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先消消气,听儿子一言。”他摸了摸桌上的茶壶,给聂阁老倒了一杯水,亲自捧了过去。
聂阁老最近劳心劳力的,叹了口气顺着大儿子给的梯子往下爬。
聂润缓缓的道,“父亲,譬如有人得了风寒,这次用了药,痊愈之后,能不能保证以后不再得风寒?”
聂阁老眼睛一亮,放下茶杯,“你继续说!”
“儿子读医书,就没有发现一种药能存于人体长期管用的,二弟今年二十三岁,等到他三十岁,四十岁,那药效能不能这么长?我想,纵然神医也不敢保证吧?而人吃五谷杂粮,吐故纳新,腹脏轮回,就算是喝了毒药,只要一时不致命,慢慢的说不定也被身体排出……”
“二弟此时说的铿锵,如若将来弟妹果真有了,儿子倒是想看看二弟是要还是不要?”要孩子,他们大家就齐上阵笑话他一年半载的,叫他抬不起头,要是不要,就一起苛责他为了长女,不要幼弟,残害生命,仍然叫他抬不起头来……
“何况到时候还有宫里的太后娘娘,就是弟妹也不会不要孩子吧?”那咱们到时候就可以一起手牵手笑话二弟去啦!
聂阁老一想到那种情景,心中的舒服爽快就甭提了!
儿子今日叫他没脸,他不千百倍的报复回去,他都不是他爹!
聂润见他松动,忙趁热打铁,“祖母病重,爹您就看在她老人家疼爱子孙的份上,先暂时饶过二弟这一回。”“暂时”两个字被聂大爷说的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聂阁老点了点头,“行了,你说的有道理。”就是没有聂润这番话,聂阁老也不会真叫这个家族分崩离析了。
只不过现在心里舒服了很多而已。
父子俩又说了几句,太夫人早前就曾重病,寿材那时候就预备下了,生死之事,男人们并不如女人
们那么感性,再说,时人信鬼神之说,往生代表了重入轮回,不是说亲人的哀伤不重,而是他们相信还有来世。
果然太夫人再醒来,气色衰败一退千里。
聂阁老强笑道,“母亲,儿子同二弟三弟他们商量了,分产不分家,除了家里的祭田分归大房掌管,其余的资财都是一式三份,这府里也是各自仍旧居住在此。”
本来这样的分发大房是很吃亏的,不过聂阁老发话,老夫人又心痛小儿子不懂事,便没有多说什么,还指望聂阁老看在自己隐忍的份上,能放聂墨一马呢。
太夫人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忙擦了眼泪上前道,“母亲,您放心吧,老爷的分派儿媳一点意见也没有……”
二老夫人跟三老夫人也上前凑过来,一起在太夫人面前说大哥大嫂甚为公正之类的话。
太夫人点了点头,睡过去再未醒来。
阖府哀痛。
济州这边,怎生待聂墨一走,便吩咐喜嬷嬷开始预备东西,等消息传了过来,全家抓紧将孝服做得了,红灯笼换上白的,一应的喜色物品都换了下去,就连桂圆也穿起了孝服。
聂阁老亲自上折子,祈求退下,皇帝留中不发,只批了丁忧,倒是聂润得了个夺情,许了他一个月的假,聂墨的倒是比他们还要麻烦,需要济州那边方知州上奏折,皇帝批复等等。
因为桂圆的缘故,聂墨本想自己进宫求皇帝下个旨意,叫怎生在济州守孝,没想到聂阁老倒是把这件事提前办了,聂墨投桃报李,守孝更加虔诚,睡草席,喝凉水,吃馍馍,没几日便瘦成了肉干。
不过此时守孝并非完全禁食用荤物的,是厨下做的白肉丁汤,上头飘着一层油花花不说,碗里还都是肥肉,聂府的几个爷们就没一个吃的下的,大家都是宁肯馒头咸菜。
聂江见聂墨摇
摇欲坠,便叫自家媳妇悄悄的做些白粥,里头煮几个鸡蛋稍微给他补补。
聂墨则想着太夫人的音容,一时又想到怎生身上去,想着若是自己先她一步,留下她看着儿孙这样不孝……
因此格外恭敬不说,对聂阁老也是出入都亲自扶持,甘为奴仆。
他这番动作做得甚为真心,倒是抵消了聂阁老不少怒火。
不过聂阁老每每想起他那独生子女的一套言 论,便仍旧来气,所以一直没什么好脸色给他,反倒是对着聂润那叫一个嘘寒问暖,即便责备也是责备他凡事太过尽心尽力,苛责自己。
在外人看来,不免觉得聂阁老偏心太重,大儿子都被夺情了,还这么得父亲宠……
就连聂老夫人,那埋怨聂墨的心都少了不少,自从聂墨回来,母子俩还没有深入恳切的谈过,老夫人一直不太死心,她与聂阁老不同,她觉得聂墨当日那么说,其实就是吓唬人的。
