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都知道此次离别的不同寻常,而相见,不知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吉普车绝尘而去,桑榆看着渐行渐远的车子,下意识的跟着往前跑。
她跑了很远,直到汽车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做,只是做了。
心里仿佛空了一般。
家里没有周南川的影子,所有人都不适应,全都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
连最跳脱、最贪吃的周海,都没有胃口吃饭。红烧肉炖土豆,满满一小盆儿,端下桌时,只在最上边挖了一个小坑儿。
下午,周长山带着周刚过来了,进门就问家里有没有啥困难,有的话找他,他来解决。
潘珍也隐约的感觉到此次周南川的离家,并不那么寻常。
她拉着周长山想问个究竟,却什么也没问出来,只说让她们在家好好过日子,遇上事儿找他或周刚都行。
正月初七是人日子,东北的风俗要吃面条。
桑榆早早的起身,用家里最后剩的那点白面,掺上些苞米面,擀面条。
葱花呛锅儿,大锅里添上宽宽的汤儿,白菜切成丝下锅里,开锅后再放入擀好的面条,煮熟后加盐出锅儿。
为了营养,还打了鸡蛋花儿。
桑榆刚端起碗,就听潘珍念叨,“也不知道南川今天吃没吃上面条儿,唉,要是南川在家就好了。”
最小的周星这两天一直蔫儿蔫儿的,一问就说想爸爸。
此时听潘珍一说这话,含着面条的小嘴儿一咧,哇的仰脸儿就哭了,含糊不清的叫着爸爸。
之前周南川接受训练时,经常在武装部一住就是四五天,十来天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三个孩子托给潘珍照顾,一次也没哭过。
或许其实孩子也是有心灵感应的,他们觉察到些啥。
桑榆的心里酸涩的难受。
她想起周南川对她的嘱托,收起心里的不痛快,柔声的抱过周星哄她,一口一口的喂她吃面条。
周南川这一走,就是十天,眼瞅着到元宵节,愣是一点儿消息没有。
桑榆有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担忧,每天艰难的等待着。
她的猜测让她不安,但没有办法和任何人说,只能在心里闷着。
数次,她想要到镇上武装部去看看,最其码知道他现在是个啥状况。
可数次又打消了念头,周南川说过,让她好好的守着家。
正月十四,桑榆在屋子里院子里转圈儿转得心愈发的烦躁,决定去一次镇上。
明天就是元霄节了,去买些元宵回来,应应节气。
更重要的,她想去武装部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动静,会不会有幸见到周南川一面。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打周南川离开家,桑榆一天比一天更意识到周南川在她生活当中的重要性。
他就像空气,或一杯白开水,平时放在那不显山不露水,存在感不强,也没有要意识到有多么重要。
然而,当他突然消失,那就会让人感觉到自己是条干涸的鱼,呼吸困难,饥渴难耐。
往往越是平淡的东西,失去的后劲才越大。
桑榆把自己捂巴严实了,准备走去镇上。没办法,周南川不在家,她不会赶车,只能靠两条腿。
她拿了三十块钱,朝着村东头儿去了。
桑家位于出村最近的那条小道儿上。
大正月里的,老桑家的烟囱里连点烟儿都不冒,破败的院墙,风大点都可能吹倒的院门,低矮的土坯房黑乎乎的,是桑榆被赶出桑家时,那场火的杰作。
窗户纸也是黑了叭叽的,好像几年没换了似的,一看都觉得粘乎。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也可能是从里到外,没有一点过年的喜庆样儿,甚至于门上连副对联儿都没有贴。
不过,这和桑榆没有关系。
之前她为了给原主报仇,确实存了让桑家人不得好报的心思。但想来想去,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让桑家人眼气,那才是对她们最好的报复。
于是,她把精力由打怪变更为升级。
古人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所以,当她路过桑家时,内心是没有什么波动的。只因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周南川的身上。
不想,偏有人非想挑点事儿,主打一个一天不折腾就得死。
这不是吗,桑榆走得好好儿的,突然被人叫住,“桑榆。”
声音很熟悉,但是很讨厌。
桑榆本不欲搭理她,浪费时间。
可那人接着说,“桑榆,大冷天儿的,上哪儿去呀?是找你那死鬼老公吗?”
桑榆敏锐的接收到两个信息。
一个是老公,这个字眼儿,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才开始逐渐在东北出现的。
七十年代,对于家中男主的称呼,不是当家的,就是我家老爷们儿,再不济就是我家那人。
叫老公的,绝对没有!
另一个,她说死鬼老公。
这让她进一步确认,桑小晚也是穿回来的。而她,知道周南川去了哪里。
是啊,书里她和周南川过了一辈子,是真正的夫妻,知道他去了哪里很正常。
桑榆不自觉的停下脚步,转脸看向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桑小晚。
一看不要紧,把自己吓一跳。
半个多月不见,桑小晚又瘦出新高度,主打一个皮包骨,眼窝深陷,眼珠儿暗淡无光,眼底压着些莫名其妙的邪气。
听说那天过后,陈桑两家坐在一起,商量陈立明和桑小晚的事情,双方家长的意思是让他们继续过,桑小晚也同意。
唯独陈立明,说啥也不干。他说不离婚也行,只是他不可能再碰桑小晚一下,也不可能再管她。
听说桑小晩回家之后就病了,烧是说胡话,大年三十儿被桑长河用架子车推到镇上医院,打了好几天的点滴。
芳龄二十的小女孩子,竟把自己折腾成这个熊样儿,挺可怜的。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桑榆并不同情她,反而有着本能的厌恶和抵触。
都说人之初,性本善。桑小晚有黄淑娟那样的妈,怎么善得起来!这前她对桑榆的欺凌,是实打实的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