明白这话,郑归也没有解释,世界万物再次陷入了沉默。 鱼水殿中。 郑闲打了个喷嚏,他抽了抽鼻子,自言自语着,“谁在念叨我啊……” 第774章 郑国大典 九月十三,文兴元年。 这一天是郑国的大日子,君临天下,百官朝奉,黎民臣服。 击打的鼓声,从高楼传彻到街头巷尾,威严肃穆的钟声与群臣祝贺的喜声,直上云霄,甚至有白色的鸟儿在华丽宫殿之上徘徊,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小巧可爱,落在百姓的眼中,不失为一种美妙希望的象征。 穿着明黄色黄袍的男人,一步一步走过阶梯,登上了最高位,居高临下。 上有清明朗色的天,下有匍匐在地的芸芸众生。 他没有丝毫笑意,端重庄严,面容儒雅温和。 这一幕,无疑是震撼且激动人心的。 郑归在下面,同其他人一样跪拜,迎接他们新气息下的新王。 这个王,在他们心中,是充满了传奇色彩的。 他十岁即位,如今快六十了,韬光养晦几十载,表面是个听话的傀儡,实际上是心怀大义,一心想着报仇,灭除楚家这个延续了三朝祸害了数不尽的忠臣忠义之辈。 五十年的光阴,他装懵作傻,甘愿受人掌控,为万人唾骂无能,为的只是这一天的到来。 这一天…… 这一天,他等了太久太久了,久到不禁怀疑这一天到底不会被到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雷鸣般的呼声,亦如同海浪一般翻涌而过。 郑归回过神来,他 的表情与其他人不同,敬畏之余还多了些复杂。 他想起了前夕,宫殿夜如白昼,没有一个人敢睡觉的前夕。 皇帝召他入宫,公公说是谈话。 金光闪闪的殿中,皇帝穿着是普通的常服,在烛灯前看着一本史书,昏黄的灯火照着他的神色越发柔和,面容虽苍白,魂魄和气度任在。 在那一刻,像极了伏案读书的儒生。 “参加父皇。” 郑归拂袖行礼。 皇帝微微一笑,让他快些起来,漫不经心地看着手里的书,语气听起来确实很像闲谈,“听说你最近几天都在为老三的事情忙活?” 郑归顿了顿,心下一紧,但不卑不亢,恍若只是一件寻常的事,“回父皇的话,儿臣觉得三哥身上还有许多疑点和谜题,儿臣又是个凡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若是不解开的话,恐怕难以翻过这一篇章。而且儿臣并不知道三哥的疑点和谜题会不会危害到郑国,所以儿臣才一直调查这件事。” “小七啊,你忧国忧民,朕甚感欣慰,不过呢,”皇帝翻过一页书,语气也随着一转,“这件事既然要调查,还是为了郑国,为什么不告诉朕呢?朕知道了也还能给你提供一些帮助,你说对吧?” 郑归笑容浅淡,“父皇说的是,是儿臣目光狭窄了。儿臣原本想着是父皇近日 要准备大典一事,所以便也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父皇,正是担心父皇为此分心,又再加操劳。” 皇帝笑了笑,“你这孩子,有时候就是太懂事了,不知道灵活变通。事情其实也不是那般棘手复杂的。不过既然你都已经私下里做了,就跟朕说说吧,调查到什么结果?” “儿臣其实思路也很混乱,所以调查也是没头没脑,随便追问的。” 郑归斟酌言语,“楚家人对三哥恨之入骨,根本就没有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来,所以他们并不能说出什么来。儿臣后来便又去找了三哥原本府中的人。” 郑归忽然顿住,皱了皱眉。 皇帝“哦”了一声,又翻过一页书,“怎么,有什么线索吗?” 郑归有些怀疑,表情看起来甚是困惑,“三哥身边知情的随从,景堂和百凌,在政变的时候也算是个功臣,后来被安置在了摘星楼,儿臣再去派人调查的时候,竟然在政变结束的第二天就死了。” 那一天,郑闲被软禁在了鱼水殿。 这一切,都很难不让郑归多想,他压低了声音,“不知道这件事……跟父皇可有关系?” 皇帝丢了书,似笑非笑地看着郑归,“小七,朕觉得你似乎比以前要迟钝一些?” 郑归愣住,心也沉下去了。 “是不是因为从前孤注一掷,不 是生便是死。只有一个目标,剿灭楚家一族,因此其他什么都不可以不用想,只为这一件事操劳?而现在目标终于达成了,却忽然发现远没有当初想象得那般轻松?” 皇帝端起琉璃杯,抿了一口茶,眼角含笑,“需要面对的事情比之前多了,也比之前更加复杂了,它们不是非黑即白的,也不是可以生死就能了结的。” 郑归沉默半晌,“父皇此言何意?儿臣不太明白。” 他不是不明白,而是太明白了。 从前的孤注一掷,心里是对楚氏一族的仇恨和王权旁落他人的耻辱,他与皇帝同根,一脉相连,连目标都是一样的。 而现在,一个问题解决了,另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便露出了冰山一角。 楚氏一族是不存在了,但自始至终,对皇权的威胁始终存在,更别提如今这个位置上坐着的人是个极度敏感,好猜忌的帝王。 几十年的忍辱负重,苟且偷生,他的心理该是什么样的? 他对皇权的霸道与对天下的控制欲,又是多么强烈? 自古以来,就没有人能够跳出这个怪圈。 郑归不知道怎么办,他只能装不知道。 “你看看你,这又不明白了。” 皇帝无奈一叹,目光和蔼,还有几分宠溺的意思,“从前的你心思灵慧精巧,不用朕多说什么你便 会意了,怎么现在朕说这么多你还是不懂呢?” 郑归垂眸,声音低沉,“父皇息怒,是儿臣愚钝。” 皇帝摆摆手,又抿了一口茶,“罢了罢了,你可是朕众皇子中最喜欢的一个,朕自然是不舍得责备你的。” 郑归不仅没有松了口气,反而还更加提心吊胆了,“多谢父皇开恩。” “小七啊,有些事情可以不必过问,有些话也可以不必说。” 皇帝继续拿起他的史书,数着行数看,“这些道理你原本是很清楚的,虽然现在可能有些忘了,但没关系,朕日后会好好教导你的。” 郑归手指微微颤抖,面色平静,“让父皇担忧了,是儿臣的不对。” 皇帝不甚在意,“人呀,都是要教导的。好了,咱们也不说这件事了,你三哥的事情你不必再操心了,大典一结束,朕便会了结这件事的。” 郑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问,“父皇说的了结,是何打算?” 皇帝笑了一声,将手里的书籍一角移到灯火之上,看着火焰一点一点热烈,他的声音依旧温和,“过往的一切,都该终结。” 又一声响彻云霄的钟声。 郑归回过神来,看着高高在上的帝王,他神色庄重地伸开双手,似乎在接受天下的顶礼膜拜与日月星辰的洗礼。 身后,一支箭飞速袭来。 第775章 到底是谁 幽暗的夜,萧瑟的秋风,摇摇欲坠的宫灯和永远都昂首挺胸的守卫。 郑归走在小径上,竟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他拿着皇帝的诏令进了鱼水殿中,遣散走了门口的守卫。 “小七?你怎么来了?” 殿中的人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梦中醒来,愣愣地看着悄无声息突然出现的人,太过惊讶,甚至忘记了捶捶自己因为直接趴在矮桌上睡觉深受折磨的后背。 郑归依旧是黑衣广袖,通身贵气,面容清冷,素来和颜悦色的人此时连一丝笑容都没有。 他点了烛火,然后将腰间系着的有缺口的玉佩解下,丢到了郑闲面前,发出了一声闷响。 他冰凉地开口,“你到底是谁?” 郑闲蹙了蹙眉,拿过那玉佩,摩挲着缺口,有些云里雾里,不解其意,“你在说什么啊?我不就是郑闲吗?你三哥。” 郑归摇摇头,眼眸如点漆,比外面的黑夜还要更加幽沉,他又问了一遍,神色竟显得有些偏执与阴郁,“你到底是谁?” “什么?” 郑闲低声呢喃,他垂眸看着那玉佩,不禁陷入了沉默。 而这种沉默,是郑归最不想看见的,他声音更加沉了,双手撑在桌子前,紧紧盯着他,“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做这一切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郑闲面色也 变了,不再是以往那种天真无邪,看着竟也有些与郑归相似的阴郁,“小七,你不会想知道的。” 郑归眉头紧皱,还是那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郑闲眼神清明,“你来找我,假传了圣旨?要是让父皇知道,他不会放过你的。” 他这么拖着让郑归心生烦躁,“你回答我的问题。” 郑闲笑了一声,依靠着椅子,就这样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嘴角弯起,“小七,你真的变了很多。尽管你当初做得很好,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但我就不觉得你适合官场和皇家的这一套。你知道吗?你的本质还是纯粹的,你受不了这恨不得背后都要长只眼睛的生活。” 郑归紧抿嘴唇,拧起眉峰。 “我希望你当个闲散王爷,可以游山玩水,纵,情享乐,像个江湖少年公子一般,而不是过现在伴君如伴虎的生活,” 郑闲握着玉佩,声音清亮,“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初没有窥明,现在你应该清楚了吧?” 郑归微眯眼眸,“你从一开始就看透了?” 郑闲叹了一声,无奈地摇摇头,“不是我看透了,是自古以来,史书上都是这样记载的。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道理谁都知道,可惜自古以来有多少功臣避免了这种结局的?天底下又有几个张良 ?” 郑归不禁握紧了拳头,青筋暴起,额头上冒着汗。 “小七,生在帝王家不是一件幸事。” 郑闲手指扣着那玉佩,晃了晃,又叹声,“旁人看见的是皇亲国戚的无限尊荣,可是他们感受不到日日在刀尖上走路的艰辛与痛苦。有时候,我觉得什么皇家子弟,还不如放舟鱼樵的日子痛快。见得了山川风雪,说得了人间烟火。” “你……” 郑归目光有些眩晕,他咬着嘴唇,挣扎着追问,“我不是来听你感慨我的人生的,我问你,你到底是谁?” 郑闲低眉笑了笑,“我是谁啊……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郑归恨恨地捶了一下桌子,橘子果盘因此震动,脸色因怒火而涨红,“你能不能告诉我?算我求你了!” “小七,”郑闲碰了一下他的脑门,触及虚汗,他悲悯地撇嘴,“我只能告诉你,我所做的一切,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害你。你是我最亲近的兄弟,我可以背叛楚氏一族,却唯独不会背叛你。”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郑归从衣袖间掏出一颗圆圆的东西,像是糖果色的小丸子,他深呼吸一口气,“你说得对,我现在的生活很难过,我恨不得背后长只眼睛,时不时就夜里惊醒,生怕父皇杀了你之后就要对我下手。与其如 此苟延残喘,还不如自己了结自己。” 郑闲看到那东西,脸色大变,慌忙起身就要夺过那个,却被郑归闪身避过,锁链让他无法动弹,他神情焦急,“你怎么会有这个?” “你母妃当初用这个东西,让我十多年来痛不欲生,我耗费了很大的精力,才请人将继幽草之毒重新炼制出来,当初我是想给你吃下的。” 郑归苦笑着,“不过现在看来倒也不必,我自己吃了算了,这样的话,就可以打消父皇对我的怀疑,免得日后祸患无穷。” “你虽已经解了继幽草之毒,但体内仍有毒素,若是再服下继幽草之毒,毒发的时候会比以前更加痛苦,而且也绝对撑不了三年五载的。” 郑闲使劲地跟锁链挣扎,甚是着急,“小七,你别冲动!” “那又如何呢?” 郑归摇了摇头,“我的命,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与痛苦密不可分了。” 郑闲心下惶恐不安,疯狂地摆手,“你别……算我求你了,我把什么都告诉你行不行?” 郑归有些犹豫,将毒药收起来,“说吧。” 郑闲没有想过这会是郑归的缓兵之计,逼他说出事情真相的理由,就算他知道,他也没有只能乖乖投降,没有任何办法。 “我……” 郑闲舒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焦虑按着 眉心,他像是一直在痛苦地纠结,又像是在斟酌言语,原本在心里念过无数次的字句与说辞,如今却好像被声声地卡在了喉咙处一样,任是他怎么逼迫,都出不来。 郑归没有催促,一直在等他说。 郑闲握紧了那玉佩的缺口,仰头笑了笑,一字一句地说,“其实,我也不是郑闲。” “你说什么?” 郑归没听明白。 “我说,我不是郑闲。” 郑闲的虎口处渗出了血珠,依旧没有松手,他嘴角勾着讽刺的笑容,“我生来就不是受万千宠爱的三皇子,我的母亲不是贤妃楚云忆,我的舅舅也不是安定公楚惑,你甚至不是我同父异母的七弟。” 郑归不禁瞪大了眼睛,眉头紧皱,不可思议地盯着他,“怎么可能?” 郑闲摊摊手,“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你……” 郑归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喃喃着“怎么会”。 “嗯,我来想想怎么说才好呢,”郑闲单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抬起翻转着,似乎在欣赏虎口处被磨出来的伤口与血,“小七还记得瑶妃吗?” 郑归在记忆里找到了一个模糊却可见温柔的画像,“瑶妃?” 郑闲点了点头,“不错。瑶妃曾是父皇的妃子,尽管风头不盛,在后宫中也根本不受宠,但是被贤妃盯上,生死就玄乎了。” 第776章 弥天之秘 郑归不记得有关瑶妃的任何事,他出生的时候,瑶妃已经死了有几年了。 他隐隐约约听母妃云淡风轻地提起过,说瑶妃性子温婉细腻,小家碧玉又知书达理,但胆怯害羞,有些上不了台面的那种小家子气。 但谁知她有一次偶然得罪了贤妃,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然后就是这么个人,进宫不到一年,就病死了,虽然明面上的说法是瑶妃身子虚弱,感染风寒去世,但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贤妃要弄死瑶妃轻而易举,就跟碾只蚂蚁似的。 皇帝心中愤怒,却也无可奈何,他压根就没有能力处罚贤妃,怨气只能吞进肚子里。 这么个人,很快就在宫中销声匿迹,再无踪影了。 有一次,郑归在皇帝的寝宫中,看到了藏起来的女子画像,才有些对这个人的印象。 原只以为是薄命红颜,郑归从未放在心上,如今却听郑闲提起,他不禁怀疑,“你跟瑶妃有什么关系?” 郑闲换了个姿势,“这么说吧,我就是瑶妃跟父皇联手弄进来的,他们将我安插在皇宫之中,这是将来现在所有事情的前提。” 郑归愣住了,“什么?” “不着急,拿个橘子吧,”郑闲丢了个橘子给他,自己也拿了一个,边剥皮边说,“先说说瑶妃和父皇这两个人吧。小七,你真的觉得瑶妃是父皇的妃子,而且还是宠爱的妃子 吗?” “照你这么说,不是……” 郑归蹙眉,若有所思,回想他刚刚说的那些话,“难不成是父皇的眼线?” 郑闲打了个响指,扔了瓣橘子到口中,“小七你还是很聪明啊。不过准确的说,不是眼线,而是暗卫,是专门保护父皇的生命安全的。毕竟那个时候,父皇处境艰难,他得时刻防着会不会有人暗杀他。类似瑶妃的暗卫,其实很难找,头脑要聪明过人,至少能够瞒过皇宫中无尽的眼线。” 郑归觉得奇怪,“瑶妃是什么身份?” “先皇逝世,给父皇留下了一支暗卫,名字很简单也很直白,叫灭楚。可惜先皇没有来得及发挥这支暗卫的作用,后来被散落在天底下,几十年过去,暗卫子女亦有子女,每一个人都还是暗卫。” 郑闲扳着橘子,有声有色地说,“瑶妃就是第一支精锐暗卫中的佼佼者。” 郑归口中的橘子泛着甜腻,他眉头紧皱,“所以……后来被贤妃杀死,是因为身份败露了?” 郑闲摇摇头,“当然没有,若是身份败露,父皇就不会一直活到现在了。这支从先皇时期就一直训练的暗卫,能力出众,无与伦比,我敢说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人任何队伍能够比得上。哦对了,你还记得欢煦坊坊主宋仙若吗?她就是当年某个暗卫后代。符燃是什么青山神偷,不过这位神偷的爷爷, 背后身份也是当年某个暗卫。” “宋仙若?符燃?” 郑归微眯眼眸,“所以欢煦坊……坊主和贴身丫头都是当年那支暗卫的后人?” 郑闲耸了耸肩,“差不多可以这样理解,其实也就宋仙若、彤曲和风染三个人,其实的都不是。欢煦坊训练杀手和暗探,也是根据当初灭楚这支暗卫的训练方式来的,不论生死,利益至上。就算在刀山火海的时候,宁愿奔赴死,也绝对不会背叛。他们从一开始就被教导生死在他们眼中是最不重要的。” 郑归沉沉地吐了口气,有些撑不住地扶着矮桌坐在地上,“原来如此,原来是皇家散乱在天下的暗卫后代……” “对,”郑闲见他如此惊讶失色,不禁恍惚,半晌后咬了咬牙,继续说,“瑶妃就是当年这支暗卫中的人,她潜藏在父皇的后宫中,表面不争不抢,温柔无害,实际上却一直承担着禁军的角色。但是……” 郑归抬眸看向他。 “小七,你知道吗?真的太难了。” 郑闲似笑非笑,“楚氏一族,只手遮天,权势煊赫到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当时民间有人编纂了一首讽刺的打油诗,说什么郑国知楚不知郑,何不改郑变作楚?” 郑归咬着下嘴唇,额头冒汗,背后一阵冷一阵热,“我知道,三朝的耻辱,我身为郑国的皇子,又怎么能不恨?” 郑闲叹 了一声,“后宫之中完全就是楚云忆的天下,甚至后宫中有一半以上的妃子都跟楚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眼线无数。瑶妃能够撑到一年之久,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郑归专注地盯着他,面色紧绷,“你说她没有被发现,那后来是怎么死的?” “为了大局,父皇赐死,”郑闲又剥了一个橘子,但见郑归手中那只吃了一瓣的橘子,顿时没有了食欲,他郁闷地将橘子扔回去,“时间若是长久,瑶妃必会被发现,而一定会发现,满盘皆输。所以,父皇在被发现之前,砍断了这条路。” 郑归思索,“其实这是唯一的方法,只要父皇乖乖地当个傀儡,楚氏一族就可以容忍他活下去。” 郑闲敲了敲桌子,“是啊,父皇当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不甘与此,只是活下去有什么意思,何况又是这么没有尊严的生命。他野心勃勃,妄图的是握在手中的王权与天下。” 郑归的表情更加严肃,“所以后来呢?” “后来,就是我的出现了。” 郑闲往外靠,闲散地后倚,“我说过,我不是皇家子,但我跟皇家其实有些关系。” 郑归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你……你也是那支暗卫的后人?” 郑闲扬起笑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小七太聪明了,不错我的真实身份就是如此。你应 该不记得的,瑶妃去世前大约三个月,贤妃的三皇子降生了。当时,父皇和瑶妃几乎耗费了全部的精力,将我和那个真正的三皇子调换,成功完成了一出狸猫换天下。” 郑归不由捏紧了拳头,“然后呢?” “然后自从我能记事开始,我就知道我的身份,”郑闲漫不经心地说着,“我的出现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的,我是剿灭楚氏一族的关键,我是最不能暴露的。我要安心地当个纨绔皇子,只知吃喝玩乐享受,吵吵嚷嚷,不知分寸。我不用会帝王谋略,也不用会排兵布阵。但我需要暗地里行动,而且不能被发现。” 郑归眼角赤红,“……你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他们都当我是个傻子,会找人盯着我,但不会怀疑我,”郑闲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而且我府中并不只有景堂和百凌。” 说起来很简单,但是郑归知道,这件事太难了,若是一步路走错了,一切就都完了。 郑闲语气微微缓和,身子前倾,靠近了郑归,声音低沉,“所以你现在知道了吧?我为什么要背叛所谓的楚氏一族,因为我的存在就是为了那一场屠杀。如此你也知道为什么父皇要杀我了吧?因为我的存在是个弥天大谎,对他而言是个巨大的威胁。说来也还是那个道理,狡兔死,走狗烹。若我是他,我也会这么对待‘郑闲’。” 第777章 二次服毒 箭飞快地穿过了皇帝的身体,他还维持着那展开双手迎接众人朝拜的动作,威严而高贵。 而那箭,就在一瞬间,打破一切。 皇帝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想要回头去看看到底是谁,身后忽然响起激烈的呼声,朝臣见到这一幕,都慌忙轰动,想要争要前来看一看,又怕再有暗箭出现,一时之间场面十分混乱。 听着耳边的嘈杂声,郑归神志不清地缓缓站起来,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茫然模糊的画面。 他耳边还有着嗡嗡嗡的声音,不断地喧嚣、蔓延、肆意,最终全都像洪水一般涌向了他,他身子在颤抖,额头都是虚汗。 倒回昨夜,与郑闲的对话每个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个字都犹如毒蛇一般钻进了他的心脏,狠狠啮噬他的心。 “我必死无疑,约莫大典过后,父皇就要处置我了。” 郑闲在桌子上翻来翻去,终于在一叠书下发下了还没来得及吃完的蜜饯,“处理完我之后,那就是小七你了,还有其他功臣,例如言虞这样的。啧,说起来轻描淡写,但是可千万别低估一个等了五十年终于等到手握实权的帝王,他会不惜一切来保住自己的权利,哪怕是屠杀。” 郑归瘫倒在地上,呼吸微微急促,“我不信你甘愿接 受死亡。” “可我又能怎么办呢?” 郑闲耸了耸肩,“如今我被困在这什么劳什子鱼水殿中,双脚都被锁住,我能走的最远的位置都不会超过这矮桌的范围。若是有人来杀我,还不跟杀只鸡一样容易?” 郑归眉头紧皱,眸色复杂,“你之前也肯定意识到了这一点,我不信你就没有给自己找好后路,如此从容赴死,不像你的风格。” 郑闲闻言掀了掀眼皮,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怎么会呢?这皇宫之中,守卫重重,就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更何况我又是父皇的重点监察对象。小七,你未免也太瞧得起我了吧?” “那之前在楚氏一族的掌控中,你不照样完成得很出色吗?” 郑归不咸不淡地说,“你有这个能力的。” 郑闲挑眉,似笑非笑,“小七,话可不能乱说啊,要是让父皇听见,你我都得倒霉。” 郑归眸光赤红,“我不相信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我看来,这皇宫中这天下的一切都没那么重要,”郑闲笔锋一转,没头没脑地说着,“唯独你。你肯定觉得很奇怪,但自从我五岁的时候,你将草编的花环送给我,我就已经下定决心真的将你看做我的弟弟,亲弟弟一样。皇宫太冷漠,亲情也太浮于表 面,你的出现就像洒在清泉上的阳光。可惜后来,楚云忆给你用继幽草之毒,还逼走了你。” 郑归眉心隐隐跳动。 郑闲压低了声音,似乎在喃喃自语,“我也不知道你信不信,但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这个人本质上是个无情欲只有目标的暗卫,但如果皇帝要我杀你,我会将刀反转,杀了他。” “你……” 郑归面色更加复杂地看着他,有很多的话在喉咙处,却说不出来。 他便这样愣愣地看着郑闲,感觉更加奇怪,“你为什么要这样?” 郑闲无奈地按了按眉心,“我也不知道,但是就是这样了。小七,我可不是在说假话,相信我吧,我不会害你的。” 郑归头脑晕眩得厉害,他扶着矮桌,呼吸比之前还要急促。 郑闲终于察觉到不对劲,连忙凑近过来替他把脉,脸色瞬间阴沉,“他给你服毒了?为什么你的脉搏如此混乱?” “不是……” 郑归面容惨白,挣扎着从矮桌上起来,声音沙哑极了,嘴唇干裂泛白,有一些渗血。 郑闲慌忙又把了一下他的脉,甚是紧张,半晌后他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抓着郑归的手腕,“这个脉象……是继幽草之毒?” 郑归没有力气说话。 郑闲眼眸微眯,从他的衣袖里找出 那枚他刚才用来威胁自己的毒药,细细端详,如此他才发现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继幽草之毒,而且普通调整气血的药丸而已。 “小七……小七,到底怎么回事!” 郑闲手足无措又惶恐地攥着他,看起来完全没有刚才那游刃有余的样子,反而就好像悬在了刀刃上。 郑归缓缓吐出一口气,显得越发虚弱,“既然你已经发现了,那我便已不瞒你了。没错,我已经服用了继幽草之毒,将近十天。” “十天?” 郑闲磨了磨后槽牙,冷笑一声,“所以说,他那个时候就已经给你服下了继幽草之毒是吗?” 这个他是谁,除了皇帝再没有旁人。 郑归心里堵得厉害,“父皇对权利的贪欲已经走火入魔了,他不允许再有任何意外发生。” 那时,皇帝忽然问起了继幽草的事情,说他年幼时中过此毒,还问过毒发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 郑归还没有想到皇帝背后的阴谋,如实回答,直到给他那一枚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到了他手里的毒药。 皇帝没有说什么,只是温温和和地看着他,看着他将毒药吃下去,最后还给了他一盏茶,体贴地关心,太干了,润润嗓子。 对于中过一次继幽草之毒的郑归来说,再服用一次是什么样的 感觉? 他当时没有任何感觉,很恍惚,尽管他知道对他而言,那意味着他只能活三年不到了,而且不是隔三差五都会被体内的毒素折腾得痛不欲生,能够撑过一年就算是老天开眼。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郑归对皇帝有了隔阂,觉得从前自己最尊重的父皇怎么变得如此陌生? “可恶!” 郑闲气急败坏地将桌子上的书全都扫落在地,“不行,我们得赶紧去一趟宁国寒山古道,采集十对继幽草和继冰草之花。” 郑归摇了摇头,语气漠然,“不用了,你也知道的,二次服毒,就算是解药也没有用了,这是我注定的宿命。” 郑闲眼角泛红,他咬牙切齿,“难不成就没有办法了吗?” “其实也挺好的,至少父皇对我不再那么猜疑了,”郑归苦笑着,“就是这东西在体内,发作起来的时候令人太痛苦,生命脆弱得不堪一击,恨不得就随风离开。” “小七……” 郑闲的声音带了哭腔。 郑归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也别太耿耿于怀。人生本就如此,缥缈难定。我若死了,未必就是一件坏事,至少比活着的时候要自在许多。” 郑闲双手颤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心里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 第778章 换了人间 “来人啊,有刺客,快来人护驾!” 殿前慌成一片,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皇帝没来得及看刺杀了他的人到底是谁,就已经倒下了,颤抖得厉害,瞪着铜铃般的一双眼睛,不再是以往那儒雅的模样,而是狰狞的、面目全非。 他不想闭上自己的双眼,一旦闭上了,就再也醒不来了。 他才刚刚剿除了楚家这个大威胁,他真正将权利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里,他还有着一系列的宏伟计划要等着他去实现,他不能死! 他要治国,他要开疆拓土,他要后代的人都永远铭记他的丰功伟业。 狼狈地倒下,背后的箭钻入骨髓,痛不欲生。 他死死地瞪着他的眼睛,身边已经没有了守卫和刀剑声和朝臣慌忙喊太医的声音了,一切都已经模糊不清,渐渐失去了它原本的模样。 他最后一眼,看见了人群外的郑归,蓦然想起了鱼水殿中的郑闲,不禁气急攻心,吐出了一口血,无声默念一句“养虎为患”,还是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空中响起一声尖刺锐耳的声音,随后陷入了死寂,仿佛一切结束了。 找遍了皇宫,没有找到凶手的踪影。 鱼水殿中关押着的人不见了。 有人怀疑,是郑闲所杀,但根本一点证据都没有;也有人怀疑是内鬼联 合郑闲所杀,这件事仍在调查之中。 郑国又一次陷入大乱之中。 国不可一日无君,为了稳定局势,必须要有人登位。 朝臣异口同声,支持郑归。 一来他是剿灭楚家的功臣,二来他是皇帝比较信任的人。 皇帝驾崩得忽然,之前根本就没有提及到立储君一事,唯独郑归是他口中最满意的皇子,除了郑归还能有谁呢? 就这样,郑归被推上了皇位。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他恍然如梦,一切仿佛都那么不真实。 “陛下怎么还不休息,已经深更半夜了?” 陆原替郑归换了灯烛,见他眉头紧皱,还在批阅文书,心下担忧。 自从继位到如今,郑归往往都处理政务到很晚,第二天还要早早起来上朝。 劳累疲倦,这才一个多月,他就已经病了好几回了。 而且天气也越来越寒冷了,体内的继幽草之毒似乎很喜欢这样的天气,越是到寒秋夜里,折腾得就越厉害,往往一宿一宿地睡不着。 “兰舟城发生了洪水,情况危急,等朕批完这道折子的。” 郑归从开始到现在就一直眉头紧锁,眼神没有离开过折子。 陆原叹了一声,悄声离开了,出门去命令宫女,“给殿下准备些吃食过来,再沏一盏新茶。” “陆原。” 郑归叫了 他一声。陆原赶忙回去,“陛下可有什么吩咐?” 郑归没有抬头,继续看着折子,语声却沉静压抑,“已经这么久了,还没有找到郑闲的下落吗?” 陆原敛眉,“回陛下,芳月和乔五已经领人散在郑国四处搜寻了,若有线索,一定会上报陛下的。” “他能去哪里?” 郑归吐了口气,放下折子,揉了揉眼睛,“皇宫就这么大,他是怎么金蝉脱壳的?” 陆原心慌:“这……恕属下愚钝。” 郑归摆了摆手,吐息沉重,继续批阅折子,“罢了罢了,不知生不知死,或许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入夜,破晓城。 芳月从屋顶上飞身落地,身轻如燕,只掀起两三根头发丝拂起。 她脚上绑着匕首,袖子里藏着袖箭,表情十分严肃清冷。 她穿过布局复杂的小巷,见巷子里肮脏地堆着各种污秽,不由眉头蹙起。 很快,她到了巷子里的一间寒酸小屋子,敲了敲门。 门慢悠悠地被打开了,那人端着烛台,往前面照了照,见是芳月,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往屋子里挪,“你怎么来了,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来也就来了,还是空手,一点规矩都没有,记得关门啊。” 此人衣衫褴褛,身形消瘦,头发也凌乱如麻,像极了路 边讨饭的乞丐。 没有人能够想到,如此落魄的人曾经竟然是意气风发的三皇子,那个风流恣意的贵气少年。 芳月踏了几步,转身将门关上,她看了看四周。 这小屋子可谓是家徒四壁,不过能有地方住,也比乞丐好了一点。 郑闲倒是丝毫没有任何不适应,提着被子就往里面钻,把自己裹得紧紧实实,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对了,桌上有茶,你要喝自己倒哦。不过我劝你还是别喝了,都是茶叶渣子,而且味道古怪得很,你肯定喝不惯的。” 芳月回过神来,深呼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陛下还没有放弃找你。” “锲而不舍,好品质。” 郑闲笑了笑,“说起来,称呼小七为‘陛下’,还真是蛮有意思的。对吧?” 芳月抿了抿唇,“你就一直打算藏在这儿吗?” 郑闲眼睛转了一下,反问她,“那不然呢?天底下有比这还要好的藏身之处吗?” “你回去,陛下也不会杀害你的。” 芳月尝试着说服他,“先皇已经驾崩了,你不会再有任何威胁。” 郑闲似笑非笑,从床上坐起来,“小陆姑娘,说你聪明也聪明,说你傻吧也是真傻。我要是回去了,我怎么跟他解释当初的金蝉脱壳?我说陆家兄妹联手将我从皇宫中 弄出来,他会不会觉得是你们背叛了他?” 芳月脸色一变,“哥哥当初会这么做,是因为你说你会杀了先皇的。” “是啊,我不是杀了吗?一箭射中。” 郑闲摊了摊手,“我觉得啊,我销声匿迹,生死未卜,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最好的结果。也别老是拿这件事去让他操心。他现在日子不比之前好过,不仅要处理郑国内部的事情,还要盯着宁国,体内的毒素也越发凶狠了,照他这个操劳程度,我都怕他能不能撑到一年时间。” 芳月叹了一声,“初次解继幽草之毒的解药已经没用了,现在只能是天天喝药,将毒素压下去,但这样下去,根本就不是办法。” “无可救药的。” 郑闲盯着昏暗的烛火,声音似远似近,“本来就没有办法。” 静默片刻,芳月看着他,摇了摇头,“你就待在这儿吧,周围有人会保护你不被发现。再过一段时间,我会派人放出你已经死了的风声,彻底将这一篇章翻过去的。” 郑闲弯了弯嘴角,眼中却没什么笑意,“多谢小陆姑娘了……” 芳月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开,仿若夜间的一阵风。 郑闲裹着被子在发呆,愣神了许久,半晌后他哆嗦了一下,暗道这儿可真冷,是不是快要到冬天了? 第779章 重回京城 宁鸿轩和苏清韵一路上快马加鞭,赶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深秋了。 刚一进京,就遭人拦截。 此人满身金光闪闪,贵气逼人,容颜倒是不赖,然而傲慢无礼让他显得面容刻薄,甚至眼神都有些浑浊不堪。 说起来,也是富有戏剧性。 此人在今年开春的时候,还是百姓众口说好、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性情良善克制,衣着朴素,而如今转身一变,肆意妄为,欺男霸女,衣着繁复且华丽,一眼望过去就知道价值不菲。 当初打造宁鸿飞的人不见了,宁鸿飞暴露出了本性。 刑部尚书扈大人匆忙下了马车,给宁鸿飞行礼,“参见太子殿下,还请太子殿下让一下,王爷和下官有要事要觐见陛下。” 宁鸿轩扶着苏清韵也下来了,按照礼数,给宁鸿飞行了个礼。 宁鸿飞抬起一边眉毛,眼神在苏清韵身上停留了一会,然后轻蔑地扫了眼宁鸿轩,“多大的要紧事啊?父皇现在身子欠佳,任何朝臣都不觐见,秦王有什么事就告诉本宫,本宫代为处理。” “这怕是不妥,”宁鸿轩微眯眼眸,心中对这位皇兄实在是嗤之以鼻,奈何面子上还不能亏待,“臣弟所要禀报的事情十分紧要,须得亲自告知父皇,况且这件事,其他人也处理不来。 ” 宁鸿飞脸色僵硬,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他抱着手臂冷笑一声,故意挑刺,“秦王这意思,是觉得本宫僭越了还是本宫没有能力处理政务?” “是臣弟意思表达不准确,皇兄息怒,”宁鸿轩看他那副耀武扬威的样子便心中有火气,“十万火急,还请皇兄能够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臣弟的失误,改日定当登门谢罪。” 他虽心中不满,但说的话已经够给宁鸿飞面子了,而且也是尽量地避免摩擦矛盾产生。 但是对方显然不是这么打算的,他非要跟宁鸿轩对着干,“本宫不是说了吗?父皇身子抱恙,不见任何人。” 对方给脸不要脸,那宁鸿轩也不会客气了。 他脸色稍沉,“既然如此,不知道父皇怎么了?可有大碍,请过太医吗?父皇既不见人,那如今是谁在把持朝政?” 宁鸿飞目中无人,态度也分外傲慢,“说来也是奇怪,自从秦王你离开京城之后不久,父皇就病倒了,太医看了好多次都没有用,怀疑可能是有妖邪作祟。” 苏清韵忍住没有翻白眼,这个太子殿下没有了江寒的扶持,还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蛋。 现在是在大街上,他居然就拦下了回京的人马,还做出这般姿态,这不是成心自毁名声吗? 现在看来, 江家的主心骨还是江寒,没有了江寒的江家,便如同一盘散沙,到处都是漏洞。 “妖邪?” 在宁鸿轩眼里,宁鸿飞的伎俩根本就不堪一击,他淡笑一声,“是了,前些日子在某处家宅中搜出了巫蛊偶人,该不会是又有恶人用巫蛊偶人做手脚吧?对了,还未请教皇兄,如今过去这么久,可有调查出到底是谁?” 宁鸿飞心中咯噔一声,斜睨了他一眼,“这件事由本宫调查,就不劳秦王插手了。” 宁鸿轩笑了笑,“皇兄误会了,臣弟也只是想为皇兄尽一份力,关心一下父皇而已。” “关心?” 宁鸿飞嗤笑,不屑一顾,忽然变脸,拔高了音调,“秦王,你好大的胆子!你还脸说关心父皇?” 苏清韵皱眉,甚是不悦,“太子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王爷在关中奔波,好不容易处理好了那边的事情才回来,风尘仆仆抵达京城,连一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喝就被殿下拦住,也不知道殿下到底想做什么?” 宁鸿轩握了握苏清韵的手,朝宁鸿飞看去,“皇兄莫怪,韵儿这一路上也累着了,还请皇兄不必跟女子过不去。臣弟愚钝,不知皇兄所言何物,请皇兄告明。” 宁鸿飞被苏清韵骂了一通,却不仅没有感到愤怒,而是色眯眯的,“ 这位便是丞相府中的苏小姐了吧?还真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啊。” 苏清韵嫌恶地往后退了几步,“殿下自重,我是秦王殿下的未过门的王妃。” “哦,那又如何?” 宁鸿飞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苏清韵,那眼神看得苏清韵浑身不自在。 宁鸿轩往前,彻底挡住了宁鸿飞的视线,面容冷冰冰的,一字一句,“皇兄,韵儿是臣弟的妻子。” 宁鸿飞啧了一声,“不过就是看看罢了,你瞧你这小气劲,还真是一点都不识体统。” 宁鸿轩面无表情,说话也开始不客气了,“皇兄特意半路拦下臣弟,不会就是来给臣弟添堵的吧?” 果不其然,宁鸿飞怒火上来,“秦王殿下就是这么跟本宫说话的?难不成去了一趟关中,连礼数都丢了吗?本宫问你,你可知罪?” 宁鸿轩怒极反笑,“不知道臣弟哪里错了?还请皇兄指教。” “秦王!” 宁鸿飞指着他的鼻子,很想要装出一副威严的样子,但往往像极了恶霸,“父皇派罗蝉司和工部去寒山古道定下广幽宫的计划,谁知你竟然暗中搅局,煽动百姓造成当地哄乱,反对这个计划,还企图殴打朝廷命官,你还敢厚颜无耻地假装不知道!” 这简直就是恶人先告状。 宁鸿轩挑眉, “不知道皇兄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臣弟并没有教唆百姓反对广幽宫计划,况且臣弟去关中为的也不是这件事,而是调查连牧的死因。广幽宫跟臣弟并无关系。” 宁鸿飞冷哼一声,“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 “臣弟实话实说,怎么到了皇兄口中就成了狡辩?” 宁鸿轩亦是不甘示弱,“至于罗蝉司和工部做的一系列事情,才是令人匪夷所思。皇兄在这不分青白皂白地就血口喷人,可有考虑过臣弟的感受?” 宁鸿飞气急败坏,“可恶,本宫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啊,将他拿下!送到东西楼去好好拷问一番!” 这可就相当于滥用私权了。 苏清韵万万没想到宁鸿飞竟然荒唐成这个样子,难怪当初江寒要死命盯着他了,这种人,一不小心就会酿成大错。 “皇兄此举有些过分吧?” 宁鸿轩眯了眯眼睛,严肃地盯着他。 宁鸿飞以为他害怕,小人得志似的笑了,“怎么样?你将事情原原本本道来,并且甘愿认错受罚,本宫还是会考虑原谅你的。” 宁鸿轩弯起唇角,“皇兄这又是何必呢?臣弟本来不想惹是生非的,臣弟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像父皇禀告,耽搁不起时间,但若是皇兄执意与臣弟过不去,那只能恕臣弟得罪了。” 第780章 当街开战 宁鸿飞没有了江寒的束缚,又有文安公和江皇后放纵性情自是傲慢肆意,不知天高地厚。 如今当街之上,就敢跟宁鸿轩动起手来了。 宁鸿轩想到此人没有脑子跟分寸,却没没想到他竟嚣张到这个地步。 “轩哥哥!” 苏清韵眉头紧皱,被一道如同海浪般的力气推到了后面,白露和丁香扶稳苏清韵。 战局猝不及防地展开,苏清韵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为宁鸿轩捏了把汗。 看到兵刃相接,又是两位皇子之间的较量,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少卿纠结又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顾忌这两位都不好惹的身份和性子,不敢上前劝架,况且刀剑无眼,若是真的伤了自己可如何是好? 宁鸿飞站姿轻慢,目光凶狠,得意洋洋地蔑视宁鸿轩,仿佛在他眼中,这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死人罢了。 他看着那在自己的侍卫手下过了一招又一招的宁鸿轩,不禁嗤笑,“真是自不量力,你以为自己还是无双战神吗?” 说完,他抬了抬手,顿时又有一拨人冲进去,个个针对宁鸿轩。 宁鸿飞表面上说的是要替宁国行道,捉拿违反旨意的人,但他的人下手极狠,看样子就好像是要夺了宁鸿轩性命一般。 一旁围观的百姓也不由担忧,心下惶恐且有一股无名的愤怒,直指太子宁鸿飞。 “糟糕,他们这是要下死手!” 苏清韵看出了些猫腻,当下着急,恨不得自己能够冲进战斗中去,与宁鸿轩并肩作战。 但是她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贸然进去,根本就是添麻烦。 她慌慌张张回头看了眼马车里藏着的祁莺,话到喉咙中却又卡住,她死死地锁着眉,最终也没有说话。 祁莺在马车里,一边漫不经心地吃着柿饼,一边听外面那轰隆轰隆的打架声和议论纷纷的喧嚣声。 末了吃完柿饼,她吹了吹指间沾着的碎屑,慢条斯理地从马车下面拿出一支可以随身携带的小型铜镜,理了下额头处过于整洁的头发,让它偏凌乱风情一些。 镜中的女子,柳叶眉,桃花眼,樱红唇,肤若凝脂,面若桃花,仿佛沾染不到一丝灰尘与肮脏,眼睛眨动之间透露出的天真无知,纯洁动人又有着天然的魅惑,足以让所有好色的男人眼睛发直。 此等绝美容颜,有倾倒众生之态。 但这不是祁莺,而是易容过后,化名为初颜的祁莺。 她对着镜子扬起一个笑容,然后继续理着头发与衣裳。 宁鸿轩武功高强,一般的侍卫不是他的对手。 但宁鸿飞派来的人个个身手不凡,而且手段卑劣阴险,像是直奔着要杀了他来的。 而且宁鸿轩有预感,这些人未必都是太子手底下的人 ,是文安公派人也说不定,毕竟他们一直希望自己死。 “大家打起精神来,别中了他们的诡计。” 宁鸿轩闪身躲避,狠狠地踹了一脚那企图偷袭他的侍卫,随后高声提醒他的手下。 “王爷我来了!” 贾坤带着援兵随后赶到,加入了战局当中,有扭转乾坤之势。 宁鸿飞见状,不屑地冷哼一声,又挥挥手,一大,波人上前去,“来人,给本宫势必拿下秦王和他的党羽!” 宁鸿轩微眯眼眸。 果不其然,如此源源不断的人,宁鸿飞背后一定有其他人。 而这个人,除了江昭还会有谁呢? “皇兄看来是非要置臣弟于死地之中了?” 宁鸿轩意味不明地说,手下却丝毫不放松,剑刺进侍卫的心脏,一拔剑溅了一地的血,他的衣角也沾了一些。 宁鸿飞最是讨厌他这幅从容不迫的模样,磨了磨后槽牙,冷声道:“不是本宫要杀你,而是你目无王法,父皇的话就是天命,而你居然敢逆天而行,岂不是需要教训吗?” 这番说辞,让宁鸿轩实在是想笑,他暗讽,“皇兄真是能说会道,臣弟甘拜下风,心服口服。” “如此阴阳怪气?怎么?秦王不服气吗?” 宁鸿飞眯了眯眼睛,“既然如此,那本宫就只好代替父皇好好教训一下秦王了,也好让你知道,这儿是京 城,是天子脚下,不是你可以任性撒泼的地方!来人,迅速拿下他!” 宁鸿轩亦是不甘示弱,“真是难得皇兄一片苦心,那就拭目以待吧。” 他握起手中刀剑,目光如同冰块般凌冽扫过,被他用这种眼神看着的那些暗卫,竟心中生了几分胆怯之意。 剑光如寒芒,飒沓如流星,剑的主人身形如竹,步态轻盈如水波,动作令人捉摸不透,难以破解。 打斗还在继续。 宁鸿飞这边人数远胜另一边,他不屑一顾地扣了扣指甲,丝毫不将宁鸿轩当成威胁放在眼里,他的视线转向一旁看着的苏清韵,不禁心猿意马。 这可是京城少有的美人,肤白若雪,貌美如花。 现在看着吧,虽然皮肤没有以前好,也没有之前更加好看,但多了一种温柔又坚强的风韵。 宁鸿飞这辈子见过不少女人,自打江寒消失到如今,他本性尽显,在东宫纳了十几房妾,有名门之女,有小家碧玉,有青楼歌姬,也有农家女,总之只要是有姿色他看中的,不论用什么手段他也一定要弄到手。 “苏小姐,许久不见了。” 这么想着,宁鸿飞摸到了苏清韵的身边,露出自认为英俊实际上却十分猥琐的笑容。 苏清韵嫌恶极了,离他远点,面无表情,“有劳太子殿下惦记。” 被拂了面子,宁鸿飞 有些恼怒,但看到她的容颜和身子,又将怪罪的话吞了回去,“美人做什么事都是有特权的,如果美人愿意跟了我,我保证美人是这世界上最幸福最高贵的女人。” 他说着说着,就要过来摸苏清韵的手,还一副肥头大耳的模样。 苏清韵恶心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连忙就要再离他远点,肃容,“我已有婚约在身,还请太子殿下自重!” 可是宁鸿飞又不是什么高洁之辈,他反而觉得抢宁鸿轩的女人倒也挺刺激的。 宁鸿轩瞥见宁鸿飞在对苏清韵动手动脚,霎时脸色铁青,握着剑就过来了,反手锁住宁鸿飞的手腕,阴恻恻地在他耳边说:“皇兄,韵儿是我的未婚妻,还希望皇兄别太荒唐,否则若是我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的。” 剑就搭在他的脖颈处,冷冰冰地贴着肌肤。 宁鸿飞吓得魂飞魄散,浑身颤抖,连动都不敢动,这会蔫了,完全没有刚才那趾高气扬的模样。 那边打斗的人看见这儿的动静,也都纷纷停下过来,威胁宁鸿轩放开太子。 “臣弟给皇兄的这个教训,还希望皇兄能够铭记。” 宁鸿轩一字一句地说,缓缓推开了他,拉着苏清韵到自己身侧,眼神幽冷又高高在上,看着宁鸿飞一阵无名怒火,“岂有此理,秦王你好大的胆子!” 第781章 分明是土匪 “臣弟恳请皇兄能够放过臣弟,也好让臣弟去将消息禀告给父皇,以免耽搁了大事。” 宁鸿轩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事态紧急,若是因为皇兄的一己私欲而酿成大祸,你我谁都承担不了这责任。” 在宁鸿飞气急败坏的眼神中,他又补充了一句,“也请皇兄能够以大局为重,切忌心境和眼界狭窄。” “你……真是目无尊法!” 宁鸿飞攥紧了拳头,拔过一旁侍卫的剑就要向宁鸿轩砍去,结果被宁鸿轩耍得团团转,不仅没有砍到他,反而晕头转向还还险些砍到了自己。 这么一来,宁鸿飞更是火冒三丈。 宁鸿轩也没空跟他斗来斗去了,他现在更关心的是父皇的身体情况,因此看向宁鸿飞的眼神也冷了一些,“皇兄一个人在这闲耍吧,臣弟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了。” 他要走,没有人能拦得住。 宁鸿飞看着疾行而过的马车,气得连同一旁的摊子都给砸了,还让手下去砸了好几家茶馆店铺,看着那些人倒霉又滑稽可笑的嘴脸,他这才舒畅了许多。 “轩哥哥,还好你没事。” 苏清韵握着宁鸿轩的手,松了口气,想起刚才那宁鸿飞的行为就一肚子火气,“堂堂太子殿下简直就是个笑话,言行举止跟土匪又有何异?” 宁鸿轩讽刺地笑了笑,“他 本就是这个性子,因江寒在时,被管得很严,才收敛了自己那几分本性。现在江寒这个障碍终于消失了,他心里恐怕都快要乐开花了。” “啧啧啧,”苏清韵和宁鸿轩对面的祁莺翻了个白眼,“世上竟有如此油腻的人。” 苏清韵皱了皱眉,实在是好奇,“你不是说你要使什么美人计的吗?都易容好了,怎么没看你出手呢?” 祁莺看着苏清韵,一言难尽,“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不过这太子……我拒绝,他太猥琐了,而且色眯眯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之人,我才不想把自己送过去给他糟践呢。就算这是张易容过后的脸,我也不想。” 其实客观来说,太子的长相不如宁鸿轩俊美,但也还算不错,只可惜呢那小人得势的土匪气质,让他既猥琐又油腻。 苏清韵顿时苦笑不得,“好吧,我当时也觉得这个计划不太好。既然如此,我们就换个方法吧。” 祁莺转着一只玉佩,若有所思,“其实也没辙,对付这种没脑子的好色之徒,美人计是最快捷也最好使的。但是……算了,我看见他就觉得恶心。” 苏清韵想了想,“那要不易容成他府中的仆人?” 她们两个在讨论怎么对付太子的时候,宁鸿轩一直沉默不语,眉头紧皱,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苏清韵 在他眼前晃了晃,“轩哥哥,你想什么这么入神?” 宁鸿轩回过神来,叹了一声,“自从到了京城之后,我就总有一种心神不宁的感觉,似乎是要出事了。但是我又有点怕,不敢确定,也不能确定。如果事情真是我想象的那样,那可就成了大麻烦。” 苏清韵脸色一变,“轩哥哥是怀疑皇上那边出事了?” “太子当街拦截还跟我大打出手,丝毫不将父皇的威严当回事,他如此肆无忌惮,不禁让我是不是父皇出什么事了,他才能嚣张跋扈,甚至连装都不愿意装下去了。” 宁鸿轩声音低沉,“还有一点就是,我觉得京城似乎变了很多,不再是生机勃勃、热闹喧嚣的,反而压抑苦闷,还透着一股子古怪的氛围。而且京城似乎有些乱,这一路上,我都看见两三次百姓当街斗殴的了。” 苏清韵微眯眼眸,点点头,“听轩哥哥这么说,我也觉得怪怪的,这件事看来还需要再调查一下。” 祁莺吃着蜜饯,漫不经心地掀帘往外瞥了一眼,“既然是乱局,怎么可能下面不乱上面乱呢?你们两应该比我清楚吧,朝廷都闹成这样了,百姓自然是惶恐,而一旦惶恐,就容易出大事。” 苏清韵眸光中俱是不安,她看了看宁鸿轩,宁鸿轩同样如此。 马车到了皇宫,却被 拦住,守卫拒不让宁鸿轩进去。 这一路挫折不断,宁鸿轩不禁心中愤怒,“你睁开了你的狗眼,看清楚本王到底是谁!你算什么东西,竟然也敢拦本王?” 守卫垂眸,“多有得罪,秦王殿下,但这是陛下的命令,还请殿下不要为难卑职。” “可恶!” 宁鸿轩暗骂了一句,“本王问你,父皇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连本王都不能进去?” 守卫口风很紧,“殿下息怒。但如此事情,属下一个小小的守卫,又怎会知晓?” 宁鸿轩眸色深暗,捏紧了拳头,在那一瞬间有一种想要闯进去的冲动。 但是那样的话,简直就是送毛病让文安公去挑刺。 他闭上了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身离去,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看,宫门之后,也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妖魔鬼怪。 回到府中,仓促地吃了点饭,宁鸿轩就扎进了书房,写了封书信派人送去到相府。 不久后,贾坤、付水南、云谦以及苏清韵和祁莺都到齐了。 “这件事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贾坤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先是太子当街拦下王爷,还出言不逊,然后王爷进宫,竟然又被阻拦了?奇怪,奇怪,皇上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一点是最令人怀疑的。 