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目相对,陆庭风和虞苏还没反应过来,被陆庭风牵着的小团子挣脱了陆庭风的手,朝着苏璟小炮弹似地冲过去,“大姨。”
四岁多的小朋友,能跑能跳,苏璟也不怕他摔倒,笑着在原地等他过来。
小苏启,不对现在改名为陆启的小团子跑近,像以往那样,亲昵地抱了一下她的大腿,然后瞪着黑黝黝的大眼睛控诉:“大姨出来玩,为什么不带小启?”
现在他主要在陆家长大,但每个月苏璟基本上都会抽个周末接他回苏家住两天,或者更长时间,有时还带上苏父苏母去幼儿园参加亲子活动,因此,他和苏家人的关系依然很亲近。
苏璟面不改色地撒谎,“因为大姨想跟小启像现在这样偶遇啊,就像小启在路上突然遇到学校里的小伙伴一样,不觉得很好玩吗?”
小陆启立马高兴起来,回头懂事地冲陆庭风喊:“爸爸,我跟大姨走,你和虞姐姐一块玩。”
说完就不管陆庭风了,拉着苏璟一边走一边兴高采烈地说起近期幼儿园里发生的趣事,以及一些小小的烦恼。
别以为小朋友就没有烦恼,小朋友的烦恼也是正儿八经的烦恼。
苏璟认真倾听,偶尔细问几句细节,然后再把自己放到儿童的视角同他讨论几句,就好像她不是小外甥的大姨,而是小外甥的朋友。
小陆启于是说得更起劲了,眼里的光彩胜过和任何人在一起的时候。
尽管对这个儿子已经没有多少感情了,今天过来还想利用这个儿子安排一出让陆庭风更着迷她的戏,但看到他仍旧同两年前一样,黏苏璟黏得像亲母子,虞苏不免还是被气到,指甲小小地掐了一下手心。
嘴上自责地道:“陆总,苏总一言不发地带着小启走了,是不是误会我俩的关系了?都怪我,明知她不待见我,还走在你的身边。”苦笑了一下,“我要不追上去解释一下,不然,不知她会对小启说些什么,误导小启就不好了。”
陆庭风皱了一下眉头,道:“你是我邀请过来的朋友,走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吗?不用管她,她还没资格管到我头上,至于小启,我晚点同他解释清楚就好。”
昨天上午,虞苏私聊他,惶恐地同他解释她没有及时回复他留言的原因,还同他道了谢,谢谢他在庆功宴时帮她说了话。
他们不知不觉聊了一个多小时,聊得实在是很投合,在结束对话前,他鬼使神差地说了今天要来这边度假,问虞苏要不要一起?
虞苏说她原本就想找个地方散散心,久闻一屏水乡度假基地的大名,但一直没机会过来。
理所当然的,她答应了邀请。
于是,有现在两人一同出现在这里的一幕。
苏璟不过是他儿子的大姨,他喊苏璟学姐,也只是习惯使然,并不代表苏璟就可以对他的私事指手画脚。
如她真对儿子说一些有的没的,那么,这声“学姐”的尊称,就到此结束了。
王经理恰好走到了离两人不远的地方,把两人的对话听在了耳里,不动声色地瞅了眼虞苏,把她划入了即将倒霉的名单里。
苏璟昨天被黑了两波,一波是电影首映典礼时摔笔拒绝给虞苏签名,一波是庆功宴上故意刁难虞苏,灌虞苏酒。
这两波黑点现在还在热搜上挂着,他大致浏览了一下。
说实在的,在见到苏璟之前,他像被人下了降头一样,几乎信了网上的话,以为苏璟嫉妒心强,自视甚高,盛气凌人,惯于捧高踩低等等。
但见到人后,他忽然清醒了,苏璟身上哪里有一点盛气凌人、善妒的影子?就算有,也不可能大庭广众下公然刁难虞苏,那么做,除了告诉别人她多么愚蠢外,一点好处都没有。
前段时间不少专业人士评估了苏璟的身价,不下于10亿。愚蠢的人,有可能仅靠两年多就从一穷二白的落魄大小姐挣下这副身价吗?
