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宁何尝不知道。
可她仍想冒险一试,只要羿哥儿在皇上面前露了脸,皇后和郭太师就会有所忌惮,下次他们再敢对羿哥儿下手也得好生掂量!
况且,忠远侯府的将来全系在羿哥儿的身上,徐玉宁也希望羿哥儿能得几分圣心,将来的路不要像前世那般难走。
前世,或许是因为徐玉宁和先太子的关系,萧夺似乎很不喜欢羿哥儿。
一想到这,徐玉宁心里充满了愧疚。
都怪她,连累了羿哥儿。
大哥一人担起忠远侯府的担子,他这一走,她竟如此软弱,没能护住家人。
想到这些,徐玉宁心如刀绞。
她恨自己无能,没能护住羿哥儿,也辜负了大哥。
徐玉宁强忍着酸涩蹲下身,从衣袖掏出一截竹管塞进羿哥儿胸前的衣襟藏好:“这里头有姑姑给祖母写的信,你藏好带出宫去,不要被人看到了。”
羿哥儿用力地点了点头:“姑姑你放心,我知道轻重的。”
“还有,等下到了太和殿……”徐玉宁凑到羿哥儿的耳边轻声将话交代了下去。
此时暮色微合,太和殿内已是灯火通明,里头载歌载舞,朝臣推杯换盏,正把酒言欢。
小福子和小李子提着两盏灯笼,正紧张地跟在徐玉宁和羿哥儿的身后,四人离太和殿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远远停下了。
徐玉宁将目光从太和殿收回来,伸手摸了摸羿哥儿的头:“姑姑刚刚说的话,羿哥儿都记住了吗?”
羿哥儿用力抿着唇:“嗯!”
徐玉宁抬头又看了一眼光影交辉的太和殿,轻轻拍了拍羿哥儿的后背:“去吧。”
羿哥儿迈开步子朝太和殿走去,走了两步,又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徐玉宁。
徐玉宁向他投去了一个鼓励的眼神,羿哥儿深吸一口气,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小小的人儿一步一步拾级而上,太和殿高耸的台阶几乎要将他的身影吞没,徐玉宁心里忽地一痛,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想要跑过去扶住他。
小福子和小李子见状连忙将徐玉宁拉住:“小主,不能再靠近了!”
今日太和殿招待的都是王公大臣,徐玉宁是女子,又只是位份低下的美人,擅闯太和殿今日必不能善了。
可羿哥儿年纪小,身份是忠远侯世孙,以他的身份前往太和殿,细一算其实并不算逾矩。
就算皇上真要怪罪他不经传召擅闯太和殿,大概率也会看在他年纪小不懂事的份儿上,最多言语训斥一番而已。
徐玉宁站在原地看着羿哥儿的身影登上了太和殿的月台,因为担心和紧张,她十指不知紧紧搅到了一起,指骨挣得发白。
“小主,回去了。”小福子在身后提醒道。
徐玉宁摇摇头:“我想再等等……”
三人这一等,就又等了将近小半个时辰。
没听到太和殿传来什么大的动静,三人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了。
没有动静,就是说明羿哥儿一切顺利。
徐玉宁松了一口气。
她赌对了!
徐玉宁抬头看了一眼头顶高升的明月,眼眶发烫地厉害。
大哥在天之灵,也一定在保佑着羿哥儿……
兆庆二十三年,徐世安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出师北伐,虽然没能一举歼灭鞑靼,却里应外合,瓦解鞑靼势力,至鞑靼分裂成东鞑靼和西鞑靼。
那一战打得漂亮,三皇子萧夺时年十七,化名“萧三”跟随徐世安出征,一举斩下鞑靼王子孛尔吉索图的首级,一战成名,声震朝野。
兆庆二十四年,先帝爷听从太子的提议,再次任命徐世安和萧夺一起出征讨伐东鞑靼,意图对东鞑靼和西鞑靼分而化之,逐一击破。
不幸的是徐世安中了敌人的奸计,陷入敌军的包围,迟迟没能等来救缓,最终落入东鞑靼将领阿悍达手中。
兆庆二十四年腊月二十六,徐世安战死的消息传来,军中隐隐有传闻,徐世安是为了救萧夺才落入阿悍达手中的。
真相到底如何,除了萧夺,没人知道。
这么多年来,这件事一直是徐玉宁的心结。
臣为君死,本是天经地义。
可死的,是徐玉宁的亲生大哥,让她如何释怀?!
今日若不是为了羿哥儿,徐玉宁也不会拿大哥的事来算计帝心。
她赌萧夺会念及羿哥儿是大哥的骨血,对羿哥儿心存几分善念。
徐玉宁抬手抹了抹眼角,最后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太和殿,终于转身离去……
羿哥儿能感觉到背后那道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是姑姑,在看着他。
羿哥儿强忍着泪意拾阶而上,一步也没有回头。
今日姑姑为了他四处奔波,他不想让姑姑失望。
跨完最后一级台阶,抬起头,眼前庄严的太和殿竟像一座难以攀越的大山压在头顶。
“什么人?!”
羿哥儿刚露了头,守在太和殿外膀大腰圆的戴刀侍卫,当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银白的钢刀“呈”一声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看见是个半大的孩子,一群带刀侍卫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立即包围了上来。
“吾乃徐侯世孙徐羿,特来向皇上请安!”
羿哥儿勉强稳住心神从腰间解下玉佩,双膝跪下,小小的掌心托着那枚代表自己身份的玉佩,将它高举过头顶。
“徐侯世孙?!”
这时,人群让出一条路,御前侍卫首领昂首走过来,伸手一把抽走了他的玉佩看了两眼,随后一双精光内敛的虎目落在了羿哥儿的身上:
“抬起头来!”
竟是声如铜钟,带着莫名的压迫感。
羿哥儿紧紧掐着手心才终于积攒了一点力气,缓缓抬起头来。
一只灯笼立即伸到他的面前,照亮了他那张有几分俏似徐世安的脸蛋。
侍卫首领不怒自威:“徐侯世孙不与徐侯世子夫人在养性斋参加宴席,跑来太和殿做什么?”
羿哥儿回道:“我已经回禀了皇后娘娘,今晚要过来给皇上请安,请首领代为通传!”
侍卫首领拿着羿哥儿的玉佩摩挲了两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没有将羿哥儿赶走,而是扔下两个字:“等着!”
太和殿内——
宴会过半,众臣渐渐放开了肚皮开怀畅饮,就连坐在宝座上的皇帝也有几分微醺。
听见外头传来的动静,萧夺当即不悦地抚了抚额头:“何人在外头喧哗?”
听到皇上询问,众臣酒顿时醒了一半,一时之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应声,就连下面还在跳舞的舞姬都突然停了下来,悄然退了下去。
只见康公公朝下面的一个太监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太监回来走到康公公身边说了什么。
康公公脸色微变,持着拂尘跑上前,弯腰回道:“回皇上,徐侯世孙来给您请安了!”
萧夺:“哦?”
话音一落,底下突然“哐啷”一声传来酒杯落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