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为将军解战袍》 第一章 遭遇谋害 燕城皇宫内,灯火辉煌,长夜笙歌。 这场盛宴是为凯旋而归的战家将军举办的,皇上同文武百官一起出席,好不隆重。 偏偏不巧的是,这庆功宴开席没多久,今日的主人公战九歌就不见了踪影。 百官偷窥着处在上位的君王脸色,见他仍旧是风轻云淡面不改色的模样,心里忐忑不已,只好心中祷告战将军能早些归席。 而被恁多人心心惦念的战九歌,此时正躲在后宫中不知是谁的寝宫里,靠在柱子后,强行抑制着自己的吐息。 酒里有毒。 战九歌想起方才跟自己敬酒的文武百官中,某个冲着自己露出无耻邪佞笑容的家伙,恨得咬牙切齿。 时候渐晚,战九歌狼狈地躲在这无人的殿内,一手抚着胸口,不让毒素扩散到五脏六腑,整个人却还是处于警惕的状态,支棱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几个人影在门口的纸窗上影影绰绰,一闪而过,徒留下闲碎的话语,让战九歌听了个真切。 “你说那战将军胆子大不大?这么大的排场,他愣是抛下皇上和文武百官自个儿消失了!” “哎哟可了不得!那皇上还不得记他仇啊?” “嘘~小声点!” …… 战九歌欲哭无泪:这皇上是得多么的小心眼啊、还带记仇的吗? 不待战九歌多想,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正是冲着这宫殿而来。 躲起来的人屏住了呼吸,等了半晌不见有人进来,正想着松口气,就听到哗的一声,门被打开。 低哑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寝宫中:“你们退下吧。” “是,皇上。” 皇……战九歌张大了嘴巴想要出声,又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生怕发出声来暴露了自己。 这里居然是皇上的寝宫! 战九歌觉得今天这么倒霉一定是没有找应龙大神算卦的关系,卦象一定说今天诸事不宜。 自从继 承战家凤凰一族的血脉后,有了凤凰本体护身,她就没有这么狼狈过,这毒看来还不是寻常的小毒,定是为了取她的命特地寻来的、真是煞费苦心啊! 哼!等她解了毒、定叫朝中那些心怀不轨的大臣们好看! 皇上进了这寝宫也未让人点亮烛火,只是一个人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战九歌只当他是犯困了,站着也能睡着,便想着趁黑摸出这宫殿去。 在军中训练多年,她的脚步很轻,翩若惊鸿,落地无声。 不料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就差那一步的时候,心口骤然一疼,她惊呼出声。 “唔……” “谁?!” 骤风突起,宫殿的大门啪的一声被紧紧闭上。 战九歌只觉手臂被人抓紧,然后整个人便被带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跌落进人家的怀里,就被一双手臂圈住了自个儿。 偏偏战九歌还因为中了毒变得四肢乏力,行动缓慢,挣脱不开。 万一她是刺客这皇上不就没命了吗?这皇上的擒拿方式还真是特殊啊…… 伸手不见五指的殿内,近距离亲密接触的两个人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直到战九歌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人捏起。 那君王哼笑一声,带着戏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深深敲击着战九歌的心。 “侍寝的妃子?玩的好一手欲擒故纵啊~” 战九歌是战家的第九子,虽然生作女子,却被战家当儿子来养,比起一般的姑娘家,她是有点糙。 但是乍一听见有男人这么同她讲话,心里不痛快,手上就痒得想甩一巴掌过去。 可惜她中毒了,十分之一的力气都不存了。 男人只当她是害羞了,问道:“怎么不说话?” 战九歌被毒迷了心智,哪里还顾得上回应他,挣扎着想离开抓紧时间解毒,耳畔又听到了低沉的话语。 脑子里似乎有根弦突然绷断,这男人说什么话战九 歌都听不进去了,她想的是——眼前这人可是大燕的君王啊! 帝王身上的龙气,对于战九歌这种有凤凰血脉加持的灵体是再好不过的解毒良药。 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行动,双臂缠上去的瞬间,她就用唇紧紧贴上男人的,不客气地汲取着源源不断的龙气。 今天的妃嫔比以往都要热情的多。 燕坤泽如此想着,反客为主地托着对方的后脑意图更深一步。 他不由得发出喟叹,这似乎是有生以来与人最甜美的一次接触,感觉太好,好得让他有些欲罢不能。 下一刻,他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收回这句话。 燕坤泽的手刚放到这女子后腰处,渐渐向下的时候,就被突然变得有力气的她用手刀砍着了后颈。 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意犹未尽的战九歌吧唧吧唧嘴,似乎还在回味着什么,随后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通体舒畅。 “啊!舒服~不愧是帝王龙气,味美可口还很管用。” 战九歌看也不看躺在地上的某个男人,脑子里更是不知道报恩两个字怎么写,直直迈过去就拉开殿门走出了这宫殿。 燕城当中,谁都知道战家将军府中种满了桂树,如今正是桂花盛开的好时节,将军府周围的几条街上都嗅的到桂花的香味。 战家的老将军战忘生一早就从自己的屋里冲了出来,气势汹汹地来到了桂院。 他看见桂树下躺着的人影,心里愈发来气,拿出腰间的鞭子直接抽了过去。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呼啸,战九歌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就从睡椅上跳了起来,堪堪躲过不明袭击。 鞭子啪的一声打在睡椅上,竟生生把椅子从中间拍成两半。 战九歌心疼不已,可是还得给祖父鼓掌叫好:“祖父好厉害!老当益壮!” 啊,良心好痛啊。 老将军不吃她这一套,收回了长鞭横眉冷目地瞧着她, 问:“昨晚是不是一夜未归?自己偷偷去哪儿鬼混了?” “冤枉啊祖父,我一个姑娘家能去哪儿鬼混?”战九歌端的是理直气壮,义正言辞。 不料老将军一点都不给面子,嗤笑出声:“你要是能乖乖等到宫里的庆功宴结束,现在这个时间就不会在这儿了!” 战九歌回想起昨晚上干的事,心虚得要命,隐约看到了大燕的监狱在跟自己招手。 “那祖父以为,九歌这会儿应该在哪儿啊?” 老将军用卷起来的鞭子点了点她的额头,一脸的嫌弃,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斥责道:“今儿个是封赏大典,立过功的人都是要受皇上赏赐的,一看你就没好好听皇上昨儿晚上的传话!赶紧滚进宫面圣去!” 才从皇宫那个狼虎窝出来,战九歌心里是极不愿意再去的。 朝堂上多少大臣对战家的权势虎视眈眈,如今战九歌立下战功,封位定然比现今的职位只高不低,这无疑是让战九歌连同战家一起处在风口浪尖。 不过回想起昨晚占便宜取得的龙气,战九歌眯起了眼睛,一副充满了算计的样子。 今天总不会无功而返吧。 战九歌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不紧不慢地往皇宫踱步而去。 到了宫中的时候,确实有不少的将士们已经到了太和殿中,就等着皇上出现。 战九歌进殿的时候,原本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以目光迎接她到来,最后齐声恭敬地打一声招呼。 “见过战将军。” 战九歌摆了摆手,站在一旁便不做声了。 这些本都是一个军营里面出来的兄弟,平时见惯了战九歌雷厉风行冷若冰霜的样子,也一起灰头土脸钻过地洞偷袭敌军,互相把彼此最狼狈的样子给对方看。 而近日,将士们都是穿着整齐的军装而来,偏偏战九歌只穿了一袭黑衣,青丝高高竖起,显 得她干练又瘦弱。 一点都不像能扛起大将风范的那位将军,反倒像是不知道从哪家跑出来的王孙贵族,似个小郎君一般。 悄悄地打了个呵欠,战九歌瞥了一眼身后的将士们,总觉得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直到宫人喝了一声:“皇上驾到。”这些人才收敛了心神。 皇上人还没来,战九歌就觉得自己有点心慌,扭头戳了戳身后的一个副将。 副将呆呆地看着她,“将军?” 战九歌头一撇,示意他跟自己换个位置,等到副将战战兢兢地站在了前排时,皇上正巧从旁殿进来,在上位坐下。 免去了行礼,燕坤泽只觉得自己的后颈还在隐隐作痛。 昨夜的事,回想起来就会让燕坤泽忍不住咬牙切齿。 这个女人,最好祈祷自己不会被他揪出来! 忽略掉因为在冰凉的地板上躺了一夜而开始疼痛的腰背,燕坤泽和顺了眉目,朗声道:“列国扰乱我大燕边陲之地,多亏众位将士英勇杀敌浴血沙场才得以换回如今的盛世太平。今日便按功过封赏,择良木成我大燕栋梁。” “臣等惭愧。” 都是互相敷衍的辞令,燕坤泽倒是不甚在意将士们的反应,只觉得右眼皮一直跳,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不好的征兆。 内阁总管往上位台前这么一站,金灿灿的圣旨拉开,便开始点了将领的名字论功行赏。 本来战九歌的名字是论居首位的,但是小心眼的皇上故意将她的名字放在同阶将军们最末。 谁让她昨日的庆功宴上早退了呢? 低下的将士们心道战将军果然被皇上记在小本本上了,当着这么多人给将军下不来台。 他们本以为心高气傲的战将军会对此有所不满,说不定还会因此大闹太和殿,所以忍不住将目光偷偷地投向了战九歌所在的位置。 这一看,不得了。 战将军站着睡着了。 第二章 御前侍卫 战九歌仗着自己的身高比寻常的男人矮上一点,躲在副将的身后打瞌睡,那脑袋就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点个不停。 同品阶的将军们都已经封赏完,当内阁总管念道战九歌的名字时,底下的众将领们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内阁总管觉得奇怪,一走神,说话卡壳了。 眯着眼睛养神的燕坤泽听着耳边安静了下来,睁开眼睛,问道:“怎么不念了?到谁了?” 内阁总管连忙转过身来,压低了声音惶恐地说道:“皇上,本该到战将军了……” 听到战九歌的名字,燕坤泽精神一振,目光在底下的将领中来回巡视,却怎么也看不到战九歌人在哪儿。 他瞧见站在前排的一个将士似是忐忑不安地左右张望,撇头的一瞬暴露出了一个脑袋。 “你。”燕坤泽沉声喊了一下,下面的人齐齐地抬起头来。 只见皇上伸出手来,晃了两下手指,“让开。” 那副将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发现皇上看着他,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似乎是在问:是我? 燕坤泽肯定地点了点头,副将就毫不犹豫地闪到一边,暴露了战九歌。 还是那鸡啄米的样子,滑稽的样子引得殿内的大臣们也往她那看去。 上位的君王眯起了眼睛,俨然是风雨欲来之势,只见他不怒反笑,单薄的唇角微微挑起,淡淡地说了一句:“看来战将军为大燕鞠躬尽瘁,已然乏了,值得褒奖。” 下面的将士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皇上接着说道:“不如就赐战将军御前带刀侍卫一职,官居一品,与朕同进同出。众位爱卿说,如何?” 底下的将士们战战兢兢,不敢开口。 也就只有那些文臣老狐狸们,低着头互相瞅瞅,想着死道友不死贫道,就齐声回道:“皇上圣明!” 战九歌被这洪亮的声音惊醒,懒洋洋地也跟着附和了一句 ,尾音拉得恁长,结果就凸显了她一个人。 被燕坤泽冷冷的目光一扫,战九歌顿时打了个冷颤,精神抖擞。 她隐约听到方才好像是谁提到了自己的名字,难道说有人给皇上告状说她坏话了? 战九歌悄悄地扫了周围一圈,只见这些家伙们眼观鼻鼻观口,仿佛发生了什么事都与自己没关系一样。 疑惑着,就听到坐在最上位的燕坤泽开了口,似调侃似嘲讽地瞧着她,勾唇:“这么说,战将军是认受了朕给的这封赏了?” 不就是个封赏么?有什么好不认的?战九歌看到左右两侧的将士们给她挤眉弄眼的,也不知道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他们一定是想让她快点领受皇恩、好让皇上看她顺眼,然后改变皇上昨晚对她留下的坏印象! 好兄弟!替人着想! 战九歌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拱手拜谢道:“臣谢皇上隆恩!” 周围传来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就在战九歌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一直没有情绪外露的燕坤泽终于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就是能倾倒这世间女子的俊美温柔笑容,竟生生让战九歌打了个寒颤。 “那好,即日起,战将军就是朕的御前侍卫了。有战将军左右扶持,想必朕一定会安全无忧的。” 哈?! 战九歌惊愕的表情显露在脸上,着实取悦了燕坤泽。 隔日,战九歌靠在殿门外的柱子上,悠悠地打了个呵欠。 无聊,真是无聊。 没有了厚重的铠甲压在身上,也没有操练时将士们宏亮有力的口号声,只站在皇上处理朝政的宣和殿外,看着天上的鸟儿飞过,发出清脆的鸣叫,战九歌心里凉凉的。 思绪飘回了刚领完封赏那日,回将军府的路上,战家的几个死对头不要命似的往战九歌的跟前凑,还开始嘲讽。 一个说:“哎呀战将军年纪轻轻就当了一品的 御前侍卫,前途不可限量啊!” 另一个说:“是哦,这荣耀可是谁都换不来的~”末了还发出奸诈的佞笑。 还有一个说:“将军果然本事不小,这一品的职、可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听到了旁边一片附和之声,这人才心满意足地接着说道:“可惜我家那轩儿不争气,只升了个副将,老夫早就教导他该向将军看齐,您瞅瞅、还是没您有本事不是?” 战九歌不气不恼,原本想着她从将军跌到一个闲职,就没指望有人能替她说话,现在还来了落井下石的,可不是上赶着找怼么? 她利落地一转身,跟在后面罗嗦的三个老大臣脚步一顿,险些摔倒。 方站稳,就听到战九歌无所畏惧大声说道:“既然几位大人都觉得可惜,那要不我去奏明皇上,让皇上也赐几位大人的孩子弄个御前侍卫当当?” 那些个大臣听了,虽然知道皇上不可能随意下令,却还是摆手认怂:“不敢不敢!将军口下留情啊……” 战九歌哼了一声,打道回府。 原本以为老将军听了这事会生气,没想到他捋着自己的白胡须思索了片刻,点头说了句:“也好,列国此次退兵太快,我恐有诈。你就贴身保护皇上,免得有人意图不轨。” 老将军一句话,注定了战九歌日后的悲惨生活。 “我怎么觉得这皇上反而对我意图不轨呢?” 战九歌靠在殿门口,怀里揣着一把剑,抱着手臂自言自语地喃喃了一句。 旁边和她一起站岗的侍卫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又回过头来将腰背挺直——这么做当然不是没有理由的,熟悉的冷香在鼻尖下萦绕,只说明了一件事。 皇上来了。 偏偏这战将军毫无察觉,没个正形地斜靠在柱子上,口中念念道:“是不是我哪儿得罪了这皇上啊……” “呵,你倒是有点自知之明,还晓得反思。” 战九歌登时把手臂放下,对着不知不觉出现的那抹明黄行礼作揖:“参见皇上!” 燕坤泽没喊起,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了一句:“看来战将军在军营里大权在握,性子也野了,回到这宫里当差可受不了这规矩的束缚。” 战九歌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心想着这皇上果然小心眼,说不定暗地里把她的名字写满了小本本——记仇! “皇上恕罪,臣……会尽心尽力的。” 眼前弯腰身影动都不动分毫,燕坤泽眉峰微微挑动,抿着唇角笑了。 一旁的侍卫瞧见了,心里开始同情战九歌。 每次皇上露出这样的微笑时,就说明有人要倒霉了。 …… 半个时辰后,被皇上罚了倒立的战九歌,感觉自己脑袋都快充血了。 战九歌不止一次在心里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她究竟为什么要同意当这个御前侍卫啊?! 已经到了午时,皇上要在宣和殿内用膳,传膳的宫人在战九歌的旁边进进出出,瞧见她这副样子的人,都先是一愣,然后就用袖子掩着口鼻飞速离开了。 战九歌一只手撑累了,换了一只手撑,一脸愤愤的表情:好笑吗?哪里好笑了? 旁边一起当值的侍卫兄弟早就不知道换了几个,就她战九歌一个人,好几个时辰都没人来替换。 想也知道是那个小心眼的皇帝嘱咐的。 这次换过来的侍卫仿佛是个憋不住的话痨,听战九歌一直在那碎碎念,但是又听不清她念叨什么,好心地提醒了一句:“战将军,祸从口出,莫要再说啦~” 只见战九歌撑着地面的手一用力,掉了下个儿稳稳当当地站在地面上,脸色因为倒立充血微微涨红。 战九歌长舒一口气,同那个明显年轻的小侍卫说道:“你是谁家的公子?” “我?我是七王爷的……” “战爱卿。”殿内传出了属于燕坤泽的浑厚声音 ,紧接着说了一句:“莫要偷懒。” 战九歌气得头上冒青烟,咬了咬下唇憋着没爆发怒火,中气十足地回了一声:“是!” 有贼心没贼胆,继续倒立去了。 一直到了未时,跟在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从宣和殿里面快步走了出来,对着还在柱子边上倒立的战九歌说道:“战侍卫,皇上传你进去。” 