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韵这个时候也没有闲着。
这三天,她一直披着雨披在雨中家家户户地跑,身后的丫头和小厮见她娇弱大小姐这般拼命冒险,心下敬佩又担心。
这风寒雨凉的,若是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也不是没有人劝过她,但是连宁鸿轩说都没有用,更何况其他人呢。
看到一介女子都这般坚守了,其他的人自惭形秽,便更加卖力地劝解百姓。
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了。
入夜前,苏清韵匆匆忙忙吃了一碗摊边的阳春面,然后留下银子就离开了。
那摊主人见瘦胳膊瘦腿的小姑娘四处奔走,为的还是朝廷那档子事,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说:“何必受这个苦呢?”
苏清韵借亭子处,拿出藏在衣服里的地图,看着上面写写画画的一些东西,着急又无措地叹了一声。
丹陵城一共这么大,分为东西南北四块,每个区域各有人负责。
苏清韵所在的是东边,她敲了那么多街巷人家的门,最终只有三个愿意搭理她,三个之中也只有一个愿意去寒山古道。
“苏小姐,这天都快黑了,咱们要不还是回驿馆吧?”
丁香提议,看着一点亮光都没有且风雨声听着十分令人瘆得慌的远处,又见苏清韵神色憔悴,头发上还沾着雨滴,“这些事让我们去做就可以了
。”
白露和驿馆的小厮同样附和。
苏清韵却毫不考虑地摇头,“不行,我们还有最后一条街没有去。”
“可是……”
白露抓了抓头发,十分郁闷,“那些百姓根本就不待见我们,感觉去跟不去的结果也没什么两样,而且去的话还要被他们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的。”
“要不你们先回去吧?这雨看样子是越来越大了。”
苏清韵心里甚苦,看着这些跟她过来的丫头和小厮跟她一起又得忍受暴风雨,又得受人嘲讽,也有些过意不去。
丁香咬了咬唇,摇头,“小姐都能忍受得了,我们自然也不会临阵退缩。况且若是小姐出事了,我们难辞其咎。”
白露听小姐这么说,顿时也觉得脸红不好意思,“小姐,奴婢不该这么说的。小姐去哪,奴婢也跟着,势必保护好小姐。”
两个姑娘家都这么说了,小厮更加不好再提反对意见。
苏清韵知道他们为难,她刚才说的话是自己的真心话,没有什么其他意思,但他们好像误会了。
她疲倦地叹气,“罢了。”
“小姐,我就是不明白。”
白露难压心中的好奇,“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明明您也知道百姓们如今对朝廷是嫉恶如仇,看见了恨不得丢白菜丢鸡蛋的,我们的话他们根本也听不进去。既然这样的
话,我们还一家一家地赶过去做什么?又遭人白眼,又遭人唾弃的。我都替小姐觉得委屈。”
“白露!”
丁香小声警告她。
苏清韵将地图收起来,揉了揉眉心,风雨下那一双眼睛明亮,难以言喻得动人。
她似乎变了很多,比以前更加成熟了,眼中的坚定与锲而不舍使得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泰山崩于前而从容不迫的稳重感。
“百姓也不愿变成如今这一地步的,他们曾经对朝廷也是十分信任,相信朝廷在乎偏远的关中,在乎关中的一山一水一花一木,当然更在乎的是关中每一个百姓。”
苏清韵语声婉转地说,“但是后来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纯粹了。矛盾是日积月累的,对朝廷的失望慢慢积累,一点一滴不起眼的事情都可能成为导火索。”
她说着,忽然觉得悲哀,伸出手接了冰冷的雨,“百姓一腔衷心敬畏,却落得如此结果。朝廷自然是有错,若没有错,怎么关中百姓如此愤恨,甚至提一个字就引人大怒?失望愤怒渐渐占据了他们的内心,以至于让他们迷失了理智。”
丁香理解苏清韵所说,“古人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就是这么个道理。”
苏清韵点头,声音低沉,仿佛落入了雨中,“不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前朝也不是没有过
这样的例子的,百姓看似渺小,生死只掌控在高位者的一念之差,但是成群的百姓,若是团结一致,力量则无穷。”
白露似乎有些明白了,“到那个时候,若是有心人趁火打劫,为非作歹,不仅宁国遭殃,就连其他无辜的百姓都要惨遭牵连。”
苏清韵抬眸,远眺无边风雨,声音听起来缥缈空灵,“是啊,我们不希望看到生灵涂炭。朝廷错了便错了,虽有乱臣贼子,却也有忠贞恪守的好官好人,他们是不希望那样的。”
四周唯有风雨喧嚣声。
苏清韵叹气,甩了甩头,将这些负面情绪放在心底,“走吧,咱们快去最后一条街吧,说不定会有好心人愿意帮忙的。”
“好!”
听完苏清韵的话,丁香白露和小厮都热血沸腾。
不就是被骂吗,有什么大不了的,随便骂,他们这么做可都是为了天下苍生。
苏清韵一行人快步前去街道,没有注意到亭子后面的小山洞里出来一个人,此人身披斗笠,白发胡须,却身子骨健壮,背着一个小篮筐,里面放着被雨打湿的药草。
“就剩这儿了。”
被打击得有些挫败的白露跟苏清韵指着牌匾,“这是丹陵城比较着名的一家医馆,名声挺大的,而且这家深受尊重,不过我估计是没什么戏的……”
苏清韵擦了擦脸
,咬紧嘴唇,声音如同岿然在风雨中的雕塑一般坚定,“最后一个了,试试吧。”
她上前两步,深呼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等了一会没有人来开门,苏清韵想是不是风雨声太大了里面没听见,于是又伸手敲门,这次用了更大的劲。
“谁啊,暴风雨天的看大夫吗?”
开门的看样子是医馆的小童,许是有些累了,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揉揉眼睛,“你等会再来吧,我师傅不在。”
话音刚落,忽然身后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谁说我不在?”
苏清韵一怔,连忙回头去看,只见一个白胡子老头,从她们身边经过,取下斗笠雨披和篮筐,打了一下小童的脑袋,“让你抄写药草经书,你抄完了没有就犯困?”
小童讪讪一笑,抱着东西一溜烟人不见了,“师傅我这就去!您等会再查!”
木医师接过下人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衣裳,看着门口的那几个人,淡笑一声,“外面雨大,几位有什么事先进来再说吧?”
“叨扰了。”
白露不敢抱有幻想,毕竟之前也有过好心的居民见下雨天让他们进屋说,但是一听说来历和目的后,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不仅脾气不好,有冲动的人更是要撵他们走。她只能寄希望于这位医师一会能够别那么激动,有话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