广幽宫一事是皇帝念念不忘的,如今他却闭 门谢客,谁都不见,甚至连广幽宫都不在乎了…… 这太反常了,反常背后一定有阴谋。 “很显然,除了江家还能有谁?” 祁莺拿纱巾擦着脸,笃定地说,“再者说不定他们还在谋划着夺位的事情呢。” 众人脸色皆大变。 “如今父皇一点消息都没有,确实问题很大,定然是江家在背后做手脚,而且应当也跟夺位的事情有点关系。” 宁鸿轩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表情复杂深沉,“不行,郑国惹出的祸乱还没有除掉,必须赶快阻止江家的这个计划,否则到时候我们就内外忧患了。” 贾坤心口积郁,恨恨地拍了下桌子,“可恶,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这些人竟还想着自己的利益!如此之人,死一万次都不够的!” “所以如今这就是乱世之象啊。” 祁莺打了个哈欠。 苏清韵咬了咬嘴唇,看向付水南和云谦,“有没有调查到京城的情况?” 付水南点头,“调查到了一部分,这部分多是流光寺附近的百姓,听说是太子欺男霸女,还令手下人闯进他们的家中,夺走粮食和银两,肆意打杀人,若是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或者漂亮的女子,都会掳走。” 苏清韵气得声音有些颤抖,“什么?” 祁莺幽幽吐槽,“这哪里是太子,分明就是土匪嘛。” 第782章 乱世之象 宁鸿轩忽然想到了什么,“先前在江寒的逼迫下,太子曾开仓放粮,施舍百姓,也是因此换来了好名,洗白了之前自己所做的恶行。如今他无缘无故抢人粮食与钱财,莫不是也是为了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众人沉默。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这太子未免也太荒唐不像话了,连这点得失都要计较? 就在这无语静默的时候,忽然有一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祁莺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这太子当得也真是又搞笑又寒酸。我都有些同情江寒,这好不容易把太子包装成了温和友善、平易近人又识大体的圣人形象,他又是江家的大功臣,结果呢?不仅被江家抛弃、背叛,自己曾经的辉煌都在慢慢被江家瓦解,一切又变得很糟糕。” 苏清韵微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或许这就是宿命吧。” “江寒是个很强劲的对手,我倒是要感谢江家对他的猜忌,省了我很大的麻烦。” 宁鸿轩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微苦,“现下的江家没有了江寒,如同失去了主心骨,不堪一击。虽如此,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云谦点点头,“王爷说的是。” 宁鸿轩略作思索,“瞿融和胡天行那边有消息吗?” “有,”云谦正 要解释,宁鸿轩便提起了,“如今瞿大统领正盯着宫中,但是荷子,宫附近都是罗蝉司和江家的人,严禁任何人出入,甚至都禁军都不许进。胡大统领在巡查京城,发现了不少太子为非作歹的证据,胡大统领每一桩每一件都收集好了,今天晚上在整理,一整理好了便会送给王爷,然后给王爷定夺。” 宁鸿轩了然地应了一声,“你做得很好。” 云谦微微一笑,“谢王爷夸奖,不过属下这些不算什么,二位大统领才是身负重任。” “连禁军都不准见父皇,这其中肯定是出事了。” 宁鸿轩深呼吸一口气,情绪更加深沉,“巡防营这边只能搜集到太子的把柄,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父皇的安危,这才是一国之本。” 苏清韵蹙着眉头,试探着问,“要不我们偷偷进宫去?总得先去看看皇上到底怎么了,不然现在的一切都是虚谈。” 宁鸿轩满目忧愁,“不错,首先肯定要见到父皇才能搞清楚情况,但是如今宫门紧锁,江家盯得又厉害,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对了,秋昙呢?” 贾坤忽然想起一个人,“她是我们安插在江皇后身边的细作,她应该有办法的吧。” “秋昙?” 祁莺托着下巴,“是她呀,我想起来了,上次 我进宫去偷那什么紫莹香的时候就是她带的路。” 付水南、云谦和贾坤齐齐看向祁莺。 祁莺眼皮跳了一下,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着,“干什么?你们不会还想要我进宫找皇帝吧?” 苏清韵叹了一声,“算了吧,如今皇宫之中布满了守卫,比之前那个时候肯定要更加警惕,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懈怠了。” “不过嘛……这个建议我觉得倒也还行。” 祁莺挑眉,狡黠一笑,“我这个人还挺爱挑战的,越是艰难的事情我越想要去做。” 苏清韵一顿,下意识拉着她的手,“不行,皇宫危机四伏,这太危险了。” 祁莺耸了耸肩,“开什么玩笑,我什么时候怕过危险?我行走江湖也这么多年,区区皇宫算什么?再说了,我之前还去过的呢,所以,放心吧。” “可是……” 苏清韵有些害怕,她不愿意祁莺去以身犯险,若是祁莺真的出什么事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宁鸿轩也不太确定地看了看祁莺,“你再考虑考虑吧,今时不同往日,会更加困难的。若是被发现,你性命堪忧。” 祁莺不以为然,“这又有什么?我难不成还会怕吗?刚才是你们说很急很急,我说要去,你们却不同意。诸位,现在都时什么时候了,生死 早该置之度外了。再说了,咱们做的这是什么事啊?本来就是冒着生命危险的,情急之下,自然是要舍生取义了。” “你……” 苏清韵心中一动,眼眶湿润,忍不住抱了抱祁莺,哑声呢喃,“一定要平安,就当我求你了。” 祁莺也难得收敛了自然而来的凌厉,笑了一声,“当然,我肯定是要平安的。” 两个模样相同的人在互相祝福,彼此眼中含着眼泪,如同生离死别,此等情景,令人心生感触。 祁莺也不由吐槽,“好了好了,这我还未进宫就开始悲伤了。你们不妨盼我点好,说不定这次进宫我就大显身手,成功摸清楚事情真相了呢?” 宁鸿轩缓缓开口,“这次入宫,本王也会去。” 苏清韵下意识回头看着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轩哥哥……” “这是我的责任,韵儿。” 宁鸿轩按着她的肩膀,“我不能坐视不管,让别人冒险而自己空等着,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去做。” 苏清韵张了张嘴巴,却发觉无话可说。 不错,这是责任,他是秦王,身上背负着很多让他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苏清韵收敛表情,眼神坚毅,“我也要去,我也不能坐视不理。” 祁莺脸色一变,眉头紧锁,“你又不会轻功又不会武功, 去了有什么用?” “我可以假装成宫女,混过去,让秋昙从中帮忙。” 苏清韵冷静地说,“我不想做被保护在你们羽翼的人,我也想去闯风雨,去给你们提供帮助。” “韵儿……” 宁鸿轩神色凝重,他最终还是叹了一声,将苏清韵揽入怀中,“好,既然你想去,我便同意。” 苏清韵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感受到了自己肩上那沉重的责任。 她露出微笑,声音温柔而有力,“我一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她决意如此,祁莺再劝也没有办法,只好随她去了。 他们商量过后,便决定夜里出发。 如今情况危急,一刻都拖不了,而夜里是行动最好的时机。 提前跟禁军知会过,众人便一同来到了皇宫外。 贾坤和云谦在外面盯梢,付水南和宁鸿轩一组,祁莺和苏清韵一组,分头行动。 月夜深沉,凉如水。 看似静谧威严的皇宫,寂静得吓人,乌鸦在枝头上叫得人心发慌,一双黑森森的眼睛令人不敢直视,连经过高墙红院的宫女都缩着身体加快了脚步。 秋昙悄悄出现在亭子后面,按照约定与祁莺和苏清韵回合,他们没有太多的话,尽量不发出任何动静。 苏清韵换上了秋昙递来的宫女服饰,将腰牌挂在腰间,但愿能够混过去。 第783章 机关 随后,苏清韵垂眸不语,跟着秋昙离开了。 直到祁莺看见她们彻底离开之后,才开始自己的行动。 她走先前的那条密道,动作迅速又不发出一点声音,行事小心谨慎,很快就顺利到达了荷子,宫外。 荷子,宫里里外外派了不少人守着,这些人比外面的那群守卫看上去还要戒备。 祁莺微眯眼眸,小心翼翼地藏在了竹林中,看向四处,若有所思。 上次她是从后院去的,但是那边栽种了很多有毒的紫花,而且祁莺对那种味道甚是反感,所以她第一时间排除了这条路。 眼下戒备森严,密不透风,若是明闯恐怕也不妥,只能智取。 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飘下,夜空中繁星闪烁。 祁莺闭上眼睛,默数三声,果不其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凌厉的刺破声,就好像是刀剑乘着千里风云而来,执意要踏碎云霄一般。 祁莺睁开眼睛,往后退了退,探出个头去。 只见一个守卫应声而倒,血流一地。 “什么人?” 其他守卫立马提起十二分的警惕。 话音刚落,便有哗啦啦的声音,随后又是凛冽的剑气,又一个守卫倒下。 对方来势汹汹,而且武功极强,守卫都不由心下颤抖,更加认真起来。 “快通知下去,有刺客!” 谁知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 他被突然出现的一片叶子割破喉咙,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满目都是惊恐。 一连杀了三个人,事态危急,这些人也不敢懈怠,但依旧谨慎,其中一个人领了一些人迅速朝剑来的方向追捕,令其他人守好荷子,宫。 祁莺静悄悄地踮脚落地,侧身顺着墙壁滑了过去,反手在两个守卫的肩上横劈,祁莺拽着这两人,才不至于剑的声音碰撞发出声音来。 她从两个人的身上搜出一些暗器,拿走以备防身。 宁鸿轩和付水南又故意弄出了动静,引走了一部分人。 祁莺趁势而入,迅速地进了荷子,宫。 宫内的人相比宫外的人,武功不高,人数也少。 祁莺很快就解决了这些人,逼着其中一个唉声求饶的人将她带去找皇帝。 “女侠饶命啊……饶小的一命,您说什么小的都照做!” 祁莺不禁嗤笑一声,原来她还以为这里面的守备也如同外面一般森严,现在看来不过是空有壳子罢了,丝毫不构成威胁。 想来也是,上有太子这样荒谬愚蠢的人,手下定然也不会严谨到哪里去。 江家没有了江寒,就算有曾经煊赫一时的文安公也无济于事,更何况后者已经老了。 而滔天权势,一个垂垂老矣的暮年人是守不住的。 思及此,她已经被领到了宫内。 余 光一瞥,将此人打晕,发出了一声闷响和啪嚓的脆声响。 祁莺揉了揉手腕,从地上捡起小匕首,冷笑一声,“原来还是个两面三刀的人物呢。” 她将内殿的门关上,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 这宫殿看似缥缈如仙境,但每一处却都暗藏华美奢侈。 白色光滑的大理石,银色闪耀的珠帘,熠熠生辉的古董花瓶,精致的茶具与坐具,还有墙上挂着的仙鹤松柏与神仙图,都是请当朝享誉盛名的画师所画。 皇帝的寝宫上了锁,多道璀璨的珠帘摇摇晃动。 纵使祁莺是个开锁高手,这一时半会也开不了这特制的锁。 她纠结了一会,果断放弃,先去查看其他的地方。 寝宫旁边有一扇门,这回不需钥匙,她用一根铁丝便将门给打开,打开后发现是空间宽阔的小阁屋。 祁莺没有多想就断定这屋子应该是姜鹤的了。 阁屋昏暗无灯,空无一物,除了桌子上的一盏古琴,空中还残留着一股子时而甜腻时而清淡的香味,若是在里面待得久了,会有一种令人呕吐的感觉。 祁莺按了下眉心,随后捂住口鼻,在里面转了一会。 古琴的音色喑哑,上面积了一层灰尘,应该是有些日子没动了。 既然这屋子里其他东西都收走得一干二净,为什么偏偏还要留这一古 琴? 难不成这古琴有什么特别之处? 祁莺借着火折子细细观察古琴,她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抚摸过古琴,除了摸出一手灰其他什么都没有。 祁莺微眯眼眸,有些怀疑这把古琴的作用。 对方既然撤走了所有东西,不可能只摆个古琴在作为观赏。 她不甘心地又端起这古琴来,反复地检查,一遍又一遍,终于让她发现了一点微妙的玄机。 在古琴的侧边,不易被触摸发现到的地方,竟然粘了一根特别细长的针,而且这针的颜色也不是平常常见的那种,而是跟古琴的棕色相似,故而难以发现。 祁莺慢慢地将那跟针一点一点地拔下,放在火光亮处,微微烧了一会。 她吹了吹那针,指尖一片灼热,没见那针有任何变化。 她若有所思,又将视线转向古琴。 古琴的摆放还是令她觉得奇怪,若说要藏个针,这屋子里随处不都可以藏吗? 偏偏要跟古琴在一起? 祁莺坐在桌子上,将火折子靠近古琴,然而研究了好久也没有研究出什么个所以然来。 “这什么东西这?” 祁莺有些恼了。 身后忽然有一阵风声袭来,祁莺下意识敛眉,目光凌厉,正要出手,被付水南给制止住,随后传来一道压低了的声音,“是我。” 来人正是付水南和宁鸿 轩,他们都是一身黑衣,目光肃穆。 他们跟禁军暗中联络,成功甩开了那群人之后,又迅速来到了这儿。 宁鸿轩点燃起火折子,确认自己身份,又看了看四周环境,“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 见是他们,祁莺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被逮住了呢。对了你们快过来看,我觉得这古琴很不对劲,但是我只发现了粘在上面的这根与古琴同色的针,其他的一点头绪都没有。” 宁鸿轩接过那针,眉头紧蹙,“这针是做什么的?暗器?” 祁莺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正好你们来了,一起看看吧。” 跟祁莺的反应差不多,宁鸿轩和付水南查看那古琴,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愣是也没发现什么东西。 他心下疑惑,“怎么会?” 祁莺在屋子里转悠,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将这个窥破了,对我们来说一定是大有益处的。可惜,就这古琴跟针,你们说到底能做什么呢?” “这应该是什么东西的钥匙或者暗器吧?” 付水南想得头疼欲裂,“要不然咱们试试看能不能打开陛下寝宫上挂的那个锁?” 祁莺挑眉,“有点道理,你要不去看看?” 约莫一分钟后,他失落又泄气地回来了,“根本就不匹配,而且这针太细,我都怕把它给钻裂了。” 第784章 古琴与针 宁鸿轩举着火折子,没有再盯着那古琴,而是在屋子里反复走来走去。 祁莺和付水南还在讨论着这古琴与针有什么用处。 片刻之后,他脚步停住,手指在墙壁上摩挲,只见一片平坦中忽然有些凹进,像是个小圆点,很小很小,若不是仔细掠过,根本就不会被发现。 他心下一顿,微眯眼眸,将火折子靠近,墙壁通体白漆,但因为时日长久,这儿又显然没有人来打扫,因此白漆的颜色是有些暗淡脏旧的,而仔细看,便知这儿是比别处要新且干净一点的。 宁鸿轩抬起食指,在那感触到微微凹进的圆点上按了一下,没有任何动静之后,食指离开。 他回头一看,只见这个所在的圆点竟然正对着古琴摆放的位置,他不禁蹙眉,陷入思索。 与此同时,祁莺和付水南那边也有所发现。 “你看,这儿好像有个浅浅的痕迹,像是……勾勒出的古琴形状。” 祁莺指着桌子,紧紧盯着看才能看见在黑暗中并不清晰的弯弯的像线一样的笔画,不过看墨色有些淡,像是耗完了墨水的毛笔画出来的。 “对!” 付水南也发现了,顿时激动地将古琴拿开,从最边处的线开始,手指顺着线路渐渐移动,直到形成一个闭合,正是这把古琴的形状 。 付水南因此将古琴原原本本地跟那东西完美重合。 祁莺摩挲着下巴,更加疑惑了,“搞得这么神秘,所以这个是什么意思呢?” 付水南也解释不了,他还以为是自己没有将笔画跟古琴对好,反反复复弄了好几遍,也都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他都要开始怀疑是不是哪里又出问题了。 正当他二人纠结的时候,忽听宁鸿轩清冷的声音,“再对一遍,对准了。” 付水南又仔仔细细对了一遍,“王爷,好了。” 宁鸿轩颔首,拿着那根针戳向先前找到的圆点,一点一点往前推入,那儿果真如他所料是空心的,渐渐地针好像碰到了终点,无法再前进。 宁鸿轩敛眉,屏气凝神,等待着出现什么动静。 付水南更加困惑了,“还是没有?” 祁莺咬着腮帮子,垂眸看向那古琴和古琴下面的笔画形状,忽视灵光一闪,三两步走向前,左右手掌贴着古琴,往下一按,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祁莺不服,加大了力气,狠狠地往下一按,终于……有动静了! 一声咔哒的清脆声响,桌子上出现了一个壁龛似的凹槽,竟也正是笔画出来的古琴形状,而古琴竟然下坠,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凹槽里面。 与此同时,桐色的针所在位置下面不远处,弹 出来一个抽屉一样的木头方盒,里面放着一把钥匙。 宁鸿轩拿出那沉甸甸的金属钥匙,眼神闪过一丝舒坦,将桐针取出来,木头方盒退回去,凹槽消失,只剩古琴在桌子上。 他握着那钥匙,“这应该就是父皇寝宫门上那把锁的钥匙了。” 付水南欣喜之余,不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机关原来是这样操作的!” 骄傲如祁莺,都忍不住拍了拍手,“这机关可厉害,想必江家耗费了不少心血来设计吧。” “奇技淫巧罢了。” 宁鸿轩不屑一顾,甚至心中气愤,“用这样的方法困住父皇,江家确实下了不少功夫,不过更是印证了他们乱臣贼子的祸心,日后又是一桩罪名。” 祁莺挑眉,“走吧,看看咱们尊贵的皇帝陛下这个时候变成什么样子了。” 走到寝宫前,宁鸿轩用钥匙开了锁,付水南动作敏锐,迅速制服住了两个偷偷摸摸想要动手的宫女。 偌大的宫殿之中,燃香的白烟在上方缭绕,充斥着甜腻刺鼻的香味,看似奢华,却冷冷清清,连宫女都只有两个,而且也都不是习武之人。 看来江家是真的不怎么将这当做一回事啊。 宁鸿轩心中冒火,斜睨了那两个宫女,冷笑一声,“企图软禁当今皇上,真是罪该万死, 十恶不赦!” 宫女们跪在地上,泪盈于睫,吓得脸色惨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秦王殿下饶命,秦王殿下饶命啊!奴婢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付水南将那两宫女捆住,无奈地摇摇头,声音低沉又极具威慑力,“安分一点吧,别招来不相干的人,否则你们只会死得更惨。” 这话一出,两个宫女都浑身直哆嗦,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宁鸿轩走到床边,见到眼前模样,心不由疯狂颤抖,血液从脚底往上倒流,时而冰凉如雪,时而又灼热如火。 他咽了口唾沫,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床上的皇帝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岁,满头白发,骨瘦如柴,而且面容格外憔悴,惨白惨白,一点血色都没有,眼下却又乌青发黑,印堂凝聚了一团如墨的黑气。 曾经威武辉煌的皇帝,此时就像一根漂浮在汪洋大海中的枯木一般,凄惨而又无助。 祁莺抱着手臂啧啧叹了一声,“好好的人,怎么给搞成这个样子了?我说那江家也真是奇怪,要杀便杀吧,这是什么深仇大恨,一点体面都不留。” 宁鸿轩捏紧了拳头,复杂而又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江家是最恨父皇的。” “行罢。” 祁莺摊了摊手,“我就表示感慨一下,没什么别 的意思。虽说我也不喜欢这个皇帝,但是……薄面嘛,还是要给的。” 宁鸿轩眉头隐隐作痛,他不想跟祁莺探讨这方面问题,否则会被气死。 付水南拎着两个宫女过去,“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祁莺好整以暇地扣着自己的指甲,笑得不太友善,“可千万别说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只是听从主子的话,在这儿端茶倒水的哦。” “奴婢……” 两个宫女,一个畏畏缩缩,懦弱胆怯,害怕得头低下,另外一个眼珠子转来转去,焦急又恐惧,显然求生的欲望很强烈。 祁莺沉吟片刻,指了第二个宫女,“就你吧,你先说,若是能够让我们满意了,说不定就会让你一条生路。你一个宫女,想必也不想待在这幽深又充满了勾心斗角的皇宫之中吧?” “奴婢说,奴婢都说!” 这个比较积极的宫女名叫素玉,她迫不及待地将事情倒豆子一般倒了出来,“奴婢和如兰原本都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因为做事麻利谨慎,被皇后娘娘看中,派来在荷子,宫中监守着皇上,每日按时给皇上服用汤药,除此以外,便是联合外面守卫守着这荷子,宫与皇上。” 宁鸿轩闻言嗤笑,面色如霜,“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做出此等谋逆之事!” 第785章 不是省油的灯 皇子怒火,令素玉和如兰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不敢言语,跪在地上哆嗦得厉害。 宁鸿轩火气更甚,没忍住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服用什么汤药,速速道来!” 祁莺瞥见桌子上的茶壶和一只精致巧妙的茶盏。 “回秦王殿下的话,至于是什么汤药,奴婢并不知晓,千真万确!” 素玉连忙坦白,又怕宁鸿轩一气之下直接杀了自己,语速飞快,“此事如此隐秘,奴婢区区宫女而已,皇后娘娘又怎么会将这件事告诉奴婢呢?” 付水南心下不信,“你不要说你们只是个负责喂药的,其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又不傻,皇后既然让你们担了这任务,想必你们在她身边也定然是不小的角色吧。” 祁莺把玩着那茶盏,若有所思,“这工艺可真好啊,只可惜我不喜欢里面的味道,特别刺,特别像我上次在后院里无意中碰见的那丛紫色的花。” 一直没有开口的那个叫如兰的宫女闻言身子一抖,而素玉也是颤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如兰。 宁鸿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自然将她们的表情动作都收入眼中,他冷笑一声,拔下绑在靴子上的匕首,寒光闪现,伴着他无比冷漠的声音,“真的不知道,还有不想说?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在本王面前耍花样,本王都已经找到荷子,宫来了, 自然不会再嫌多杀一个碍事。” “秦王殿下……秦王殿下息怒啊……” 素玉跪着挪到宁鸿轩的脚边,“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这一切都是皇后娘娘安排的,奴婢就只管按照吩咐去做而已啊……” 宁鸿轩蹙了蹙眉,声音越发无情,“本王时间有限,没有功夫听你们说些没有用的废话。既然你们不想说,那本王也就只好不客气了。” 他将匕首扔给付水南,付水南扬起匕首,就要朝素玉刺去,忽然她面目狰狞,正要发出一声尖叫之时,祁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身后,捂住了她的嘴,慵懒却冷淡,“不要发出声音好吗,将别人招来,对你而说没有丝毫好处。” 素玉眼珠子瞪大,看离自己眼睛只有一点点距离的匕首,她尽是惊恐,满头虚汗,呼吸急促。 付水南及时收回匕首,“怎么,还不说吗?机会难得,这是最后一次了。” “奴婢……奴婢说。” 素玉没有缓和过来,说话的是一旁也吓得不轻的如兰。 很显然这些人,需要受点更加直接的刺激,才能够真正坦白。 宁鸿轩看素玉的眼神和看蝼蚁的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还要狠上几分,“说吧。” 如兰带着哭腔,声音在颤抖,“奴婢们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丫头,就是普通宫女,平时根本不会被皇后 娘娘注意。这件事也确实是皇后娘娘吩咐奴婢们做的。事情发生在约莫三个月前,某一天,忽然姜先生不见了……” 宁鸿轩冷冷地打断,“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突然消失了。” 如兰唯唯诺诺地回答,“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皇后娘娘和江家派出去很多人搜寻都不见踪迹。后来,索性便将计就计,横竖反正原本姜先生的存在就是为了……” 如兰没有说下去,犹豫了一会,跳过那个容易引起宁鸿轩怒火的描述,“总之,姜先生的消失让皇后娘娘和文安公以及太子殿下意外的同时,也让他们意识过来,另一个任务。” 祁莺拖着下巴,似笑非笑地说,“这个任务,就是给皇帝下毒?然后看他渐渐虚弱,被死神纠缠不休,折磨得痛不欲生,完全没有人样,最终在割断他的生命,让他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然后呢,这宁国便有新的主人登临高位,是吗?” 素玉艰难地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衷心护主的了,命是最重要的。 她焦急地说,“不错,这就是皇后娘娘他们的计划,因为几年前的江家事件,他们对陛下恨之入骨,所以用了这种方法来折磨陛下。这些都是奴婢们偷偷听来的,皇后娘娘不会主动跟奴婢说这些。 ” 祁莺抬手,“这些倒也不必解释。事不宜迟,废话少说,你们给皇帝喂的是什么药?” 素玉顿了顿,看向如兰,两个人看上去似乎都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或者不知道怎么说。 付水南手中把玩着匕首,叹了一声,“出鞘就要见血,匕首虽不比剑,但也是同样的道理。” “奴婢说!” 如兰提心吊胆,“每日中午由门口的守卫送来药,但那叫什么名字,奴婢发誓,真的不知道!” 素玉也连忙说,“汤药是紫色的,有一股很浓郁刺鼻的香味,而且更加诡异的是,那残存的汤药到了夜里竟然还是闪着莹光的!我们两个只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宁鸿轩微眯眼眸,“紫花?” 祁莺早就猜到了,她看向那两宫女,“不过你们是真的不知道吗?我记得荷子,宫后院似乎栽种了一大丛的紫色花,难不成是我记错啦?” “不是不是……奴婢真的不知道。” 如兰着急忙慌地摆手,“奴婢来荷子,宫,也被限制了出入,只能在内殿和偏殿这边,不允许去后院。” 她们的眼神中不见心虚。 宁鸿轩心中思索,“既然如此,你们可知这紫色汤药有什么作用?” 素玉接话,“奴婢猜测,大约是能够麻痹精神,萎靡不振,使人出现幻觉 ,昏昏沉沉,而且丧失理智,就如同……如同陛下这样。” 宁鸿轩冷笑一声。 素玉和如兰吓得磕头认错。 这都已经快三个月了,天天喝这个,没病也能喝出病来,更何况原先皇帝就一直在喝超然茶,每天也都燃着紫莹香。 这如今的状况…… 也是可想而知了。 付水南面容凝重,“可有解药?” 区区宫女,怎么可能知道如此更加隐秘的事情? 她们自然是不知道的,但也提供了一点思路,“奴婢曾偶然听过外面守卫在议论,似乎这药是从凤仪宫那边过来的,你们……要不要去问问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秋昙,她知道的肯定比我们多!” 宁鸿轩眉头紧皱,看向付水南。 付水南摇摇头,秋昙并没有说过这些。 要么就是秋昙那边出问题了,要么就是这件事皇后瞒得很厉害,连身边的大宫女都没有告诉。 但秋昙这些日子做事配合,而且效率很高,应该不会叛变。 付水南分析,“这件事毕竟不是说说而已的,皇后可能是受文安公的指导,行事谨慎,特意没有告诉心腹宫女,也没有选心腹宫女来守着这荷子,宫,如果被发现的话,那么一切都会被抖出来。而普通宫女,皇后以为她们知道的不多,所以放心,但是万万没想到,这两个普通宫女压根不是省油的灯。” 第786章 陷阱 宁鸿轩保留意见。 秋昙是千挑万选的暗探,应该不会做出背叛这样的举措。 但万事万物都没有绝对之说…… 事关苏清韵,宁鸿轩也不太敢笃定,他一颗心提着,始终不安地飞快跳动。 祁莺在宫殿里面转来转去,抚摸着有质感的墙面,“这荷子,宫果然名不虚传啊,还真几分神仙缥缈的意境。可谁知道,这座宫殿依托承载着皇帝陛下梦寐以求的长生不老的愿望,然而皇帝陛下却在这样一座华美幽静的宫殿之中陷入昏睡,若是长梦,不知道梦里是不是也还在梦想着长生不老呢?” 宁鸿轩看了一眼祁莺,没说什么。 祁莺挑眉,咳了一声,转而看向跪在地上的那两个宫女,抱着手臂悠悠慢慢地走近,“你们知道的就只有这些吗?” 素玉和如兰两个宫女心下惊慌,将皇后的许多事情都捅了出来,不过她们知道的这些事无非就是些后宫中的鸡毛蒜皮,无关紧要,也不是他们想知道的东西。 付水南逼问了一会,这两宫女吓得脸色惨白,抖不出来其他东西来了,她们应该不知道其他的了。 付水南朝宁鸿轩摇摇头。 宁鸿轩微眯眼眸,转过身去跪在皇帝床侧,目光幽沉又复杂。 祁莺会点医术,自从进来的时候就给皇帝把过脉了 ,“三个多月的那紫色汤药,先前身体就被有毒的花草药侵蚀,但是能撑三个月,足以说明对方的目的是想要一点一点折磨皇帝,否则不会拖这么久的。又或者……是另有所图?不过除了折腾,我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了。” 宁鸿轩捏紧了拳头,缓缓吐出一口郁气,“不管别的了,父皇还有救吗?” “唔……” 祁莺斟酌言语,“慢性毒药,时间又在三个月以上,将从饮用超然茶的时间也算上,这估计都快有一年了吧?我觉得吧,就算是有救,也活不了多久。” 宁鸿轩脸色一变,付水南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暗示祁莺,“你怎么说话呢?这可是陛下。” 祁莺耸了耸肩,并不太在意,“我就是一混江湖的,虽说是拜皇家所赐,才混的江湖,但结果既如此,不论假设如何。草莽江湖人,也没什么学识,也没什么礼貌教养,秦王殿下别太在意啊。” 宁鸿轩磨了磨后槽牙,“无妨。” 祁莺略作思索,“这样吧,紫花的事情,我帮你去走一趟吧?” 宁鸿轩看她,“走哪?” “凤仪宫罗。” 祁莺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看那跪着的两宫女,“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我去把皇后给抓住,看她到底说不说?” 宁鸿轩皱眉,若有所 思,“皇后?” 祁莺手指缠着一缕头发,漫不经心地说,“放心吧,我是不会夹带个人恩怨的,这个时候,清韵还在凤仪宫中呢,我还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宁鸿轩忧心忡忡,不太安宁,“那好吧,你小心行事。父皇的毒必须要解,现在关键就在那紫花了。”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匆忙沉重的声音。 付水南反应很快,“糟糕,应该是守卫察觉到了,咱们得尽快离开!” 宁鸿轩侧目,沉思片刻,拿起刀剑指着跪地的宫女,逼问,“殿中可有其他的密道或者暗室?” 素玉哆哆嗦嗦地点头,咽着唾沫,“有、有……” 付水南心下一喜,“还不快点带我们去?” 刀剑在前,素玉和如兰自然不敢懈怠。 她们带着三个人绕到了皇帝的龙床后,按下侧边的一个机关按钮,顿时出现一个暗格。 如兰心慌解释,“从这里进去,直通荣翠园。是陛下原先给自己设计的通道,方便他从荷子,宫快速到达荣翠园。”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三个人不再犹豫,下了密道。 祁莺最后一个,将暗格关上之前,笑盈盈地看着两个宫女,“要是把这件事张扬出去,我保证可以于无声无息中取你们首级。相不相信我有这个能力?唔,算 了,这么说吧,想不想试一试本姑娘的这个能力?” 如兰连忙摇头,眼神慌乱,“不、不必了……姑娘放心,奴婢发誓,肯定不会说出去。” 祁莺弯起唇角,手指反向一弹,两颗不知道什么的药丸就卡进了两个人的喉咙中,她们不受控地咳嗽,药丸顺势滑进喉咙里。 祁莺挑眉,“不用怀疑,刚才给你们服用的是毒,若是没有解药,七日之内,必死无疑。但你们也不必担心,在这七天之内,我会出现的。” “这……” 素玉和如兰脸色大变,写满了畏惧与害怕。 祁莺在她们眼睁睁的注视下,下了密道,将暗格关上。 不久之后,内殿的门被打开,来者一身罗蝉司制服,凶神恶煞,刀光闪闪,他指着素玉和如兰,“你们二人可曾看见刺客出现?” 如兰摇摇头,面色沉稳,实际上内心慌乱,“没有,就一直是奴婢二人在这守候,没有旁人经过。” 为首者显然不信,“真的?” 素玉冲了出来,“自然!内殿门上的锁是皇后娘娘请人精心打造的,天底下只有一把钥匙能开开,又设计了复杂的机关巧术,不可能有人能够闯进来!” 守卫在殿中检查了一下,没有见着什么不对劲的异象,而他们又是不知道荷子,宫中是有密道 可以通向荣翠园的,便也没有多想,转了一会又离去了。 人终于走了之后,素玉和如兰瘫倒在地上,心上蔓延开来无穷的恐惧。 夜深,明月高悬,乌鸦叫个不停,苏清韵跟随着秋昙来到了凤仪宫。 先前已经卧底一次来过凤仪宫,心头感慨不似之前,她只觉得这凤仪宫看似雍容华贵,热闹非凡,却苍凉至极,就如同皇后一般。 秋昙叮嘱了一声苏清韵,“苏小姐,万事小心,这后宫之中要寸步谨慎。” 苏清韵颔首,“我明白的,多谢姑娘。” 秋昙将苏清韵拉到了后面的阴暗无人处,压低了声音,“我有一件事正想要与苏小姐说,只怕是危险重重。” “你说吧。” 秋昙声音压得更低,“我总是觉得我的身份似乎已经暴露了,皇后娘娘如今对我越发不重视,还多次打压。” 苏清韵心下一惊,“什么?” 秋昙点点头,“不错,事实上我也早就不算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宫女了,但奴婢不明白的是,为什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苏清韵没听清楚,让她再说一遍,但秋昙却没有说,而是忽然勾起嘴角,露出诡异又阴森的笑容,苏清韵忽觉毛骨悚然,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想的是:糟糕这是陷阱…… 第787章 是否背叛 秋昙扯掉人皮面具,竟是一张陌生女子的脸。 凤仪宫中听曲的皇后忽然停住了动作,让乐女都离去。 半晌之后,化身秋昙的宫女带着苏清韵进入宫中,“娘娘,上钩了。” 江皇后瞥向苏清韵,冷笑一声,“愚不可及,上次本宫让你们逃走了,是本宫最大的失误,这次,自然是不会再那么轻易地就放过你们了。来人,将她关起来,跟秋昙放一块。” “是,娘娘。” 宫女笑容邪恶。 江皇后端起茶盏,轻戳了一口,姿态慵懒而优雅,眉目面容却刻薄极了,“秦王那边有什么动静?” 宫女抿唇,“回娘娘,不知秦王殿下踪迹。” 江皇后动了怒火,“什么?” 宫女连忙说道,“娘娘息怒,罗蝉司和大内侍卫都在搜寻了,想必一定能搜到秦王殿下的。” “吩咐下去,加派人手,势必要找到秦王。” 江皇后冷哼,“谁若是先找到秦王,本宫大大有赏。” “是,娘娘!” 江皇后得意地笑了笑,“可算是落在我手里了,这回本宫定然要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与此同时,宫门边。 瞿融在巡查的时候,意外发现宫门边出了一群人,他们神情肃穆,不苟言笑。 瞿融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这恐怕是出问题了。 他迅速放起信 号弹,提醒外面的人。 云谦和贾坤见状大惊失色,连忙开始执行第二计划。 从荷子,宫到荣翠园,约莫也就是半个时辰的功夫。 宁鸿轩、付水南和祁莺到了荣翠园之后,赶忙离开皇宫。 付水南试图联系秋昙,却发现凤仪宫情况诡异。 他不再逗留,迅速报告宁鸿轩这件事,宁鸿轩面色凝重,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失措。 祁莺也是格外严肃,她抬手扶住宁鸿轩,“你冷静一些,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冲动。” 宁鸿轩深呼吸一口气,连声音都在颤抖,“我们可能暴露了。” “现在看来应该是这样的。” 祁莺甚是镇定,“我们先离开皇宫,其他事情之后再说。” 宁鸿轩瞪大了眼睛,“可是韵儿……” 祁莺打断他的话,目光坚定,“先离开,否则若是一拖再拖,到时候我们谁都走不了,相信我,我也不会甘愿看她落入别人手掌心中去的。” 付水南纠结极了,最后还是狠下了心,“王爷,我们先走吧。” “不行,我不放心。” 宁鸿轩还是做不到放弃苏清韵,“这件事因我而起,我自是要负责的。你们先走吧,我去把韵儿救出来!” 祁莺眉头紧蹙,深深叹了口气,“罢了,大不了就豁出去!付公子,你先走吧,我跟王爷去救回清韵 。” 付水南一头雾水,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啊?” “嘘……” 祁莺忽然嘘声,万籁俱寂中,三人听见了悉悉率率的脚步声,没有什么力气,也不像是士兵的,倒像是孩童的脚步声。 他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谨慎地往外移走,渐渐地他们似乎还听见了呜咽声。 “啊……” 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呼唤中断掉,祁莺捂着他的嘴,见只是他一个人,顿时松了口气,吓唬小孩子,“闭嘴听见没有?不然就把你送到林子里去喂狼。” 借着月光,宁鸿轩看清楚小孩的面貌,他的相貌与宁鸿飞有几分相似,但是远没有宁鸿飞的轻浮油腻,反而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小狗似的眼睛中渗着泪水,很是怯懦畏惧。 正是皇长孙宁启勋。 但宁启勋是不认识宁鸿轩的,他吓得直发抖,不敢说话,也不敢叫唤。 宁鸿轩皱了皱眉,让祁莺松开,“他是皇长孙,太子的嫡子。” 祁莺半信半疑,“这小孩?” 宁鸿轩点头,“不错,东宫离荣翠园很近,看他的穿着和长相,应该就是皇长孙无疑了。” 祁莺这下子信了,放开宁启勋,蹲在地上笑盈盈地看着他,“你就是皇长孙殿下呀?” 宁启勋害怕地想要往后退,却愣是一点都挣脱不开祁莺 的束缚,他更害怕了,看样子哇地一声就能哭出来。 祁莺连忙又捂住他的嘴,小声威胁,“小家伙,我叫你一声皇长孙殿下,可不是让你把人引过来的。小声提醒你一句哦,姐姐脾性可不太好。” 付水南无奈地推开她,“我来吧。” 祁莺好整以暇地看着。 付水南面目慈和,拉着宁启勋指了指宁鸿轩,“皇长孙殿下,你看看你认识他吗?他可是你叔叔呀。” 宁启勋眨巴着大眼睛,看来看去,等了好久才有了一句“不认识”。 祁莺被逗笑了,“他问你你就说,我问你你就不说啊?姐姐长得不比他好看吗?” 付水南此人的面相和气质确实比祁莺柔和许多,在江南的时候,他就特别吸引小孩子喜欢。 为此,付水南十分骄傲,这个时候连皇长孙殿下都更亲近他,他便更骄傲了,“皇长孙殿下,不知道也没有关系,我们问你呀,你在这荣翠园做什么?” “我……” 宁启勋下意识眼睛乱瞟,避开他们的视线,“就过来转转。” 祁莺看了看四周,“过来转转?真的假的呀?你堂堂皇长孙殿下出来转难道不带侍卫和下人吗?怎么一个人就跑出来了?” “我……” 宁启勋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付水南换个方向,挡在宁启勋 面前,让他看不见祁莺,“别害怕,有我们保护你呢。相信我们,我们不是坏人。” “我知道……” 宁启勋声音跟蚊子一样小,“哥哥说你们是坏人……” 宁鸿轩捕捉到关键词,微眯眼眸,显得比较凌厉,“哥哥?你说的哥哥是谁?” 宁启勋看他模样,情不自禁就要往后退缩,不敢往他望。 付水南拍着他的肩膀安慰着,“没事没事啊,皇长孙殿下息怒,说来惭愧,我们如今正在逃难,他们这么个样子也是正常的。” 宁启勋的情绪安定了一些。 付水南趁热打铁追问,“对了皇长孙殿下,您刚才说的哥哥是?” “是郁哥哥。” 宁启勋没有防备地说了出来,“他原来是我的伴读,后来得罪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要杀他,被我的宫女听见了,宫女爱慕于他,故而求我救他,我也不想郁哥哥死,所以就将他救下来了。” 宁鸿轩愣了一下,甚是意外,“是郁远道?” 宁启勋点着脑袋瓜,“不错,这是他的名字。” 祁莺按着太阳穴,对这小孩子的印象又深了几分,“那你是怎么从皇后的手下将人救出来的?” 宁启勋犹豫片刻,“你们跟我来。” 这小孩如此积极主动,倒是让祁莺有些怀疑是不是有诈,要不然这也太配合了吧? 第788章 是个时机 宁启勋带着他们走进荣翠园。 自从皇帝昏睡在了荷子,宫之后,荣翠园便无人打理,也无人看管,如同荒园,每至夜晚,阴风阵阵,更是没有人愿意来这个地方,因此这儿也是皇宫中最松懈的地方。 “地下有碎冰块,小心点。” 宁启勋提醒他们。 祁莺戏谑,“小家伙,你似乎还挺不错的嘛。” 宁启勋往付水南身边躲了躲,他还是有些害怕祁莺和宁鸿轩,这两人一个嬉嬉笑笑不太正经,一个板着张脸格外吓人,唯独付水南面容柔和,令人有一点安全感。 “到了,就是这儿。” 宁启勋停住脚步,指着眼前的一棵树。 祁莺纳闷,东看西看都没有看出什么不一样的来,“小家伙,你糊弄我们是不是?这分明就是一棵松树啊。” 宁启勋却很认真地摇摇头,“这不是树,这是冰雕。” 祁莺忍不住笑出声来,“冰雕?” “是凝碧松。” 宁鸿轩神情严肃,“郑国最精湛的工艺品,千里迢迢运到了宁国的凝碧松,这松树冰雕当初还引发了好几次朝堂议论。” “冰雕!” 祁莺愣住了,不可思议地伸手摸向那松树,触感光滑细腻,确实不是真正的松树。 祁莺不禁叹为观止,“看来真是我孤陋寡闻了,原来世界上还有 这种艺术啊。” “我很喜欢来这边玩,有的时候偷偷过来,偶然一次发现了这凝碧松背后有秘密。” 宁启勋拧着眉头,模样可爱,“你们看,它下面有个扎到土里的机关,按一下就有密道出现。” 他一按,果然一棵松树后面出现了密道。 这个机关的设计倒是跟荷子,宫中的相似,这让宁鸿轩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姜鹤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逃生之路,然而一个被守在荷子,宫的两个宫女发现了,一个被常来荣翠园玩的小孩子发现了? “那老家伙还挺有心眼。” 付水南检查了一下机关,“这机关藏得还挺深,要不是盯着挖,肯定不会被发现。” 祁莺转念一想,点点头,“不错,荷子,宫中的那个机关同样也是如此。况且荣翠园他们嫌晦气,没有派人来打扫。至于荷子,宫,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总不可能从头到尾翻一遍吧?” 付水南笑了一声,“有点意思啊,这算不算是天助我也?” 宁鸿轩依旧是面色冷静,“这个密道通往何处?” 宁启勋如实回答,“通向京城的一条没有名字的小巷子。当时我就是夜里偷偷告诉了郁哥哥这条密道,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到底通向何处,他后来又通过这个密道过来找我 ,我才知道。” 祁莺若有所思,“所以……你刚才是在跟郁远道见面?” 宁启勋点点头,“今天是十九,每隔两个月我和郁哥哥会约定这一天见面,就夜里一会会功夫。刚才我看见你们,吓了一跳,然后也是郁哥哥告诉我们你们不是坏人的。” “难怪呢。” 祁莺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我说你这皇长孙殿下怎么这么信任我们,原来是信任你那位郁哥哥啊。” 付水南打掉祁莺的手,将宁启勋拉到自己身边来,“你别理她就是了。皇长孙殿下,我问你啊,郁远道就在密道里面吗?” 宁启勋不太确定,“我也不知道,郁哥哥可能走了,也可能没有走。” “你先回去吧,若是被发现不太好,这件事便全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宁鸿轩蹲在密道前,往里面看了看,“接下来的事情也都与你无关,知道吗?” 宁启勋张了张嘴巴,困惑不解,“你们要做什么?” 付水南拉着他的肩膀,轻轻一笑,“放心吧,你郁哥哥不都相信我们不是坏人吗?他的话你应该相信吧。我们要去救他,让他这辈子都不用再躲在黑暗中生活。” 宁启勋迟疑片刻,“我知道皇后娘娘要杀郁哥哥,还一直派人搜捕他,虽然目前他们的重 点不在京城,但……” 付水南为他担心,“是啊,但若是有一天,皇后娘娘发现了呢?她一直在搜寻追杀的人竟然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该有多愤怒呢?她一旦愤怒,对你郁哥哥又会如何?” “不行不行!” 宁启勋不敢往下想,连忙摇头,“你们能救郁哥哥吗?” 付水南坚定地看着他,“当然,这也是我们的目标之一。但是有一个前提,你得尽快回到东宫,不能被任何人发现你来到这儿,也不能被任何人发现这条密道,知道吗?” “我知道了。” 宁启勋小脸红扑扑地跑了回去。 付水南舒了口气,“总算是哄走了,但愿不被发现吧。” 祁莺开玩笑,“看那这小家伙的动作还挺谨慎,估计轻车熟路,偷偷来这好多次了。” 宁鸿轩打断他们的闲话,“别耽误时间了,你们两个人走这儿先回去吧,我去将韵儿救回来。” 原本倒是个时机,但是又忽然发生宁启勋这件事。 这会功夫,守卫和江家几乎已经全都出动了,现在再回去根本就是自投罗网。 付水南拉住宁鸿轩,“相信秋昙,也相信苏小姐。” 祁莺和付水南一同拽着,将宁鸿轩拉了下去,“先下去看看下面是什么情况。” 密道中昏暗无比,前面只有一 点点光亮。 三个人慢吞吞地前进,只见前面出现一个举着火折子的人,面容憔悴又落魄,确确实实是郁远道。 郁远道看见他们,惊喜万分,“太好了,真的是王爷!” 宁鸿轩皱眉,“皇后要追杀你,你还敢往皇宫里来?” 郁远道无奈地叹声,“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也只能赌一把了。不过总算是找到王爷了,还请王爷救草民一命。” “你先起来吧,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 付水南扶着他起来,“这密道通向外面,你可识路?先带我们出去吧。” 郁远道脸上是闪烁的笑意,充满了希望,“自然识路,跟我来。” 宁鸿轩内心悲痛而又纠结。 苏清韵还在危难之中,他若是就这么走了,万一苏清韵真的出什么事了,他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付水南劝慰,“王爷,咱们先走吧?如今敌众我寡,皇宫中又基本上成为了江家的地盘,咱们的援兵还在外面,硬碰硬是根本不可能的,反而会把自己葬送进去。” 道理宁鸿轩都明白,只是…… 很痛苦。 祁莺也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让苏清韵跟着过来,她咬了咬唇,可惜现在后悔也没什么用。 她沉声说,“先离开这儿,再想办法,一定会救回清韵的。” 第789章 前朝密道 苏清韵渐渐恢复意识,缓慢睁开眼睛,只见四周灯火晦暗,却不见想象中的那种阴森气息。 这儿看似是个小监牢,但又不像,说是密室,也不太像。前面是一条昏暗不明的狭窄小道,看不到尽头,墙上挂着好几只灯烛,有风吹进来,灯火摇曳。 她扶着墙边站起来,揉了揉发酸的腿,然后才发现脚下旁边竟然累累白骨,在此情境下,泛着森森莹光。 苏清韵被吓出一身冷汗,跌倒在地上,手指不小心碰到了白骨,顿感心惊胆战,连忙往后退了退,额头上的汗水打湿了碎发,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变得急促慌乱。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轻巧安静却偏又格外刺耳突兀的脚步声。 苏清韵肌肤战栗,她僵硬着回头,“谁?” “是我,苏小姐。” 来人竟是秋昙。 模样端庄温雅,有凤仪宫大宫女的风范。 但在这不久之前,苏清韵就被这幅面貌糊弄过去了,她不敢再相信。 而且她出现在这个地方,让苏清韵更觉恐怖,贴住墙边,警惕地看着她,“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秋昙,千真万确。” 她强调,“带你去凤仪宫的人不是我,是伪装成我的茱萸,她是皇后的另一个心腹宫女。” 苏清韵神色狐疑,“真的假的?你如何 能证明你跟刚才带我来的那个秋昙不是同一个?又或者你怎么证明秋昙并没有背叛秦王?” 秋昙面不改色,拉开了衣袖,手臂上许多青紫色痕迹,“手腕上是被绳索捆绑的,其他是被刑具拷打的痕迹。昨天晚上,我正要出去传信的时候,被茱萸发现,茱萸告诉了皇后,皇后于是决定将计就计,将我抓起来,让与我身形相似的茱萸易容成我,与你们取得联系。我原以为自己的手脚干净,天衣无缝,但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只不过被发现得时间早晚问题罢了。” “你……” 苏清韵看她那手臂上密密麻麻的伤口,看样子都是新伤,有些还淌着血,血染红了半条手臂,令人倍感触目惊心。 她没有受过这种伤,但那看着就知道肯定很疼。 “我事先就做好了可能被发现的准备。” 秋昙将衣袖拉了回去,扯到了伤口,她暗暗皱眉,“不过放心,我什么秘密都没有泄露。而且趁守卫不备,逃了出来,再有禁军和其他姐妹相助,才将苏小姐救到这里来。” 苏清韵眉头紧蹙,没有说话。 秋昙看着她,“苏小姐还不相信我?若我真的背叛了秦王殿下和你们,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我完全可以不出面,让凤仪宫来审问发 落,皇后严刑拷打也好,利用小姐威胁秦王也罢,都与我无关。” 其实看到那伤口的时候,苏清韵就已经信了一半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看了看四周,“这是哪里?” 秋昙见她放松了警惕,便心下一松,“前朝的密道之一,通向宫外。皇宫中密道极多,这一条是我无意中发现的,而且知道的人很少,所以我就派人将小姐救到了这儿。” “前朝的密道?” 苏清韵甚是意外。 秋昙在前面带路,因为受伤脚步缓慢,“不错,放心吧,事先我们早就做好了准备,不管什么时候,外面都会有人接应的。” 苏清韵扶着她一起,凑近了才发现原来秋昙嘴唇惨白,神色其实非常痛苦,“你……没事吧?” 秋昙摇摇头,声音淡淡,“没事,走吧,我们先出去再说。” “好,你慢点啊。” 苏清韵不太放心,便举着火折子,扶着她慢慢走,见秋昙都这么痛苦了,竟还敢忍气吞声什么都不说,她心下也复杂得很。 秋昙咬了咬嘴唇,气息不太稳,“我收集到了很多皇后的罪证,在外面也保留了一份,因为事情隐秘,牵涉极广,所以我并没有告诉别人,如果我撑不到那个时候的话,苏小姐便代我前去将罪证取回,暗号是萤火河 边起炊烟。” 苏清韵心中有些乱,“秋昙,你先别说话了,休息一会吧。” “不必了,”秋昙无力地摆了摆手,“有些事必须要告诉苏小姐了。