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点了点头,赞许道,“我瞧着你是比从前稳重了许多,如今你母亲生了安哥儿与康哥儿两个,你便是他们的兄长,以后要有个兄长的样子,知道吗?”
这等不痛不痒的套话,司信泓自然也是应了的。
“你父亲从前在漠北,也是一穷二白起的家,虽说咱们家里那时候还有些将军府的威名,却也只是个空壳,他能闯出如今的业绩来,你是他的孩子,定然也是不差的,以后成了自己的家业,也好与你的兄弟们看齐了。”
这话的意思面上是肯定,可实际将内里说的明明白白,若是指望着家业,那是要司信泓自己去挣的,家里这份产业没有他的半点份。
司信泓并不恼,也只是跟着点了点头,“祖母的教诲,信泓谨记于心。”
他这般柔顺,让老祖宗心里有些畅快,她点点头,“好了,你下去吧。”
老祖宗今天这番话虽然说得明白,可并不让司信泓觉得有哪里不对。嫡子与庶子的分别在他眼里是个笑话,然而家业是要靠着自己挣出来这话却并不让他反感。他本就无意继承自己父亲的家业,这是不用老祖宗担心的。
许家,书房之中。
许姝慢条斯理的翻动着手上的账本,好一会儿才看向下面的人,问道,“都在这儿了?”
下头站着的掌柜不敢怠慢,连忙点头道,“回大小姐,都在这儿了!我照着您的吩咐,将账目重新整理了一边,明明白白的,一笔一笔都写上了。”
许姝应了一声,然后道,“都写上就好,做账目最重要的就是细心,可不能疏漏了什么。”
掌柜被她古怪的语气弄得浑身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他强忍着那奇异的感觉,道,“老爷昨日问我要账本,我还没给他,大小姐您看?”
“
给他看这个做什么,”许姝皱起眉头,“你只管当做忘了,他如若问起来,你就让他来问我。”
这话让那掌柜吃了定心丸,“是,是,我知道了。”
他说着告辞退了出去,快步的离开了。
许姝合上自己手头的账本,又给换成了另外一本几乎看不出差别的,她的眉目换上一层冷意,眸色也跟着深沉了下拉。距离许遂良给她定下的婚约还有不过半年,在这半年里,她必须为自己找到一个脱身的法子,也要让如今已经看了她笑话的人跌破眼镜。
天朗气清,京郊的风景怡人。
安哥儿的小手紧紧地握成一个拳头,又拿了自己的大拇指放在嘴里嘬吸,滋滋的十分有味道。康哥儿则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自己头顶的树木,待看见小虎靠近,他连忙撅起屁股,有些着急的冲蔺子桑啊啊的叫了起来。
蔺子桑抱起他,又在他白白嫩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才笑道,“康哥儿的胆子真小,可不像你的哥哥们。”
康哥儿听不懂,只哼哼唧唧的闻着她身上的奶香味,要让蔺子桑的怀里钻。
司元看见这场景,眉峰不自觉的皱紧了,他扬声道,“奶娘,将康哥儿抱走。”
不远处的奶娘闻言,连忙紧着上前来,将康哥儿抱去了一边。
安哥儿被小虎用鼻头拱了拱,也丝毫不显露出害怕的样子,反而顺势抱着它的虎头,咯咯的笑了两声。司元也来了些兴致,他将安哥儿抱起来,放到小虎的背上,小家伙也只不过是伸手揪住小虎的毛发,好奇的眼珠子转来转去。
自己背上坐了人,小虎不由得回头不停地看,不过也并没有动,而是让安哥儿安安稳稳的坐在了它的身上。
蔺子桑从一旁的木桶里夹出一块儿肉,
小虎连忙凑过去,享受她的喂食,她一边喂一边转头问司元,“爷饿了吗?出来也有一会儿了,让她们开火吧?”
说话间,树林里一阵风声,过后飘下几片落叶来。阿锦与陈拓的足间点在树上,轻轻巧巧的落在了地上。
“在这儿转了一圈,连个野物也没有,想着打点东西来开开荤也是没了,”阿锦瞧了小虎一眼,“有你这么个瘟神在,也没什么野物敢在这儿呆了。”
蔺子桑摸摸小虎的脑袋,抬头看阿锦,“明天就要走了,还凭空落了个它对你的不喜欢。”
“谁要这个野物喜欢,你说是不是?”阿锦故意放恶了语气,与小虎打趣。
小虎嗷的一声,扑上去想要咬住阿锦的衣角,却被她灵活的一闪给躲过。它气势汹汹的守在树下,不信阿锦就呆着不下来了。
蔺子桑瞧得无奈,只得开口招呼小虎,“小虎,快过来。”
小虎看看她,又看看阿锦,仿若十分为难似的,慢吞吞的好一会儿才挪了过来。
他们在九垟山上,往下看还能依稀看见几个村庄。蔺子桑望着秦家塆的方向,有些出神。司元凑上前,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问道,“怎么了?”
