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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高楼之下

    肖遥早就饿了,这会儿也没再拘着,跟着苏昱一起边吃边看电影,偶尔跟着电影里的搞笑情节笑,就是中途吃得正欢,一个不小心把油溅在了衣服上。

    苏昱看见了,让服务员拿了一次性围裙过来。围裙是塑料的,半透明,上面印满了粉色爱心,肖遥看了眼围裙,没什么反应,很快套好,一抬头见苏昱正看着他笑。

    “我平常都懒得穿围裙,刚就忘记跟服务员要了。”苏昱说。

    肖遥这才注意到苏昱的衣服,穿着一身白吃这么久小龙虾,愣是一滴油没粘上,除了嘴巴被辣得有点红,估计脱了手套就能去走秀。

    要不怎么叫总裁呢,人还是有点buff在身上的。

    这种看着没什么用但又实在神奇的天赋对肖遥还是有吸引力的,他没忍住问了句怎么做到的。苏昱一脸认真得伸手在桌沿上方比划了下:“看见了吗?”

    肖遥的视线跟着苏昱的手移动:“什么?”

    “这儿有块隐形的屏障,油点撞上这块儿就会被反弹回去。”

    肖遥被呛了下,笑着咳嗽几声,灌了一大口啤酒。苏昱依旧一脸淡定地剥虾壳,好像刚刚说出那种不符合人设的话的人不是他。

    “我在电视上看见你的时候,”肖遥笑着说,“一直以为你很稳重来着。”

    “嗯?”苏昱挑眉看着肖遥,明知故问道,“我什么时候上过电视?”

    “每年生日都会上,还有偶尔的采访和……”说到一半,肖遥觉出不对劲,立马闭了嘴,见苏昱也没说话了,饭桌上一时沉默了下来。

    拿起杯子抿了口酒,对面的苏昱依旧不吭声在剥虾壳,剥了也不吃,放在手边的盘子里,垂着眼似乎在想什么。

    放下杯子,清了清嗓子,肖遥瞥了眼面前的啤酒,感觉脑细胞正在被酒精蚕食,不然怎么说话这么不过脑子。正懊恼呢,苏昱突然开口,语气淡淡得,听不出情绪:“什么时候知道我的?”

    “……你20岁那年,网上有报道。”肖遥如实道。

    苏昱点点头:“都报道了些什么?”

    “记不太清了……好像说你首次露面,空降成为集团高管什么的。”

    酒精还是有点用的,这是肖遥第一回在苏昱面前撒谎。

    苏昱首次被公司推到公众视野上的时候,热度高得离奇,网上说什么的都有,私生子的身份也不胫而走,据说苏晋成的老婆还和他闹起了离婚。

    虽然他不是什么明星爱豆,但那张脸足够惹眼,加上离奇的身世和苏腾集团强大的背景,现实版的豪门恩怨谁不乐意看,网友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很快把苏昱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但那次的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苏腾集团在网上放了个炸弹,炸完完事儿,也不辟谣也不澄清,好像就为了炸那么一下,非让苏昱露足这个脸不可。

    那次肖遥因为担心苏昱,还冲动了一把,直接跑去了苏腾集团的总部,但他身份不明,连二楼都上不去,跟前台打听苏昱的时候,员工自然一个消息都不会透露,只把他当蹭热度的狗仔,一句“见苏总需要预约”就把他打发了。

    也是在那次,肖遥站在高楼之下,才终于意识到年少时的二层小楼也会随着时间增长,成了如今一眼望不到顶的大厦。

    苏昱摘了手套,靠坐在沙发里,看着幕布上已经不知道在讲什么的电影,突然笑了下:“不是该说我来路不明,心机深重吗?”

    这话一出口就让肖遥皱了眉,正要开口,苏昱又说:“诶,我记得还有人说我为了上位,蓄意谋杀同父异母的亲哥来着。”

    他说得随意,语气像是在玩笑,但肖遥听得来气,对苏昱又发不出脾气,只能叫了下他的名字打断他。

    苏昱摆摆手,无所谓道:“我就是觉得有趣,小时候被关了那么多年,在书里看过很多故事,真正被扔在人群里的时候,才发现人群比书上写得要有趣得多。”

    得,听出来了,这位少爷自己吃自己的瓜还吃得挺开心。

    “嗯,挺豁达。”肖遥评价道。

    “光说我了,你呢?”苏昱说。

    “我?”肖遥说,“出了孤儿院就一直在汽修店,没你那么轰轰烈烈。”