凤仪宫中有紫色花的解药,皇后也还保存着巫蛊偶人,只要搜一下,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这条密道通往宫外,是一片荒芜景色,苏小姐转个弯,走过一条桥索,就会看见竹林人家,那就是在外面接应我的人。” 秋昙的气息越发虚弱,脸色也更加苍白。 苏清韵下意识握紧了她的肩肘,“秋昙,你脉搏越来越弱了,皇后对你用的刑罚很重吗……” 秋昙眉头拧在一起,极力隐忍,“我背叛了凤仪宫,她自然是恨我入骨,也幸好我能捡回一条性命,不然一切就都太棘手了。对了苏小姐,那人是个老爷子,你换他郑老就可以了,他是打渔的,爱喝酒,习性奇怪,白天喝酒,晚上打渔。记着那暗号,萤火河边起炊烟。” 说着,她取下自己的发簪,递给苏清韵,“你还可以将这个木簪子给他看看,表明身份,他认得的。” “好,我记住了。” 苏清韵接过那簪子,紧握在手心,咽了口唾沫,越发不安,“你没事吧?我怎么觉得你……” 秋昙抬手,“别说这些了,快点离开,这 密道有些复杂,没有我,小姐你一时半会也出不去的。” 苏清韵纵然担忧,却也没办法,便安安静静闭嘴,不扰乱秋昙残存的思绪,只扶着她一步一步走过。 密道弯弯绕绕极多,而且还有死路,绕得厉害。 不过好在秋昙撑着最后的劲,带着苏清韵走完了全程,而她也精疲力尽,倒下了。 “秋昙、秋昙……” 不管苏清韵怎么唤,她都没有回应,身体渐渐冰凉且僵硬。 苏清韵心乱如麻,探着她的鼻息,手指直哆嗦。 此时一阵惊雷劈开混沌的天地,她吓得瘫倒在树林里,好久才回过神来。 苏清韵咬了咬牙,暂时将她先埋到土里去。 豆大的雨洒落人间,风声呼啸,仿佛恶魔降临人世,要掀起一场巨大的毁灭计划。 而这风雨,便是助纣为虐者。 苏清韵不管这喧嚣肆虐的风雨,忍着泪水与恐惧,用她的双手刨着泥土,就算双手碰到了石头或者尖刺的东西搁出了血,她也没有片刻停息,一直在挖着,直到挖出一个洞来。 她将秋昙埋在里面,复又将坑填起。 泥土被雨打湿,粘潮极了,苏清韵又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埋好,她的衣裳上都沾了肮脏的泥水。 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不过异常昏沉,满空的乌云。 第790章 风竹小筑 苏清韵手中的木簪子上混着她的血水和泥汤,悲痛心绪渐渐有了知觉。 秋昙,我叮不会辜负你的遗愿,让你白白牺牲! 乌云仍旧黑压压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宁鸿轩伫立在长廊下,看着水滴顺着房檐淅淅沥沥的落在地上,惊起一片水花,仿佛佳人踏水而来,他狠狠的攥住廊上朱红围栏。 韵儿! 祁莺举着油纸伞从门口进来,宁鸿轩见着她后,又松开了围栏。 不多时,众人被召集商议接下里的计划。 大家似乎都知晓秦王即将要下的决定,一个个面上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 宁鸿轩居于主位,见人都到齐了,“韵儿生死未知,恐怕已经落入皇后手中,若是我等再不出手,恐怕,这一局,会让江家占了上风。” 付水南点头:“说的不错。” 云谦却若有所思,“欢煦坊方面近期也有所动作,若是当下兴兵,恐怕正中郑国的下怀。” 他这样一说,众人也犯了难,自古朝堂江湖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没有合适的理由起兵,恐怕将来难以服众,届时,郑国趁虚而入,岂不是…… 宁鸿轩俊朗的眉目紧皱,“本王等不了 了,韵儿现在太过危险。” 这会儿倒是祁莺不紧不慢的说:“关心则乱。” “秦王殿下,你好好想想,若是苏小姐真的被皇后抓住,宫中会这般安静?” 宁鸿轩沉思,他知自己是担心韵儿,可一想到韵儿出事,心中就隐隐的刺痛。 “苏小姐若是在她们手里,便是威胁殿下最好的筹码,可若是她死了,殿下必然不会在向这般隐忍,那些人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祁莺眯起双眼,她的话一语惊醒众人,宁鸿轩沉下心来谋算着接下来的对策。 “此次行动,已然打草惊蛇,宫中自会加强戒备,罗蝉司方面,让宫里的人多加留意。” 贾坤点点头。 付水南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清茶,“秦王殿下,既然欢煦坊情况不明,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查一查欢煦坊。” 祁莺见状和他对视一眼。 付水南笑说:“日前派人打听紫花的消息,竟然无意间查到另一件有趣的事。” 云谦挑眉,“你倒是别卖关子,快说。” 付水南把玩着茶杯,玉面流转着戏谑。 “七福斋的人在欢煦坊听说她们也在打听紫花一事儿, 并且,据说还是有人出了极高的价码,他觉得稀奇,便一路跟踪,最后却发现,欢煦坊派出去的人,并没有着急寻找紫花的线索。” 宁鸿轩当即想到,若欢煦坊不知紫花,那她们和罗蝉司的关系恐怕也只是表面功夫,这也更能说明欢煦坊和郑国关系不菲,或许是郑归的一枚暗棋。 付水南继续说,“欢煦坊调转方向,在查苏相,以及苏小姐。” “嗯?查韵儿?” 宁鸿轩看向祁莺,祁莺冷笑:“女人的心思果然细腻,上次和江寒交手,就有欢煦坊的杀手看到我,如今是想调查清楚我的身份吧。” 云谦起身,淡青色锦缎长衫随着动作缓慢摆动,“秦王殿下,不如先通知下去,将京城中一步步清扫,如此更能确保万无一失。” 宁鸿轩十分担心苏清韵,其他人也不是看不出来,郁远道本是坐在离门口比较近的地方,见状,双手拢入袖中,轻声说:“殿下,或许我有办法确认苏小姐生死,只是……” “说你的条件。” 宁鸿轩并未废话,他知道郁远道此人唯一在乎的怕是只有宫中的那位。 郁远道起身,对着他拜下去。 昔日风光的探花郎,如今也只是一个在无心权势的伤心人。 “请秦王殿下允我带小勋离开,他尚且年幼,帝王之家,并不适合他。” 不管此前如何,此刻的郁远道显然已经看开,心中执念为唯有这一条。 宁鸿轩还没说话,祁莺却扬起嘴角嘲讽:“那可是太子的儿子,宁国的皇长孙,若是他将来记恨,成年后再兴兵戈,又该怎么办?” 郁远道眼中闪过不忿,“难道秦王殿下要斩草除根,对自己的侄儿下手?” 宁鸿轩沉思,若是太子死,皇长孙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而他怎么都是篡位的名头。 “好,本王同意。” 郁远道面上露出感激,对着宁鸿轩诚心一拜。 “多谢秦王殿下,我会利用特殊的传讯方式联系小勋,让他在荣翠园等我,苏小姐的消息就由他打探。” 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众人也没有再多说。 宁鸿轩站在厅中,负手而立,韵儿,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他后悔自己为何要将她拉入危机之中,若是不让她去…… 祁莺坐在长廊上,背靠着漆红柱子,心中暗暗期盼,付水南见状,将怀中油纸伞 递给她:“祁莺姑娘,欢煦坊坊主如今已经露面,若是你有空可以一探。” “知道了。” 祁莺抓起油纸伞,几步越上墙头,很快不见了踪影。 独自在荒野中前行,冷风裹挟着阴寒气息卷走身上仅剩的一点余温。 苏清韵温婉的面容狼狈至极,但一双坚韧的眼神却如同皓月般明亮。 手中木簪一头已经深入掌心。 她仿若感受不到痛一般,朝着远处的一片翠色奔去。 一步踏入翠色,恍入另一个世界:大片竹林根根直立,低垂的叶子上还沾着雨水,折射出不同的光斑。 蜿蜒的青石小路向着深处铺就,仿佛知道她会从这里进来。 苏清韵提起裙子沿着小路往里面走去,身后留下的脚印都沾着泥水,但很快就不见了。 苏清韵眼前的视野逐渐开阔。 一面泛着波光的湖泊在竹林正中央:旁边有一座竹屋,竹屋两旁挂着一些鱼竿渔网,还有盛开的紫色花朵。 “咳咳,咳咳。” 苏清韵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湖中心一只小船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身着粗布的老者。 老者拿着鱼竿甩到水里,那鱼钩上不仅没有鱼饵,还是…… 直钩? 第791章 条件 湖心垂钓的老者解开腰间酒壶,咕嘟咕嘟的喝上两口,随后又专心致志的钓鱼。 苏清韵瞧着此人形象和秋昙所说一般无二。 “老先生,小女特代秋昙前来取她留下的东西。” 老者仍然不动,这湖上波澜就仿佛静止,将一方世界都纳入其中变化。 苏清韵见状也不好再多番打扰,便走到竹屋,细细打量着。 翠竹小屋上挂一块木板,是以刀剑刻画风竹小筑四字,屋子外围有许多竹根从缝隙中冒出头来,围栏上紫色的小花儿掺着清脆清香的气味,苏清韵一时间竟觉得头晕目眩。 “姑娘,这紫花儿有毒,可远着些。” 竹屋中走出一位温润如玉的少年,青衫佩玉,只是脸色略有些苍白,看着身体似乎不好。 “请问你是?” 苏清韵下意识询问,少年却谦和有礼说道:“姑娘,我和郑老久居此处,若说是主人也不为过,怎的由姑娘反客为主?” 少年模样温润可话却十分犀利,苏清韵方才觉得自己失仪,面上露出愠色:“失礼了,小女子苏清韵,特来寻找郑老,交托物件。” “秋昙姐姐让你来的?她人呢?死了?” 少年似乎 不以为意,拎着水桶给栅栏边上的紫花儿浇水。 苏清韵想到秋昙惨死,心中难过,少年撂下水桶拿过她手中木簪感叹:“她可有和你说接头暗号?” “萤火河边起炊烟。” “嗯,看来你的确是秋昙姐姐的朋友,你且在这里稍等片刻,郑老钓鱼时不喜有人打扰。” 少年没再理会苏清韵,又走到一遍专心的磨药。 眼看着夕阳西下,如血一般的晚霞落在湖心小船上,老者终于收起了鱼竿,划着船桨往风竹小筑这边来。 苏清韵虽是焦急却不敢催促,秋昙介绍的人并非是普通人,就从这竹林便可看出,这位郑老懂得奇门遁甲,这样的人,将来若是能为轩哥哥所用,必将是宁国的一大助力。 少年迎上去,低声说了几句话,郑老这才笑呵呵的走向苏清韵。 “让秦王妃久等了。” 苏清韵见他早知自己身份,更加不敢怠慢。 “阁下可是郑老?清韵前来取江家罪证,还请老先生转交。” 郑老捋着胡子赞叹:“盛传秦王得民心,秦王妃亦是仁德,如今一见,倒也属实,只是你可知道老头子的身份?” 苏清韵略略一想,早前并未听 说过此人,但他得秋昙信任,又颇有些本事,加之,他姓郑。 “还请老先生明言。” 宛如碧波清澈的眼神让郑老隐生杀心,他拂袖笑说:“想来以你聪慧,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那老人家可就直说了。” “您但说无妨。” 郑老负手而立,看着夕阳低垂,浓墨的晚云将天边层层覆盖,少年点燃了两盏灯笼挂在房檐上,此时房檐上铜铃碰撞,在暮色中悠远绵长。 “若是你能完成老人家此生夙愿,除了宁国皇宫里的那个人,东西,我会让听风送到你手上,并将紫暮花的解法交给你们。” 这个条件无疑令人震惊,这便是让她亲手结束皇帝的性命,于情于理,她都无法下手。 少年勾唇一笑:“苏姑娘,原来你也是贪恋权势的人呀。不知你是害怕弑君背上谋害篡位之名?还是怕你的王妃宝座从此落入他人手中?” 苏清韵倒没受他激将法,言辞恳求:“郑老,你的要求让清韵为难,可否说明你的用意?或是你同陛下早有旧仇?” 郑老浑浊的目光在黑暗中审视着她。 此女命格不凡,若是让她登上凤位,宁国如虎添翼,横扫天下 。 “天下战乱,民不聊生,这是皇帝的错,若是他不死,新君如何继位?若新君不能继位,天下又将如何?舍一人而平天下,民心凝聚,民强则国强。” 苏清韵明白了。 郑老怕就是郑国人,或许和欢煦坊以及郑国曾经的外戚楚家有些许关系。 这样一想,和捕风司应该也有关联。 皇帝陛下中了毒,死,只是早晚的事。 可要是自己结束他的性命,就会背负罪名,甚至牵连相府,但轩哥哥,应该等不了了。 宁国,也等不了了。 “好,我答应你。” 苏清韵非同一般的女儿家,在宁鸿轩身边也不免沾染了他的果断决绝。 “明日下午,听风会随你一同从密道前往皇宫,事成之后,天下易主。” 郑老负手走向竹林,身影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皇宫深处,皇长孙宁启勋双手支着小脸,脚下一只竹鼠正在啃着他丢下的几块糕点。 摊开纸条,宁启勋很快又将纸条撕碎丢到假山的坑里。 明天下午,郁哥哥要来皇宫。 嗯,一定要告诉他,他要找的人不在宫里。 “呀,皇长孙殿下,您怎么在这儿啊?” 江皇后身边的宫女提着 灯笼走过来,宁启勋眨眨眼睛:“好大只老鼠。” 宫女低头一看,毛茸肥大的竹鼠闪烁着一双小眼睛,吓得她直接昏了过去。 宁启勋摇摇头:“胆子真小。” 将竹鼠带到假山后面的洞口,宁启勋抬脚踢了踢它的屁股:“快藏起来。” 竹鼠很快钻入洞中,宁启勋蹭了蹭手,沿着小路返回自己住的宫殿。 夜色渐浓,被吓晕的宫女悠悠转醒。 她抓着灯笼走到假山下,看到一地细碎的纸片,立即捡起来用手帕包住前往凤仪宫。 江皇后并没有安歇,神情颇为倦怠躺在卧榻上,雍容的凤眸微微眯起,秦王一日不除,京城一日不安。 “皇后娘娘,刚刚有宫女来报,说是捡到一些东西,请您过目。” “让她进来。” 江皇后坐起身,即便散发也如牡丹般华贵张扬。 宫女捧着手帕进来,“奴婢参见皇后娘娘,暮时,奴婢路过花园,见皇长孙殿下通过一直体型硕大的老鼠和人秘密传递信息。” “哦?你可知构陷皇长孙的罪名?若没有证据,本宫可饶不了你。” 宫女急忙打开手帕说:“这是奴婢在假山下捡到的碎纸片,请娘娘过目。” 第792章 为宁国沾染血腥 素锦帕子上一堆细碎纸屑,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江皇后抬手捻起一小块,上下面只有两字“下午。” “素月,你看看。” 名为素月的贴身宫女,走到近前,将纸屑拿起来散放桌子上,捡起一些比较大的,拼凑起来。 “明天,下午,翠,宫外……” 素月立即汇报:“皇后娘娘,若是要全都拼凑起来恐非易事,但是就从这几个字倒也可以判断的出来,皇长孙殿下的确在和宫外的人传递消息。” 江皇后眉目显现出几分怒意,“素月,你去检查一番,看看可还有其他线索。” “再让摄政王和罗蝉司注意荣翠园的动向,我倒要看看,是何人在和他联系。” 江皇后葱白的手轻抚在脸上,典雅尊贵,只可惜,除了满宫宫女,再无人欣赏这般艳色。 秦王王府,宁鸿轩彻夜难眠。 辗转反侧之间,终是坐起,披着衣服走到长廊下。 韵儿…… 居住在风竹小筑的苏清韵猛然惊醒,轩哥哥! 听风闻声而起,点燃了烛火,竟然有如玉般的荧光。 “做噩梦了?” “不是……只是心中挂念,有些不安。” 苏清韵拂去额头上的冷汗,静谧的环境 总会让人想起许多往事,就如重生之后,自己遇到的这些人,这些事情。 “你想的太多。” 听风倒了一杯茶,递给苏清韵。 苏清韵温婉一笑,“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已经这般洒脱。” “姑娘谬赞了,听风自小生长在风竹小筑,从未去过外面的世界,除了秋昙姐姐,你是我见到的第二个外人。” 苏清韵惊讶,“那你和郑老是?” “师徒。” 说到此处,听风似乎不愿意多说自己和郑老之间的事情,气氛也陷入了沉默。 “姑娘早点休息。” 听风取下灯笼,架在湖边的小船上。 苏清韵静坐了一会儿觉得困倦了才到竹床上休息,一缕淡淡的香气从香炉里飘散出来,宛如白雾水袖,朝着她覆盖而去。 清风吹过湖面,晨光照射在竹林,苏清韵推开窗,看着眼前如画美景,超脱世间的超然。 要是多年后,她能同轩哥哥一起隐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该有多好。 听风在旁边支上锅子,煮上清粥,配上竹笋,招呼着苏清韵一起。 “郑老先行一步,你我完成任务后,自会有人接应。” 苏清韵略有些诧异,“郑老去了城里?” “怎么 ,担心他会对秦王动手?” 听风眼神中露出不符年纪的戏谑。 “你放心,秦王是宁国最佳的继位人选,郑老并不会以此威胁他。” 苏清韵轻叹:“好吧,我们也出发吧。” 听风在前面带路,还是来时那条小路,走出去后便看到如同水洗过的蓝天,荒芜人烟的旷野。 又来到当时出来的洞口,一座小小的土包已经露出掩埋人的衣角。 “秋昙……” “时间紧迫,走吧。” 漆黑的甬道通向皇宫内院,其中还有许多分叉,几次拐弯苏清韵便失去了方向感,只能紧跟着听风,亦步亦趋。 “听风,你对这里很熟悉?” 前面带路的少年闻言点点头:“嗯,姜鹤先生发现这里有前朝留下的地下甬道,还连着一些丹室,应该是前朝逃生的密道,不过现在基本上已经废弃,就算有人知道,也未必能破解机关进来。” 若是能熟悉地形,将来对肃清皇宫,会有大用。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出现一道石门。 听风在石侧敲了敲,石门翻转:“苏姑娘,这石门后面就是进入荷子,宫范围,地上戒备森严,你要留心了。” 苏清韵不懂他的意思,难道皇 宫中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些密道? “禁声。” 甬道里只剩下两人微弱的呼吸声,苏清韵凝视前方,心脏咚咚跳动。 又走了一阵子,前面再次出现一道石门,但石门却是被人打开过,露出一个可以侧身通过的角度。 “前面就是荷子,宫接连的密室,皇帝就被锁在里面。” 两人也越过石门,刚要往前走,石门哐的一声关闭,封锁了他们的退路。 苏清韵吓了一跳:“门怎么自己关上了?” 听风皱眉:“不知道。” 两人通过最后一道门,眼前亮起幽暗的光芒。 眼前轻纱围拢着巨大的龙床一个奄奄一息的人躺在正中央,屋里有一股子奇异的味道,还有一碗喝了大半的紫色汤汁放在床头。 “怎么会这样?” 苏清韵快步走到龙床边,听风站在不远处目光十分淡然:“他早就被人下了毒,紫暮花的毒性可以让人精神失常,身体逐渐衰竭而死,他这副模样就算服下解药也无济于事,倒不如死了,也省着秦王束手束脚。” 话虽如此,可苏清韵终究是难以下手。 “姑娘,服侍的宫女每隔两个时辰会过来一次,咱们来时用了也将近一个半时辰, 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苏清韵抽出袖中匕首,仍是犹豫不决。 “想想秦王,想想宁国的百姓。” 听风仿若蛊惑般在远处呢喃,苏清韵轻咬粉唇,举起匕首对准皇帝的心口。 奄奄一息的人却仿佛感应到死亡临近,竟然醒了过来,干枯发黑的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腕。 “不……朕……” 苏清韵手中匕首骤然一松。 “秦王……杀……” 意识模糊的人以为身边是江皇后,话里意思也不知识要她杀秦王还是要秦王杀她。 可在苏清韵听来,却是皇帝要杀秦王。 她攥住匕首,对着心脏狠狠插下去。 “陛下,为了轩哥哥,清韵不得不除了您,好让他再无忌惮,若是您在天有灵,要报仇就来找我把。” 苏清韵不敢去看死亡前挣扎的神情,周围也静悄悄的。 不对! 苏清韵睁开眼睛,龙床上的人已经咽了气。 环顾四周,听风竟然不见了。 紧接着,大门被打开,江皇后和宫女素月一同走进来。 江皇后凤眸扫过密室,“素月,本宫要亲自给他喂药,你到门外守着。” “是,奴婢遵命。” 素月临出门时候扫了一眼龙床下面的泥土,神色不明。 第793章 江皇后野心 暖烛摇曳,江皇后拖着锦绣风袍,一步步走向龙床。 躲在床下的苏清韵眉心一紧。 江皇后坐在床沿上,看着侧身的皇帝,凤眸闪过一丝嘲讽。 “如今秦王回京,势必成为我的心腹大患,不如就请陛下赐下一道圣旨,诛杀乱臣贼子,哈哈。” 先前秦王夜探,想必是已经起了疑心,既然如此,就不能给他召集兵马的机会。 “只要秦王一死,本宫就是太后,江家,就是宁国的新主。” 江皇后的算盘打的精妙,苏清韵也听出她的野心,如今的太子只是一个被江家操控的傀儡,皇宫中的一切事物都由江家人做主。 要是没有太子宁鸿飞,江家也就没有了和轩哥哥对峙的理由,想及此处,苏清韵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真是可笑啊,如今你倒是不反抗了么?” 江皇后抓住皇帝的胳膊翻过身来,一张死不瞑目的面孔惊的她眼前一黑,“死了,你竟然死了!” “谁允许你死了,我要你眼睁睁看着宁国覆灭啊。” 江皇后摸到心口的温热,当即神色一凛:“血还是热的,凶手还没走远。” 她阴沉着脸打量着这个密室,这里面一眼 望去一目了然,要说藏个人你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唯独床下。 她立即站起身,抽出一旁架子上的尚方宝剑,“出来。” 剑尖直指床下,苏清韵就地一滚,露出身形。 江皇后顿时目露杀意:“原来是你,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刺杀皇帝,本宫定要诛你九族。” “皇后娘娘好敏锐。” 苏清韵抓紧匕首,躲掉了皇后的剑招,惊讶道:“你竟然……” 江皇后森然一笑:“竟然会用剑么,苏清韵,你当真以为我江家女子都如你一般柔柔弱?身为女子,本宫生来就是为了争权而存在,你这些小计谋,本宫早就看穿了。” 苏清韵心下一沉。 “说来,若不是秋昙拼了命救你离开,你活不到现在,不好好在别处藏着,偏偏要来这里自投罗网,本宫该说你什么好呢。” 江皇后扬起胜利者的笑容,也从来没有将苏清韵放在眼里过。 既然皇上死了,那赐死秦王一事儿要暂时搁浅,但,苏清韵谋杀皇帝,倒是可以成为很好的理由,先除掉苏相,再慢慢对付秦王。 “你不会得逞的。” 苏清韵慢慢向后退,退到石门的旁边,双手隐隐发虚 。 江皇后轻笑:“不自量力。” 话落,密室的门再次打开,素月带着禁卫军将她团团包围。 苏清韵轻咬粉唇,握住匕首的手心也满是虚汗,刺杀皇帝的罪名会株连九族,她一个人不要紧,可父亲母亲…… 还有整个相府都会遭了殃。 素月挑眉道:“苏小姐,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苏清韵皱眉,这个陌生的丫鬟她并没有印象,但独独她的穿着和秋昙一模一样。 “你是……假秋昙!” 素月退到江皇后身侧:“苏小姐,上次有人能救你,这次你可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苏清韵一时间悲愤交加,秋昙尸骨未寒,而凶手就在眼前。 “我今日便是死,也不会让你们拿我威胁秦王。” 江皇后摆摆手,“抓住她。” 苏清韵扬起匕首,对准自己,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身后的石门翻转,她被人捏住双肩拽了进去。 漆黑的甬道里,只能察觉到那人并没有害人之意。 “苏小姐,你果然还活着。” 火折子燃起,露出那人清秀苍白的模样,苏清韵吃了一惊:“郁远道?” 来人正是前来探寻苏清韵身份的郁远道,他身后跟着个黑 衣蒙面的女子,一双锐利的双眸也露出几分欢喜。 “祁莺?” 再次在遇,祁莺也忍不住拉住她的手,仔细打量,虽说身上狼狈不堪,但索性并没有大伤。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是谁通知你们的?” 苏清韵觉得这似乎也太巧合了。 祁莺拉着她边走边说:“这里不方便,我们先撤出去。” 郁远道跟在后面,一言不发,似乎心中有自己的打算,直到走到一个三岔口,郁远道停住脚步,拱手告辞:“既然苏小姐安然无恙,那我便要去寻小勋,若是运气好将他带走,日后隐居民间,若是带不走,还请苏小姐念在今日之事,放他一条生路。” 朦胧火光笼罩在他身上,似乎是蒙上了一层黑雾驳杂,看起来竟让她们有种胆战心惊的死亡感。 “好吧,我答应你。” 苏清韵轻叹,接着又追问:“郁远道,你可认识郑老?” 郁远道摇头:“并不认识。” 他扭头钻入另一头甬道,祁莺蹙眉不语,过了一会儿后说:“他说谎,今日行动原定在下午,可他从王府出去转了一圈后,就改了主意,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人。” “你的意思是, 他遇到了郑老,所以才这么巧救我一命?” 祁莺点头,拉着苏清韵说:“不说这些,只要你没事就好,之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哪里去了?秋昙呢?” 苏清韵将自己的遭遇简单讲述,祁莺若有所思:“秋昙的身份我不了解,等回去你和秦王聊一聊,说不定可以寻到你口中那位郑老的线索。” 两人脚程也快,出了荷子,宫的地下密道后,在原地休息,苏清韵却忧心忡忡:“祁莺……” “你怎么了?这一路上都像是有话要说?” 祁莺拉下蒙着脸的黑布,露出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颊来,桃花眼中泛着几分不解,苏清韵忽然抱住她,两行清泪悄然落下。 “你……你没事吧?是不是那些人欺负你了?若是,你告诉我风竹小筑在哪儿,我去好好教训他们。” 苏清韵有苦难言,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将那件事说出来。 可若是现在不说,江家的人也很快就会将消息传出去。 “祁莺,我杀人了。” 祁莺还以为是什么事儿,但考虑到苏清韵成长在高门相府中,未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语气柔和:“那是那人该死,你不需要自责。” 第794章 格杀勿论 纵然祁莺这样解释,可苏清韵心中还是隐隐的后怕。 祁莺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以往被大家保护,谁也都没想过让她去杀人,顶多是送一些暗器防身。 此处又是在皇宫,杀的人必然是宫里的…… 等等,那个方向。 应该是荷子,宫。 那她杀的人不会是…… 想及此处,祁莺抓住苏清韵手腕,将她平常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拿出来嗅了嗅,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她推开苏清韵,从衣摆上撕下来一块将匕首包住,随后就地掩埋。 “祁莺,你这是?” 苏清韵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娇柔的模样换成哪个男人在面前都会心生怜惜,祁莺无奈解释:“我知道你杀的人是谁。” “先前我和秦王曾经到过荷子,宫的密室,也发现了一种紫色的花儿,这种花儿有毒,能令人神志不清,身体衰竭,其实若不是秦王在,我也会和你做同样的选择。” 祁莺抓住苏清韵的双肩,自顾自的说着。 她的眼神似乎穿透了苏清韵的内心,让她有些害怕。 “这把匕首沾染了那个人的血,也沾了那花儿的毒,带在身上不安全。” 祁莺充满坚韧锐利的神 情,瞬间驱散了苏清韵内心所有的阴霾,让她无比心安。 既然祁莺已经猜到了,那也不用再隐瞒。 苏清韵将自己从头到尾的细节又讲了一遍,祁莺松了口气:“这样看来,皇后也沾到了紫花儿的毒素,她一定会回去找解药,要是我们能先她一步,日后能少了许多麻烦。” 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你我一同前去,也好有个照应。” 苏清韵已经逐渐习惯在密道中行走,有祁莺在身边,心理踏实许多。 祁莺无奈:“你确定你不会拖后腿?” “不会。” 这次苏清韵十分坚持,祁莺见状,也没再多说,在前面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荷子,宫距离凤仪宫并不是很远,江皇后和素月在密室中对着死去的尸体咬牙切齿,再不复往日雍容形象。 最大的筹码和人质死了,他们无法威胁秦王,该死,到底是谁在帮助她? 素月在旁边瑟缩,生怕自己不小心惹怒了皇后。 “给我搜,这里一定有机关,否则苏清韵不可能从这里逃走,素月,你带人到荣翠园看着皇长孙,看看他到底在和什么人传递消息。” 江皇后说完,素月心中更加 紧张:“皇后娘娘,若是抓到和皇长孙密谋之人,该如何处置?” “格杀勿论。” 素月低着头退出去,随后带人前往荣翠园埋伏。 苏清韵和祁莺从密道中钻出来时,位置正好在凤仪宫的某个假山后面,祁莺扭头看着地下一块长着青草的木板:“这下面的密道错综复杂,但几乎连通着整个皇宫,想来前朝应该还有其他作用,你看,这种隐秘的设置,一般人真的很难发现。” 此时天空竟然暗沉沉的,像是有一匹灰色粗布铺面天空,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下来,宫中的太监侍卫都躲在自己的屋里不敢出来。 “江皇后的宫殿里有解药,还有巫蛊人偶,我们快走。” 苏清韵见识到祁莺出神入化的功夫,之前的不安也渐渐平静下来,她们两个轻而易举潜入凤仪宫,在皇后的寝宫中翻出一些小小的瓶瓶罐罐。 她刚要伸手去拿,祁莺拦住她说:“别乱碰,这里面都是毒药。” “这么多?” 祁莺眉眼弯弯,“这算什么,在寒山古道我师父研究的毒比这些厉害的多。” 两人翻出床头的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正是银针扎就的巫蛊偶人 ,箱子里还有一个紫色的小瓷瓶,味道有些辛辣,祁莺当即盖上盒子说:“就是这个,走吧。” 苏清韵却紧皱眉头,这次能轻而易举的进入凤仪宫,下次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祁莺,能不能……” 见她瞄着那些毒药,祁莺了然于心,“放心,我知道你的意思。” 两人原路返回,并没有遇到什么人,但是她们都不敢放松警惕。 直到下到了密道里,祁莺说,“真痛快,和秦王一起总是束手束脚,没想到你比他更果断聪明。” 苏清韵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 “别乱说,我只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她还是担心郑老有没有将那些证据交给轩哥哥。 若是没有,那她也不会再隐瞒风竹小筑的位置。 荣翠园中,皇长孙宁启勋趴在门口,圆溜溜的眼睛瞄着外面,见没有人偷偷的将门关上。 他走到凝碧松下,打开机关,郁远道冒出头来,对他招招手。 “郁哥哥,你这次怎么这么快就来啦?” 宁启勋压低了声音,鬼头鬼脑的模样。 郁远道叹了口气:“小勋,要开战了,你跟我走吧。” 宁启勋疑惑 ,“去哪里呀?” 郁远道抬手接着冰凉的雨滴:“去一个春暖有花开,夏日能泛舟,秋日能收割,冬日能和大家一起热闹生活的地方。” 这种生活是他现在所向往的。 宁启勋摇头,认真的说:“不行,我不能走,我的家人都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家啊,如果和你走了,他们找不到我怎么办?” 孩子心性无法理解郁远道说的那些,他唯独知道,自己从小到大都属于皇家,他是未来的太子,是未来的皇帝。 “唉!” 郁远道长叹一声。 宁启勋撑着脸颊说:“郁哥哥,你是不是要走了?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这让刚刚萌生独自离开念头的郁远道心中又有些不舍,宁启勋是他当下最在乎的人,失去了妹妹,失去了自我,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眼前这个皇家血脉。 “小勋,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这皇宫有什么好?这里很快就会死很多人?你不怕么?” 谁也没有注意到,荣翠园的墙头有一个人趴在那里,弓弩瞄准两人。 宁启勋若有所思。 “那好吧。” 郁远道神色惊喜。 就在这时,一支利箭破风而来。 第795章 临死遗愿 苏清韵同祁莺一起从密道中撤离皇宫,快到出口时,祁莺忽然停住脚步。 “有人在上面。” 雪亮的剑锋迅速出鞘,祁莺清冷的目光扫向出口位置,从这里行进和地面比起来时间要用的更多,她们两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人堵在门口,看来是郁远道出事了。 “祁莺,能否判断出上面有多少人?” 苏清韵原本一颗心都在期盼着能和轩哥哥团聚,如今,却不得不先以两人安全为先。 侧耳倾听,地面脚步声轻微,显然都是高手,若是宫中禁卫军,走路的声音会偏重,更加整齐有规律,而此时地面上的,声音轻浅,落点不一,显然是在周围埋伏着等她们露头。 “听脚步声,有十几个人,都是高手。” 祁莺说的简洁,对于这种情况她不是没想过,只是自己一个人还可以闯一闯,若是带着苏清韵,可就无法保证…… 苏清韵坚定的眼波如同星光璀璨,她立即转身往回走,边走边说:“祁莺,我们回到分叉口的地方,来时我在其中一个做了记号,既然这条路不通,我们就从其他出口出去。” “其他出口,你有把握?” 祁莺看到苏清韵的 眼神后,便没有再追问下去。 以她对苏清韵的了解,必然不会做出冲动的举动来,且,她也知道,那些人之所以在上面埋伏而不出现,是根本就不知道开启密道的机关在哪里。 她们大可以在下面耗着,只是这样一来,她和苏清韵,郁远道双双不归,秦王恐怕会以为她们遇到了危险,从而中了江家一行的阴谋。 苏清韵在前面走,凭借着记忆,一路上都没有走错路。 回到分岔路口,祁莺拦住她:“你说的那个人也许还在密道里,若是遇到他,你也会有危险,不如,你在这里守着,我先去探路,要是一切安全,我回来接应你。” 将怀里的盒子交给苏清韵,祁莺很快就消失在密道中,空荡荡的环境下,让她心里发慌。 郁远道供出了我们的位置,这是为什么呢? 苏清韵思来想去,仍觉得不妥,又等了一阵子,密道中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一个人从暗处走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她的脚下,他匍匐着抓住苏清韵的手,满口鲜血:“答应我,放过小勋。” 被惊吓到语无伦次,苏清韵的目光中隐隐透露出悲伤的神情。 郁远道嘴巴中不断冒出 鲜血,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她不答应就不撒手一样。 苏清韵眼看着他发出痛苦沙哑的哀求:“求你……” 喷涌而出的血将剩下的话掩埋在无声的呐喊中,苏清韵浑身颤抖,“你……你不恨他是皇家人?” 郁远道张了张嘴,接着缓缓松开手,用尽全力在地上写了个不字。 不等苏清韵回答,他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又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苏清韵强忍着内心苦涩探了探郁远道的脉搏,随后收了手,瘫坐在地上。 本来一双明亮的眼睛,也全被泪水所遮挡。 宁鸿轩和祁莺碰面后立即往回返去接苏清韵,见到她神情空洞,满脸泪痕的模样后,立即上前将人揽入怀中。 “韵儿!” 苏清韵猛地抓住宁鸿轩的手,语气中还带着哭腔:“秋昙死了,皇帝死了,郁远道也死了……” 宁鸿轩轻抚着她的发丝,这几天韵儿一定吃了不少苦,若不是那位老者指引他道这里来,或许他会一辈子悔恨没有保护好韵儿,没有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在她身边。 “都过去了,韵儿。” 宁鸿轩的语气充满了柔情和担忧,苏清韵在他怀中终于 感受到了久违的心安。 祁莺轻咳一声,上前检查了郁远道的尸体说:“利箭穿心,看来他的行动被发现了,我们还是赶紧撤离,以免宫里的人找到密道入口,追上来。” 宁鸿轩拉住苏清韵纤弱的小手,上面还有细小的擦伤,俊朗的脸上难掩心疼。 苏清韵缓了缓情绪,终于冷静下来。 “轩哥哥,我们走吧。” 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一旁的祁莺也觉得若自己是个男子,恐怕也会为之倾倒,虽然两人生的同一张脸,可到底在不同的环境下长大性子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跟在师傅身边,她只会流血,不会流泪。 因为流泪,是弱者无能。 三人从密道中走出来,听风就站在洞口,见到他们后温润一笑:“郑老有请秦王和苏小姐到风竹小筑一叙。”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扫过苏清韵,似乎有意暗示她刺杀皇帝那件事,这让一旁的祁莺十分不悦。 “若是想见秦王,就让他亲自上门拜访。” 听风脸上露出一丝奇异之色,疑惑发问:“姑娘的容貌和苏姑娘甚是相似,不知……你们是什么关系?” “和你无关,你无需知道。” 祁莺这幅脾性让少 年吃了瘪,他有些无奈:“姑娘说的是,是听风失礼了。” 宁鸿轩观察着少年的言行举止,皱起眉头:“你是郑国人?” 精锐的眼神闪过一丝警惕,连带着祁莺也眯起了双眼。 听风见他们都这般小心,轻笑说:“秦王,若你想知道,就随我一道,郑老会告诉你们想知道的,若是你不放心苏姑娘,你可以让她和旁边这位到附近的村镇上等待。” “祁莺。” 宁鸿轩只是喊了一声,祁莺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护着苏清韵说:“秦王放心。” 苏清韵拽住宁鸿轩的袖子,目露担忧:“轩哥哥……” “韵儿无须担心。” 先前郑老出现就没有害他的意思,否则,大可以指条错路,让他落入陷阱,既然无心害他,就是有利益可互往。 宁鸿轩拍拍苏清韵的小手,这才转身跟着听风一同前往风竹小筑。 祁莺带着苏清韵到听风所说的那个村镇找了一家客栈落脚,而后在苏清韵的强烈要求下,前往风竹小筑接应。 苏清韵推开窗子,看着客栈院落下的低矮篱笆围栏,那围栏上盛开着一些菊,花,但若是仔细看,便可看到其中还夹杂着几朵紫色小花。 第796章 我要她的命 突如其来的冷风悄然拂过,苏清韵心中不由得感觉到了一股凉意,似乎有什么人在暗中推动着近期的这些事情。 那秋昙为什么会认识郑老? 她早不逃走,晚不逃走,却偏偏就在自己夜探皇宫时逃出来还顺便救下我,又身受重伤而死,借此让她只能去找郑老。 而郑老又利用手里的罪证威胁自己杀掉皇帝,而后,郁远道身死,他又在这时,找上了轩哥哥,这一桩桩一件件怎么就这么巧合? 葱白的手臂撑着窗子,她陷入了沉思之中。 若是郑老真如自己所猜测的,是郑国人,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对如今宁国最有权势的秦王动手,而是周旋在其中,搅动风云? 依照郑归的处事之风,断不会用这样迂回的方式,更何况,他已经成为了郑国新主,当下若是寻到机会必然会不留余力的铲除宁国的主要势力。 思来想去,苏清韵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怪异的想法。 若是郑老背后真正的主子不是郑归,而是其他人…… 那一切就说的通了。 村镇上原本人烟稀少,路过的村民见着这般好看的女子,一副清雅高贵的模样,都扬起了笑容和客栈老板打招呼。 “楚老板, 你这两天生意不错啊。” 小客栈的老板是个中年男人,他穿着粗布短打,手里拿着锄头嘿嘿一笑:“什么老板不老板的,就是家里房子大,给过路人一个歇脚的地儿。” “谦虚,咱可都看到了,你这几个小房里住的都是些容颜绝色的女子,艳福不浅哦。” 村民调侃着往家里走,楚老板摇头叹了口气,这住的哪里是普通人,分明是一群要命的妖姬。 他抬头向上看,苏清韵正正对上他的眼神,转而笑了起来。 楚老板有些蒙,先前见到的那位女子,和楼上这一位容貌甚是相似,若不是两人形象不同,或许连他也无法分辨的出是两个人。 “楚老板,你这里还住着其他人?” 苏清韵先前和祁莺一起落脚时并没有在意这里是否还有其他人,毕竟这里地处偏僻,往来的人并不多。 楚老板闻言爽快的指着隔壁说:“还有几位和苏小姐年纪相仿的女子。” 苏清韵心中一凛,难道郑老还在这里安排了人? 这样一想,她又觉得这里处处都透露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神秘感,直觉告诉她,此处不可久留。 楚老板见她没有追问,就扛着锄头朝着外面走去,苏清韵关上 窗,轻手轻脚的走出去。 此时天色已暗,村里炊烟袅袅,充满了烟火气息。 楚老板扛着锄头左右看了看,苏清韵瞧着,隐藏起自己的身影,这个时间他出去一定是掩人耳目,做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悄悄跟在那人身后,她尽量将脚步放的轻一些,眼看着楚老板走到村外的田野中,若是她再跟上去就会无法隐藏身形,也只好暂时放弃,原路返回。 楚老板瞄了一眼身后,眼神戏谑,看来相府的嫡女并非普通女子,竟然还有这番胆色,要不是她触动了门口的铜铃,或许他还不能发现有人跟踪自己。 确认周围没人之后,楚老板加快脚步,直接冲入山中,落日照着稀疏的树林,一道人影在林中伫立,似乎就是在等着他来见面。 楚老板脸色有些难看:“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不言不语站在前面,楚老板皱眉,那人转过头来,宛如清潭彻底的眸子中盛着几许冷厉,整个人也宛如一把出鞘利剑。 “我要她的命。” 来人话音刚落,楚老板就打断他说:“你想都不要想,除非公子亲自下令,否则,在下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破坏公子的布局。” “就 你?还不配做我的对手。” 落日的光线照射在那人身上,染上几分柔和的橙红,同样也露出了那人手背上属于郑国捕风司的特殊彩蝶纹。 楚老板额上布满细密冷汗,“你的对手应该是郑国新主……郑归。” 那人似乎意外眼前这个农户老板能看穿自己的身份,不由多了几分兴趣,“楚家覆灭,捕风司名存实亡,楚家所属唯一的一脉,竟然躲在宁国苟且偷生,实在是可笑之极。” 楚老板脸色越发难看,目光也阴沉下来:“就凭你一个人无法改变任何事情,一切早就有了定数,这就是你我的命。” “命?我不信命。” 那人脚尖轻挑,借着缓冲之力手中长剑出鞘,在夕阳落入西山的黑暗中一击即中。 温热的血顺着剑尖流淌而下。 楚老板捂着肩膀,手中的锄头也落在地上。 “你本不该活着……若不是郑老……” 提起这个人,那人似乎十分不耐烦,将剑搭在楚老板肩上,擦干血迹后,清冷道:“天下为棋盘,谁才是执棋手还未可知。” 他的身影随着黑暗落幕一同隐入小树林中。 与此同时,苏清韵正被两个女子挟持着,她们都有着上好的容色,并 且擅长迷魂之术。 “你们是……欢煦坊的人?” 风染红唇挽起,素手勾着苏清韵的脸颊靠近,魅惑,妖异,这个女子身上充满了勾魂夺魄的神采,苏清韵侧过脸蹙眉:“你们要做什么?” 风染捧着她的脸颊,仔细打量着她,纤细修长的秀眉下,是一双泛着怒气的桃花眼,她的美是连女子都要嫉妒的模样。 “不仅像,分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啊。” 风染先前便负责调查祁莺和苏清韵的身世关系,如今细看之下,才觉得自己先前的判断并没有错,她们有九成的可能是血缘姐妹,不过,要真能找到证据证明,那祁莺或许不会再帮着宁国。 让她们自相残杀的戏码也是十分有趣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世间上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就只有祁莺,这个人似乎知道些什么,想到此处,苏清韵反而不慌不忙的盯着对方。 风染暗叹,秦王身边能有这样一个睿智的女子扶持,想不成事都难,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她也是秦王的弱点。 “苏小姐,若是你想知道你和祁莺的关系,就乖乖的跟我们走。” “若是我说不呢。” 苏清韵微微一笑,目光落在穿透风染胸膛的利剑上。 第797章 你不怕死 呃! 风染睁大眼睛,她不可置信的回过头去,想看一看偷袭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人。 可她终是没有等到。 苏清韵面不改色,对着暗处的人微微施礼:“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暗处的人走出来,扬手便是一把粉末,苏清韵急忙屏住呼吸,可她还是慢了一步,身子软软的倒在地上。 祁莺原本在竹林中等着秦王出来,不知为什么,心口一阵阵的发慌。 宁鸿轩跟着听风走出来,见着她在这里,“祁莺,韵儿呢?” “在客栈里。” 祁莺不再多看他一眼,迅速往回赶。 等她先一步抵达时,房间中只有两具尸体,并没有苏清韵的身影。 检查了致死的伤势,祁莺眼中浮现出浓重的担忧,这也是宁鸿轩自黄鹂死后,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比较大的神色变化。 “怎么样?” 祁莺指着风染的尸体说:“她们是欢煦坊的人,伤口是后心这里,对方应该是用剑的高手,动作十分利落,都是一击必杀,目前能达到这种程度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郑国第一个杀手,乔五。还有一个,郑国捕风司,仅次于乔五的刺客……冷剑。” 宁 鸿轩从未听说过冷剑这个人,他在屋子里环顾一圈后,并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就连从皇宫中取出来的那个箱子也不见了。 祁莺从窗口轻轻一抹,一点淡淡粉末散发出令人眩晕的味道,她当即拍了拍手说:“是返魂香,一种生长在郑国西北边境的迷迭药材,对人体无害,看来对方并不打算杀她。” 宁鸿轩剑眉轻挑,既然不是针对韵儿,那必然是针对他的。 看来接下来的行动不能再等了。 “祁莺,你去追查韵儿的下落,我回京召集众人。” 两人很快在这里兵分两路,等他们走后,客栈的老板对着天空吹了声口哨,一只盘旋的鹰隼很快破风而来,尖锐的爪子勾在院落的篱笆上,鹰隼漆黑的羽毛在黑夜中宛如猎手最完美的伪装,楚老板将信筒放挂在讯鹰脚上。 讯鹰立即盘旋而起,在这片村上绕了一圈后,才朝着西北方飞去。 “唉……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楚老板站在院落中,看着头顶的星空点点,当初他就不该答应那样的事情,否则他们全家就不会…… 听风就站在村口,目送讯鹰飞起,温润的 脸颊闪过一抹无奈,他后背上挂着一套弓箭,俨然就是跟着迅鹰来到此处。 听风随便在箭头上抹了点血,而后放入箭袋中,回返风竹小筑。 苏清韵醒来时,是在一处破庙中。 庙宇正中间端坐着一尊两人高的菩萨像。 只是那菩萨断了两只手,就连头也裂了许多道缝隙;这让原本慈祥的面目变得恐怖骇人,仿若地狱勾魂使者,藐视世人。 苏清韵环顾四周,到处破败不堪结着蜘蛛网,厚重灰尘只要稍微动一下都会掉下来。 并没有看到除了她之外的其他人,而且身上也未见有任何束缚,只有那个箱子,不见了踪影。 庙宇地面有些潮湿,苏清韵披上斗篷,将门推开。 老旧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眼前呈现的是一片僻静的山野。 耀眼的朝阳挂在东方,门口往下是一条蜿蜒的石阶,现在已经碎裂的勉强能让一个人行走,显然以前这里也繁荣过,只是后来就被人遗忘了。 当前的高度往下看,只能看到石阶向下的尽头是一片墨绿松树林。 正当她专心四周时,房顶上站着的人悄无声息落下,察觉到细微的声音 ,苏清韵扭过头,看到身后人的模样后,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 昨天晚上她并没有看清楚这人的面容,如今才看的清楚,眼前的男子和郑归眉宇间有五分相似,只是比起他,又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淡漠的眼神扫过,仿佛在看一件死物般。 “有人用自己换你暂时活命。” 他这样说,苏清韵自然想到的是宁鸿轩。 轻咬粉唇,担忧的模样令冷剑生出几分怪异感。 “你是谁?和郑归是什么关系?” 苏清韵心中担忧但还没有失了分寸,面前这个人的身份神秘,而且还是从未听说过的未知势力,或许可以从他身上了解到他的身份。 “冷剑。” 苏清韵心中越发疑惑,郑老,听风,冷剑,楚老板,这些人应该都是郑国的人,并且在宁国潜伏多年,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冷剑将怀里的干粮丢给苏清韵,而后就盘坐在庙宇前的一棵树下。 苏清韵是郑国和宁国的关键,她的生死可以制约秦王宁鸿轩,若是她死,宁鸿轩必反,宁国和郑国的战争也会拉开序幕。 两人相对无话,苏清韵先前见过郑归,也知道他还有 一个哥哥,郑闲。 只是郑闲失踪,目前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若是他无心皇位,又为何让郑老一行人在宁国搅弄风云? 若是他想要皇位,又为何神秘失踪,白白送了郑归上位? 这些事情都十分不合情理。 冷剑听着悉悉率率的声音,睁开眼睛,苏清韵就站在他面前不到一尺的地方,他当即掐住她的纤细的脖颈。 “咳咳……” 虽然只是抓了一下,但是苏清韵还是被突如其来的凶狠给吓到了,这会儿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你不怕死?” 冷剑本就身形瘦长,墨色长发被微风吹起,仿佛那尊邪气的菩萨像般令人打心底恐惧,苏清韵强装镇定。 “人都会怕死,但也要看怎么死,若是为了宁国而死,为了心爱的人而死,自然是心甘情愿,若是不明缘由,怕是死也不得安生。” 大胆的回答,不同于以往那些惧怕他的人,冷剑黑色的瞳仁中闪过出一股复杂的情绪。 苏清韵揉了揉脖子,隐隐的疼让她说话说有些难受。 冷剑回到树下不再理她。 这里已经处于宁国偏西北的地方,再过几天,就可以抵达宁国和郑国边界位置。 第798章 最好的结局 日头高升后,一辆马车迅速行驶在官道上。 苏清韵浑浑噩噩倒在车里,没想到冷剑竟然在食物中下了药,她吃下后不久就沉沉睡去,等再醒来的时候,人就在马车里。 而且,还不知马车要驶向何方。 苏清韵咬住舌尖,以痛觉刺激自己,她爬到帘子口掀开看向外面。 两旁官道十分荒凉,过往的人有不少穿着异族服饰,那这里,一定就是和其他部族往来的商道,宁国的西北方,从这里在往城外去,就是宁国和郑国交界的地方。 要是真出了城门,她想再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想到此处,苏清韵终于有些急了。 或许是血缘之间的感应,追寻到这里的祁莺骑着马从马车旁边掠过,随后抓住缰绳,黑马嘶鸣拦在马车前面,同一时间,冷剑怀中长剑出鞘,祁莺后仰躲过剑锋,却不料剑身一偏,挑开她面上的面纱,露出精致的面容,眉目冷冽不羁,五官极美,和苏清韵一模一样的面孔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和身手。 冷剑收剑入鞘,抱着剑站在马车之上,迎风而立,身影宛如羽毛般轻巧。 祁莺也丝毫不逊色,短刀入手,欺身而上,“她 在哪儿?把她交出来。” “打败我。” 冷剑同样露出短刀,两人的对战速度极快,周围的人都自觉躲的远远,生怕被误伤。 唯有马车中的苏清韵焦急不已,就在这时,铁骑踏踏而来,将马车团团围住,为首带队的人正是宁鸿轩。 冷剑脸上不动声色。 祁莺一掌打向他的心口,“冷剑,你我约定的时间还没有到,你失言了。” 她话里露出嘲弄和气愤,若说起冷剑这个人,祁莺曾经也有一面之缘。 那还是在寒山古道之时,她和前来取药的少年动过手,最后胜负未分,便定下了约定,日后寒山古道再战一次,分出高下,那时,师傅就说过,此人身份血脉非同一般,并不是普通人。 还有他一手掌控的捕风司。 没有人会甘愿做棋子,甘愿做博弈的棋盘。 祁莺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会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掳走苏清韵的人就是他。 “你很在意?” 冷剑说话十分简洁,他平静的看着铁骑的主帅,宁鸿轩。 宁鸿轩剑眉微皱,“你想将她送到郑国去,但你忽略了本王的判断,你的身份,本王早已知晓。” 冷剑审视着他的表情,若是有一 点心虚他就会趁机刺杀,然,宁鸿轩的表情凝重,并不像是说假话。 “好。” 冷剑解开一匹马,自顾自向着城外飞奔而去,祁莺目送着他的背影,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明明是儿时约定可他却早就忘记了。 