虽说现在战九歌是个侍卫,但是这个总管太监是个聪明人,知道战家没有失势,对战九歌自然不敢用轻慢的态度。 太过谄媚,显得他过于势力了,不冷不热保持中立的姿态最合适。 一听说不用倒立了,战九歌喜滋滋地下来,站稳了问那总管太监:“皇上说我可以换值了是吗?那臣先走一步……” 旁边的小侍卫:“……” 总管太监一把拉住了战九歌的手臂,强挤出一抹笑来,“战侍卫真会开玩笑,皇上传你进宣和殿侍……” 战九歌面无表情,却两眼放光:“侍寝?” 那不是好棒棒?可以趁机吸口龙气再把人揍晕过去。 总管太监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没想到战老将军打拼了半辈子,如今的小辈竟然有……有这么特殊的癖好!不行,得告诉皇上去~ 他深呼吸,整理了下自己的思绪,对战九歌小声说道:“是侍候皇上用膳,这活儿不累,比倒立好吧?” “那倒是。”战九歌点了点头,也不用那总管在抓着不放了,自己规规矩矩地进了宣和殿。 方进门口,她就抱拳对着里面正在看折子的燕坤泽行礼:“参见皇上,听说皇上还未用膳?” 燕坤泽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笔下生风,似乎在折子上不停地写些什么。 晾了她许久后,燕坤泽才掀起眼帘,漠然说道:“愣着做甚么?朕让你进来侍候朕用膳,不是让你进来发呆的。” 战九歌道了一声皇上恕罪,便来到了书桌正前方的大圆饭桌边。 第三章 左相提亲 满桌的山珍海味,看得战九歌眼睛发直。 军营中的伙食一般,相比较起将军府和皇宫大内的膳食,也只是能吃而已。 战九歌委屈巴巴地想着,自己从边陲带军回来以后,还没吃过一顿像样的膳食。前几日的庆功宴上光顾着敬酒,菜一口没动,就被人家下毒了。 战九歌想起那个下毒的老匹夫,心道这个人还是不能多留,须得早日除了他才是。 跟战家将军府作对的人,其心必异。 侍候君王用膳,首先得要试菜,也就是每样菜需要人试试有没有毒,这活儿听起来不像话,但是做起来还挺美滋滋。 战九歌想着自己是凤凰之躯,就算是中了毒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最多落个行动迟缓、全身乏力。 肉菜入口,她眯着眼睛细细品味,绝美的味道在舌尖上炸裂,美味至极,让她有些感动得想哭。 燕坤泽起初不甚在意,无意中的一瞥,就发现战九歌拿着一双筷子夹一口菜塞嘴里,嚼嚼嚼,咽下,然后再夹另一道菜送进自己嘴里。 那样子不像是试菜,反倒像是饿极了的人,在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而进食。 燕坤泽气极反笑:“战爱卿,吃够了吗?” “嗯?呃……”战九歌猛吃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擦了擦自己的嘴捣蒜般点头:“够了够了,皇上臣试完了,这菜里都没毒。嗝” 分明就是战家赫赫有名的将军,此刻怎么显得这般憨傻呢? 燕坤泽心中微微叹息,发觉自己对眼前此人,甚至是整个战家都不甚了解。 挥了挥手,燕坤泽同她说道:“罢了,这里没你的事了,战爱卿下去吧。” 战九歌虽然对美食有所眷恋,却还是毕恭毕敬地揣着剑退出了宣和殿外。 在外面的小侍卫见她走了出来,眼睛一亮,问道:“怎么样怎么样?皇上可有责罚你?” “皇上?唔……味道不错。 ”战九歌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直接说出了自己对宫廷膳食的怀念,没想到这话在旁边的小侍卫听来就是另一番味道了。 这战将军先是说侍寝,从皇上殿里出来又说美味,难不成、他把皇上给…… 小侍卫倒吸一口冷气,拱手向战九歌表达自己的钦佩之情:“战将军果然不是寻常人!在下佩服佩服!” 战九歌没明白他话里的含义,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瞧他,只看见小侍卫对着她露出一抹我懂得的笑容,后脊背直发凉。 又是换值的时辰,那小侍卫眼瞅着渐行渐远,战九歌慢慢回味过他的话来,心道一声完了,被人当做有特殊癖好的人了! “你回来听我解释!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否认三连也拦不住小侍卫的步伐,战九歌叹气,她已经可以预见到明日整个皇宫的侍卫都会知道,战家最年轻的将军战九歌,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了。 对象,还是当今的圣上。 果不其然,等到她第二日来守值的时候,旁边一同当差的侍卫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拜托啊兄弟!不要揪着自己的衣襟露出一副深受迫害的良家妇女样子好吗? 而燕坤泽觉得,最近这几日宫人和妃嫔们瞧着他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虽说最近忙碌了些,冷落了这些莺莺燕燕,不过赏赐多多少少还是有的,更何况她们看着自己的眼神并非是往日充满了哀怨那般,而是透着几分……诡异? 想到这,燕坤泽冷了脸色,喊了一声总管的名字,跟随多年的总管太监便从旁殿现身了。 “皇上,您有何吩咐?” “去调查一下宫中是否在传什么怪异之事,和朕有关的。” “遵旨。” 待总管太监离去,燕坤泽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继续批阅奏折,意外地觉得今天有些安静过头了,他思索片刻,发觉竟是没有战九歌此人捣乱,居然还 有些不习惯了。 放下了手中的笔,燕坤泽喊道:“来人。” 守在门外的侍卫进入后,拜跪在地:“臣在。” “战侍卫人呢?” 早就听说了小道八卦消息的侍卫心里想着皇上果然和战将军有不一样的私情,真是一时一刻都离不开彼此! 嘴上却一本正经地道出实情:“回禀皇上,今日战侍卫轮休。” 苍白却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击着书桌桌面,燕坤泽喃喃着道:“那就应该是在将军府中了?” 底下的侍卫将头埋得更深,不停地给自己心理暗示: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 “就你吧。”燕坤泽的话让侍卫惊异地抬头,只见当今皇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得这侍卫瑟瑟发抖。 “跟朕去将军府走一趟。” 嗯?! 将军府里,战九歌坐在自己院里的桂花树下捂着自己的右眼皮,一脸的苦大仇深。 “公子,您这是怎么啦?” 战府的老总管给她送了杯茶水过来,就看到战九歌揉着右眼,关切地问道:“这是风大眯了眼睛吗?” “不,只是右眼在跳。总觉得今天要倒霉……” 主仆二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就听见跟在老将军身边的小丫鬟翎羽远远地喊道:“公子!九公子!不好啦不好啦!” 战九歌右眼皮重重地一跳,整个人都变得阴郁起来。 老总管朝着翎羽呵斥了一声:“没规没矩,成何体统!” 翎羽吐了吐舌头,安静下来,小步溜到了战九歌的跟前,讨好似的蹲下身子给战九歌捶腿。 “公子莫气,小场面嘿嘿……” 战九歌好气又好笑地问道:“你口中的小场面,顶的上我眼里的大场面了。说罢,什么事?” 说起这事,翎羽就想偷笑,被老管家一瞪眼,只好乖乖地说道:“左相带着府里的千金上门来提亲了!” “这算什么……”话说到一半,战九歌瞳孔渐 渐放大,一脸震惊,好一阵无语。 “提亲的对象、该不会是我吧?” 如果是这样,那真的就太惊悚了! 老管家沉默,翎羽端的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只余战九歌在原地发愣。 没过多久,前院传来一声只有战九歌才能听到的凤鸣,她心知这是祖父在催她前去,心凉飕飕的。 祖父你真是在坑外孙女的路上一根筋地走到底啊! 当然,战老将军也不会让自己实际上是女儿家的外孙女去娶另外一个女子,他如今有限的乐趣就是捉弄战九歌。 谁让她前面的八个兄长都聪明地溜走了呢? 再者说,左相这人,城府极深,让人捉摸不透。依战忘生直觉来看,是敌非友。 大堂里头,除了左相千金有些坐立不安,战老将军和左相都品着一杯茶,互不言语。 都是能沉得住气的主。 这也怨不得左相要找上门来了,当日的庆功宴上,宫中传出消息说是有一女子夜袭圣上,联想到一直没有出现的战九歌,左相不由得开始怀疑。 虽然皇上将这件事压了下来,不欲声张,不过倒是给了左相一个大好的机会。 今日带着相府的千金上门提亲,为的就是要看看这战家老儿是何反应。 左相心中谋算得好,却从战老将军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表情来,大口大口地喝茶,无聊捋胡子,就是不看他,也不看他那长得温婉的千金一眼。 没过多久,就看见身形修长轻装便简的战九歌从旁院走来,进了大堂里先给战忘生一拜,喊了声祖父,随后才向着左相一拱手,淡然地说道:“稀客稀客,左相今日怎的有闲功夫来将军府了?” 左相满脸笑意,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一副我有话说的样子,生生把战九歌下面的那句若无事请回吧这句话给憋了回去。 战九歌在左相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眼神淡淡地从那相府千金的身上掠 过,发现这相府的千金有些焦躁,坐立不安。 偶尔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漠然。 看来她也并非是自愿而来。 左相呵呵一笑,露出身为一个长辈所该有的慈祥微笑,可惜在战九歌的眼里却是实打实的老狐狸嘴脸,满满的都是嫌弃。 “战贤侄从边陲回来之后,便受到了圣上的恩宠和重视,荣升成大内一品御前侍卫,可以说是前途无量……” 战九歌在心里冷笑,想着还好左相是个人,若是个妖怪的话,一定是修炼千年的老狐狸,身后的尾巴唰唰地摆动,肚子里全是黑水。 他说这话也不觉得牙疼么? 左相见战九歌的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索性把话敞开了说:“这俗话说得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男人嘛、总要成了家才能做出一番大事业来!看战贤侄也已经到乐可论婚嫁的年纪,不知贤侄可有成家的打算?” “我……”战九歌刚想着开口拒绝,就被左相打断。 只见他拍了拍自己家千金的肩膀,一副推销猪肉的口吻热情介绍道:“不是老夫自夸,老夫这闺女那是燕城出了名的大家闺秀,多少皇亲子弟都想与小女结亲,老夫都瞧不上眼。战贤侄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好男儿,你们二人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若是能将小女交于战贤侄,老夫是一百个愿意。就不知道战贤侄……” 未竟的话语中隐隐有逼迫之意,若是战九歌道不出个所以然来,恐怕今天还真就被他给逼婚了! 祖父这老狐狸,往那一坐什么事都不管,俨然是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战九歌觉得自己脑阔疼,右眼皮跳的更厉害了。 门口传来一清朗之声,夹杂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让在场的人都惊摄住,身体不由得一僵。 “哦?左相的千金到了适龄许配的年纪,怎的也不告诉朕?朕好为左相千金安排一门绝好的亲事啊!” 第四章 宫中传闻 没有想到原本在宫里的大人物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战家将军府里,让在场的人或震惊或恐慌。 恐慌的人大概只有战九歌一人吧,她听见燕坤泽的声音响起时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看见祖父都上前去行礼,这才回神,一同跪下。 燕坤泽嘲讽的情绪隐藏在眼底,眼神掠过左相和那隐隐发抖的相府千金后,最终将目光定在战九歌的身上,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属下轮休,做主子的还要找上门来给人家不自在,这天底下可有比他还招人嫌的主子么? 大概是没有了。燕坤泽一边心里如是毫无负罪感地想着,一边往上座走去,悠然地坐下来,抬起手中的扇子,微微一挑。 “几位爱卿平身。” 战九歌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正巧对上燕坤泽的双眼,其中蕴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她还未来得及抓到什么,就见那些复杂莫名的情绪被燕坤泽掩饰起来,一闪即逝。 战老将军没察觉出两个人之间诡异的对视,只觉得战九歌碍眼得很,就好像个柱子一般杵在这,一动不动,一脚踹到了战九歌屁股上,踹出个鞋印来。 “祖父!”战九歌羞恼地嚷嚷了一声,她不要面子的吗?居然当着皇上的面这么让她下不来台、真是亲祖父啊! 战老将军瞪眼:“往旁边站去!没看见祖父要跟圣上话话家常吗?” 您要跟皇上话家常谁能看得出来啊? 战九歌脸上写满了不可理喻,为了不让外人看笑话,只好怂了吧唧地往旁边一站。 战忘生与左相是朝中的老臣老将,在燕坤泽的示意下都各自在两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只余战九歌和相府千金站在一旁,各自都低着头。 将军府的规模虽然比不上皇宫的富丽堂皇,但是光看着这大堂的大小和摆件就知道,这将军 府果然是传承几代的官家,背景殷实,从这燕城里头再也找不出第二户敢这般建府的人家了。 燕坤泽眼瞳闪过明灭的光泽,笑意盈盈地将话题又重新绕了回去,余光有意无意地瞥着战九歌,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左相这是要把相府的千金许给战侍卫吗?” 左相心中一惊,忙不迭地解释道:“回皇上的话,小女梨棠年方十九,在同岁人中算是出嫁较晚的姑娘家了。近日来天暖回春,便想着给小女找一门亲事。战老将军乃是我朝的栋梁,教导出来的战贤侄更是人中龙凤,所以老臣不才,想着过来寻老将军攀门亲戚。” 他战战兢兢地掀起眼帘去瞧燕坤泽的神色,只见座上此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略过自己身后的两个年轻人,心里更是忐忑,不禁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难不成,皇上看中了梨棠?! 想到这里,左相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抬起头来正欲说些什么,就见皇上把扇子一合拢,貌似愁眉苦脸的样子,用扇柄点着自己的额头,无奈至极地说道:“不好不好,这亲事不好。” “皇上?” “左相有所不知,战爱卿心中早有所属了啊!” 啥玩意儿?战九歌一脸茫然,我怎么不知道我有心上人了? 她眼皮子跳得厉害,隐隐感觉到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那便是朕啊~” 在场的人脸上写满了震惊,只有战九歌,看着燕坤泽飞挑而起的凤眼,噙着浅笑的唇角,整个人都被吸引了过去,心里蓦然蹦出了三个字—— 小、调、皮! 早在燕坤泽出宫之前,就接到了消息回报,说是宫内有传言战侍卫有龙阳之好,而“好”的这个人,就是他燕坤泽。 想也知道这传言不怎么靠谱,不过用来糗一糗战侍卫,看着他脸上露出预料之中的惊诧 之色,燕坤泽还是很满足的。 战忘生把满满一肚子要说的立后啊皇嗣的话憋了回去,目光定格在战九歌的脸上,就纳了闷了:都把这丫头当男娃养了,怎么还是被男人给看上了? 一时间,沉默的大堂内氛围有些尴尬。 战九歌觉察出身旁的这个相府千金在皇上说出那句话时,她很明显地松了口气,看来她是真的不愿意嫁入将军府,似乎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战战兢兢的左相从自己的袖袍里面摸出一条手帕来,哆嗦着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干笑着说:“皇上真是会开玩笑,哈、哈哈!” 燕坤泽笑笑,没有再开口,算是默认了他话里的意思。 “战老将军近来身子骨可还好?” 战忘生拱手说道:“劳皇上挂心了,老臣的身子骨硬朗得很,还能收拾这崽子几年。” 战九歌默默一哆嗦,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战家亲生的。 燕坤泽手里端着茶杯,里面冒着袅袅茶香,衬着他那张冷峻无双的脸,显得恍若神祗。 只听他轻声一笑,那喑哑的声音几乎要酥到人的心里头去了。 “战家多年为护江山社稷,南征北战、血浴沙场,立下了汗马功劳。经列国一役,战小将军更是一战成名,接替老将军成为大燕国之栋梁,这是大燕的福分,亦是朕的福分。” 人都喜欢听恭维的话,纵然是战忘生这种粗犷的老爷们也不例外,他捋着自己的胡子哈哈大笑:“皇上客套了!臣是大燕的臣子,为皇上分忧解难是老臣的份内之事。” 燕坤泽眸色深沉,唇角却噙着笑意,看似不经意地问道:“老将军有大将之风,自是不会依仗军功向朕要求甚么。不过朕把战将军放在身旁当护卫,老将军便是一点怨怼都不曾有吗?” 战九歌眼睛虽然低垂,但是余光却可 以瞥见祖父脸上的表情变化。 她这位祖父,虽说大大咧咧性格粗犷,但是实则心思缜密,算无遗漏,对朝中之事也有着过人的洞察力和敏感。 皇上这一问,分明是在试探。 战忘生豁达地摆摆手,同燕坤泽细说:“如今又没什么战事,这小崽子闲着也是闲着,能进宫里给皇上当差是她的福气。哼,也省的老臣一天到晚费心劳力地教训她。” “哦?”