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周南川家,她站在院子门前,隔壁王长贵两口子拉着一架子车柞子回来了,累得直抹汗。
经过他家门口,热情的和桑榆打招呼,”小榆啊,我看南川也在地里刨柞子呢。你说说你命多好,哪像我,见天累的要死。“
地里的农作物在收获时,只割掉地面上边的部分,埋在土里的,就叫柞子。
这部分东西,村上是不要的,都由农民自己处理,可以用来烧火。
“我刚出去有点儿事,这会儿正要去地里呢。”桑榆回屋换上干活的衣裤,拿上个二尺子也上地了,还用军用水壶装了一壶凉开水。
顺手把墙上挂着的草帽扣在脑袋上,虽说原主这身肉皮子好到气人,咋晒不黑,但该做的保养还是要做的。
耕地距离村子不算太远,走路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周南川已经刨完两根儿垄,把柞子聚集在地头儿,正在磕打上边沾着的土。
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桑榆,不由愣了一下。
桑榆头戴大沿儿草帽,那是他特地编了给她用的。
此时的她,右肩扛着二尺子,左手自然垂落前后摆,走在田间地头,有点友赳赳气昂昂的意思。
大大的眼睛清透见底,圆润的小鼻头微微皱着,嘴唇又红又嫩。
风很细,将她耳边的碎发不时撩起,更显她那张白嫩的脸,生动美丽。
“你怎么来了?没有多少活,一会儿就干完了。”周南川用了很大的劲儿才移开眼睛,略显局促。
“我在家待着也没事儿,咱俩一起干呗。”
桑榆放下二尺子,开始刨第三根垄上的柞子。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点扭捏。
随着一块块柞子被推出土面,周南川才回过神。
他紧走几步,拿过桑榆手上的二尺子,“我刨,你捡吧,捡成堆儿就行,别的我来干。”
桑榆也没勉强,顺从的把刨出土的柞子码在一块堆儿。
干完一半儿,周南川看看天色不早,便收拾了工具回家,剩下的下午再整。
回去的路上,周南川说下午不用桑榆上地,他自己可以。
实际上他也真的可以,过去那些年,这些活都是他一个人干的,早就习惯了。
回到家里,桑榆刚把衣服换下来,周山和周海就带着周星回来了。
周星岁数小,学校不收她,两个哥哥就每天带着她去学校。
平时的孩子们,回家就围着桑榆转,小榆姐长小榆姐短的说个不停,什么谁的橡皮丢了,谁的铅笔是带花的,上黑板做题了还被老师夸了之类的,都要说给她听。
可是,今天的周山和周海情绪都很低落,进门打了个招呼,就闷着头往厨房里头抱柴火。
周南川也发现孩子情绪不对头,问周山原因。
周山看了看桑榆,想说又憋了回去。
桑榆直觉事情和她有关系,可孩子不想说,她也不能强问。
她准备抽个时间去学校看看,是不是孩子被欺负了。
吃过饭,桑榆陪周星躺着睡午觉,听到南炕上有窸窸窣窣的动静,探头一看,是小周山正在穿鞋。
她跟着周山来到后园子,周南川在收拾角落里的杂物,应该是给柞子腾地方。
见周山来了,周南川放下手里的活,抱起周山放墙上坐着,两个人面对面的说话。
桑榆离得有点远,听不清楚,只看到周山说着说着就抹起眼泪,还倔强的梗着脖子。
周南川低声的说了几句话,周山不服气的噘着嘴,突然提高声音,“反正我是不会让小榆姐走的。”
桑榆这回确认了,事情真的和自己有关,周山不肯告诉她,肯定事出有因,她决定下午就去一次学校。
下午,桑榆悄悄的来到学校,站在窗户外边朝里边看,拳头登时就硬了。
林春花坐在讲桌前,低着头,像是在批改作业。
同学们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而周山和周海,在教室最后边的空地上靠墙站着,小星星坐在周山的脚上,抱着哥哥的腿,大眼睛叽里咕噜的转。
为了不吓到孩子们,她先冷静了一会儿,才攥紧拳头敲了敲门框,“林老师,麻烦出来一下,有些事想和你交流。”
林春花抬起头,一看是她,眼睛里闪过明显的厌恶。
抬步走出教室,抬着下巴,挺看不起桑榆似的,捏着嗓子说,“你来干什么?这不是打扰学生上课吗。”
桑榆凉凉的扬起眉,直接切入主题,“第一,林老师并没有在上课;第二,我不来还不知道,林春花老师是这样对待学生的。”
“我怎么对待了?不听话就得罚站。我是老师,我有这个权力!”林春花当然知道桑榆说的是什么,也不回避,只是瞟了一眼站着的周山周海,鼻子里发出不满的哼声。
“是吗?那就请林春花老师说说,周山和周海怎么不听话的?”
“他们不认真写作业。”
桑榆看了看教室里边,整个教室,好几个孩子都在抠手指头玩儿,却只有周山周海在罚站。
明显的针对!
桑榆向前走了一步,她个子高,说出的话也带着压迫感,“周山周海的作业每天晚上都是我检查过的,请问林春花老师,他们哪天的作业没有写?还是说,林老师的体罚只是为周山和周海而制定的?另外,请林老师为我解惑,是谁赋予你体罚沉重的权力的?”
她犀利的直指林春花不堪的阴暗内心。
林春花顺着桑榆的目光又看了眼教室,第一排的两个学生,用书挡着脸在那捅咕呢,便有点心虚。
事实如何,她心里门儿清。
之所以只罚周山周海,根本就是她自己的私心。
她只是没有想到上午才开始行动,桑榆下午就直接找到学校来。
她更加没有料到,印象中软弱无能的女人,说出的话,是如此的咄咄逼人、气势汹汹,直指要害。
“我是他们的老师,学生不对,当老师的还不能管了吗?”
周山和周海看到桑榆来了,委屈的红着眼眶,倔强的挺直小脊梁骨。
小周星跑出来,小小一团站在桑榆旁边,仰着小脸儿,“小榆姐以后是我们的妈妈,她能管哥的事。”
“闭嘴,一个后妈,谁做还不是做,还有你,小丫头片子,明天不准来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