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又拿出那两根红头绫子,先给周星扎了个蝲蝲蛄辫子,又给周南春编四股辫儿。
红头绫子真好看哪,把她们的脸都衬得红通通的。
想较于周南川一家的其乐融融,陈立明和桑榆的日子,就难过多了。
自打炸鱼事件之后,陈立明被印刷厂开除,整天在家里酗酒作闹,正事不干。
从前温润儒雅,见谁都是一副笑面的陈立明,彻底变成个二赖子。
陈长河两口子对此唏嘘不已,也后悔不已。
尤其赵三妹,好几次看着醉倒在炕上呼呼大睡的二儿子抹眼泪,然后念叨着当时娶的要是桑榆就好了。
桑榆虽说不是亲生的,但人家自己要强啊。从老桑家出去了,不仅没落魄,还过得比之前更好,听说一个月能挣几十块钱呢。
陈长河也是长吁短叹,恨自己当时就想着孙子,硬是忘了道义,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也是活该。
被撵回娘家的桑小晚,一个小月子把爸妈折腾得筋疲力尽,又开始闹着要回老陈家去。气得桑长河脸比地皮还黑。
其实在娘家养着的这段时间,桑小晚想了很多。
前世的陈立明一辈子人前人后温润儒雅、后来函授上了大学,更多了几分读书人的书卷气,和桑榆过一辈子,别说打她,就是连生气的时候,都特别少。而且桑榆说啥,他都惯着。
上辈子的桑榆没生孩子,听说是有啥毛病,就这,陈立明都没嫌弃她,把她宠得没边没沿儿的。
就是陈立明的这些好,让她重生回来,做了非他不嫁的决定。而且她深深知道老陈家对于孩子的渴望,所以才会确定自己怀上了,才闹着把事情敞开的。
然而,重来一回,还是那个陈立明,咋就对自己这么狠呢,究竟哪儿出的错?
她不甘心啊,想想上辈子桑榆穿金戴银、大把花钱,心里恨的要死。
上辈子桑榆和陈立明恩爱一世,幸福得冒泡儿。陈立明的温柔能给桑榆,为什么就不能给自己?
再说,没有陈立明,她靠什么压倒桑榆呢?不压倒桑榆,她这辈子等于白重生了呀。
痛定思痛,她决定还是得回到陈立明身边。
于是,元旦晚上,家里的饭刚端上桌,桑小晚给自己擦洗干净,换上结婚那天穿的的卡上衣,还抹了点一直舍不得用的大友谊雪花膏,然后让黄淑娟去给她请陈立明,说是想和他好好唠唠。
干仗那天,陈桑两家已经彻底割裂,桑长河和黄淑娟是被陈家昌一家三口给打出来的,陈立明把他们骂得像三孙子似的。
黄淑娟自然不乐意去,桑长河也不让她去。
桑小晚就开始在家里作上了,又哭又闹,非上下屋找绳子,说要一脖子吊死。
桑长河坐在院子里叭哒烟袋,看着眼前被白雪覆盖着的园子,脑子里浮现出桑榆的脸。他不由在想,要是小榆还在的话,家里会是什么样儿。
至少桌上会应时的摆上热乎饭菜,至少家里的活儿都不用他们干,至少小榆在家的时候,他们从没像现在这样拮据过。
同样是女儿,亲生这个除了一天到晚胡搅搅,啥也不能干。反而捡来的,把家里外头收拾得利利索索,吃像吃,穿像穿。
他开始怀疑,把桑榆撵出家门的这个决定,是不是错的。
可惜的是,即便是错,他也没有挽回原机会了。
当时的事,他们做得太绝。
陈立明没找来,桑小晚作的天昏地暗,实在困了,才上炕睡觉。
她也不傻,家里没有人帮她,陈立明不要她。目前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那十块钱的工资。
不管咋说,她一个月能挣十块现钱儿,就从这一点,她就比桑榆强。所以,她打算后天就回单位上班儿。
如果她知道,桑榆依靠自己的勤奋和努力,已经有了几百块的收入,是她几年的工资,恐怕会把自己气死。
然而,世上的事,总是计划不如变化的快。
第二天上午,桑小晚刚起炕,家来了个陌生的女人,听她自我介绍,是糖厂劳资组的,受厂领导委派,过来告诉桑小晚因长时间旷工,被解除聘用的消息,还有一张盖着大红戳的文书。
那女人特别干练,不慌不忙的说了几条桑小晚被从厂子除名的原因,其中就包括她生活作风不严谨这一条。
在一家三口震惊的目光之中,把文书往炕沿上一拍,又掏出五块钱,“这是补偿桑小晚同志的半个月工资,以后不用再到糖厂来了。”
对于桑小晚来说,这无异于晴天霹雳。
对于整个桑家来说,也是个过于震惊的噩耗。
然而,那盖着大红印章的纸上,开除俩字儿清晰晃眼,黄淑娟没有了动辄哭闹的能耐,浑身无力的瘫坐在泥地上,欲哭无泪。
这才多长时间哪,她的亲生女儿,先是孩子没了,紧接着被陈立明胖揍一顿撵出家门,现在连引以为傲的工作都没有了,还搭了二百块钱。
让她女儿以后咋活呢?
桑小晚哪能接受得了这个打击呢?
心心念念的想要压过桑榆,结果桑榆离开桑家之后,日子过得挺好,她却经历了太多不好的事,硬把自己活成个弃妇。
没有陈立明,没有每月十块钱的工资,她以后咋活!
难道像上辈子那样,看着桑榆红红火火的挣钱过日子吗?
她不甘心哪!
在桑小晚的心里,她可以被全世界任何人踩在脚下,唯独桑榆,必须被她踩在脚下。
否则,她的人生,就是失败的。
她坐炕梢哭了好久好久,突然蹦下地,连大棉袄都没穿,披散着头发、光着脚丫子就往外头跑,一边跑一边喊刚才那个女人,求人家不要开除她。
可那女人早就走远了,茫茫雪野,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黄淑娟追上桑小晚的时候,她趴在雪地上,捶着地皮嚎啕大哭。
工作是她挽回陈立明最有力的抓手,现在,她没有了工作,什么都没有了。
这天过后,桑小晚就生病了,烧得稀里糊涂,脑门子热得能煎鸡蛋,嘴里不时的念叨陈立明的名字,眼泪顺着眼角不停的淌。
黄淑娟再浑也是亲妈,看着亲生的女儿那样,心疼的够呛,厚着脸皮去敲老陈家的门。
其实这段时间,老陈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不比老桑家强啥。
他们自然把如今这个局面的责任,全部怪在桑小晩的头上。
如果没娶她这个丧门星,而是按照之前的约定娶桑榆,那丫头又能干又听话,日子肯定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