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霞一眼就感觉出来不对,拉着林海月到花园里聊天。
林海月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引得赵红霞一阵阵发笑。
“这个邢楚利真是不要脸,邢家人大概都是一个模样,你也不用在意,现在有李校长给你撑腰,他也不敢怎么样。”
林海月深以为然。
“是啊,还能怎么样,不过是找机会恶心恶心我,我也没有什么好怕的,真的要把我惹急眼了,我也不介意扩大一下观众。”
张红霞捂着嘴笑,“我现在算是知道你的厉害了。”
两人说笑一阵,林海月这才开口说了二哥的事情。
“我二哥写信回来说,他工作的那个兵工厂可能要解散了,他现在对前途有点忧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突然想到,你家老崔他们保险公司现在不是需要人吗?你看能不能安排我二哥进去?”
赵红霞点点头,几乎没怎么迟疑。
“当然可以了,国强哥的能力我是知道的,小时候就学习好,人缘也不错,进保险公司肯定没问题,只要准备准备,经过一个简单的考试就行了。”
“现在正在保险公司广泛拓展业务的阶段,这个时候进去,是个很合适的时机,你放心,我今天下班回去就问,明天就给你答复!”
林海月很高兴,深切地感受到信息差有多么重要。
选择永远大于努力,这话以前她还不信,总觉得天道酬勤。
可后来经历了人生的起起落落后才明白过来,努力什么的,只能解决你跟同赛道的人之间的差距,不同赛道之间,不可同日而语。
“那行,正好明天周末,你们来我家吃饭吧,我做上一桌子好菜!也算是感谢你们两口子。”
林海月用力握了握赵红霞的手,眼中满是感激。
赵红霞明眸皓齿,笑起来格外好看,俏皮道,“好啊,那可得做点好吃的,表示你的诚意!”
转眼到了上课时间,赵红霞又得回班级了。
林海月陪她走到门口,两人又东拉西扯聊了几句才分开。
忙了一早上,林海月有些累了,打算回家去休息一会儿,再看下午要不要出去转转,找找机会。
经过秦战家旁边一个院子时,院门大敞着,林海月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发现那家人的院子里摆满了君子兰。
粗略一看,少说也有上百盆。
一对老两口在院子里打理着,脖子上挂着毛巾时不时擦汗。
一个给君子兰擦拭叶子,一个给它们浇水施肥,忙不迭的,根本没注意到站在门口张望的林海月。
林海月脑袋里模模糊糊生出一段记忆,总觉得眼前这个情景好像哪里不对。
继续往家里走,走着走着,猛然明白过来,这老两口大概是在炒君子兰。
大概从一九八三年开始,悄然之间,君子兰被追捧“绿色金条”,价格疯涨,最高时,最好的君子兰,一株甚至炒到了上万元,甚至十几万元。
当时大江南北很多城市都掀起了君子兰的热潮,人们纷纷追赶潮流,更有不少人瞅准的时机,将君子兰当成了一夜暴富的投机利器。
然而这阵狂潮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林海月依稀记得,就是在一九八五年的下半年,《人民日报》刊登了一篇题为《君子兰价值与价格笔谈》的文章,从这之后,君子兰价格暴跌。
最终跌到了两三角钱。
柳溪市不在这场浪潮的中央,却也没能从中幸免。
算算时间,现在是一九八五年的夏天,距离君子兰的价格暴跌大概也就只剩下几个月的时间。
上辈子因为自己周围没有人靠炒君子兰暴富,所以当林海月从新闻中听说君子兰价格暴跌的时候,没有任何感觉。
直到后来得才得知,与后世无数人为炒起来的投资品一样,价格暴跌的背后,是无数家庭悲惨的结局。
有人因此破产自杀,有人因此妻离子散,还有人因此走上了犯罪道路,不胜枚举……
那时她才听说,他们八局大院里也有几户人家因此受到了冲击。
好在都是拿工资的人,投机的时候没砸太多钱进去,价格跌了之后,也还有稳定的收入可拿,倒也没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可那些一股脑将自己所有身家性命赔进去的人们呢?
林海月不敢想。
回到家,林海月的脑袋里一直重复着那老两口在伺候君子兰的画面。
她难以想象,几个月之后,当他们侍弄的这些君子兰价格暴跌之后,会遭到怎样的打击。
可自己跟人家非亲非故,甚至只打过两次照面,她就算过去提醒,人家大概也不会当真。
然而,看那两口子年老体衰的模样,佝偻着背,手脚颤颤巍巍,又实在于心不忍。
于是,五分钟后,林海月再次来到了老两口家的院子门前。
门依旧开着,林海月正准备抬手敲门,却意外发现,秦战和秦小娟也在。
他们在院子里帮着老两口一起打理那些君子兰。
院子里有两排花架,秦战帮着他们把花盆从架子上拿下来,松土施肥之后,又搬上去。
秦小娟则在旁边帮着浇水,看上去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动作特别熟练。
见到林海月在门口,秦小娟高高兴兴地跑过来,拉她一起过去看。
“姐姐,你来看,这些君子兰漂亮吧?哥哥说现在能卖个好价钱,正打算帮宋爷爷拿出去卖呢!”
林海月一听,有点诧异,可又不能表现出来,于是走过去,一边欣赏君子兰,一边看似不经意地跟他们聊了起来。
“这些君子兰真漂亮,养得真鲜亮,能卖多少钱呀?”
宋大爷听到有人夸赞他的君子兰,高兴地放下手中的活计,指着其中特别鲜亮的一盆。
“这一盆最好,能卖两千元!”
接着又指着旁边一盆稍微矮一点的,但同样很漂亮的,“这一盆也能卖一千七八!”
这回轮到林海月诧异了。
这种割裂感让她感到难以言说。
这是每月人均工资几十元的时代,可当大家谈论起一盆君子兰几千元时,却仿佛稀松平常。
“哎呀真好看,我都想买一盆放在家里了,可惜……”
可惜太贵了。
林海月半是认真半是有意找话聊天。
没想到,宋爷爷却笑着连连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