宁鸿轩上了马车,苏清韵见到是他,眼泪顿时如同断了线的落玉般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将心爱的女人揽入怀中,搂住腰间的手也不断收紧,似乎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一般,苏清韵依偎在他怀中,终于不用再用意志抵抗,沉沉睡了过去。 祁莺检查过后,确定无事,这才说:“我要暂时离开,她就交给你了。” 宁鸿轩在路上已经听祁莺说过关于冷剑的事情,但还是留心传消息给府中的付水南以及恒誉等人,让他们联系温沉和鹿鸣酒庄,去调查郑国捕风司以及冷剑的事情。 “好,此行一切小心。” 将马车调转方向,他已经不眠不休的追了两天两夜,要不是有郑老的消息,恐怕韵儿已经被送到宁国之外。 肃清宁国一事,已经迫在眉睫。 西北城镇拥立宁鸿轩,他在此处也十分受尊敬,就算是过路,也会有百姓跪地拜服。 随 后赶来的贾坤安排好住处后,就守在门口。 宁鸿轩轻抚着沉睡的心爱之人,昔日白皙的面颊如今也分外的狼狈,指尖伤痕累累,他拿起受伤的手轻吻。 苏清韵却睡得十分不安稳,梦中她看到了前世,今生,看到了宁鸿轩战死沙场,也看到自己孤立无援的场面,不仅攥紧手指,指甲嵌入手心。 “轩哥哥……轩哥哥……” “韵儿,我在。” 宁鸿轩擦了擦她额头的冷汗,苏清韵忽然惊叫着醒过来,一把抓住宁鸿轩,模样几乎要哭出来。 “轩哥哥,真的是你么?这不是梦?” 苏清韵眼眶一热,内心深处的感情瞬间爆发出来,她埋首在他肩上,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的流着眼泪。 宁鸿轩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目光中亦是太多太多的愧疚。 祁莺说她亲手结束了父皇的性命,而后在密道中遇到了韵儿,但他早已经从内应的身上得到消息,韵儿为了帮助他,牺牲了太多太多。 她原本可以不用过这样的生活,可以如同寻常女子一般躲在相府中,可她没有选择这样的生活。 苏清韵紧紧抓着他的衣襟,眼底充斥着浓重的悲哀。 她已经认 清楚自己的位置,帮不了轩哥哥,帮不了任何人。 “韵儿,你受苦了。” 宁鸿轩擦去她脸上的泪水,额头相抵,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放开彼此。 韵儿谋杀的只是一具傀儡,一具没有多少意识的活死人,或许对父皇来说,这就是他最好的归宿,最好的结局。 “轩哥哥,你不怪我么?” 苏清韵也有些害怕,她怕自己听到的是字字如刀的训斥,但宁鸿轩没有,他甚至并不在意。 “韵儿,这本该是我所背负的东西,我不怪你。” 苏清韵见他目光中倒映着自己的模样,眼神中也满是对她的宠爱和维护。 如春风划过心田。 他一直都在支撑保护着自己,他也没有责怪,或许更多的是释怀。 “韵儿,为了寻你我和祁莺追了两天两夜,终于没有白费力气。” 十指交缠,两人交颈而卧。 门口的贾坤挠挠头,往楼下走去。 皇宫,摄政王和众位大臣一起商议朝堂事务,宁鸿飞打了个哈欠,瘫在龙椅上。 “太子,秦王擅自调动铁骑兵显然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可恶,这秦王也太放肆了。” 江昭脸色难看:“竟然在这个时候……” 第799章 中毒2 凤仪宫内,宁启勋被罚跪在门外,原本清澈的眼神如今也只剩下一片灰暗。 素月轻轻关上门,对他施礼:“殿下,您还是说出荣翠园的密道在何处吧,您是未来的储君,何苦为了一群叛贼受罚?” 宁启勋缓缓开口,“他不是叛贼……” 声音变得嘶哑,但他仿若没有任何感觉般,死寂的神情不复前两日苦苦哀求。 那日郁远道被围杀,是他将人放走了。 他也清楚,郁哥哥可能活不了,但那也总比落入她们手中要强,也是如此,他才明白为什么郁哥哥要带自己离开皇宫,这里是个残酷的地方。 纵然自己是皇长孙又如何,还不是要受人控制性命也攥在别人手中。 史书上,杀皇帝扶幼子,垂帘听政的皇后不下少数,若将来江家除掉父亲,那他就是傀儡,任人操纵的傀儡。 “皇长孙殿下,若是您再不说,皇后娘娘可能会重罚你。” 素月有些不忍心,皇后娘娘的手段她也十分畏惧。 “好……” 宁启勋小脸紧绷,对着凤仪宫磕头喊道:“孙儿自愿放弃一切。” 他连着磕了三次头,白皙的额头上 一片青紫痕迹。 江皇后刚刚拿起杯子,听到他的话后,杯盏滚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凤颜震怒:“郁远道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你背叛皇家,来人,将他关进荣翠园,派人严加看守,本宫倒要看看,那逃走的贼子会不会回来救你。” 素月扶起宁启勋,他却甩开她的手,一瘸一拐的走出凤仪宫。 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自己不是生在皇家,这里一点亲情都没有,所有人都在争夺权力,皇位,所有人…… 素月担心他一直跟在后面,见宁启勋踏入荣翠园,立即打点人送去被褥吃食。 宁鸿飞听说此事,特意去看望,还被江皇后拦在门外。 回京后的宁鸿轩和苏清韵听苏相说了此事后,不禁犯了难。 “郁远道死前求我一定要带他离开,也真难为他一片苦心。” 苏清韵抬手添上一杯清茶,宁鸿轩在府中练剑,剑影绰绰,尽显凌厉威势。 付水南尝了尝温沉派人送来的翠芽儿,面上无奈:“世人都觉得生于皇家,荣华一生,哪里知道皇家七情冷漠,那个小皇长孙能遇到郁远道为他求得一线生机,也是他 的造化。” 正说着,贾坤和德叔匆忙走来,付水南撂下茶杯说:“有消息了?” 贾坤微微皱眉:“我带人前往村子,那里已经空无一人,有些家里还有饭,但其他粮食都没有了,显然是连夜撤离,撤离的十分有秩序,客栈中只有一封信。” 苏清韵接过信,拆开阅览后大吃一惊。 “郑国外戚,楚家分支……” 宁鸿轩收剑入鞘,拿过信扫了一眼面色即刻凝重起来。 信中,楚老板表明自己的身份是郑国楚家分支,因内乱被驱逐来到宁国,如今战乱将起,他要回返郑国,完成自己的任务。 下面还附加了紫暮花的药用毒性要在潮湿的环境下种植,在每天夕阳落下那一刻采摘才不会枯萎,否则会立即枯萎并散发出一种奇特气味,麻痹人的神经。 目前仅存解药被姜鹤盗走,此时应该在皇宫之中。 “这就奇怪了,郑国若是有这支内应,为何先前郑归从未发现,里应外合不是更好。” 付水南摩挲着茶杯,宁鸿轩却分析道:“或许和郑国失踪三皇子,郑闲有关。” “欢煦坊,还有捕风司,都和郑闲有 着三千万缕的关系……不过当下解药已经在咱们手中。” 苏清韵从院中拿出从皇宫盗来的小盒子,放在桌子上。 付水南敲了敲后拦住她,“别大意,这盒子有机关。” “我去请桓誉。” “看来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身着白色锦缎的男子手中捏着一柄雪玉璞扇,傲然出尘的站在院墙上。 付水南嘴角抽搐:“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偏偏要翻墙?” 桓誉微微一笑,将盒子拿出手中,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盒子咔嚓一声打开,他在边缘敲了一下,侧面暗格中飞射出一只细小的红色毒虫。 贾坤眼疾手快,抄起茶杯将毒虫打落在地。 “寒山古道的毒虫,看来这里面有不得了的东西。” 桓誉将盒子推到苏清韵面前,里面有一对巫蛊偶人,偶人头上扎满了银针,旁边还有一个龙涎小盒。 苏清韵拿起小盒子打开,本以为里面是紫暮花的解药,却没想到,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是空的?” 宁鸿轩双眸微沉,“被那个人拿走了。” “你是说冷剑?” 苏清韵有些烦躁,好 不容易拿到的东西,竟然被他拿走了。 叹了口气,她将巫蛊偶人拿起来,手指尖顿时刺痛,她吸了口气冷气,宁鸿轩立即抓住她的手,一道肉眼可见的红线顺着温玉般的指尖延伸到掌心,桓誉眯起眼睛:“有毒。” 苏清韵忙用另一只手推开宁鸿轩。 “别碰我。” 宁鸿轩却不松手,桓誉从怀中拿出一对银筷子,将巫蛊偶人夹下来,检查了一番后沉声说:“偶人的肚子里有一根银针,应该是制好后并没有用的,另一个里面没有,是之前宫中搜寻未果的那一个。” 苏清韵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何不妥,不禁怀疑:“这毒似乎并没有影响,我也没有不适的症状,等祁莺回来,让她看一看。” “也好,若是剧毒,这会该有反应。” 付水南将盒子合上,宁鸿轩眉心紧紧拧在一起,“德叔,去请御医。” 苏清韵刚要阻止,宁鸿轩哪里给她机会,直接将人抱回房中。 桓誉把玩着扇子笑说:“我听说,你们派了人夜探欢煦坊,有何发现?” 付水南忽然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扫视着桓誉,脸上露出了莫名神色。 第800章 改日再约 “这个说来倒是奇怪……” 付水南从怀中拿出传过来的讯息信件递给他看,那日派去夜探的人是梅花酒庄的人,‘名叫林若寒,是继林言松之后,梅花酒庄后起之秀。 他轻功了得,潜入欢煦坊内,只觉得里外都十分冷清。 他将里里外外都查看了,也没有见到欢煦坊的坊主,宋仙若。 就在他要离开之时,听闻坊主的一位贵客上门,轿子中隐约可见是一女子,他撤离时差点被那女子发现,江南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人,那就只能是外来者。 桓誉淡笑着说:“她的身份神秘,不过我们可以问问宋坊主,她近日来了京城,想来,也是在谋算秦王接下里的行动。” 付水南挑眉:“你这么说,莫非早就见过了欢煦坊坊主?” “正是,走吧,咱们到外面聊。” 两人并肩同行,京城街上一如往常热闹,叫卖声络绎不绝,两人走到一处茶楼。 “你一路都没有犹豫朝着这边来,啧啧。” 付水南把玩着腰间玉佩,似笑非笑,这会儿算是看明白了,桓誉是要直接摊开来认识认识欢煦坊那位神秘的坊主。 “宋坊主色艺双绝,十分难得,而且她此次并没有恶意。” 桓誉微笑,两人同时看去 ,只见一位流云邹纱的美人整坐在茶楼靠窗的位置,美目静静看着窗外,婀娜多姿的容颜,在微光中平添了几分妩媚,却又不显轻佻,像是盛开绽放的水仙,别有一番风雅。 付水南见过不少美人,有苏清韵和祁莺两位在前,寻常姿色早已视如不见,但眼前的女子倒有着寻常女子不同的气质。 “宋坊主,久等了。” 宋仙若转过头来,另一边的侧脸上竟有一道一寸长的伤疤,伤口鲜红显然是最近的新伤。 “请坐……” 宋仙若手中有宁国的情报,对秦王身边的人也了如指掌,这次若不是公子…… 她也不会想到和他们联手。 付水南和桓誉落座,客气道:“在下七福斋,付水南。” 宋仙若面色平静,“我知晓,这次和两位见面,是想请两位帮我一个忙,作为交换,欢煦坊可以提供秦王想要的情报。” 这是个十分有利的条件,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贸然定下决定。 宋仙若本就不愿在此勾心斗角,便也不绕弯子,“郑国排名第二的刺客……冷剑,他已经潜入郑国刺杀郑国新主,我趁郑国混乱本打算救出自己的亲人,但他被捕风司扣下……” 付水南看向外面,楼下还有几道 视线一直盯着这里。 宋仙若是什么人他们心中倒也知道一些,她的亲人只是一种说辞罢了,真正的情况,或许就是那位失踪的三皇子,郑闲,被捕风司扣押。 只是这样一来,反而更让人想不通。 捕风司是楚家设立,是郑闲的人,为什么会反叛? 问出心中疑惑,宋仙若十分无奈,“这件事,欢煦坊也在调查中,不过先前我派出去的人都死于冷剑之手,若不是生出这等变故,我亦不会像两位求助。” 冷剑少年成名,但随之就销声匿迹不见踪影,公子也只是提过他的姓名,并没有详细说明,而如今,他忽然出现,目标直指郑国皇室,显然是积仇已久。 “宋坊主,你先前让人挟持秦王妃也是为此?” 桓誉原本淡然的目光也幽深了许多,他捧着刚送上来额白瓷茶盏,让原本普普通通的茶盏平白提升了几个档次,仿佛是稀世珍品般令人遐想。 宋仙若轻轻点头,“谁想那人竟然跟着风染,不,或许更早就到了,毕竟那里是楚家分支,如今他要回来了,必然也不会放过这一脉人。” 她看向窗外,如今欢煦坊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早已不复当初光彩。 临仙茶庄也即将隐匿,不再涉 及江湖事。 三人静默不语,宁国的天下迟早会是秦王的,他缺少的只是一个契机,若是利用欢煦坊,或许是个不错的机会。 “宋坊主,茶凉了,不如我们改日再约。” 桓誉起身,付水南同他一起告辞。 他们走出茶楼不久后,一位温润少年缓步上楼。 宋仙若单手支着脸颊,并没有注意到少年走到自己面前坐下。 “宋坊主若是需要帮忙,我师傅倒是有法子,只需要你今晚前往城外东南竹林。” 听风将写着地址的纸条放在桌上,随后起身离开,宋仙若打开又迅速追出去。 只是少年已经不见踪影。 “风竹小筑,看来公子早就留下后手……也是……” 宋仙若用轻纱遮住面庞,举起一把油纸伞走在街头,远处驶来一辆马车,匆匆朝着秦王府的方向而去,她留心折返,在秦王府附近看到马车上下来的人,似乎是宫中御医。 祁莺竟然不在,这倒是个好机会。 宋仙若走回京城一处院落,只几个临时招来的丫头在收拾,她叫人都下去,自己回到后院,院子里的琼花洁白如同莹玉,清风拂过,清馨铺面,她却伸出手掐断盛开的花朵,自顾自的说着:“不合时宜的东西,终会凋零 ,我如此,你也如此。” 坠落在地的白花沾染了尘埃蒙上一层朦胧的杂色,正如她随世飘零。 凤仪宫中,江皇后躺在软塌上,两个宫女为她梳理发丝,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素月进来时,就见两个宫女脸色苍白拼命往身后藏着什么东西,她没有惊动江皇后,而是将两人叫出去单独询问,“你们在做什么?” 宫女摇摇头,素月冷笑:“真不说?若是我禀告皇后娘娘,你们的结果可就不只是随便问问这么简单了。” 宫女犹豫了一会儿后,从袖子中拿出一团发丝说,“素月姐姐,求你饶了我们吧,若是被皇后娘娘知道她掉了这么多头发,一定会将我们拉出去砍了,求您千万不要告诉娘娘。” 素月拿过头发,自从秋昙之后她负责照看娘娘的饮食起居,从未见过她掉这么多头发,而且,似乎娘娘近来多眠,每日都要睡到日头高升,先前还以为是最近劳累,可这头发…… “去请御医前来诊平安脉。” 宫女急忙磕头,不多时又跑回来说:“素月姐姐,御医被秦王请去,还未归来,其他几位也都抱病在家,一时半会也赶不过来。” 素月摆摆手让她退下,神色中毫不掩饰一抹厉色。 第801章 留下后手 秦王府。 宁鸿轩坐在床边眼里,心里,都是说不出的担忧。 苏清韵抓住他的袖子晃了晃,脸颊绯红,“轩哥哥,你这样看着,我还怎么安心号脉。” “韵儿,我已经让边城关注祁莺的动向,一旦有她的消息,就让她立刻回来,若是不行,我们便一同去一趟寒山古道,找祁山鸣,总归会有办法。” 他的神色间压抑着一股怒火,只是在心爱的人面前极力掩饰,若不是苏清韵了解他,恐怕也要被骗了过去。 御医吓得手脚发抖,苏清韵笑了笑说,“轩哥哥,你安心吧,一定没事的。” 宁鸿轩伸手在她温软的脸颊上轻轻抚摸,“我去让人给你准备一些爱吃的东西。” 他心中的怒火已经无法压抑到让人看不出的样子,未免被韵儿看出来,还是先避开吧。 苏清韵覆上他的手,眼中满是温柔缱绻的深情,目送他走出去,御医这才吁了口气,赶紧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您不用怕,他不是太子,也不是文安公,更不是江皇后,您查看出什么,实说便是。” 这语气分明是知道自己情况不轻,御医看了看门口,压低了声音说:“ 你所中的毒乃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奇毒,这种毒会隐藏在体内,一点点侵蚀心肺,三日后这条毒线就会消失,毒性扩散。” 御医越说声音越小,苏清韵心中难免有些难受,想说些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是微臣无能。” 御医跪在地上,苏清韵起身将他扶起来,眉目间有些黯淡,“是否见过这种毒?” 御医点点头,“微臣早些年走访郑国,曾经在郑国见过这种毒,中毒的人活不过三个月,并且会……会逐渐五觉尽失……” 苏清韵愣住了。 门口有脚步声响起,她立即平复了心绪,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轩哥哥,御医说只是普通的毒,并无大碍,吃两副药就好了。” 宁鸿轩冷峻的目光扫过御医,御医将头埋得低低的:“微臣立刻给苏小姐开方子,只要按照方子吃药……” 苏清韵拉住宁鸿轩的手臂,带着几许撒娇的意味,让他不要在为难御医,还叫了贾坤将人送出去。 宁鸿轩抓起她的手,并不相信御医的话。 “好了,轩哥哥,真的没事,现在我们已经有了江皇后的罪证,而且,那日我和祁莺分析过,她沾上了紫暮花侵蚀 过的血,极有可能也中了紫暮花的毒。” 硬是将话题扯开,宁鸿轩也醒悟过来,认真道:“若真如此,过几日毒发就是最好的时机。” “是呀,轩哥哥,不要再等了。” 苏清韵看着他,目光中包含着期待,悲伤,也有一丝丝无奈,复杂的神情终是隐藏在温柔的笑容下。 御医回去就被传入宫中,路上素月在前头带路,御医本就心中慌乱,一不小心崴了脚摔在地上,素月见状急忙上前:“您没事吧?” “脚动不了了,哎呦。” 御医哎呀呀的喊着疼,这个样子也不能去见皇后娘娘,素月只好叫人将他送回到太医院去。 这方面不行,素月只好想别的法子。 她轻手轻脚回到凤仪宫,皇后依旧在沉睡中,双眉紧蹙,梦里,死去皇帝在眼前向她索命,还有许多人,都要索命,她明知道着是梦,可就是醒不过来,从未有过的恐惧令她拼命的逃跑,拼命叫喊,可到处都是血淋淋的亡者围堵。 素月翻开枕头下,果然,那个被皇后娘娘收藏起来的小盒子不见了。 里面放的是紫花儿的解药和巫蛊偶人,原是姜鹤那老道给制作的法子,如 今两个都没有了。 想到这些,素月马上又去找了御医,可他正慌里慌张的收拾东西,分明一点事儿都没有。 素月拦住门,绷着一张脸训斥:“御医,您不是崴了脚么?怎么,这就好了?” 御医心虚不已,素月是江皇后身边的亲信,他不敢得罪,不敢怠慢,只能含糊着说辞,素月将门关上,翻开他收拾的箱子,里面是一些宫中赏赐,价值不菲。 “听说您去了秦王府,可是得罪了秦王,这才想要逃跑?” 素月言辞犀利,御医只好坦言道:“你要我做什么?” 素月闻言神色有些嘲讽:“告诉我秦王府的情况,我就放你走。” 御医给她讲了苏小姐中毒,但没有说的太多,素月前后一联系就懂了各种缘由,也明白即将到来的宫变。 “您再帮我一个忙。” 素月亲自送走了御医,随后回到凤仪宫中。 江皇后一脸倦怠,见到她姗姗而归,语气尽是不耐烦:“不是去请御医了?人呢?” 素月马上低下头,神色惊惧:“娘娘恕罪,御医来的路上崴了脚,年岁又大了,奴婢便送他回去,一来一去耽误了时间。” 江皇后摆摆手,凤 眸眯起,“起来吧,御医也该换换人了。” “是,御医给您开了醒神的方子。” 说着,宫女将汤药端上来。 江皇后平静的目光盯着素月半晌,终于抬手将汤药拿起来,“素月,你跟着本宫的时间不长了,应该懂得宫中的规矩。” 素月面不改色拿过汤药用银针试毒,随后又将汤药倒出来一些,当着江皇后的面喝下去。 见她无事儿,江皇后这才放心喝下汤药。 “皇长孙可有说出密道的开启方法?” 江皇后坐在镜前,雍容的姿态自带一股令人惧怕的气势,“若是他再不说,就将一日三餐改成一日一餐,直到他说为止。” 素月轻轻点头,不敢违抗。 “娘娘,文安公求见。” 江皇后将素月赶出去守着门,她和文安公商议许久。 日头西沉,昏黄的暖光照耀着凤仪宫的琉璃瓦,静谧的没有一丝丝声音,素月仰头看着落在房檐上的白鸽,正要跑过去,凤仪宫的门开了。 文安公拜别,江皇后察觉到那汤药的确有用,便让素月再熬几副。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多次求见,想见见皇长孙殿下,可要让他一见?或许能问出些消息。” 第802章 各方云动 “素月,你可知为他求情会是什么下场?” 江皇后勾起一丝冷笑,素月立即跪在地上求饶,原是想借此机会去见见皇长孙殿下,没想,皇后竟然如此警惕。 “罢了,念在你忠心的份儿上本宫就饶你一次,去将汤药端来。” 江皇后揉了揉额头,近日身子沉重,疲乏,也不知是怎么了。 望向荷子,宫的方向,江皇后目露寒意:“传令下去,让罗蝉司的人严守荷子,宫,不允任何人进入。” “是,娘娘。” 素月趴在地上容色紧张。 安排好余下的事情,江皇后便回到床榻上,服了药休息。 梦魇并没有出现,但她却没有发现,自己乌黑的发丝从根处枯黄。 月色淡淡,万籁俱寂,一道人影迅速翻过秦王府墙头。 灵巧的避过暗哨,直接来到苏清韵的房间。 宁鸿轩正在书房同众人商议对策,并未发觉不妥,苏清韵房中燃着几盏灯火,一股子淡淡的汤药味道,来人推门而入,苏清韵手中的毛笔一抖,瞬间在雪白的宣纸上落下一点漆黑的墨染,她轻叹,撂下笔,将宣纸卷了起来。 “祁莺,你回来了。” 苏清韵抬头,嘴角带着 一丝温和笑意,而站在她面前的女子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清冷孤傲,明明是一样的面孔却宛如并蒂花开,各有千秋。 祁莺脸色略有苍白,她凝望着她,双眸闪过一丝心疼之色。 “听到秦王的消息就急忙赶回来,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祁莺蹙眉,刚进门时候瞧见一眼苏清韵的手腕处,隐约的一点红线已经变得十分浅,寻常的毒可不会有这样的变化。 苏清韵倒也没有瞒着,素白的掌心摊开,中间一条红色毒线已经由红变浅,正如御医所说的,三日以后便会消失,再无踪迹可寻。 “你隐瞒了秦王?” 扫了一眼案上的书信,祁莺当即明白苏清韵的做法,只是秦王若真相信她的话,又岂会让自己赶回来。 苏清韵抿起嘴角,“此前秋昙临死前也曾经告诉我,凤仪宫还藏有一种奇毒,谁料竟然暗藏在巫蛊偶人之中,若不是我们将这份罪证取来,恐怕中毒的,应该是江皇后。” 祁莺闻言,将她放在手边的盒子打开,细细的闻了闻。 随即皱眉远离,“紫花的味道……还有一股味道,十分熟悉。” 苏清韵流露出惊喜的神色:“ 可是有解毒的办法?” 祁莺点点头后又摇头,有些迟疑,“这种毒我似乎在寒山古道闻到过,具体可能还需要你同我回去一趟,问问师傅。” 她心知那味道的毒草,正是冷剑少年时取走的那一枚,只是这种毒草生长条件十分严苛,寒山古道上能不能再寻到,还是未知。 “祁莺,你同我说实话,到底有没有解毒的办法?” 苏清韵凝望着她,无论两人到底是何种关系,她都相信祁莺并没有加害自己的心思,曾经不能,现在不能,以后更不能。 祁莺神情严肃,迟疑了许久才说:“或许有一个人能解毒,但他此时人在郑国。” 苏清韵愕然,“你说的可是风竹小筑的郑老?” “不是,那个人你已经见过了,郑国排名第二的刺客,冷剑。” 祁莺拉住苏清韵的手,将曾经的故事讲给她听,苏清韵听后只觉得惊奇,“他到底是什么人?莫非也是郑国皇室?” “这个,我也不知,只是从捕风司以及这次的情况看,他的目标有两个,郑归,和郑闲。” 祁莺将自己调查的结果说明,苏清韵目瞪口呆,“若真是如此,他岂不是隐藏在楚 家多年,连郑闲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这点,也只是猜测,祁莺不敢确定。 苏清韵叹了口气,“想不到,竟然还会生出这种变故,看来,要想肃清宁国,首要排除郑国的变动,知己知彼才好行动。” 祁莺瞧着她,自从经历过上次的事情后,她那双清澈的眸子中一直积压着复杂的情绪,往常的从容平静,如今已经被掩盖下去,苏清韵的心思,正在朝着宁鸿轩靠拢,这无疑是好的转变,可她却觉得有些陌生。 “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苏清韵拍拍她的手背,“中毒这件事你一定要替我保密,王爷已经在密谋布置,不能让他为了我的事情忧心。” 祁莺对上她哀求的神色,怎么也冷硬不起来心思,“那好吧,不过我希望你跟我回寒山古道,若是不行,我们便去郑国,我不会让你死,因为你是……” 她停顿下来,苏清韵好气又好笑的对她说,“若是不愿意说那便不说,等哪一日毒解开了,你一定要亲口告诉我,可好?” 祁莺避开她真挚的眼神,缓缓点头。 宁鸿轩回到房间时,祁莺已经走了,只余房中留下一点血腥,他敏 锐的察觉到后,环顾四周,竟也不见韵儿的身影。 “轩哥哥。” 苏清韵从外面走进来,手中端着一碗参汤放在桌子上,“祁莺刚刚回来过,她也说毒性虽然特殊但并无大碍。” 宁鸿轩将人揽入怀中,抚摸着如同水墨柔软的秀发,“好,我相信。” 气息交缠,雪白的玉颈被他亲的有些痒痒,她忍不住推开他语气娇嗔:“原来你竟觉得我在瞒你,哼。” 宁鸿轩深邃的眼神竟让苏清韵有种自己已经被看透的错觉,她急忙转过身去,端起参汤嘱咐:“刚煮的趁热喝吧。” “好。” 他并没有拆穿韵儿,只当做无事,环着她的腰身,月光洒在两人的身影上,凄冷中平添几分柔和。 祁莺坐在房檐上,旁边有人递过来一壶酒,“你的左肩受了伤,伤口避开要害,显然是对方手下留情了。” 桓誉摊开折扇,晚风吹拂着衣角飘然,祁莺没有接,只是轻抚左肩的伤口。 那双清冷无情的眼眸似乎就近在眼前,刺客,从来不会对人留情,因为一旦留情,就不再是一个合格的刺客。 “我让人查了冷剑的身份,查到了许多有意思的东西,要听么?” 第803章 皇子冷剑 祁莺遥望着远方,随后站起身散漫询问:“天工坊何时这么闲,也干上贩卖情报的活儿?” 桓誉合上扇子,“你真不想听一听关于他的事情?” 犹豫了片刻,祁莺终于点点头。 桓誉撩起下摆坐在旁边,如同坐在酒楼一般姿态端正,“你先前委托欢煦坊为你寻找一种紫色的花朵,宋仙若怀疑你的身份并派人调查,随后,找上了苏清韵,而冷剑,也是在那之前就在风竹小筑会见郑老。” 讲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说:“冷剑接了一个任务,去了一趟西北方,此后神秘失踪,但实际上,他并没有离开郑国,而是一直潜伏在郑国内部调查自己的身世。” 祁莺点点头说:“还有么?你继续说下去。” “我在郑国的内应说,郑闲被老皇帝锁在宫中,随后继位之时,被人刺杀,也是从那个时间开始,郑闲失踪了,郑归登基,由此不难看出,老皇帝畏惧郑闲,而他帮助郑归,自己脱离楚家,很显然,他并不是真正的郑闲。” 桓誉拿起酒壶,从腰间的锦囊中拿出两个杯子,倒了一酒水笑着说:“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 是这么一回事,冷剑从小一直跟在郑闲身边,但他实际上才是真正的郑国皇子。” 挑明身份,祁莺心头仿佛放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沉甸甸的。 “他才是郑闲,那郑闲又是谁?” 祁莺犯晕,桓誉甩了甩杯子说:“这个答案,郑老恐怕很想知道,祁莺,你听我说……” 两人在屋顶商量许久,直到事情完全安排好,这才各自离去。 祁莺独自一人乘着月色潜入秦王府,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 知道了冷剑的身份于她而言只是平添了几分烦恼,对于这个人,对于曾经的承诺,她还不知道要如何面对。 若是他真心要一剑杀死自己或许现在也不用这般纠结。 月色落入长廊,祁莺坐在拐角处,想着苏清韵的毒和请求,心中也十分为难。 次日,苏清韵还未起来,宁鸿轩就带人出去拜访苏相一同商议接下来的布置。 祁莺看着秦王府中,长廊回旋,四周绿色的枝叶清雅怡人,她趁着苏清韵睡着了重新把脉,得到的结果却是同她说的一模一样。 红丝绕,就是这种毒的名字。 中毒的人不会有任何知觉,随着一点红线在掌 心逐渐消失,毒性扩散至全身,而后逐渐五感尽失,最后不痛不痒的死去。 冷剑不擅长用毒,那么他身边一定还隐藏着其他高手,这点必须要提醒秦王,不要掉以轻心。 苏清韵动了动手指,慢慢睁开眼睛,却见祁莺坐在床边发呆,神色间满是一种怀念的神色。 “祁莺,你是否有新的发现?” 有些迷糊的桃花眼泛着令人怜惜的娇美,宛如暖玉的肌肤堪比珍珠,交相辉映,祁莺撇过头说,“已经确定冷剑的身份是郑国皇子,他对郑国皇室有仇,亦有野心。” 苏清韵招来下人洗漱,发丝披散在肩上,镜中女子面若桃花,祁莺站在她身后,拿过梳子为她梳理发丝,“有件事需要你跟我走一趟。” “哦?去哪儿?” 苏清韵看着镜子中倒映出散漫莹白的另一张脸颊,“你似乎对冷剑十分在意,这会儿他要是对宁国动手,你会怎么选?” 这个问题祁莺自然选择宁国,但她也没有明确说出自己会杀死冷剑。 “其实,这件事你倒不必纠结,冷剑若是一直在追寻自己的身世,那他的目标一定是郑国的皇位,郑归也是首 选的敌对者,他暂时不会对宁国动手。” 苏清韵分析清楚当前的形式,唇角勾起,神色睿智。 祁莺见她看的透彻,那对他们的计划也十分有用了。 “昨晚我见过桓誉,他让你稍后去一趟城中茶楼。” 祁莺说着,为她挽上了发髻,模样清丽简单,倒是和她的风格有几分相似,也为苏清韵平添了几分肆意。 德叔在院中布防,苏清韵看着新增添的铜铃悬于房檐,清脆的碰撞声让人不仅有种安然若世的感觉。 “祁莺,你的伤如何?严重么?昨日轩哥哥回来时闻到了血腥气,说你应该是受伤了。” 苏清韵关切的拉着祁莺的手,祁莺淡然道:“小伤,不碍事。” 和德叔交代一声,两人就一同前往城中的茶楼。 苏清韵左右看了看,城中的百姓们显然也闻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出来做买卖的人都少了许多,显得街上冷冷清清。 从皇城方向,一辆四匹马拉着的马车飞快驶过,很快又停在前面不远处。 苏清韵抬手遮住耀眼的阳光,脸色难看,“祁莺,把脸遮住。” 祁莺立刻用面纱遮住脸颊,并顺手易容成普通的 模样,两人注视着马车的主人挑开帘子,露出一张令人厌恶的面孔。 “原来是太子殿下。” 苏清韵缓缓施礼,宁鸿飞上下打量着她,目光中夹杂的情色令她打心底作呕。 宁鸿飞从马车上走下来,苏清韵不由得蹙眉,“太子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哈哈,苏小姐,看来你我有缘分,竟然又碰面了,不如随本宫到府上聊上一聊。” 宁鸿飞抓住苏清韵的手腕,她一时吃痛,挣扎了几下,祁莺马上伸手扶住她,并借着四两拨千斤的力道推开宁鸿飞。 “殿下,咱们还有正事要办。” 小厮提醒着宁鸿飞不要误了大事,宁鸿飞贪婪的目光落在苏清韵脸上,盯着她脸色越发难看。 “行,走吧,苏小姐,改日再见。” 宁鸿飞上了马车,苏清韵当即对祁莺说:“通知贾坤宁鸿飞的行踪。” 祁莺点点头,她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同苏清韵漫步在街上,眼前皇城辉煌耀眼,感受着皇城中无形的肃杀之气,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我们走吧,先去茶楼。” 一朝天子一朝臣,宁鸿飞和江家只不过是史书上随笔带过的一页啊。 第804章 只求他一切安好 茶楼依旧冷清无人,前台的掌柜趴在柜台上昏昏欲睡,见有人进来立即精神了不少。 “两位客人楼上请。” 他挂着惺忪的笑脸,送两人上楼,苏清韵倒从未注意过这样一家隐藏在京城中不起眼的小茶楼。 看装饰和格局,似乎平常也并没有什么人。 又在明面上,恐怕一般人都不会注意到这里是否有问题。 “你家主子来了没有?若是没来,你就通知她暂时不要着急,先上一些点心来。” 祁莺装成普通的侍女吩咐,苏清韵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暖阳为寂静铺上一层柔和。 掌柜的笑呵呵的点头应下,苏清韵倒是好奇:“祁莺,你知道这里的主人是谁?你认识?” 祁莺摇摇头,“先前听桓誉说她要见你,想来应该就是城中的人,你我先等着看。” 掌柜的送上来精致糕点,苏清韵夹起一块看了看说,“糕点形状精美,像是出自宫廷。” 尝了尝味道,绵软正好,口味虽然比不上宫中,但也可以相媲美,配上茶水,味道更胜一筹。 苏清韵微微一笑,“看来我们要见的人是一位女子。” 掌柜的匆匆跑出去,没一会儿 回来客气的笑道:“我家主人请两位稍等,有一位大人物正在做客。” “行,我们知道了,你去忙吧。” 祁莺打发了他离开,转向苏清韵皱眉:“你就不怕糕点有问题?” 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警惕,防人之心不可无。 苏清韵神色淡然,“既然她要私下见我,就没有毒害我的道理,况且,若是有毒,也是以毒攻毒,你说对嘛。” 开玩笑的语气中夹杂着镇定自若的自信,祁莺竟觉得她如今有种锋芒毕露的错觉。 分明之前还只是一个相府的弱女子…… 而今,她已经学会了如何谋算保护自己。 “你的变化让人吃惊。” 祁莺忍不住说出来,苏清韵眼眸闪过一丝伤感,“若是我不能保护自己,轩哥哥就会有弱点,我不能再让他有后顾之忧。” 捏着茶杯,几片翠色的叶子漂浮在杯中,苏清韵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祁莺坐在她面前,刚刚还是晴朗的天空此时已经被一片灰蒙蒙的乌云遮盖,街上的百姓们纷纷加快了步伐,小贩们也忙着收拾东西回家,祁莺看的出神。 生于江湖的人,从未想过自己是否会过一过这样 的日子,她宁愿仗剑天涯,也不想穷尽一生守着一些短暂的温暖。 低沉的灰暗夹着冷风吹进来,苏清韵恍然回神将窗子关上,等她回身时,一个身着翠水薄纱的女子自楼梯走上来,清雅的面容顾盼生辉,戴着一枚水仙珠花簪,流苏随着行走摆动摇曳,看着苏清韵,她客气的点点头,“苏小姐能来,仙若感激不尽。” 苏清韵疑惑:“你是?” “宋仙若,欢煦坊坊主。” 桓誉随后而来,同行的还有一个熟悉的少年,听风。 断没有想到会来这么多人,苏清韵有些犹豫:“欢煦坊和江家多次合作,如今这番又是……” “苏小姐,仙若此次并非要对你和秦王不利,正相反,我愿意和你们做一笔交易。” 宋仙若让众人落座,掌柜的客客气气上了新的茶点,随后就下楼去。 桓誉摊开折扇说,“郑国方面传来消息,冷剑刺杀郑归,目前正在逃亡,郑归受伤修养,现在郑国的捕风司已经掌控了郑国的各方势力。” 这么重要的消息,宁国竟然没有任何动静,未免让人怀疑。 苏清韵刚要开口,宋仙若接着说:“消息属实,如 今公子被捕风司扣押,郑国内部生变,我们的人临死传回讯息……如今捕风司的掌控者是江寒。” 这个消息无疑比先前的更加令人震惊,苏清韵倒吸了一口冷气。 “江寒?” 桓誉点头,证实了消息的真实性苏清韵环顾在场的几个人,终于意识到自己此次将要面临的决定有多么重要,完全影响着轩哥哥和宁国即将到来的战争。 “那……你的条件是?” 苏清韵眼眸中闪过一丝幽光,宋仙若苦笑:“苏小姐,我只想救出公子,他刺杀了郑国老皇帝后,一直暗中躲在郑国的流民中,本想借此隐退,可冷剑却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听风眨眨眼:“郑老也是同样的目的,这是秋昙姐姐交予我们的罪证,让我亲自交到苏姑娘手中。” 苏清韵接过来看了看后,话锋一转:“你为什么不直接找秦王?” 宋仙若面色沉重,“若是换了秦王,他怕是不会放过公子,而且,就在一个时辰前,太子殿下曾经到访过我的住处,目的也是为了合作,秦王很快就会分,身乏术。” 苏清韵沉默了许久。 她也觉得欢煦坊是一处威胁,若是能 早日除去才好。 还有郑闲那人,外界传闻和他的行为又大相庭径,若是因他招来麻烦,恐怕会对轩哥哥不利。 “宋坊主,欢煦坊已经死伤殆尽,你拿什么和我们谈条件?” 祁莺在一旁冷言,她是看出宋仙若为了救出郑闲,可以付出一切,正是因为如此,苏清韵也没有断然应下。 宋仙若就知道会如此,苏清韵那里是普通的闺阁女子,想要救回公子,还需坦诚摆出自己能做到的极限。 “公子知道郑国的所有情况,若是能救下他,只要留下一条命,欢煦坊,临仙茶庄,以及公子所属都可以听从秦王调动。” 宋仙若说着,将手边的一卷东西摊开给苏清韵看,那是一份足以调动余下势力的调令。 苏清韵看着眼前这个宛如水仙清丽的女子,轻声问道:“值么?” 宋仙若心中一颤,但很快目露坚定神色,“自然值得,就如苏小姐对秦王,仙若不求能站在公子身侧,只求他一切安好。” 祁莺对苏清韵点点头,她这才将东西都收起来放在祁莺手里,“既然如此,说说你们的计划。” 桓誉不经意间露出复杂神色,宋仙若,可惜了。 第805章 郑国云涌 吧嗒。 啪嗒。 坠落的雨滴敲打在地面,贾坤拿着油纸伞过来说,“消息已经确认,她们找上了苏小姐。” 宁鸿轩站在长廊下,目光看着凝聚着一场阴雨的天空,眼眸冷意弥漫。 “也好,让她暂时避开,都准备好了么?” 贾坤应声说:“各方都已经准备妥当,江皇后已经中毒一段时日,近期已经神智不清。” “通知下去,明日午时进宫……” 宁鸿轩俊朗的容颜上满是威势,这些人,最不该的,就是将自己所珍爱的人卷入其中。 “给郑国的人发消息,若是见到捕风司,郑闲等人,格杀勿论。” 贾坤站在一侧,有些吃惊。 “去办吧。” 贾坤毕恭毕敬的转头离开,王爷拥有帝王家的狠绝,他就是为了宁国而生,若是他一直优柔寡断,恐怕江南那些势力不会甘心臣服,朝堂,江湖,民心,缺一不可。 轰隆隆的雷声在天边响起,苏清韵忧心忡忡,“要下大雨了,宋坊主,我先行一步,若是后续有消息你直接传达给桓誉即可。” 原本明亮的茶楼此时也变得阴沉沉的,一股无言的沉重压在几人心头之上,宋仙若思 绪如潮,苏清韵是秦王的弱点,若是将来…… 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逝,她以为无人察觉,却不想祁莺本就不相信欢煦坊的人主动合作,一直紧盯着她的神色转变。 袖中匕首也随手处在一击毙命的位置,只要宋仙若有一点越矩,就能顷刻间要了她的性命。 “苏小姐,多谢你愿意帮助公子。” 宋仙若端详着她,互相试探,苏清韵从容不迫的对上她的双眸,“宋坊主说错了,我帮助的是宁国,并非郑国的某些人,若是你们来日威胁到宁国,我同样不会留情。” 两害取其轻,这便是苏清韵如今的做法,郑闲知道的秘密很多,郑归一直在寻找他也并非是为了兄弟之情,恐怕,是要杀人灭口,给老皇帝的死一个交代,也从此绝了有其他人继位的可能,但他也没有预料到,当初狸猫换太子之后,竟然是换了两次。 郑归坐在御书房中,身边几个大臣正在上书选妃一事,吵得不可开交。 “皇上,祖上定的规矩,后宫怎能空闲,皇嗣一事更不能耽误,此乃国本!” “我看您老平日不上朝,如今倒是生龙活虎,半点不见老。 ” 两位大臣你来我往,郑归脸色并不好看,先前忽略的捕风司竟然会被人钻了空子,三皇兄也在他手中,朝中曾经倾倒楚家一派的人又开始兴风作浪。 但他本就中了继幽草的毒,又遭刺杀,大臣们便将目标转向了后宫,想要安插自己的人进来,借此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臣以为,当下还是先观望宁国内斗,秦王步步为营,恐怕宁国很快就要易主,到时必定会全力攻打郑国,您要早做思量。” 众人中一个不合时宜的话语引起了郑归注意,那是一位体型粗犷,面目凶悍的武官,平日里也并不参见殿议,如今出现,也是为了郑国的安危,这种人就是忠心耿耿一心为国的良将。 郑归摆摆手让众人安静,对着那人询问:“可是镇北将军?” 武将浓眉大眼,一身正气,“正是。” 先皇死时,他在边关抵御民众动,乱,如今归来,已经物是人非,所以一直闭门不出,如今郑国陷入你危难,才主动现身扛起为将的责任。 “镇北将军?一个镇守西北的小将也敢在此妄图动摇国之根本,未免太不像话。” 老臣们是字字珠玑,不 达目的不罢手,镇北将军,陈玄骤然肃穆,朗声说:“新主登基,国本不稳,内乱未平,若是有人在后宫谋害,又当如何?红颜祸水,还请诸位大人好好想一想,若是宁国攻来,文武不兴,如何退敌?” 他这番话,让争吵不休的老臣们顿时安静下来。 谁也不想背上一个祸国的名声,陈玄拱手抱拳:“皇上,近日城中流民流窜,更有其他不名势力潜入,不得不防。” 郑归放下手中的奏折,神色缓和了许多。 “陈将军说的有理,皇城布防就交给你,但几位老臣担忧,朕也明白,这样,将选妃的秀女人选登记在册,连同画像一并交上来,朕亲自挑选。” 若是往日这些事情该有后宫操办,只是郑归本就信不过,倒不如安插自己人。 “皇上,那皇后人选……” 郑归神色一凛,那官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没敢再觊觎后位。 等众人退去,只剩下陈玄一人时,郑归才露出几分疲惫的神色,那毒日日攻心,他又不知节制的为国操劳,透支的十分严重。 “皇上,臣逾越了,皇后之位至关重要,若是权臣当道,恐怕前朝后宫串通 一气,您万万不可选择文官之女。” 陈玄语气凝重,郑归轻叹,“那你以为如何?” 想不到陈玄却忽然嘿嘿一笑,“舍妹自小擅长医术,对机关暗器也有所研究,若是她能留在皇上身边,必能为您安稳后宫。” 郑归有些哑然,他本以为陈玄会说出怎样一番话来,谁想竟然毛遂自荐…… “你不怕朕怀疑你?” 郑归是什么人陈玄当然清楚,与其勾心斗角不如单刀直入,就算不成,也能引得皇上注意。 “臣只是一个小小的镇北将军,手中一点兵权根本不足为据,而小妹自小随我在军营中长大,身世清白……” 这样的说法似乎不足以支撑他刚刚毛遂自荐的智谋,郑归神色淡漠:“看来你背后的军师的确值得朕一见。” 被说破了这一点,陈玄更加坦然:“明日微臣带小妹入宫。” 郑归揉了揉眉心,让他先下去。 后宫不平,前朝不宁,他的确需要一个不是官家出身的女子,而且,就凭这对兄妹的性子也值得结交,掌控兵权的人不能只有一个。 重重的咳嗽了两声,郑归又继续翻看起各地的奏折。 时间,真的不多了。 第806章 等我接你 雨水倾泻而下,仿若晶莹的珍珠洒落,在地上碎裂成微凉的水雾。 苏清韵自楼梯往下看去,就见一人背对着她,脚边还立着一把油纸伞,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漆黑的双眸异常温柔。 “韵儿,过来。” 苏清韵快走两步,白皙柔嫩的纤纤玉手被他的修长的手紧握,从掌心传来炙热的温度给她带来了几许温暖。 宁鸿轩特意给他带了素色的披风,为她系上。 苏清韵温婉一笑:“轩哥哥,你怎么来了。” 外面的雨有渐小的趋势,祁莺倒是没有跟着两人,从掌柜的那里要了一把伞很快就不见踪影,宁鸿轩将油纸伞撑开,自己蹲下身来,“我背你回去,别再染了风寒。” 苏清韵一时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伏在他宽阔的背上,伸手拿过他手里的伞往回走。 “轩哥哥,你已经定下了日子吧。” 苏清韵柔软的身躯并没有多少分量,十分轻巧,可宁鸿轩心中却是暗自忧愁,韵儿的身子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好。 连绵的雨丝敲打在油纸伞的伞面上,倒是有种岁月静好的温馨。 “那你呢,也决定和她达成合作?” 宁鸿轩语气很平淡,苏清韵听他这样说 就明白,轩哥哥已经都知道了,也是,现在整个皇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宋仙若和桓誉能和她见面,也必定是有他的授意。 “郑闲倒是不足为惧,只是江寒未死,盘踞在郑国,将来必定要对宁国复仇,轩哥哥,你可有好办法?” 苏清韵指尖在他脖子上不自觉的画着圈圈,宁鸿轩忍不住笑道:“韵儿没办法?若是没有办法还敢接下这桩交易?嗯?” 苏清韵眨眨眼,“为何不敢,就算交易未成,也可暂行缓兵之计,不让她们给郑国或是太子传递消息,更不会影响接下来的肃清。” 两人都是明白人,这些事情也不用摊开说的太明白,回到王府,苏清韵粉嫩的小手有些冰凉,她不仅打了个冷颤,宁鸿轩把她紧紧搂在怀中,良久后才说:“等我去接你。” 苏清韵没由来的辛酸,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但她很快就偷偷擦擦掉,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轩哥哥,请你务必要照顾好自己。” 短暂的分别本是为了更值得期待的将来,但她们都更加清楚那毒的毒性正在扩散。 这种时候,他该陪在她身边,但他不得不为了宁国,为了将来筹谋。 这种 心情苏清韵十分理解,她伸手捧着他的脸颊,红着眼眶微笑,“等你来接我时,就要改口了吧。” “韵儿……” 祁莺站在长廊处端着汤药打破了两人的平静,“又不是以后再也不见了,别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 苏清韵脸上余温未退,被她打趣直接推开宁鸿轩跑回房间。 祁莺和宁鸿轩对视一眼,走入房间。 那天下午细雨一直没有停,灰白的乌云盘踞在宁国上空,王府中驶出一辆马车,宁鸿轩站在门口目送马车远去,在睡梦中离开,只盼韵儿醒来时不要太难过。 欢煦坊楼上,宋仙若也注视着远去的马车,对身边的几个女子吩咐,“传消息去江南,从即日起,欢煦坊闭门谢客。” 她要确定宁国易主之后方可离开。 马车飞快的行驶,出了皇城之后,另一辆车在路边等候,听风穿着蓑衣淡然一笑,“郑老已经等候诸位多时。” 祁莺打开马车的窗子,探头扫了一眼,“走吧。” 郑老的目标也是郑闲,祁莺倒是觉的十分稀奇,一个游戏人生的郑闲,竟然能牵动这么多人为他奔波操劳,可见,若不是他并非真正的郑国皇子,或许,如今郑 归也不是他的对手,他是一个被人小看的角色。 两辆马车一路向着江南行去,皇城的虚影也逐渐消失在雨幕之中。 次日,大雨倾城,风卷宁国。 肃穆的士兵身披铠甲,手握刀剑,岿然屹立在宫门之外。 而他们簇拥为首的人,骑着俊美的宝马,长身玉立,没有盔甲防护,只有一把剑,一般寒光闪闪的剑,在雨水的鞭打下,显得更加冷厉。 宁鸿轩望着皇宫,目光幽深。 宁国皇帝被后宫拘禁,太子被江家架空,朝政任由小人作乱,若他还不反抗,恐怕整个宁国都要被倾覆。 曾几何时,他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做到这一步。 可是…… 事到如今,除了这种方法,他还能怎么做呢? 他还能做什么? 宁国的百姓等不了了,韵儿也等不了了。 若宁国太平,他才能安心守着韵儿啊。 在他身边的其他人皆是面容凝重,紧握着他们手里的刀剑,看着宁鸿轩的背影,等待号令。 他们中有秘卫队的人,有巡防营的人,有秦王府的人,也有江南的人,为此他们已准备许久了。 “攻……” 在其他人的注视下,宁鸿轩抬手,一声令下,随后是千军万 马般的声音,执着刀戟,向石、贾坤、桓誉、付水南、云谦、顾临风、南宫晴、南宫曙等各领人马,冲向皇城宫门。 就如同洪水决堤一样,强大的力量涌了进去,让那些守卫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如同蚂蚁一样被碾压得彻底。 有禁军在里面接应策反,皇宫中乱成一锅粥。 那些守卫的力量与他们这些一刻都没有懈怠的人自是没法比,很快就都被控制住。 朝堂之上,还在进行着由摄政王江昭主持的朝会,文武百官还在摇头晃脑地高谈论阔。 见宁鸿轩持剑入殿,身后还跟着兵马,江昭顿时脸色一变,微眯眼眸,起身怒吼,“秦王,你好大的胆子!” 官员见此情景,也不由都愣住了,吓得缩成一团,丝毫没有了往日严苛的礼仪要求。 唯独苏相、刑部尚书扈大人和大理寺少卿等,苏相事先就知道这件事。 宁鸿轩浑身是血,剑上也滴着血。 他一步一步地进来,被宫殿中的守卫团团围住,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也没有一个人敢动手。 宁鸿飞大吃一惊,见宁鸿轩神情冷傲,仿佛自地狱过来一般,他不由打了个寒战,心底里莫名涌现出恐慌。 第807章 乱臣贼子 “还愣着干什么?大胆狂徒,竟敢持剑私闯宫殿,你视王法何在?来人啊,给本宫拿下!” 宁鸿飞大喊。 “王法?” 宁鸿轩冷笑一声,环视一圈宫殿,最后视线落在江昭身上。 “本王倒想将这个问题还给江家,问问你们江家,到底视王法何在?” 江昭捏紧拳头,沉声唤人,不与宁鸿轩多说话:“秦王藐视宁国律法,与庶民同罪,来人,拿下!” 宁鸿轩被团团围住,可是他一点都不怕,脸色沉稳,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冷漠亦肃静。 他握着剑,轻轻走动,不疾不徐,在殿外,有黑云般的千军万马守在他背后,他们拿着刀剑,弓箭,无一不是备战状态。 “你们江家……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 宁鸿轩缓缓开口,“你们犯下的罪孽罄竹难书。” 宁鸿飞气急败坏,“秦王,你疯了吧?说得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知不知道自己都在做些什么?” 宁鸿轩弯起唇角,“当然知道,本王一清二楚,若不是没有后路,本王又何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秦王殿下是受什么刺激了吧?” 江昭声音低沉,脸色僵硬 ,“有什么误会,秦王跟我说便是了,不必动这么大的阵仗,我一定能够为秦王主持公道,让你心满意足的。” “心满意足?” 宁鸿轩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戏谑地笑了一声,“文安公还是别开玩笑了吧。” 他忽然拔高音调,“来人,将人都押进来!” 他话音一落,贾坤和向石押着囚犯进入宫殿之中。 宁鸿飞和江昭见到人后,大惊失色,只见身穿囚服的人竟是尤南和白梨! 白梨和尤南看着这些人的嘴脸,将江寒与郑国的阴谋、罗蝉司腰牌的秘密、江家在宁国犯下的诸多罪行等等都摊开来讲。 这些事情苏相早便知晓,但如今又听一遍,心下依旧愤怒,更别提其他第一次听的人了,他们既觉得荒谬可笑,就觉得恼火。 好一个江家,好一个江皇后,着分明就是在玩,弄皇帝,玩,弄宁国吗? 付水南带人闯入凤仪宫,将披头散发的江皇后带到殿上,她神情呆滞,只是看到了宁鸿轩才仿佛清醒了许多,眼神恶毒。 “秦王,你让苏清韵刺杀皇上,你可知罪。” 她似乎还没有搞明白当下的情况。 宁鸿轩冷笑, “到底是谁监禁皇帝,毒害皇帝?甚至将皇长孙也一同关起来,江皇后,看来你糊涂了。” 素月早已经换上了苏清韵的服饰,并易容成她的模样带着面纱走到宁鸿轩身边,将巫蛊偶人丢到江皇后脚下。 “皇后娘娘,这个东西你可还认得?” 宁鸿轩不留痕迹的看了一眼身边的韵儿,日日相处的人,只是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是假的。 韵儿身上不会有这么重的熏香味道,和付水南对视一眼,见他点点头,宁鸿轩这才没有再多心。 “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苏清韵,本宫亲眼看到你刺杀皇帝,本宫身边的人也看的清楚,你休想辩白。” 江皇后猩红的手指指着苏清韵和宁鸿轩,模样早就不复之前的雍容华贵。 素月却摇了摇头叹息,“皇后娘娘,你可还记得秋昙,她一直在你身边为秦王收集你的罪证,还有,先前抄黎家之时,也抄出了巫蛊偶人,看样子和这个东西似乎一模一样呢,难道您这就忘了?” 众大臣大为吃惊,这个巫蛊偶人的模样就是皇帝的模样,江皇后竟然做到如此地步,当真是最毒妇人心。 “不,本宫 并不知道,苏清韵休想陷害本宫。” 江皇后捂住心口,脸色尽是恐慌的神色,她的目光是朝着没有人的一角仿佛看到了什么东西一般。 “皇上,不是臣妾做的,你不要再缠着臣妾,你要怪就怪你偏心,要将江家斩除,要索命,你去找苏清韵啊。” 江皇后疯疯癫癫的在殿上,江昭大惊,“皇后?你在胡说些什么东西?” 江皇后抱住头缩成一团,“本宫没有错,本宫没有错。” 宁鸿飞也被吓呆了,往常江皇后是什么样的人他清清楚楚,怎么一段时间就变成这个模样? 苏清韵语气依旧冷淡,“皇后娘娘,你看到了那些找人索命的人么?只要你还活着他们就会缠着你,就会日日折磨你,让你不得安生,你害怕么?” 江皇后满脸惊惧,“不……” 她看着眼前一张张染血的面孔,还有死寂的眼神,无论逃到哪里他们都会跟着自己,这样的日子她再也受不了了。 “哈哈,本宫就是没有错,你们都该死!” 江皇后冲向外面,数十只利箭穿透她的身体,她倒在地上,看着那些虚影朝她伸出手,发出了尖锐凄厉的叫声。 宁 鸿飞腿一软跪在地上。 “这些年,江家十恶不赦,做出的事情罄竹难书,亏得太子殿下甘愿做傀儡,任由摆布,如今本王就替宁国除害,废太子!” 宁鸿轩冷声宣布,那巫蛊偶人孤零零的躺在地上,上面扎着的银针根根闪烁寒光。 江昭脸色越发难看。 