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带着的一队人早已剩下寥寥无几。
失去了统一的管理,众人也失去了团结的意志。加上丧尸的侵袭,一支庞大的队伍甚至没有撑过十天,最终的成员就只剩几个。其实,他们也不会料到,这些无害的干尸会突然变异。很多人心里是打着小算盘的:一方面,让言曜一干人去备用基地,或许能找到应对的策略;另一方面,这里物资丰富,也不用受到言曜的威胁,一旦风头过了,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回去。只是没想到中途来了这么一出。
夜晚冷风频频从东北方向出来,携带尘土的空气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南星爬上一个陡坡,嗓子眼堵满沙粒,肺部如遭了刀割一般,磨砺着最柔软的部分。她屏住呼吸,喉间传来一阵腥气。布鲁搀扶着受伤的妻子跟在后面,还有几个军队里的中级将领。这些都是活下的,其他被丧尸感染或是中途放弃的,人数也早已模糊。山洞被尸群占领后,他们甚至来不及去战机停放处,就被冲散。
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此刻,南星舔舔干涩的嘴唇,脚下是万丈悬崖,风“呼呼”地刮,尸群的哀鸣倒和这荒诞的世界相得益彰了。她拿出通讯器,手指颤巍了半天,才拨到北辰那一列。
十秒之后。
“南星。”
心心念念的男人原度几乎百分之百的声音在这充满死亡和黑暗的原野响起。她有些语无伦次,调开周围的画面给他看:“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我们遭到了尸群的攻击,大部分人都死了……现在能看到我们的位置吗?”
北辰立刻从睡梦中惊醒。从屏幕上可以看到她周围的情况,的确十分糟糕。她显然也是有些狼狈,白皙的脸上沾了少许血迹。
“战机不能用吗?” 他边穿衣服边问,剔除不必要的情绪后,声音平静,“还剩多少人?”
“不能用。我们这边还剩六个。其他的都分散了。”南星一一回答。布鲁顺势接过通讯器,“北辰,有抗体吗?”
“有谁感染了吗?”乍一听到布鲁粗犷的声音,他还来不及反应。
布鲁看向身旁大汗涔涔的妻子,咬牙低声道:“你嫂子。到底有没有抗体?这个鬼东西多久会感染人体?”
语毕,他听到那边响起警报声,压抑住内心的不安狂躁,“北辰,告诉我个准信。”
“放心,有抗体。侵入人体细胞的时间在4到6个小时,我们会尽快赶来。”他走出房间,理了理腰间的皮带。
“请尽快。”布鲁看向黑漆漆的天空,眼神充满愧疚,“代我向上将说声对不起。”
“好。”北辰推开大门,“尽量撑住,我们十分钟内到。”
布鲁松了一口气,将妻子搂紧,继续向制高点前行。
**
余湛在睡梦中醒来,满头大汗。
言曜已经在穿衣服了。她亲了亲儿子的脸,转向他:“这么晚,出什么事了吗?”
“布鲁那边的人被尸群袭击了。”他穿好衣服,走过来吻住她的额头:“你好好睡,我过会儿就回来。”
余湛点头,“那你自己小心点。”
“基地里还有一部分机器人,这次只去我和北辰两人。”他戴上帽子,看起来精神熠熠,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出征时强势冷静聪明的军官。
余湛目送他离开,而怀里的儿子早就醒了。她拍拍他的背,“睡吧,你爸没事的。”
言熠揉揉眼睛,听话地钻进被窝。她关了灯,一个人在黑暗中静静思考着,睡意全无。
……
战机的轰鸣声划破黑暗,在无边无际的荒原上显得气势凛凛。
几人所处的位置处于一所狭窄的山谷缝隙中,贴紧墙壁,下面是万丈深渊。不过所幸这边的地势还难不倒有多年战机驾驶经验的北辰,银色机身侧翻进缝隙中,待到空间渐渐变大后,恢复正常机位。根据坐标显示,他们的位置就在附近。营救不是难事。
跟在后面的言曜和几架机器人驾驶的战机陆续进了山谷,飞扬的尘土暴露在强光下,下面的尸群纷纷向这个方向拥挤。
最后,在一处乱石堆里,北辰发现了目标。
战机悬浮在崖边,他打开驾驶舱,从容不迫地走出去。然而,眼前的场景却有些混乱。
布鲁抱着妻子,眼神凶狠,旁边站着正和几个男人无声对峙的南星。她除了脸颊脏乱,身上几乎完好。对面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见救援来了,争先恐后地要上战机。
“妇女先上。”北辰皱眉,拿出武器对准他们。
“布鲁指挥官的妻子已经被感染了,不能让她上去!”其中一个男人站出来。
南星不理会他们的自私情绪,朝北辰看去,“抗体带来了吗?”