蔺子桑笑起来,“若不是咱们今天出门的人多,我还想着下去看一看,不过还是有诸多不便,以后有机会再回去吧。”
除了秦福根,她对秦家塆的百姓们并没有多少厌恶。相反的,里头的许多人,比如李婶,还让蔺子桑十分感念。
司元握紧她的手,保证一般的低声道,“等着一切都完了,我陪着你回去。”
蔺子桑点了点头,笑颜更盛。
司元的话已有所指,说的是这京都城里的暗潮涌动。表面的平和之下,内里实则已经有了无法愈合的矛盾。
中堂府之中
。
奶娘喂了奶,照例将孩子抱到长福面前让她看。
长福坐在主位之上,皱着眉头闭着眼睛,看也不看的伸手就推,奶娘吓了一跳,小孩儿差点没抱住给掉到了地上。即便是这样,长福也一动不动,仿佛那孩子不是她身上掉下去的肉一般。
奶娘脸上惶惶不安,心里头却是有了自己的算计,才出门便迫不及待的转了个弯,将这件事情上报给了王启正。
当天夜里,趁着孩子熟睡,一个黑衣人轻手轻脚的跳进房里,将摇篮里的孩子取了出来,给抱到了王启正的书房里头。
王征信当着王启正的面与这个孩子做了滴血认亲,然而待鲜血落下,那碗里的两滴血却长久的没有融到一起,反而消散了开去。面对这场景,尽管王启正已经有了怀疑,却依旧忍不住当场勃然大怒。而王征信则羞愧不已,红了满头满脑。
长福敢这样戏弄王家父子,依仗着的不过是她背后的皇权,然而这皇权在不多久以后,也即将成为王启正眼中的笑柄。
皇宫之中,皇帝来回反复看了手中贝叶城传来的信报,心里慢慢安定下来。漠北的兵力已经渐渐被楚钰肢解,他总算将原本的心腹大患捏在了手里头。
后面便是王启正,皇帝眯起眼睛,他总也要慢慢的将他手上的权利一丝一丝的全都抽回来。
人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算计与权谋,却不知后头谁能够先得偿所愿了。
贝叶城外已经与司元离开之时又有了很大的不同之处,外头的田地片片,绿意盎然,与从前那个人们印象中黄沙片片的漠北也有了很大的出入。
楚钰骑在高马之上,从城门口飞驰而入,一路到了将军府门口,才一跃而下,让小厮将马带走吃草饮水。
玉儿已经等了楚钰半天,
瞧见他回来了,立刻高高兴兴的上前,仰着头与他说话,“爷,您回来啦,家里头夫人来信了,你要看看吗?”
楚钰点了点头,顺手接过玉儿手上的信,草草的看过一遍后,他脸上舒缓下来。
玉儿见状,好奇的追问,“爷,是什么事情?”
楚钰对她并没有隐瞒,只简单的说明,“蕴宁说她在家中安好,有了身孕。”
他两个月前抽空回过一次京都,想来是在那个时候怀上的。
玉儿的神色也闪过一丝喜悦,“这是天大的好事了,爷您什么时候要回去陪陪夫人?我听说女人有了身孕,是最不能一个人的……”
楚钰停下了脚步,回转过身子看着她,凝视许久,道,“你的心里就没有一丝在意?”
“在意?”玉儿有些疑惑,同样的也停下了脚步,她干巴巴的笑了笑,道,“爷是什么意思?”
她,她该在意什么?
楚钰有些挫败,他狠狠地皱了皱眉头,没有再说话,而是继续往前走,这时候却听玉儿在他身后道。
“玉儿是得了夫人的宽容才有了今天名正言顺陪在爷身边的名分的,这一点,玉儿感激夫人,夫人是爷名正言顺的妻子,除了她,旁人无法说什么……”
她的解释,换来的是楚钰加快的脚步,一步不停的消失了拐角处。
玉儿站在原地,脸上慢慢露出了一点儿苦涩的情绪。可她没办法,她一个妾,能有什么办法?
安哥儿睁着一双大眼睛,由他的母亲抱着,仰着头看着马背上那个少年。
司信泓伸出鞭子逗他,他也只笑出了没牙的嘴,伸手去够,嘴里还咿咿呀呀的叫。
“小少爷这般大胆,以后定也是个像他父亲和哥哥一样,骑在马背上的英雄人物,”奶娘面带笑容,一句话夸了在场一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