燕坤泽戏谑的目光扫过战九歌,幽幽道:“看来战将军以前皮得很?” “皮,战家九子里头属她最难教!还记得……” 战忘生和燕坤泽,此刻宛如一个长辈在跟一个晚辈讲述自己风光的过往,其实就是些家长里短,配上战忘生那夸张的形容,竟也逗得燕坤泽脸上笑意渐浓。 这么一来,左相这个人就显得有些多余了,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着实尴尬。 眼瞅着快到晌午了,战九歌趁着自家祖父喝茶的空隙,连忙插话:“祖父,这时候也不早了,左相还等着您回话呢。” 左相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对啊!他是上门提亲来了,怎么生生被这个老匹夫给带跑偏了呢? 被打断了谈话的战忘生一脸的不痛快,当着燕坤泽的面就不满地说道:“哟,左相还没走呢?” 左相气得快吐血了,这是说的什么话! 燕坤泽打开了手中的折扇,悠悠地扇着风,不紧不慢地说道:“左相今日前来不过是为你府上的千金寻一门好亲事,朕左看右看都没觉出朕的战侍卫对令千金有意,不如朕亲自为千金指一门婚事如何?” “这……” “左相可是不愿?” “臣不敢,那便一切听由皇上安排。” 燕坤泽点点头,心里正细数朝中各大臣的家底,就见一直未开口的战九歌往前走了一步,躬身道:“皇上,既然 是皇上许下的恩泽,与其乱点鸳鸯谱,不如问问相府千金可有意中人。” 她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身形挺直,仿佛说的是再平淡不过的一句话,却惊起波澜。 因为燕坤泽察觉到了左相的慌乱和相府千金欣喜。 他是在帮她。 燕坤泽心中情绪复杂又莫名,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受,却觉得战九歌此举意味深长。 狭长的眼眸眯起,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燕坤泽自是不知自己的这副样子在战九歌眼里惊为天人,只轻飘飘说了一句:“好啊,那左相千金便说说看,可有心中欢喜之人?” 左相脸色蓦地变得难看了起来。 …… 待送走了左相和相府千金之后,战忘生爽朗地哈哈大笑:“左相这老儿,今日登门还想为难老夫!没想到他那小闺女却一点嫁人的心思都没有,痛快、痛快!” 战九歌在旁边提醒他道:“祖父!”慎言啊! 燕坤泽瞧了她一眼,将手中的折扇合拢,举起来在空中虚晃几下:“不碍事,战家同左相素来不合,朕也是知道的。” 战忘生对大燕一身忠魂,满腔热血,有话便直说,对燕坤泽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老臣知道皇上不会偏袒谁,可这左相心思诡秘,目的何在、谁也不知。往日里互相争执一番,也就罢了。若是牵扯到朝纲社稷……” “到那时,朕自会决断,绝不留情。” 燕坤泽抿起唇角,眼梢挑起,望向了战九歌。 后者全身一颤,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魔鬼皇帝浅笑着开口:“战侍卫今日休沐,不在朕的身边侍候,朕都有些不习惯了。” 义无反顾卖外孙女的战忘生痛快地说道:“那皇上带她回宫里头便可,不用跟老臣打招呼的。” 战九歌:“……”我有一句粗鄙之语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五章 贴身侍奉 好好的休沐时间就这么没了,战九歌在心里埋怨自家祖父的时候,还捎上了燕坤泽。 这个皇帝占用臣子的休息时间,良心不会痛吗? “看战侍卫的样子,似乎心有不满啊?” 燕坤泽的话,让战九歌瞬间回神,她低头道:“回皇上,臣并没有不满。” “呵。”听他一声笑,也不知道这男人心里究竟是在想什么。 战九歌见他又埋头于朝政大事当中,便直起腰来,继续走神。 大约是知道她现在心不在焉,燕坤泽手中朱笔不停,嘴上却开口同她说道:“今日朕去将军府中替你解了围,你要如何感谢朕?” 厚颜无耻。 战九歌在心中嫌弃得要命,面上还得做出恭顺的样子,只轻轻道了四个字:“任凭差遣。” 瞧见她这低眉顺眼的样子,燕坤泽出奇的心情好,朱笔在折子上面唰唰写完几行字,合上折子往旁边一扔,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既然战侍卫都这么说了,那就留在朕的身边贴身侍奉吧。” “臣遵……啊?” 战九歌抬起头来,眼里满是不可思议,闪烁着星光的清澈眼眸,夹杂着一点的讶异之色,让燕坤泽看着就心情舒畅。 贴身侍卫和御前侍卫的区别就在于,一个是跟随皇上贴身伺候,另一个则只是在殿外负责皇上的安全。 日落西山,总管太监从门外踱步而入,见到战九歌的时候脸上稍显惊讶,随后整理了表情,躬身跟燕坤泽说道:“皇上,用膳时间到了。” “传吧。” 燕坤泽目光瞥向了旁边的战九歌,后者察觉到他的目光之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膳食桌前,开始布菜。 宫人们手中捧着盖得很严实的盘子陆陆续续进入了殿内,将盘子放下之后就退下了,只留下战九歌在一个一 个地掀开盖子,然后拿筷子试吃。 说是试吃,其实就试试有没有毒。 战九歌想着,自己堂堂大燕的将军,竟然在这里给人家做试毒的营生,和那些不受重视的牲畜有何区别? “啊。”战九歌控制不住地叹了口气,虽然声音很细微,但是还是被燕坤泽觉察到了,挑挑眉,眼睛瞥向她。 桌上的美味佳肴仍旧很丰盛,战九歌却敏锐地发现,这菜与上次她布菜的那次,没有一道菜是相同的。 应当是为了避免有心人在皇上喜好的菜里下毒。 战九歌偷悄悄地看了一眼上座的燕坤泽,筷子不受控制地伸向了中间的那条红烧鱼,动作之快令人惊叹。 等燕坤泽再看到那条鱼的时候,鱼的一边居然已经被她给吃光了,这家伙正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把那条鱼给翻身呢。 燕坤泽很是无语,看来这家伙不收拾一下不行了。 “战爱卿。” “唔?臣在。” 燕坤泽似笑非笑地问她:“鱼好吃吗?” 啧,被发现了啊!战九歌吞下嘴里的鱼,喉咙里还卡着一根刺,却忙着低头:“皇上恕罪,臣逾矩了。” 啊啊啊!刺卡在喉咙里好难受啊! “哼。”燕坤泽双目中闪过一道寒光,轻声细语地同她说道:“既然战爱卿这么喜欢吃鱼,不妨去御花园中挖些蚯蚓好去钓鱼。朕的天乾院中有一池塘,那里的鱼儿最爱吃蚯蚓,不多不少,一餐能食三百条蚯蚓。” 您那鱼别是饕餮转世吧?三百条,怎么不上天吃龙呢? 尽管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战九歌又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况且皇上的话都这么明显了,任谁听都是在对她施以惩罚。 战九歌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问道:“皇上是说,现在去挖蚯蚓?” 燕坤泽那张冷若寒霜的脸上 ,渐渐绽开微笑,那一瞬间,战九歌仿佛听见了冰山融化的声音。 “没错。” 白日的光芒终将褪去,整个燕城披上了夜幕星光的裘衣,灯火阑珊城的上空,唯余一轮弯月高挂悬空,散发出微弱的月光。 战九歌钻在御花园的草丛里,一袭黑衣,若是不听动静的话,根本没人会察觉到这里还有一个人存在。 “竟然真的来让我挖蚯蚓,这个昏君……” 说到这里,她急忙闭上了嘴,四周打量了一圈,见没有什么人在附近,才松了口气。 御花园种植花草的泥土里的确是有蚯蚓的,还好战九歌有凤凰本体加成,凤族的视力即便是在夜间也如同白昼一样,任何风吹草动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双瞳孔,在黑暗之中隐隐泛着红色的光芒,若是被人看到定然会被视若妖物。 凤凰本是高傲的百鸟之王,对于这种在泥土里面扒蚯蚓的行为嫌弃得要命,战九歌看着蚯蚓在木头罐子里蠕动着,突然就觉得胃里犯恶心。 早知道就不去偷吃那条鱼了。 战九歌只觉得蹲得久了腿有些麻,索性直接坐在地上,手里的小铲子百无聊赖地戳着松软的泥土。 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听这轻快的步伐,应当是个女子。 战九歌屏住呼吸,希望不会被人发现自己这副糗态。 谁料那脚步轻盈的女子竟然就这么停在了战九歌所处的位置附近,那双脚踩在石板路上,焦急地踱步透露出了主人此刻的心情。 战九歌躲在草丛里,恰好能看到那双鞋子,粉嫩的缎面绣花鞋,上面的丝线用的是只有皇家才有资格使用的金色绣线,看来身份不低。 这女子在夜间跑来御花园这种偏僻的地方做什么?难不成有什么阴谋? 似乎是为了证明战九歌的猜想, 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响起,沉重中带着点仓促,应该是个男人的步伐没错了。 “您要的东西,属下让人给您带来了。” 那女子轻声媚笑,“真是辛苦公公了!一点小小的礼物,不成敬意。” 两人手上似乎交换了什么东西,战九歌侧起耳朵听,隐约听到是类似于石子撞击的声音。 “娘娘可得小心了,这香粉中掺杂的药性有些烈,不宜多用。” “多谢公公提醒,本宫晓得了。” 随后两个人拿到了各自想要的东西之后,便离开了。 战九歌从花草丛中跳了出来,望向那女子的背影时,隐约看到一条毛绒绒的尾巴在那女子的身后摇曳。 她恍然大悟,原来她是只狐狸精啊。 这后宫竟也卧虎藏龙,有不少不属于俗世的生灵存在呢。 不过战九歌也管不得许多,世间万物自有其生存法则,互不干扰是修道者入世默认的法则。 第二天燕坤泽上完早朝回到自己的寝宫时,看到战九歌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战爱卿,你这是怎么了?” 战九歌眼睛下面的那两个黑眼圈,眼里还冒着血丝,就算是燕坤泽想当做没看到,都不大可能。 发困的战九歌将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将手里圆形的木罐子伸到了燕坤泽的面前。 她上下嘴唇一碰,有气无力的话语从嘴角溢出:“蚯蚓,三百条……” 身为高傲的凤凰族后裔,战九歌是不屑跟蚯蚓这种低等的生灵打交道的,天知道看到蚯蚓断成两截还在她面前扭动着身条的样子多么触目惊心! 为什么鸟族的视力要那么好啊! 燕坤泽看着那木罐子,讶异地挑眉:“你竟然真的去做了?还挖了整整一夜?” 战九歌瞬间清醒,郁闷地反问:“可以不去吗?” “哈。”燕坤泽轻笑 ,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缓缓说道:“朕不过是跟战爱卿开个玩笑而已,竟然会被你当真。” 战九歌默默收回了木罐子,疲惫万分。 等下这男人用早膳的时候,她能不能把这些蚯蚓都放他碗里? 不过稍后战九歌就知道,轮不到她放蚯蚓了,给燕坤泽“加料”的人已经到了。 总管太监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拢着袖子卑躬屈膝禀报道:“启禀皇上,花贵妃求见。” 燕坤泽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道:“朕不是说过,朕在忙的时候不许任何人打扰吗?” “这……花贵妃说,有要事禀报皇上。” 待总管说完,燕坤泽翻看折子的手一顿,瞧了一眼虽然精神不济但是仍旧报以好奇的战九歌,大手一挥:“宣吧。” 从这位花贵妃进入殿门口的时候,战九歌就认出了她。 这不就是昨夜跟人交易了带有不明药性香粉的那个女子么?原来竟是个贵妃? 只见这花贵妃体态丰腴,姿容绝艳,身姿玲珑曼妙,走起来步伐摇曳,显得有些弱不禁风,风情万种。 战九歌的鼻尖下萦绕着一股浓郁的香气,这股香味中还夹杂着一点……狐狸骚味,嗅觉敏锐的她当下就觉得难以呼吸,还把花贵妃给拦了下来。 “贵妃留步。” 不止是花贵妃被她的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就连燕坤泽也从国家大事中抬起头来,看向了战九歌,心里好奇这人究竟想做什么。 花贵妃道:“你这侍卫平白无故喊本宫做甚么?无礼。” 战九歌理直气壮地说道:“您身上的脂粉气太重。” 被人戳到了心虚的地方,花贵妃心中气恼,连带着看这侍卫也看不顺眼,气愤道:“这与你有何干系?” 顶着黑眼圈的战九歌咧嘴一笑:“影响皇上用早膳的食欲。” 第六章 妖狐媚术 花贵妃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从未见过这么不长眼的男人。 她打小是在狐族中也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长大之后更是芳艳动人,进了宫之后除了皇帝更是无一人敢直视她的美貌,有些好色之人更是见了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怎的偏偏遇上这么个不进油盐不解风情的侍卫? 不被她的外貌所迷惑也就算了,还嫌她身上脂粉味重、当做是什么恶心的味道一般,着实落了她的面子! “皇上~!”花贵妃朝着燕坤泽一跺脚,还扭着身子撒娇,差点没把战九歌恶心吐了。 她联想到了晚上挖到的蚯蚓。 让人感到惊讶的是,燕坤泽居然吃这一套。 他从书案中抬起头来,对着战九歌挥了挥手,道了一句:“你先下去,朕同贵妃说说话。” 战九歌心中默念了句蠢货,转身对着燕坤泽拱手告了一声是,便在花贵妃得意挑衅的目光中退出了正阳宫。 临出门的时候,战九歌无意中地一瞥,就看到那花狐狸整个人都坐在了燕坤泽的腿上。 “啧。”战九歌站到了门外,冷哼一声,想了想还忍不住从嘴里挤出了四个字:“世风日下。” 一阵冷风吹过,站在门外的小侍卫轻咳一声,唤回了她的神志。 战九歌一撇头,“哟,这不是七王爷家的……” “嘘!”那小侍卫给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左瞧右看,见附近没什么人才敢回她。 这俊朗小子腼腆一笑:“我是七王爷的嫡子,战将军唤我长孙遥便可。” “长孙遥?”战九歌呢喃着,纳闷问道:“七王爷不是先皇的……” “七弟。” “那你应该属皇家的燕姓才对,怎么会姓长孙呢?” 长孙遥连忙将食指竖在嘴边,示意她小声一些,“我 爹七王爷乃是庶出的皇子,在先皇驾崩之初,皇上就令我爹改了姓,自此七王爷府中上下都跟皇家没了关系。” “原来如此。”战九歌心道皇家辛秘不能对外人道,也不想涉及太多皇家秘事内幕,便不再问了。 见她不肯开口说话了,长孙遥却按捺不下自己心中的好奇之心,忍不住悄声问道:“听闻战将军刚从边陲的战场上回来,不知大燕的边境是何等风貌?” 看这长孙遥年纪不大,许是刚成年不久,语气里满是对未知事物的好奇,一看就是富家子弟不知世间疾苦。 战九歌环抱着手臂靠在殿门口的柱子前,眯着双眼用不冷不热的话语说道:“尸横遍野,血流漂杵。” “啊?!”长孙遥一惊,向后退了几步。 不等他多想,就听见战九歌道:“你当大燕的将士们在边陲之地是去享福了吗?那贫瘠之地可供生存的物资本就不多,列国又常来边境骚扰,将士们苦不堪言。” “……” “这场战役胜得蹊跷,列国定然还有后手等着我们。” 长孙遥抬头看了一下天空,晴朗得很,万里无云,耳畔是清脆的鸟鸣声,可他只觉得浑身发冷。 突然听见战九歌笑了一声,长孙遥纳闷地望向她,这位将军笑得璀璨,在映衬着碧朗晴空和氤氲暖光下,宛如仙人,不落俗尘。 “若是兵戈再起,不知道长孙兄弟可愿同我一起平蛮攘夷浴血沙场?” 不是请求,更不是邀约,仿佛就是命令一般,那样说出来,竟让长孙遥无知无觉地就应承下来,好似一个承诺。 “何其有幸,定不辱命。” 两人在殿外低声交谈了少许时候,突然远远地瞧见一个曾经一起值班的侍卫快步从院子外面跑了进来,手上 还拿着一封信。 “皇上可是在里面?我有急事求见皇上一面。” 长孙遥为难地看了一眼正阳宫的殿门,踌躇道:“花贵妃刚进去不久……” 那侍卫脸色变了又变,可以说是很难看了。 战九歌悠悠地问道:“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加急密令。” 与奢靡的享受比起来,还是国家大事要重要得多,战九歌眼睛一转,便从那侍卫的手中抽走了那封信。 那信用红色的蜡密封着,上面还用火漆印盖了一个密字,足以看出这封信的重要之处。 “战将军……?” 战九歌一边往门里走去,一边挥挥手中的信,道了一声:“我帮你送进去。” 长孙遥不忍直视地捂着自己的脸,心中替她哀叹一声。 这位战将军总是在不断挑战皇上忍耐的极限,希望这次她能全身而退。 战九歌大步迈进正阳宫的时候,就瞧见花贵妃那个狐媚子坐在了燕坤泽的腿上,还很是亲热地搂着他的脖子。 不过战九歌一眼就看出燕坤泽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的迷离,向来定是这狐媚子使了什么幻术。 花贵妃原本想着接近了皇上之后,身上带有媚香的香粉总会迷惑到这位君王的,没想到皇上要比她想象的难以接近得多。 迫不得已,她才使用了狐族擅长的幻术。 在这后宫之中,想要好好地生存下来,保住自己的地位,不仅要有厚重的背景,还要有个受宠的皇子才行。 以上不过都是借口罢了,花贵妃真正想要的,只不过是帝王身上所特有的龙气罢了。 世间万物修行都依靠天地灵气,然而世间也存在各种奇妙的缘法,可助增修为。 这其中最为生灵所知的助力,便是帝王身上的龙气。 掌管俗尘凡人百姓的帝王 世代有着龙脉相撑,自出世后身上自带一股龙气,尤其是身处皇位的君王,在皇位越久龙气越发纯正,所蕴含的灵力自然也就越多。 花贵妃与众多的生灵一样,修炼为绝世美人后潜入宫中,为的便是燕坤泽身上的龙气。 “妖孽!” 战九歌一声轻喝,伸出手来竟凭空将花贵妃拽了过来! 她的心中从未有过如此愤怒的情绪,因为从来没有人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使手段耍心机。 眼前是战家要世代守护的君王,那副双眼无神任人摆布的模样真是让人瞧见就恼火! “你找死!” 花贵妃只觉得强大的灵力将自己带到了眼前这个侍卫面前,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个短音,就被战九歌扼住了喉咙。 “放、放……” 眼前的这个人是真的想要她死,他的眼神透着凶光,仿佛带着刀刃一般,只轻轻扫了她一眼,便让她觉得自己遭受过凌迟般的极刑! 正值生死攸关之际,花贵妃听着身后传来一阵轻咳,想着自己的幻术失效,燕坤泽渐渐恢复清明。 那双妖冶的瞳孔中燃起了希望。 战九歌冷冷地瞥她,手臂轻轻一甩,便将她丢在了一旁冰冷的地面上。 花贵妃捂着自己的喉咙,发出惊骇的咳嗽,那动静似乎有着要震塌正阳宫的架势。 等燕坤泽回神的时候,就瞧见他的贵妃趴跪在地上不停地咳嗽,而他的侍卫则一脸淡然地站在殿内,对地上的贵妃视而不见。 奇怪,他怎么都不记得方才发生什么了? 战侍卫应该被他遣出殿外了才对,怎么又出现在殿内? 燕坤泽只觉得脑子有些昏沉,摇了下头,问道:“战侍卫有何要事?朕方才不是让你退下了吗?” 战九歌这才将手 里情不自禁捏的有些皱巴巴的密信呈交了上去,低眉顺眼地回道:“有加急密信送来,臣以为耽误不得,便为皇上呈交上来。” “拿来。” 一听是加急密信,燕坤泽也顾不得计较许多,那密信交到他手上的时候,只疑惑了一下为何发皱,便沿着信封口撕开了火漆印盖下的印泥,抽出了里面的信。 不过寥寥数字,燕坤泽却看了许久。 片刻后,燕坤泽将密信按在书案上,对战九歌说道:“去,传左相和七王爷进宫。” “是。”战九歌欲转身而去,眼神却瞟了一眼地上的花贵妃。 冷若冰霜,锥心刺骨。 在察觉到战九歌的目光之后,燕坤泽也顺着她的眼神看了过去,脑子和身体自动忆起了那股刺鼻的香气,心情愈发不爽。 “花贵妃若无其他事的话,也一并退下吧。若是再扰了朕处理朝政,朕的好脾气可没第二次了。” 心中带着对战九歌的惊畏和燕坤泽的威胁,花贵妃暗中咬牙切齿,面上却只得点头应一声是,柔柔弱弱地装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退去。 战九歌眼看着那个花狐狸窜逃而走,心里虽然不满,不过她还有要事去做。 这是骚狐狸,就等着让她慢慢收拾。 殿外,长孙遥紧张地搓手手,见到战九歌安然无恙地从正阳宫里面走出来,脸上露出欢喜的表情。 他上下打量着她,问道:“战将军今日气运甚好,竟没有被皇上责罚。” 战九歌哭笑不得,用纳闷的眼神看着他:“在你看来,我与皇上就是这么不合吗?” “总之是冤家的感觉……” 剑柄在他的额头上一拍,战九歌没好气地说道:“莫要胡言乱语了,你去派人回你家中一趟,将七王爷请来,皇上有事急宣。” 第七章 宫中辛秘 在七王爷和左相到来之前,战九歌就跟前来换值的侍卫换了班,得了些许空闲休息时间。 不过她却没有出宫回将军府,而是找了一处没人的地方,轻轻吹了声口哨,清脆又响亮,却并不会惹人注意。 哨声响起之后,一只浑身棕褐色的小鸟不知从什么地方飞了出来,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战九歌伸出来的手上。 它的眼睛周围有着一圈白色的绒毛,形成眉纹,鸣声悦耳,若是有人瞧见了,定会惊讶这皇宫深院中为何会出现画眉鸟。 而这鸟,却是跟战九歌很是亲昵的样子,不仅会主动落在她的手里,还会用自己的小脑袋蹭她的手指。 “乖。”战九歌伸出手来摸了摸它的头,问道:“你找得到住在这里的那只花狐狸吗?” 那画眉鸟仰起头发出一声清鸣,然后就一跃飞起,带着战九歌往某个宫院中飞去。 战九歌左右看了看,发觉没什么人,就跟着那画眉鸟一步一跃,翻过了后宫宫院的城墙,来到了一处盛开着玫瑰花的宫院,即便是这浓郁扑鼻的玫瑰香,也掩饰不住此地主人身上那股独特的狐骚味。 画眉鸟落在了宫殿的屋檐上,战九歌则是避开了巡守的护卫和宫人,落在了殿旁的柱子后面,轻飘飘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来。 事实上,这宫院中负责侍奉的人早就被花贵妃遣走,院里空无一人,就在战九歌心中觉得纳闷时,突然听见屋内传出一阵暧昧不明的声音,似是低吟,又仿佛是喘息。 战九歌心中一惊,难不成这花贵妃忍不住红杏出墙、要给燕坤泽头顶上添把绿? 她忍不住溜到了窗边,轻轻撬开了窗框边缘,只拉开了一条缝隙,往里面看去。 说巧不巧,这里面正好能看到花贵妃正坐在一名男 子的怀中,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样捧着男人的脸,唇齿相接。 好不要脸。 战九歌想着燕坤泽的头上果真绿了,心里难免对那个自大又自傲的男人升起了一丝的同情。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进去直接把这对狗男女抓到燕坤泽面前的时候,突然瞧见花贵妃从那闭着眼睛的男人嘴里抽出一缕白色的气息,战九歌的怒火瞬间从心底升到了额顶。 原本以为这贪心的狐狸只是为了帝王的龙气而来,没想到她竟是只靠吸食男人精气的妖狐! “混账东西!” “什么人?!” 战九歌没想到自己会把心里话说出来,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向后退了几步,躲在了屋子的拐角处。 若是在以前,战九歌是绝对不会害怕一个靠吸食精气修炼的低等狐妖。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她从边陲战场回到燕城之后,身为凤凰九成的血脉功体就被祖父战忘生封印起来,只为了修行更进一步。 如今的战九歌也不过是个只有一成灵力的人,虽有钳制之力,却没有办法将这妖物整治。 这妖狐食了凡人精气后,暂时会能力暴涨,还是先不与其正面冲突的好。 她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踪迹被察觉到,还在心里开始反思自己是到底哪根筋不对、居然害怕一只比自己低许多阶的妖狐。 啊,耻辱!不肖子孙给应龙大神丢人了…… 战九歌此刻的心情可以说是五味陈杂,更令人心急的是,她方才潜伏的那扇窗户,似乎被人打开了。 花贵妃还探出了头仔细巡视,又喝了一声:“究竟是何方妖孽、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捣乱!” 回应她的,只有徐徐吹过的风,和满院摇曳的玫瑰花。 突然听得一阵大笑声,尖细又沙哑,刺耳得很,让战九歌忍 不住捂住了一边的耳朵。 这笑声仿佛是来自魔鬼的喉咙里,听着让人心里很是不舒服。 妖风阵阵,阿鼻魔音,这人恐怕也是来者不善。 却听见那人笑过之后,声音渐近:“许久不见,花贵妃真是长进了!” 那花贵妃掩着口鼻似是娇嗔一声,扭捏道:“我还当是何人呢?没想到竟是相府的大公子,真是久见了啊!” 战九歌心道这左相养出来的儿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与妖物勾结,恐怕是居心不良。 不管这两人有什么纠葛,还是要想办法尽快除去这些埋在皇宫中的隐患才是。 战九歌不由得再次感慨,当今天子真是命运多舛,身边的人没一个能省心的。 花贵妃言道:“真是奇了,你这般明目张胆地来我这宫里,不怕被那些奴才们看到么?” 相府的大公子名唤维棠,是前不久出现在将军府中梨棠的兄长,他长得同他那个左相爹一般人模狗样,只是说话声有些独特。 只听他轻笑一声,带着些许的轻蔑,道:“那些无用的奴才,便是我从他们面前走过,他们也瞧不见。” “看来你修行大成,无所畏惧了呀。”花贵妃挑着唇角媚笑,用手帕擦拭了下唇角,好不妖艳。“那你今日找我来,该不会是要来找我叙旧的吧?” “当然不是。” 维棠欲同她进屋内一叙,不料不知怎的,竟不知从哪儿飞出了一只画眉鸟,发出清脆的鸣叫,一声接一声,也不停歇。 院中的梧桐树微微一曳,维棠沉下脸色喊道:“有人!” 他和花贵妃便往宫殿侧面追去,可惜已经晚了,只能远远地看见一个侍卫身影在飞速离去。 维棠想追去灭口,不想花贵妃却拦住了他,一脸的镇定。 维棠皱眉道:“你这是 何意?看他衣饰应当是御前侍卫,若是被他告密的话,恐怕对你我都不利。” “呵,不急。我知道他是谁。” 堪堪溜走的战九歌到了无人的地方,松了口气。 原本还能继续听下去,就能知道这两个人到底在搞什么鬼了。可惜那画眉鸟鸣叫几声,是为了告诉她燕坤泽在到处寻她。 也不知道这皇帝又找自己有什么事。 匆匆赶回了正阳宫院内,战九歌临进去之前,问那守值的侍卫:“皇上传唤我?” “是的将军。”宫里的侍卫对战九歌心中存敬畏仰慕之情,对她自是尊称将军,战九歌习以为常对此并不在意。 想了想,那侍卫又补了一句:“花贵妃才进去不久,哭哭啼啼着来,也不知是要吹哪个倒霉秧子的枕边风,将军可得小心。” 战九歌眉角抽搐,心道这妖狐来得倒是快。 她对着通报的守卫一拱手,谦恭地说了一声多谢,就进了正阳宫中。 这一进去看到的场景,差点让战九歌吐血! 多么熟悉的一幕,这狐媚子就在青天白日之下大刺刺地坐在燕坤泽的怀里,柔弱的用手帕拭着眼角的泪,时不时伴随着一声啜泣,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见战九歌到来,那花贵妃便抛过去一个挑衅的目光,惹得战九歌心中顿时忐忑。 看来门口侍卫说的那个倒霉秧子恐怕就是她了。 燕坤泽见要找的人已到,还用一种不善的目光盯着自己的爱妃,当下心情不悦。 战九歌瞧见燕坤泽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颔首问道:“皇上传臣前来,不知有何要事吩咐?” 收敛了起自己的情绪,燕坤泽将一封信扔了出去,那封信在空中打了个转,便被战九歌准确地捏在手里,随后不动声色地放在了自己的袖袍中。 “ 那臣……” 战九歌欲走,她始终觉得这花贵妃有报复之心,生存本能告诉她现在还是早走为妙! 岂料还没等战九歌说完,那花贵妃便嘤咛一声,向燕坤泽控诉:“皇上,臣妾有一事想请皇上的御前侍卫帮忙!” 燕坤泽是个颜控,看他后宫之中的妃嫔相貌就可见一斑,现下美人在怀还同他撒娇,只当是小女子独有的憨态,便软下声来问道:“贵妃宫里也有侍卫,怎的向朕讨要人去帮忙?” 那花贵妃委屈地说道:“臣妾今日在宫中休憩,听闻院中有悉索之声,吵得臣妾难以入眠,便命人出去看看,岂料遇着一个不知名的贼子宵小、竟是在宫院中偷窥臣妾!他仓皇逃去,只捡得他身上的一样东西,想来应是那人的信物。” 言说后,燕坤泽冷了脸色,沉声道:“什么东西,拿来看看。” 那花贵妃啜泣着,从宽大的袍里取出一样饰品,看样子是随身携带的玉佩。 战九歌越看那玉佩越觉得眼熟,眼瞳一转,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间,险些气笑。 这狐媚子倒真是有些本事,竟敢把手伸到她的身上、看来真是活腻歪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 将战九歌的小举动都看在眼里的燕坤泽,联系到这玉佩上面纂刻的一个“九”字,他想他已经知道这个觊觎后宫贵妃的贼子是什么人了。 “呵。”燕坤泽冷笑一声,将那蓝田玉质地的佩饰扔到了战九歌的脚下,因着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大红毯子,那玉佩并没有摔碎。 “战爱卿,朕问你,这玉佩可是你的?” 战九歌掀起眼帘看着他,面上无波,声音平冷,眼神只在扫过花贵妃的时候隐隐有些闪烁。 这被燕坤泽看来,却是十足十的挑衅! 第八章 鞭刑惩罚 战九歌生前是个体面人。 她想她要是死了,墓碑上一定刻着这么一句话。 想她堂堂镇国大将军,竟然会被一个使了小心计的狐妖给暗算!这一阵的枕边风,居然把她吹上了刑架。 真是荒谬! 回想方才,燕坤泽听到她承认那玉佩是她的随身物品时,那张难看至极的脸色,和暴怒的口气,战九歌不由得胸中燃起怒火。 然而她是臣子,是皇上的臣子、大燕的将军,即便燕坤泽被妖言堵塞耳目,她也只有坦然接受的份。 负责行刑的是个冷面的男子,瞧他穿着装扮,应当是来自负责刑罚的应天府中人。 “战侍卫,这五十鞭刑,你是要以前胸受、还是后背受得?” 战九歌不动声色地弓起了后背,对他撇头示意:“便从后面来吧。” 从旁协助他执刑的另一人露出了不忍的表情,远远地瞧了一眼等着看执刑好戏的花贵妃一眼,低声提醒战九歌:“将军,这五十鞭子若是全都挨在后背上,得有多半个月怕是都躺不得……” “流云!”冷面的男子喝他,似是警告提醒:“莫要多事。” 被唤作流云的男子看了他一眼,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比起这个流云的软性子,执行的男人显然心肠要冷硬许多,没让战九歌再多说一句话,只道了一声得罪了,便取了刑罚中用的长鞭,在她身后站定。 战九歌的双手被铁链绑缚,铁链又一圈一圈地缠绕在木刑架上,为了固定着她的身体,方便执行。 远远传来一声轻蔑的笑声,隐隐在嘲笑着战九歌如今的处境,她胸口憋着一口气,还来不及怨愤,啪的一声在自己的身后炸开。 后背痛感炸裂、所有的痛楚瞬间都涌上了脑门,喉咙中一口痛吟尚未溢出口,第二鞭接踵而至。 仿佛是一道火 从背后燎过,火辣的痛觉在后背上游走、交错,让人似乎身处在烈焰炼狱之中。 接下来的伤痕毫不留情,一鞭接一鞭,力道未曾减弱一分,渐渐地将那种灼骨的刺痛蔓延到了整个后背。 战九歌双手紧紧攥着铁链,咬紧牙根,将撕心裂肺的刺痛和愤怒都憋在喉咙和胸腔之中,蓄势待发。 她身后是明艳的鲜红色,灼热的痛楚有种背负着太阳的错觉,她想着,凤凰涅盘也不过如此了吧? 一旁计数的流云眼睁睁地看着战九歌的后背被鞭打得鲜血淋漓,黑色衣裳碎成了一块又一块,黏在血肉模糊的背上,难以分舍。 “……四十九、五十!” 流云喊罢松了口气,那面无表情的男人停下手中的鞭子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对不远处监督刑罚的小太监高声说道:“回禀你家主子,五十鞭刑已执行。” 其实远在观望台上的花贵妃看得一清二楚,也听得真真切切,虽然对应天府这两个人的口气有所不满,但是只要瞧见了这个不知死活的侍卫倒霉她就开心。 小太监跑到了她旁边耳语了一阵,花贵妃抿着嘴一笑,就缓缓从观望台下来。 她一步一步往战九歌所在的刑台上面走去,只见战九歌手上的铁链被流云等人解开,身形一晃,摇摇欲坠。 “哟~战侍卫这是怎么啦?之前还在本宫面前硬气得很,怎么现在这么狼狈啊?” 花贵妃手中打着一把小香扇,挑着眉角,趾高气昂地看着她,还绕着刑台走了一圈,颇为嫌弃地掩着鼻子。 “哎呀,这满地都是血,可别污了本宫的鞋子!瞧见了就恶心!” 应天府的人为了不被卷入这无谓的争端中,都只静静站在旁边看着。 流云见那花贵妃毫无德行,还满是嘲讽的语气,忍不住皱起了眉 头。他身边的男人却是将他的头压下,免得泄露情绪招惹是非。 “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敢跟本宫作对能有什么好果子吃?皇上能信本宫一次,自然也能信第二次。下回可就不是五十道鞭刑这么轻的处罚了~” 战九歌满心的恼火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一口腥甜从喉中溢出,却又被她生生吞咽回去! 唇齿相抵,挤出两个字:“贱、人。” “你!” 花贵妃气急,收了手中的香扇,眯着眼睛咬牙切齿地怒骂道:“本宫看你是找死!来人!给本宫接着打!” 应天府的执刑官动也未动。 这不禁让花贵妃有些惊慌,“你们愣着做甚么?!” 战九歌只觉得后背一片麻,已经感觉不到痛楚,只是脑中开始渐渐晕眩,有些不支。 即便是这样,她仍要笑着嘲讽回去。 “应天府的人只听从皇上的圣令,你当你是个甚么东西?一只小小的狐狸精也敢妄动圣上的权力、真正找死的人恐怕是你。” 这话在旁人听来,无非是战九歌控诉妖艳的花贵妃魅惑圣上,听在花贵妃的耳朵里,却是戳穿了她狐妖的身份! 心虚不已的花贵妃欲亲自动手对付战九歌,不料那流云挡在战九歌的身前,冷声劝道:“这战侍卫乃是将军府中的少将军,即便是刑罚处决也须得有皇上下令,贵妃无权处置。” 花贵妃有心用幻术将眼前这些碍事的人都除去,却不料幻术还未施展,天色骤变,不远处竟掀起了一阵狂风、疾速朝这边卷来。 流云背上一重,撇头却见战九歌双眼紧闭,整个身子靠在他的后背上,陷入昏迷。 他将人横抱而起,在同伴的相助下,躲避了狂风,再回头时竟不见了花贵妃。 流云有点懵:“青城,贵妃娘娘呢?” 被唤作青城的冷面男 子瞥了一眼他怀中的战九歌,淡淡地说了一句:“不知道,可能被风吹走了罢。” “哦……” 许是将军府中鸟儿的脆鸣声太过嘹亮,此起彼伏,让桂院的主人在睡梦中也不安稳。 梦里是许许多多的爱叽喳的鸟儿,她只轻轻唤了一声,这些鸟就铺天盖地汹涌而来,将她压了个严严实实。 喘不过气。 啊,胸闷,为什么有种窒息的烦闷感? 战九歌痛吟一声,从满是鸟儿的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正在卧榻上趴着。 胸都没压得没了形状,可不是得胸闷么? 察觉到战九歌清醒,负责伺候的翎羽傻乎乎地没有先上去查看她的伤势,而是高声呼喊着:“公子醒啦!公子醒啦!” 趴在卧榻上的战九歌哑着嗓子低咒一声,直骂这小丫头不懂事,都不晓得给她口水喝。 没过多久,战九歌就听到了一阵稳健又急促的脚步声靠近,想来应该是她那个脾气火爆的祖父到了。 为了避免训斥,战九歌连忙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战忘生大咧咧地进了战九歌卧房后,瞧见小凤凰那副没出息的装睡样,忍不住怼她:“瞅瞅你那样子,哪里有一点我们凤凰一族的霸气?我看你啊功体就不要解封了,免得暴露了自己的元神,丢我们凤凰的脸面!” 战九歌一听,不干了,眼睛一睁就是反驳:“要不是祖父你封印了我的功体,我又怎么会被小小的鞭刑搞成这副鬼样子?” 后背上的伤显然已经被处理过了,整个上身都被白色的纱布缠了起来,因为害怕碰着伤口,衣裳都没完全地套在身上,只是堆叠在身下,露出缠绕了纱布的后背来。 “哼。”战忘生懒得同这个油嘴滑舌的外孙女辩驳,坐在了床边又是鄙视又是戏谑地看着她,说道:“我听闻,你看 上了皇帝的妃子?”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那应天府的人送你回来时,怎么说你是跟宫里的贵妃结了怨?还说那贵妃特地来负责监刑的。” 