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是年龄最小、性格也最稳重的小星星,已经查到四百五十八了,还没有错。
只见小姑娘平躺在马车上,闭着眼睛,对于旁边的人和事不听不看,一门儿心思的查数。
小小年纪就如此稳重,好好培养,长大了必定是个人才。
桑榆看着小丫头时,目光之中不自觉了又多了一层赞赏。
都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是有一定科学道理的。
第一轮,小周星一次也没错,以最快的速度查完一千个数,得到桑榆亲手把糖放在她嘴里的奖励。
那时候的孩子哪有啥零食,就这种毛八儿一斤的光腚糖,一年能吃上一两次就不错了。
小星星含着嘴里的西瓜瓣儿的糖块儿,幸福得眼睛眯成两条小缝。
周山周海也馋,但只能望洋兴叹,完了重振旗鼓的从头再来。
到镇边时,周山和周海总算对了,一人得了一份奖励,开心的蹦下去在前头跑着玩儿。
周南川温和的看着她们互动,心里头有着说不出的舒服。
他又想到小时候,那时候爸妈难得回来,但只要回来,都会认真的陪他玩儿,爸爸还用木头给他做了把冲锋枪,妈妈总是坐在旁边陪着,一边给他补刮破的衣裳,一边瞧着他们爷俩儿玩打仗的游戏,还会给他做战术调整。
很多年,这些只偶尔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如今,一个小小的女人,竟让他有了回到当初的心境。
家,真是个温暖的字眼儿。
到了地方,周南川自动自发的端炉子、拿柴火,引火养煤,又去附近的一户人家,拎了两大桶水。
潘珍看摊儿,桑榆去刚支上的肉摊儿那里,买了三斤腰条,一副灯笼挂儿(心肝肺等内脏)。
第一锅水烧热了,桑榆把切好的肉片放锅里烫了去血沫,内脏洗干净也烫一遍,然后换上干净水,先煮熟肉,再煮灯笼挂。
家养猪都是当年的,肉皮儿薄,开锅十几分钟就烂乎儿。灯笼挂这玩意味道重,得把肉捞出来之后,再单独煮。
这样煮好的肉自己是自己的味儿,互不掺和。
锅里下入酸菜大火烧开,改成小火咕嘟着,桑榆和潘珍一人一把刀,把腰条肉和灯笼挂儿改刀儿,切成薄片备用。
周南春可听话了,老老实实的蹲在炉子边上??红辣椒。
仨孩子也不甘示弱,东跑西跑,抱回来不少干树枝子啥的,烧火能用上。
上次没够卖,这次桑榆特地多准备了一些。
第一抹晨曦刺破东方的天空时,灿烂的霞光笼罩着大地,像一幅美丽的图画。
酸菜炖好了,桑榆把泡好的粉条下到汤里,翻了两个开儿之后,盛在带来的大碗里,一人一碗。
周南川买了一盆两合面馒头,把孩子们抱上马车,让他们坐在马上连吃带喝。
东北的腊月之冷,没亲自体会过的人,是想象不到的。
尤其在那个时候,没有高楼大厦的隔挡,也没有漫山遍野的防风树木,嚣张的北风长驱直入,在东北平原上肆意施虐。
晚上躺炕上,能听到北风把烟洞子吸得轰轰响的声音。白天出门,它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疼得发麻。
有人形容东北的冬天有多冷,打过一个不太文明的比喻:你在外头撒尿,后头的刚尿出来,先尿的已经结成冰了。
例子不太文明,但也是实情,所谓滴水成冰,说的就是这。
周南春不懂事,闻着汤香,让喝就喝,不懂也不会寻思别的。
潘珍一看碗里盛了好几片肉,还有肝尖儿和肺子,心疼的不肯吃,非倒回锅里,说她喝碗汤热乎热乎身子就行了,桑榆咋让都不行。
终于,把桑榆整激眼了,小脸儿一拉拉,冷落儿的,“四婶儿,咱们都是一家人,难不成有我们喝的,就差你这一口?你这样可真让我伤心。这么让你都不肯喝,这是不把我们当自己孩子看了是吧。”
潘珍也是好心,寻思她少吃一口就能多卖俩钱儿。
平时也是,家里做点啥好吃的,她都尽量不吃,不好意思。另一个也是怕太没身份,给他们添麻烦。
此时她看着桑榆那张板着的小脸儿,哪能不知道她那都是装的,就是为了让她听话的吃了那碗烩酸菜。
周南川一直观察桑榆,看她板着小脸儿的严肃模样,打心眼往外的觉得可爱。
而她一心为他的亲人所做的事,更让他心暖。
桑榆,她真的是个温柔聪明、懂事善良的好女孩。
他拿过潘珍手里的大碗,放在车辕子上,温和的劝说,“喝吧,这是小榆的一片心意。您要是非不好意思,以后我们忙,您帮着把家里照顾好,让我们没有后顾之忧就是了。”
一家子人,包括桑榆,捧着大碗,在大东北的集市上,滋溜滋溜的吃肉喝汤。
冬天冷,每个人端着的大碗都冒着腾腾的热气,周南川也不用工具,大手一抬,拿过两个烤好的干辣椒,拇指食指一揉搓,几下就搓成细片,扔在汤里,又酸又辣又开胃,几口下去,身上就热了起来。
很快的,一家子十来口子人一起喝汤的景象,就把赶集的老百姓都吸引过来了。
家里不是不能炖酸菜,但咋做出来,都没有人家整的闻着香。
清澈的菜汤,肥得冒油的肉片,切得菲薄的内脏片儿,细细的酸菜丝,还有扬在最上边儿的葱沫儿香菜沫儿,更勾人的是仨孩子稀里呼噜吃喝的小样子,立马就馋了。
桑榆把大家一起带来,主要目的当然是真心的带他们置办年货。
直到小山子说饿了,桑榆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上辈子红遍整个网络圈儿的吃播,当即决定效仿。
后世那是网络直播,她更贴近一步,来个真人现场吃播。
啥都不用说,就正常吃就行。
这不吗,没一会儿,人就把小摊儿给围住了。
吃播的效果是真不错。
几个已经有过品尝经验的回头客儿,端着盆儿挤过人群,他三勺他五勺的,热闹开卖。
东北买卖人有个约定谷成的规矩,那就是开秤,也有叫开和(糊)的。
意思就是不管你卖的啥,头一两个顾客,一定会给格外的优惠。
今天打头的这两位,花了两毛钱,桑榆都给打了三毛钱的量。
做生意嘛,图个开张大吉。
摊前火热了起来,更有那等着上班的,直接用随身带的饭盒打上一勺,就着一两个馒头干掉,再买上两勺,预备中午的时候吃。
镇上一半以上的居民都是有工作的,有的家里,甚至会有两三个国营职工,一个月至少得有五六十块的工资费。
花个五七八毛的买点吃的,当真不算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