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先生,再有十分钟就要进山了,但是车开不进去,咱们只能徒步。”巴诺是这次的领队,此时正坐在副驾驶查看地图。
苏昱转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车队,点头说:“好,就在前面的空地停车吧。”
车辆在空地上有序停下,车上的人陆续下来,默不作声地穿戴装备、检查武器。
待所有人都准备完毕,巴诺一声令下,一群人开始出发。
“检测到的信号源距离我们一千多米,预计二十分钟可以到达,”巴诺边走边提醒道,“我们中途不会休息,山里的路不好走,二位小心一些。”
肖遥笑着应了声,顺手折断了挡在头顶的一根树枝,侧身站着等苏昱。经过的时候,苏昱在肖遥胳膊上拍了下。
二人终于并肩,肖遥心情颇好地勾着嘴角,脚步轻快得像是去踏青,给苏昱都整笑了。
“你倒挺开朗。”苏昱用胳膊肘轻撞了下肖遥。
“人生难得当一回解救人质的英雄,别那么低沉嘛苏总。”肖遥说,
“哪儿看出来我低沉了?”
“一路上俩眉毛都快打结了。”说着,肖遥俯身摘了朵路边的紫色小花,手一转就插进了苏昱胸前的口袋。
苏昱低头摸了下小花的花瓣,把花往里塞了塞,笑得无可奈何。
今天烈日高照,气温还不低,但进了山里都是树,阳光被挡了个七七八八,一路走过来也算惬意。
苏昱原本对这事儿还很忧心,习惯性地走一步看十步,不断在脑中演练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不断为说不准的事情制定策略——这是他在苏晋成的规训下养成的习惯,如今在肖遥的开解下才知道原来自己总在折腾自己。
对啊,抛开那些所谓的利益纠葛,暂且不论后事,当下所做的事又有什么值得忧心的呢?
他想起第一次见孟卓燃的情景。
那时他虽然已经十八,按平常孩子来说早该通晓世事,但他是个从深山里放出来的野人,所知的所有事情不过是从书上看来的。
冰冷的文字教不会一个孩子怎样察言观色,他只听带他来的人说苏晋成是他的父亲,他该叫爸爸,孟卓燃是苏晋成的妻子,他该叫妈妈。
他不懂这两个称呼所传递的情感,“爸爸妈妈”这样的称呼于他来说和“花草树木”没什么区别,他用这个称呼叫苏晋成的时候,并没有得到过什么特殊的反馈,于是他在看见孟卓燃的时候,十分自然地叫了声“妈妈”。
孟卓燃的反应出乎意料地激动,几乎在苏昱叫出口的瞬间就举起了桌上的杯子,通红着眼睛盯着他,手上的杯子好像下一秒就会砸在他身上。
“把他带走,别让他出现在我面前!”孟卓燃几乎咬牙切齿,“你妈妈早就死了,别用这个称呼来恶心我。”
恨意永远比爱意来得刻骨直白,到底让不知事故的孩子上了一课。
苏昱觉得孟卓燃是讨厌他的,尽管那时的他并不知道缘由,还是本能地躲避她。
可在后来漫长的生活里,带给他更多痛苦的却是他的爸爸。
他印象很深的一次,是他做错事被苏晋成关了小黑屋——字面意义上的小黑屋,没有窗户,没有灯光,没有声音,耳边仅能听见自己不间断的呼吸,和因为饿而咕咕叫的肚子。
苏晋成对他严格得几乎苛刻。
他十八岁被带回苏家,二十岁才出现在人群的视线里,他在三年的时间里被外力强势地拔苗助长,苏晋成向前走的脚步永远不会因他而停滞,只是专制地往他脖颈上套了根锁链,不断拖拽着他往前,慢一步就会受罚,从未回头看过那个脚步踉跄的少年。
那次是他被关的最长的时间,苏晋成把他关起来之后没多久就出差了,早把他忘在了脑后,家里没人敢私自把他放出来。
将近一周的时间,他滴水未进,粒米未沾。
在他奄奄一息之时,是孟卓燃给他开了门,在他面前放了水和食物。
他那时意识模糊,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却很清晰地记得孟卓燃的眼睛。
那人身板挺直,垂眼俯视他的时候眼底依旧是化不开的厌恶,却是唯一愿意救他的人。
他又迷茫了。苏晋成教了他很多,如今用在孟卓燃身上,依旧是个解不开的谜。
“在想什么?”
苏昱闻声回过神,冲肖遥露出一抹笑,说:“你看,这树林像不像我们小时候的那个?”
“像,”肖遥笑着说,“这片树林里也有一座牢,正等着我们去解救呢。”
牢里的少年成了牢外的大人,如今脚步向前,每一步都是破茧。
“停下!”巴诺突然一手握拳,叫停了队伍,然后转头冲二人说:“我们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先带几个人去前面看看。”
“好,”苏昱说,“你们小心。”
说罢巴诺就点了五六个人离开了,其他人都在原地等候。
肖遥打开水壶递给苏昱,提醒道:“等下小心一点,万一发生冲突,不要站得太前。”
“怎么?要我当缩头乌龟啊?”苏昱笑道。
“当呗。”肖遥接过苏昱喝过的水也喝了一口,平静道,“你要是缩头乌龟,我就是那龟壳,你缩着呗,我挺乐意的反正。”
“肖遥?”苏昱奇道,“你现在出息了,怎么张口就来呢?”
“毕竟身份不一样了。”肖遥坦然道。
出去探路的一小队人没去多久,十多分钟就回来了。
肖遥询问起巴诺情况,巴诺神色并不放松,略微思忖后才说:“一个一层平楼,四周都有人看守,外围四个人,楼顶三个人,房子门窗都是关的,没有声音,里面情况不明,而且……目测每个人身上都有枪。”
对方携带枪支,意味着如果强攻一定少不了一场恶战,那么伤亡就不可避免。
他们一行总共有二十三人,暂时看来在人数上是占优势的,但不管怎样,为了最大程度地避免伤亡,还是需要谨慎行事。
“先不暴露,我们的人在房子四周散开,先把外面的人解决掉。”苏昱说。
肖遥点了点头,补充道:“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把房子里面的人引出来,不行的话再上,不过最好留几个人在外围盯着,一个人都不能放跑。”
巴诺把事情交代下去,又说:“信号屏蔽器我们刚才已经装好了,保证里面的人联系不上外界,现在就等你们一声令下了。”
肖遥冲巴诺赞许地竖了个大拇指。
苏昱浅浅一笑,抬手打了个响指:
“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