    苏昱笑了好一会儿:“话倒是比小时候多了,不错,有进步!”他抬起酒杯,跟肖遥的酒杯碰了下,“敬进步。”

    肖遥也回碰了下,勾着嘴角笑:“敬豁达。”

    电影放映到将近结局,男女主在暴雨中拥吻,场面感人,坐他们前面的一对情侣都挺感性,情到深处边哭边亲,看着比电影还深情。肖遥目不斜视盯着幕布,苏昱津津有味盯着前面那对情侣,中途两人不经意对视一眼,都没忍住笑了。

    两人都有节制,喝得酒不多,散场后并肩往外走,苏昱看着跟个没事人一样,肖遥虽酒量不好,但在肤色的掩盖下,看着也跟个没事人一样。

    “你喝了酒,怎么开车?”肖遥问。

    “叫了代驾,”苏昱说,“你呢?怎么回去?”

    “打车。”

    “别打车了,坐我的车吧。”

    肖遥也没推辞,两人站在车旁等了没一会儿,代驾就到了。

    两人都坐在后座,回去的路上各自看着自己那边的窗外发呆。苏昱那边的车窗全开,风声呼呼得,把肖遥的头发都吹成了二八分,他转头看了眼,见苏昱正顶着个背头闭眼假寐,无声笑了下,下意识从裤兜里拿出手机,一抬眼见代驾往后视镜上看了眼,又若无其事地假装看时间。

    酒后吹风容易着凉,肖遥不放心,轻手轻脚靠近苏昱,想帮他把车窗关掉,手刚伸出去一半,突然被苏昱抓住手腕。

    苏昱缓缓睁开眼,见肖遥几乎要靠到自己身上,挑眉状似询问,手依旧抓着没动。

    虽然行事动机十分纯良,但这距离还有苏昱看他的眼神突然就让他有点心虚,他僵着身体也没敢再动,一脸严肃地盯着车窗:“风太大了,会感冒。”

    这姿势让肖遥的二八分也变成了背头,苏昱的视线在肖遥被窗外灯光照得轮廓分明的脸上停顿了会儿,才松了手指,把车窗关上一些,只留了道缝隙。

    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已经九点了,门口的保安估计是靠关系当上得,反正日常旷工也没人管,这会儿依旧不见人影。

    二人互道了晚安,肖遥就下车走了,直到进了小区大门,才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他放慢脚步,听着声音渐远,才转过身看向马路,视线正好捕捉到一点车尾。

    苏昱平常很忙,肖遥知道,那顿饭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人际往来,肖遥更比谁都清楚,所以尽管加了联系方式,他依旧没有随时发信息问候的权利,二人的聊天页面只有一条好友申请通过的提示信息孤零零挂在顶端,尾句的“现在可以开始聊天啦”更是颇具嘲讽意味。

    但肖遥还是总爱点进聊天页面,盯着这句系统提示翻来覆去地看。这是他和苏昱在这个世界上再次建立连接的证明,他紧紧攥住,怎么也舍不得松手。

    “肖遥!”

    手机被吓得摔在了地上,肖遥转头盯着背后袭击的袁胜,冷冷道:“你最好有事。”

    自知闯了祸,自己还有求于人,袁胜心甘情愿地装起了孙子。他绕到沙发前,亲手捡起地上的手机,拿起一看——完蛋!钢化膜碎了!只好双手恭敬地把手机呈上,低着头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这会儿连狡辩都没有了。

    肖遥看着面前装得一副可怜样儿的袁胜,拿回手机,把碎裂的钢化膜一点点撕下来,撕完了才终于问了句:“说吧,什么事?”

    袁胜立马收了演技,一屁股坐在肖遥身边,平常总嬉皮笑脸的一个人,这会儿居然挠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医院那边说我妈这段时间状态不错,可以去探视了。”

    这话一出,肖遥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袁胜的妈妈患有精神分裂症,几年前被送进了郊外的一家名叫“合森医院”的精神病院,因为常年自杀倾向严重,有时还会对周围的人产生攻击行为,所以医院很少让家属探望。

    肖遥最开始知道这事儿,就是袁胜请他帮忙在他妈面前演场戏。

    在社会中生活了这么些年,他虽不能理解,却也知道袁胜为什么要在妈妈面前夸下海口,说自己是个成功人士,出门都有保镖随侍。

    保镖这活儿肖遥熟啊,也不是什么费劲的事儿,于是每回袁胜要去探望妈妈,他就跟在身后当个提东西的小弟,给足袁胜面子。

    “什么时候?”肖遥问。

    一听这话音,袁胜就知道肖遥答应了,笑着重重搂了他一下:“就后天,我已经跟承哥说过了。”

    “行。”顿了顿,肖遥看了眼他,“这回准备怎么捯饬?”