战九歌哼了一声,下巴搁在枕头上换了口气,说道:“那贵妃本是个惦记龙气的狐媚子,若只是如此便也罢了……她勾结了左相的大公子,也不知有什么密谋。我着实担心便去调查,因而暴露了行迹,被那狐妖倒打一耙。” “原来如此。”战忘生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站起身来背着手看向了屋外。 桂花飘香,芳菲十里。 这燕城屹立在此已有百年光景,从最初的破败发展至现今的繁荣昌盛,不知牺牲了多少人的性命,建立在多少心血结晶上。 它变得朝气蓬勃、有容乃大,却也藏污纳垢、庇护了不知多少邪魔妖物。 “我本以为大燕的心腹之患在外头,远在边陲。四国八郡,皆是仇敌。”战忘生倏然叹气,“没想到真正能撼动大燕的祸害,就在这大燕的皇宫里头。” 战九歌稍稍倾起了身子,询问他:“祖父意欲何为?” 战忘生转身看向她,居高临下,笑得诡异,看得战九歌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老头子,该不会要把她往虎狼窝里送吧? 结果战忘生一开口,战九歌就把自己下巴搁着的枕头给砸了过去,扯动了背部的伤口,还疼了许久。 “左相这人虽然我看不惯,但是他有句话说得不假。你早就到了适婚的年龄,也该寻个好人家了。祖父我看现在这皇帝就不错,凭着咱们战家和大燕先祖皇帝的关系,怎么着也能给你弄个皇后当。到时候处置那些什么狐媚子小妖精岂不是你一句话说……哎哎哎!这小崽子怎么还打人呢?” 战九歌气得露出狰狞的笑:“您给我滚!” 第九章 伤假难休 战九歌这次遭了秧,也并非一无是处,起码得了大半个月的休假,不用每天看燕坤泽那张阴晴不定的脸真是太美好了。 这样舒坦的日子也不是白来的,要不是自家的老将军腆着脸跑进宫去装模作样地哭诉,恐怕战九歌现在就得带伤去宫里当值了。 这次算是得了教训,因着封印了功体吃了这么大的亏,战忘生也不敢再让她留着一成功体跟宫中那些妖孽斗智斗勇,索性解封了五成功体,也有助于恢复伤势。 应天府的人上门时,战九歌已经不用成天趴在卧榻上了,偶尔还能坐在桂院里,侧靠在摇椅上看书。 摇椅的靠背上垫了许多蓬松棉花制成的靠垫,软得一塌糊涂,可即便是这样,在战九歌下意识用后背靠上去的时候,伤口还是传来阵阵的刺痛,她当下扭开了身子,用肩膀侧面斜靠上去。 战九歌手里捧着一本书,桂花从树上飘落下来,偶尔会落在书页里,这时她就会将桂花拾在手心,呼的一下吹开。 看着小花瓣在空中打几个转,落在地上,再被翎羽踩进泥土里。 “公子。”翎羽端着茶杯前来,将茶杯放在桂树下的石桌上后,便抱着手里的沉香茶盘站到一旁。“应天府来人了。” 执书的手将书本合上,战九歌端起茶杯品茗,啜了一小口后问道:“应天府?应天府的人跑将军府来做什么?难不成皇上看我不顺眼,让应天府追着我打不成?” 依照那燕坤泽的性格,也不是做不出这种事的。 翎羽一跺脚,有些急:“哎呀公子,是那日送你回来的两位官人,有一位还极护着你呢!” “谁呀?”战九歌茫然,那天她除了花贵妃丑恶的嘴脸,什么都记不得了。 翎羽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脸上无奈的神色一览无遗。 只见这丫头冲着院 落的门口招了招手,老管家便将两个男子请入了桂院。 那日的记忆在脑海中顿时浮现,战九歌待两个人走到她面前的时候,恍然大悟:“原来是你们两位,翎羽,看座。” 翎羽踮着脚尖小步跑开,却听到身着青衣的男人开口说:“不用了,我们只是来看一眼便走。” “青城!”流云拉了拉他的手,朝着战九歌拱手一笑:“青城性子如此,少将军莫与他计较。不知少将军的伤势如何了?” 似乎是未听到流云说的话一般,战九歌的眼睛只盯着青城看。 青城心中提高了警惕,见战九歌的眼中闪过一道红色精光,心中一惊,便听到这看似孱弱的将军慵懒地眯起了眼睛,缓缓开口了。 “我当是甚么呢~原来是只小青蛇……” 青城脸色一僵,身旁的流云纳闷地问她:“将军在说什么?” “没什么。” 战九歌摆了摆手,对着两人矜持一笑:“在下伤势渐好,有劳两位挂怀。也承那五十鞭子,才能过得这么悠闲~” 流云微微一笑,“将军说笑了。” 关于这流云的来历,其实说来也简单。 他本是一门忠将之后,因为他的爹亲性格耿直,心直口快,得罪了宫里的权贵,满门都得了莫须有的罪名,家主被杀,其余的人都被流放边关。 偏偏这家人和战忘生的关系极好,在流云爹亲的央求之下,战忘生保住了流云这唯一的血脉,并且将他安置到了谁都够不到手的应天府中当差。 也算对得起十几年的交情了。 流云对战家有报恩之心,所以才对战九歌多有关照。 三个人素不相识,聊几句便散了去,流云和青城都要回应天府中当值,战九歌道了句不送,就看着他们两人肩并肩一同离去。 也不知怎的,待他们离开后,这桂花树便不再飘花了 。 翎羽兴冲冲地搬了两个凳子过来,结果看到两个俊俏的美男不见了,难过得眼里都快滴下泪水了。 “公子!那两位客人呢?” 战九歌看也不看这故作可怜的小丫鬟,径自拿起了手中的书接着翻看起来。 “走了。” “嘤嘤嘤……”翎羽咬着自己的小手帕,哀怨地看着她:“咱们将军府好久都没来生人了呢!” “你个小家雀,来了生人又想怎样?吸人家精气不成?” “吸不了,看看也是好的啊……” “那里两人里头可有一条竹叶青。”战九歌戏谑地瞥她,“你要是想给人家喂肚子,我和祖父也不会介意的。” 翎羽吓得扔掉了凳子,捧着自己的脸颊瑟瑟发抖。 这个季节正是花开时节,桂院里的桂花树被风一吹,顿时飞走了许多的花瓣。 战九歌被这美景惊艳,怔神看着桂花随着风而去,似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竟翻越了院墙飞向了远方。 “哈,莫不是这桂花也能成精?” 院落的主人轻笑一声,轻快的氛围溢满了整个院落。 远在燕城皇宫的帝王此时与战九歌是截然相反的情绪,自打战九歌因鞭刑伤势过重在家中休养后,燕坤泽总觉得身边缺了点什么。 倏然吹来了一阵风,带来了几朵好看的花瓣,洋洋洒洒地落在窗框边上。 燕坤泽拾起了那些桂花,拢在手心里,脑中闪过一双澄澈的眼眸,很快又消失了。 “宫中的桂花树都开花了吗?” 守在门口的总管太监低着头跑过来,闷声说道:“回皇上,宫中的桂花树在前年的时候就砍伐了。” “是吗?”燕坤泽眼中疑惑渐深,那他手上的这些桂花又是从何而来呢? 他将花瓣捏在手心,背过身来问道:“战爱卿的伤势如何了?” “听说已经能下地活动了。”总管太监头 也不敢抬起来,只敢在心里暗暗腹诽:明明就关心人家,偏偏还每天装出不在意的模样,皇上这口嫌体正直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了啊! 随即,他便听到这位傲娇的主子冷声说道:“能下地活动,想必已经好了大半。以为躲在将军府中闭门不出,便能逃得了他的职责吗?” 哎哟。 总管太监心中一叹,这皇上该不会是要去找战将军的麻烦吧? “备轿。”燕坤泽冷哼一声,“朕倒要看看,战爱卿这伤势打算拖到何时。” 完了,战将军恐怕要凉了。 总管也没法劝说,只好匆匆离去,命人备轿。 将军府中—— “阿嚏!”战九歌打了好响的喷嚏,拿起了手边的帕子擦了下鼻子,便粗鲁地丢到了一边。 “一定有人在背地里说我的坏话。” 战九歌嘀咕了一声,趴在软塌上却是不想再动了,阖上眼皮后,就听见翎羽拿了针线走出去,顺带还关上了窗。 “窗一直这么开着,便是身子骨再好的人也会着寒凉。公子你是快要染风寒了,才不是被人咬耳朵。少自作多情吧~” 这小丫头片子!等她好了一定要把这嘴巴大还话痨的小妮子扔到山野间磨磨她的性子,省的一开口便是怼人的话,听了生气。 战九歌心中暗下决定,上下眼皮却是像粘了胶水一样难分难舍,索性随它去,入了周庄梦。 没过多久,将军府外停了一顶轿子,随从掀开帘子后,燕坤泽着便装下来,在老管家的带领下进入了将军府中。 这看似平常的一幕映入了远远观察着此处的某个人的眼里,他脸上戴着黑色的面罩,身上穿着也是一套夜行衣,露出来的双眼含着凶光,若是与他对视一眼,不寒而栗。 燕坤泽从进了将军府中便有些心不在焉的,老管家带着他从前院一路走来 ,正想着往大堂里带,不料这位主子却自己开了口。 “战老将军可在府中?” 老管家还以为他是来寻老将军的,连忙告罪道:“家主不知圣上要来,在府中待着闷闲,便约了几位街坊去城南市集上遛鸟去了。” “无妨。”燕坤泽心道这老将军倒是清闲,收敛了心神直说:“少将军的伤势可有好些?他在府中休养也有几日了吧。” 老管家一懵,这是慰问呢还是来找麻烦的啊? 听老家主说,皇上对公子有些误会,今日来可别是来给小主人添伤的。 燕坤泽许久未听见回应,转身看了眼那老管家,挑眉道:“怎么不说话了?” 老管家心想着这里是将军府,皇上应该不会胡来,索性眼一闭就不管这君臣两人之间的事儿了。 他忙回道:“回圣上的话,我家公子近几日伤势好转,已经能下地了,只是平日里休憩,还是要趴着,怪难受的。” 一想到自己才是导致战九歌变得如此凄惨的罪魁祸首,燕坤泽就莫名有些心虚。 不过觊觎贵妃的罪名,说出来可不怎么好听。 希望他以后警醒才是。 将军府实在不小,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才到了战九歌所在的桂院。 方一进院,燕坤泽便看到了那棵沙沙作响的桂花树,那桂花翻飞的美景,便是在宫中也甚为罕见。 他想起了落在窗沿的桂花瓣,一时间竟无语。 “翎羽,快去把公子叫起来!” 老管家可是知道,自家的公子是个实打实的姑娘家,习惯叫公子也是为了不被外人撞破身份。 翎羽可是个小机灵鬼儿,见有外人来,哪儿会不知道老管家话里的意思? 她连忙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儿,就要入门去喊人。 不料燕坤泽举起手来喊住了她,“不用了,朕亲自去。” 老管家和翎羽:“……” 第十章 府中遇刺 公子,你自求多福吧! 这是来自老管家和翎羽心中的呐喊。 燕坤泽自然不知道这两人怀的什么心思,推开门便进去了,一眼瞧见了敞开了衣裳趴卧在床上的战九歌。 说来也是玄乎,战九歌每到卧榻上睡的时候,总要把身上的衣衫解开,露出被纱布层层包裹的后背,身下却仍旧堆叠着衣衫,将前胸遮挡个严严实实,生怕将军府里的下人觉察到她女子的身份泄露出去。 翎羽那丫头还调笑她说,原本就没有的东西还要甚么遮挡,暗讽战九歌平胸,结果反被战九歌一顿收拾。 一进门,燕坤泽倒是被战九歌那张人畜无害的睡颜吸引了,想着这人睡着了倒是看着恬静,醒着时却是个爱折腾的家伙。 他走到卧榻边上,坐下来,触目可见那被纱布一圈又一圈轻缠的后背,延伸到纤细的腰肢。 燕坤泽心中困惑不已,身为一个男子,战九歌的身形似乎偏瘦了些。 也不知怎的,那后背的弧线看得久了,竟觉得从后颈到肩胛骨再到后腰,丝毫不输给燕坤泽后宫中任何一个妃子。 向来冷情的君王宛如被引诱着,伸出了自己的手来,轻轻触碰这人的后背,摸到纱布也不觉得扫兴,反而愈发期待这被掩藏起来的身躯究竟有着怎样的风采。 “唔……” 战九歌转醒,只觉得后背有些发痒,她费力地撇头看去,竟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皇上?” 她惊慌不已,想着起身行礼,不料看到自个儿发凉的肩膀,就没有再动弹的心思了。 这若是被看出她战九歌是个女子来,整个将军府怕都要被冠上欺君之罪了。 燕坤泽看到了她那双湿漉漉又有些惊慌的眼睛,收起了那份旖旎的心思,又重新变回了淡漠,说出的话语却是让人慰帖的。 “天凉了,睡觉记得盖被子。” 战九歌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只觉得帝王的情绪果真变幻莫测。前几日还一副要她死的样子,今日便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真叫人头大。 战九歌应了一声,主动开口说道:“皇上难得来将军府中,不如臣陪皇上出去走走罢?” 燕坤泽不觉她此时的窘迫,反而问她:“你的 伤势已经大好了?” “算不得大好,只是能下地走动了。” 战九歌心中大喊着快出去快出去,可惜这皇上感应不到她的心声,杵在卧榻旁边也不知在瞧着她脸想什么事。 见燕坤泽点了点头,却没有实际的动作,战九歌忍不住又唤了他一声。 燕坤泽这才起身,往门外走去。 “那朕在外面等你。” 他走得极快,出了门往那桂花树下而去,伫立在树下的时候还隐隐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得极快。 燕坤泽想,自己大概是疯了。 才会光看着一个后背就对男人动了那种心思! 大燕的君王在树下忏悔思过,大燕的将军在屋里快速地穿衣。 因为伤势的关系,动作幅度不宜过大,而战九歌也不能像往日一样束胸,只得拿了件宽松的衣袍披在身上,好掩饰过于玲珑的曲线。 待她出了门之后,就看到燕坤泽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站在树干前,头抚着额头,看起来似乎有所不适。 “皇上可是龙体欠佳?不若让老管家早些送皇上回宫中休息,如何?” 燕坤泽放下手来,漆黑的双眼掠过她的身躯,沉声道:“不用,无碍。” 战九歌只当他又不知道在闹甚么别扭,却也不敢像之前那般顶撞着他,带着他在将军府的后院中闲逛。 将军府中常年种着凤尾花,艳红中带着姹紫,煞是好看。 每个院落还种植着不知名的树木,每当战九歌和燕坤泽进入一个院落的时候,这些树都会轻轻摇晃一下树叶,以示欢迎。 一开始燕坤泽不以为然,后来有所觉察,还站在院子里面感受了一下今天是否有风在吹。 “真是稀奇,今日无风,怎么这些树也不安分?” 听他这么一说,战九歌拧起眉头,目光扫向了那些枝丫招展的树。 这些树在将军府中有些年头了,都是当年祖父从涂山带来的生灵,在此扎根,依着大燕的龙脉地气修炼,如今也算是通灵的草木。 怎么今日这般招摇? 战九歌心中疑虑万千,却见走在前面的燕坤泽脚步一顿,转过身来,面色峻然地看着她,直叫人心里打鼓。 “战爱卿……” 原想着皇上必定有重要的话跟她讲,战九歌睁着狭长的 美目炯炯地对视,余光却瞥见旁边的树上和墙上,有黑色的暗影冒出、蠢蠢欲动。 “皇上!” 战九歌不顾燕坤泽欲言又止,甩了下袖袍,将他挡在身后,燕坤泽一脸茫然。 她刚说了句小心,十几个黑影就从墙外翻了进来,动作迅速又精准地直奔燕坤泽而去。 刀刃闪着寒光,均是来者不善! 战九歌紧急之下朝着天空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惊起了不少栖息的鸟儿。 虽不知她此举的意义何在,但是这些来刺杀的人都心知战家的少将军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因而刀刀都向着她劈来。 恢复的五成灵力因为燕坤泽在场而被迫憋着无法释放,这让战九歌很是憋屈恼火,本就有伤在身的她因为几番抵挡下来用力过猛,造成了后背的伤口再次裂开。 被护得很好的燕坤泽就看见,白色的衣袍上渐渐染上红色的血滴。 最初只是一点一点,仿佛红梅映雪。 后来渐渐扩大,血迹将整个后背的衣裳都染开了大片大片的瑰丽花朵,触目惊心。 燕坤泽的心绪有些五味陈杂,而如今却不是容他多想的时候。 战九歌的伤势暴露后,那些人便都朝着她后背攻去,为护燕坤泽周全竟还挨了对方一脚踹。 她听见小凤凰在体内尖鸣,犹如一只被踩到痛脚的幼崽,气得原地跳脚。 于是,燕坤泽便瞧见了战九歌的眼神变了,双瞳中带着怒火和杀气。 她拭去嘴角的鲜血,一手在空气中一甩,便有一条带着火焰的长鞭飞去,狠狠地拍击在那些人的身上时,燕坤泽还嗅到了烧灼的味道。 有点像宫中的烤乳猪。 算了,以后不吃这道菜了。 也不知怎的,见战九歌显露出这副无情又张狂的样子时,燕坤泽心中反而安定了许多,还有闲心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镇国大将并非是浪得虚名,若是今日燕坤泽在这将军府中出了什么事的话,恐怕这将军府也不复存矣。 这么大的动静要是没引起别人的注意,那可真是太荒谬了。 战九歌力气总有竭尽之时,待她长鞭挥舞不动的时候,迎来了黑影刺客们最后的反扑! 说时迟那时快,偌大的院子里瞬间涌出了许多的武卫, 以人数优势将这些人尽数拿下。 燕坤泽虽然受了惊却并无大碍,他瞧见战九歌站在原地没动,想着过去看看她的伤势,顺带问候一下。 不难看出,这些人是奔着当今的天子来的。 若非战九歌以命相护,燕坤泽也不能保证今天会发生什么事。 他走过去,才碰了下战九歌的肩膀,就看着她体力不支地虚晃一下。燕坤泽心中一揪,忙伸手护着她。 下一刻,燕坤泽怀中就倚着个虚弱的臣子,最关键的是——他还觉得这感觉不赖! 真是堕落! “皇上……借……靠一下……” 瞅她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燕坤泽索性将她整个人都打横抱了起来,掂了掂,觉得这着实不可思议。 太轻了。 在场的武卫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公子的身份不会被察觉吧? 远远就看到这一幕的老管家跑了过来,蹭上前去对燕坤泽道:“圣上!公子伤势如何?不若交给老奴带回桂院疗伤吧!” 燕坤泽冷着面,低声道:“他伤重不宜多动,你前面带路便可。若是将军府中没有大夫,直接去宫里去请御医。” “老奴晓得,圣上请这边来。” 待老管家带着当今皇上离开后,将军府中的武卫们才开始将这些被打得面目全非的刺客们绑了起来。 不过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些刺客似是有预谋一般,还没押着他们问话,就见他们个个脑袋一歪,嘴角渗血。 都自尽了。 武卫为难地看着领头的老大,问道:“头儿,这咋整?” 老大哼了一声:“以为死了就能天衣无缝了吗?” “你的意思是……” “给招魂幡贴个符,让地界的晚点来收魂。伤了咱府上的主子还想跑?去地狱做美梦吧!” 如果尸体有知觉,他们一定会感受到凉意。 战九歌背部的伤势被重新包扎过了,翎羽出来的时候手中端着铜盆,里面的纱布都是染了血的,整盆水的颜色都变红了。 “您可以进去看公子了。”翎羽微微欠身,便端着水盆离开了。 燕坤泽进去的时候,看见战九歌侧躺着,似乎不怎么舒服地用手捏着肩膀,因为痛感过于强烈,嘴唇微启,忍不住发出短促的痛吟。 见到他进来 ,战九歌马上便作出一副没事人,坐起身来,身上还整齐地穿着外衣。 “皇上,今日之事……” 战九歌斟酌着,不知该如何解释。