根本是悖论。
所以,苏璟不是蠢人。她之所以不澄清,让别人误会,只可能是她自愿选择了这么做。
两年前,苏璟被全网黑时,也是这样,故意不澄清,让黑点在热搜上挂了一个星期。最后,黑她的孟大小姐被她送了进去,孟家不久后几乎全员死光光,而苏璟靠了这事,一举立了威,又以此为契机,展开了自己的事业。
这种人,总是心有谋算的,并且心性远远强于常人。单看她被黑,依然若无其事地过来度假这点,就能看得出来。
虞苏这种靠着美色,靠着装柔弱来迷惑男人对付苏璟的方式,太小儿科了,必定会倒霉。
信她的陆庭风,说不准也要跟着倒霉。
心里想着这些,王经理脸上不显,迎上前对陆庭风和虞苏说着明知是奉承,但听着还是忍不住高兴的好听话。
另一边,苏璟牵着小外甥同李懋的妻女结伴,在度假基地的步行街随意地逛着。李懋起初陪同,但他过于殷勤,搞得他的妻女都很拘谨,苏璟就把他打发掉了。
出了公司,她更喜欢抛弃上下级关系,尽可能平等地相处。
步行街里有不少大人小孩都可以玩的手工店,苏璟选了一家手捏陶艺店,支开两个大小孩之后,她问李懋的妻子陶丽:“陶姐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李懋是跟着她一起打拼事业的老员工,现在被她提拔为服装公司的经理。这两年,因为公司晚会和团建,她见过陶丽几次,知她是个性格特别温顺又很容易满足的女人。
容易满足的人就容易开心,但今天来度假的陶丽,却从一开始就心不在焉,脸上的笑容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晦涩和牵强。
大家不是陌生人,李懋又是她看重的下属,于情于理,她都该问一句。
“没有。”陶丽摇头,“多谢苏总关心,我只是单纯昨晚上没有睡好。”
行吧,别人不愿意说的事,苏璟也不强求,她走到前面的工作台,同两个大小孩一起玩起了陶泥。
玩到一半,店里呼啦啦进了一大家子人,上下三代都齐了,有六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大肚子孕妇。
苏璟本能地警醒起来,给俞盛平这个秘书发了条信息,又往店里的摄像头看了一眼,摄像头闪了一下,莫名其妙地灭了。
神秘力量又要作祟了,苏璟冷笑一下,摘下手表,借着喝水的机会,站起来把手表放到前面高一点的柜台上面。
工作台很大,座位有十来个,目前只落座了她和小外甥以及李懋十岁的女儿。那一家子,除了两个成年男人,其余四个全挤到了工作台上。
孕妇很自然地挨着她坐下,另一侧坐着她婆婆,婆媳两个说说笑笑的,关系似乎很好。
苏璟神色不变,故意在陶泥里加了不少水,把陶泥弄得稀糊稀糊的,然后让烂泥似是陶泥糊满了双手。
小陆启疑惑地看着她,他记得老师傅一开始就说了泥里不能加太多水的,因为会搓不成型,但大姨做事总是有道理的,这些年相处的经历,在他的小脑瓜上刻上了这么一句话。所以他疑惑归疑惑,却没有做声。
大概十分钟后,店里又走进了两人,一对30岁出头的中年夫妻,两人一边往里走,一边热烈地讨论起网上的事。
像点燃了什么信号一样,旁边孕妇突然喊着要上厕所,婆婆于是要搀扶她站起来,那对夫妻则走到了她身后,好似没有发现她一样,嘴里连接蹦出她的名字。
要来了,苏璟的警惕心升到了最高,本能似地侧头朝那对夫妻看了过去,就在这时,孕妇好像是脚软了还是怎么地,人刚站起来,就尖叫着朝她身上倒,“啊~”
苏璟下意识地站起来去接,但人没接到,孕妇就像被她推了一下似的,换了倒地的方向,倒向了后面。
她的婆婆连忙去拉她,但只来得及碰到了她的衣服,人没拉住,孕妇重重地倒在地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下身血液顺着腿流淌出来,浸透了她的孕妇裙和身下的地板。
店里尖叫不断,乱成了一锅粥。
孕妇的男人冲上前来,第一反应不是扶孕妇,也不是喊救护车,而是朝着苏璟大吼大叫:“你不扶我老婆就算了,为什么要推倒她?”