在场的众大臣也面面相觑,巫蛊是宁国的禁术,若真的是皇后在用,而且施咒的对象又是皇帝的话…… 那么皇帝这些日子所谓的要静养,分明就是假话,他们都受了蒙骗啊。 “肆意妄为!” 江昭声音一沉,周围的气息都跟随着压了下来,“这简直荒唐,不可理喻!” 宁鸿轩抬眸,意味深长地说,“荒不荒唐,文安公心中最清楚,不是吗?” 江昭加重语气,“皇上在修身养性!” 宁鸿轩反问,“是吗?那荷子,宫的紫色汤药又是怎么回事?文安公,事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狡辩吗?” 素月拍拍手,皇帝的尸身被抬出来,放的时日多了,已经僵硬发臭。 他死后的尸体更是发紫,上面隐隐有着丝状的东西,像是某种植物的根系,盘根错节,十分可怖。 第808章 可怜人 素月看向江昭,“文安公,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江昭震惊,更是无话可说,宁鸿飞大气不敢喘,谋害父皇的罪名,足以让他再无翻身的机会。 “文安公,宁鸿飞,谋害天子,就地格杀,其余余孽,顽固抵抗者,杀无赦。” 宁鸿轩冷声下令,宁鸿飞喃喃自语:“不,你不能杀我,我是兄长,你不能杀我。” “好,我不杀你,只要你能走出大殿。” 宁鸿轩松口,素月哐当一声丢下一把匕首,“太子殿下,皇长孙殿下还在宫中,若你不想让自己的血脉也被你牵连,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宁鸿飞呆滞,他缓缓抓起匕首,眼神凶狠,“宁鸿轩,你给我记住,总有一天你也会变成同我一样的傀儡,这个位置,任何人都是一样的。” 他狠狠的捅向自己的心口,血沫从嘴里流淌出来,临死还盯着宁鸿轩身边的苏清韵,“你够狠……不杀人,但你诛心……” 他原本就对宁启勋心怀愧疚,此刻大势已去,他不能再让自己的血脉也受到牵连,以宁鸿轩的性子,他断不会对一个孩子动手。 若是从前,他会笑话宁鸿轩妇人之仁,做不到 斩草除根,如今,他倒是觉得自己更加可笑,正是这样这样,自己的血脉才能得以延续。 众人眼睁睁看着他咽气,江昭也放弃了抵抗,被付水南一剑收了残命。 宁鸿轩走上皇位,对着众人宣布:“从即日起,围剿江家余孽,皇后党派,先皇身中奇毒,葬于寒山古道仙宫。” 苏相却叹息道:“秦王,先皇遗体生变,还是按照祖制葬于皇陵吧。” 秦王不让自己的父皇入住皇陵,而是送往仙宫,明面上是孝义,但实际上是对先皇的讽刺,若不是他昏庸,宁国又怎会如此。 给自己的女儿使眼色,苏相哪里知道素月根本就不是苏清韵,但她心思细腻,借着身份对秦王劝诫:“秦王,逝者已逝,无畏为其劳民伤财,若是有人对皇帝遗体动了心思,恐怕会让宁国陷入两难,郑国虎视眈眈,还是先稳定民心要紧。” 苏相若有所思看向自己的女儿,素月又说:“皇长孙殿下还被关在荣翠园,秦王可要去放他出来?” 宁鸿轩皱眉,“南宫你和贾坤同去荣翠园,将他带来。” 郁远道当初一命换他活命,后有韵儿承诺,宁鸿轩倒业犯难,宁 启勋年纪尚幼,但却是名正言顺的继位者,他要取而代之,只会被百姓诟病篡位。 可若是扶持宁启勋,杀父之仇只会让秦王府成为他记恨的对象。 宁鸿轩的心思还没显露出来,贾坤就传来消息,说皇长孙殿下得知宫变后,上吊身亡。 “王爷,皇长孙年幼,不如交由我去处理吧。” 素月站出来,宁鸿轩点点头,唯一的问题解决,剩下的,就只有等了。 皇城的百姓们都记得,那天皇宫内外厮杀不断,文安公的府上被来回查抄,后面被知是谁放了一把大火,那火烧了两天两夜,直到第三日又下了一场大雨方才熄灭。 秦王威名也在皇城中传扬出去。 而彼时,被提前送走的苏清韵已经在江南住下,温沉将消息传给她时性情也变了许多,听说日日守着黄鹂的墓碑,回到江南,苏清韵也总是想起那个性情活泼的少女,祁莺皱眉:“宋仙若已经到了。” 苏清韵闻言微笑着说:“宁国易主了,只是可惜,不能陪在轩哥哥身边。” 祁莺不动声色,“你所中的毒我已经知晓,名为红丝绕,是由生长在寒山古道的毒草制成,只是那种毒草 ,如今已经寻不到了,所以,想从根本上研制已经不太可能,唯一的希望是……” “找到制毒的人。” 听风推开门走进来,“若是能找到制毒的人,就势必能找到解药,当初郑国西北边境也曾经被这种毒肆虐过,后来销声匿迹,所以,郑国一定有人可以解毒。” 他给出的消息半真半假,苏清韵亦是将信将疑。 “冷剑从西北归来,红丝绕也同样,看来,郑国之中,还有一些隐匿的高人。” 苏清韵摊开手心,如今红丝已经不见了,但她照镜子时,看到了自己脖颈上宛如根系的红丝,这才明白,为何宁鸿轩要她离开,其实是知道了她的毒和郑国有关,只是怕她担心,并没有说出来。 祁莺抱着剑看向窗外,“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找到解药。” 苏清韵心头一暖,“你我之间的约定,可不要忘了。” 自己的真实身份么,祁莺眼中隐隐有几分期待,若说是对亲生父母的渴,求,并未有,因为师傅在她心中的地位就是父亲,但自从来到苏清韵身边,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关切,那是发自内心的,血脉亲情。 “我不会忘, 你也要活的久一点。” 祁莺别扭的走出去,听风将最新的消息传给苏清韵,“郑老说,他安排的人在宫中传来消息,江皇后,太子,文安公三人,被当场处置,皇长孙吊死在荣翠园,还在文安公府上找到了苏映雪。” 在此听到她的名字,苏清韵只觉得往昔的勾心斗角实在是可笑,她费尽心机最后落的却是这样的下场。 “我知道了。” 苏清韵无奈叹息,“只是可惜了皇长孙,他还是个孩子……” 听风接着话说,“谁叫他生在皇家。” 苏清韵走到窗边,看着远方浮云缥缈,“帮我转告郑老,多谢他的安排。” 听风不明就里,回去将她的话传达给在附近河边钓鱼的老者,郑老捋着胡子大笑:“此女当真聪慧,哈哈哈。” 那日素月易容成苏清韵去处理宁启勋,只是他并没有死,而是被暗中从密道转到了宫外,素月恢复成自己的模样,带着他离开京城,传给郑老的最后一封书信,便是辞行。 听风将装着酒的葫芦递给郑老,“素月姐姐为什么要保护皇长孙?” 郑老喝了一口酒,颇为感叹:“她是前朝遗孤,也是个可怜人啊。” 第809章 监察御史司明云 欢煦坊在江南一带已经隐匿的十分低调,宋仙若归来时,只余一片凄凉寂静。 眼前雕梁画栋都不过是过眼烟云,宋仙若轻叹,“欢煦坊竟会走到今日……” 轻飘飘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坊间,她坐在后院的老树下,斜靠着,目光中满是落寞。 远在另一国的郑闲手中拿着鸡腿,另一手拿着上好的葡萄酿酒,没心没肺的坐在捕风司地牢中大吃大喝,看守的人也不禁暗叹,三皇子一直都是这样,也不知道是他真不怕死,还是他压根就知道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 郑闲吃了满手是油,“嗝,去跟你现在的主子说,送点葡萄酒来。” 他刚说完,地牢门就被人打开,阴惨惨的冷风吹进来,郑闲缩了缩:“再加一床棉被。” 江寒目光凄寒,“郑闲,当了这么多年傀儡,你倒不怕死了。” 郑闲眼神晶亮,无害的笑了起来,“吃好喝好不就挺好的,你们争来争去也没有意思。” 他抱着酒壶,披头散发,身上层层叠叠的鞭痕显然是没少受酷刑。 江寒冷笑,“希望你接下来还能这么乐观。” 他抬手示意,捕风司的两个人立即打开地牢的门 ,将他拖出去,看着被挑断脚筋站都站不直的人,江寒丝毫不会心慈手软:“郑闲,你说,如果郑归知道你还活着,他会怎么做?” 郑闲若有所思,但是很快就捧腹大笑,“江家被灭了吧,宁国再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丧家犬,真可怜。” 分明是孩童般的话语,却激起江寒心底腐烂的疮疤,他抽出剑抵着郑闲额头,“再多言,就割了你的舌头。” 郑闲立即闭口不言,任由两人将他拖到外面,丢到了一把椅子上。 “给郑归传消息,三日后,用他的命换郑闲,我倒要看看,你的兄弟会怎么对你。” 江寒已经收到了宋仙若传来的消息,宁国已经彻底被宁鸿轩肃清,江家上下,尽数被斩杀,曾经是宁鸿轩负责除掉江家,如今又是他。 江寒握紧拳头,他所求的,已经再也没有了。 余下只有恨。 郑归终于听到关于郑闲的消息,他立即召来大臣们商议对策,但大臣们竟然都不赞同他救出三皇子,只因为,外界传言他并非真正的三皇子。 “传言就是传言,他是谁朕最清楚。” 郑归气血攻心,咳嗽的连话都说不连贯,大臣们本就 为了选秀填充后宫一事儿而闹腾,三皇子是死是活和他们有何干系。 “皇上,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安定公一脉虽已尽绝,但臣可记得,当年楚家还有一支分支流落在外,想当初捕风司就是由那一支旁系创立,若是那郑闲真的是三皇子,捕风司岂会为难,就算为难,那楚家和三皇子一脉相承,又怎会不管不顾,冷眼旁观?” 站出来说话的新晋的监察御史。 上一任的监察御史被先皇除了之后这个位置就一直空缺着无人敢任职,生怕一不小心就丢了脑袋,但司明云却不怕,这个职位本就是监察皇帝官员是否失职,若新皇是明君,自然会听从纳谏。 若是昏君,那他一人之死换后人活命,也是尽了自己的职责。 郑归闻言面露疑惑,“你如何知晓楚家一脉仍有旁支?” 司明云站出来,他身子薄弱,脸色苍白,双眉紧皱,唇无血色看起来病恹恹的,一双眉宇纠结如锁,像个刚成年的少年郎,但实际却已经将近三十。 “监察御史司明云回禀,臣既监察官吏诸侯,王侯将相失职渎职,也掌控郑国朝堂机密,楚家一脉仍有残余,最后一次 有踪迹,是在宁国边城,此后再无消息。” 病弱的身躯似乎隐藏着倔强刚强的灵魂,郑归目露欣赏。 如今郑国官员人心不稳,能听他调动的人并不多,武将有陈玄,文官,这个司明云倒是不错。 “你如何确定,他们会回来?若是死绝了呢?” 郑归面色肃穆,司明云却勾起了嘴角笑说:“真正的三皇子不会放过那楚家,同样,楚家也不会任由捕风司被外人掌控。” 这就是一个局。 司明云又继续说:“先前刺杀的刺客已经有了踪迹,他潜入了宁国。” 陈玄虎躯一震:“宁国派来的刺客?未免也太不将郑国放在眼里!” 郑归揉了揉眉心,近日头疼的越发厉害,身子也吃不消,他严肃道:“司明云和陈玄留下,其他人先退朝吧。” 司明云随同郑归一起到御书房,他也实在是瘦弱,官服穿在身上不仅大了许多,被风吹一吹,空荡荡的,仿佛要被吹跑了似的,陈玄一手抓着他,朗声笑道:“你这身子骨也不行啊。” 郑归闻言,“你们认识?” 司明云眉头紧皱,“同是书院教出来的弟子,我们二人只是其中中庸之人。” 他摆明了告诉郑归,书院里面有你需要的人才,比他们两个还胜一筹,郑归顿时起了心思。 “书院中还有多少人?为何之前未曾听说?” 司明云身为书院的智囊,当即详述,“云澜书院是郑国三大书院之一,内学堂培育官门子弟,草堂教书育人,而云澜书院正是为人师者,由寒门子弟组成,为国效力。” “言下之意,有志者不得志,便借此寻找机会自荐入朝堂。” 郑归坐在位子上,旁边侍女添上清茶,他饮了一口后,入口清香苦涩,但转而又有甘甜,似乎不是往日喝的茶。 “这茶……” “是夕颜姑娘特意为您准备的。” 侍女低头不敢直视,郑归让她下去,随后看向陈玄,“你妹妹近日入宫?” 陈玄立即跪地,“皇上,小妹不懂规矩,微臣替她请罪了。” 贸然被人换了茶是大忌,但这茶喝到嘴里,却隐隐有一股暖流缓解中毒的痛楚,郑归忽然想见见这个女子。 “你先起来吧,如今百废待兴,宁国和郑国之间暗流汹涌,还需要你们尽心辅佐啊。” 郑归神色庄重,司明云和陈玄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复杂情绪。 第810章 坐山观虎斗 同二人商议过后,云澜书院的弟子将会参与新政科考,如此合情合理,那些老臣们也不会多说。 处理完政务,郑归在总管的陪同下走到御花园,花园中紫藤分外鲜艳,杜鹃灿然盛开,绿树茵茵,一片盛景期间还有女子的欢笑声。 “你叫陈夕颜,听说你哥哥是禁卫军统领,那你岂不是日日和男人们混在一起,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女子矫情傲气,仗着自己身家欺压已经送入宫的秀女,“我可是太傅之女,皇后之位非我莫属,你们想和我抢,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郑归阻止了伺候的人通传站在树荫后听着她们对话。 此次优先进宫的只有三人。 太傅之女,陈玄之妹,还有前任监察御史的女儿。 “你真当这里是你自家府上,嚣张什么。” 站在一旁的身着淡紫色罗裙的少女似乎不耐烦的看着两人争吵,若说容颜,她不如那两人容颜娇媚,但却有着别样风情。 一双黑黝黝的杏眼星光点点,脸上两个梨涡笑起来十分可人,加上她自小在边关长大,与生俱来的一份烈烈英气,让人觉得她不仅十分灵动更是 同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姐不同。 “你们好无聊,今儿日头正好,倒很适合炖一盅银耳莲子汤,还有藕粉酥糖。” 她身边没有侍女,自顾自说着就罢了,还真起身去准备这些东西。 郑归见她是朝着自己这方走来,心中不禁好奇。 陈夕颜没见过皇帝的模样,只是听说过是个十分尊贵威武的人,所以路过郑闲身边时竟也没有行礼,反倒多嘴说了句,“偷看秀女不合规矩哦,阁下还是赶紧离开吧。” 换了旁人早就惊叫出声,可她像个没事人一样朝着御膳房慢悠悠的走去,她身上充斥着自由的风,即便在四角天空之下,也活的悠然自得。 郑归让其他人离开,自己跟了上去。 御膳房的人还是老一批,见着她来直接给拦在外面,“姑娘你想吃,让人给你做了送去,可别往这里跑,您尊贵着呢。” 陈夕颜歪着头,懒洋洋的说,“就用一会儿,就一会儿。” 御膳房的总管被她磨得,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最后也只好放她进去。 “皇上,监察御史求见。” 郑归又看了一眼那一抹紫色身影,转头回到了御书房。 司明 云呈上一份密报,“宁国江南发来的消息,说是宁国丞相之女苏清韵一直在江南,似乎要前往郑国。” 郑归想到那个女子,眯起了眼睛,“她不在宁国京城待着,却要来郑国,当真可疑。” “的确,臣已经通知陈玄加强戒备。” 郑归想了想,苏清韵的行踪,倒是有个人更合适去处理。 “司明云,放消息给捕风司江寒。” 司明云脸色有种尽在掌握之中的自信,皇上的想法同他一样。 他们尽管坐山观虎斗即可。 反观江寒在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就让人将郑闲关回去,别派人医治他的双脚,确保他能多活些日子。 “苏清韵……呵……” 江寒将捕风司的人秘密派入江南刺杀苏清韵,而他仗着挟持郑闲同样让宋仙若将苏清韵活捉送到郑国来。 宋仙若和众人围坐在桌前,桓誉把玩着折扇,“看来江南也有不少郑国的眼线。” 苏清韵暗叹,“郑老,您有什么办法?” 端坐在首位的老人喝的醉醺醺,见苏清韵求助,笑说:“将计就计。” 桓誉却皱眉,“不妥。” 苏清韵不会武功,若是出了闪失宁国会大乱,宋仙 若目露为难。 “我倒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只是我们需要好好安排……” 苏清韵蹙眉,就在这时,楼下一阵喧闹声,紧接着一位身着青松锦缎,腰间长剑,云烟墨色的眼眸,竟让她有种再见林言松的错觉。 这两人的气质十分想象,但这个人苏清韵却不认识。 “都在楼下老实点,等小爷办完事的。” 苏清韵摇了摇头,外在虽然像可习性大不相同,这人自带一身傲气,眼高于顶,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直接不客气的坐在她们旁边,“在下林若寒,梅花酒庄刚端上来管事的。” 苏清韵诧异的神色落入他眼中,林若寒坏笑:“你可别将我同那个人作比较,他是君子,小爷可不是。” 桓誉用扇子敲敲额头,“别卖关子。” “捕风司的人潜入江南,要刺杀苏小姐,欢煦坊若是要抢人,可要先下手为强。” 林若寒身上有一股子淡淡的松香,苏清韵脸上带着几许怀念,“梅花酒庄在江南势力最大,你可有关注冷剑的下落?” “当然。” 林若寒拿出一张地图,“你可以好好看看,红色部分是捕风司刺客,黑色,是冷 剑的踪迹,他从郑国回来后就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行踪,我派出去的人也完好无损。” 宋仙若看了看后惊讶,“他竟还到过欢煦坊?” 林若寒邪笑,“那就得问问宋坊主的贵客到底是谁?竟然如此神秘,能吸引到冷剑,还能在江南无声无息没有一丝丝痕迹。” “这……我也不知道那人的身份。” 宋仙若犹豫着,“那个人的目标是宁鸿轩,而她此行便是去了寒山古道,所以祁山鸣恐怕……” 这个消息让苏清韵有些坐不住,祁山鸣在祁莺心中的地位堪比家人,若是他出事儿,祁莺又如何能接受。 “你确定么?” 苏清韵追问。 宋仙若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她应该是祁山鸣的仇人……” 郑老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凝重的气氛,“既然如此,那冷剑,应该也在寒山古道。” 苏清韵咬住粉唇,祁莺和冷剑之间的约定,不就是寒山古道在交手,怪不得她不说自己到底干什么去,原来…… “引蛇出洞,让捕风司的刺客现身,只有这样,才能探听到郑国的具体情况。” 苏清韵眸中闪烁着光亮,祁莺,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第811章 鬼面公孙珑 祁莺走在山林间,即便是日头正盛的时候,寒山古道之内也依旧瘴气弥漫,换了旁人恐怕不到十步就会暴毙。 可她却是自小就生活在这里,这里的每一条路,每一片林海她都无比熟悉。 只是此时,她看向沿途毒物的尸体,一根细细的银针准确扎在脖颈上,她用树叶隔着将银针取下来,随即一股子腥臭气息扑面而来,她立即躲开,眼睁睁看着毒蛇的尸体化为血水。 “好狠辣的方式。” 祁莺略感吃惊,因为在寒山古道上,要说毒术最了得的就只有师傅,而这条路上的毒物也都是由他精心培育,断不会出现这样的死法,若是有可能,那也只能是…… 祁莺丢下银针,快步朝着山中跑去。 冷剑,能有这种手段的人无非就是他了。 就在她行至中途的时候,一道宛如鬼魅的身影飘然落在她的前方,那人身穿黑衣,背上背着一把刀,而腰间还别着一把弯月匕首。 祁莺顿时停住脚步,“让开。” 冷剑面无表情,“离开。” 祁莺二话不说提剑就刺,弯月匕首和长剑兵戈相向,那人冷峻的神情仿佛在嘲弄着她的愚蠢和不识 抬举,“赶着送死么?” “什么意思?” 祁莺不解,冷剑似乎并没有敌对她的意思,反而是想阻止她到山里去。 冷剑收起匕首,抓住她的手腕,“郑国的刺客一直在追踪我的踪迹,到了宁国之后,我发现她不属于任何势力,不是捕风司的人,也不是宁国的人。” “怎么可能?我从欢煦坊的坊主哪里得到消息,你去刺杀郑归负伤逃走,而捕风司在江寒的控制中,郑闲也在他手上,郑归根本没有人能派出来,更别说潜入宁国。” 祁莺收起武器,任由冷剑拉着她朝寒山古道的一处隐蔽残垣而去。 林间瘴气对他并没有什么作用,祁莺担忧师傅的安危,皱眉询问,“你是不是已经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了?他是什么人?” 冷剑瞄了她一眼,松开手随便找了一个石头坐下,“宋仙若给你们说的情报有误,我并没有刺杀郑归,而是去找郑闲,他到底扮演了三皇子多年,给我争取了不少时间,就这么死了未免可笑。” 祁莺顺势靠在一旁的树上,目光隐隐带着几分怀疑。 从刚刚和他交手,他没有回第二招就不太对劲,若是平 时,他一定不会和自己说这么多话,这说明什么…… 祁莺垂眸:“以你的身手一般人伤不了你,那你的伤是怎么回事?和宋仙若有关系?” 祁莺走到他身边,纤长手指按在他心口处,随后一点点往下探去,两人离得非常近,她甚至能感受到冷剑微微乱了节奏的心跳。 “肋骨折断两根,刚刚你用匕首的时候,左边胳膊使不上力气,就说明后面还有伤。” 祁莺凭借自己学到的人体经络,手指很快就触摸到了位于后心下面两寸的伤处。 冷剑忽然突然环住她的腰身,祁莺的脸颊贴在他心口处,她竟生出某种莫名的慌乱。 “祁莺,你救不了他,别去送死。” 受伤的身躯瞬间被推开,冷剑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他们之间的恩怨和你无关,你就算插手,也救不了他,晚了。” 祁莺不相信,她迅速来到山腰,却只看到坐在轮椅上的人身首异处,眼前那鲜红惨烈的景象,让祁莺清冷的内心终于生出了几分悲怆,她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师傅,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连她最后的亲人越要夺去,她眼里闪着泪光,无形的痛 苦仿若有一只手从心口掏进去攥住心脏,“你为什么要杀他?你是谁?” 祁莺满怀恨意盯着站在石壁旁边的人,那人转过头来,丑陋的模样硬是让祁莺愣神一瞬。 那是怎样一张脸,回身时候仿佛被烧焦的枯木上镶嵌着一只眼睛,眼球周边眼白充满了血丝,不仅如此,眼睛就像是捏泥人时候最后点上去的,没有眼皮,没有眉毛,活脱脱的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怪物。 但令祁莺更为震惊的不是骇人面孔,而是这个女子完全转过身后,另一半脸颊十分妖媚,那只狐媚的眸子只是一眼就能让人陷入冰火两重天,白皙的肌肤上不见任何丑陋痕迹,她穿着暗红罗裙,若是看背影当真风华绝代,可如今宛如天仙恶鬼的容颜却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女子将一枚墨色玉扣丢在祁莺脚下,祁莺只觉得眼熟,拿起来左右看了看,这是师傅的东西? 小时候听他说过,这是他欠下的命债,虽然他一生并不是什么好人,欠下的命债数不胜数,但是唯独在这一件事上,留了信物在身边。 祁莺看向轮椅上的尸体,果 然,腰间也悬着一枚一模一样的墨色玉扣。 “若是你想找我报仇,随时恭候。” 女子丢下一个巴掌大的方章,祁莺就在那一瞬出手,但她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靠近的时候一股子奇异的香味钻入鼻腔,强烈的眩晕感觉袭来,祁莺咬住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 关键时刻,一块石子携带锐风袭来。 女子一掌挥开祁莺,看向来人,媚眼如丝,“咦?这不是郑国第二刺客冷剑么,你躲了这么久终于不躲了?” 冷剑缓步走来,“公孙姑娘若是动她,势必走不出寒山古道。” 祁莺瞳孔微缩,“公孙……” 她脱口而出,“你是公孙棋的后代?” 女子从怀中拿出金色面具,手腕一顿,“你知道我?祁山鸣和你说过?” 祁莺神色复杂,“师傅曾经交代过,若是公孙家的人来找他报仇,让我不要阻拦,这是他欠下的罪孽。” 公孙珑将面具戴好,咯咯直笑:“他倒是有自知之明,当初为了紫暮花屠戮公孙家满门,还一把火差点将我活活烧死,如今若不是紫暮花现世,恐怕我也不会找来,天道轮回,哈哈哈哈。” 第812章 郑闲的布局 祁莺凝视着公孙珑离去的背影,直到良久之后才站起来。 将师傅的头和尸体摆在一起,在十步之外动了某样机关后,地面出现一个容纳一人的地窖,祁莺将师傅放进去后,磕了三个头。 “冷剑,她为什么会找来寒山古道,你做了什么事吸引她从郑国跑到宁国来?” 祁莺心中难过,可是她不想在这个人面前露出脆弱的模样,她强撑着思索着这一切的关联。 紫暮花,就是那种一摘就会立即枯萎的毒物,除了宁国皇宫中其他地方都没有,唯独…… 她曾经让欢煦坊查过这个东西。 难道是宋仙若? 可她又怎么会知道师傅和公孙家之间的恩怨? 况且,公孙珑的年纪应该年近四十,那时候欢煦坊还没有如今这般。 思来想去,祁莺只能将目光对准冷剑。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略带杀意的语气让冷剑停住靠近她的脚步,“我的身世你应该听说了,我才是郑国真正的三皇子,而郑闲只是狸猫换太子的傀儡。” “可你不是死了么?” 祁莺紧紧攥着拳头,她也十分想不明白,眼前的冷剑到底为什么会潜伏这么久的时间,他又是 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呢? 在这之前,他又为什么会失踪那么长时间没有音讯,而且,苏清韵也私下里说过,他或许也是受人操控的傀儡,因为以他的性子,是不会有心争夺皇位的。 “死?老皇帝虽然被架空,但他可不会看着自己的血脉被人残害,所以,被杀死的那个孩子,是外戚妾氏所生,不过是连环计,之后楚家人建立捕风司,而我也被安排到捕风司受训。” 冷剑坦言自己的身世,祁莺万分不解,“你……我原以为不会听到你解释。” “若是对你,倒也没有不可说的事情,当年若非你帮我,我就不会活到今天。” 冷剑拿出怀中的香囊,打开时,里面是一股淡淡的腥味,那是多年前和祁莺第一次在寒山古道见到,他摘走的那株草。 这些年,他一直戴在身边,并且时刻记着寒山古道的约定。 “原来师傅那时候就知道你的身份……” 祁莺抿起嘴角,这种复杂的心情让她十分抗拒冷剑接下来要说的。 “郑闲之所以被抓,是因为他不想离开郑国,他身在这个位置多年,又怎会不在乎那个造成他一生痛苦的皇位,只是他 在等,等郑归对他放松警惕,他中了老皇帝的计,服下了继幽草,活不了多久了。” 冷剑自顾自的说着,冰冷的脸庞没有一丝丝多余的表情。 “那宋仙若为什么会受伤?是谁伤的?你的伤呢?” 祁莺寒声询问,“是你们将公孙珑引来,她不属于郑国,不属于宁国,那她属于谁的势力?” 这些问题个个都是疑点,冷剑仰头看着天空,“欢煦坊的人在郑国境内调查郑归的下落,同时也在调查一种紫花的线索,引起了公孙珑的注意,而我从宁国去往郑国时,听到了她和旁人的对话,他们同我一样,仍受人操控。” “这个人是谁,想必你已经猜到了。” 冷剑似乎牵动了伤口,动作迟缓了一下后又很快恢复正常。 祁莺眉头紧皱,“你伤的很严重,跟我回去。” 冷剑摇摇头,“你听我说,那个人将所有人都当做棋子算计,宋仙若只是他的武器,她求我合作,救出郑闲后,背后偷袭,我的伤和她脸上的伤都是瞬间交手留下的,至于后背,是郑闲,他知道我的身份,很久以前就知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消失。” “那你为什么还要 听他的?” 冷剑低头想了想,“好奇,我想看看他能做到什么地步,一个原本不该背负的命运背负在身上,他和郑归,谁会赢,又或者,两个人都不会赢。” 祁莺不太理解他这种做法,只是好奇,就搅动那么多人卷起其中,无辜牺牲的人同样,人心怎么能算计? “你这样的意义呢?难道你以为你能当一个旁观者?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被偷袭没了命,你做的这些还有什么用?” 祁莺的语气有些急,就算只是将他当做朋友,她也不希望再看到自己的朋友就这样失去性命。 黄鹂,师傅,都已经离她而去。 那些活着的人,为什么不能好好的。 强烈的情绪从心底蔓延出来,祁莺不再理会他,扭头说道:“冷剑,如果你真的把我当做朋友或者是别的什么人,我希望好好考虑,我会在客栈等你。” 临走时她在原地留下了伤药,而后再也没有回头,瘴气将她的身影逐渐雾化,最后只剩下一个孤独的人坐在原地。 “别的什么人……” 冷剑冰冷的神色终于多了一丝丝裂缝,他站起身,将伤药捡起来,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客栈里 ,听风坐在门口抱着一本书看,祁莺刚一进门,他就察觉到了一股子难闻的气味。 “祁莺姑娘,苏姑娘和其他人已经去梅花酒庄安排的庄子上,让我在这里等你。” 听风往后退了两步,“苏姑娘很担心你。” “把地址留下,我暂时不过去了,等人。” 听风回到目前居住的梅庄,将话传给苏清韵,她倚着窗子目露担忧,梅庄在江南是林若寒的住处,临湖水榭,曲廊回旋,尽是一片奢华景象,亭台楼阁的每一个角上都悬挂着风铃,而在窗下,种着不少紫竹,紫色的叶子笔直不屈,让人看着便会沉静下来。 听风喊了一声,她没有反应,仿若没有听到一般。 听风上前去在她面前挥挥手,苏清韵这才回过神来,“怎么了?祁莺回来了?” “是啊,苏姑娘,刚刚和你说你似乎想事情想的太出神并没有听见。” 听风温润一笑,“她说要留在客栈等朋友,暂时不过来了。” “这样啊,辛苦你跑一趟了。” 苏清韵揉了揉眉心,这毒已经开始扩散了,若还不能找到解药,恐怕接下来得日子就难了。 不过,林若寒倒是个细心的人啊。 第813章 梅花印记 林言松和林若寒两人,明明性格差得多,可论起为人处事上倒也各有各的优势。 苏清韵的房间在阁楼上,从窗外看正好可以看到梅庄美如画卷的景色,房间收拾的十分干净,所有摆设一律是檀木打造,古朴典雅,十分庄重。 最特别的大概就是那紫檀雕花大床上铺就的暖玉,无论四季时辰,摸起来都是暖的。 “咚咚咚。” 伺候的丫头灵动活泼,“苏小姐,公子让我转告您,他今晚要回到酒庄处理账务,您若是有任何需要,吩咐青青即可。” 苏清韵微微点头,“好,你先下去吧。” 独自一人在长廊中漫步,苏清韵十分想念心中的那个人,也不知道皇宫中的宫变肃清到什么程度了,轩哥哥可还好么? 青青在不远处瞄着苏清韵,公子让时刻关注着,她歪着头,“这个姐姐模样长得好看,举手投足之间恰到好处的端庄有礼,这样的人应该不是江南的女子吧?” 苏清韵其实也注意到关注自己的视线,不过既然是林若寒的人,那想必不会有危险才是,对着青青招手,她立刻小跑过来,笑呵呵的抬起头,“苏小姐,怎么啦?” “青青 ,你在这里多久啦?” 青青歪着额笑道,“嗯,好久啦,我是被公子捡回来的。” 苏清韵弯起眉眼,看来林若寒的确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心呢,只凭他会凭白收留一个小丫头便可看的出。 “苏小姐,公子说你是贵客,你从哪里来呀?你去过京城么?那里好不好看?是不是有很多很多好玩的东西?” 青青天真的眼神让苏清韵想起了家中的亲人们,她坐在廊上,耐心的给青青讲着京城的事情。 “那苏小姐也是来自于京城咯,真好呀,青青也想去看看。” 青青拉住她的手摇晃,“苏小姐,你能再讲一讲嘛?京城里边和江南一样么?也会有很多江湖上的人么?” 苏清韵摇摇头,揉了揉她的脑袋,满目温柔,“京城可要比江南大多了,不仅大,还有许许多多异族人过来经商,会见到许多稀奇的东西,但京城里当官的人很多,不像江南这般自由,青青以后若是想游玩可以让你家公子带你去看看,若是想生活,还是江南好啊。” 青青重重点头,“嗯,等我找到我娘亲,就让她和我一起到江南生活。” 苏清韵有些疑惑,还以为青青是 孤儿,没想到竟然是有家人的? 那便是失散了? “苏小姐,我娘亲只是暂时找不到我了,她长得很好看很好看,比你还要好看许多,娘亲的手臂上有梅花胎记,我手臂上也有,你看。” 青青挽起袖子,白皙的如莲藕的手臂上果真有一个小小的梅花印记。 “你带有梅花印记,又被梅花酒庄收留,倒是有缘。” 苏清韵将她的袖子放下来,“青青,你娘还有什么特征,倒是可以帮你找一找。” 青青想了想,从身上拿出一个小金锁,“这是我娘亲从小给我戴着的,若是她看到一定能认出来,苏小姐,我把这个给你,你帮我找找她好嘛。” 干净的笑脸满怀希冀,苏清韵本就有心帮她寻找,便答应你了下来,有青青和她说话,一下午的时间便这样过去了。 她那些担忧的心情也随之好转。 夕阳将落,天边的霞光照射在湖面上,紫竹林影影绰绰的闪动着,这样美好的景色,却只有一个人欣赏。 正当她叹息时,青青跑来说,有一个冷冰冰的大姐姐来找她。 祁莺倒是没了平日里的散漫,神色凝重走到苏清韵面前,“我师傅死了,被一 个叫鬼面公孙的人。” 苏清韵拉住她的手,“祁莺,不管有什么事情,你不要一个人承受,你还有我们,虽然你不说,但我知道,你一定是我的血脉亲人。” 祁莺心有触动,眼圈也微微发红,“我遇到了冷剑,了解到一些情况,不过真假未知。” 将自己从冷剑哪里听到的消息都告诉苏清韵后,祁莺还是放心不下。 苏清韵蕙质兰心自然看出来了,“祁莺,若是你担心他,就去找他将他带回来,如今冷剑也是各方的目标,他又受了伤,若是遇到围攻,恐怕会……你还是去看看吧。” “可是我……” 祁莺欲言又止,她没有经历过所谓的情,爱,也不懂,但这种发自心底懵懂的感觉却让她左立难安。 “祁莺,冷剑能对你说这些,代表他真的信任你,而且,他阻止你面对鬼面公孙也是为了你着想,他对付不了的人,你若是去硬碰硬伤的只是自己。” 苏清韵耐心的开导着祁莺,平常看起来洒脱的人如今也学会犹犹豫豫,当真是情愫暗生了吧。 祁莺仍然犹豫不决,“公孙珑也知道紫暮花,而且似乎紫暮花就是从他们家族中流传出来 ,我先去找冷剑,再去查公孙珑的下落,你在这里等待,先不要着急,不要相信宋仙若。” 苏清韵点头,“放心去吧。” 祁莺这回没再犹豫,既然决定了,就去吧。 “苏小姐,该用晚饭啦。” 青青带着苏清韵回到阁楼,而就在他们走后,一个面带微笑的少年从另一边长廊走出来。 当夜,梅庄中一片寂静。 房角的风铃忽然不知被什么东西碰到发出清脆的响声,苏清韵睡得轻便醒了过来。 一把寒光闪闪的刀架在她脖子上,“苏小姐,别乱动,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苏清韵打量着对方,月光下,那人只是威胁并没有杀意,显然不打算取她性命。 “你不是来刺杀我的?” 问出心中疑惑,苏清韵从床上下来将外衣和披风都一起穿好,这人能轻而易举的进来,若不是梅庄防守松懈,就是那些人都已经被他迷晕了。 “杀你的人还没到。” 那人也不着急,也不怕她呼喊求救。 苏清韵平静的看着他,“走吧。” “苏府的嫡女果然有胆识,换了旁人恐怕早就吓得跪下求饶,你倒处变不惊。” 对方目光戏谑,“莫非真不怕死?” 第814章 公孙珑夜访 苏清韵掩饰住自己的紧张。 “世人都怕,我也不例外,只是阁下没有杀心,我也想见见幕后的人到底是谁,不吵不闹也不会多受罪,两全其美。” 对方收起刀,“还是苏小姐识时务,不过未免你半路逃跑,那小丫头也一并带着,你要逃走,她必死无疑。” 门被打开,另一个黑衣蒙面人拎着吓得小脸苍白的青青,苏清韵见状,忙将人拉到身边,“青青,你别怕,跟着我出去看看。” “苏小姐,他们,他们是坏人。” 苏清韵抓住她的小手,“别怕。” 一行人走出去时,没有一点响动,整个梅庄就仿佛是死寂一般。 到了门口有一辆马车,苏清韵和青青坐上去,为首的人赞叹:“还真是好胆色,苏小姐,你让人佩服。” 苏清韵面不改色,“你是捕风司的人吧。” 领头的人没有回答,算是默认,这倒是让苏清韵你更加好奇了,捕风司奉命来刺杀她,为什么会有人先到? 而且从他话中的意思,分明是说捕风司还有一批人在稍后行动。 莫非…… 祁莺之前说的事情是真的,捕风司仍然还有一部分掌控在郑闲手上? 带着 满心疑问,马车在夜色中飞快行驶,青青扒着窗口,朝着外面看,苏清韵倒也没有多在意。 夜风习习吹来,欢煦坊中宋仙若提着灯笼站在坊间最高的地方,零星的星辰点缀在星空之上,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公子,你现在还好么……” 孤独的身影在昏黄的光芒下更显得凄凉,就在此时,有人走入欢煦坊,自下而上看着她。 一阵冷风吹起,掀起那人飘散的衣摆,墨色发丝之下露出一张金色面具。 宋仙若走下楼梯,来到欢煦坊内,“公孙小姐,你来做什么?紫暮花的线索我已经告诉你了。” 来人正是鬼面公孙珑,宛如黑夜勾魂的双眸微微弯起,“你告诉我紫暮花在寒山古道,但寒山古道并没有,虽说手刃仇人十分痛快,但被人设计借刀杀人,你说我该作何感想?” 宋仙若花容失色,这个消息并不是欢煦坊调查到的,她也不知详情,只想尽快为公子铲除冷剑这个威胁。 “小姑娘,连事情都没有查清楚就敢下手,你未免太愚蠢了。” 观人入微的公孙珑看穿她后,“放在平日里我定会杀了你,但如今,你我同是公子的人, 他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宋仙若先前听说过公孙珑这人心思细腻,手段残忍,若是得罪她,别说是十年,就是二十年她也能记着这个仇。 此前江湖上传闻,公孙家医毒双修,势力庞大,不过入主中原的只是其中的一些人,在当时获得不少百姓拥戴,后来培育紫暮花而招来祸患,被祁山鸣盯上,他屠戮公孙家满门却没有找到紫暮花。 或许是有人趁乱带走,又或许公孙家有内奸,不论如何,眼前的公孙珑都时刻记着这份仇恨,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仍然一直在寻找紫暮花的下落。 可她又哪里知晓,紫暮花已经在好几处地方生长,上次在风竹小筑,她也见到了一种紫色的小花儿,就是触之就枯。 “公孙小姐,是仙若思虑不周,但仙若并未欺骗你,我的确见过紫暮花,只是不在江南。” 宋仙若略有些无奈。 公孙珑顿时来了兴趣,“你在哪里遇到过?” “是宁国京城,皇宫中曾经出现过,而皇城外的一处村落也有人种植过。” 宋仙若观察着公孙珑,郑老也是公子的人,但为什么,她却不知道? 公孙珑轻抚面具,“我 怎么相信你?若是你又一次欺骗我,那莫说是看在公子的面子上,就是你亲自跪地请罪,我亦不会让你舒舒服服的死去。” 宋仙若苦笑,“公孙小姐,先前是仙若的不是,但紫暮花一事儿仙若不敢隐瞒,若是你不信,可以到梅庄寻苏清韵,她亲手结束了中了紫暮花那人的性命,也见过村落中的紫暮花。” 将事情引到苏清韵身上,余下她就不会怀疑自己,宋仙若仍是自有一番打算,只是共公孙珑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好啊,苏清韵,是宁国秦王的未婚妻,你倒是会选人。” 若是她真想说,为什么不给出宁国京城亦或者那村子的信息,反而让她去得罪一个身份尊贵的人,“宋坊主,你倒是不费吹灰之力将我好一番折腾啊。” 轻佻的尾音昭示着她的脾气,宋仙若只得服软:“公孙小姐,欢煦坊如今不负往日,但若你需要,尽可吩咐便是,仙若一定尽心竭力。” “如此,我不为难你,只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公孙珑从袖子中拿出一方白色帕子,“她叫公孙情,如今年纪该和你一般大,若是听到她的消息,立即告诉我。” 帕子上只一个绣着的名字,已经起了毛边,显然是经常放在手里摩挲,宋仙若多嘴一问,“不知可还有其他特征?毕竟同名的人居多。” 公孙珑蹙眉,“让你寻人便寻,若是你寻到十个那就带回来十个。” 戴着面具,宋仙若也看不到她隐藏在后面的神情,但就凭她的语气,倒也可以判定,公孙情是她的仇人,或许是当年的叛徒。 两人对话结束,公孙珑转身离开,没入黑夜中。 宋仙若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了下来,“真是一个可怕的人,公子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在她的记忆中,公子更喜欢谋算大局,将世间的人都当做棋子,而他游戏人生,看起来似乎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模样。 “难道,除了捕风司,欢煦坊,公子还有其他势力在暗中辅助?”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答案可以说的通了,毕竟公子从来都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也永远都会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宋仙若提着灯笼,回到房间内。 欢煦坊外,祁莺神色冷淡,她已经将两人的话都尽数听到。 公孙珑和欢煦坊一脉,都是郑闲的人,冷剑说的,的确都是真的。 第815章 水仙凋零 马车一直朝着山林中行驶,青青窝在苏清韵的怀中睡得并不安稳。 苏清韵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似乎着周围杀机四伏。 噗通。 外面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苏清韵只听外面那人压低了声音说,“左右包抄,一个不留。” 看不到外面的情况,苏清韵一颗心也提了起来。 她攥紧衣角,青青迷迷糊糊的抬起头,“苏小姐,我们到地方了么?为什么还不出去?我好饿啊。” 苏清韵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包,里面有两小块的糕点,是她那会儿穿衣裳的时候藏的。 “还是不要吃了吧,要是现在给我吃了,接下来还要挨饿怎么办?” 青青一副纠结的模样,肚子咕咕的叫了几声,苏清韵都塞到她手里。 “吃吧,你还在长身体。” 苏清韵倒也没有心思吃东西,她十分担心外面的情况,捕风司的人都经受过训练,也不知道能不能解决。 若是不能,那她们可就危险了。 “那就吃一块吧,我留下一块。” 青青几口吃下去,而后将纸包塞到衣裳里,掀开帘子往外面看。 苏清韵也借着一点缝隙朝着外头看,入目便是猩红遍地,一具尸体的 喉咙被利箭穿透倒在马车旁边,想来刚刚中招的人就是他。 青青小声说,“死了好多人哦,都是很厉害的高手,而且还用了毒。” “你怎么知道?” 苏清韵询问,“从哪里能看出他们中毒?” 青青指着那个人的脖子说,“你仔细看看,脖子上有红紫色的痕迹,那利箭上沾上了毒,就算只是划破了皮肤也会致死呢。” 似乎知道自己说的太多了,青青解释道:“我先前跟着我娘亲学过一些医理,不过我学的不好,娘亲经常说我蠢笨。” 苏清韵了然,“原来是这样,青青,我倒是觉得你十分有天赋,若是日后好好学一学,说不定也会成为一代名医,就说江南,女医你见过几个?” “没见过。” 青青眯眼笑了起来,苏清韵轻叹,还真是个孩子,都顾不上自己身处险境。 外围出现轻巧的脚步声,苏清韵看向外面,眼前有些模糊,她揉了揉眼睛向外看去,天仿佛刹那间就暗下来。 “青青,现在是什么时辰?” 苏清韵闭上眼睛,青青说,“辰时吧,怎么了?” “没事。” 苏清韵睁开眼睛,这会儿却又能看到,她越发的 焦躁,红丝绕的毒当真折磨人。 有人敲敲马车的车门,“苏小姐,看来你要感谢我们救了你一命,来的人都是捕风司的高手。” 苏清韵语气依旧平淡,“多谢,不过我们饿了,快些找地方暂休如何。” “好。” 这个人真是奇怪的很,苏清韵对他们背后的那人更加好奇,到底是谁呢? 还有这已经这个时辰,梅庄的人应该也发现她们不见了吧。 正如她所想,林若寒在庄子上回到梅庄就发现平日里跟着自己小丫头不见了,他到房中只看到凌乱的被褥丢在地上,以那小丫头的规矩,她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被褥,往常总是说,只要有被子哪里都可以住下,若是没有了,就要挨饿受冻。 青青不可能将被褥丢在地上,林若寒立刻叫人,可是整个梅庄都寂静的可怕,他意识到不对劲,立即上阁楼,苏清韵的房门敞开着,同样被褥凌乱,发簪等装饰都在梳妆台上,要不是走的匆忙,断不会如此失礼。 “抓人都抓到小爷头上,该死!” 林若寒脸色难看,他立即传讯给梅花酒庄的各方,让他们留意苏清韵和青青的下落,那些人也许未必 认识苏清韵,但他们都认识跟在林若寒身边的小丫头。 管家匆忙跑来,额头青紫,他慌张的说道:“公子,不好了,有人潜入梅庄抓了苏小姐,其他人都被迷晕了。” 林若寒点点头,“李叔,我知晓,青青也被一并抓走,以她的聪明,一定会给咱们留下线索,你让人找找。” 管家立即从外面调过来一些人,将梅庄上上下下都查了一番,也没见线索。 林若寒站在长廊中,回来的人说祁莺也不在客栈,郑老和听风两人更是连夜消失。 “公子,有人给你传消息,让你到这个地方去。” 管家拿来一张纸条,林若寒皱眉,“哪儿来的?” “夹在一个下人衣裳里,那人丝毫没有察觉。” 林若寒拿过纸条而后将其撕碎,“我去找人,你们时刻关注,有消息就放彩碟传讯。” 管家立即点头答应,林若寒骑上快马,飞速朝着那个地点赶去。 宋仙若在欢煦坊目送他远去,嘴角弯起一丝笑容。 而从梅庄消失的郑老和听风就坐在她后面喝茶,听风站在一边,“您真不插手?” 郑老摇摇头,“这可不是咱们能插手的事儿,昨天晚上那 些人原已经退出捕风司,如今再出现,一定是他出现了。” “不知郑老说的他,是谁?” 宋仙若走过来,拿起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 “自然是郑闲的暗棋,是他真正依仗的人。” 郑老沧桑的脸上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这么多年了,他们终是回来了。” 宋仙若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是眼前师徒两人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宋坊主,公孙小姐岂是你能轻易冒犯的。” 郑老叹了口气,拿起茶壶将其打开,那里面放了一个小小的茶包,就是那茶包,宋仙若忽然觉得一股寒气直冲额心。 “为什么?” 胸腹中传来穿心剧痛,宋仙若不敢相信,他们竟然要除掉她。 “欢煦坊已经无用,你知道的也太多了,若他在定然舍不得除了你,可如今,他在郑国。” 听风淡淡的解释着。 宋仙若痛苦的跪在地上,白色的轻纱逐渐被滴滴血点浸透,嘴边的血越擦越多,她全身剧痛无比,咬着牙,“我竟会死在你们手中……可笑,真是可笑。” 郑老波澜不惊,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听风,我们走吧,那边已经处理好了。” 第816章 丧家之犬 宋仙若不断咳出黑紫色的血来,她已经无力在说些什么,只得爬起来,踉踉跄跄的朝着欢煦坊的后院跑去。 院中的那盆水仙花,也不知是怎么了,竟从根部溃烂,就连花朵也染上了腐烂的气息。 宋仙若跪倒在花盆前,颤颤巍巍的抱住那盆花,仿佛还能感受到淡淡的清香,是那般令人心碎,令人难忘。 捕风司地牢,郑闲脖子上挂着的白玉忽然断裂坠落在地。 他愣了许久后,才拿起桌子上的鸡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都是棋子,都是棋子…… 他这样告诉自己,可是往日吃到嘴里的美食却都没了味道。 江寒阴沉着脸盯着他,“郑闲,我小看你了。” 郑闲丢下手中鸡腿,擦了擦嘴巴,“你喜欢玩游戏,我也喜欢而已,只是你不是郑国人,所以,想学前人挟天子以令诸侯,不够明智。” 江寒拂袖而去,如今捕风司派出去的人都被清除干净,而另一批不明身份的势力正在迅速整顿郑国各方势力。 郑闲已经没用了。 江寒想了许久,终于还是放弃捕风司,他自嘲道,“丧家之犬……还有何价值……” 捕风司的大门 打开,一群人鱼贯而入,江寒被团团围住。 郑归亲自带人捉拿,陈玄在侧打开地牢入口,进去搜查后禀报,“皇上,里面并没有郑闲踪迹。” “怎么可能?” 郑归亲自到地牢中看了一圈,里面的确没有人的踪迹,只是地上碎裂的玉渣和血腥让他几乎可以确定,郑闲曾经在这里待过。 陈玄将江寒五花大绑,“皇上,他怎么处置?” “先关起来,好好审问。” 江寒红着眼睛,终于在陈玄身边看到一个人,一个在捕风司端茶递水的老婆婆。 “原来是这样,真想不到,我竟会栽在一个老人家的手上。” 江寒悔不当初,他重伤若月之后,入主捕风司,杀了不少不服从的人,唯独这个老人不吭声,他一时心慈,就留下她。 谁想,她竟然会做叛徒,引来郑归。 老婆婆咳嗽了两声,浑浊的目光下露出怪异的笑容,“任何事情都有因果,你做孽,自然要你自己承受。” 模棱两可的话,江寒已经来不及想细节,郑归直接将人带回去,老婆婆在送走他们之后,就如同平常人一样。 郑归对着个老太婆心中仍然抱着怀疑的态 度,“陈玄,让人盯着她。” “皇上,那老太婆都已经半截入土了,盯着她没用,不如严刑拷打这个人。” 陈玄的话的确不无道理,郑归揉着眉心,“好吧,人就交给你们审问,朕先回宫。” 陈玄嘿嘿一笑。 郑归回到宫里仍然方不下心中疑虑,那个地牢里面所有的场景一一浮现在脑海中。 他暗中召来陆原,这段时间,他一直都没什么动静,也十分奇怪。 陆原匆忙赶来,“拜见皇上。” “无需多礼。” 陆原站起身,脸色有些苍白,郑归察觉不妥,“怎么回事?” 陆原神色凝重,“有人刺杀,带着金色面具,身份不明,我妹妹……至今昏迷不醒……” 原本兄妹两人都是郑归的心腹,可自从他登基之后,就再没有召见过他们,近期听说皇上开始招揽人才,朝堂更替,他只好带着伤前来。 “你们都安心养伤,等到大考之后,一并封官。” 郑归锐利的眼神中暗藏着逐鹿天下的野心,陆原这才安心,“皇上,不知你可注意到,郑国出现了一些无名组织,鱼龙混杂,务必小心。” “嗯,那刺客我会着人调查, 让太医去府上照看,以免被有心人钻了空子,让你我二人之间生出嫌隙。” 门口的太监总管侧耳倾听,旁边的徒弟在一旁册立,露出一丝冷笑。 陆原离开时,扫了一眼太监总管,“王公公,年岁大了该告老还乡了吧。” 王公公赔笑,“陆将军说的是,等郑国太平了,奴才就告老还乡,养老去了。” 陆原眼眸暗沉,没再多说。 郑归揉着没心,身体的痛楚越来越强烈,他咳了两声,门口王公公急忙端茶进来,“皇上,夕颜求见。” 拿着茶水的手顿时撂了下来,王公公侧身站在一旁,陈夕颜换了一身素雅的宫装,自己提着食盒走进来,“王公公您下去吧,我想和皇上说说话。” 王公公瞄了一眼茶水,“那奴才告退。” 夕颜等他走了,撂下食盒在桌上,十分随意的坐在郑归身边,“你该好好休息。” 她丝毫不用避嫌将奏折合上整理好放在一边,将食盒中的糕点拿出来,下面还有一碗汤药,那是她针对郑归所中的毒特意熬了两天才找出来的方子,虽不能解毒,但能延缓毒性减少痛苦。 “事关三皇兄,朕必须亲自 前去。” 郑归拿起汤药碗,连眉都不皱一下将苦涩的汤药喝下去。 刚撂下碗,夕颜就捏着糕点送到他嘴边,甜味瞬间覆盖了苦涩,郑归眼底闪过一丝柔和。 夕颜和那些女子都不一样,她倒是真自由惯了,到了宫里也依旧散漫,只是平常在身边倒也没有任何不适。 “你想要什么位份?” 郑归这些人一直被大臣们烦扰,让他尽快定下皇后人选,为此头疼不已。 “我才不想封了个贵人妃子的,搬到冰冷的宫殿里面去住,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嘛,可以随时到这里来照顾你啊,要不然,我哥哥现在成了禁卫统领,若是我再身居高位,前面那些老头又该吵人了。” 夕颜说的干脆,郑归浮现出一丝笑意,“若让做皇后呢。” 夕颜直接吓得跳起来,瞪圆了眼睛,小脸从震惊到气鼓鼓的,“我才不要,你若真要封,那个太傅的女儿不是很合适嘛,出生在官家的大小姐。礼仪周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郑归无奈,“你可知道,皇后的位置不是谁都能坐的。” “当了皇后有什么用呢?你又不是真心喜爱她,只是一个摆设罢了。” 第817章 口舌引罪 这番说辞也就她能说的出,郑归拿起茶杯,夕颜直接抢走茶杯放到一边。 “你先听我说完,戏文里都说皇后难做,她要看着自己喜欢的男人身边三宫六院,独守空房,还要装的大度,哦,还要管很多事情,老的更快,还要为了家族荣耀牺牲,这样过一辈子也太痛苦啦。” 绷紧小脸,夕颜双手撑着脸颊哼唧,“反正我不做,谁想做便让她去做吧。” 郑归只好同意,“好,朕不让你做皇后。” “那就说好了,君无戏言哦,千万别给我这份苦差事,我宁愿日日给你做好吃的,也不想身居高位拘束着。” 郑归想到自己一生争取的东西,在一个姑娘家看来,其实都不如一心人来的珍贵,他沉重的叹了口气,“皇后人选你觉得谁比较合适?” 这事儿换了旁人断断不敢妄言,夕颜却眨眨眼睛,“我听说你要开科考,不如就留着给你看重的人才吧,到时候避免了那些老人家欺负新来的,还能为你所用,不是正好么。” 郑归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你听谁说的?” “哦?是宫里那些公公们,我倒是觉得你应该好好管管他们,一天天的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跑 到后宫去说这些事情,也不知是给谁听的。” 夕颜将茶拿起来试了试温度,“咦?” “怎么了?” 郑归见她抱着茶杯,夕颜嗅了嗅说,“这茶……味道很香啊。” 虽是嘴上这么说,她却轻手轻脚的放下茶杯,走到门口,猛地拉开门,一个人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哎呦,皇上恕罪,老奴一时疏忽,竟然睡着了。” 这下不用夕颜再多说,郑归也知道这个老奴才在宫中通风报信,串通朝臣。 王公公爬到御前求饶,夕颜却两步跑到上面,端起茶杯说,“公公,既然你还没有清醒,这杯茶赏给你了。” 