在将军府里发生行刺事件,她战九歌身为战家的少主,是避不了责的。 燕坤泽站在床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却带着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轻声说道:“今日之事,是朕欠虑。擅作主张便微服来了将军府,被人盯上也在情理中。” 战九歌愣神,不对啊!这皇上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难道不应该趁着这个机会责罚与她吗? 她不解地看着燕坤泽,只见那双俊目里清晰可见自己的倒影,澄澈得让人心动。 “爱卿今日护驾有功,该是行赏。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战九歌听闻他这么一说,思前想后也没想到自己缺什么,但是抬起头的一瞬间,眼睛一亮。 仿佛盯着肉骨头的狗狗。 燕坤泽心里如是想,但是很快就嫌弃自己: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比作肉骨头? 眼前的小将军目光如炬地望着他,口中喃喃说道:“臣真有一物,确实想同陛下讨要。” 燕坤泽挑眉,讶异:“哦?” 从外遛鸟归来的老将军战忘生听闻了府里发生的事,低咒一声,怒骂着:“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九歌那兔崽子呢?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了!嗯?” 他一边生气一边走,从前院骂到了后院,直至桂院的时候,正要破口大骂,就看到老管家和翎羽一老一小趴在房子的窗口上,姿势怪异地窥视着里面。 战忘生走过去刚咳了一声,就见这老小齐齐扭头,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看屋里。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九歌那小崽子在休养么? 想是这么想,不过战忘生还是口嫌体正直地跟着俩仆人一起偷窥。 这一看可不得了,吓得老人家双目瞠大,嘴巴都能塞颗鸡蛋进去了。 乖乖啊,这小凤凰崽了不得啊~都晓得勾搭皇帝了! 屋内,风光大好。 战九歌伏在大燕君王的怀里,同他唇舌相接,抵死缠绵,源源不断地汲取着他身上的帝王龙气。 燕坤泽整个人是茫然失神的。 当然,还有点享受。 第十一章 幕后主使 “之前让七王叔调查的事情,不知如何了?” 正阳宫内,燕坤泽背着手站在窗边,目光眺望着远方。 侧脸映光辉,龙颜俊雅。 七王爷本是坐在椅子上的,听到燕坤泽的问话后,心虚地站了起来,对着燕坤泽的方向躬身。 “回皇上,将军府中的刺客来历不明,也无法证明他们是否和那人有关。此事……还得深入调查。” 闻言,燕坤泽环抱起了手臂,手指在手臂上轻轻点了几下,口中喃喃道:“看来这个人还真有些本事。事情到今天这一步,朕始料未及,或许那天……” 那天就不应该罚那战九歌五十鞭刑,否则今日的局势也不会变得这么被动。 虽然战九歌此人令人琢磨不透,但是能力确是一流。 想起那日他所要的“赏赐”,便是连燕坤泽这种通晓风月之事的人都有些不自然。 “皇上……?” 七王爷不知燕坤泽心中所想,低声唤了一声,才使得燕坤泽从神游中清醒。 只见他周身气场倏然变冷,压得七王爷额头上沁出了点点的汗珠,却又不敢擦拭。 燕坤泽轻轻地瞥了他一眼,道:“七王叔近来似乎与总督府走得挺近啊?” 七王爷本就被责令改了姓氏,明里暗中被人嘲笑为被皇家遗弃的人。 现在皇上这么一说,倒隐约有了他不满皇上的做法要拉拢朝中大权造反的迹象。 细思恐极。 吓得七王爷连忙跪下,不知所措。 “近来总督从江南归来,臣不过是跟总督叙叙旧,并无他意。还请皇上明察!” 总督温有道是皇家侍卫出身的皇家子弟,因为得先帝的信任,所以被封为陵川军务总督。 明明一个是受皇上器重,一个却被皇家遗弃,这两个人却出奇地有缘分,虽岁数相差了许多, 但是却互相引为莫逆之交。 燕坤泽本意也只是要敲打敲打这七王爷,免得他生了出了什么不安分的心思来。 他伸出了手,虚抬着七王爷的手臂扶他起来。 “七王叔对大燕忠心耿耿,朕自然是知道的。唤你一声七王叔,说明朕从未将七王叔当做是外人。” 七王爷站起来仍旧低着头,心中却默默叹息。 “能同温总督交好的人,想必同温总督有着同样对大燕忠诚的意念。朕想,最近在宫中动作频频的人,七王叔一定能将他抓获……对吗?” 无形的威压瞬间释放,让七王爷胸口憋闷,竟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点头虚应:“是是是,臣一定会尽力而为……” 出了正阳宫,七王爷的脸上才露出一抹苦笑。 能尽什么力?他一个弃臣,除了温有道无人愿意与他交好,但是此刻若是去找温总督的话,定会落了皇上把柄,还会牵连到温总督。 想到此处,七王爷不由得长叹一声。 守在门口的长孙遥见自己的爹亲愁眉苦脸,连忙问道:“爹,皇上传您来所为何事?” 七王爷瞥了一眼另外一边守门的侍卫,似乎有所忌惮。 长孙遥也跟着瞧了一眼,拉着七王爷走到了僻静一些的角落,父子二人继续交谈。 “还不是因为上次的事情?” “是皇上怀疑的……” 七王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左右看了看,才露出无奈的神情,长叹一声。“这差事如今落到了你阿爹的头上,真是叫我头疼。” 长孙遥听闻之后,不禁也微微蹙起了眉头。 不过很快,他就想起了一个让皇上也不得不降服的人,不禁喜形于色。 “阿爹莫急,或许有一人可解我们眼前之急。” “阿嚏——!” 将军府后院的练武场中,正跟 府中侍卫过招的战九歌突然打了个喷嚏,被对手用刀柄顶了心口。 输了,输在一个喷嚏上。 那男子笑嘻嘻地收起了手中的刀,眉宇间是掩藏不住的喜色。 “九少主,你方才可是输给我了。” 战九歌正因为这个喷嚏不爽着,听他这么说,愈发不满:“赢了一个身负伤患的小女子,就让你这么开心?” 男子呆呆地啊了一声,随后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九少主方才用凤尾鞭抽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算了算了!”战九歌一副很大度的样子摆了摆手,从自己的灵戒中摸出一块闪烁着白色光芒的晶石来丢给他。 那男子稳稳地接住。 “你少主我今日心情好,这个便当作你的头筹。” 这晶石显然不是什么凡物,对于身在将军府中修行的这些鸟儿们来说,更是可以助修为更进一层的宝物。 男子欢喜地对战九歌道了一声谢,随即尖鸣一声,向天际一跃,瞬时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余一只白文鸟在天际盘旋片刻后离去。 战九歌眯着眼睛叉着腰,仰望着碧朗的天际,喃喃着道:“日子无聊得紧,我还是去找应龙大神算一卦去。” 从那日燕坤泽离开之后,战九歌的伤势就好得差不多了,这么多天窝在将军府里没有进宫去述职,只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君王了。 她如今的身份可是一个将军,一个男人。 回想起用这样的身份跟大燕的天子、当今的圣上那般亲密接触过,别说祖父会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就是她自己想起来都想捂着脸找个没人的地方静静。 在将军府中的后院之中有一个院子,不建屋不设瓦,只挖出一片水塘来,水塘中供奉着一条玉雕而成的龙。 龙形体 态矫健,龙爪雄劲,龙身隐隐有光泽闪烁,大有一飞冲天的架势。 在水塘边上放置着一案供桌,供桌上还摆着一个香鼎。 战九歌掀起袍子跪在桌前,拿起桌上的香烛点着后,就安插在了香鼎之中。 战九歌是延续了凤凰一脉中最纯的一脉,而凤凰则是应龙所生的后裔。 虽然从来都没有真正地见过应龙大神,但是祖父总说应龙大神在无形之中护佑着凤凰一脉,战九歌自然把应龙大神当做了无所不能的神灵。 香烛点燃之后,冒出了屡屡青烟,一股特殊的香味就在鼻尖下萦绕。 战九歌虔诚地将双手合什,心中无念无想的时候,就看到焚香后的烟缕缕在空中升起,最后三炷香竟都融合了起来,在半空中行成了一团圆形的雾。 隐隐看着有点像太极阵。 战九歌看着疑惑,不知这图形究竟有什么含义。 思索间,她支棱着的耳朵就听到了翎羽隔着好几堵院墙在喊:“公子!公子!公——子!” 要不是不能在崇敬的神灵前做出任何不敬的举动来,战九歌还真的想直接把这小丫头拎在手里敲打一顿。 深吸一口气,战九歌做完最后的膜拜动作,神情淡漠着刚走出这院子门口,就对着远远冲她跑来的翎羽吼道:“你这个小妮子、要是再敢在我拜祭应龙大神的时候如此没规没矩地大喊大叫,我就将你身上的翎毛全部都拔下来!” 翎羽被她严肃的神色和脱口而出的话语惊得急刹脚步,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屁股。 至于为什么要捂屁股? 是因为鸟族修行积累到一定阶段,会在尾巴上长出最为亮丽艳泽又好看的翎毛来,这几根翎毛也正是鸟类全身灵气和道行的所在。 战九歌瞧她那副害怕的样子,估摸着她大 约是得到教训了,就稍稍缓和了脸色,问她:“你这么急着找我,敢说没要紧事的话……信不信我把你原形的毛都给你薅秃了?” 翎羽怂巴巴地一咬下唇,跟着战九歌的步伐往前院走去。 小步伐迈得溜快,嘴皮子还不忘跟着解释:“是七王爷府里来人了,说是要见公子一面。” “七王爷?”战九歌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薄唇勾起,来了兴致。 “我知道是谁了。”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到了前院的大堂里,果不其然里面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概是将军府家规甚严,无人敢接这小话痨的话,所以这人正憋得难受,坐立不安。 “真是稀客!今儿吹的什么风,竟把小世子吹到将军府来了。” 战九歌入了门,长孙遥便站起来对着她作揖,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战将军。 都遣散了下人,战九歌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看得长孙遥心中忐忑。 她在长孙遥的对面椅子上悠悠落座,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端起来用茶杯盖滤着茶叶。 最后用饶有趣味的眼神瞅着他,缓缓开口道:“小世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天来可不是来找我叙谈家话的吧?” 谁料长孙遥话也未先说一句,撩开了前袍便跪了下来,对着战九歌抱拳:“还请战将军救我七王府上下的性命!” 战九歌被他这郑重的阵仗给着实吓了一跳,稍微愣神间,就听到大堂外传来了一声呵斥。 “你个小崽子!竟然趁着我不在的时候摆这么大的谱!皇家子弟的跪拜是你承受得起的吗?!” 战九歌扭头看向大堂门口,迎面飞来一只烟斗,生生在她脑门上敲击了一下。 “啊!” 恁大的人,竟然被烟斗打得脑壳痛到摔跤! 她都听到长孙遥这家伙在偷笑了! 第十二章 贵妃出墙 刚刚跟应龙大神算卦的时候,就该求问一下今天是不是不宜接客。 不然她怎么会这么惨?! 祖父那个老家伙跟大尾巴狼似的装出一副和蔼慈善的样子来,任哪个小辈看都是理想中的好长辈。 谁能想到这老凤凰早就练就了转身就变脸的绝技。 战九歌捂着自己头上的大包在心里默默腹诽,一点都不想看那两个谈笑风生的一老一小。 战忘生笑呵呵地捋着胡须,对长孙遥回忆起以前的事。 “我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怎么也不肯哭,还是老将军我呼了一巴掌上去,你才哭出来……那叫一个响亮啊!比我们府里头的黄莺叫得还要亮,哦对了、我还记得你屁股上有块胎记,是什么形状的来着……” 长孙遥听着自己的糗事,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呵呵……老将军,今日来府上寻战将军帮忙,其实是我爹的主意。” “哦?”战忘生一听有正事,便示意他说下去。 长孙遥倒是不紧不慢地从袖子里面拿出了一件密信来,递给了战忘生。 战九歌心突突地跳,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等战忘生看完那封信之后,就对着她喊道:“九歌!”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你刚刚拿烟斗打我了!你不爱我了!你在外面有别的崽了、憋喊我我不听! ——以上是战九歌的内心喊话,真实的情况是战忘生开口一喊她,她就下意识地回道:“祖父,何事?” 还是那种面无表情、除了严肃再也找不出其他情绪的模样,不熟的人见了只当这才是真正战将军的面容! 战忘生只寥寥地给她介绍了几句,随后把长孙遥带来的信飞到了她手上。 “最近宫中有人安插了不明身份的眼线,虽然不知道跟前些日子的刺客是 不是一拨人,不过还是莫要松懈的好。” 战忘生的话让长孙遥瞪大了双眼:“什么?将军府中有刺客出没?是来刺杀战将军的吗?” 老将军哈哈大笑:“那小鸟崽有什么好刺杀的、全身上下连根毛都没有……” 话刚说完,就接受到了来自正面的冰冷凝视。 他一噎。 完了,戳着这小雏鸟的痛处了! 战九歌冷冷地说道:“若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一步了。” 说罢,什么都没理会就转身出了大堂,不知去往了何处。 长孙遥尴尬地给老将军圆场,只是嘴角的笑意有些抽搐:“老将军真会开玩笑,战将军到底是个男人、怎么能说身上没毛呢……” 也不知道战忘生听到他这话想起了什么,蓦地哈哈大笑了起来,连连摆手道:“贤侄有所不知、不知者无罪。哈哈哈哈!” 整个将军府中都能听到老爷子在笑,不知情的人只当是老爷子心情好,偏生只有战九歌听了十分恼火,真想把那老家伙脸上的胡须都揪下来! 抽出了方才祖父看过的那封信,战九歌寥寥地看了几句,心中觉得纳闷,又拿出在受鞭刑之前燕坤泽交给她的那封信打开瞧了一眼。 两封信同时摊在面前做了个比对,内容竟然相差无几。 这信中皆是将线索锁定在了一个身份没有引起他人注意,动作却很频繁的人。 五王爷府中的一位门客。 “原来如此。”战九歌口中喃喃着,举在指尖的信却是在她功体的催动下,灵火从指尖猝生,瞬间将两封信烧得灰飞烟灭。 她转身,看到了被战忘生送出来的长孙遥。 而长孙遥似乎目睹了她方才的举动,震惊得微微张着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 皇宫的日夜,似乎比其他地方的日夜过得 更快一些。 有人却觉得度过得十分缓慢,几乎是翘首以盼,等待着太阳落山。 烟霞宫中,宫人寥寥,一片静谧。 越过遮羞珠帘后,便是一绝色女子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描画娥眉的场景。 这女子锦衣绫绸,端的是一身贵气,偏偏那双上挑的眼睛让她显得有些妖媚。 只听得她身后的小宫女清脆一笑,夸赞道:“贵妃娘娘真好看!便是什么都不画也好看~” 为自己描着细眉的花贵妃听到她这话,不仅没有丝毫的开心,反而叹了口气。 那小宫女觉得奇怪,却也不敢问。 又过了许久,天色渐渐阴沉,大有要下倾盆大雨的架势。 小宫女和花贵妃匆匆说了一声,便退下去和其他的宫人们收院中的花盆,免得鲜活的生命被雨打风吹去了。 花贵妃透过窗户看着宫人们在院中忙碌着搬花,一只玉手抚上了自己的脸庞,叹惋一声,也不知是说与谁听。 “连娇艳的花儿都有人怜惜,却无人怜我疼我……” “无人爱你,我便来爱你。无人怜你,我来怜你。” 覆在她手背上的是一双温厚的手掌,骨节有力,仿佛能带给人真正的踏实与安全。 花贵妃一惊,抬头见梳妆镜中,自己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男子,慌忙站起来,转过身。 “你怎么现在就来了?不怕被人瞧见吗?” 男人自信地一笑,抚着她的鬓边安抚她:“你放心,我可是王爷门下功夫最好的门客,这宫里的守卫也好侍卫也罢,不过都是虚设而已。我在宫中做事这么久,你还不了解我妈?” 花贵妃浅浅一笑,霎时媚得那男人神魂颠倒。 院中的花盆陆陆续续被宫人移回了宫内,但是当花贵妃贴身伺候的小宫女见到寝宫的门关上后,便有些有些犹豫着要 不要入内了。 贵妃娘娘曾经吩咐过,若是寝宫中的门早早关上,就是贵妃娘娘已经休憩了,宫人都不可进入打扰。 上一个冒犯规矩的人,现在坟头上的草已经有人那么高了。 没有多加思索,小宫女跟着其他宫人一起退了出去。 烟霞宫再次恢复到了平静。 靠着梳妆台的窗户未关,若是有心人从此路过的话,可以看见寝宫中的床榻边上,帘帐微颤,一双鸳鸯钩随之摆动。 仿佛是平静的水面漾起的波纹,在惊起一阵涟漪之后,又重归平静。 战九歌蹲在屋檐下偷听墙角,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受到了伤害。 不过让她觉得更刺激的是,燕坤泽的头这次可真是实打实的绿了! 该用什么样的姿势嘲笑他呢? 不等战九歌想出什么结论来,就听到窗户里面的两个人已经开始对话了。 “真没用~上次派去的刺客连人家一丝毫毛都没有伤到,还折损了那么多人!” 花贵妃的媚是从骨子里面溢出来的,尤其做完这种事,声音虚得都能掐出水来了。 面对她这宛若撒娇一般的指控,男人毫无抵抗力。 战九歌听到啵唧一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靠!是不是男人啊、能不能好好说话! “那些刺客都是列国一流的高手,可惜行刺的地方没找好。在将军府上动土,是他们太没眼力见了。” “哼,男人都只会找借口。他要是不死,五王爷想上位?恐怕没那么容易!” “怕什么,有左相的支持,大燕的半壁江山就已经是王爷的囊中之物了。