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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退袍换披(完结)

    百官被战将军的这一举动有些惊到,纷纷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她,战九歌被盯得死死的,也就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兴风作浪,只得闷闷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群哥哥怎么尽是些卖她的?!战九歌怒瞪着二哥和三哥。

    傻妹妹,哥哥们都是为了你好!兄弟两个齐齐地向她抛过来一个安抚的眼神。

    燕坤泽站在高位,自然是将他们之间的互动看得一清二楚,如今又听他们这么一说,自然就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这也正好正中燕坤泽的下怀,他想立后的心思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只见战双城舌灿莲花一般说得头头是道:“臣家中有一个小妹,年纪与九弟相仿,待嫁闺中,样貌算不得天姿国色,也是一方大家闺秀。因为与九弟乃是一母同胞的双胞兄妹,所以会长得与九弟有些肖像。”

    闻言,所有人都看向了战九歌。

    从上次战将军归来之后,人们就察觉这位将军少了些英气,多了几分阴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

    战九歌黑着一张脸,心里无奈得很。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她是不是还要感激哥哥们没直接把她给爆出女儿家的身份?

    燕坤泽对这些家伙们的说辞很感兴趣,装出讶异的样子挑了挑眉稍,道:“哦?听你们这么一说,朕还真有些好奇了。和战将军长得像的姑娘,应该差不到哪里去。”他看着战九歌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稍稍缓和了些,便颔首问:“可有她的画像?”

    “有!”战双城欢喜地一应,侧头让战三春呈交给了徐元大总管,自己拢着衣袖在下面巴巴地看着。其他的官员心道:战家这是有备而来啊!早知道,他们也就先下手了!

    徐元这个人精,是知道战将军和皇上的私事的。他没想到的是,战将军竟然被自家的哥哥坑了一把,把另外一个妹妹要往宫里头送。也怪不得战将军的脸色那么难看呢!

    他把手里的画轴呈给了燕坤泽,就见战九歌伸长了脖子往这边张望过来,心里难受得紧,不忍再看。

    燕坤泽将上面的栓绳拉开,只见白色的纸上,清汤寡水地就画了一只炸开了毛的赤鸟,凶巴巴的眼神和别扭的样子画得可谓是入木三分,惟妙惟肖。

    “哈!”

    听到这一声笑之后,百官都忍不住抬起头去看燕坤泽的表情,也同时开始好奇那上面画得究竟是什么天姿国色的美人。却见燕坤泽将画轴卷巴卷巴,隔着老远就又扔回到了战双城的手里。

    战双城稳稳接住,抬头用祈盼的目光看向了皇上。

    “朕应允了,将军府可不准反悔啊!”

    “臣不敢。”战忘生起身,和俩孙子齐齐应和道。

    旁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有了计较。战家从以前与国师相互对峙抗衡,两者在皇上心中就像是一杆秤,谁也不高谁一分。可如今大燕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战家居功至伟,百姓间传着的也是战家九子的事迹,要论功劳谁也是比不过战家的。

    战老将军又是朝廷栋梁,对皇上忠心耿耿,极受倚重。要真的让战家将养在深闺中

    的女子送进宫里当了皇后,战家岂不是独大一门了?想到这里,真是叫人全身发寒。

    百官面面相觑,想劝诫几句,但是在看见燕坤泽和战忘生的眼神之后,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眼神似乎在说,谁要是拦着他们结亲,谁就得死。

    于是,庆功宴莫名其妙地就变成了皇上的结亲定宴,没过多久战家的大门就挂上了红灯笼,开始办喜事。

    一直从人迹鲜少的战家门口,一路挂到了燕城最宽的城区街道中央,红彤彤的一条街道横贯了大半个燕城,战家名下的铺子门口也都挂上了红灯笼,前来道喜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毫无征兆,以至于朝廷百官和百姓们都有点懵。不过天子封后怎么说也是大喜事,总要有些惠民的政策实施,最终受益的还是这些百姓。

    当然,至于战家哪里来的十小姐,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此时此刻,战家的哥哥们正排排坐在自家大院子里面的台阶上,一副挨训的样子,眼里却个个都掩饰不住狡黠的光芒。战九歌从他们的身后一一走过,挨个在他们后脑勺上拍一巴掌,气到跳脚。

    “卖我?卖我!你们是不是我哥哥?哪有你们这么急着赶妹妹出门的?”