王公公连忙摆手,“那是皇上专用的,奴才可不敢喝。” 郑归面无表情,“朕赐给你。” 王公公颤抖着手捧着茶杯,故意手抖打翻在地,“你打翻了也没用。” 夕颜拔下头上的银簪子往地下残余的茶叶上一碰,银色见黑。 “好大的胆子!” 郑归愠怒,下令让人将他拖出去,“乱棍打死!” 动了气身子就剧烈的咳嗽起来,夕颜忙从袖子中拿出药粉洒在香炉里,很快颠中蔓延起一股清爽的味道。 “你别动气。” 夕颜上前替他顺气“若是日后遇到这种 人都要生气,那岂不是要气死了。” 郑归看她是真的担心自己,孤独的内心终于萌发了一些莫名情愫。 山林行进,周围渐渐能听到流水声,鸟叫声。 苏清韵不知道他们还要走多久,这些人一直都在赶路,似乎生怕会有人追上来。 只是她更加担忧的,是梅庄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林若寒没有发现他们失踪? 还是,他被缠住分不开身。 轻叹一口气,青青小声说:“苏小姐,我们什么时候才到呀?到底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青青,若是这些人要逼问一些事情,你就将自己知道说出一点,保留一点,千万不要全都说出来,或不说。” 青青不解,“为什么?不说不是更好么?” “若是你都说了那些人便会觉得你没有活着的价值,所以,一定要保留一半。” 苏清韵说的声音很轻,青青重重点头。 焦躁和担忧在心中蔓延,不过马车行至某处,就不动了。 青青急忙拉住苏清韵的手,“我们好像到了一个镇子上,外面有好多人。” “嗯。” 苏清韵在进入镇子上就听到了叫卖声,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她想到青青的身份,便问,“青青,你可知 道这里是哪里?” “我们出来时,一路向着东边行驶,期间顾拐过两道弯,就到了去往江南之东的方向,这边小镇非常多,我也无法确定是哪一个,不够大概可以断定,这里仍然属于江南地界,若是能联系梅花酒庄的人,我们应该可以逃出去。” 青青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些银子从窗缝丢下去,她丢的间隔比较长,因为若是要丢下去一把,一定会引起争斗,会引起注意。 “苏小姐,你看,我们用的银子上面都刻着梅花图案,若是有人捡到一定会送到梅花酒庄去。” 青青恢复了些精神,苏清韵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那银子上面刻着四瓣梅花,十分精致。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刻的?” 苏清韵将银子还给她,“以前倒是没有。” 青青指了指自己,“是我让公子做的,一是为了传讯方便,二是公子也想借此机会帮我寻找娘亲,若是她看到梅花图案说不定会找来。” 倒是个好办法。 “可若是有人捡到不送到梅花酒庄该怎么办?” 苏清韵想着,他们应该会有应对的策略。 青青解释说,“因为这样的钱都是给传递消息的人用的,平常摊贩看到标记就会通知梅花 山庄,所以不怕被不知情的捡到。” 原来如此,苏清韵赞叹,林若寒管理下的梅花酒庄的确朝着更好的方向前行。 马车行驶了一段后就停了下来。 为首的人打开马车车门,“苏小姐,咱们到了。” 苏清韵和青青一起下了马车,看着这座宛如水墨的徽派建筑,房檐是滴水墨色,墙壁微白,青石砖铺就的道路,十分有特色,她被人带到里面的一间屋子里,随后有人送来食物,青青跑到桌边,肚子又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苏小姐,你快来吃吧。” 青青没有动手,苏清韵看的出她在讲究梅花山庄的规矩,便让她坐下,“先检查一下是否有毒。” 青青点点头,挨个检查后,发现其中比较清淡的小菜味道都有些不太对。 “凉了的菜也不要吃,这种若是掺东西无法分辨。” 青青将桌上六道菜推到一边三道,剩下两个,都是没见过的菜色。 “苏小姐,你放心用吧,这三个都没问题,都是本地的菜式。” 青青率先吃了一口,苏清韵叹了口气,“这些人也算是用心良苦,知道我们会怀疑饭菜下毒,因而上了本地菜,我们没有见过自然不敢吃,那就正好中了招。” 第818章 断肠之毒 苏清韵失踪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祁莺没有寻到冷剑,反而是在半路听到消息后,迅速赶回。 可她回来后,梅庄上下都已经被封,管家一个人守在里面,丝毫不见其他人的踪影。 “人呢?” 管家看到她的脸厚惊喜不已,“苏小姐,您终于回来了,您到底跑到哪儿去了?公子为了找你收到信息就去了,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我们派去寻找的人也都没有任何线索。” 祁莺平静道,“我不是,林若寒往哪里去了?” 管家摇头,“那个人只留了一张纸条在小厮身上,老朽也没看到。” “去吧那个人叫来。” 祁莺拎着剑,面色冷厉,“他一定知道纸条上写了什么东西。” 管家听从吩咐将那个人叫来,祁莺二话没说,举起剑架在他脖子上,果然那小厮说了实话。 “不是我做的,我只是拿钱办事,弄了一张纸条在身上,只要公子一时半会找不到,那,那我就能拿到钱,去救我爹。” 祁莺皱眉,“纸条上的地址是哪里?” “是寒山古道……” 祁莺顿时有些惊讶“是谁让你写寒山古道的?你去过?” 小厮摇头,“我真是随便写的,而且宋仙若姑娘也曾 同我说过……” 剩下的话,祁莺已经没空多听,她直接要了一匹马来到欢煦坊。 欢煦坊大门紧闭,她潜入其中并没有人,祁莺将前厅搜索了一番过,终于在楼上发现那壶茶水,此时茶水已经发出一股酸臭味道,她掀开一看。 一棵浑身长满尖刺的草躺在里面,那是断肠草,剧毒,通常会伴随着一些更加剧毒的东西一起生长。 祁莺察觉到地上的血迹,顺着血迹走向后院。 后院微风浮动,宋仙若蜷缩在地上,怀中抱着腐烂的水仙花。 祁莺走过去检查她的死因,果然是中了毒。 只是,到底是什么人用这种方法要了她的命? 似乎在江南擅长毒草毒虫的,除了师傅,就没有人能有这种东西。 难道是公孙珑? 想到这个可能性祁莺也顾不得掩埋宋仙若,就立刻赶往寒山古道的方向。 半路上遇到了在茶馆休息的林若寒,两人会面,也是一愣。 “祁莺,不是你给小爷传讯在寒山古道?” 林若寒神色难看,微冷的神情似乎在预示着两人都被调虎离山的真相。 祁莺顾不得休息,上马回返,“快回去。” 两人一来一回时间不短,但消息还是传到了京城。 宁鸿轩肃清了江家余党,罗蝉司,烧毁的地方就有十几座,而犯了罪的人,早就被斩杀殆尽,如今他还没有举行登基的典礼,但行的却是皇帝的责任。 “韵儿失踪,我不放心,付水南,你们先回江南,接应桓誉和梅花山庄。” 他心急如焚,但却被眼前的宁国困住,脱不开身,付水南玩味道:“放心,她不会有事儿。” “本王还是不放心,你们今早回返。” 宁鸿轩坐在皇位上,面色严肃。 付水南不好再询问,和旁边的御医一起走出宫。 宁国平定,他本也要回到七福斋去,接下来的江湖事就交给其他人处理吧,该偷偷闲啦。 他带着一众隶属于江南的人撤离,消息苏相也听到了,他先前一直觉得自己的女儿不对劲,后来干脆就不见了,这可不是她一贯作风。 所以在付水南临走之时,苏相亲自在城门口相送。 付水南从车马上下来,拱手行礼,“苏相。” 如今苏清韵和宁鸿轩还没有举行新婚也没有登基封位,他自然还是苏相。 “付先生,敢问,你是否知道小女的下落?她在哪儿?” 苏相慈父之心,付水南倒也没有隐瞒,“苏小姐在江南,宫变之 时怕她受伤,这才让她到江南去避难。” “那她何时归来,登基大典可等不得。” 苏相经过这一场之后也苍老了许多,如今他只愿儿女承欢膝下,只愿宁国天下太平。 而作为朝臣,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耽误了宁国的大事儿,一旦百姓民心动摇,那宁国便会陷入内乱,让郑国有机可乘。 付水南思索片刻,“江南仍有变故,苏小姐在为此奔波,苏相不必担心,我回去后便会将您的话转告给她,让她早日脱身归来。” “好吧,劳烦了。” 苏相亲自送行,这代表着他也接受江湖人士。 若没有他们,宁国此时早就乱了。 宁鸿轩站在皇城上,韵儿,你该回来了。 他急召苏相入宫,商议良久后苏相才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府中。 而祁莺和林若寒也已经回到梅庄,将那人抓住审问,终于找到线索,彼时有人拿着梅花的银子上门。 确定了苏清韵暂时安全,林若寒立刻通知恒誉,温沉,联合江南几大势力进行拦截。 “小爷就不信了,这些人驳了梅花酒庄的面子,可没那么容易了事。” 林若寒自从接手以来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情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抓走还被人 耍了一通。 祁莺想到自己为了私人情感差点害了苏清韵,心中焦急,“欢煦坊的坊主死了,江南来了一个鬼面公孙的神秘人,你最好也让他们关注,否则,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到那个令人浑身战栗的女人,祁莺觉得自己浑身不舒服。 “公孙?公孙珑?她还活着呢?” 林若寒搭话,祁莺眯起眼睛,“你知道她?” “自然,早前,公孙家和梅花酒庄有过往来,只是后来被人灭门,无一生还。” 林若寒甩起马鞭,祁莺紧随其后。 “她追踪冷剑来到宁国,之前一直隐匿在郑国,这次是回来报仇的。” 祁莺用面纱将脸颊掩盖住,在苏清韵身边,她已经很少易容成别的模样,现在也逐渐适应了自己的真实面孔。 林若寒猜测,“先前到访欢煦坊的人看来就是她,公孙家同样医毒双修,宋仙若极有可能也是她杀得。” 祁莺摇摇头,语气十分肯定,“公孙珑和宋仙若属于郑闲的势力,不会自相残杀,而且我曾经听过她们之间的对话,公孙珑是为了寻找紫暮花的下落才会这么快出现在宁国,对了,她还在找一个叫公孙情的人。” 林若寒猛地抓住缰绳。 第819章 青青的身份 黑马扬起蹄,发出嘶鸣。 祁莺也停了下来,“你知道?” 林若寒若有所思,他本以为公孙家已经彻底毁灭,没想到啊。 “这件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宋仙若是不是把京城皇宫有紫暮花的消息告诉了她。” 他的眼神明亮,“以宋仙若的聪明,她一定会排除自己身上的嫌疑,将危险引到苏小姐身上。” “你说的不错,她告诉公孙珑苏清韵见过紫暮花,还接触过。” 祁莺说完,脑中灵光一闪,“还有一些人不想让公孙珑知道他有养过紫暮花。” 两人对视一眼,齐声说:“是郑老。” “果然是他,我回到梅庄时,他们两人都消失了,宋仙若应该就是他们下的手,之后将咱们引到相反方向的也是他们两人。” 林若寒眼底升起怒火,“这老头把小爷耍的团团转,回头小爷非要挖了他的老窝。” 祁莺被他极大的反差给惊了片刻,“你的着装上是故意模仿林言松吧。” 先前遇到他的时候,祁莺就觉得这个人的性子断不会穿成一幅温润公子的模样,林若寒勾起嘴角,“当然,小爷怕你们不习惯梅花酒庄换了人,特意换的。” “先 赶路吧,等回来你便换回来。” 祁莺觉得这人十分痛快直言,半点不伪装性格和黄鹂有几分像。 桓誉放飞手中信鸽,身后焚香袅袅。 温沉坐在他旁边,手中拿着一些情报,“郑国的手已经伸到江南来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 桓誉微微一笑,光影落在他的身上,眼前是江南美景波澜。 家国大义,江湖人更加明了,若是没有宁国,也就没有江南盛景,为此倾尽全力也是心甘情愿。 微光流熙,苏清韵在房中摊开宣纸,青青在旁边帮着研磨,她好奇道:“苏小姐,你要写什么呀?” 苏清韵提笔,素白的手腕上红丝已经越来越明显。 “青青,你可唤我一声苏姐姐,如今是我连累了你同我一道受罪,来日,我定要带你去京城好好看一看。” 苏清韵十分愧疚,青青倒是不在乎的摇摇头,“苏姐姐,没事儿的,不过,你的手是怎么了?我先前看到便想问,但又怕你觉得我话多。” 到了这个时候,苏清韵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是一种名叫红丝绕的奇毒,只有郑国才有解药或者是解药的方子,可那人还寻不到,这些红丝从 脖子上蔓延,越来越明显。” “那你中毒了为什么一点事儿都没有的样子?” 青青越发好奇,抓着她的手看了又看。 苏清韵坦言,“当时宫中御医就告诉我,这种毒,不会让人立刻就死,而是会慢慢的侵蚀身体,中毒的人能活上两三个月,逐渐五感尽失。” 想到前两次的情况,苏清韵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 青青研究了一会儿后,挠挠头说:“我好像知道这种毒的配方,是我娘亲教的,只是过了太久,记得可能不全。” 苏清韵惊讶,“真的?” “嗯嗯,若是苏姐姐相信我,那我说,姐姐来写。” 青青说出一些药材和毒物的名字,苏清韵又惊又喜,她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一心要找的人,身边就有一个。 太巧了。 苏清韵将方子记下来,有许多都是没有见过听过的东西,但,似乎上面十分齐全,药材有九种,毒物有九种。 “青青,那有没有听你娘亲说过这种毒的解药?” 苏清韵索性一并问出来,青青敲敲脑袋,想了很久才说,“我记得娘亲说过,要想解这种毒药,必须要用一种特殊的家里独有的毒草,是一 种紫色花汁。” “紫暮花?” 苏清韵几乎坐不住,青青点点头,又摇头,“想不起来了,叫什么名字,但是如果能找到我娘亲,她一定会知道是什么东西。” 莫大的惊喜席卷苏清韵平静的心情,她将方子叠起来用手帕包住贴身放着。 青青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稀奇的,这样奇怪的方子脑子里有很多,这个只是其中比较简单的一种。 “苏姐姐,你见过紫暮花?是不是一种碰一下就会死掉的花儿?” 青青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我娘亲说,那种花儿要太阳落山,暮色正好时摘下来。” 有了这些条件,苏清韵几乎可以肯定,解药其中的一种就是紫暮花。 只是她也想到青青的娘亲,若是懂得这些,那她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祁山鸣是研制毒药比较厉害的人,他都没有研究过紫暮花,青青的娘亲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主子呢?让他把人交出来。” 外面传来清晰的挑衅声,苏清韵走到窗边朝外面看去,只见一个戴着黄金面具的女人倚在门边,脚下放倒了好几个人,从身形上看,是个极其美艳的人,举手投足之间自带万千 风情,想必面具下的面孔也是倾国之色。 她站在院中,那些将他们带来的人却不敢靠近半分,苏清韵匆匆关上窗子,“青青,你能不能辨认出这里周围的地形,若是我们要逃走,要朝着哪里逃?” 青青想都没想就说,“这个镇子上有梅花酒庄的势力,他们的目标是苏姐姐你,所以,我去镇上去报信,苏姐姐朝着南边跑,那里有山林,很适合藏身,这些人不熟悉小路也不好找到你。” 她拿起宣纸画出弯弯曲曲的线路,随后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盒子,“苏姐姐,你的模样太过显眼,我帮你画一点雀斑,抹黄一点,这样不容易被注意到。” 此刻的青青完全不像一个小孩子,她非常冷静,而且她刚刚用笔的姿势完全是会写字的。 苏清韵只是将这些细节都藏在心里,将门推开,外面并没有人看守。 “没有人,青青,我们走。” 两人悄悄离开房间,青青像是熟悉这种房子的构造似的,绕到了后门。 听到前面的惨叫声,苏清韵忙拉着青青穿过后门,这个院子后面有一条小路,两人一起走到小路的路口,身后忽然有人大喊,“快追!” 第820章 刺客只剩人皮 后面有人追上来,两人立刻分开跑。 苏清韵也顾不得别的,一头钻入树林中。 白色的宣纸上满是手心汗渍,弯曲的小路也让她几乎要晕头转向。 但她根本不敢停下来。 “呼” 脚下越来越沉重,苏清韵的脚步也越来越慢,终是腿一软,坐在地上。 周围的树林十分茂盛,她刚以为不会有人追上来时,后面的树林忽然惊奇一片飞鸟。 苏清韵立即扶着树干,她摊开青青画的图,从小路下去,往树丛中钻尽量隐藏自己的踪迹。 强撑着走了一阵后,苏清韵彻底没了力气。 “应该不会追上来了吧。” 听着附近潺潺水声,苏清韵口干舌燥,她朝着有水流的地方走去,穿过树林,里面赫然是一口清泉,青石的泉口中有活水涌动,将这里浸润的十分凉爽。 苏清韵擦了擦汗水,捧着泉水喝了几口,就在这时,几道人影从不远处迅速袭来。 “杀。” 围上来的黑衣刺客浑身都充斥着冰冷的气息,苏清韵被封住了退路,无路可逃。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刺客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亮出锋锐的匕首,苏清韵咬牙,眼前这些刺客应该 就是在路上围杀他们的人。 “奉命行事,得罪。” 刺客们挥起匕首,苏清韵眼中流露出绝望神色,轩哥哥,对不起,我不能如期回去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子浓重的香气将他们笼罩,苏清韵眼看着刺客纷纷倒地,她的眼前也是一片晕眩。 “当啷” 原本放在袖中的金锁掉了出来。 她迷迷糊糊的看到来人金色的面具闪烁着刺目的光芒。 公孙珑捡起金锁,细心的擦了擦,看着地上昏迷的女孩,她摘下面具坐在一边。 这个女子真的是苏清韵? 公孙珑伸手蹭了蹭她脸上的雀斑,并没有蹭掉。 她扫了一眼周围的几个刺客,从怀里拿出几个小瓶子,小瓶子里飞出一只只黑色的小虫子,它们迅速爬到那些人身上,眨眼间就钻入皮肤中。 公孙珑将苏清韵背起来,朝着山林中走去。 祁莺和林若寒终于赶到了塘溪镇,两人翻身下马,附近一家酒庄的老人家立即迎上去。 “公子。” 林若寒皱起眉头,“情况如何?” 老人还未说话,青青便从里面跑出来,神色慌张,“公子,你们终于来啦,快去救苏姐姐,她现在有危险啦 。” “你没有被抓走?” 祁莺拦住青青,语气冷漠中隐现杀意。 青青急忙解释,“我和苏姐姐一起被抓的,但那些人只是让她去见一个人,并没有伤害我们。” “他们人在哪儿呢?” 林若寒询问,“青青,你和我们一起去。” 青青点点头,“公子,我们原本被关在镇上最里面的那个院子里,然后有一个带着金色面具的女人跑到哪里去,我们就趁机从后门逃跑,但,好像还有另一些人在附近监视,见到我们出来后,就开始追杀我们。” 祁莺越发担心,“往哪边去了?” 青青将自己在获救后重新绘制的地图交给祁莺,“这个镇子我和娘亲以前一起来过,我画了地图。” “还有还有,我让苏姐姐藏在山林中等待救援,没有地图那些人应该不会发现她的踪迹。” “好,我知道了,林若寒,这里交给你,我去接她。” 祁莺接过来地图,摊开看了一遍后就将地图丢给林若寒。 南山距离镇子不远,她骑着马到了山林边上后,直接弃马飞身入山里。 对于从小在寒山古道长大的她来说,一旦进入山里就相当于游鱼入水,祁莺 落在树枝上,借着反弹穿梭在树林中。 从路口开始隐约可分辨出至少有五六个人,他们留下的脚印非常轻,但是到了岔路口后,被人走过的痕迹就没有了。 祁莺倒挂在树上,仔细辨认周围的痕迹。 眨眼间,她便看到了某个树丛中留了的锦缎丝线,她立即朝着那边跑去。 叮咚的溪流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祁莺马上转移方向,在泉眼旁,有几个怪异的东西躺在那里。 祁莺上前查看,直接倒吸了一口冷气。 “人皮……” 她挨个看了看,果然,都只剩下人皮,就连皮肤还是温热的,里面的血肉被掏空,只剩下一个脑袋脖子上连着一张皮。 “好狠辣的手段。” 祁莺踢了一脚人头,那人头咕噜噜的滚动,祁莺随便板了一块石头砸过去,在一片细碎中看到了一只巴掌大小黑色硬壳怪虫子。 那怪虫被阳光炙烤的浑身冒出白烟,祁莺迅速后退,期间看到白烟落在地上,朝着另一个人爬过去,仔细观看,那根本就不是白烟而是一种动物的卵。 祁莺不忍直视,从这里之后别的地方都没有痕迹,所以她敢断定,有人劫走了苏清韵。 她 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祁莺回到山下,那匹马还在原地吃草,她上前抓住缰绳,回到镇上。 林若寒在那家院子中看到那么多匪夷所思的尸体后,就命人将院子封锁,并将其圈起来,等祁莺回来后再行处理。 青青躲在一边,“公子,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呀,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 指着从门口爬出爱的白色小虫,林若寒当即色变,拿出火折子丢到地上,空气中顿时充满了臭气熏天的怪味。 青青连忙说,“有毒,气味有毒。” 林若寒惊讶,“先撤。” 他抱起青青,“来人,在房子周围撒上木炭灰。” 针对这一类的毒物,用火炭或者木炭是最好的方式,林若寒包下镇上的客栈。 “公子,对不起,青青并没有和你说实话,其实我的娘亲不是普通人,她也是江湖中人,非常擅长用毒,我那时候只学到一些,但我不会用,我怕你因为这个不收留我,才隐瞒了这些事情。” 青青垂头丧气的站在一边,两手交叉在一起,一副良好的认错模样。 林若寒拿起茶杯叹气,“我并没有怪你,若不是你,恐怕苏小姐的行踪无人知晓,那就危险了。” 第821章 金锁的主人 “公子,你放心吧,苏姐姐一定会没事的。” “我给她掩盖了容貌,若不用梅花酒庄的特殊法子是去不掉的。” 青青从怀里掏出那个胭脂盒子。 林若寒莞尔,“你倒是聪明。” 祁莺回来时,也到了客栈上。 两人相见,青青左右看了看疑惑,“苏姐姐呢?” “失踪了,我在现,场发现几个穿着刺客,服饰的尸体……不过尸体都被植入了某种毒虫,毒虫吃光了血肉后在脑袋中产卵,而那些人最后只剩下一张人皮。” 回想当时的情况,“毒虫惧怕阳光,应该能生活在阴暗潮湿的地方。” 林若寒点点头:“青青,你去告诉这边的陈老,让他尽量将那些尸体都烧掉。” “嗯嗯,好。” 青青小跑出去,祁莺见他故意支走青青,“你有什么发现?” “带着金色面具的人,应该就是公孙珑。” 林若寒和祁莺神色都有些异样,毕竟公孙珑用毒出神入化,若是想从她手中将人就回来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我们先回到梅庄,找众人商议。” 林若寒倒不想看到梅花酒庄因为这件事得罪了皇宫里那个人。 祁莺叹了口气,“这事儿必须告诉秦王,说不定会有办法。” 两人的语气都十分沉重,特别是祁莺,她十分愧疚自己丢下了苏清韵,明明那时候答应过宁鸿轩要好好保护她,因为一个冷剑,她差点失去最后的亲人。 颠簸的马车里,苏清韵逐渐醒来。 她揉着自己的眉心,回想昏迷之前的情况,对了,那个女人…… “你醒了。” 公孙珑的语气十分柔和,和平日对其他人的态度相差甚远,对自己抛弃多年的女儿,她实在是自责不已,当时丢下她也不过十岁出头,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成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家。 “你是……鬼面公孙珑?” 先前听祁莺说过这个人的特征,苏清韵原始不敢确定,可如今这个人取下面具露出一半鬼面一半美人的容颜,她方才确认,眼前这个看不出年纪的人就是杀掉祁山鸣,并差点伤到祁莺的人。 公孙珑美人面上露出忧伤神色,“对……” 她想不到自己的女儿竟然已经认不出自己是谁,心中竟生出几分对自己的自嘲。 “是你救了我?可我分明记得你在江南,难道你是一路跟着我们到那个 镇上?” 苏清韵惊讶不已,她忽然想起什么,迅速摸了摸身上,脸色也随之焦急。 公孙珑摩挲着手上的金色面具,“你在找什么东西?” 苏清韵手一顿,也顾不上会不会触怒公孙珑,“公孙珑前辈,请问你有没有看到我怀里的金锁?那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给我的,是万万不能丢的东西。” 公孙珑心中升起几分希冀,“那你还记得给你金锁的人是谁么?” 苏清韵被她这番神情惊到,她脑中忽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莫非青青要找的娘亲就是她? 想及此处,她试探着说,“我不记得她的样子……那时候还很小,不过我记得是我娘亲给我的东西,她不见了,我找不到她。” 失去和思念是什么样的滋味,苏清韵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想到了远在京城的宁鸿轩,还有自己的家人,连日来强撑着的心也多了些许酸楚。 公孙珑心中最柔软的一角被触动,她从怀中拿出金锁,随后又拿出一把钥匙。 苏清韵看着她用钥匙打开金锁,将金锁内部的两颗黑色的东西取出来,她的情绪忽然复杂起来。 “你为什么会有钥匙?” 公孙珑将金锁 放到她手中,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 苏清韵攥着金锁扭头不在看她,实际上心中却将这一切串联了起来。 青青要找的娘亲就是公孙珑,而公孙珑也在找她,因为紫暮花的种子就在自己的女儿身上。 苏清韵轻叹,“你这些年,去哪儿了?” 公孙珑戴上面具,掀开帘子朝着外面看了看后说,“我们遭人追杀,为了活下去我便将你托付给一户人家,而后去了郑国,在郑国得郑闲皇子看重,收入云澜书院,后来我让欢煦坊去接你回来,可那户人家竟是搬走了。” 想到青青和自己说的,沦落街头成为乞丐,苏清韵平静的诉说道:“那家人将我抛弃,我在街上要饭,吃不饱,穿不暖……算了,如今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思,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 苏清韵装作郁郁不欢的模样,红丝绕的毒青青知道方子,而她的娘亲知道如何制作解药,若是能利用这点…… “不过是区区红丝绕,等找到了紫暮花,我便可调制出解药,你无需担心。” 公孙珑言语中满是关切,苏清韵心中疑惑,公孙珑之前和祁莺见过,那她怎么会认不出同样模样的自 己? 难道青青给自己换了一张脸不成? “现在你要带我去哪里?” 苏清韵低声询问,公孙珑轻叹,“小情,娘亲错过了你的成长,害你沦落街头受尽苦楚,从今以后,娘亲不会再让给你受任何委屈,所以,你能否告诉娘亲,你和苏清韵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马车里的人会是你?” 苏清韵一时无言,看来自己的脸果真是有了变化,就连她都没有认出来。 “我被梅花酒庄的公子收留后,一直藏在暗处,直到苏小姐到来,公子便让我暗中守护她,那日刺客夜袭,我将她藏在密室中,否则,一个养尊处优的官家嫡女怎么会有胆子任凭自己被抓走呢。” 这个解释天衣无缝,公孙珑也完全没有怀疑。 “苏小姐也的确中了红丝绕的毒,而我本想为她研制解药……谁想……” 苏清韵不再说话,公孙珑不忍,若是当年自己好好教导她,小情也不会过的如此凄惨,寄人篱下,任人差遣,若是她没有阴差阳错的跟来,或许从今以后都找不到自己的女儿…… “梅花酒庄的人如此欺辱你,等为你解了毒,我必定要上门好好算一算这笔账。” 第822章 驿站再遇熟人 公孙珑语气阴柔宛如潮湿的微风,吹的人骨头缝生疼。 苏清韵却扭过头来,认真的问道:“你凭什么找梅花酒庄算账?若不是他们收留我,现在你见到的或许只是一具尸体,不,或许是一具白骨。是公子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而你呢?你在郑国享受荣华,你如今的说辞只不过是想为你自己辩白,都是安慰你自己的话。” 原本苏清韵不理解青青为什么见到了自己的娘亲不去相认,反而是用这种方法将一切都引到她身上。 此刻,她细细想来,才觉得青青分明不是一个小孩子。 她的模样看起来像十几岁的小丫头,可是,从那时到现在,她应该和自己一般年纪,可她为什么没有长大? 她跟着自己一路,是不是早就发现了公孙珑的在暗中跟踪。 还有那些毒物和方子,她都知道的很清楚,这说明,青青小孩的模样就是保护她最好的伪装。 她继承了公孙珑的教授的东西,或许连林若寒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毕竟…… 没有人会对一个孩子有戒心。 “公孙情!” 苏清韵仿佛没听到一样自顾自的说:“梅花酒庄的生活很自由,公子会带 着我到处游玩,还有苏小姐也答应过,要带我去京城看看,她对我也很好,所以我替她被抓是心甘情愿的。” 这些话,没有任何的编造,都是发生在青青身上真实的事情。 公孙珑却眯起眼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不是公孙情?你到底是谁?” 苏清韵有些心慌,不等解释,公孙珑直接将她的手臂拽出来,宛如白藕的玉臂上一朵宛如绽放的梅花清晰可见,就连苏清韵都暗暗吃惊,这是什么时候有的? 公孙珑愣住,她先前让宋仙若找人,就为了防止她找人冒充,所以并没有将胎记的事情告诉她,而此时此刻被自己怀疑的人,却有着和她一脉同出的梅花胎记。 “没错,我就是冒充的,我也不叫公孙情,你认错人了,我就是一个被亲人抛弃的孤儿,你听到了么,现在可以让我走了吧。” 苏清韵抽回手,装作生气的模样。 公孙珑意识到自己伤害了她,原本分离了这么多年,她又怎么会无怨无恨。 “你是公孙情,是我公孙珑的女儿……” 马车在路边的驿站停下,公孙珑拽着她到茶楼的客房,“是我的错,是我将你丢下,小情,娘 亲会弥补你的,我带你去宁国皇城找紫暮花。” 苏清韵回手将她关在门外,心里却是哭笑不得。 为了红丝绕的毒,她特意去了江南,准备到郑国寻找解药,没想到绕了一圈,竟然要回到京城去,这未免也太…… 驿站隔壁的房间里,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人将手中的迅鹰放出去。 屋里的另一个人低声说:“楚老板,我们要怎么做?” “不急。” 隔壁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时住京城外,风竹小筑附近村落的那位楚老板,他把玩着两个珠子,推门出去。 苏清韵坐在梳妆台旁,看着镜中的自己,脸型虽没有变,但是妆容形象却无形的发生了改变,有五分像公孙珑,若不点上雀斑,她的容貌可以说是魅惑,苏清韵蹭了蹭,脸上并没有任何痕迹,仿佛天生就是这个模样。 “怪不得,她认不出来。” 青青的用心苏清韵仍是打心底的感激,只是若有机会,她还是要提醒林若寒,青青可以作为他的助力同样有危险。 不过,想来她感念林若寒的救命之恩,日后应该也不会离开梅花酒庄。 拢好耳边的秀发,苏清韵将发髻放下来,随意的编在身 后,接下来,既是要回到京城,那便更加容易传讯给轩哥哥,至于公孙珑…… 苏清韵倒是希望她和青青可以冰释前嫌,但如今看来,只能顺其自然。 “咚咚咚。” 苏清韵疑惑,“是谁?” “小姐好,我是驿站的小二,您可要吃些东西?” 小二强行挤出笑容,苏清韵打开门,见他这副模样,不仅叹息:“给我上荤素两道菜即可。” “好嘞,那给您送上来?” 小二弯着腰,手势却是向着楼下,苏清韵心思一动:“不,我在楼下吃,你且准备好再上来叫我。” 小二忙着应声,苏清韵关上门。 过了一阵,小二再次来敲门。 苏清韵从二楼向下看去,驿站楼下几乎都是往来的商队,一桌子有七八个人,原本就不大的地儿硬是给坐得满满的,只余角落空桌一张,她从楼上走下去时,也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小姐请,这是咱们这儿味道最好的两道精细菜,咱们大厨很久没做了,若是味道不好,也请您卖鹿鸣酒庄一个面子。” 小二嘿嘿笑着,苏清韵见他没有走的意思,便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那味道……的确不错。 苏清韵 摘下腰间的佩玉交给小二说,“做的不错,赏给你们大厨。” 她着一出手,便是上好的佩玉,驿站中的其他人不由得露出几分审视。 往来商队的人大多都互相认识,旁边一桌的人高声说道:“姑娘,你是哪个商队的出手这么大方你?” 小二转身到后面去,苏清韵微微一笑,“我不是商队的人,只是去京城看看。” 众人可不太相信,“你看着可不像走江湖的人,应该是到京城投奔亲戚的吧,不过咱可得多说一句,新皇还未登基,皇城里可不太平,你还是小心为妙。” 苏清韵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开玩笑似的说,“我倒是听说秦王十分得民心,不仅揭穿了前太子挟持先皇的阴谋,还有那江家,都是恶贯满盈,他要是做了皇帝,一定是一位明君。” “唉?你看,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秦王可是一位为了红颜不要江山的主儿,他未过门的妻子是相府嫡女啊,还有南宫家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若是他哪天为红颜冲冠一怒,牺牲的不还是咱们这些百姓。” 那人说的头头是道,苏清韵倒有些意外。 想不到,在世人眼中,她倒成了红颜祸水。 第823章 物归原主2 “也未必,那苏小姐天之娇女,又和江南一代交好,就说鹿鸣酒庄,天工坊这些,咱们到人家面前可都够看,但秦王和苏小姐却能与他们交好,这不明摆着是拥护秦王么。” 苏清韵听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各有各的道理,但作为被议论的对象,她也有些无奈,轩哥哥没有登基这事儿的确是她的错。 “嘘,都别说了,你们看。” 这些人忽然没了声音,苏清韵抬起头,就见一行人从外面走进来,为首的人四处打量了一圈后朝着她这桌走来。 苏清韵不动声色当做没看到,对方却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这位小姐,能不能拼桌?” 对方笑呵呵的样子看起来没有任何危害,而且还是老熟人,苏清韵也没拒绝,反正他也认不出自己。 “多谢小姐,在下姓楚,也是商会老板。” “楚老板,你和她废什么话,咱们这次是为了调查黄金面具的下落,别节外生枝。” 旁边的人大大咧咧坐下,苏清韵扫了一眼那人。 楚老板自然是村里种了紫暮花的楚老板。 举家搬迁,不知所踪,如今却在这遇到,而他的身份也 从农户变成商会老板,还真是耐心寻味啊。 “吴烈,慎言。” 坐在他旁边的儒生羽扇纶巾,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飘逸潇洒。 “慎言,慎言,天天慎言你不烦老子烦。” 吴烈将随身刀剑哐的一声放在桌子上,换了旁人早就是识相的离开,苏清韵截然不动,还顺带让小二再上一碟糕点。 吴烈嘴角抽搐,“有没有点眼力,大爷都坐在这儿了,你还不下去?” 苏清韵抬起头,“凡是要讲规矩,先来后到,你们才是拼桌的,不要以为你们人多便可欺负人。” 楚老板朗声笑道:“姑娘说的对,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咱们出来做生意的更要讲究这一点。” 儒生打量着苏清韵,一言不发。 “楚老板,我看你的性子倒不像寻常商人,倒像是小村镇的小老板,半点奸诈不沾。” 苏清韵用话试探他,楚天行颇为淡定,“姑娘说的对,在下也是最近才开始做生意,先前是个种田的。” 苏清韵了然,“原来如此,怪不得我看着楚老板面熟。” 楚天行知晓眼前女子的身份,他笑着说,“姑娘,你我一见如故,不如你就 跟着我们商队到京城去?” “呵,好大的胆子啊,当着我的面儿要拐走我的女儿。” 酥软轻媚的声音在楚天行耳边响起,吴烈猛地站起身,阔刀横扫而去,公孙珑侧身躲开,抓住苏清韵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吴烈大吼,“原来就是你偷走了黄金面具,赶紧把面具还回来,大爷饶你不死。” 那位儒生也露出了凌厉的神色,楚天行赶紧站起来打圆场,“各位可别激动,这里是鹿鸣酒庄的地方,别闹事啊。” 苏清韵心中暗叹,公孙珑回来的很是时候。 “面具本就是我公孙家的东西,我不杀你们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公孙珑的身段让不少人看的直了眼睛,都想看看面具下的模样,苏清韵皱眉,“楚老板,看来你的商会你是做不了主吧。” 楚天行拦在中间,“原来阁下就是鬼面公孙珑,那这黄金面具的确是物归原主了,我就做主,以后不再追究黄金面具的事情,如何?” “楚老板,你说什么呢,那可关系到……” 吴烈不满意,旁边儒生拉住他轻轻摇头,“莫要结仇。” 鬼面公孙的名声已经随着祁 山鸣的死传遍宁国,各方的江湖势力都在观望,而后从江南又传来鬼面公孙血洗南山,以及那种诡异的虫子都被描述的清清楚楚,令人不寒而栗。 “小情,我们要在此休息一晚上,明日一早出发,你若是有需要,尽可和娘亲说。” 公孙珑对外人是一副狠辣的气势,落到自己的女儿身上就宛如一个普通的妇人,絮絮叨叨。 苏清韵捕捉到楚老板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她摇头道:“我只希望你不要在这里杀人。” “好,既然你说了,那我便放过这些人。” 公孙珑拉着她上楼去,楚老板若有所思,“她当真聪明,既然能做到这般。” 吴烈黑着脸,“你说什么玩意,哪儿聪明?这母女两个都是玩毒的高手,咱们还是小心点,不是有句老话说……最狠的的的女人……呃……” “最毒妇人心。” 儒生摇着羽扇,“凡是都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每个人也自有境遇,我们的任务如今也算是完成了,剩下的,楚老板你说怎么办?” 楚天行把玩着手里的两个珠子:“别着急,要是以前咱们可没机会,可现在她不是多 了一个弱点,回传消息,暂时不返回,公子会明白咱们的行动。” 儒生错愕,“你当真决定了?” 楚天行哈哈一笑,叫小二送来两坛子烈酒,他和吴烈喝的痛快,儒生滴酒不沾,只是等两人都喝醉后,命人将他们送到楼上去,随后便出了驿站。 苏清韵见公孙珑摘下面具,她在后面看了许久才问,“你的脸……” 公孙珑最不能听的便是这张脸,但对上苏清韵关切的眼神后,她心口仇恨的火焰瞬间消失,很淡然的讲述,“郑国三皇子开出的条件,便是一命,十年换,为了在那种地方存活,就必须要狠,不仅是对别人狠,对自己更是。” “是你自己毁掉的?” 苏清韵捂住嘴巴,她无法想象一个绝艳的美人要下多大的决心才能对自己下手,曾经被人人夸赞的容貌变成了人人惧怕的鬼面,走到哪里都不会有人愿意成为伙伴同行,公孙珑看着镜子中丑陋的模样,轻轻抚摸着。 “十年时间已经满了,只要找到紫暮花,我便会带着你隐居,从此世间事情都与我们无关。” 公孙珑言辞间满是疲惫。 十年,太长了。 第824章 夜间偷袭 知晓了公孙珑度日如年的活着就是为了找到自己的女儿,苏清韵对她生出几分同情。 原以为公孙珑会成为郑国的杀人利器,没想到,她的心早就不在争名夺利上。 这下,她倒是在心底悄悄送了口气。 “我听苏小姐说过,有一个村子里面曾经种植过紫暮花,或许我们可以去看看。” 苏清韵走到她身边,将黄金面具拿在手里,不过看来看去倒没有特殊的地方。 只是这种亲近的举动,让公孙珑那颗痛苦的心得到了一丝丝安慰,她起身抱住苏清韵,撩起她的发丝看着脖子上细密的红丝,“需要的药材已经准备妥当,从明日起,你要按时服用汤药,紫暮花自带的毒性和红丝绕的确可以相互抵消,但毒性仍是霸道,你的身子弱,还需要好好调理。” “好吧,我听你的。” 苏清韵是打心底的可怜这个女人,放开那些旁的,她只是一个为了女儿忧心的普通人,既然并没有嗜杀成性那便有救。 公孙珑拍怕她的肩膀,“小情,你能唤我一声娘亲么?” 苏清韵微微一愣,瞬间明白公孙珑的期待,她的心中满怀歉疚,“抱歉,我…… ” “不不不,没关系,是我亏欠你的,你一时间难以接受我能理解。” 公孙珑面上露出笑容,苏清韵看着丑陋那半边脸,笑起来宛如骷髅活尸般恐怖,她现在倒也不怕了。 只是对青青的愧疚,和欺骗了公孙珑一个做母亲的心情,她叹了口气,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露出马脚。 “小情?” 公孙珑喊了几声,苏清韵都没有听见。 细眉之下的眸子暗沉了几分,她没有再说什么,退出了房间。 她的房间就在隔壁,儒生看到后,低声对身后的人吩咐了两句。 夜深人静苏清韵已经陷入了沉睡,将玉佩传递给鹿鸣酒庄后,他们一定会联系上其他人,这样她也就放心了。 清冷的月光洒在驿站勾勒出房顶上几个隐匿的身影,哒哒的脚步声在房顶响起,接着房顶的瓦片被人揭开,苏清韵还不知危险来临。 忽然,房顶又多了一个人。 那人带着黄金面具,身着一身黑色衣裙,浑身透着血腥的气息,几人顿时不敢轻举妄动。 “下去,放你们一条生路。” 公孙珑心中升腾着煞气,这些人竟想对她的女儿动手! 该死啊! 房顶的人赶紧将瓦片放回去,虽然动作很轻,但还是惊醒了苏清韵。 她倒没动,以公孙珑的警惕,她一定早就发现了。 “公孙珑,你作恶多端,我们就是死,也要拉着你女儿做垫背!” 那人狠狠一掀,瓦片顿时坍塌,连人带瓦落入房中,那人就地一滚,冲向床铺,将刀狠狠插在床上隆起处。 公孙珑静默了许久后,抬手放出一只蜈蚣在那人身上,蜈蚣以极快的速度钻入那人耳朵里,紧接着房间中传出刺耳的尖叫,公孙珑宛如恶鬼站在原地,目光中只剩下死寂和怒火。 另外几个人都被她抓下来,齐刷刷跪在地上。 “别别杀我们,我们也是拿人钱财办事,以后不敢了,求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地上的三个人砰砰砰的磕头,苏清韵从门外走进来,见着这一幕后略有些吃惊,“他们是谁?” 公孙珑看到她无事,转过身对着她上上下下检查一番。 “我没事,刚刚听到声音就出去了。” 苏清韵看到床上被捅破的被子就一阵后怕。 刚刚原本想当做无事发生,可又想着青青从小就在外面流浪,必然天生的警惕,有一 点风吹草动都会十分警觉,所以她将枕头放在被子中,自己悄悄出去站在门口。 “你无事就好。” 公孙珑眼中隐藏一份赞赏,若是自己的女儿这般,她又怎么会是这样的心思。 几人求饶未果,其中一人目露凶光,从袖子中拿出刀冲向公孙珑,苏清韵看的真切,她想都没想就拉住公孙珑挡在她身后。 尖锐的刀剑划破了苏清韵的手臂,紧接着偷袭的人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双腿从膝盖处齐齐干瘪。 苏清韵脸色苍白,公孙珑带着她到自己的房间里,那被划破的地方正是梅花胎记的地方,这会儿被血染红,显得更加鲜艳。 公孙珑心疼的给她用了上好的伤药,而后包扎起来,“小情……是娘亲没有保护好你,娘亲就应该直接是杀了他们,我就该将他们杀得干干净净。” 凛冽的恶意让苏清韵也感到战栗。 “他们……他们已经死了,而且,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我会跟在你身边的,你保护我,我也能保护你。” 苏清韵认真的握着她的手。 公孙珑面具后的脸颊划过一丝泪痕,苏清韵也无心再睡觉,她便跟着公孙珑抄药方。 鹿 鸣酒庄,桓誉和林若寒温沉三人聚头,烛火通名,桓誉似笑非笑:“想不到啊,她竟然被鬼面公孙当成女儿带走了。” 林若寒眉头一皱,“幸灾乐祸?小爷就问有没有办法?要是她发现苏小姐的身份,她可就死定了,现在放眼江南除了咱们没有人敢招惹公孙珑。” “那就要看看你身边的小丫头,愿不愿意去戳破真相。” 温沉语气非常平淡,“公孙珑尚且对苏小姐这个假的这么好,那对真正的女儿想必更加疼惜,或许,用的好,会成为梅花酒庄的一大助力,寒山古道不是没有主人了么。” “你说的倒是没错,只怕是她发起疯来,谁也拦不住。” 桓誉坐下端起茶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公孙珑这次出现在宁国,是收了欢煦坊宋仙若的假消息,所以她恐怕回不去郑国。” 林若寒挑眉,“你又知道了什么消息?” “听鹿鸣酒庄的人说,还有一个姓楚的人同苏小姐在一个驿站,你们想想,他又是什么身份?” 桓誉面色平静。 这点就要势力范围最大的林若寒来回答,他回想自己阅过的资料,拍桌而起:“我知道了!” 第825章 十三绮罗 “姓楚的商队,不就是秦王去风竹小筑时,苏小姐暂居的村镇客栈的老板。” “没错,秦王派人去调查时,那个村子里的人举家搬迁,凭空消失不见了。” 恒誉一饮杯中茶水,温沉淡然道:“郑国外戚分支,楚家一脉的人。” 恒誉捏着扇子感叹:“他们召集了不少高手,盘踞在宁国境内,或许另有图谋。” “管他图谋什么,先将人救回来再说。” 他担心的也是这件事,付水南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或许会遇到苏清韵和公孙珑。 “你们不要忘了还有一个冷剑,以及,一个乔五。” 温沉提醒两人,这一下,他们倒都有些头疼了。 “这就让你们犯了难?” 鹿鸣酒庄老庄主带人走进来,三人齐齐起身,“老庄主。” “连梅花酒庄就换了新人,鹿鸣酒庄自然要经营下去,以后绮罗你就多向他们学学吧。” 老庄主将身后之人让出来,随后,便没有再多说话,转身离开了。 每每看到温沉,他都会想起小黄鹂,触景伤情,倒不如不见的好啊。 “老庄主!请留步!” 温沉追出去,老庄主背着手,“绮罗初涉江湖,劳烦你多照应。 ” 温沉张张嘴,终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绮罗朝着三人微微一笑,桓誉打量着她,也不过十八九的年纪,模样白净,书卷气十足,但她对着几个外人倒也从容淡然,让人不敢小看。 “绮罗见过三位哥哥。” 清脆的声音,婉转如黄鹂鸣叫,林若寒似乎早就知道她,不客气的将身边的椅子踢过去。 “十三绮罗,鹿鸣酒庄专门培养的人才,想不到竟然是最小的一个继承了鹿鸣酒庄。” 林若寒消息灵通,江南上上下下的消息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哦?之前怎么从未听说过?” 桓誉合上折扇目露疑惑,“鹿鸣酒庄竟还有除了黄鹂之外的候选人?” 温沉脸色一僵,“老庄主已经说了,鹿鸣酒庄仍然要经营下去,他退隐自然会有后起之秀。” 绮罗笑呵呵的点头,“正是,十三绮罗,是鹿鸣酒庄曾经为黄鹂培养的辅佐之才,但她如今遭遇不测,我们便没有用武之地,其他人都主动离开了鹿鸣酒庄,只剩下我一个。” “你为什么不走?” 温沉反问。 绮罗掩面轻笑,“我和黄鹂关系匪浅,也曾经答应过她若是她出了任何意外,便替 她照顾老庄主。” “哦?你年纪轻轻能管得住鹿鸣酒庄的旧人?” 桓誉俊朗的容颜上闪过一丝惊奇,“观你走路并不会武功,你如何能自保?” 林若寒盯着桓誉似笑非笑,“小爷敢说,以你的智谋,恐怕还不如她万分。” 桓誉倒是不信,“何以见得?” “十三绮罗虽然排行最小,但她智谋过人,不动一兵一卒就能得到老庄主的认同,不就已经证明了。” 林若寒似乎对她十分欣赏,“老庄主亲自过来介绍,想来,她就已经有了和咱们在江南分居一隅的资格。” 温沉沉默。 “绮罗和若寒哥哥是旧识,所以那驿站的人通知,我才能联系上你们,如今你们遇到了困局,绮罗倒是有个不成熟的想法,诸位可要听一听?” 绮罗扫过三人的神色,“先说,秦王和苏小姐。” 林若寒立即正色,见他这般,温沉和桓誉也端正态度。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苏清韵趴在桌子上手中还拿着一支笔,黑色的墨水将宣纸晕染了一大片。 公孙珑眼中藏着杀意,但当她看到苏清韵缠着纱布的手臂后,眼底的杀意渐渐平息下来。 “咚咚咚,二位,早 饭和马车都已经修整完毕。” 先前驾车的车夫粗着嗓门在门口砸门,苏清韵被巨大的响动惊醒了,她迅速起身看公孙珑。 迷茫的眼神中充满了对她的信任,所以才会一醒来就看向她。 公孙珑弯起唇角,“昨晚教你的东西,都带上,每日都要背上一遍,若是背不下来,就抄写一百遍。” 她走到苏清韵面前,将她脸上沾着的纸扯下来,“近来你可有看不见,或是听不见的症状?” 苏清韵没有隐瞒:“有。” “那我们要抓紧时间赶路。” 公孙珑纤长的手指轻拂过苏清韵的脸颊。 白皙的脖颈上红丝越来越密集,公孙珑转身走出去,态度竟是比之前要冷淡许多,苏清韵不明所以,她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模样,还和之前一般,并没有任何变化。 “奇怪……” 苏清韵摸了摸包扎的伤口,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莫非她发现了……” 苏清韵思来想去,还是多做了准备,将自己的情况以及发现都写下来,叠好放在身上的锦囊中。 平日锦囊中放的都是银钱,也不会让人怀疑。 驿站中依旧是人来人往,昨晚的事情他们都听到 了,可到底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江湖上的规矩,所以这些人压根不怕,苏清韵吃好后,她发现公孙珑就坐在自己面前,摆着的馒头一口都没动。 “吃完了?走吧。” 苏清韵想到昨天公孙珑也是给她安排好后就离开了一阵,莫非是因为自己的面容,所以,自己出去吃东西…… 公孙珑已经走了出去,苏清韵急忙将桌子的馒头抓了两个用手帕包住追上去。 她经过最近的相处,已经完全消除了对公孙珑的惧怕,同样也越来越理解她的不容易。 为了生存下去要毁掉自己的容貌,这样的行为,苏清韵自问自己是做不到的。 坐在马车里,苏清韵将馒头放到公孙珑手里,便靠在一边小憩。 公孙珑皱起眉头,她发现自己越发看不懂眼前她。 鬼面公孙的身份特殊,人人忌惮,正如昨晚那些人所说,人人得而诛之,那一袭或许能直接要了她的命,可她却选择救了自己,还带为受过,用自己的性命保护一个从郑国来的敌对者,为什么? 公孙珑想不明白,她对宁国只有恨意,恨宁国和宁国的人,可唯独对苏清韵,她几次想下手都没有下的去手。 第826章 身份被发现了 馨香的手帕上两个热腾腾的馒头,她轻轻摘下面具。 往京城去的路都修筑了宽阔的官道,车夫摘下腰间酒壶,哼着小曲,他可不管自己送的是什么人,反正出手阔绰是真的,昨日那打赏出去的玉佩就价值不菲,若是卖掉,能够他一家老小吃上几年。 马车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苏清韵睡的很沉,等到醒来时,马车车夫已经挂了灯笼。 苏清韵醒来时,竟然发现自己靠在公孙珑的肩上,她抬起头公孙珑闭目养神,似乎并没有在意。 外面车夫抓住缰绳,对着前面喊道:“前面让个路。” 两辆马车并排堵在前面,其中一个掀起来帘子喊道:“不好意思,马儿腿坏了,走不了了。” “嘿?那也不能拦路不让走啊,你们快让让。” 车夫跳下去,走到对面,灯笼往马腿一照,还真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个割伤了,两边肉外翻,连里面的骨头都能看到。 “你们倒是给治一治啊。” 车夫看着那人,“要这么下去,会腐烂生虫,真到那时候,这匹马的腿就废了。” 赶车的人挠挠头,“我们赶路着急,就没有带止血散。” 车夫摇摇头 ,现在初出茅庐的小孩子还真粗心,行车赶路做重要的先是马后是人。 “等着,我给你拿来一点,你赶紧让旁边那辆车往前去,把路给让出来。” 车夫回到车上,苏清韵掀开帘子询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车夫憨厚的笑了笑,“没事没事,您稍等一会儿,咱马上就走。” 躺在马车中的付水南骤然翻身坐起,对面的声音? 难道是苏小姐? 他先前收到了飞鸽传书,上面只说公孙珑带着苏小姐回京,谁料竟然真被他遇上了。 付水南下了马车,苏清韵掀开帘子时正好看到他,眼中不仅闪过一丝错愕。 “多谢老哥援手。” 他对车夫拱手,车夫憨厚的将止血散交给他的小厮,“都是行路人无需客气。” 付水南淡笑,“耽误了你们的行程,这点钱就当做小小心意,帮我转交给你车上的人。” 他本就喜欢笑脸迎人,车夫便没有多想,回到车边将钱袋交给苏清韵并解释了其中经过,苏清韵想了想下车,走到付水南面前,微微欠身:“先生客气了,这钱你还是收回去吧。” 将钱袋交给付水南,他却忽然出手,抓住苏清韵的 手腕将她丢到马上,随机砍断缰绳,朝着反方向迅速离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人都傻了眼。 