只一个区区的将军府,能撑得了几时?” “你当朝中那些大臣们都是死的吗?” “他们?一群墙头草而已,不足为惧……” 听到这里,战九歌就知道自己该知道的他们都差不 多说出来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那男人总算是肯从美人的榻上下来,两人依依不舍地道了别,战九歌便追着那男人的行踪而去了。 这种日子,天公也作美,又是打雷又是下雨,将那男子的步伐拖慢了许多。 战九歌的夜视能力又是一流,当她唰地一下出现在男人的面前时,那男人都愣住了。 战九歌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了自己的脸。 “你、你是战……” “我都看到了。” 战九歌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让那男人心脏蓦地一跳,失去了原有的律动节奏。 她挑起了嘴角,呲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在这黑暗又阴沉、易惹人躁动不安的夜晚里,显得阴森恐怖无比。 “你睡了皇上的女人。” 男人:“……” 这就是你的重点吗? 他是很想这么问一句,不过想也知道战九歌来者不善,话不多说、就跟战九歌动手,想趁打斗期间脱逃。 想是这么想,不过当他刚一动,一条绳索凭空蹿出,就直接将他的手脚都捆绑起来。 制服他似乎并不需要战九歌花费什么大功夫。 这手段着实诡异,男人不禁想起了如同花贵妃一般异端的存在,哑着嗓子惊诧地问道:“难道、难道你也是妖精?” “砰!” 战九歌不客气地给了他脸一拳,力道重得竟然将比她身形还要高壮的男人打翻在地。 “给我记住、我跟那种靠吸食男子精气的低等妖畜不能相提并论,明白吗?” 黑暗之中,男人看到战九歌阴森的脸上神情淡漠,一双瞳孔突然变得赤红无比,瞳孔骤缩的几个瞬间,竟是变幻了好几个颜色! 吓得他连忙跪在地上求饶:“大仙别吃我!别吃我!” “滚!”战九歌毫不留情地踹他一脚,“吃你还嫌烂肚子呢!” 第十三章 死士将士 战家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来历? 燕坤泽思虑了许久,也未能从过去的种种以及先皇的口中听到过任何有关于战家的过往。 他只隐约记得战家是开国的大将,从那时起便赋予了战家无上的荣耀。 从先皇开始,便有了战老将军为大燕出生入死的事迹。 而如今战老将军仍旧健在,战家却传给了下一代。 事实证明,就算是战老将军不入朝政不入沙场,将军府也仍旧是令那些为祸大燕之人的眼中钉。 是高不可攀、不可撼动的存在。 然而就是这样的存在,让先皇头疼不已,临终前都要让他遏制将军府的势力发展。 可若说势力,将军府中自成一派,端的是心高气昂,极少与朝中任何一派大臣往来。 可是若说战家谁也不交结,那燕坤泽是丝毫不信的。 因为与战家有过多往来的,是皇家的几位王爷,燕坤泽至今没有看出战老将军与这些王爷能有什么交情。 非要说有密谋,又能密谋些什么事呢? 燕坤泽百思不得其解,他坐在桌前,趁着羸弱的烛光手中捧着一本大燕史册典籍,却是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今夜的雨下得未免太大了些,连他坐在里屋都听得一清二楚。 燕坤泽唤了几声来人啊,却不见有宫人回应,心中甚是奇怪,总觉得今晚有非同寻常的事将要发生。 无奈之下,他自己站起来走到了窗前,打算将大开的门窗闭合,却不料在他的手刚触碰到窗台边沿的时候,一个黑影出现在窗外! 就算是威压天下的圣上在受到这般突然的惊吓之后,也显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还十分有涵养地在心里头骂了一句脏话。 下一刻,在黑暗中闪着白光的刀刃迎面劈来,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手从后面抓住了燕坤泽的后 衣领,生生将他往后拉了几步。 燕坤泽被人轻轻松松地丢到了身后,再看丢自己的那人,身影虽纤弱了些,但是动作却要干脆利索的多。 一抬脚,就把那个想要从窗户中一跃而入的人给踹出了老远。 发出砰的一声响,听着就怪疼的。 燕坤泽这下总算是瞧见了救了他的人正脸,一声战爱卿还没喊出口,就被战九歌给捂住了嘴。 近距离下,战九歌小声地用气音说道:“有刺客,皇上莫张扬!” 燕坤泽冲着她眨了眨眼,又指了指她捂着自己嘴巴的手,战九歌这才反应过来,道了一声对不住,然后就收回了自己的手。 两人站在内殿中,躲在柱子后面,也不知下一次偷袭是什么时候,都不敢轻举妄动。 殿内烛火摇曳,燕坤泽平复下心境,又坐回了桌前,懒散地打开了书卷,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每次朕遇着危难,战爱卿总是第一个出现,护朕周全。” 战九歌不敢像他那般松懈,见他不离书桌,自然也就在书桌周围巡守,回复道:“守护皇上与大燕,是臣的职责所在。” 燕坤泽听罢,执书的手微微一顿。 看看这冷清的宣和殿,除了他们两个便什么人都没有了。 想来不是被威逼利诱离开,便是被人用计谋调走。 难道这些宫人侍卫就没想过守卫大燕、守卫皇帝吗?他们做不到罢了,真正如战家一般满腔赤血的人整个燕城都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便是这种忠心耿耿的人,为何历任君王都引以为忌惮的势力呢? 燕坤泽想不通。 皇上在想些什么,战九歌是不知道,她瞧着燕坤泽只觉得可怜。 贵妃都给他戴上绿色的帝王桂冠了,还有什么事是比这更可怜更惨的吗? 如果她嘴角的笑意能够消失不见 的话,或许她这富有同情心的想法还可能更让人入戏一点。 殿内吹过阵阵的阴风,让两个人不由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所有的窗户和门分明都已经紧紧关闭,却不知道这风是从哪里来的。 这风来的诡异。 战九歌心中一惊,猛地抬起头,只见燕坤泽正对的房梁上挂着一条招魂幡! 她抓住了燕坤泽的手臂,将他拉离了书桌。 战九歌这么骇人的表情,燕坤泽还是头一次见。他顺着她的目光向上看去,只见招魂幡的几条须须如同张牙舞爪的魔怪,仿佛真能将人的魂魄勾了去。 战九歌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连忙用手挡住了他的眼睛。 “皇上别看,这招魂幡有古怪!” “招魂幡?”燕坤泽心中骇然,“你说这是招魂幡?” “是。”战九歌凝视着那高高悬在顶部的白色招魂幡,心情仿佛坠入深渊的沉石,一点一点,不断下落。 “这招魂幡戾气太重了,恐怕是以数万人的血和死魂历炼而成……” 燕坤泽听罢,唇色有些发白,抿紧了唇线,深吸一口气道:“你是说,大燕有数万人……” “不,皇上!” 战九歌恐他多想,握住了他的手安慰他:“死去的人有大燕之人,也有列国之人。” “列国?”燕坤泽多么聪明的人,一点就通。 他恍然大悟:“你是说,这些人都是死于边陲之战的将士是吗?” 战九歌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对于鬼怪一说,燕坤泽本是不信的,但是看见战九歌如此避讳,神情中隐隐还透着几分难过,也就没再说些什么话泼她冷水罢了。 战九歌确实难过不已,生灵的诞生和灭亡每天都在眼前上演,她却无力改变生命的流逝。 天地间自然有一套法则,有生灵的消逝就会有新 生灵的诞生,她不该拘泥于此。 只是这些被炼成招魂幡的灵魂太过可怜,若是就这么除去,恐怕是无法再投胎转世的。 燕坤泽不知她内心挣扎,问她:“这招魂幡如何挂在上面的?为何朕丝毫没有察觉?” 他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战九歌。 招魂幡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此,也不会悬挂至今一点作用都不会发挥。 看来不能再犹豫了,还是尽早毁掉这不详之物才好。 战九歌对燕坤泽道:“此物不详,臣还是去把它烧了,免得引来祸患,皇上且靠后站站。” 燕坤泽嗯了一声。 战九歌:“……皇上,臣让您往后站站。” 燕坤泽无辜:“朕这不是后退了两步吗?” “那您倒是放开臣的手啊!” 紧握的两只手被举起来,燕坤泽这才发现自己还紧紧地攥着人家的手,遂讪讪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等战九歌往前走了两步,他忍不住将手凑过鼻尖一嗅,有股冷香漫过,似有似无。 这味道着实好闻,一如他那双薄唇…… 如今大燕的帝王,正如一个痴汉一般,举着自己的手,背着自己的爱将不停地嗅嗅嗅。 若是他有尾巴的话,一定跟大尾巴狼似的摇得很欢快。 那招魂幡不知为何,摇摆的弧度越来越低,等到战九歌走到它正下方的时候已然静止不动了。 战九歌心道这可是绝妙的好机会,从掌心拢出一团凤火来,径直抛向高空。 凤火可是这世间扑不灭的火焰,招魂幡一旦沾惹上了这火焰,就会无止尽地燃烧,任谁也熄不灭。 可就在招魂幡被凤火点着的那一瞬间,宣和殿的殿内忽然响起破窗而入的声音。 战九歌与燕坤泽不得不警戒了起来。 从窗口进入的是几个黑影,他们的动作并没有像方才那个偷 袭燕坤泽的刺客一样诡秘利索,而是一步一步带着沉重的节奏缓缓向他们逼近。 紧张的氛围让两个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战九歌决定先发制人,凤尾鞭顷刻间便握在手中,长鞭凌厉一甩,直卷黑影脖颈! 若是往常这般打斗,正常人的脖子早就被她给拧下来了。 可战九歌使尽力气都拉不动凤尾鞭,仿佛对面站着的不是人而是一个石头一般。 等等、不是人?! 战九歌眼中闪过赤红的火焰,发现来人居然是一批死士! 燕坤泽还在她身旁有闲情调侃她:“战爱卿,你在府中休息了几日,不太行了啊~” 只要是个男人被说不行都会生气,战九歌也没往深处想,只当他嫌自己战斗力低,没好气地回道:“若是皇上当日不平白无故地赏臣那五十鞭子,现在这些死士早已被臣拿下了!” 情势危急,这些死士原本行动十分缓慢,但是当他们听到战九歌的声音时,竟都往她而来! 战九歌见情况不对,便把燕坤泽推出了老远。 燕坤泽一下便抓住了她话语中的重点,看着招魂幡怔神片刻,又把目光移向了那些死士。 他们的身躯比常人都要高大、壮实,但是那双眼睛隐约可见翻着眼白,一看就不是一个活人的眼睛。 他的心一下就被紧紧地揪住了——那些面孔他记得,在边陲之战前他曾亲自将这些人送出了燕城。 他们都是死在那场战争中的将士! 战九歌只在将军府中收藏的古老典籍中见过死士的存在,也知道死士是如何炼化的。 但是如何要解决这些死士,她还真没有看到过。 无意中抬头的一瞥,战九歌瞧见悬挂在顶部的招魂幡虽然沾染了凤火,却一点都没有被燃烧。 心中大骇。 今天不会是要凉在这里吧? 第十四章 安抚之策 这世间少有无法被凤火烧尽的东西。 战九歌瞧见那招魂幡的时候,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死士们手中握着的刀并不是寻常的刀,无辜之人的性命铸造的刀带着一种无法磨灭的戾气,招招式式砍向战九歌。 而窗户外面似乎隐藏了许多的死士,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从有几个死士破窗而入,数量在不断地增加。 燕坤泽观察了许久,发现招魂幡虽然被火焰缠着,但是最下方的纸须须每动一次,死士就会从窗外进入,并且很一致地选择战九歌为目标,看都不看他一眼。 身为一国之君,这倒是让燕坤泽倍感挫折。 不过他很快就提醒被死士们的刀气所伤的战九歌:“毁了招魂幡!它们只听招魂幡的号令!” 战九歌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在隐隐作痛,听罢燕坤泽的话之后,下意识地看向了那个悬浮在半空中的招魂幡。 它像是在跟自己示威一般,摇曳着最下面的枝条,仿佛是人的四肢一样。 敢在她的面前耀武扬威? 一个小小的列国,能打你一次就能打你第二次!用这等卑劣的手段只为杀死她战九歌一人,未免也太大题小做了! 思及此,战九歌抛下了那些死士不管,一跃而起,与招魂幡同等高。 如今这场面已经让她顾及不得许多了。 在燕坤泽震惊的目光里,她在半空中滞留了许久,双手燃起熊熊的火焰,挥向了招魂幡。 “凤火燎原——!” 气势十足的火舌幻化成龙的模样,呼啸着在宣和殿的上空盘旋,最终以气吞山河之势一口把招魂幡吞下! 被凤火猝击的招魂幡顷刻间化为了燃着星火的碎屑,如同绝美的流光一般,从高空中缓缓落下。 星光闪烁,明灭,最终化为虚无。 战九歌落地的瞬间,被死士的刀砍在肩上,发出一声痛吟。 在她倒地之前,燕坤泽稳稳地将她接在怀里,护犊子似的护着,不让这些死士们再靠近一步。 “别动!”燕坤泽按住挣扎着要起来的战九歌,一巴掌拍在她的屁股上。 战九歌羞得脸都通红了。 算了算了!她现在是个男人、不能跟他多计较! 这些死士在听到燕坤泽的声音后,都奇异地放下了手中的兵器,也不知道是收到了什么吸引,都往燕坤泽跟前聚集过来。 然后,他们跪倒在了天子的脚下,将军的面前。 那一瞬间,燕坤泽如鲠在喉,心里高高筑起的城墙在一点点坍塌。 君臣两人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握在了一起,战九歌心中感触颇深,直拉着燕坤泽的手跟他说道:“皇上,他们似乎记得你……” 也不知是不是皇上这个称呼唤起了这些死士们忠诚的意志,即便身躯死了,它们仍旧放下了手中的兵器,对着大燕的帝王崇敬地顶礼膜拜。 叩首,叩首,再叩首。 一如当年拜别燕城,远赴边陲。 燕坤泽哽着喉咙,沙哑而又低沉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宣和殿,仿佛是让这些死士解脱的咒语。 “你们的家眷,朕会妥善安置。” “别在这世间留恋了。” “都退下吧……” 说来也怪,战九歌怎么都打不退的死士们,听到燕坤泽的话之后,竟都退出了殿外。 在走出宣和殿的一瞬间,庞大的身影便如同被推倒的沙堆一样,消散如烟。 燕坤泽沉默不语地将战九歌抱到自己的床榻上,就要开始动手解她的衣裳。 按理说战九歌本该被人识破女儿身的,不过她最近恢复了五成的灵体,已经可以将身躯自由变幻了。 至于 身形,做不了太大的改变,会影响灵力的发挥。 燕坤泽现在也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只是瞧着她那伤痕累累的后背,心虚不已。 除却旧的鞭刑外,她后背上又添了新刀伤。 而这刀伤竟隐隐冒着白色的刀气,便是燕坤泽也肉眼可见,稍微一触碰,伤口便绽得更裂了。 吓得燕坤泽不敢再碰。 战九歌被这刀伤折磨得无力支撑自己的身躯,只得趴伏在软软的卧榻上,紧咬着牙根受着这皮肉之苦。 那些刀气仿佛带着针一般,一阵一阵在伤口处来回撕扯着,痛的她神志不清。 燕坤泽想要施救却无能为力,头一次苦恼起自己除了治国竟什么也不会的能力来。 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燕坤泽担心引来了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不敢开口呼喊宫人。 抱着战九歌不知所措。 原本以为战九歌也是个铁血铮铮的男子,受着这么大的痛楚不吭一声,却没想到他疼得神志不清的时候,也会像个小姑娘家一样哼哼唧唧的。 而已经陷入昏迷当中的战九歌仿佛觉得自己回到了最小的年纪,才破壳没几日,就要接受劫火的磨练与煎熬。 全身都被火燃烧,仿佛要烧穿她的心,将她串烤成凤凰干似的。 救救她吧! 救救她…… 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祈祷,一只带着凉意的手从她的脑袋抚过后背,直到尾椎,凉爽得让她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喟叹。 连喟叹声都带着欢喜的意味。 然后,战九歌便清醒了。 她乍一睁开眼,对上的就是一双乌黑深邃的双眼,光裸的后背上似乎有一只手在轻轻安抚。 两人对视了许久,燕坤泽才想着说一句你醒了,唇刚张开,战九歌便迷糊着凑了上来,厚着脸皮向他索要龙 气。 带着金光的龙气在唇齿相接之处缓缓渡过,燕坤泽越过她的侧脸,看到她肩头上和后背上的刀伤,竟在一点点缓缓地愈合、白色的刀气也渐渐消失。 这就是他每次受伤就来找自己索吻的原因? 知道了这一点的燕坤泽有点不开心了,要闹情绪了。 战九歌察觉到龙气的根源在渐渐离去,身体急得比意识更先一步动作。 双手扯着燕坤泽的衣领便又将他拽了回来,趴跪在他身前,重新覆了上去。 被索取的燕坤泽脑子有点想不通:他这是被用强了吗?怎么心里隐隐还觉得开心呢? 莫不是皇帝做久了人都傻掉了? 迟钝的君王自然没有意识到,这种喜悦之情正是来自战九歌,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对属下抱着这种图谋不轨的心思。 一切纠结的根源都来自于,他以为两个人是同性别。 这场暧昧并没有持续太久的时间,因为清晨来临,昨夜消失的宫人们都按部就班地回到了宣和殿内当值。 总管太监一溜小跑来到了殿门口,却瞧见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吓得他慌忙跑进了殿里,却不料打扰到了两人的好事。 “皇上!皇上不好了!皇……” 他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有种想掉头退下的冲动。 大概是嫌弃他这奴才了,床上那位衣衫不整的贵人在听到大呼小叫后钻入了被子里,皇上还体贴地给她掖好了被角。 等皇上安顿好了那位贵人,才有闲心搭理他这奴才。 总管心里委屈,皇上变脸变得好快、方才还带着笑意,到了他这就只剩下冷漠了。 燕坤泽往宣和殿外走去,背着手一边走一边问道:“你说不好了,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总管想起了正事,忙引着他来到了殿门外 ,指着地上一堆破旧的盔甲让他看。 