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陆知州府上闹的这一出,傅恒又回到了先前连轴转的日子,到天黑才能才衙门上回到庄上来,才几天人就黑瘦了一圈。徐明薇看他这样也不方便,觉着不如还是搬回到衙门后头宅子上去,却叫傅恒一句话给拦住了。
“眼下三伏都还没出,那宅子都块像样的树影都没,你这还有着身孕,四处搬动不好,还是等黑炭的婚事办成了,天气凉快起来,再议此事。”
徐明薇见他自己都不在意,便打消了搬家的念头。
徐太太听管事的提起这事,过了两日拖着吴主簿家的一起到庄子上来看她,进门便笑道,“本该是早来的,但想着夫人受了惊吓,养个三五天才好来扰,这才拖到今天。听底下的说您有意要搬回去?可是底下的不懂事,有什么不如意的?”
徐明薇让婉柔请了座,柔声道,“太太客气了,却不是为着这一桩,只是想着在府上也叨扰了许久,该是时候回自己宅子里住着了。走是定要走的哩,只是太太还容我们住些日子,等再凉快些就是了。”
徐太太豪气道,“夫人说这话才是客气了,这庄子啊,您爱住多久就住多久,也好方便我们两个腆着脸上门来扰哩。那官家大院,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见着门前官字都要抖一抖哩,哪里敢常来!”
吴主簿家的闻言也轻轻笑了笑。她性子静,多半都是听得多,说的少。
徐明薇捂嘴笑道,“瞧您说的,哪就有那般唬人了。你们要来,我还盼不来哩。娇娇昨天还惦记着她的君姐姐怎么都不来玩了,让我问问哩。”
说起这个,徐明薇下意识地往外头看了看,徐太太会心笑道,“昨儿两个大的领着她偷偷去游湖,不小心掉水
里去了,这会儿被她爹爹关祠堂哩。”
吴主簿家的顺着话,微皱着眉接了一句,“家里两个贪凉,吃冰闹了肚子,吵闹的很,也没跟着来。”
言语中不乏担心。
徐明薇见她们两个家里各自有事,还记得上门来探她,也算是有心了,当下叹道,“家里孩子有个头疼脑热的,也的确是叫人牵挂不下。我这儿没事哩,过几天等事情少些,孩子们也好了,咱们再办个夜话会热闹热闹?”
徐太太抚掌笑道,“这个却是好。等府上定了日子,我们再来。”
徐明薇也不留她们,让婉柔将早早准备好的红绡各人送了一匹。这还是上回家里托镖队送来的,料子又轻又薄,热天给孩子做单衣再好不过。徐明薇让人给娇娇和天逸天诚三个都做了几身换洗的,果然不错。正打算将剩下的两匹给两家各自送去,这会儿她们自己来了,倒免了一回路上奔波。
徐太太和吴主簿家的也不推辞,让丫头好生收了,一一告辞出来。马车才拐出弯,就远远看见王家和汪家的轿子朝着她们而来。
吴主簿家的素来不爱说人闲话,也忍不住轻嗤了一声,说道,“这会儿还敢来,也不嫌丢人。”
徐太太冷笑道,“妹妹不知,有些人啊,人前端着一副矜贵样儿,谁也入不了眼的架势,往往这些人你拿银子去砸她,就算落到粪坑里也会想法子捞起来。对她们来说,面子不过是抬身价的东西,被人踩地上了也能捡起来拍干净,好叫你再踩一脚哩。”
话是这样说,等两家的轿子靠近了,徐太太喊住马车,还是笑吟吟地掀了车帘子同汪家的管事婆子讨好道,“芸嬷嬷,可有些日子没见着您了,要不是知道是您
家府上的轿子,远远地瞧见,我还真不敢认,还当是夫人跟前又换了哪个年轻媳妇子哩。”
那婆子以前也是不大爱理会她的,这会儿见着了面上倒是十分热情,“徐当家的真爱说笑,老婆子都一把年纪了,可比不得那些小姑娘。”
一面又同轿子里的人说道,“太太,您瞧着是谁来了,竟是徐当家的哩,问您好哩。”
徐太太心里暗笑,平日里这汪太太待她是还算客气的,但除了捧银子上门去,当街遇上了也是十回见不着九回的。这会子分明是见她们刚从庄子上出来,又得罪了县太爷一家子,惶恐不知该从哪里找补,竟肯合着婆子一同做戏,真叫人觉着痛快!