车夫磕磕巴巴的喊道:“不好啦,小姐让人劫走了!” 公孙珑听到后,睁开眼睛。 “呵……” 公孙珑走马车中走出来,被团团围住,火把熠熠生辉,照耀着她脸上金色面具充满了慑人气场。 “上。” 公孙珑的眼中充满了死寂,仿佛在看一群死人般,她几乎宛如幽影般冲向包围圈,银针熄灭了火火把,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有人倒地却看不到敌人在何处。 等有人再点燃火把之后,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而地上还躺着好几个。 无一例外,都是眉心被银针穿透。 车夫咽了咽口水,拿起腰间的酒壶咕嘟咕嘟喝了一口,而后对活着的人说,“你们得罪的人可厉害着呢。” 付水南策马飞奔,苏清韵将自己的锦囊塞到他怀里,“给梅花酒庄发消息,林若寒会知道怎么办,现在将我放下。” “嗯?怕什么?” 付水南一点都不担心,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右边手臂上迅速蔓延上黑色的痕迹,接着半边身子都动不了了 。 苏清韵立即抓住缰绳从马背上滚下来,付水南咬牙,好霸道的毒。 “将她带走时你就应该知道,你的命到头了。” 公孙珑自黑暗中走出来,身形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唯有面具仿佛漂浮在半空中,前来勾魂索命。 付水南勉强下马,“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取走这条命。” 他一跺脚,脚下飞石震起,电光火石之间,石头和银针碰撞在一起,公孙珑动都不动,“不自量力。” 付水南脸色一白,心口被击回的石头狠狠撞击,整个人倒飞出去。 公孙珑森然的目光下,付水南无路可逃,苏清韵见状,跑到他面前张开双臂拦住公孙珑。 “别杀他。” “他必须死。” 公孙珑挥开苏清韵,她咬住嘴唇,爬起来又一次拦在公孙珑面前。 公孙珑笑了。 “你为什么要救他?你们似乎不认识?” 戏谑的语气令苏清韵浑身僵硬,她几乎可以猜到,公孙珑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不是真正的公孙情。 付水南躺在身后,苏清韵仍然坚定的拦在中间,公孙珑对上她的双眼,不见她有丝毫畏缩。 “他是我的朋友,你不能杀他。” 苏清韵将 他们都当成自己的朋友,无论是付水南,桓誉,还是林若寒,他们都是自己不可或缺的朋友,她不能为了自己苟且偷生而牺牲他们。 倔强的眼神隐含着破釜沉舟的心情,苏清韵就是不动半分。 公孙珑没有在付水南动手,她抓住苏清韵的手腕,“好,我可以答应你不杀他,但你也要答应我,别偷偷逃跑,若是我发现你联合外人针对,莫怪我无情。” 公孙情说的十分坦然,苏清韵想都没想就点了头。 “走。” 两人往回走,而车夫也很讲诚信,他在错开路后就朝着这边来,正好迎上了她们两人。 苏清韵扭头看了看后,上了马车。 付水南的人找来时,他心口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 人也昏迷不醒。 等他收到江南的第二封信件时,脸色铁青,“就不能早一点传消息,这伤,真是自作自受。” 付水南长叹了一口气,信上讲述了江南发生的事情,也透露出公孙珑的身份以及苏小姐目前的情况,他捂着胸口感叹,要不是苏清韵求情,恐怕他就回不去江南了。 “去,给死了的兄弟好好安葬,其他人整顿,咱们得回京城去。” 第827章 狸猫和天子 迅鹰破空飞翔,在郑国盘旋许久后落在一处小路上。 听风将绑在迅鹰腿上的信筒拿下来,摊开看了看交给郑老。 “公孙珑已经脱离云先生的控制,留不得,咱们倒是不用插手,任由他们去吧,郑国容不下的人,宁国也容不下,她的结局无非就是死。” 听风闻言,“黄金面具原是公孙家的东西,为何会在郑国?” “哈,你说呢。” 郑老收拢袖子,在小路上盘坐不动。 听风想了想,继而惊讶,“当初灭掉公孙家的并不是祁山鸣?是郑国人!” 郑老笑而不语,而后将一枚令牌放在他手里,“黄金面具一直藏在陆家兄妹手里,公孙珑离开之时特意去了一趟,将两人重伤,郑归如今还没有注意到郑国变化,你去一趟,将他们兄妹除掉,拿着令牌去城中书院,自会有人协助于你,嫁祸给公孙珑。” “是。” 听风接过令牌,入手十分轻巧,通体翠色,上面刻着云纹,翻看后面,是一座房子的雏形,听风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从小路离开。 不久之后,郑老便从另一条道去了城中,轿子就在前方,站在轿子旁边的人,身着一身儒生服 饰,宽袖飘飘,神色温和有礼。 “郑老先生,学生子非,来接您回书院暂居。” 郑老捋着胡子,“司明云呢?进宫了?” 子非颔首,“司明先生为监察御史,同陈玄统领在宫中商谈事宜。” “嗯,走吧。” 郑老上了轿子,子非恭敬的在一边随行,路途不远,轿子最终停在了一处闹市中。 “郑老先生,我们到了。” 郑老从轿中走出,抬头便看到“云澜书院”四个大字,而题字的人只留下一个郑字为名。 “您许久未回,公子特意为您安排了接风洗尘,请随学生来。” 子非走在前面带路,到了正厅时,一人拦住他们的去路。 子非立即施礼:“司明先生。” 司明云眉头紧锁,身子虚弱的只要见着风就会咳嗽,他对着郑老行了大礼,“郑老先生,学生特来迎接。” 郑老打量着他许久后方才叹了口气,“年纪轻轻便把身子骨熬坏了,若是有时间,就好好休养一番吧。” 司明云脸色愁云弥漫,“郑国风雨飘摇,实在是无法安心休养。” 他陪同郑老到书院中经受甘霖去浮沉,随后换了书院的衣裳,这才到内学堂中见如今书院的 众人,郑老颇为唏嘘:“公子可在?” “公子脚伤未愈,在书院中休养,得知先生回来,便执意要与您一见。” 司明云领着人到后面的书阁,在门口便能闻到屋中飘香的美味,郑老屏退左右后,走了进去。 与上一次见面时相比此时的郑闲已经变了许多,若是曾经是游戏人生,悠然自在的模样,如今便是一把去了刀鞘的宝剑,十年磨砺,展露锋芒。 郑闲倒上一杯酒,盘腿而坐。 “郑老,咱们又见面啦。” 经受地牢折磨后,心中那头雄狮被江寒悄然唤醒,郑闲已经不想做一枚棋子,他现在只想,做掌控棋局的人。 “狸猫终是狸猫。” 郑老是什么人,恐怕连郑闲都未必清楚。 他先前到宁国拜访,都被拒之门外,而今,他心中知晓郑老不会将他当做皇家血脉,却也不会看着他被人害死,所以,他才冒险被江寒抓住,想看一看郑老会不会出手。 权当是一场豪赌,而且,还赌对了。 “郑老说什么猫?我倒是不养猫,只是寻常也知道,若是日日经受训练的猫,会是看家护院的好手,而日日领导猫群的头领,无关乎出身都会令猫儿臣 服。” 郑闲拎起一串葡萄,似笑非笑的反问:“您不是也看到了。” 郑老冷哼一声,坐在他对面:“只为一争长短,不为郑国百姓,不足以称之为帝王,你和郑归,都是这一种人,乱世枭雄,无为天下。” 郑闲眼中流露出几分精光,“莫非你养的猫儿就能做到?老鼠抓的多了,他能沉积下来?或者说,你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如同曾经的楚家一般,设定一个傀儡皇帝?” 言辞虽是说笑的语气,却句句锋利。 郑老无话可说。 如今看来,郑归为皇帝利用,却最后还是遭受了他的算计,皇帝要杀郑归,郑闲,是因为他清楚郑国仍然还有一个真正的皇子,所以他才会狠下心来,不留余地。 但是冷剑…… 他的心太冷,不适合做帝王。 郑老深深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老朽便等着看。” “如此最好。” 郑闲说着,话锋一转,“不知道郑老能够告诉我,你和我之间是什么关系?” 郑老略有些惊讶,他原以为郑闲不会想到,毕竟郑是国姓,但在宁国有许多这个姓氏,不会引人注目,怎料到他还是注意到了。 “其实你说或是不说, 都无妨,我就是随口一问。” 郑闲笑呵呵的将葡萄塞进嘴里,郑老看他这般,便也不愿意多说,起身离去。 他走后,子非匆匆走进来,“公子,刚刚听到消息,陆原兄妹在府上遭人暗杀,咱们安插的人将这个东西呈上来。” 子非拿出云纹壁,郑闲却拍手笑道:“无需深查,让若月扮做公孙珑显露身形留下踪迹,剩下的,咱们就等着看一出好戏。” 郑闲随手将云纹壁丢到桌子上。 很快,城中便传出有一个戴着黄金面具的人找上陆家,不仅毒杀陆家兄妹,还要为公孙家复仇。 郑归得到消息时,自己的心腹被毒杀,他直接将案上奏折全部扫落在地,目光冷冽:“陈玄,你去处理后事,以将军之制,另,郑国上下发布公孙珑的悬赏令。” “是。” 想到前几日还承诺他加官进爵,如今竟然就这么去了。 郑归只觉得坐在这个皇位上,他感受到的只有薄凉和孤寂,踏着尸体走上来,他的亲人兄弟,朋友,心腹全都离他远去,为他丢了性命,而自己,怕也命不久矣,若是原来他还有除掉郑闲的心思,如今倒也你希望他好好活着,将来,若是…… 第828章 一夕海棠 郑归心中抑郁难忍,他没有带任何人独自一人走在御花园中。 刚走进御花园便听到了欢声笑语。 夕颜正抱着一只花狸猫逗弄,只有她一个人,旁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活泼灵动的模样和猫儿一般,郑归停住脚步,夕颜也发现了他到来,赶紧将怀里的狸花猫抱起来给他看。 “你快看,我在宫里发现了这个小家伙,也不知是哪个宫里豢养的,可爱极了。” 夕颜脸上挂着月牙般的笑容。 郑归心中一暖。 她是宫中唯一一个不怕他,也是唯一一个与冰冷虚伪格格不入的人。 见他神色异样,夕颜倒有些担忧,“你怎么愁容满面的模样?可是前朝出了什么事情?” 郑归目光沉重,“陆家兄妹一直跟随在我身边……可惜……” 他只是说可惜而已,这让夕颜觉得有些难受,若是自己的哥哥也为他而死,帝王是否会有情? 是否会愿意为其心痛,哪怕是一瞬间呢。 不过她清楚那只不过是她的异想罢了,帝王无情,哥哥总是这样说。 “人总是要死的,况且若是先前有了仇家被仇家寻仇,也是天道循环而已啊,只要皇上好好厚葬了他们,别叫生 者看着心寒便是。” 夕颜说的道理很通俗,郑归原本心中还有对他们兄妹的愧疚,经过她一说,反而没那么难受了。 “夕颜,你真是一员福将。” 郑归继位后倒是没有强调后宫不能干政,因为就算是要限制也无用,送入宫中的那些秀女美人都是经过层层筛选培训,有的甚至从出生开始就为了进宫而准备,别说是后宫争斗,就连最基本上的权术谋略这些女人也学了三分。 夕颜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笑说:“能帮上忙就好,对了,这个狸猫我可以带回去养么?” 郑归难得伸手逗了逗,狸猫懒洋洋的不愿动,也不理人。 “倒是和你性子相同,养着吧。” 夕颜拉住他的胳膊,“想来皇上最近有按时喝药,身体可好些?” 郑归同她走在御花园中,来往的奴才们见到都留心,往常他们对这位贵人颇有怠慢,这下都知道该向谁献殷勤了。 不过也真是奇了怪了,从前也没见皇上对后宫哪一位青睐有加,可唯独这位被封了郑贵人。 太傅的女儿被封为妃子,没有封号,而这位贵人,虽说只是个贵人,可她可是皇上亲自赐了国姓为封号。 郑归给她 安排的是距离御书房最近的,海棠轩,一夕海棠,正是和贵人的名字呼应。 “你在这里住可还好?” 郑归看着海棠轩中种植的睡莲,边上还有一些花草药材,倒是半点不见奢华,反而朴素简陋,他扫了一眼边上管事的太监,太监额头冷汗直流。 “不怪他们,我本来也不喜欢拘束,也不想那些金银的东西看着太刺眼,倒不如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你看,常用的药材,我这里都有,还有哥哥送来的一些小玩意,都是从家里送来的,宫里一定是不常见的。” 夕颜指着宫墙边上的紫色小花儿说,“那花儿就叫夕颜,虽然只是如同海棠般只开一夕,但却将最美好的留在人的心中,我最爱的便是这一点。” 郑归盯着墙角的小花儿,他记得,曾经记忆中也曾经见到过这一种花,开在蛮荒之地,开在任何恶略的环境下,虽然很弱小,却有着属于自己的风姿。 夕颜将狸猫放到殿中,“说来,你近日忙于朝政,我都没有机会感谢你,不封后之恩呢。” 郑归挑眉,“你倒会躲闲。” “我只会治病救人,或是排兵布阵,让我同宫中女子一般勾心斗角那 才是白白浪费时间呢。” 夕颜将温好的参汤送到他手边,如今除了御膳房还没有人知道皇上的部分饮食都由她负责。 郑归喝了两口,近日继幽草的毒性的确有减缓,夕颜的用心他记在心中。 “从明日起你到御书房伺候笔墨如何?带上那只狸猫。” 郑归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说出这么个想法,夕颜双手撑着脸颊,“你就不怕大臣们上书说你纵容后宫?” “你若是不怕,朕也不怕,左不过多赏赐容妃和兰妃。” 夕颜眨眨眼,“那我若是要窃取机密怎么办?你就不能防着我一些?这样我怎么好意思偷闲呢。” 他的话换了个人一定会恶意揣测她另有目的,可郑归了解夕颜,她是有话直说的性子,“哪儿有人要做坏事会事先提示的?且不说你日日负责饮食,若是下点毒,不是更好。” 海棠轩的太监总管在门外听着两人对话,两条腿直哆嗦,贵人未免太大胆了,什么话都敢说,妄议朝政,谋害皇帝,那可都是杀头的大罪啊。 回头一定要好好教教贵人,可不能这么说话。 君心难测,得宠时候怎么都行,可要是失宠了,这些都是要命的罪证。 当 晚,郑归宿在海棠轩,这是他第一次留宿在后宫中,身为目前最有希望成为皇后的容妃恨得直咬牙。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贵人,就敢用手段勾搭皇上,先前嘴上说着不争不抢,背后竟然是这幅嘴脸。” 容妃本就性子高傲,出身也高,她招来自己从府中带来的姑姑,“你去给我准备些东西。” 次日,夕颜轻手轻脚的起来,郑归的手抓住她的手腕,随即睁开锋锐的双眸。 “什么时辰了?” 夕颜脸颊绯红,“还早。” 郑归长臂一伸将人揽入怀中,昨晚他没有动夕颜,因为他不敢赌,若是自己有了弱点,他恐怕保不住夕颜。 但,他十分留恋这种有人陪伴在身边的感觉,夕颜会蜷缩在他怀中,宛如那只狸花猫一般,依靠着他。 “喵呜” 狸花猫从被褥上跳下去,郑归轻声说,“夕颜,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夕颜心神有些慌张,他没有说朕,而是我,他不是用一个帝王的身份在同她承诺,而是以一个寻常人那般承诺。 “我也可以守护你啊,我们扯平啦。” 夕颜仰起头,俏脸宛如盛开摇曳的夕颜花儿,郑归脸上的严肃和冰冷也仿若被融化了一般。 第829章 亲情和恩情同等 天边露出了宛如鱼肚白的曙光,天色也渐渐明亮起来。 城外的村里薄雾渐渐消退,留下晶莹水珠,闪烁着光芒,苏清韵站在楚老板的小院中,篱笆下的紫暮花已经都被挖走了,但也有遗留下来枯萎的根系。 公孙珑查看过后,对站在一旁的苏清韵说,“你说,若是我用你同宁国做交易,他会不会为了放弃宁国?” 苏清韵虽然还是哪张易容的脸,但她在一路上已经和公孙珑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但她讲述的事情多是从青青那里听来的,所以公孙珑大概也知道青青不想见她,却希望她能救苏清韵。 “你倒是不必这样吓唬我,我虽知道轩哥哥可以为了我放弃,但我又怎么甘愿做天下的罪人,在我亲手结束先皇性命时,我便知道,自己怕是背负了不可洗刷的罪孽。” 苏清韵坐在院中的石头凳子上,桌上摆着宁国的小吃,那是车夫临走时送的。 公孙珑冷笑,“宁国的男人并不可信,你以为他会为了你放弃一切,我看未必,他只会牺牲你,保留荣耀,天下人都觊觎的皇位,他又怎么会轻易放手。” 如今两人说话倒是都 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苏清韵想到宁鸿轩,想到这一路走来的艰辛,他们之间已经再没有任何嫌隙,宛如一个人。 她相信自己深爱的人。 “公孙珑,我倒是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假的?” 苏清韵神色平淡,不再伪装之后,她平时的尊贵优雅便显现出来。 公孙珑将紫暮花的根系往下继续深挖,“从我打开金锁的时,你说你为了苏清韵研制红丝绕而中毒,可是红丝绕的毒期不同,若是你刚中毒,只会在手心出现一条红线。” 苏清韵好奇,“那你为何不揭穿我,反而……” 公孙珑挖土的手顿了顿,“她不愿见我,却将最重要的东西交给你,想必是让我不要杀你,若是能救你,便救你一命。” “留着你,我也可知晓她的事情,而你也没有叫我失望,那天晚上,我原是想让你自生自灭,没想到,你倒是聪明躲过去,不仅如此,还救了我一命,所以我便再也没有理由杀你。” 公孙珑面具下的神情很柔和,若亲情是温热,那么恩情便是更加令人你安慰的东西。 “我曾经用十年时间换了如今这般,是为了 报他收留庇护之恩,如今你救我一命,这份恩情我公孙珑会记着,先前那些互相试探的事情便一笔勾掉。” 公孙珑从土中挖出一只腐烂的手臂,苏清韵顿时色变。 “人手?这下面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苏清韵哪里想到事情会变化成这般,她本想传消息给京城和江南,届时公孙珑便难逃,谁知道她竟然是个如此顾念恩情的人。 “呵,看来你不知道,紫暮花需要用活人的血肉种植,埋藏在地下,等种子发芽后会吸取血肉成长,开花时会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味,但若要采集下来,便要等日夜交接之时,用槐木盒子将它装下来,就可保存,若是你用别的东西,或是直接触碰,紫暮花会枯萎。” 公孙珑将手臂又插回去,苏清韵看了两眼后有些受不了,便捧着土将其掩埋。 “你倒是善良。” 公孙珑似有感叹,苏清韵打了水洗手,“入土为安吧,人们总要求个念想。” “是么,那我倒要看看,你信任的人是否真如你所说。” 公孙珑之后就离开了村子,不知去向,怕苏清韵逃走,她特意找了人看守,苏清韵焦急, 公孙珑话中似要对轩哥哥下手,该怎么办才好? 她在院子中踱步,直到正午时分,天空中传出一声尖锐的鹰啼,头上黑影盘旋,苏清韵惊讶的看着鹰隼落在院中的围栏上。 她凑近了才发现迅鹰脚上有信筒,取下来后,苏清韵阅览了其中内容。 “苏小姐,公孙珑前往皇宫,她奉命要刺杀秦王,我可以救你,并送你回到京城,但需你设局,困住公孙珑。” 不远处的山林里,楚老板随便的坐在树下,公孙珑已经发现了苏清韵的身份,看来先前的计划如今行不通了。 “若要除掉公孙珑也简单,江南一行人如还未到皇城,只要我们将苏清韵送出去,她自会将消息传给其他人,届时,宫中围杀,我们只需要等着公孙珑重伤后在尾随。” 儒生暗暗一笑,运筹帷幄才是他的强项。 “等她死了,咱们再带着黄金面具回去,一举两得。” 楚老板也露出了笑容。 苏清韵看着手中的信息,她先前怀疑公孙珑会对轩哥哥动手,如今证据确凿,她不能再这里坐以待毙。 在屋中翻出笔墨,苏清韵将鹰隼赶走。 一刻钟不到,楚 老板就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而那粗汉子吴烈肩头扛着一个人,正是看守她的那位。 吴烈将人丢在地上,苏清韵见还有呼吸便松了口气。 “楚老板,原来你一路都跟着我们。” 苏清韵强压心中担忧,楚老板的身份她很清楚,他不会无缘无故的帮助自己,想来一定是另有目的,但不论为何,她都要回去。 苏清韵的冷静,在三人看来,却是外强中干。 “苏小姐,我们只是要取回黄金面具而已,对你也只是萍水相逢,互不干涉。” 儒生开口,苏清韵打量着他,“你也郑国中人?郑闲手下的人倒是隐藏的很好。” 洛子良并不介意苏清韵的讽刺,“苏小姐,如今你要担心的是皇宫里那一位。” 他说的没错,苏清韵怎么会不知道如今轩哥哥身边并没有人是公孙珑的对手,她蹙眉道:“如此,便麻烦楚老板,我会记着你的恩情,日后若有机会,苏清韵自会报答。” 楚老板倒是不在意这点,他让吴烈送苏清韵离开,而后看了看被挖的泥土。 “公孙珑怎么把你给挖出来了,可惜啊,她把你挖出来却不知道你是谁。” 第830章 茶楼幕后主 宫中肃杀,宁鸿轩站在荷子,宫中,看着被抓捕自尽的刺客,浓眉紧皱。 “翟融,处理干净,加强宫中戒备。” 翟融领命带人处理,云谦站在他身侧摇头,“看来有不少罗蝉司的余孽,以及心有反叛的人要除你,一天连着两三次的刺杀,你若是再拖下去不登基,恐怕会更加混乱。” 宁鸿轩身着锦缎长袍,截然不动。 “韵儿已经被公孙珑带回,只等她解毒我们便可登基和大婚同时举行。” 宁鸿轩说的简单,云谦却笑道:“这话我都听你说了多少遍了,知道你和苏小姐缱绻情深,不过我记得查封江昭府上的时候救下了苏映雪,你准备如何处理?” “等韵儿回来问问她想如何处置,毕竟是苏相的女儿。” 宁鸿轩看着荷子,宫,“荷子,宫的名字倒要好好改一改。” 云谦不仅感叹,“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也该多培养一些宁国内外的贤才,江湖和朝堂只是明暗关系,到底不是同路。” 他近日在宁鸿轩身边看的透彻,这个人少年将军,军民所向,处事上深沉内敛,但该狠辣的时候也果断决绝,若说唯一的弱点,大概就是苏小姐 。 “云谦,南宫家的的确没办法了么?” 宁鸿轩想到南宫晴,不由得叹息。 云谦思索片刻,“时也命也。” 这样的回答,只能让人徒留唏嘘,宁鸿轩回到自己府上,看着院中忆起往日和韵儿在一起的场景,心中的思念被无限放大。 这几日夜夜无眠,伸出手也只能触到一片冰冷,高处不胜寒。 以前韵儿在时,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王爷,您可要留在府中休息?” 德叔在一旁询问。 宁鸿轩轻叹,“不了……” 帝王之路向来是如此。 苏清韵混在进城的商队中,儒生洛子良随行护送,到了门口,也无人认识她的模样,检查过便将人放了进去。 回到熟悉的地方,苏清韵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眼前的京城明明和从前一样,可她却有种陌生的感觉。 “苏小姐,公孙珑就潜伏在城中,你若要行动,千万不要太过于明目张胆。” 洛子良低声提醒,苏清韵点点头,将自己的脸遮住,她特意扮做男装混在人群中。 洛子良注视着她离去,对身边的人轻声吩咐,“让人盯着她的动向,若有机会……” 洛子良做了一个割颈的 动作,商队的人立即四散开来,融入了京城的来来往往的百姓中。 苏清韵来到先前的茶馆,掌柜的依旧趴在柜台上打着哈欠,见她进来,直接挥挥手,“今日不做生意,你到别家去吧。” 苏清韵瞧着他,并没有转身离开,反而走进去,并将茶楼的门关上。 照射在脸上的阳光不见了,掌柜的伸了伸懒腰,“姑娘打哪儿来?来到京城要打听何事?” 苏清韵之前就猜想,茶楼应该是隶属于什么人的情报场所,果然如此,不过她这会儿玉佩和锦囊都送了人,身上也没有值钱的东西。 “掌柜的,借你的纸笔一用。” 苏清韵的声音一如往常温柔,掌柜的听后挠了挠头嘟囔,“声音可真像啊。” “你说什么?” 苏清韵疑问,掌柜的立即不说话,将一旁记账的本子放到她手里。 苏清韵思来想去,在上面写下了,四个字……红丝绕苏。 掌柜的见到后脸色也十分吃惊,苏清韵凑近了说,“是易容,梅花酒庄。” “贵客,人多眼杂,请你到雅间中一叙。” 掌柜叫来小二看着,他亲自带苏清韵从另一边楼梯上了更高一层的雅间。 “ 原来这里还有一层,从外面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苏清韵走入其中,掌柜的立即回身将门关上,“苏小姐,秦王有吩咐,若是有您的行踪和消息,要立即向宫中汇报。” 苏清韵抬起头,目露惊讶。 掌柜心领神会,“茶楼是江南和秦王联系的枢纽,苏小姐,尽可放心。” “如此最好,现在江南那边可有什么消息?宫中如何?” 苏清韵坐在席子上,清凉的竹香混着淡淡的茶香,她却仍然无法放心,公孙珑的恐怖她清清楚楚,若说现在没有人是她的对手也不为过,况且祁莺和冷剑都不在,皇宫根本抵不住她放毒。 “日前秦王入宫清叛,太子和太孙殿下自缢,文安公被杀,江皇后中毒神志不清被乱箭射死,随后在各方的帮助下,京城已经肃清,只是秦王如今还不登基,所以,近日常有图谋不轨的刺客前来刺杀,昨日就从城中揪出四五人,而宫中抓住三批人。” 掌柜的从旁边暗格中拿出一些详细的密报,“江南已经传来苏小姐被公孙珑挟持带回的消息,荷子,宫以及凤仪宫内外都遍布高手,还有江南众人已经从陆路和水路前来 ,最快也要水路今晚才能赶过来。” 苏清韵微愣,通往京城的水路是由皇家掌管,不过宁国已经许久未用,此次竟会开放令她吃惊之余,更是焦急,“那你可有办法联系上秦王或是相府?” 掌柜的颇为犯难,“苏小姐,如今皇宫戒严,秦王一直居住宫中处理政务,我倒是进不去,不过相府同我们有往来,可以寻个由头,将苏小姐送到府上。” “好,尽快安排。” 苏清韵在雅间中等了一会儿,掌柜的就提着一盒东西交给她说,“苏小姐,您稍后从相府后面进去。” “好,我知道了。” 苏清韵点头正要下去,却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头戴斗笠从街上朝着这里走来。 “糟了,怎么会在这里碰见她?” 苏清韵急忙抓住掌柜的,“公孙珑来了,你这里有没有后门?” “有。” 掌柜的指着后面的方向,苏清韵立刻朝着那边跑去,后面的位置很偏僻,她出去后松了口气,而同时,公孙珑走到茶楼中,掌柜的慢悠悠的询问,“干什么的?打哪儿来?到哪儿去?” 公孙珑没有说话,只是顺手拿过纸笔,写下,“皇宫密道”四个字。 第831章 她根本就没疯 来时已经从哪伙刺客的嘴里得知,这座皇城下有前朝留下的密道。 若要潜入,那便是最好的路线。 公孙珑将其转给他看,茶楼老板露出手指搓了搓,公孙珑将一袋子银子丢在桌子上。 “哟,出手真阔绰。” 掌柜的将银钱收起来,转而拿出一张错综的地图,交给她说:“客官,你可千万不要走中间标记有石门的这条路,这条路很危险,是万万不能去的。” “若是去了会在怎么样?” 公孙珑勾起嘴角翘起,“不过是声东击西的把戏吧。” 掌柜的尴尬,赶紧摆摆手撵人:“生意已经完成了你赶紧走吧,别在这儿挡着我做生意。” 公孙珑转身离去。 掌柜的拍拍胸脯,最近京城中流露出的路线图都是从他这里流传出去,而收到的钱和线索,会直接供给宁国财库。 “看来她果真要潜入皇宫。” 公孙珑在附近路边坐下,她忽然想起那只被自己挖出来的手,竟怎么看怎么眼熟,如今回想也十分像她记忆中的那个负心人。 “应该不会是他。” 公孙珑有些不敢相信,那个人抛弃了自己和女儿后,分明成为了皇帝身边的心腹,他成了名扬天 下的人,怎么会是他呢。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从入口到密道中去。 将地图捞记于心,公孙珑抚摸着怀中的金锁,只要她救下苏清韵,或许青青就会原谅。 原谅她这个不合格的母亲。 另一边,苏清韵急匆匆的跑向相府,她从后门进去时候并没有人,连个看守都没有,看来这条路就是专门用来报信的,平时她倒是从没有注意到过。 原本要去父亲的书房,可走到一半,苏清韵发现了自己身后多出了另一道脚步声。 她放慢了脚步悄悄藏到一边,等了一会儿后,那脚步竟然也没有了。 奇怪。 苏清韵不想再耽搁下去,她刚要抬脚,忽见轻微的关门声,就在旁边的房中。 后面这里有一座院子,是给下人们住的,难道是巧合? 苏清韵留心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院中传出了女人的呜咽哭喊虽然十分微弱,但她还是听到了,不由得怒从心中来,到底是哪个下人在这里欺负人? 被欺负的又是谁? 苏清韵想离开,可心中那点本心却让她无法视而不见。 将小院的门推开,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子正背对着她,后背上青紫一片。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走上前去,“你……” 不等说完,后颈被重物袭击,苏清韵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将她打晕的人嘿嘿一笑。 苏相经由秦王提过苏映雪的事情后,回到府上就去看了苏映雪。 将她救回来的时候,人已经疯疯癫癫,将她留在府上也不过是养个闲人罢了。 “唉……” 走进小院儿里,苏相推开房门,却见一个陌生的女子躺在里面,他瞧着脖子上的红丝,那不正是红丝绕的的毒? “韵儿?” 苏相迈入屋中,身后阴风袭来,他转身抓住袭来的东西,看到疯癫的苏映雪正幽幽的盯着他。 一击未中,她狠狠的推开苏相,跑出去将门反锁,苏相将苏清韵扶起,按着人中穴,苏清韵疼的醒了过来,当她看到父亲的面容时,就意识到坏了。 “父亲,快抓住苏映雪,她并没有疯。” 苏相重重的叹了口气,“为父已经知晓。” 苏清韵也顾不得其他,将公孙珑的目的告知苏相。 “什么?她竟然要刺杀秦王?” 苏相沉着脸,“韵儿,你可有闻到味道?” 苏清韵拍了拍门,脸上尽是不可置信,“父亲,是烟味,她竟然要烧死我们!” 苏相也露 出了震惊神色,他原想着等韵儿回来说一说,留下苏映雪一条命,却没有料到,她竟然已经狠辣到这种程度,竟要杀父拭姐,强烈的怒气从胸口涌上来,“孽障啊,为父就不该留下她。” 屋中浓烟滚滚,苏清韵也十分难受,她拼命拍打着门板,希望有人能听到动静。 呛人的浓烟将他们逼退到墙角,苏相早就承受不住,昏迷在一边。 眼看着要被困死在屋中,苏清韵几乎要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她捂着嘴巴,看着外面的门似乎被谁踹开,而后有人冲进来,将她抱起来。 “救父亲……” 那个人抱着她冲出浓烟滚滚的火场,清风吹散了她们身上的灰烬,苏清韵一颗心仿佛停止了跳动,“轩哥哥!” 来人正是宁鸿轩,俊朗的的面容上沾上两道黑灰,可他的手臂却很有力,苏清韵眼中隐隐的流露出水光。 “轩哥哥,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苏清韵不顾一切捧住他的脸颊,宁鸿轩满眼心疼,“韵儿,还好你没事。” 贾坤将苏相背出来,立即有人喊人救火,而云谦在一边让两人抓住苏映雪和一个面生的人。 “轩哥哥,我差点……以为 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知道我有多害怕。” 苏清韵再也忍不住,再也撑不住,将自己的脆弱展露在心爱的人眼前。 宁鸿轩抱着她到闺房中,亲手为她擦去泪痕。 “公孙珑要刺杀你,轩哥哥你断不可留下她的性命,她是用毒的高手,你定要早做准备,她明知道我的身份,还将我带回来,就是要以我当做筹码逼你选择宁国,或者我。” 苏清韵的嗓音有些哑,她知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宁鸿轩还处在生死关头。 宁鸿轩心疼了,他的韵儿原本应该被好好的保护在身后,可他们却都为了不让对方担心而将其推向远方,最后,他只剩下孤独,而她已经蜕变出坚强的外壳。 这一路,有多辛苦,宁鸿轩感同身受。 “一切都已经布置妥当。” 十指交缠,苏清韵再也不想强撑,依偎在宁鸿轩怀中。 青青和林若寒在门口,她听到这些话后郁闷的拉住林若寒的衣角,“公子,她必须死么?” 林若寒倒是并没有回答,他们能这么快回到京城,还要多亏了桓誉天工坊新研发的东西,竟然御风千里。 而这次,桓誉和温沉绮罗三人会运送一批兵器到京城来。 第832章 我不想见她 “公子,真的不行么?” 青青固执的想听到一个答案。 林若寒牵起她的手,“公孙家的仇,从来就不在宁国,若是她知道,会如何?” 青青绷着小脸,“或许会回到郑国,但郑国的人已经容不下她。” “郑国容不下,宁国容不下,唯有你能给她一线生机,要看你自己的意愿,不勉强。” 林若寒了解青青的身世后,就翻看了卷宗,查询到不少她往日的事情。 她为什么会长不大,还要从被抛弃后为了自救时说起。 那时候公孙家被灭族后,梅花山庄的人救了公孙珑,那人本是要去京城参加朝试,因为公孙珑而耽误了行程,又在日间相处中放弃了为官的想法,想带着她隐居。 可谁知道,皇帝发现有人逃了,便让人追查,那个人为了保护公孙珑便说自己是为了权势放弃她。 公孙珑被他的朋友带到了隐蔽的地方隐居,生下公孙情,随后过了几年后,她放不下心中的恨意带着青青一走了之。 因为她复仇杀人,梅花山庄才会派人追踪她,想将真相告知,而公孙珑却疯魔了,她不仅杀了所有人,还将自己的女儿当做试 炼毒物的容器。 所以青青无法长大,她只能永远维持着孩童的模样。 林若寒遇到她时,只当她可怜,却没想到,她竟然就是梅花酒庄寻了多年的人。 “可是……我不想见她。” 青青仍然无法接受自己的母亲,她这些年走遍了许多地方寻找母亲,并不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家人,而是,她的心中充满了恨意。 她恨母亲的绝情,恨她让自己长不大,恨她丢下自己,让她卑微的活着。 林若寒挑眉,“稍后你去见见苏小姐,或许会从她口中听到我们不知道的真相。” 他和绮罗曾经猜测过公孙珑带走假的苏清韵是什么原因,不过结果都是不了了之。 但绮罗当时也曾假设过,公孙珑看到了青青的信物,理解出青青恨她,而青青也想看看她对一个假的女儿会怎么做,所以才有这么一出真假公孙情的事故。 “好吧。” 林若寒离开后,青青就蹲在门口,她看着自己刚刚被握住的小手,将两只手交叉在一起,脸上也露出了纯真的笑容,公子,真是个温柔的人呀。 苏清韵懂得什么叫来日方长,现在轩哥哥还有别的事情要安排 ,她不能耽误仅剩的时间。 “轩哥哥,你去吧。” “韵儿,放心,我一定不会有事。” 他的眼睛仿佛已经沉入深潭,其中沉淀着家国,沉淀着岁月,苏清韵神色舒展,“好,我会在府中等你归来。” 上一次是他等她,这一次换过来,苏清韵不想让他担忧,“轩哥哥,我已经拿到了紫暮花的解药,你无需挂心。” 宁鸿轩斜飞的眉眼中蕴出一抹笑意,“好。” 既然已经拿到了解药,那就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 苏清韵待他离开后才连连咳嗽起来,被浓烟熏过后十分难受。 “苏姐姐,这个是可以缓解症状的药丸,你含着。” 青青飞快跑进来,将药丸塞到苏清韵手里,而后坐在床边,有些不好意思,“苏姐姐,先前我隐瞒自己让你被她带走,你能不能不要怪我。” 苏清韵含着药丸,清凉的气息冲向心肺,那种难受立即就消失不见了。 “相信你已经猜到了,我就是公孙珑的女儿,因为她曾经用我当做毒物容器,所以我长不大,你一定不敢相信我已经十九岁了。” 青青眼中的光彩有些暗淡,似乎在为了自己的 事情而自责。 苏清韵先前也猜到了许多,公孙珑自然也懂得,所以她其实是看在青青的面子上,才没有杀自己,还愿意奔波研制解药。 “我们梅花酒庄在江南的势力极大,我跟在公子身边同样也走过许多地方,所以情报都会经过我的手,从我知道郑国出现黄金面具的消息后,我就知道,她一定会去将东西抢回来。” 青青复述着自己的计划。 “果不其然,她抢走了黄金面具,并追踪冷剑来到宁国,并通过宋仙若找到梅庄。” 这个局环环相扣,每一处都将人心利用的恰到好处,所以才会有一连串的变故,青青有些懊恼,“我不知道郑老会除掉宋仙若,但我收到了朋友传来的消息,郑老已经回到郑国。” 苏清韵瞳孔微缩,“我离开后,江南是不是发生了其他事情?” “嗯,宋仙若被郑老毒杀,欢煦坊彻底解散被鹿鸣酒庄的绮罗姑娘重金购买了下来,对了,绮罗姑娘是接替黄鹂的人,老庄主退隐,她如今掌管着鹿鸣酒庄,和苏姐姐十分像,都是极其聪明的人。” 青青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内容,但却再也没有提过 公孙珑,苏清韵大抵能了解她的心思,毕竟在公孙珑身边的这些日子,她也知道了不少事情。 “青青,你可知道,公孙珑鬼面公孙的名头是怎么来的?” 苏清韵轻抚青青的小手,“她为了报仇害人,而后逃到郑国,被郑国的三皇子郑闲所救,因救命之恩,为他卖命十年,而她在那吃人的地方,为了让自己有能力活下去,她生生毒毁了自己的半张脸,黄金面具下遮掩的不过是她不堪入目的面容。” 苏清韵像是在回忆,“公孙珑是个情绪反复无常却极其狠辣敏锐的人,她拿到了金锁后,用钥匙将其打开,里面是紫暮花的种子,她将公孙家的希望藏在你身上,也将所有的仇视都引到自己身上。” 青青不敢相信,她反问,“那她为什么不去寻我?” “她寻过你,将自己所有都留给你托付给一户人家,想必是那些人见钱眼开,将你抛弃,此后她也寻过你,只是那些人早就搬离,她明知道你会怨恨她,会不想见她,可你不知道,当她明知道我是假的,却期盼我能叫声娘亲的模样。” 苏清韵为青青难过,同样也为公孙珑叹息。 第833章 杀人诛心 “若不是她要刺杀轩哥哥,我又怎么会让他们多加防备,青青,我希望你要自己去体会一番,若是可以,我,并不希望她死。” 这不仅是苏清韵的期盼,同样也是青青不愿意承认的心思。 “还有,她从不同人一起吃饭,只有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才会摘下面具……” 苏清韵感叹,青青却颤抖着声音说,“苏姐姐,你别说了,我……” “青青,要是你能阻止公孙珑刺杀秦王,刺杀宁国未来的皇帝,那么,我相信轩哥哥也会给她一条生路,一个容身之地。” 苏清韵将希望寄托在青青的身上,此时此刻,不动一兵一卒就能让公孙珑低头的,也只有她了。 青青大概还是无法接受这些真相,她丢下一包药粉,跑了出去。 祁莺端了一盘水走进来,脸上也充斥着愧疚,“我不该离开太久,为了一个冷剑,差点害死你。” 原本黄鹂之死,就已经让她心中十分难受,而后,是师傅惨死,她还差一点就害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祁莺,你无需自责,咱们兜兜转转的不是回来了,还找到了红丝绕的解药,我这里有方子和紫暮花的摘取方法,这个可就要麻烦你 亲自调制啦。” 苏清韵语气温柔,她倒是一点不会怨别人,反而自有机缘。 祁莺将药粉倒在水盆中,“梅花山庄的易容术,要用特殊的方式洗去。” 苏清韵站起来,后背被袭击的地方还有些疼。 “我为你带了活血化瘀的药,晚间擦一擦。” 祁莺将瓷瓶放在梳妆台上,苏清韵回手将摘抄下来方子交给她:“公孙珑教的,许多药材也不曾听过,祁莺,我把它交给你。” 祁莺收起来,“放心,我一定研制出解药。” 苏清韵挽起袖子,将脸一点点洗干净,而后擦掉雀斑露出底下宛如白玉的肌肤,气韵温婉,容色绝艳,她换上往日白云广袖裙,发上簪带流苏垂挂,“骤然换回自己的模样,倒还有些不适应了,祁莺,父亲怎么样?” “苏丞相年岁大了,伤到了心肺,恐怕要好好休养一段时日,至于那苏映雪,你准备如何处置?” 祁莺原本不想掺和这一家的事情,因为除了苏清韵之外,其他人都和她没有关系。 可一个苏映雪,差点毁掉他们,她的心中还是十分不悦。 苏清韵想了想反问,“若是换做你是我,你当如何做?” 祁莺想都没想, “害人者终究要自食其果,我会送她一点万虫蚀骨的毒,让她好好尝一尝人间痛苦,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赎罪。” 苏清韵蹙眉轻叹,“她啊,原也是可怜的,赤妄太过,终究是害了自己。” “那你还要留着她?这一次若不是云谦一直怀疑,派人暗中盯着相府,恐怕你们两个这会儿已经变成了两具焦炭。” 祁莺看不惯他们妇人之仁,苏清韵却说,“就按照你说的办吧,祁莺,在相府,你不用易容成其他模样。” 祁莺神色一滞,清冷神色也逐渐被一种温暖所替代,师傅的死是她心中无法言说的痛苦,而在他之后,她刚回来便听说相府失火,小姐和相爷都被困在里面时,她恨不得自己能马上回到苏清韵身边,失去,真的太痛了。 “我知道了。” 随便一擦便露出了同苏清韵一模一样的脸庞,只是她的神色更加清丽潇洒,祁莺来到失火的小院子里,苏映雪被五花大绑,还不停的傻笑,仿佛就是个受了刺激的傻子。 废墟燃烧的那么快,无非是她早就将里面都放上了灯油,或者是其他东西,这么聪明,怎么可能是傻子。 相府的人见到她纷纷行礼,云 谦柔和的坐在一旁,“你也到了,如何?可是交给你来处置了?” 他猜得不错,苏清韵和相府的人都未必下得去手,唯有祁莺,就是苏清韵不让她杀,她也会除掉祸害相府的人。 “我特意在寒山古道取回的一种美酒,正好让她尝一尝。” 祁莺解下腰间酒葫芦,将里面的酒水倒在云谦推过来的杯子里,天青色的酒水映衬着一片晴天,她拿起来,捏住苏映雪的下颌,咔嚓一声,卸掉她的下巴。 苏映雪慌了,拼命挣扎,但只能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怎么不装了?” 祁莺将毒酒灌下去,而后将她的下巴又装了回去,苏映雪惊恐:“你给我喝了什么东西?苏清韵,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你怎么能如此害我?” 祁莺冷笑,“就允许你放火,不许我杀人?刚刚那一杯毒酒,就是你害人的下场。” 和死人根本不需要多费口舌,祁莺坐在云谦旁边,看着苏映雪毒发后拼命扭动身体,她嘴里发出凄厉的哀嚎声,“苏清韵,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我就是下地狱也不会放过你,我会日日缠着你,吸尽你的血肉,啊!” 痛苦的尖叫过后,她口中鲜血直流, 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祁莺将刀尖在她脸上蹭了蹭,“你搞错了,我是祁莺,并不是苏清韵。” 苏映雪瞪大眼睛,眼角流出血泪。 苏清韵我恨你,为什么,你什么都比我好,为什么你是嫡女,我就要任人践踏,任人欺凌,我不服,我恨啊! 她倒在地上,眼神死死地盯着祁莺,祁莺却回以讽刺:“苏映雪,若是你聪明一点,就该好好的做好你的本分,不该是你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是你的。” 若不是她被抛弃,苏映雪又怎么会有这样的身份。 “你最该很的人是你自己,不是别人,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祁莺压根就不想可怜这种人。 锋利的刀刃划过眼睛,只剩下一片剧痛和血红。 苏映雪忍受着痛苦,回想起自己的一辈子,她用尽手段最后却是这样凄惨的下场,真的是她错了么? 她的身体逐渐拱起,随后宛如脱水的游鱼般进气少出气多,祁莺心口的郁结终于消散了些许。 “从前只觉得你清冷洒脱,如今倒是觉得你杀人也是一把好手,若是你一刀结果了她也就算了,你这句句诛心之词,可是连最后的念想都击碎了。” 云谦起身同她向外走。 第834章 冷剑柔情 苏映雪听着周围静悄悄的。 仿佛天地之间都没有一点声音。 她的眼前仿佛看到了曾经的相府。 父亲和母亲都围着她,仿佛在说,她是嫡女呢。 苏映雪扭曲的五官逐渐放松下来,而后露出了一丝满足的笑容。 祁莺所用的毒,会让人在痛苦之后出现幻觉,折磨的越痛苦,最后死的时候越安详。 这种毒酒是祁山鸣研究出来,一直封藏着没有用,最后竟然用来了苏映雪的身上,祁莺心想,着或许就是冥冥之中注定了,她还是替苏清韵保留了一分善意。 云谦笑着说,“我要回到宫中,你呢?要不要一同前往?” 祁莺想到苏清韵一个人在府中,有些不放心,“我不去了。” 她知道或许苏清韵会希望她到宫中保护宁鸿轩,“你安排好那个叫青青的女孩子,她或许会放公孙珑一条性命。” “放心,早就着人安排好了,不仅我们,就连郑国人都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等着她,公孙珑,必死无疑。” 云谦仿若在说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情,见过了些许争斗后,他只想宁国早点太平下来,他也好回到江南,去云雾醉山挑选一些好竹。 祁莺将人送至相府门口 ,随后眼一扫,便见到周围几道可疑的身影,她心中一沉,果然,还有人盯着相府。 苏清韵前去探望父亲,祁莺就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祁莺,你为何没有去宫中?我这里不要紧的,你去帮帮他可好?” 苏清韵看着她,语气中充斥担忧,祁莺摇头,没有任何隐瞒:“有人要对你动手,今晚你务必待在相府中哪儿都不要去,我会保你平安,至于皇宫,相信他们不会让宁国唯一的明君出现任何差错。” 苏清韵有些吃惊,“你说的莫非是郑国人,我先前就是被他们送回来,对了,也是他们告诉我公孙珑要刺杀轩哥哥……”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震惊神色。 “看来郑国想借刀杀人。” 祁莺这么一说,苏清韵反倒是松了口气,“想来,轩哥哥已经全都安排好了,怪不得,他不慌不忙的模样。” 苏相靠在床上,神色萎靡,苏清韵只是在门口看了看,没有进去。 祁莺抱着剑说,“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不必,既然还有郑国人在周围虎视眈眈,我们怎么能坐以待毙。” 苏清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无谓的担忧压下去,转为凝重,“ 房梁上的,相府开门迎客,不知你能否下来?” 祁莺先前也发觉房上有人,只是顾虑苏清韵的安危,没想到,竟然被她察觉到细节。 房顶跳下来一个人,一身黑衣墨发,冷眸,怀中抱着一柄剑,不是冷剑又是谁。 “是你,你怎么会?” 祁莺神色淡然,冷剑豁然抬头望向她,“乔五约战,我来告诉你。” 乔五是郑国排名第一的刺客,祁莺心头暗藏担忧,苏清韵观察两人神情,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们两个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说一说话?明明之前有约定,怎么见到了反倒是像个陌生人呢,祁莺,你无需为之前的事情自责,反倒是……” 苏清韵隐喻冷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生死一瞬,若是相见的时候不加珍惜,或许不久之后,就再也不能见到想见的人,你们两个可要想好了。” 她的意思说的在清楚不过,祁莺侧身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苏清韵凝重之色渐消,她莞尔笑道:“那好吧,就如你所说,我进去了。” 苏清韵留下两人对立,她走入苏相的屋中和母亲一起照顾。 祁莺什么都不说,朝着苏清韵的小院儿走去,冷剑见状也跟了过 去。 “冷剑,你为什么要和乔五约战?你的伤都好了么?” 祁莺做不到如同冷剑一般沉默,她打破了寂静询问。 冷剑冷然道:“第一只有一个。” 祁莺觉得奇怪,冷剑怎么会和乔五对上? “为何要争第一?” 冷剑全然不在乎自己是否是皇子,他的心中,只有剑道,刺客之名。 “为了寻一个对手。” 冷剑的话很平静,祁莺却深深的感叹:“看来你已经放弃了去争名夺利,既然如此,为何要回来呢?你若是一直留在西北,就不会淌这趟浑水。” 冷剑却说,“和你有约定,我必须要回来。” 祁莺知道他这人死心眼,定下的事情就不会改变,“你们在哪里约战?何时?” “一个月后,黄沙万里。” 那是冷剑曾经待过的地方,绵延万里的黄沙无尽头,风沙之中驼铃声声,祁莺没有见过那样的场景,只是听说书人讲过,黄沙之中,若是有尸体就会很快被掩埋在风沙之下,永不见天日。 “算了,我也不纠结这些,进来坐吧。” 祁莺坐在梳妆台前,将自己简单的发饰取下来,一头长发垂到腰间,“冷剑,你可还记得你曾经说过,我的头发 很好看……” 冷剑站在他身后,拿过来梳子为她梳头。 祁莺有些意料之外,“想不到你还会给女子梳头,我以为你的手只用来拿剑。” “平日也给马梳毛。” 夜幕降临。 整座皇宫隐匿在清冷的月光下。 藏在暗中的人个个目不斜视,宛如一尊石像。 机关扭动,黑衣前潜行而至。 郑国的刺客们细心观察四周,藏在暗处的众人不知道谁忽然挥手,顿时弓弩齐发,强大的穿透力直接将人钉死在地上。 翟融检查了弓弩的弹性赞叹:“好弩!” 云谦悠然的靠在边上,“自然,天工坊可不是浪得虚名。” 两人迅速指挥将尸体拖走,而后带着队伍向另一方围去。 这些刺客到死都不知道他们买来的地图都是经过宁鸿轩和心腹们暗中设计好的,就连下面的密道之中都有人暗设埋伏。 公孙珑站在石门前,四处一摸便触碰到了机关,她推翻石门走入密室,身后的石门立刻紧闭,她也不担心,嗅了嗅这里残留的味道,她走到大床旁边,将剩下放了不知道多久的汤碗端起来,神色间露出了然清明。 “紫暮花调制的参汤,倒是让人慢慢死掉的好东西……” 第835章 郑老的身份 月至中梢,残影斜挂,公孙珑脸上的面具沾着几滴血掉落在地。 四面围杀,她却身中特殊的奇毒,那是只有公孙家,她的女儿公孙情才能调制出来的花毒。 狼狈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公孙珑从怀中掏出金锁。 “小情……你终于肯见我了。” 青青扭头,心中十分不是滋味,明明是恨了好久好久的人,为什么她现在却下不去手。 “我知道你怨恨我,是我将你害成这副模样,如今死在你手上也算是一个好归处。” 公孙珑在进入密室的那一刻起就中了埋伏。 宁鸿轩已经推测出她不会和其他人走同一条路,所以在这里布置了毒,暗器,公孙珑受了不少皮外伤才从门口找到机关逃离,随后她看到了紫暮花,正要摘取时被围攻,她一个人难以抵挡,这才中了青青在花丛中撒下的幻毒。 毒采自紫暮花花粉。 “你无需再说,你我之间,也只是仇人而已。” 青青绷着脸颊,将自己的金锁拿回来,就在那一瞬间,公孙珑掐住她的脖子,莫名的笑了起来,“你来对付我,你能狠下心杀我么?” 林若寒皱起眉头,“放开她。” “公孙珑,你口口声声说的男人,他为了保护你们母女而死,而你却恨了他一辈子,你活的令人可笑。” 宁鸿轩扫过她惊愕的面容,将一封信飞射到她手中,“你便好好看看,这最后的真相。” 公孙珑拆开信封,不过是一眼,就红了眼睛。 夫君的诀别信,句句深情,句句担忧。 他越狱逃跑入了郑国,而经由他献给皇帝的黄金面具也随之带向了郑国。 后来,被郑国人发现,逼迫他交出来,而他只是带这些人回到曾经居住的地方翻找,最后因坑骗被杀,埋在了……风竹村。 公孙珑想到了自己挖出的那只手,那是,夫君的…… “不可能,不可能,我不相信!” 公孙珑脸上的黄金面具掉在地上,众人几乎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被挟持的青青更是看的清清楚楚,那张脸真的很恐怖,恐怖的让人背后发凉,而另一边脸确含着泪水,伤心欲绝。 青青想到苏清韵说过的话,闷闷的开口,“你的脸……” 公孙珑僵住,她忽然一把将青青推开,藏在指尖的暗器直接朝着林若寒飞去。 青青眼睛睁的大大的,下意识咬住了嘴唇 。 “我公孙珑的命,今天谁都拿不走。” 从她身上飘散出浓烈的腥气,公孙珑发出撕心裂肺的凄喊,就像是野兽被逼上绝路,拼死一搏的凶狠。 林若寒接住青青,脚尖轻点将她放在一边,嗖嗖的破风声传来,弩箭在暗夜中闪烁寒光,公孙珑勉强躲过,身上还是被刺穿几道。 青青怔怔的看着她,大概人只有在最后的最后才会想起来美好的记忆。 她记得小时候,娘亲总是会抱着自己到山上,看花,看草,夜来听风,晓来看云,那时候她们的生活平静,幸福。 可为什么忽然之间,一切都变了。 “放。” 宁鸿轩挥手之下,弓弩连发,箭雨将人笼罩,公孙珑口中呕出鲜血,身上扎满利箭。 可她却一声不吭,手中的信纸已经抓的粉碎。 “杀。” 宁鸿轩下令,青青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而后看着天空? 没有下雨啊? 我的脸怎么湿了? 翟融贾坤两人迅速出剑,公孙珑看着宁鸿轩惨笑:“看来她没选错。” 而后,林若寒出剑挡住两人绝命之招,“还请秦王留她一命。” 青青擦了擦脸,宁鸿轩神色严峻,“我不能 答应你,无论她是否要刺杀,我都不能放她回去。” 一个用毒的高手,会是未来两国对垒时最大的变故。 林若寒剑尖挑过公孙珑的双手,她浑身剧烈颤抖,“公孙情,你,也没有选错,但我公孙珑不需要你们可怜!” 她从口中吐出一只红色蛊虫,蛊虫入体,她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迅速冲入密道之中。 “追,若遇到郑国余孽,楚天行一行人,格杀勿论。” 宁鸿轩沉着脸,寒哞中满是威压。 “公子,我也要去。” 青青抓住林若寒的衣袖,满脸都是泪痕。 林若寒二话不说带着她随同贾坤等人一同前往风竹村。 云谦打了个哈欠,“这么晚了,秦王可要去相府看看?茶楼那儿传来了不少行踪,也该借此机会好好的平一平。” 