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果真是灼热的。
她感受到了不止一道来自身后的目光。
纪书梧没管那些,仰起头,认真而直白问叶渝:“所以你的意思,你过得不好,是我害的吗?”
熙熙攘攘的夜市,炊烟升起,小摊众多,停靠在外的黑色迈巴赫,伫立许久才开始缓缓行驶。
靳修臣最后看向那熟悉的景象。
女生的背影和男生的脸,与记忆中无数次的画面重叠。
他没多说什么,攥紧手中物品,沉默了会儿,对着于卓说:“回栖上云端。”
-
女生的话如同利剑,狠狠刺进叶渝心脏。
他抿了抿唇:“我没有那个意思。”
纪书梧:“那是我言重了。”
叶渝轻声发问:“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挺不错的。”纪书梧随口回,又随口问,“对了,你最后……考了什么大学?”
“江城。”叶渝的手不自然摸向后脖颈,“江城大学。”
纪书梧客套:“一本呢,很厉害。”
时过境迁,再次对话,就只剩下疏离客气。
叶渝哑然:“纪书梧,你讨厌我了吗?”
话落瞬间,一道高傲不屑的声音接道。
“就是讨厌你啊。”
叶渝和纪书梧同时愣住。
回头就见纪竟思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一样睨着他们。
纪书梧:“……”
纪竟思面色很臭,很不爽。
特别不爽。
尤其是看到纪书梧和叶渝站一起,他就能想到他曾经的信誓旦旦。
2017年,在他和大哥和纪书梧的三人小群里。
纪书梧的“壮举”传回纪家,纪淮不安发问。
【纪淮:潼潼,你不会真喜欢那个高中生吧?】
纪竟思直接回复。
【纪竟思:她?】
【纪竟思:她那状态别说喜欢谁,没捅谁都不错了。】
发完不出意外的被怼了。
【纪书梧:纪竟思有你什么事?滚一边玩沙子去。】
【纪竟思:你摸着自己的良心,你真有喜欢过人吗。】
【纪竟思:[捂脸][OK]】
那时候的纪竟思坚信自己的观点。
结果纪书梧用行动,成功将他的脸皮按地上摩擦。
她真的太舔了。
纪竟思恶狠狠瞪了一眼叶渝。
叶渝:“……”
见纪竟思那么嚣张,纪书梧挡在叶渝面前,没好气道:“你瞪谁呢。”
“没瞪你不就行了。”
“……”
纪书梧道:“脾气渐长。”
纪竟思说:“你倒是好脾气了不少。”
“合着怼人是只怼我呗?”他冷嗤。
“怼的是没礼貌的小孩。”她回应。
叶渝见他们吵起来,他有些尴尬,深吸一口气:“纪书梧,我今天来找你没别的意思。”
纪书梧迷茫回头:“嗯?”
“我就是想问你一件事。”叶渝看着纪书梧说。
“不喜欢,不爱,不想,忘了。”纪竟思抢答。
叶渝:“……”
叶渝这下不跟纪竟思客气了:“你神经病?问你了吗?”
纪竟思不留情面吐字:“你傻逼啊,你真以为我姐当年追你是因为喜欢?”
叶渝:“什么……?”
纪书梧:“???”
啊?什么?纪竟思莫非知道内情?
在她惊奇的目光中,纪竟思双手插兜,唇角微弯:“她和那群狐朋狗友打赌输了,被迫追的你。”
“你挺不值钱的,她就赌了一百万。”
纪书梧:“……”
叶渝闻言怔在原地,纪竟思直接拉着纪书梧走。
远离夜市灯火,纪书梧摆出一副“无语菩萨”的表情。
纪竟思懒懒抬眼:“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可是帮你这个傻二愣扳回一局。”
“那我谢谢你的造谣?”
纪竟思:“不用谢。”
“你这几天住哪?”他换了个话题问,“我在想你莫名其妙来到这就成黑户了,要不要办一张身份证?”
纪书梧本来还在想用“你认错人了我是你们家那个养女”的话逃跑。
可纪竟思貌似认定她就是那个她编出的“过去穿越过来的纪书梧”。
纪书梧想了想,反问:“假证吗?”
“你想要也可以。”纪竟思面无表情,“不过某人曾经不是天天跟我讲法律法规,不让我犯法吗?”
以前,纪竟思和纪书梧休战的时候,纪书梧总会乐呵呵拿着法律书和他分享。
有次他真的无法理解,就直接说道:“你大学不是学的心理吗,你老拿这书过来干嘛?你想转专业啊?”
纪书梧举起一根手指,高深地摇了摇:
“法安天下,德润人心。”
“有病。”纪竟思没等她继续说,就直接打断道,“我以后又不学法。”
那时的纪书梧想了想:“那至少不能做坏人。”
“给你讲讲,预防一下。”
“……”
纪书梧听到纪竟思的话,浅浅一笑,调侃:“想这么周到?饭桶,你以前不是挺讨厌我的吗?”