要是谁能说不生就不生了,那这京城后宅还能有那么些庶子庶女的?要是聂墨敢放出这样的风去,说不定就有人找上门跟他做这个绝育的生意呢。
本来,聂墨不打算继续生孩子,这事放到哪里也会引起一场风暴,可就是这种奇异的气氛之下,竟然将这场风波消减化解了。
大家还都觉得尚算满意。
守灵期内,散布在各地的亲戚友人们也陆续的收到消息赶了过来,聂府一时都住满了,就是荔园,也收拾出十来间屋子供女眷们歇息,乱哄哄的,聂江媳妇跟聂兴媳妇两个人日夜都守在荔园里头,不敢挪步,生怕有小厮趁机盗取财物,又怕对客人们招待不周,落了不是。
聂府的女眷们也跟着辛苦,以老夫人为最,她两个儿媳,一个大儿媳妇因为断腿躲着不肯见人,二儿媳妇又远在济州照顾孩子也不能过
来,幸亏在分家之事上,二老夫人跟三老夫人都感激她没有拿大,因此各自尽心尽力,总算周旋着叫府里不至于被外人看了笑话。
又有不少官员过来吊丧,聂墨本一直随着聂润行事,然而许阁老来的时候点名要见他,他还吃了一惊,他跟这位许阁老可是半点交情都没有,好在许阁老也只是看了他几眼并没有说话。聂墨以为他是好奇什么人把皇帝从**救回来,恭敬的行了礼就告退了。
后来工部的几位大人来,竟然也多看了聂墨几眼,弄得聂墨摸不着头脑,不过这些人的官位都不高,聂墨也是经人介绍才认识的,也没有很放到心上。
因为聂阁老的态度还算平和,所以聂墨跟聂润这对兄弟也勉强算是达成一致,聂润劝好了聂阁老,聂墨也不再处处针对大夫人,不过聂润可不会因此而放松——聂墨不找大夫人的麻烦是好事,但聂润还怕大夫人知道当日聂墨的一番不生其他孩子的言 论,会再有其他什么想法呢!
就连荔园都住满了客人,可和贤堂硬是空了下来,聂润对和贤堂的控制一丝儿可见一斑。
被动等待不是他的一贯主张,他很快就使人传递了消息进和贤堂。
果然大夫人又不安分了。
她的腿没了,可仍旧眼红怎生那一笔厚厚的嫁妆,若是聂墨真的无子,那岂不是将来就能便宜了她的儿子?
心里开始计划着想把小儿子聂成瑞过继给聂墨。
犹自不知错也。
聂润虽然已经基本放弃对她的治疗,可不会叫她再继续祸害了自己儿女。
可对大夫人这种人,你跟她说以后两个人好好过日子是没有用的,她不会跟人妥协,只有让她切实的感受到威胁,给她找些事情做,她才没有精力再关注旁的。
聂润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契机。
大夫人的娘
家李家想趁着这个机会跟聂府修好,不见吊丧送了厚礼过来,还私下里头找了聂润说想让李氏两个远房的妹妹过来照顾李氏。
当然啦,照顾李氏,也能顺便照顾照顾聂润。
聂润十分同意。
反正人进了府,到底怎样,就是他说了算了。
大夫人想不同意,可想着过继之事她将来还要娘家出力,且聂润要守孝一年纵然喜欢这两个人,也不敢在孝期胡作非为,便同意了。
因此,太夫人出了殡,丧宴结束之后,两个姑娘便住到了和贤堂,聂润自然是住书房。
两个大活人,又是花骨朵般的年纪,虽然身上穿了素服,可那句话怎么说的,女要俏一身孝,每每聂润过来,两个人便格外的娇艳,如同素白透粉的月季花,摇曳生姿。
聂润不免要应酬几句,偶尔也给个笑脸,看在大夫人眼中,自然是这两个女人更加可恨了。
不过两日,两个人便霸占了小厨房,天天做些汤汤水水的,打着大夫人的幌子开始往书房里头送。
世间最无可争论之事,便是一个人的想法。
聂成祥已经定了亲事,带着弟弟给母亲问安的时候,说了一句,“两个姨母做的汤水甚是美味,就是喝多了会流鼻血……”
大夫人当时就上了心。
旁人说的话她不会相信,可儿子们的话她一定是放到心上的。
她掌家这么多年,自然有几个心腹人手。
很快就查出那俩“妹妹”做的东西大补,补的是成年男子,对聂成祥跟聂成瑞这种却是拔苗助长,有损根基的。
聂成祥再说一句,“不知这两位姨母是从哪里学的这手艺,连父亲都赞不绝口。”
大夫人便使人快速的去打听这两个人的情况。
这些事分分毫毫都在聂润的掌握之下。
很快,打听事的人就回来了。
这两个姑娘可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