苏璟没搭理他,她去看小外甥,却猛然发现小外甥人不见了。
同他一块不见的,还有店里那对最后进来的30岁出头的夫妻。
“陶姐,你看到小启了吗?”苏璟问一旁抱住女儿安抚的陶丽。
陶丽被吓得不轻,慌慌张张地道:“我刚才看到他还在的。”
“他有可能被拐了。”苏璟要出去寻人,但刚走了两步,被孕妇男人拉住了,对方愤怒地道:“你TM想去哪里?你把我老婆撞伤了,就想这样一走了之?我告诉你,我老婆和孩子救不回来,我就是拼着这条烂命不要,也要你偿命。”
“我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儿媳妇,你们千万不要出事,出事了我老婆子也活不下去了。”孕妇的婆婆把孕妇的上身抱在怀里,哭得好不凄惨。
孕妇两个年纪比小陆启大个两三岁的孩子,也围着孕妇跟着奶奶一起哭喊,时不时喊一声“妈妈你不要丢下我们”,场面惨得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孕妇的公公看看地上哭得惨兮兮的老伴和孙子,一脸凶狠地要冲过来打苏璟,苏璟眉眼冷冷地盯着他:“你尽管打我试试。”
“你是谁?”孕妇的公公似乎被镇住了,拳头快砸到苏璟身上时,又收了回去。
苏璟不答反道:“不想孕妇死,就赶紧喊救护车。”扭头看了看六神无主的店长,“麻烦你帮我报警,我小外甥被人拐了,我怀疑拐人的人正是现在非法拉着我,不给我去找人的人。”
她话落,孕妇男人放开了拽她的手臂,紧张地道:“你小外甥不见不关我们的事,我拉你是因为你想逃避推倒我老婆的责任。”
陶泥店开门做生意,地理位置又不偏僻,不少游客听到动静停住脚步在门口围观,有人认出了苏璟,指着她大声道:“她就是苏璟,热搜上肆意欺辱人家娱乐圈小新人的苏璟。”
“啊,她就是苏璟啊,我原本以为热搜是有人故意在黑她,没想到她人品是真的烂透,这么大肚子的孕妇居然都狠得下心去推倒,这种烂人,就该去坐牢。”
“人家是有钱人,大大地有钱,怎么可能会去坐牢?”
“有钱人就可以杀人吗?故意推倒孕妇,和故意杀人有什么区别?要是这都不需要坐牢,天底下还有什么公平可言?我们普通人难不成只能甘愿倒霉?”
“对,这种人不去坐牢,我一定要去抗议。”
在一片指责声中,苏璟终于等到了她想等的人,陆庭风和虞苏从围观人群中走了出来,虞苏不敢置信地道:“苏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璟淡淡地道:“请问我做了什么?”
“他、他们都说你推倒了孕妇。”虞苏往孕妇那里看了几眼,害怕地道:“好多血,孕妇这样子很危险,必须叫救护车,苏总,你喊了救护车没有?”
孕妇男人愤然插话:“她怎么可能帮忙喊?出事后她第一时间要逃走,救护车是我们自己喊的。”
“苏总,你怎么能这样?”虞苏谴责地望着她,“你对我有火我能理解,但她是孕妇啊!”