    袁胜每回装成功人士的时候都会准备一套战袍,因为去的次数不多,每回的战袍都不太一样,唯一不变的是花了一百多大洋买的一条假金链子,每次都必戴,一股子扑面而来的土豪气息。用袁胜的话来说,成不成功得不知道,反正看着豪就对了。

    袁胜喜滋滋地掏出手机,给肖遥看他在某宝上买的土豪套装——紫色缎面衬衫加黑色紧身九分裤,搭配上那条万年不变的金链子,肖遥想象了一下画面,觉得辣眼程度更胜从前。

    “我前段时间买了套西装,你跟我差不多高,拿去穿吧。”肖遥心累道。

    “西装?什么样的?”

    肖遥找出西装的照片,把手机递给袁胜。

    “这西装看着不便宜吧?你说说你平常也穿不上,还非要买了一套又一套。”袁胜抱着手机啧啧有声,末了邪笑着推搡了下肖遥的胳膊,“平常看着挺正经一人,没想到背地里这么闷骚。”

    “……”肖遥拿回手机,“不想穿别穿。”

    “谢谢,说真的,我们肖遥最仗义!”说着又搂上了,“但西装我就不穿了。”

    “为什么?”

    “我妈就喜欢土豪套装!”

    肖遥一脸“令堂眼光独到”的表情看着袁胜,袁胜摆了摆手,一下子瘫到沙发背上,仰着头开始发呆。

    这人情绪不太对,肖遥看了眼他的脸色,也不吭声,和他并肩瘫在了沙发上。

    安静了没一会儿,袁胜自言自语道:“我是在一个贫困村里长大的,穷乡僻壤得,连条马路都没有的鬼地方。村里人要是想进城,就得徒步翻两座山,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出过那个山沟沟。”

    “后来村里出了个大款,出去闯荡十几年,回来就给村里修了条路,”袁胜望着天花板笑了笑,“那时候我妈就要我以那人为榜样,要我以后跟他一样有出息,见着那人穿得土豪套装,还羡慕呢,说在城里混过的就是不一样,潮!”

    “我妈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欣赏不来西装,她这一辈子见过最成功的人,就是那个回家修路的人。”

    肖遥静静听完,这会儿也不知道接什么话。徐承伟进屋,见俩孩子一言不发地盯着天花板,狐疑地走上前,歪着头往天花板上瞧:“天花板上有什么?”

    袁胜:“吊灯。”

    肖遥思考了下:“蜘蛛网。”

    都给徐承伟听笑了。

    他把手里拎的两袋吃的往两人眼前晃悠一圈,招魂似得,成功把两个人都勾得回了魂。

    肖遥一闻这味儿就知道是什么,立马坐直了身体,袁胜反手一捞,把俩袋子全拿了过来,打开袋子一看,两眼放光道:“香辣蟹!”

    “吃吧吃吧,给你俩带得,”徐承伟乐呵呵地在沙发上坐下,“他家螃蟹做得是真好吃。”

    “承哥午饭吃了吗?”肖遥问。

    “吃了,跟几个老同学聚了聚,这店还是肖遥之前推荐的,”徐承伟说,“我记得肖遥最爱吃这家店的螃蟹是吧?”

    “是,”肖遥笑着说:“谢谢哥。”

    外出这天,袁胜开了徐承伟的车来南文小区接肖遥,穿着他那套紫色的土豪套装下了车,往车门上一靠,嘴里还叼了根烟,看着跟黑社会似得,就连打盹儿的保安都清醒了,伸着脑袋往两边的路口张望,估计是怕路口里冲出一群黑社会小弟把南文小区端了。

    今天天热,肖遥只穿了件衬衫和西装裤,衬衫扣子随意解开几颗,袖子往上卷到小臂处,西装外套拎在手里,一身黑,还戴了顶鸭舌帽遮阳,从大门里走出来的时候仿佛自带bgm,看着比袁胜还老大。

    他把西装外套扔进后座,进了驾驶座,袁胜坐在副驾驶,转头看见肖遥帽沿下冷淡的侧脸,还一手搭在车窗上,单手转动方向盘掉头,突然拿了根烟双手递到肖遥面前:“大哥请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