汪太太坐的轿子果真卷了窗帘子,露出里头一张笑意盈盈的脸来。
“徐太太这是要往哪里去?您可是有日子没来咱家坐坐了,听说府上女公子昨日落水了?可看过大夫了没有?虽说是大热天的,也不好粗心了哩。”
论做戏这功夫,谁还能比得过生意场上打滚惯了的徐太太,当下也亲热笑道,“谢您关心。小孩子调皮,名儿竟也传到您府上去了,回头还得好好管教一顿,不然将来婆家都难找啊。”
汪太太面上笑容一滞,心里疑她莫不是想攀上自家的哥儿?商贾家的,她就是再想同徐家攀交情,好替自家和王家挽回在县里一把手的面子情,也是万般不肯从了的。她的珏哥儿那样好,可不是徐家那疯丫头能配得上的!
徐太太了然地笑了笑,趁机说道,“这大太阳晒着的,您也有事。我就不拦着您了,回头再到府上来拜访。”
等汪太太回过神来,徐家的马车早走出了好远,追也追不得,不禁生出些后悔来,
早知道该先同她拖着话,有徐家的领了上门,终归是她家的庄子,徐明薇就算再不情愿见她们,也多少会给些面子……算起来她在知州府上也没怎么得罪傅家,要不是被王家人磨得没法子,她也不想理会这。
回头,却见王太太探了脑袋正有些埋怨地看着自己。汪太太瞪她一眼,后者自知理亏,连忙缩了脑袋。
汪太太叹口气,同外头婆子说道,“走吧,少不得还是要去拼一拼咱这张老脸。”
婆子点头应了。一行人在徐家庄子外头落了轿,便有门房上来询问,清楚了来意,当下面上也无异色,客气笑道,“太太且先进堂屋里凉快一阵,喝口茶散散暑气,还容小的往里头传个话问一声。”
汪家的和王家的相看一眼,也别无他法,跟着引路的婆子去了边上屋里坐了等。这一等却是等了快一炷香时候,才见那人抹着汗回来。
“真是不巧,我们家奶奶已经睡下了,两位夫人您看看是不是留个帖子,等奶奶睡醒了,小的再替两位传递了消息?”
王太太心里一阵恼怒,明明看着徐家的和吴家的前后脚才走,便是躺下就睡,也没这么快睡死的,分明是托词不肯见了她哩。
汪太太叹口气,面上越发缓和,使了个眼色让芸妈递了两钱银子给那门房,一边笑道,“那就劳烦小哥了,便说是城南汪家,定错不了了。”
门房客气将两人送了出去,转眼便将那两钱银子扔给了正往外走的倒夜香的,喜得后者不知怎么才好,惹得小厮们一阵取笑,起哄道,“走罢走罢,是潘爷赏你的哩。”
徐家真正的门房这时从边上凑了上来,讨好道,“潘子哥真是好没良心,顶了我的活儿不说,还
把该我的赏钱给了个不搭靠的,真是有便宜都不记着我们这些兄弟哩,打碗酒喝喝多好?”
潘子笑着踹了他一脚,啐道,“眼儿真小,不过两钱银子,你们一个个的就掉钱眼里去,爬不上来了?要喝酒又有什么为难的,但拿了钱去买了,爷爷这回便请了你们的!”
小厮们都教他这番话馋了酒,一时有说他好的,又有当下就安排起上哪家买酒去的。
门房做了笑脸道,“潘子哥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哩。兄弟们吃了哥哥的酒,可别忘了同哥哥道一声喜,拿金子砸媳妇,终于砸成了哩!”
众人哄然笑开,也有语带惋惜的,摇头道,“往后却见不着这出热闹了,着实可惜。”
惹得潘子笑骂道,“可惜个球。你这龟孙,见不得人好不是?”
正闹着,忽地听到外头又是一阵马蹄声响。众人不禁停下嬉闹,面上都有些惊奇,这回又是谁来了,这般动静?
潘子探头一看,不是黑炭还是哪个,心里顿时一松,连忙上前拉了马,谄媚道,“黑爷,怎地这个时候来了,瞧您热的,小的替您牵了马,赶紧喝口茶缓缓……”
他话还没说完,黑炭拦手说道,“快些去请了奶奶,就说衙门有圣使来了,等着奶奶一起接旨。”
潘子听是这等大事,晓得这事紧要拖不得,也不敢再卖乖,应道,“黑爷稍等,小的这就往里通传了消息。”
亏他反应快,到门上就立刻叫人先备了车,等里头等了消息都穿戴妥当,门外跟着伺候的也都跟上了。
旁人或许还不知,徐明薇却是知道****已经“病重”多时,一路上心里就跟井里摇水似的,上上下下,晃晃荡荡。
这天使,又会是哪家的来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