    几个哥哥们都相当无辜,眼睛齐齐看向了战一龙。战一龙见妹妹也对着自己怒目而视,顿时明白了任平生所说的那句话中深刻的含义——这当老大的果真是要背锅的。

    他叹了口气,对战九歌道:“小妹,我们也是为你着想。同龄的姑娘早就是几个孩子的妈了,你一个女儿家又不能当一辈子的将军。好在先祖大人对你喜爱,对咱们战家看重,是绝对不会变心的。早点嫁过去,祖父也早一天安心不是?”

    战一龙暗中给了自家祖父一个眼神示意,战忘生回神后,连连哦了几声:“没错,你大哥说的对,是这个道理。”

    这老头!

    战九歌怒目而视,她发现自从哥哥们回来之后,满身干劲的祖父就什么事都懒得管了,活像是要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似的。

    战一龙接着说道:“战家呢,你就放心吧。虽然老八不在,但是大哥与你其他几个哥哥商量过了。在哪儿也不如在自己家里好。文职武官咱都能做,好歹侍奉的还是先祖大人。哪怕燕国逢了战乱,战家也不愁没个将军。”他走到了战九歌的跟前,一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安抚道:“你都累了这么些年了,总得让哥哥们尝尝你的难处,才能更珍惜眼前的这些人和事。你说对吗?”

    道理讲的是一套一套的,可战九歌听着怎么就那么糟心呢?

    她浑身写满了不情愿,就差没抖着肩膀撒娇耍赖求他们放自己一马了。“我不想进宫当皇后……我觉得现在很好。在战家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宫里有很多规矩要守,条条框框束缚着,我连手脚都伸展不开。还有那些妃嫔,我觉得我会被她们的嫉妒心发作下毒害死的……”

    看她叽里呱啦的说个不停,几个哥哥们脸上都露出了复杂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战三春摸着自己长了点

    小胡茬的下巴思索片刻,惊异地问几个兄弟:“咱九妹,这是不是就是那个什么症?就是,每个姑娘在出阁前都会特别焦虑不安心情烦躁的那种症状?”

    懂点医术的战七星恍然大悟:“三哥你是说,婚前躁郁症?”

    “对!”战三春手掌一拍,连连点头:“我让小寒进战家大门的时候,也是这么紧张得语无伦次。”话刚说完,哥儿几个默默地看着他,看得战三春一阵发毛:“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

    “三哥,你怎么还不娶问寒过门?人家容易么跟了你这么多年任劳任怨还不争不抢的,要我我都生气。”战四海鄙夷地看他,战五行在旁边拼命点头,附和着四哥的话。

    战三春不好意思地挠头,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这不是……老三么,大哥不成亲,哪儿轮得到我?再说小寒身份特殊,他喜欢当茶馆掌柜过清闲的生活,就随他去吧。”

    几个人远远地瞅了一眼战一龙,话题的中心瞬间就歪了。

    战双城凑过头来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道:“你们听说了吗?大哥下一次的化形期,要化凰鸟。”

    “为什么?!”几个弟弟齐齐问道。

    战双城朝着藏书楼扬了扬下巴,笑得很坏:“听说和某位道长要结道侣……嗷!疼!”话还没说完,就被听到全部对话的战一龙一巴掌拍在了头顶上,没好气地斥责道:“别把你自己臆想的事到处乱说,会让弟弟们误会。”

    “……”

    战九歌眯起了眼睛,阴恻恻地道:“给大哥提主意说要逼皇上娶我的人肯定也是你!”