北辰将手上的一小管试剂递给她,随后面朝那三个满脸带着不信任的男人:“要想活命就闭嘴,这里还轮不到你们说话。上将就在后面,如果你们惧怕他,我可以提供物资,让你们离开西边。”他眼神凛冽,黑色作战服上在灯光的照射下生出寒意。不知为何,南星觉得他颇为陌生。
强光和声音引来了不少丧尸。时间越来越紧,而那几个男人还在犹豫着。
布鲁给妻子注射了抗体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护住妻子,看向北辰:“这几人是我麾下的精兵,留下没坏处。”
那几人眼里的情绪发生了细微的改变,没想到布鲁竟然替他们说话。但,这种情况下,做出任何决定都对于他们来说艰难无比。北辰不耐烦,“请尽快决定!”
就在这时,言曜随后而到。
高大的男人从驾驶舱走出,侧脸令人莫名生畏。他一看现场的局面,就已经了然于心。布鲁则惭愧地低下头。
“北辰,让妇女先上去。”锐利的眼神即使是在如此浑浊的空气中,透过灯光,还是让三人背脊骨发凉。那日他们曾亲眼见过的血腥场景还历历在目。言曜上前一步,沉声问:
“怕我?”
几个大男人一听这话,回答什么都不是。一时间竟然齐齐低下头,面色尴尬。
“两架战机,里面有不少物资和备用的抗体。你们走吧。”言曜冷静地说完,转身背对他们。
“和你们走散的人,大概有多少?”他问布鲁。
“不清楚。大概朝着西南方向走了,那边的尸群要少些。”布鲁低着头回答。
言曜点头,继而对背后的人发出命令:“北辰,你和他们先回去。”
“上将,你……”
言曜看向西南方向的天空,沉声说:“我去看看。”
**
基地旁边围起了电栏,外面尸群密布。战机降落后,布鲁朝北辰行了一个军礼,“那天没站在你们这边,我很抱歉。”
北辰:“我明白。换做我,也不一定会做出更好的决定。嫂子毕竟不是军队的人。以后的事都难以预料。”
“是我私心太重了。”布鲁叹息,做扼腕状。
片刻之后,布鲁再次重重叹了口气:“说起来,南星对你很愧疚。”
“我知道。”北辰朝她那边看去,眼底一片清朗。南星接收到他的眼神,一瞬间是雀跃的。他这是,开始在渐渐原谅和接受她了吗?
布鲁笑笑:“我也希望你们能够好。人年轻,总有犯混的时候。”
北辰没说话,径直走进基地大门。
……
坐在床头,余湛的胃开始泛酸,心脏处也闷得不舒服。
距离言曜离开,已经四十分钟。基地大门打开时,她听到了声响,脚步声有四个人的,但唯独没有他的。她思来想去,最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决定穿好衣服出去看看。
果然,回来之中的人并没有她的丈夫。
“夫人。”几人恭恭敬敬地打了招呼。南星则别过头,两人毕竟有芥蒂。光洁明亮的大厅,深夜气息浓厚,这几人看起来都颇为疲惫。各人都怀着心事,没做过多停留,北辰欲打算将他们领到空出来的房间里。
“言曜呢?”临走时,余湛拉住他,心急火燎地问。
“上将去西南方向察看还有没有幸存的人。”他或许是见她面带焦急,补了一句,“夫人不用担心,他会安全回来的。”
哪能不担心?丈夫离家,妻子总是怀了些心思的。
“我联系不上他。”余湛裹紧衣服,“而且他现在无法使用自己的能力,我怕万一……”她低下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触霉头的东西。
“战机安全系统完善,我想上将会保护自己的,毕竟这里还有他的牵挂。”北辰安慰道。虽说他对面前的女人没有太大的好感,但此时此刻,她浓浓的不安感染了他,竟然莫名其妙地说出这些话。
余湛闻言,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她朝他勉强地笑笑:“谢谢你了,回屋吧。”
北辰走后,她在大厅里徘徊了几圈。空气温度适宜,她却感受到阵阵寒意,手臂上起满鸡皮疙瘩。明亮的灯光十分晃人眼,她走过去关掉后,一个人静静地站在中间。
夜晚寂静空虚。地板冰冷,隔着鞋子都能让她浑身发凉。一个人的时候总是爱胡思乱想,情绪也几近崩溃,哪怕他有万分的安全保障,也不能化解她内心的不安。等待艰辛而漫长,就好比沙漏一般,看着它流逝,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半个多小时后,就在余湛准备做出点实际行动之际,基地的大门却突然有了动静。她没有犹豫片刻,拔腿便朝着那个方向狂奔过去。