“所以,你也认定是我推倒了孕妇?”苏璟再问。
“我很想相信苏总你,但这么多证人在……”虞苏往店里看了一圈,忽然惊讶道:“小启呢,小启怎么不在?他不是和你一起的吗?”
陆庭风一直没开口,这会冷下脸:“学姐,我儿子呢?”
店长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刚才苏小姐让我报警,说小公子被拐了,怀疑是他们、”指着孕妇一家,“干的。”
“什么?小启不见了?”虞苏吓得脸都白了,看向孕妇男人:“真的是你们干的吗?”
孕妇男人气极,脸色涨红如猪肝:“她是为了逃避推倒我老婆的责任,才污蔑我们的,我们一家子六口人都在这里,你们大可以让警察来查。”
围观的人又忍不住指指点点了,“这什么人啊,做错事不认就算了,还想倒打一耙?恶心死了,亏我还给她工作室出品的视频打过不少赏。”
“我买过她家的户外产品,等晚上回家,我立马丢了,穿这种黑心肝的人出品的东西,我良心不安。”
“……”
“大家先不要吵。”虞苏开口制止谩骂声,“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孩子。”等声音小了点,她对苏璟道:“苏总,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请你不要隐瞒,也不要扭曲事实,把当时发生了什么具体告诉我们,可以吗?小启怎么说也是你的外甥吧?”
这话好像在说陆启丢了是她故意造成的一样,苏璟好笑,看着陆庭风黑透了的脸道:“店里有监控,陆总若怀疑是我做的,不若先看看监控。”
店长闻言恍然大悟一样,忙去调监控,但很快,她尴尬地道:“监控好像坏了,只能拍到出事前的时间。”
虞苏暗暗勾了一下唇角,她就知道会这样,自从她当年不小心被一个假富豪实骗子的男人骗光钱,差点沦落成为地下歌舞厅的娼妓时,她突然就觉醒成为了天道宠儿,只要虔诚地向上天祈祷某事成真,某事成真的概率就很高。
比如,她第一天去地下舞厅工作时,舞厅突然发生枪击事件,有个女孩子意外帮某个大佬挡了枪,枪口正好避开了心脏位置,虽然凶险,但好像不致命。
看那个大佬很关心女孩子的伤势,她突发奇想,虔诚地祈祷自己是那个女孩子,然后醒来后,她真成了那个女孩子。
比如,她伤好后,祈祷大佬认她为义女,然后她真成了对方的义女。
比如,她去面试《新人类》的女主角时,祈祷那个很得导演看重的赵影后出事,她能被面上,然后赵影后真的出车祸,来不了面试,而她被导演看中了。
比如,电影首映仪式,她祈祷那支她给苏璟签字的笔的笔芯突然流墨,然后真的就流墨了。
当然,不是任何事都能祈祷成真,要合乎一定的规则。像她无缘无故祈祷某人死去,或者和她关系不大的事情,就不可能成真。也就是说,她要为她想达成的目的制造一点契机。
像孕妇出事这事,是她一手策划的,那么她祈祷摄像头突然坏了,摄像头坏的概率几乎能接近99%。
她藏好得意,怀疑地看着苏璟:“苏总工作中应该经常接触摄像头,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摄像头是坏的?”
“虞小姐的意思是我在知道摄像头坏了的情况下,故意推倒孕妇,然后又故意把我小外甥被拐的事栽赃给无辜人,是这个意思吗?”
“我只是在询问苏小姐,没有盖棺定论的意思。”虞苏一脸她不可理喻的模样。
“哦,那我若说不是,虞小姐信吗?”苏璟讽刺地道。
虞苏噎了一下,委屈地看向陆庭风,陆庭风不耐烦地开口:“学姐,请不要再诡辩,我再问一遍,我儿子是怎么丢的?”
一道充满不屑的嗤笑声响起来,随即一个桃花眼青年抱着一个小团子从人群后面走出来,“小苏启,告诉你爸爸,你是怎么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