    战七星和战六荒心虚地望向了别处。

    为免他们兄弟几个因为一些儿女私情的事儿打起来,战忘生坐在旁边喝够了茶,将茶杯放旁边木墩桌上轻轻一放,对他们道:“好了,明儿就是立后大典了,你们好歹也去准备一下,别在这里偷懒。”

    “是!”

    “丫头,过来坐。”战忘生摇着老管家的蒲扇,指了指旁边的小凳子,说:“坐,祖父想跟你说说话。”

    在战九歌的记忆里,祖父这个形象向来是粗鲁蛮横不拘小节,生气了骂几句脏话,高兴了哈哈大笑,实在是少见的真性情。正是因为这样,战九歌才觉得自己跟着没长歪。虽然从小到大祖父对她都是凶巴巴的样子,不过她却从来都没有生过祖父的气。

    这么多年了,她看着祖父一个人扛着所有的事,丧妻、失子,孙子们也接连离家出走,战九歌想如果不是自己还在他身边,他会不会拿自己仅有了一条命去跟仇人拼命。他太疾世愤俗了,即便是混迹在凡人里,也显得格格不入,本族又容不下他,真难想象,他是如何过来的。

    战九歌乖乖地坐在了木凳上,乖巧地倒上了一杯茶水,小声道:“祖父,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嘱托我啊?我看人家姑娘出阁,娘家人都会交待些什么。”

    “哼!我能有什么好说的?”战忘生伸手在她的鼻子上点了点,突然就感慨地叹息一声:“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祖父,你真是老了,只有那些糟老头子们才会突然

    这么感慨。”

    “闭嘴,让我把话说完。”

    “哦,您说。”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注定不是普通的小凤凰。你打出生时,全身都是红彤彤的,那时我就知道你是凤凰一族中,传承了最纯血脉的那只小凰鸟。可你又笨得很,连破个壳花的时间都比别人多。长大之后,果然是个笨蛋,学什么都要很久,唯一一点值得夸的地方,就是你很有韧性。”

    战九歌的眼睛晶亮晶亮的,能从祖父的嘴里听到一句好话可真是不容易。

    不过很快战忘生就往椅背上一靠,悠哉悠哉地晃了起来:“这一点,你随我。”

    呸!臭不要脸!

    说笑间,战忘生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样,叹息一声:“有件事,我还没跟别人提起过,你要出嫁了,我总得告诉你。前不久你娘的伤势加重,救治无果,已经去了。你们爹已经着了魔,发了疯,现在寻不见人,应该是离开了凶犁之丘。”

    战九歌哑口无言,她说不上有多难过,震惊和心酸却是有的。静默了半晌,战九歌问:“这么说来,前几次爹娘找我取血的事,祖父也知道了。”

    “知道,这点事怎么瞒得住我呢?”战忘生叹道:“告诉你,是为了让你这固执的丫头死心。你和你哥哥们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战家,燕国,甚至整个三界都需要你们来维持秩序。祖父一把年纪,有点力不从心了,等你嫁过去之后,就准备辞了官,去找你爹。”

    “祖父……”

    “傻丫头,你放心。”战忘生的手掌放在了战九歌的手背上,温柔又和蔼的力量笼罩着她,一如多年前搀扶她从摔倒的泥泞中爬起的手一样,温暖依旧。

    “我会看着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

    第二日,天上下起了漫漫的大雪,将整个燕城白茫茫地覆盖了。即便是如此,无垠的白色也遮掩不住满城的喜气。从宫里抬出的凤鸾抬来到了战府门口,不多时就接走了穿上凤冠霞帔的战家小姐,严实得让人看不清这个女子究竟长了副什么样的天姿国色,才能被当今的皇上看中。

    只是在新娘临上凤鸾抬之前,隔着盖头回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祖父和兄长,似乎充满了不舍。战双城见这凤鸾抬似乎很重,要宫里十几个人才抬得动,当即对舍不得的哥儿几个说:“咱再送送小妹吧,这凤鸾抬又不沉。”

    兄弟几个对视一眼,就让那几个看起来十分费力的宫人换了下来,自己各站一边儿,鼓励着战九歌坐上去,才一声吆喝,合力将这凤鸾抬举了起来。

    宫人们吓懵了,要说这凤鸾抬可真是不轻,就算是十几个人抬都费力得很,这坐上个人更重了不少。战家的这七位大人,轻轻松松就举起来了,还有闲心谈笑,真可谓是天生神力!