密道之中,公孙珑忍受着本命七日蛊吞噬身心,她强撑着在密道中躲避,终于择了一条路慌忙跑出去。 相府之中,祁莺和冷剑两人解决掉前来的刺客,坐在房顶上喝酒。 祁莺的脸上还沾着血迹,但她丝毫不在乎,“冷剑,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冷剑微微点头。 “郑老到底是什么人?” 祁莺目光坦然,郑老出现的时间和冷剑出现的时间相同,所以,她敢肯定,两人之间的关系不浅。 “事已至此,我可以告诉你,郑老就是楚家背后的智囊,而楚天行,就是郑闲的亲生父亲。” 冷剑说出的消息令人震惊,祁莺愣了一会儿才缓缓道:“那他到底要做什么?他明知道你才是真正的皇子却将你培养成刺客,那他到底……” 祁莺不知道该怎么问比较好,郑老的身份实在是过于神秘,而且,她姓郑,苏清韵说他极有可能是郑国的皇家人,可郑国危难时候不见他出手,如今在幕后操纵,又是为何呢? “郑国的皇帝真的死了么?他明知道有人要暗害,才将计就计,将我留下安插在楚家捕风司,而后,同样的方式,同样的博弈,只是一场博弈的局。” 冷剑说的十分淡漠,祁莺有些不解,“你的意思是,当初郑国的皇帝用了同样的方法保住自己的皇子,而后,他才利用郑归,郑闲博弈,成功除掉了楚家外戚,而郑老……就是郑国的先皇帝?” 猜到出这样的答案,祁莺吃了一惊。 “可他不是被杀了么?怎么可能还活着?” 第836章 国势版 冷剑喝了一大口酒水。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只要还有皇子夺位的可能,他就不会放弃这盘棋子。” 祁莺哑口无言,帝王心最是难猜,郑国先皇能隐忍那么久自然也能换个身份继续隐忍。 “冷剑,你不是皇子,听风才是对不对?” 苏清韵提着灯笼走到院子中央,仰头看着房顶的两个人,她的目光复杂,“郑国的先皇诈死,三皇子郑闲失踪,而你这个所谓的真皇子出现,引得郑国朝臣动荡,你先前出现在宁国能直接寻到风竹小筑附近,便是你们早就串通好的。” “而你本应该是杀了我才是,可是你没有,是因为我和祁莺的模样吧。” 祁莺坐在院中,清冷的明月将影子拉长,祁莺和冷剑从房顶落下来,四周都有人点燃了灯笼,还送上来热腾腾的茶水。 冷剑两条剑眉轻挑,“你说的不错,我早已暗中见过祁莺,在那个树林中,是我和若月将江寒带走。” “原来如此,那一切便说的通了,楚老板为了自己的亲子,只能选择在宁国等着,一个布置了十几年的后路,恐怕连郑归和郑闲都想不到,他们的父皇竟然会这般 算计,将他们玩,弄在股掌之中。” 苏清韵给两人倒上一杯茶。 祁莺不了解朝堂局势,但也听得出,“可黄金面具和公孙珑又是怎么一回事?” “公孙珑的事情我倒是了解一些,她被郑国郑闲所救,一命换十年,可你想一想,以她公孙家的身份,还有毒术,为什么从没有在江湖上听说过她,在宁国时候还有一些传闻记录,可她入了郑国后,再无音讯,这是不是很不合常理。” 祁莺听闻这话,看向冷剑。 同理,冷剑也曾在年少时到过寒山古道,而后回去后就失去了消息。 “黄金面具。” 冷剑出声,苏清韵轻叹,“林若寒让人将前因后果告诉与我,我才明白,郑国才是屠杀公孙一家的凶手,因为早在多年前,郑老就在斩除江南的各方势力,公孙家太强,所以我推测,他们只是因为树大招风,祁山鸣当年必定是和公孙家交好,才会随后而至。” “你说的没错,公孙珑这些年不在郑国,她在南疆。” 宁鸿轩换了一身黑金龙袍,将披风给苏清韵披上后坐在一边,“先前,我曾经暗中派了人潜伏在郑国之中,她一直守 在边关,曾经记录过公孙珑的行踪。” 苏清韵哑然,“轩哥哥,郑国如今可还有你安插的眼线?” “自然是有的。” 宁鸿轩淡笑,“韵儿放心。” 苏清韵很熟悉他这种笑,一定是有绝对的把握,她想了想说,“南疆,那冷剑之前?” “我在西北荒漠。” 冷剑和宁鸿轩似乎早就认识,苏清韵无奈道:“这是为何?郑老为何要将郑国最厉害的两个人都派出去?” “韵儿,或许未曾注意过如今宁国边界版图,宁国和郑国接壤,而郑国之外,南疆,和西北荒漠都有小国部落,其中南疆的势力最大,他是怕一旦郑国和宁国两败俱伤,他人趁虚而入。” 宁鸿轩解释说。 原来如此。 “我倒是没有想的那么远,那他为何要让两个皇子互相残杀?” 苏清韵不理解,宁鸿轩身为皇子自然明白帝王之术中的种种手段。 “帝王之术罢了,韵儿,公孙珑必死,此战过后,江南众人将会回去整顿迎接郑国的挑战,你也要担起责任,将相府一切打点妥当。” 宁鸿轩紧握着她的手,“有你,才有山河盛世。” 祁莺瞧着两人,和冷 剑悄然退去。 “冷剑,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祁莺抓住冷剑的袖子,被他反手握住“三日后。” 云谦举起酒杯对着明月感叹,“你这伤什么时候能好?” 先前被重伤的付水南嘴角抽搐,“若是你们早些发消息,我又怎么会直接对上公孙珑这个恐怖的女人。” “耶?那怎么能怪我们,谁叫你莽撞。” 桓誉忍着笑意,付水南如今倒霉的肿了一圈。 付水南瞪眼,“你们!” 此时他们几个在茶楼相聚,直到天亮了,林若寒独自一人归来。 绮罗迎上去左右看了看,“你家的小丫头呢?” “走了。” 他见众人都在,到茶楼楼上坐下,“掌柜的,给小爷上点吃的。” “怎么回事?” 温沉皱眉,林若寒看向外面热闹的街道,“公孙珑应该是用了一种蛊虫,为自己续命,我们追到风竹村的时候,她已经将自己的夫君尸身挖了出来,那尸身因种植了紫暮花所以一直没有腐烂,但不巧的是,楚天行等人早就在哪儿等着她。公孙珑被他们砍断了一只手臂,青青也中了一刀,公孙珑发疯冲出包围带着她跑了,想必跑不了多 远,她们会死在一起。” 温沉听完有些唏嘘,“那楚天行他们如何?” “楚天行的身边有两个人,一个吴烈,是高手,另一个儒生洛子良身份不明,此前并没有在宁国,他应该是郑老的人,吴烈战死,我们活捉了楚天行和洛子良,结果回来的路上,洛子良将楚天行割喉。” 这个变故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可能杀了楚天行一个老狐狸,只能说,他就是被安插在楚天行身边的暗棋。 “小爷差点没砍了洛子良,什么玩意。” 林若寒对于青青的离去并不伤心,反而十分轻松。 “我看你倒是口是心非,南疆的蛊虫有续命效果,所以青青未必会死,至于公孙珑,她或许能晚一点死。” 绮罗端来吃食,林若寒扫了她一眼,“绮罗,看透不说透。” 众人对视一笑,林若寒和绮罗都是年纪偏小的一辈,行事作风还有些随意,在他们几个看来,也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从江南运输来的东西已经被秦王接收,我们也不要多留,先回江南如何?” 桓誉和温沉原本就知道形势紧迫,必须回江南。 第837章 争得没意思了 绮罗静静的对众人行礼。 “我就不同各位同行了,鹿鸣酒庄要在京城扎根,江南就劳烦哥哥们多照顾。” “你这是……要参与朝堂?” 温沉原就因为黄鹂对她颇为照顾,如今听到鹿鸣酒庄的发展,他倒是有些惊讶,毕竟江湖和朝堂向来分开,而鹿鸣酒庄在江南多年,老庄主…… “老庄主已经同意了吧,你本就不像是江湖中人,你的命运,鹿鸣酒庄的命运,以后都已经掌控在你的手里。” 温沉替她解释了两句。 桓誉倒是轻笑,“如此也好,天工坊十分愿意和绮罗姑娘合作。” 朝堂不稳定,他们总是匆忙往来也不是回事儿,倒不如有个根系在这里,既可以保证信息的传递,也能稳定江湖庙堂之间的关系。 “多谢桓誉哥哥。” 付水南在旁边叹道:“咱们几个老朋友,还有的忙呢。” 绮罗将他们送走后,回到茶楼。 茶楼掌柜的嘿嘿一笑,“十三,想不到秦王安排的新主人竟然是你,咱们可是好久不见了。” 绮罗温婉摇头,“十三绮罗,不分你我。” 当天掌柜的便将新牌匾挂了上去,从一家无名茶楼改成了“鹿 鸣茶庄。” 苏清韵得知他们离开时,也察觉到了京城中的气氛十分凝重,父亲说,必须要让秦王登基。 可当她从宁鸿轩那里听到公孙珑和青青的结局,心中还是隐隐的难过。 “其实你不用难过,她们未必会死,若是只有一个公孙珑也就罢了,还有一个是梅花酒庄的人,林若寒不会让她死。” 祁莺将一碗汤药端过来,“红丝绕的解药,可能会有些难喝,你要忍一忍。” 苏清韵瞧着她,“祁莺,你现在是否能告诉我你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 “韵儿,这件事,就等你恢复再说吧。” 苏相和崔氏从门口走进来,苏清韵弯起嘴角,“好。” 苦涩的药汁流入喉间,苏清韵中间不敢间断,一口气喝光。 看着父亲,母亲,弟弟和祁莺都守在身边,她心中也十分温暖,刚要说些什么,忽然之间,一股难以言说的剧痛从全身密密麻麻的蔓延开来。 这种痛苦是宛如被千万只毒虫啃食,苏清韵想喊都喊不出,只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冰火两重天的折磨终于在一个时辰后缓解了许多,苏清韵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苏相,这是以毒 攻毒的法子,极伤身体,稍后会有御医过来照看,你们按照御医给的方子温补即可。” 祁莺叮嘱两句后就走出房间,宁鸿轩在院子中负手而立,祁莺走近时,却发现他手背青筋暴起,分明是在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 “红丝绕的毒已经解了。” “多谢。” 祁莺皱眉问,“你可曾问出什么?” 宁鸿轩松开紧握的手,俊朗的容颜浮现出几分释然,“不过是老皇帝的把戏,郑国要乱了。” 他走向屋里,苏相和崔氏两人很识趣的退出去,等他们想找祁莺的时候,祁莺已经不见了踪影。 崔氏长叹,“她也是记恨着我们啊。” 苏相拍拍她的手。 “无论怎么说她都是我们苏家的血脉,是苏家千金小姐,慢慢来吧。” 苏相安慰着崔氏,祁莺并没有走,她就在房顶上躺着,冷剑坐在一边,闭目不语。 “冷剑,等你和乔五决战之后,就到寒山古道来吧,就当是个新的约定。” 祁莺将他的剑拿在手里,用随身携带的手帕细细擦拭。 冷剑看向她,“好,我一定会回来。” 两人依靠在一起,看着远方的天际。 此时的郑国,听 风手臂上站着一只黑色迅鹰,锐利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对面人手里的烧鸡。 “你的鹰回来了,这代表什么?” 郑闲好奇的询问,听风抚摸着迅鹰的羽毛,“楚老板死了。” 温润的语气没有丝毫悲伤,他只当做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是你的亲人?看你一点都不伤心,真是无情。” 郑闲说着说着,就调侃起来,听风目光温润,没有丝毫变化,“那不是我的亲人,而是你的亲人,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 郑闲端坐,神色也少了几分玩笑,“你知道?” “当然了,我一直跟在郑老身边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毕竟关乎的可是三个人的性命。” 听风将迅鹰放飞,“楚天行是你父亲,楚家一脉的外族分支,而冷剑,他只是一个捡来的孩子,如今楚天行已经死了,该伤心的应该是你吧。” 郑闲自然是没有想过,要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如今骤然听到他已经死了的消息,心理多多少少都有些不舒服。 “你叫听风是吧,身为真正的三皇子你就甘愿受人操纵做傀儡?” 郑闲动了动自己的脚,行动还是十分不方 便,不过已经不妨碍走路,“与虎谋皮,你还不够狠。” 他们两个人都清楚郑老的身份是谁。 云澜书院遍布郑国,谁又能想到,所有的势力都不如的云澜书院,竟然操控郑国的命脉。 “来日方长,谁输输赢还不一定。” 听风呵呵一笑,他便是因为先天身体太差,才会有冷剑作为替身,吸引多方的注意力,而他只需要安安稳稳的等着就行了。 郑闲摸了摸自己的腿自言自语,“争的没有意思了。” 若月端着伤药跪在他身边,“公子,若是你不想争了,就放弃吧,离开这里。” “若月,你已经帮我过一次,不会有第二次,他们也不会给我第二次机会。” 郑闲伸了伸腰,郑归,你还没有发现郑国的变化么? 太大意了。 此时郑国皇宫之中,郑归捂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往外呕血。 近身伺候的夕颜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皇上,怎么会突然恶化,你到底吃了什么东西?” 原本郑归的一应饮食都由她来负责,只不过是身子见红的日子,她偷了个闲,郑归便中了毒,引发了继幽草的毒性回天乏术了。 “呵……这一天总算来了。” 第838章 夕颜花,开了 “我争夺了一辈子,最后竟然是这种结局……” “夕颜,正如你所说,夕颜花儿只有一瞬的美好,咳咳。” 血沫从嘴角漫出,止不住的染红了床榻。 郑归发丝披散着,比平时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凄凉落魄。 “皇上,你不要这样说,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夕颜抓住一旁的太医,“太医,你一定要救救他啊。” 太医慌乱的摆摆手,“贵人,毒已经攻入心肺,就是在世华佗,也救不了了,您懂得药理自然也知道,皇上的身体本就藏有暗毒,一但不注意就会导致药性相克而要了人命。” “算了,你出去吧。” “是,微臣告退。” 太医匆匆忙忙的跑出去,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想,郑国的皇帝竟然会如此短命,而他治理下的郑国,接下来又会乱成什么样啊。 夕颜的眼中布满水雾,“皇上,你不会死的,一定不会的。” “夕颜……我早就知道会有今天,遗诏已经写好了,你若是愿意可以拿着遗诏换个身份重新生活。” 郑归自始至终都没有将真正想质问的话说出来。 他从来都是一个多疑多思的人,陈玄的示好和陈夕颜的 进宫,都让他察觉到了异常。 可日日相处,他又觉得十分轻松,也逐渐被她所吸引。 “夕颜……” 郑归的手落在她的发丝上,轻轻滑动到她的脸颊上,替她擦去眼泪,“我母妃说,夕颜这种花儿,会在无人的时候偷偷绽放,会活的很坚强……” 他的眼神逐渐清朗起来,夕颜咬住嘴唇,紧紧地抓住他的手,“郑归,对不起……” “无妨,我不怪你。” 郑归的视线落在她脸上,而后慢慢失去了神采。 宛如盛放后枯萎的花儿,夕颜哇的一声哭出来。 不舍,自责,愧疚,痛苦仿佛都在哪一瞬开了闸门,她终是抱住郑归嚎啕大哭,门外的司明云和陈玄听到后,不禁对视一眼,司明云手中拿着的正是郑归留下来的两道遗诏。 “皇上驾崩!” 顿时皇宫上下都震惊了,新皇登基不过百天怎么就驾崩了? 那郑国岂不是要大乱,没有人能继承皇位? 司明云轻轻咳嗽了两声,“你倒是舍得,让妹妹接近皇上,为三皇子铺路。” 陈玄听着里面的哭声,心里也自责,“夕颜从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十三绮罗中唯有她和绮罗心思干净,纯真,绮罗成为 鹿鸣酒庄的庄主,也就只有夕颜才能完成这个任务。” 司明云面色苍白,“是啊,郑归也算是一方枭雄,可惜,他们父子的棋局早就在秦王的掌控之中。” “秦王救了我们兄妹,救了你,这是我们一辈子都还不清的。” 陈玄推开门,见到夕颜伤心的抱着郑归,他上前将人拽起来,“小妹,走吧。” 夕颜最后看了一眼郑归,擦了擦眼泪,“哥,海棠轩里还有我的东西,我要去取回来,你们先行处理,我去去就回。” 陈玄有些不放心,“我让人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是一些小玩意。” 陈夕颜走出寝殿看着跪在外面的一众大臣,她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空了一块。 回到海棠轩,院墙边上的夕颜花儿已经摇曳着快要枯萎了。 陈玄等了好一阵都没有等到人,司明云一问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他和陈玄闯入海棠轩,只看到院墙边放着一把摇椅,夕颜躺在上面,嘴角挂着血丝。 “夕颜!” 陈玄扑上去,夕颜却慢慢的笑了起来,“哥哥,嫂嫂等你好多年了,一定要早点把她娶回家,以后就有人照顾你了。” “夕颜,是哥哥错了,是哥哥错 了,我不该让你来,是哥害了你。” 陈玄痛苦的给自己一巴掌,夕颜却轻轻地说,“哥哥,他知道是我下毒,他不怪我,我也不怪你,只是,他一个人太孤单了,我想陪着他。” 陈玄抱着头跪在地上,夕颜虚虚的抬起手,“哥哥,把我和他安葬在一起吧……” 司明云皱着眉头,他已经想到了这样的结果,郑归这个人若是不动心,谁都走不进,若是动心了,又遇到了一个纯真干净的夕颜,这份美好,即便是怀有目的的,但也是真实而痛苦的,夕颜会走不出来。 陈玄红着眼睛抓住她的手,“夕颜,夕颜,你别丢下哥啊。” “哥,你看……夕颜花……开了。” 夕颜垂下手,安安静静的离开了,墙角的夕颜花儿也都全都枯萎,畏缩成皱皱巴巴的模样。 司明云悄悄离开,他从不为儿女私情所牵绊,因为他的目标还没有完成。 “司明大人,遗诏上可是说要嫔妃殉葬?” 太傅急匆匆的抓住他,司明云眉头紧皱,“太傅,嫔妃殉葬是祖制,不可违背。” “那怎么行!” 太傅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想借着她稳固家族,怎么会突然发生这么大的变 故! “司明大人,你一定要帮帮我啊,我可就这一个女儿。” 一向稳重的太傅急了。 司明云想了想说,“那便需要太傅给自己的女儿换个身份,由海棠轩的陈贵人顶替你女儿的位份给皇帝殉葬,只是,我也需要您帮个忙。” 将手里的遗诏交给太傅,那是郑归传位给三皇子郑闲的遗诏。 太傅看了看后,直接同意下来。 “多谢太傅。” 太傅亲自到云澜书院宣布遗诏,郑闲在屋中听着露出了唏嘘的苦笑,“郑归,你竟然死了,你竟然就这么死了啊!” “三皇子郑闲隐于云澜书院,即日起,即皇帝位。” 太傅看着眼前跪着的少年,和先前那位也不过相差几岁的模样,只是他的模样实在是像极了先皇年轻时,而旁边那位老人,更是令他心惊,原来郑归的死根本就不是意外。 听风正要接旨,郑闲在屋中走出来,他靠在门上没心没肺的笑道:“听风,接了旨你就是郑闲了。” 太傅惊愕不已,怎么两位都在这里? “太傅别惊讶,我本来就是假的,这位才是真的,日后可要好好辅佐。” 郑闲靠在门上又说,“哦,对了,我姓楚,楚闲。” 第839章 两国新帝登基 听风接下遗诏,郑老随同他一起入宫。 等他们走后,楚闲和若月就乘着马车离开了皇城,他对若月说,“我看我们就去宁国看看吧,要是没有人给他收敛尸骨,我去给收了。” 若月点点头,“捕风司解散了。” 出了皇城,几个骑着马带着斗笠的男女在路边等着他们。 若月掀开帘子说,“不过,他们还是希望跟着公子,他们都是楚家的旧部。” 楚闲没心没肺的开玩笑,“我可没有钱养你们啊,以后咱们得靠自己的手赚钱了。” “公子,放心,楚老板都给您安排好了,商会是您的名,就等着您接管。” 若月将一些老旧的信交给他,楚闲挥挥手,“行,走吧。” 一行人朝着宁国缓缓行去。 只是这次不如从前那般着急赶路,他们可以走走停停好好看一看了。 宁鸿轩收到陈玄的回信时,已经是半个月后。 “夕颜,和她的名字一样。” 苏清韵站在他身侧,身上穿的是皇后的服饰,凤冠珠帘华贵威仪,发丝被收拢起来,露出宛如白瓷无暇的脸庞,如画的眉眼间流转出无尽温柔,她略有些感慨,是为了夕颜,是 为了陈玄,也是为了郑归这个斗了这么久的对手。 宁鸿轩牵着她的手,“韵儿,我们走吧。” 两人走出去,下面百官来朝,两人一同祭天,宁鸿轩更是打破了祖制设立了帝后一夫一妻制,从此也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祁莺抱着剑站在一旁,绮罗在旁边微笑着说,“黄沙万里的决战也越来越近了,祁莺姐姐心中也十分担心吧。” “江南情况如何?” 祁莺先前本想回到寒山古道去,可是一听到郑国换了皇帝之后,立马留了下来,想必过不了多久,兵戈将起。 “江南一切都好,林若寒说梅花酒庄有许多人都要投军,为国而战,他是拦都拦不住。” 绮罗被封为宁国第一女官,同样也是监察御史的职位,朝中议论纷纷,但她只是拿出了一些账本就平息了这些人的口舌,并让他们十分忌惮。 “哎,对了,前几日御医说皇后娘娘似乎是十分嗜睡,胃口也大不如起,极有可能是……” 绮罗做了个抱肚子的动作,祁莺微愣,“真的?她已经有身孕了?” “可能,等大典结束,便请御医好好看看,他最近年岁大了,总是 有些糊涂,我已经选了一些年轻的人接替他的位置,让他老人家安享晚年。” 绮罗和御医经常学习,她也对太医院十分熟悉。 祁莺若有所思,“你倒是很适合做官,以前应该也是大家闺秀吧?” 她觉得绮罗的性格看着温婉,文静,可她的内心也如同黄鹂一般纯净,热情。 “算是吧,不过过去的事情就不要说了,我现在只想让宁国和平,百姓们安居乐业,这就是我最大的愿望。” 绮罗心怀堪比男子,祁莺有些怀念。 登基大典没有选择特别隆重的布置,一切从简。 而同一天,也是郑国郑闲登基的日子。 郑老成为了他的老师,其他一切都没有变,只是陈玄辞官了,他去守皇陵,守着自己的妹妹。 司明云在朝堂上也不再展露头角,所有人都知道,和宁国的一场大战很快就要来了。 或许是两边的皇帝十分有默契,他们没有选择立即开战,而是各自筹谋。 “投军的人数众多,若是不服管教岂不是麻烦,还要想个办法才行。” 苏清韵坐在宁鸿轩身旁,看着奏折上的信息,“轩哥哥,我看你啊,还是要多招揽一 些人才才是。” 苏清韵那日之后被御医连着盯着两日,终于确定下来是有孕了。 只是她先前中毒伤了身子,胎像比较弱,需要好好养着。 “韵儿,这些事情你就不要操心,好好养好身子。” 宁鸿轩摸了摸还没有显怀的肚子,“若是个皇子,我们就早早培养起来,然后将皇位传给他,你我二人去过属于我们的日子。” 苏清韵暗笑,“这话若是被大臣们听见,可又要说你了,特别是父亲,他若是知道自己辛辛苦苦扶持的皇上要跑路,还怎么在家中养老啊。” 宁鸿轩无奈,“可是国事永远繁忙啊,我只想多陪陪你和孩子。” 苏清韵莞尔,“宁国的官宦世家推荐上来的人你亲自选一些,再开通寒门子弟入朝为官的机会,可以自荐,也可以由宁国各大书院推荐,先交由绮罗审查,若是没有问题的,再选入宫中待选,你只需让他们在上朝的时候站在一边旁听即可。” 前几日父亲提过此事,并为寒门弟子担忧。 宁鸿轩点点头,这个办法的确不错,“让他们在一旁听着,下朝后在到御书房说说自己的想法,朝堂上需要 新的风气,由老臣带新官,的确前所未有。” 两人商量着就定了下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是绮罗提出的。” “莫非是先前提过的内宫女官制?” 宁鸿轩回想到绮罗信誓旦旦的模样,不由得摇头:“你没看她年纪虽然小,却和你一样聪慧,若是生成男子,必定是有勇有谋的帅才。” 苏清韵掩面轻笑,“她不过是想宁国的女子无论出生都可以识文断字,也可以习武,从此不受非议,若是有本事也可以入朝为官,祁莺,绮罗,黄鹂这样的女子多了,宁国才会强大,若是能将江湖等同化,求同存异,或许是造福后世的福祉。” 宁鸿轩合上奏折,“两道不能先行,如今郑国蠢蠢欲动,还是要先以男子为先,这是作为夫君,作为孩子父亲,应尽的责任。” 苏清韵感动不已,皇宫中并没有大动,只是将荷子,宫,凤仪宫,荣翠园都改了名字,除了皇帝的寝宫外,其他宫殿都会改成内学堂,培养官家女子。 夜幕降临,凉爽风之后便是漆黑的不见星月的夜空。 苏清韵隐隐忧心。 为什么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呢。 第840章 一场大梦 郑国。 郑闲看着郑老和一众文官武将,“老师,此次宣战,就由您为军师。” 郑老目光中闪过冷冽,只是很快就消失了,他背着手感叹,“老了,就让我给这局棋收个尾吧。” 他怎会不知道郑闲不过是算计他而已,正如他之前算计自己的儿子们。 “皇上,末将请战。” 此时此刻已经到了家国大义的时候,文武百官都不在计较是哪个皇帝,是哪个朝代,他们必须竭尽全力保住郑国。 “好,监察御史负责一切战务巡查,其他人分派各司其职。” 如此冷静的郑闲是郑老所没有想到的,他以为听风会求自己想办法,可他错了,这个有着他血脉的孩子怎么会是没牙的狮子,他只是同他一样等待着机会。 郑闲沉着冷静,令朝堂上下心安不少,百姓们也因为云澜书院而平息下来,踊跃投军。 夜已经深了,他在诺大的宫殿中点燃了一点烛火,“终于到了郑国挖去腐朽万众一心的时候,此战无论胜败,都将是郑国的新生,也是朕的新生。” 潜龙在渊,一跃九天。 转眼间,又有小半月过去了。 祁莺动身离开宁国去寻冷剑, 苏清韵亲自送她,“妹妹,一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早日归来,你还有家人在这里等着你回来,知道么。” “嗯,姐姐放心。” 祁莺放弃了相府千金的生活,她只想等着冷剑回来,同她一起在关中行走,策马天涯。 苏清韵望着她远去,那晚父亲和她谈了许久终于道出祁莺的真实身份是谁。 曾经母亲生下的孩子是双生子,只是那时候传说双生子是不祥的象征,所以祁莺便被送走了,此后就失去了消息。 如今能再遇到,便是她们姐妹之间的缘分。 耳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宁国各地的大军已经在朝着边境集结了。 苏清韵到了御书房附近,看着里面一些新面孔,这些日子,因为录取寒门子弟的告示宣布于天下,不少壮志未酬的人纷纷自荐,绮罗将这些人记录在册之后,便层层选拔,选拔出最合适的人选。 绮罗从御书房中走出来,身边跟着看起来一文一武的两个年轻人,她对着苏清韵行礼,“皇后姐姐,祁莺姐姐可是走了?” “是啊,她此行前途未知,希望能和冷剑一同早日归来吧。” 苏清韵容颜上布满忧愁 ,乔五是什么人她很清楚,所以冷剑的胜率还未可知,她同意祁莺前去也是怕郑国还有人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是他们两个两败俱伤,再被围攻,那就在劫难逃了。 绮罗微笑着说,“放心,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对了,小公子也在御书房旁听呢。” “他也该好好学一学,绮罗,你去忙吧,若是遇到任何困难,直接来找我便是。” 苏清韵掌管的宫中女官以及女眷,不过大多数事情还是会交予绮罗。 绮罗点头,“那是自然,皇后姐姐安心养胎便是,宁国的未来可就在你的肚子里呢。” “说的是呢。” 苏清韵看着那两个人,就在这时,有将领匆匆来报,绮罗又带着两人回到御书房中议政。 郑国…… 是宁国的宿敌,也是宁国的一道屏障,若是他们要选择开战,那便战,若是他们要投降,宁国也必然不会赶尽杀绝。 这是宁鸿轩的说法,他可不想日后面向南疆和西北的两处强敌。 果然,那日之后,宫中局势大变,武将倾巢而出,文官也被分派到各地调动战备。 大殿之上,宁鸿轩身穿龙袍坐在高处,苏清韵端坐在 旁边,而他们面前的郑国来使,不是别人,正是江家江寒。 只是他已经被折磨的十分狼狈,经由他带来的郑国战书上表明了两国交战的战意。 “江寒,江家已经被彻底铲除,而你转投郑国,同样没有一个好下场,你就不曾后悔么?你可还记得为了你而死的程妙音,你可还记得你害死的那么多人。” 苏清韵十分感叹,曾经的江家和罗蝉司,还有现如今他们自作自受的下场。 “成王败寇,我江寒,输就输了。” 江寒苦笑,从他离开宁国的时候开始,他就输了。 输的彻彻底底。 “战书已经送到,任凭处置。” 江寒受尽了酷刑,如今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宁鸿轩若有所思的想了许久后,才说,“江家,不能留下任何一个余孽。” 江寒无声的笑了起来。 苏清韵蹙眉,她瞧了一眼宁鸿轩,发现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江寒,江家污秽不堪朕本应该将你凌迟处死,但如今宁国即将大战,朕给你两个选择。” 宁鸿轩曾经想过,若是江寒不是江家人,他的确是个不错的人才。 江寒心如死灰,“你想如何。” “抹去 江寒之名,投身参军,大丈夫与其负罪自戕不如战死沙场,若你能活着回来,功过相抵。” 宁鸿轩敢这样说,就算明了江寒的脾性他不会甘心就这么被杀死。 与其给他机会挣扎,还不如大度的给他最后的仁慈。 果然,江寒听到他这么说后,狐疑反问,“你真愿意放我?你别忘了,我有可能是郑国派来的刺客。”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宁鸿轩是个合格的帝王,江寒也终于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他曾经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江寒退了出去。 苏清韵轻声说:“其实他,根本不能活着回来,不过,能带着战死的荣耀也算一种安慰吧。” 宁鸿轩摊开挑战书,十分感慨,“韵儿,你知道么,这一路走来,仿佛是一场大梦。” 苏清韵紧握住他的手,“轩哥哥,你放心去吧,我一定会守住我们的家,不管是多少年,我都等你回来。” 宁鸿轩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半晌后吐出一声叹息。 “我一定会早日回来陪着你们母子。” 苏清韵心中酸楚,短暂温情的相处仿若流光过隙,转眼间,就到了,点兵那日。 第841章 最好的机会 宁国的皇城之中,红色旗帜高举,在风中猎猎作响。 万里晴空之下,号角震天,步伐稳健,刀戈盔甲纵横千万里,士兵们的呐喊声回荡在皇城之中。 苏清韵将宝剑放入宁鸿轩腰间的刀鞘中,“皇上,此去多多保重,我和孩子一定会等你回来的,一定。” 这次,她没有叫他轩哥哥,而是皇上。 他曾经是秦王,是少年将军,征战沙场原本就是他的责任,如今,他是皇帝,身上肩负家国天下的安危,他不再是韵儿的夫君,而是整个宁国的皇帝,国难当头,他不会在皇城中坐以待毙,前线战场,才是他最应该去的地方。 “天子守国门,宁国会大获全胜。” 苏清韵不舍,但她还是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他骑着战马,看着他带领将士们远行。 此去边疆,决战霜坡,苏清韵走上城墙,凝视着长龙一般的队伍。 宁国的好男儿们步伐坚定,头也不回,他们都是宁国的勇士与英雄。 绮罗为她披上衣服,“皇后姐姐,江南众人齐聚会在途中与他们聚头,还有,江寒也去了。” 她一早就听到了江南的消息,江湖人士最不缺的就是家国大义。 “我听说, 老庄主也去了,江南如今只剩下一个林若寒支持大局,还有十三绮罗中的其他人也陆续赶往前线战场,这场战役,我们一定会赢。” 绮罗说的很坚定,很认真。 “只盼他们早日归来。” 苏清韵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江南梅花酒庄,林若寒手中掐着一摞厚厚的名单,那都是此去众多江湖人士的名字。 “公子,七福斋的粮草已经通过镖局出发,天工坊的新武器会走水路运输。” 青青站在一边,脸上带着黄金面具,她的身形如今已经拔高了不少,也成长了许多。 林若寒挑眉,“她呢?” 青青知道他问的是公孙珑,声音微微哽咽,“虽然是用了延长寿命的办法,可她也只有十几日的活命时间,为了报仇,她去了郑国。” 其实青青心中已经没有恨了,但她知道自己拦不住娘亲。 林若寒轻叹,“只有这样她才会无怨,随她去吧。” 青青咬住嘴唇,是啊,这不就是最好的结果么。 “青青,京城中那位至关重要,我已经知会了绮罗,你立即动身前往京城,必须守在皇后身边,确保她平安。” 苏清韵是宁鸿轩的弱点,那么她一定不能有任何 事情。 “公子,祁莺已经归来,她应该已经到了皇宫,我们只需要到半路接应苏姐姐即可,寒山古道附近的行宫已经收拾出来,距离我们较近,易守难攻,将她放在那里最为合适。” 青青冷静的诉说祁莺的安排,林若寒挑眉:“也好,你去吧。” 青青来到和祁莺约定好的地方等待她们到来。 皇宫之中,苏清韵面上带着面纱,穿着寻常的服饰,看着身边换上了皇后服饰的祁莺,她从回来后的神情就十分冷淡,也没有说冷剑的消息,想来是他…… 而今两人互换身份,由祁莺留在宫中应付,绮罗在京城中照应,父亲也会维持朝中政务。 “姐姐,我没有找到尸体……” 祁莺忽然开口,从袖子拿出冷剑的短剑,“他的剑虽然断了,可我相信,他一定没有死,我们还有第二个约定,他一定会回来。” 这些话原本她只能憋在心里,可是苏清韵担忧的模样让她无法忍耐心中的痛苦。 苏清韵终是心中松了一口气,“祁莺,冷剑或许是赶往了战场,等打了胜仗,他们都会回来的,我们一起等。” 祁莺点点头,眼眶微微红。 “路上保重。” 苏清 韵上了马车,身边护送的人都是绮罗选的人。 京城的街道还是一如往常,百姓们来来往往一派繁荣,苏清韵眼中的泪水悄悄落下来。 想起了自重生后的种种事情,苏清韵的心中百感交集,曾经失去的一切都化作今生最好的相遇,她有心爱的人,还有两个人的孩子,这些都是她不曾想过的。 苏清韵低着头,再抬起头时,她的脸上只有平静祥和。 青青接到她时候,苏清韵还吃了一惊。 “苏姐姐,我没死,你放心吧,我娘亲已经去了郑国,我们一定会赢的。” 青青坐在一边,安安静静的,苏清韵倒有些不习惯了。 去往寒山古道的时候,苏清韵在小行宫中见到了两个熟悉的人。 “素月……” “是,听说有人要来便从山中出来看看。” 素月领着一个沉默不语的少年,“小勋,这是皇后娘娘。” 原本应该死了的皇长孙宁启勋像是不认识她一般,拱手说,“皇后娘娘好。” 苏清韵只知道宁启勋似乎是死了,如今再见他心中也终是释然了:“无需多礼。” 在行宫住下,苏清韵的日子也就娴静下来,偶尔会到鹿鸣酒庄坐一坐,和青青一起 研究药材,现在她的安胎药,都是青青一手调配,由宁启勋到山中采取药材,煎好了送来。 只是苏清韵仍然会担心前线的战事,会担心他们。 每每夜间她都会对着月亮祈福。 而在关外霜坡,宁鸿轩端坐在营账之中,眼前摊开的一方沙阵,身后挂着一面巨大的地图,上面由人勾勒出粗细不一的路线,以及周围的地貌。 “皇上,对方阵营中军师已经守住了最好的位置,居高临下,如今咱们这边不占优势,这该怎么办!” 贾坤身披铠甲,脸上还沾着泥土。 “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对我们十分不利。” 宁鸿轩紧皱眉头,他的对手是郑老,这只老狐狸,若是不谨慎对战,一定会中了他的陷阱。 温沉掀开营账的帘子走进来,“我已经暗中探过,霜坡这面高坡土壤十分精细绵软,上面连石子都没有几颗,或许,这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什么意思?” 贾坤没有反应过来,倒是旁边南宫晴兄妹对视一眼,“这边的气候变化十分难预测,而背风面相对平缓,另一面虽居高,可若是遇到了不好的天气,山体会滑坡,这就是为什么上面的土壤会细软。” 第842章 天时地利 宁鸿轩走出营账,看着和士兵们混在一起的江南众人。 桓誉手中转动着烤肉,“要打仗还要先吃饱了才行。” 宁鸿轩忧心忡忡的坐在他旁边,付水南磨刀霍霍对准中间的烤鸡。 “还真别说,我以为自己会在江湖安安稳稳的做个斋主,没事的时候多搞点宝贝,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上战场,和众多的儿郎们一起抛头颅,洒热血。” 温沉站在一边看着天色,月光仿佛布上了一层薄雾,朦胧不清,就连风吹来也凉了许多。 “皇上,看来你果真是天命所归,明日就是占有高地最好的时机。” 温沉淡淡的笑了笑,“明日或许会有一场大雨,你让众将士准备好,多穿衣物,这一场,我们就比一比天意。” 宁鸿轩看着众人,感叹,“无论生死,宁国会牢记众位兄弟的壮举。” “家国有难,大丈夫自然要为国助力,哈哈,就算是战死沙场那也值了。” 付水南豪言一出,南宫曙在一旁同样听的心神激动。 对,就是这个道理。 与其等死,不如为了宁国而战。 天色渐渐明朗,旭日却不见踪影,潮湿的冷风席卷而来,天空中大片的 乌云朝这边凝结。 “这场雨若是小,我们便不用动,若是大,这里也只能弃了。” 郑老对身边的将领吩咐,而后到了后方去。 战场上除了要讲究战术外,还要看天时地利人和,宁鸿轩抬头看着天。 忽然,一道白光闪过。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雷声在战场上炸开,仿佛是征战的号角声,悠远而震撼,紧接着,倾盆大雨倾斜而下,冲刷着地面,很快行成了泥泞成流。 宁鸿轩高举宝剑,“宁国的儿郎们,杀!” 南宫曙首当其冲,而另一边的则是贾坤和向石,左右包抄,宁鸿轩居于后方,这一战,先锋军足以。 “郑国老贼,有本事就伸出你的狗头来。” 南宫曙带领将士们投石飞射,边上还让一百名声音洪亮的小将齐声呐喊,郑老布置在坡上的人听了之后,气的拍桌而起:“真当我郑国无人了!来啊,击鼓迎战。” 他已经完全将郑老的嘱咐抛在脑后,不就是一场雨么,有什么可怕的。 战马嘶鸣在坡上,南宫曙朗声笑道:“缩头锁尾算什么本事,来啊,是男人就来当面较量!” “吴先锋,军师让咱们撤退。” 身 后的副将提醒,吴将军瞪眼怒道:“宁国的小儿已欺负到头上,哪有不战之道理,众人听令,杀。” 副将还想说什么,被吴先锋一脚踢下马,“你去告诉军师,要是我输了,那是我的事情,要是我赢了,让他,少动嘴上功夫。” 说完,他竟然单枪匹马从坡上纵马而下,南宫曙哈哈一笑,等的就是你下来啊。 “来啊!弓箭手准备。” 南宫曙手中红缨枪划破雨幕冲向吴先锋,同时身后的百名小将拿出弓弩,就在南宫和他对招一刻,弓弩连发,吴先锋脸色难看,“小人所为!” 弓弩准确无辜的射中马的眼睛,马儿受惊将人掀翻在地,南宫一枪刺穿他的心口,而后笑道:“战场之上,先小人,后君子,多谢先锋将军将高地双手奉送,哈哈。” 先锋一死,坡上的一队人顿时溃不成军往回跑。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交战,就打赢了先锋一仗,军心更加勇猛,温沉和云谦两人一人打着一把油纸伞在后方看着情况。 “不是,你们两个怎么就这么金贵呢!” 付水南冒着大雨策马归来,温沉看他胳膊上和脸上都有伤,不仅笑说:“若是不 打伞,你能找到我们?” 付水南抹了把脸色血雨,四处一看,还真是,他们都换上了铠甲,要是不打伞还真找不到人。 “老天都帮着宁国,哈哈。” 付水南跳下马,云谦为他处理好伤口,几人来到营账中,宁鸿轩已经布置了下一步,“一鼓作气,否则高地还会被郑国占领,命南宫往前冲杀,大军前行。” 温沉和云谦对视一眼,到门外飞身上马,付水南紧随其后,桓誉早就到重武器队伍中指挥。 黑压压的军队席卷而去,雨幕之中只有满腔热血焚烧着意志,宁鸿轩骑上马同大军冲杀占领高地,后,朝着百里之外的郑国大军冲杀而去。 桓誉和南宫曙汇合,击鼓声阵阵回荡,响应着天上惊雷,郑国大军忽然躁动起来,战败的士兵冲入大军后引起一阵混乱,郑老生生杀了两个人才镇住军心。 “报,宁国大军占领高地正在向我们冲杀而来。” 郑老皱眉,“暴雨如注,他们的衣物必然寒冷,我们不用出兵,只等他们耗尽气力再将他们一举歼灭。” “末将愿做先锋,去拖延宁国大军。” 有一个将军站出来,就会有第二个,第三 个,郑老负手说,“好,就由你们三人各带一支先锋队,出去周旋。” “遵命。” 三将领在边城中带人冲出,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迎接他们并不是宁国大军,而是一些巨大的弩箭,以及暗器。 “列盾阵!” 巨大的盾牌将行成一连串屏障,而就在他们以为对方没有办法时,桓誉用让投石机开始投放一些小东西。 噼里啪啦的小盒子从天而降,落地就炸,数百个银针飞射而出。 银针上的毒素迅速将那些人麻痹,而后,又一波弩箭飞来,三个将领还没有来得及逃就被射中,他们到死都不敢相信,宁国竟然会在战场上投放这种传说中属于暗器顶级的“暴雨梨花针”,明明这种东西已经失传了。 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竟然…… 此时城门前尸横遍野,等郑老听到消息时已经坐不住了,他亲自登上城楼看着下面不伤一兵一卒就灭了他三支先锋队的宁国大军,脸色越发阴沉。 “庄莽呢!叫他前来对阵。” 郑老只能叫出郑国最强的勇士,力大无穷,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体型巨大的硬汉拎着流星锤前来。 “擒贼先擒王。” 第843章 风雨决战 庄莽指关节嘎吱作响,城门在开,一辆四匹马拉着的战车冲出,随后郑国大军倾巢而出,宁鸿轩骑上战马,“众将听令,攻城!” “杀杀杀!” 宁国将士士气高涨,南宫曙更是直接对上了庄莽,没想到流星锤巨大的力气差点将他掀翻下去,气血翻涌,南宫曙将长枪朝着他面上捅过去,庄莽却是捏住他的长枪,生生捏碎,他一直被人们当做怪物,现在投军,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庄莽红着双眼,怒吼一声,竟然生生将南宫的战马砸到倒地不起。 “南宫将军!” 将士扑倒南宫,口中大口吐血,南宫抓住他腰间的长剑,飞身冲上战车,马儿受惊,在人群中横冲,南宫故意露出破绽,引得庄莽攻击自己的右腿,而他在那一瞬间长剑捅穿了庄莽的的心口。 庄莽牙缝里都是血,他忽然咧嘴一笑,抓住南宫的肩膀,巨大的流星锤将他抡出去。 郑国士兵们的长矛瞬间将他刺穿,高举。 “南宫将军!” 将士们情绪激愤,围攻庄莽,杀声震天。 庄莽脸色狰狞:“来啊,宁国的杂碎们。” 他一个人挡住了宁国大军前进的步伐,宁鸿轩骑马飞过战区手中剑挥 舞,庄莽踉踉跄跄的后退,马车碎裂,他盯上宁鸿轩,温沉和付水南迅速守住四角,将他们围在中间,桓誉已经分不开身去。 宁鸿轩与他每一招都死命相拼,庄莽体型笨重不如他灵活,但他却不傻,明知道自己敌不过,也用出了示弱的招数,宁鸿轩重剑挥砍向他的脖子,没想到庄莽忽然咧嘴一笑,另一只流星锤狠狠砸向他的天灵。 “危险!” “快退!” 两道声音伴着一直紧密盯着的两个人迅速将宁鸿轩抓住往后甩,两人生生用剑迎接撞击,反刃直接砸入体内,砍投肩膀。 温沉看了一眼旁边的江寒,“上。” 江寒也拼了命,两人一上一下攻击,武器被打飞,温沉跳上他的肩膀,狠狠扣住脖子,江寒砍掉他的手后,庄莽剧痛大叫,将两人抡出去,直接击碎了头骨。 江寒眼前一片血红,他却笑着闭上了眼睛。 温沉伸出手,仿佛看到了黄鹂来接他,也笑着闭上了眼睛。 “庄莽,死吧!” 宁鸿轩纵马重剑扫过他的头颅,头颅在雨水中划过一道血色弧线。 “攻城,搭建云梯!” 宁鸿轩已经顾不上死的人是谁,他们的血不能白流,不能白白 牺牲! 宁国的大旗帜挥舞,宁鸿轩剑指城池,“传我军令,全力攻城!” 郑老浑身颤抖,他终于知道暗器都是从哪儿来的,那是江湖中的人为他们提供的。 就连搭建上来的云梯都是可以练成一片,付水南首当其冲,挡下了绝大数的攻击,终于拼了性命在城墙上冲破一道口子,握剑的手已经在颤抖,他浑身浴血,放声大笑,“兄弟们,给老子杀!别客气!” 他撕下衣服上的布条,将剑缠在手上,又冲向了郑老。 “郑老贼,既然你假死几遍遇到我,你就彻底死吧!” 付水南洒脱不已,根本无惧周那些人的围攻,将士们护着他冲向郑老,“你们好好看看,你们的军师就只会往后退,他根本不在乎你们的性命,我给你们机会,谁放下武器投降,宁国留你们一条命。” 付水南已经站不稳了,郑老面色冷峻邪佞:“强弩之末。” “你管我是什么,能杀你就行了,哈哈。” 郑老抽剑抵挡,两人剑尖错开,付水南看着穿透自己的长剑,冲上去将砍飞了郑老的头颅。 “我付水南死的值了!” 城门终于被撞开,里面的将士们纷纷誓死抵抗,贾坤一言 不发,冲入敌军。 暴雨渐渐小了许多,宁鸿轩带人冲入城中,这场仗惨烈异常,郑国的军师虽然死了,可这些将士们都怀着必死的决心要守护身后的郑国,因为那里还有他们的妻儿父母,还有他们的家,若是他们守不住,那怎么对不起他们。 “杀啊,为了我们的家人!” 郑国的将士们拼死抵抗,还真挡住了大军进攻,宁鸿轩看着那些站在尸堆上的儿郎,终于下令停止了攻击,眼前几千个年轻的郑国将士身后的那道门。 就是攻入郑国最后的屏障,他们必定会死守,而宁国的将士们也只是白白牺牲。 “停战!” 停战的号角声吹响,宁鸿轩走到关口前:“我佩服你们,你们是郑国的英雄,我不会杀你们。” 将士们浑身都是血,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放松警惕。 “退出城外驻扎大军。” 宁鸿轩将付水南背回去,大军撤出,那些郑国的将士们终于一个个瘫坐在地上。 宁国的大军在城外驻扎,宁鸿轩看着眼前的几具尸体,桓誉看着奄奄一息的付水南,神色间满是悲痛。 “喂,别露出这副表情,我可杀了军师,千里杀一人,万里不留行,哈哈 ,兄弟啊,七福斋就交给你了,要是有来世,咱们一起闯江湖去!” 桓誉点头,“好,咱们兄弟一起闯江湖。” 付水南和温沉一样都是带着笑离世,江湖多涛涛,他们能相遇便是缘分。 “将他们的尸体就地做棺带回去。” 宁鸿轩命人清扫战场,并在城下挖了大坑将郑国的尸体都埋了。 他并不着急攻城,攻入郑国,原本,他也只是让郑国明白,宁国并不是他们可以侵犯的。 “传令下去,三军将士,就地取材将我们的兄弟们带回宁国国土!” 宁鸿轩向来有这样习惯,任何战死的兄弟都要回去,如果不能回去,就带着他的头发作为寄托。 郑国仅存的将士们看到敌军竟然将郑国的尸体也掩埋了,都十分触动,这些人商议了一下,终于让报信的快马加鞭传信给皇宫。 而此时的郑国皇宫中,公孙珑和冷剑挟持皇帝,“停战,只要你停战,两国从此和平相处,我们便留下你的性命。” 听风将早就准备的休战书交给他们:“郑国愿意与宁国签订停书,未来百年内,郑国不会犯宁国一步,并将霜城设立为两国边界。” 冷剑看了看公孙珑,接过来休战书。 第844章 大结局 暴雨过后的战场上只剩下一个个坟包,还有一个个并排的简陋棺木留在这里。 天空终于出现了耀眼的太阳,宁鸿轩身穿玄色铠甲看着战场。 云谦脸色苍白,他轻叹说,“绮罗传来消息,南疆暴,动,欲要侵略郑国,如今郑国南边几乎要失守。” “好一个南疆,趁虚而入,倒是很会捡便宜。” 宁鸿轩抚摸着腰间佩剑,“不过公孙珑应该会去南疆,倒是不用担心。” 他先前已经暗中和公孙珑商谈过南疆的局势,她会用自己最后的时间逼退南疆,当年的红丝绕毒素会令他们闻风丧胆。 “你们都伤的不轻,稍后都随我一同回京。” 宁鸿轩实在是不希望江南的兄弟们就这么牺牲。 云谦却笑着说,“哎呀,浮名本是身外物,我们倒是不在乎,战事结束了,我们便先行一步,温沉和付水南一定想回将江南好好睡一觉。” 桓誉缓步而来:“他说的没错,将来若有战事,江南众人义不容辞。” 宁鸿轩和两人抱了抱,目送他们江南的江湖汉子们笑嘻嘻的挥手告别,洒脱不羁的模样就如同那个江湖。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他轻轻地说了声,随后终于等来了郑国的使臣,他站在城墙上宣读了两国的停战书,以及余下百年不起烽烟,他不仅感叹那个少年,比郑归等人都要聪明许多,不过如今郑国应该已经百废待兴,他的目的也到达了。 宁 国将士们终于返程回京城。 去的时候是浩浩荡荡的军队,回来的时候也是,只是多了长长的棺材队伍。 如今的江南繁花似锦,气候宜人,胜利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江南。 林若寒到了黄鹂的墓前,温沉同她葬在一起,付水南也葬在了附近,免得他寂寞。 “他们……” 苏清韵暗暗垂泪,战争必然会有牺牲,可当自己的亲人朋友牺牲时,她还是忍不住的心痛。 “别哭啊,他们可是英雄,温沉救了皇上斩杀敌军将领,付水南斩杀了敌军军师,他们都是英雄。” 桓誉此次也受伤不轻,他安慰了苏清韵两句后,就和云谦一起住在梅庄休养。 苏清韵拜别了他们之后,就等到了京城来的马车接她回去。 “苏姐姐,你要走啦,日后可要记着好好养胎,等你的小皇子出生了我一定去京城看你。” 青青抓住她的手臂摇晃,“我一定会想你的。” 林若寒将她拎到一边:“日后江南和京城有了鹿鸣酒庄,你还怕没有时间去?只怕是要日日往京城跑。” “我才不会,公子,我会一直跟着你。不管你去哪里都跟着你,你可不能赶我走。” 青青小声的说着,林若寒将耳朵靠近问:“你在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大点声。” 苏清韵瞧着两人,终是明白了青青是有了个好的归宿。 桓誉将一把暖玉做的扇子放在她手里:“保重。” 云谦送了一把笛子,还心 疼了老半天。 “反正现在的云雾醉山没有人,我以后就住在那儿,若是需要我们随时找我。” 云谦微微一笑,宛如清风明月般。 苏清韵笑着和众人告别,踏上了规程。 一路上她都能听到称赞新皇的各种传言,有人说他力战百万敌军,还有人说他身边有许多能人帮助他,更有的说他就是老天选中的新皇,是天选之人,因为就连天都要按照他的意愿,要风有风,要雨有雨,更有甚者说,宁鸿轩可以万里取人首级。 苏清韵听着这些话,心中的思念越发的强烈。 她想听轩哥哥亲自说给她听。 几日后,她抵达京城,先回到了相府和祁莺见面,祁莺已经一改先前的清冷,脸上也带了几分娇柔的神色,苏清韵拉着她的手调侃:“好妹妹,你的脸怎么红了?莫非是你的冷剑回来了?” 绮罗在一旁掩嘴轻笑:“可不是么,冷剑怕她担心,先一步回来去了寒山古道,你要是再不回来,她就要跑了。” 苏清韵也惊喜冷剑还活着,她急忙说:“那你快去找他啊,剩下的我来处理,妹妹,我知道你不愿意留在相府拘束,所以,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你只要记着,京城中还有你的家你的亲人,若是一天你累了,就和冷剑一起回来,相府的大门和皇宫的大门永远都为你们敞开。” “我记着了,那我走了。” 祁莺对着苏相和崔氏拱手,登上马背,一甩马 鞭,朝着江南而去。 她的背影十分轻松,也十分潇洒,苏清韵瞧着绮罗,“绮罗,内学堂和一切可都拟定好了?” “自然,我还收了许多女太学生,将来的宁国,必然会无比强盛,不仅女子能从官,也能同男子一起上战场。” 绮罗的眼中是对未来满满的憧憬,苏清韵和父母亲相见后便回到了宫中。 不够一段时间不见,宫中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来来往往都是年轻的姑娘家,有人拿着书卷,有的背负着长剑,英气不凡。 苏清韵仿佛能看到今后的宁国只会走向越来越好的方向,她相信,并期待着。 “皇后娘娘,您既然回来了,就一定要好好休息,我会在你身边照顾,直到皇上回来。” 绮罗担心她舟车劳顿,再加上御医说过,她的身子本就比较弱,一定要好好的保养,生出来的孩子才会聪明。 苏清韵听完她这番话,惊讶不已,不够很快就想起来,绮罗还是个姑娘家,“等你日后有了喜欢的男子,就知道,为母则刚啊,为了孩子,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 若不是这样,她又怎么能安心在行宫等着。 绮罗歪着头轻笑。 得胜归来的大军终于回到京城,宁国的百姓们夹道相欢迎,口中高呼着天子万岁。 苏清韵站在皇宫门口等着他,直到看到他的身影,瘦了,也凌厉了许多。 宁鸿轩也看到了她,在战乱之中,他每每看到腰间的宝 剑,就止不住的相思,如今他终于可以朝思暮想的挚爱执手,怦动的心带着紧迫的心情,相拥在一起。 “韵儿,我回来了。” 宁鸿轩这句话,让苏清韵红了眼眶,她轻轻地抚摸着男人脸上的伤疤,“夫君,欢迎回家。” 泪水滑落,宁鸿轩心疼的摩挲着她的脸颊。 “别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宁鸿轩改了国号为“永宁。” 桓誉知道这件事后,懒洋洋的拎着酒壶和云谦一起祭拜亡故的好友,然后在梅花酒庄的花田中躺上一整天。 没有了需要追踪的敌人,他们也不再过问世事。 林若寒和青青形影不离,而祁莺和冷剑两人都是闲不住的,他们正如当初所说的,身负宝剑,牵着冷剑梳过毛的那匹马一起浪迹天涯。 第二年初春,草长莺飞,皇宫中一阵慌乱,绮罗在门口走来走去比宁鸿轩还要着急。 宁鸿轩无奈,这个姑娘家怎么总是盯着自己的皇后。 寝殿中传出了清脆的哭声,宁鸿轩冲进去握住苏清韵的手,“韵儿,你受苦了。” “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绮罗将襁褓抱过来给他们看,笑眯眯的说:“是个粉雕玉琢的小皇子哦。” 苏清韵靠在宁鸿轩怀中轻笑:“就叫‘永安’吧。” “听韵儿的……” 宁鸿轩紧握住挚爱的手,目光缱绻温柔。 唯愿今后的天下。 永宁。 永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