纪竟思没接话头,就这么停下。
他确实不喜欢纪书梧。
原因真挺多的,毕竟在他眼里纪书梧完全是一个脑回路清奇,且爱发神经的神经病。
在三人群里,她经常莫名其妙。
【纪书梧:为什么你们群里说的话都在左边,就我的话在右边啊??】
【纪书梧:好难过,感觉被孤立了。】
【纪书梧:委屈.jpg。】
【纪书梧:不嘻嘻.jpg。】
在纪书梧大学放暑假时,她的脑回路更是不像正常人。
她会拿着他的暑假作业一阵琢磨:“饭桶,你说如果把暑假作业放冰箱一个晚上,会不会变成寒假作业?”
“异想天开。”他怼道。
“按照科学道理来讲,怎么不行呢?”她说,“我们同理可得,到了寒假,把寒假作文放微波炉里,是不是就得到了暑假作业?”
纪竟思觉得跟纪书梧说话真的会拉低自己的智商:“所以你的意思,一个破假期我要做两份作业?”
纪书梧嘴张成一个“O”形:“对哦。”
“破假期,可我稀罕啊……你说,如果我躲进冰箱一个晚上,我是不是就得到了寒假?”
他嗤笑道:“也许,你会从神金,变成神金冰。”
纪竟思其实也想过和纪书梧好好相处。
在他好不容易拉下脸跟她交流探讨,结果她指着纸上自己写的“甲骨文”,满脸写着“我是傻子”的激动:
“文字真的很神奇哎饭桶!”
“你看,我们常说的,生鱼片其实是死鱼片,肉夹馍其实是馍夹肉,等红灯其实是在等绿灯,救火是在灭火,夜店是喝酒的,酒店是过夜的,要你管就是不要你管,原则上可以就是不可以,原则上不可以就是可以。”
“哇酷……中国文化,博大精深!”
纪竟思真的很难想象,一个人,一个考上北城大学的人,竟然能这么闲这么幼稚。
“北城大学绝对很后悔收你这个奇葩。”纪竟思一言难尽。
结果话落,纪书梧像是被触雷点,热情一扫而空。
她突然来了脾气,瞬间垮脸:“你就很牛了?你算什么东西?蟑螂都不如的家伙。”
“你说什么呢!”
“我说得不对吗,蟑螂都有妹子为它尖叫,你有吗?”
纪竟思嘴毒,学校女生确实不太愿意理他。
他觉得纪书梧克他。
一见到纪书梧这张透露着清澈愚蠢的花瓶样子,他就想怼、想骂,却每次都说不过这个“蠢货”。
他的一生之敌,大概就是纪书梧了。
每次都能让他颜面尽失的人,纪竟思觉得自己肯定是讨厌的。
可直到纪书梧死的那一天,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难过。
少了一个能骂的人?
他不知道。
他现在,也不知道。
“你好歹是我姐,总不能让你路死街头。”纪竟思幽幽说道。
纪书梧若有所思。
良久,她说:“不用了,我现在住沈茴……”
纪竟思皱眉:“你骗人。”
被打断的纪书梧:“……”
“你不在繁北小区。”
纪书梧淡定自若抬手,指向一处:“我说笑的,我住那个地方。”
纪竟思回头看去。
乌漆麻黑矗立的房幢没有亮一盏灯,不是像住人的样子。
他眯了眯眼想看仔细仔细,猛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
——纪书梧早跑了。
-
今夜无月,星幕满天。
纪书梧回到栖上云端,推开靳修臣家的门。
映入眼帘的是男人挺拔的背影。
他站在窗前,骨骼分明且修长的指尖夹着烟,缭绕的烟雾映衬他晦涩的眼,静静观赏着窗外的无尽夏。
“我回来了。”纪书梧说了一声。
靳修臣“嗯”了一声,掐灭烟,随手扔进烟灰缸里。
纪书梧见他动作熟练,不禁问:“你还会抽烟呀?”
显然有点没话找话了。
她只是刻板印象,靳修臣房间有那么多奖,一看就是三好学生,会抽烟挺意外的。
男人没回话,也没回头。
“靳修臣?”
没应。
纪书梧:“?”
她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靳修臣?”
靳修臣又“嗯”了一声。
“……”
感觉人家不是很想和她说话。
纪书梧默了默,悻悻转身。
“你过来。”靳修臣冷不丁开口。
“嗯?”
靳修臣低声道:“给你一个东西。”
纪书梧眼睛一亮,快步走到他身侧,然后就看到他手上攥着的盒子。
她愣了愣。
接过小巧精致的盒子时,她心底怪异,打开一看,果不其然,里面是戒指。
她抬眼,正巧撞进男人的眼睛。
如同黑夜般漆黑。
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纪书梧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她问道:
“怎么给我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