    凤鸾抬缓缓往宫门而去,后面跟上了战家的陪嫁,长龙似的从战府里面不断涌出,又是箱子又是马车,光丫鬟仆人们就跟了不少。令人称奇的是,还有不少珍奇的鸟儿也在这隆冬的季节,从战府飞出,落在了十里红妆上,像是在送主出阁。

    这奇观引起了许多百姓驻足围观,更有趣的是,战三春嫌前面的鼓乐吹打得太难听了,自己开嗓唱起了歌儿,只听到第一句,坐在凤鸾抬里的战九歌便落了泪,豆大的泪珠打在手背上。

    那是还年幼时,三哥受伤回府疗养,跟三哥相处的那段日子里他经常哼唱的小曲儿,以往都不懂曲儿里唱的是什么意思,只听祖父道那年他失去了一位红颜。红颜本该披嫁衣许他终身,却不料世有无常。

    山河永蔚,殿上无君。

    不拜高堂,但见天荒。

    从此朝廷殿堂之上少了一名将军,而帝王的身边却多了一位良人。若这是个话本,定是人人都喜欢的结局,皆大欢喜。

    清朗的声音本来也没多大声,街头巷尾竟没一个人说话,也就传的悠扬了,以至于后来所有的哥哥们都唱起了这首歌儿,足以看得出战家这些个兄长们对她这个当妹妹的重视程度。

    突然,人群中出现躁动,百姓们惊道:“天上飞的那是什么?”

    还不等战家兄弟们抬起头,就听见一声清亮的凤鸣声,响彻整个燕城上空。战双城不用抬头就嘿笑起来,“是老八!”

    没道理做哥哥的都来了,就缺他一个吧。

    战八方得意地在燕城的高空上飞舞,一丝凤火都没敢外露,让地上的百姓们将他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人一眼就认出了他的来历,又惊又喜地高呼道:“是凤凰!祥瑞神鸟、凤凰啊!”

    自东方发出一声惊天的龙吟,一条金龙跑来也凑热闹,顿时引得整个燕城的百姓都跪拜起来。有人道,天子立后竟有龙凤现世,当是天作之合、龙凤呈祥!

    看着凤鸾抬被送入了宫里,金龙和凤凰才消失了踪影。临走之前战八方还颇嫌弃地瞪了一眼那金龙,“我来送我妹妹出嫁,你凑什么热闹?”

    那金龙一开口,竟是个女子之音:“应龙乃我族中楷模先辈,不来怎么对得住他?小八方,你要是不服气,我们来打一架吖~”

    “滚滚滚!”

    这对龙凤不欢而散,而另一双真正意义的龙凤却已经走上了宫中铺好的红色地毯上,燕坤泽一身璀璨金色龙袍,显得愈发精神。他向盖着红盖头的战九歌伸出了手,这一交握,就是一生的相伴和承诺。

    在并肩前往高台上的过程中,燕坤泽突然问道:“话说,你班师回朝那日的庆功宴上,冲撞了朕还占了便宜就跑的那名女子,就是你吧?”

    战九歌:“……”

    一声低笑在耳边漾开,尤其在这种正式的场合下,实在撩拨心弦。“怎么不说话?”

    抓着他的玉手突然收紧,战九歌几乎抓狂:“你能不能让我保留着一点感动把这个封后大典体面地走完啊?”

    燕坤泽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从空中掠过几只鸟儿,将那一抹惹眼的红盖头衔走,丢飞在高空之上,飘飘悠悠,不知会落往何方。而盖头下的那一抹娇颜却是燕坤泽心心念念了许久的。

    他甚至不顾百官,不顾礼节,不顾世俗,就那么低头吻上了她的红唇,他们对彼此的爱太过炽烈,少一分都觉得无味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