此刻,男人高大而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喉间涌出一股子腥味儿,她顾不得吃进嘴里的发丝,展开双臂朝他怀里奔去。猛地扑过来一个小小的东西,言曜如铁般沉稳的身体竟然向后闪了几步。
“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他稳住她的身体,打横抱起她,见她一脸的不甘,遂低下头用唇安抚,“……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余湛口中苦涩无比,她孩子气地抱住他精瘦的腰,死活不松手,“我很担心。”她躲开他被风沙摧残过的苦涩唇瓣,见他衣服上有不少血迹,念道,“我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了。你做什么我都提心吊胆的,阿曜,我希望做你身边一个能够扶持你安静有主见的女人,可是最近,我总是想东想西的……我不知道……”如今的局面在她眼里就是草木皆兵,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激起她脾气上的狂躁。
言曜听到这话,心里半喜半忧。喜的是他在她心里已经根深蒂固,忧的是,怕她把自己给绕进死胡同。
“怎么?不相信你老公?”他边走边问,抱着她离开大厅。
余湛抬头,盯着他清俊却略显疲惫的面孔,心疼地说:“我就是希望你过得好一点。你那么累,还要承受别人的异样眼光,万一我们……我不敢想下去,如果你小心翼翼维护的局面崩塌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有些语无伦次,揪着他衣服上的扣子,情绪渐渐激动起来。
言曜停下脚步,毫不费力地将她紧贴在墙壁上,困在自己臂弯中。“不会的,相信我。”他抵住她的鼻尖,信誓旦旦地说。余湛别过头,双腿夹住他的腰,这才勉强支撑起身体。
“说说话,让我看到你的决心。相信我吗?”他执起她的手,一根一根地含在嘴里亲吻。他炙热而忠诚的眼神,像上好的温泉,抚遍她的全身,试图将那些阴暗和尘土都拭去。
余湛心里莫名地难受,想起他曾经紊乱的神经,甚至让“司战”有机可乘,她就为他心酸。女人再有主见和能力,心到底是最柔软的那部分,满满的都装着对眼前这个男人的爱怜。她捂住阵阵发酸的心口,扭头看向他:“我相信你。”
言曜突然就笑了。很明朗清爽的一个笑容。他捏捏她本就没几两肉的脸蛋,如大型犬一般缠住她的身体,“好了。男人吃些苦是正常的,别多想,我还不至于被这些东西给打倒。”
“可是我就是觉得你很可怜。”余湛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我很愧疚,在地球上发生过的一切,即使那是在我没有记忆的情况下。你记得吗?我把你丢在广场那次,我现在想想都觉得可怕。”
言曜当然记得。他们之间的每一滴他都铭记于心。他失笑,“宝贝儿今天怎么这么多愁善感?我有那么弱?嗯?”
乍一听到这个称呼,她红了脸,有些尴尬:“别拿我当小孩子。”
言曜轻啄她的唇瓣,将满身的风尘传递给她,两人的气息交融在一起,“别觉得我可怜,要可怜也是我自己导致的。现在,回房睡觉。”
余湛还想说什么,却被他猛地攫住红唇。一吻完毕,他的眸色逐渐明亮,喃喃道:“亲你一下,我就不可怜了。”
余湛迎上他幽深的目光,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渐渐安静下来。
罢了,他看起来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怜。
“对了。”余湛看向他,“一个人都没找回来吗?”
“嗯。尸群的速度太快,加上外面坏境恶劣,已经没有生还迹象。”言曜平淡地叙述着。她张张嘴,指着他衣服上的血迹,“这是怎么弄来的?”看颜色和凝固程度,可以判断是活人的血迹。
“在我面前自杀了。”他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余湛瞬间了然,震惊得无法开口。半响后,她抱了抱他,低声安抚:“没事的。”
在别人眼里,他已成魔。
作者有话要说:好难写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