那些盔甲是大燕制造的军用盔甲,燕坤泽一眼就认了出来。 联想起昨夜发生的事,他不禁叹了一声。 “皇上?”总管看着他的脸色,试探着问道:“这些盔甲来历莫名,不知道如何处置?”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他们的家人怕是再等上十个十年,也等不回亲人了。 燕坤泽心中愧疚,却也明白大燕要想经久不衰,注定是要将这宏图霸业建在白骨鲜血之上的。 宫人们都在等着他的回话。 燕坤泽目光凛然,沉声道:“盔甲上皆有纂刻将士名字,与军部核实过后,便安排厚葬。牺牲将士的家属以礼厚予之,也让朕的臣子们走得安心。” 总管心下明白,点头应允,便和宫人们将这些盔甲轻手轻脚地带走了。 皇宫的天空总是一片澄澈清明的,这一碧如洗的蓝天哪里看得出昨夜的雷声撼动、乌云压城。 燕坤泽看了许久,似是放下了一身的重担,恢复了往日那般腹黑又爱捉弄下属的君王,转身回到了殿内。 他要从战九歌的口中知道一些事情。 比如说世上为什么会有死士?为什么区区一个招魂幡竟有这么大的能耐? 为什么战九歌可以无端生出一团火焰?这世上又怎么会有刀痕还带着要命的刀气? 一切谜团的关键,就在战九歌的身上,只要问清楚就什么都明白了。 自信而又高傲的帝王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向了寝宫,明黄的鞋子站在了方才放下了帘帐的床榻边。 只见他噙着一抹淡淡的笑,伸出手来掀开了帘帐。 笑意僵在了脸上—— 那卧榻上除了被扭得不成形的盖被,哪有战九歌的影子?! 这个忘恩负义的臣子、又被他给跑了! 第十五章 毫针之害 “公子,你回来啦!” 清早的将军府带着一股肃穆和静谧的气息,一直等到战九歌出现在桂院里,翎羽清脆的声音才打破了这寂静。 她看着战九歌步履不稳地走进了屋内,忙追了上去,叽叽喳喳地问道:“公子,你回来怎么不从正门走反而翻自己家的墙啊?还有,昨夜怎么不见公子回到将军府中过夜?” 屋内,战九歌褪下了被砍得有些破烂的衣裳,打算换上一套新的。 翎羽却在看到她后背上的伤时,惊吓得叫了出来。 “公子,你的后背……” 战九歌稍微撇头,只能看到自己的肩膀。 上面原本该治愈的刀伤竟然又重新绽开了血花,消失的刀气再次像鬼魅一样出现,从伤口处散发出白气。 翎羽愣在原地,就见战九歌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换好了衣裳,还鄙夷地看着她,讥笑她大惊小怪。 翎羽自然是顾不得跟她争吵这些,那伤势太过骇人,吓得她往门外退去:“公子先别穿衣,我去取凤尾花!” 凤尾花就是将军府中种了满院的花,往日里府中的人有个受伤的,拿凤尾花熬煮的水一擦就好。 可战九歌却叫住了她,淡淡地说道:“不用去了,凤尾花治不了这伤。” “啊?” “别急,我心中自有分寸。”战九歌同她说道:“前几日我带回来的那个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翎羽歪着头想了想,灵光一闪,“哦!是那个臭男人啊!白文说,他现在被关在咱们府中的地牢里。” 战九歌掀唇,笑得恶劣:“带我去见他。” 翎羽看着她的笑容只觉得后脊背发凉,估摸着那人怕是得罪了公子,抖了抖手臂没敢说话。 这府中最懂战九歌心思的人,还要属白文。 他听说战九歌要见这个满身污秽的凡人,就直 接把男人从地牢里面带到了宽敞的后院练武场。 宽敞的练武场里只能瞧见几个木桩,上面留下了斑驳的痕迹,看起来岁月已久。 男人就被踢了后腿弯跪倒在这片空地上,然后就不见了那个押着他来此的人。 周围只有一群不知名的鸟儿错落在不同的木桩和树枝上。 战九歌从远处缓缓踱步而来,见到男人的第一面,就是取出凤尾鞭在他的脸上狠狠地甩了一鞭子。 那男人痛的嗷叫一声,只觉得自己整张脸都仿佛被烈火烧过,灼热的疼痛感让他跪也跪不住,只能倒在地上打滚。 “说说吧,你应该有很多话想跟我说才对。” 翎羽狗腿地搬来一张椅子,看着战九歌坐下了,才远远地跑开,不敢看着这血腥的画面。 那人的脸被战九歌的脚踢了踢,才发出低声的哀嚎。 战九歌俯下身子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作势要举起手里的鞭子,就听他发出一声急促的嚎叫:“别打我!别打……” 啧。 战九歌感叹一声,“你也不是什么硬骨头,又何必撑着呢?是你的忠心重要,还是你的性命重要,你心中应该有个度量才是。” 灼痛过后,那人歪着脸抽搐着五官,似是认命了一般,瘫在地上动也不动。 “你想知道什么?” “五王爷和左相狼狈为奸的证据,以及叛国通敌的信件。还有宫里的花贵妃、左相的大公子维棠……” 这些人被战九歌细细数来,竟然一个都不落,吓得那人躺在地上都是汗如雨下。 “五王爷一般都是亲自约见左相,想要抓住他们二人的罪证很难。还有,每次王爷和列国那边传递消息都是由列国驯养的鹰隼亲自送到,看完即毁。便是对王爷深知的我也没有看过一次列国送来的信……” 得到了满意 的回复后,战九歌满意地眯起了眼睛,她有些得意地往后背上一靠,结果疼的龇牙咧嘴。 “真是记吃不记打。” 浑厚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战九歌只觉得后脊背蹿上一股凉意,脖子僵硬地回头,她还能听到自己的骨骼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不妙。 皇上什么时候到的将军府? 这满场的鸟儿和翎羽那丫头竟然连个信号都没提示! 叛徒! 树上的家雀们叫得欢快:“这不怨我们!头一次见到人间的帝王、有点小激动!” 白文跟着凑热闹:“就是就是!他看起来好英明神武啊!” “可爱!想吸!” “吸什么啊?” “当然是龙气了!” “嗷嗷嗷我也要我也要!” 这群没出息的! 战九歌没好气地白了它们一眼,挥了挥手骂道:“都滚!” “少主好凶啊!嘤嘤嘤~” “散了散了,少主身上有这皇帝的气息,八成是已经嘿嘿嘿了……” 这群不良的鸟儿们顿时飞走,密密麻麻地从人的头顶上掠过,还挺壮观。 战九歌平复了心情,发现燕坤泽一直看着自己,忙行礼道:“臣叩见皇上!” 还未跪下,就被燕坤泽扶着手臂,宽慰道:“你身上还有伤,不必行大礼了。” 说着,他的看向地上那人的目光有些不善,问道:“方才他所言,可都是真的?朕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五王叔所为……” 这本是皇家的秘事,轮不到战家这种外人来插手。 可是危急到了君王的性命,便是皇家中人,战家也绝对不会就此放过他。 “花开两朵,尚各表一枝。何况皇家子嗣本就多,皇位却只有一个。不是谁都能像七王爷那般只愿意安心做个王爷的。” 燕坤泽眼瞳微眯,冷声问:“他要篡位?” “依臣看来,不止如 此。”战九歌真的不想打击眼前这个男人,不过情况危急,还是让他提防才是。 “五王爷与左相早有预谋,命相府的大公子与烟霞宫的花贵妃搭上线,企图取了皇上的性命,到那时再取而代之。” “你说什么?!” 燕坤泽转过头来,目光如炬地看着她,“你说花贵妃也是他们的人?” 天上飞过一只乌鸦,也不知道是不是存心捣乱,路过他们头顶的时候发出了啊啊啊的叫声。 丧的要命。 战九歌:“……臣还以为皇上已经把方才臣和这贼子之间的对话都听在了耳朵里。” 地上的贼人还在因为脸上经久不退的疼痛哀嚎,燕坤泽却撇开头故作风轻云淡地说道:“朕来的时候,只听到五王叔和列国通信的方式那里……” “那皇上有何打算?” 两人抛下了那哀嚎不断的贼子,往前院走去。 后脚那男人就被从天上俯冲下来的乌鸦群给啄了眼睛,发出了哀嚎声也被乌鸦的鸣叫给遮掩了去。 “想想办法,看看能否拦截列国送往王爷府的信。”燕坤泽手中握着一把折扇,下意识地用它敲击着自己的手心。 战九歌了然地点头,想着办这事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无意间,她瞧见了那把折扇,扇子的夹缝中隐隐有银光闪过,战九歌心道一声不好。 燕坤泽敲击着手掌,半途中却被战九歌拦下了手腕。 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可是面对这战九歌这张认真的脸时,他却丝毫没法生气。 严肃中带着一丢丢可爱。 大尾巴又在身后摇摇摇,男人装得很是矜持。 “怎么了?”他故作冷淡地问道。 战九歌忙制止了他的动作,从他手中抽出了那把折扇,从夹缝中细细地拉出了一根宛若毫毛一般的针。 燕坤泽:“…… ” 人生处处是惊喜啊! 他的小将军一脸严肃地看了一会儿,抬起头问他:“这扇子是谁给皇上备着的?” “徐元。” 总管太监的本名就叫徐元。 战九歌觉得不太对劲,“徐总管对皇上忠心耿耿,与王爷一派和宫中贵人更是毫无牵扯,不可能做出谋害皇上的事来,定是有些有心人做了手脚。” 日光和煦,微风习习,燕坤泽的心却凉凉的。 他问战九歌:“这针有毒吗?” 战九歌理所当然地点头:“自然是有毒的了,不然此人用心极深地在这扇子里放一根不容易被察觉的毫针做甚么?” “那现在当务之急是不是应该先替朕解毒呢?” 要不是没有镜子,燕坤泽还真想看看自己现在头上是不是有青筋冒出来了。 战九歌眨巴眨巴眼睛,醍醐灌顶:“好像是这样的。” “……” 战九歌看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不慌不忙地拉起了他的手,找着那处被毫针扎得有些发红的地方,用指腹轻轻触摸了一下,安慰道:“皇上莫急,这毒是慢性毒,您暂时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燕坤泽冷着眉眼看着她,随后便睁大了眼睛,看着战九歌低下头,捧起了他的手。 柔唇接触到手心的时候,他自己都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看着她一口一口轻啜着被刺到的地方,整个脑子里仿佛炸开了漂亮的烟花。 这小将军怎么看都觉得可人! 燕坤泽将腹黑的狼本性体现得一览无遗,面上装得很冷淡,实际上却摇着不存在的毛绒绒大尾巴,内心早就开始对战九歌开启了痴汉模式。 战忘生回了府里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情复杂。 大概是他老眼昏花了,才会把天子看成了大灰狼,自家那小鸟崽看成了纯良小白兔。 嗤!怎么可能嘛! 第十六章 拦截密信 最近几次的行动都不大顺利,五王爷燕致有些心气不顺。 他在自己的书房中来回踱步,怎么也等不回他的得力门客祝长辞。 一旁的府内管家尖细的眼睛转了转,上前说道:“王爷,这祝长辞好几日没有消息了,会不会……” 五王爷举起手制止他说出下面的话来:“虽然宫中有不少的高手,但是长辞擅武,来去宫中十余年都不被人察觉,本王不信能有什么人制得住他。” 管家伸出了干瘪瘪的手来,往五王爷那边靠了靠,贼眉鼠眼的样子便是五王爷看了都有些闹心。 他提醒五王爷道:“王爷可别忘了,左相的冤家可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大人物啊!” 满朝敢跟左相过不去的人,除了战家再也找不出第二家这么嚣张的人来。 五王爷被他这么一说,心微微揪起,沉重地在太师椅上落座。 精致的手掌已经开始泛黄,时光不饶人,在那双略显苍老的手上留下了黑色斑点,任凭他用什么养肤的膏药擦拭都带不走。 “前不久那边又传来了书信,说是他们精心炼出的死士也未能杀死战家的将军。不过是个初生的牛犊将军,怎么那么命硬?!” “还有前几日在将军府中刺杀皇上的那波刺客,也都折损在了战家人的手里……” 五王爷长长地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看来想从战家下手这一步是不行了,要想对那皇帝下手,要么强杀了战家上下,要么就绕过战家,支开那府中的一老一小。” 想通这一点,五王爷顿时来了想法,就等着祝长辞回府后跟他细细谋划一番。 管家眼尖地看到王爷府的高空上有只灰色的鹰隼高高盘旋,也不叫不闹,规矩得仿佛是已经驯化过的鸟儿一般。 “王 爷,那边来信了!” 五王爷走出了自己的房门,伸出自己的手臂来,随后那鹰隼仿佛找到了主人一般,冲着他就飞过去,稳稳地降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这只鹰隼的脚上绑着一个两指宽的卷筒。 五王爷将那卷筒拿下来后,便将鹰隼转递到了管家的手上,自己去打开那封信瞧瞧上面写的什么。 管家与这鹰隼对视着,心慌不已。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这鹰隼交到他手里的时候,那双乌黑的眼睛就滴溜溜地盯着他看,透露出的凶光让人以为它会随时扑上来叼啄自己的眼睛一般。 着实骇人。 他正恐慌着,却听到了一旁的王爷开怀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列王果真与本王心有灵犀,连想法都一模一样。” 五王爷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管家心中已有个大概,连忙狗腿地说道:“王爷真是聪慧!真是天生的帝王之才!” 那封信上的内容确与五王爷的想法如出一辙,列王建议五王爷买通宫中的守卫,趁御林军和侍卫守卫薄弱的时候,一举攻入,拿下燕坤泽的小命。 到时候列国会派出刺客协助五王爷一行人。 至于将军府,列国会事先在燕城引发一场混乱,到时候战家一定会去进行调查。 “呵,上钩了。” 战九歌冒着红光的眼睛在接收到王爷府中的场景后,渐渐黯沉了下来,恢复到了正常的瞳色。 与此同时,五王爷府中管家手里的鹰隼,眼珠子闪过一道红色精光,回归虚无。 战忘生看着她那副上心的样子,忍不住哼了一声,“难得见你这么上心,该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吧?” 战九歌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理直气壮地问他:“是谁从小教我要忠君爱国,以守卫大燕和皇上为己任 的?” 战忘生抽了抽嘴角,“是我。” “是谁把我十岁就扔练武场跟一群男人搏斗的?” “是我。” “是谁在我还未年满二十便让我隐匿了女子的身份上战场的?” “……是我。” 问题问完,战九歌又躺回了椅子上,幽幽地吃着葡萄。 “所以说,外孙女这一切做的不都是祖父你教的么?难不成祖父还有什么想法?” 战忘生觉得自己的眼皮子跳得厉害,直想走人。 “你嘴皮子倒是利索,祖父吵不过你。”他一手拿着象棋,一手还有闲暇的功夫逗鸟溜雀。 “过几日就是宫中太后的寿辰了,朝中大臣和皇亲都是要奉礼的,你想个妙点的礼物,既能讨了太后的欢心又不喧宾夺主的。” 太后并不是当今皇上的生母,但是却很得先帝的宠爱,后宫之中的妃嫔那么多,连燕坤泽的生母都没能入皇上的眼,偏偏就这位姿色和才艺都一般的女子登上了后位。 先皇驾崩时还传口信给燕坤泽,要他善待她。 这位太后娘娘识大体懂大局,从未干涉过皇帝的私事和朝政,对六宫也是把持得当,从未偏袒过谁,是个真正有智慧的女子。 因而燕坤泽对她也只有敬意,并无冷待。 最重要的是,太后跟战忘生的交情不错,还是战九歌出生破壳时的见证者之一。 没错,她是整个大燕中唯一知晓战家秘密的人。 正是因为她与战家有着不凡的交情,战九歌才觉得稀奇:“宫里那位太后娘娘今年也有五十多了吧?往年都是祖父操办这些,今年怎么要将这事交给九歌?” 那困在笼子里的绿头鹦鹉插嘴喊着她的名字,叫九歌、九歌,被战忘生用手指弹了下脑袋,缩着翅膀底下再也不敢出来了。 战忘 生也不知怎的,平时爽朗的性子今天是一点都瞧不见了,竟在战九歌的面前叹了口气。 吓得战九歌连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战忘生的腿难过地用哭腔喊道:“祖父!祖父你这是要羽化了吗?别丢下九歌一个人、这大燕的江山我一个人守不住啊嘤嘤嘤……” 战忘生黑着脸一脚踹开她,破口大骂:“谁要羽化了!就不能说点吉利的话吗?” “哦。”战九歌拍拍衣服上面的土,又坐回了自己的睡椅上,拿起桌上的苹果放嘴里咔嚓一咬,囫囵着问道:“那祖父这是要怎么样?学几个兄长找一深山老林去积累修为吗?” 战九歌上面有八个兄长,都不愿涉世人间,从成年之后便各自寻了洞府潜心修行,若真要找起来,战九歌都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 战忘生没好气地说道:“祖父这把年纪了,纵然积累了修为又能怎样?你们一个个都不成个气候,我还能登仙不成?” “咱们凤凰一脉本来就是上古的神仙,这不是祖父你自己说的嘛~” “你这丫头,非要跟我犟嘴。” 又听战忘生叹气,他这才又说了一句:“我要回族中一趟。” 这消息可谓是最近听到最轰动的消息了,战九歌忙坐了起来,诧异地问道:“祖父回族里干甚么?我们战家不是早就跟族里撇清关系了吗?” 凤凰一族本就是心高气傲的一个族群,早些年先辈们因为一些琐事争斗起来,谁也不让谁。 撕得最凶的一次,就是战家先祖愤怒离族,并且发誓不要战家后人再回族群。 也正是离开了族群之后,遇到了大燕的开国君王,有了过命的交情,战家一脉才能够在大燕内得以延续。 “话是这么说,不过族里有难,同为应龙 大神的后代,总不能看着凤凰一族面临灭族的危机。” 战九歌也不由得拧起了眉头,低声问道:“竟这么严重?” 战忘生点了点头,“我明日便出发返回凶犁之丘,府中和宫里的事便都交给你了。你要记得祖父的话,不要惹出事端,若是有人意图对皇上和大燕不轨……” “孙女儿晓得。”战九歌露出浅浅一笑,傲气尽显。 “斩草除根就是!” 又是一朝碧朗晴天,燕坤泽下了早朝之后,就一直心绪不宁,坐在正阳宫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他从未像现在这般心慌意乱过。 总管太监看着他有些焦躁,便斗胆提议道:“皇上,要不要传战侍卫进宫陪皇上处理朝政?这么些个日子,想必战侍卫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燕坤泽还从来都不知道徐元这么贴心,也就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说道:“好,传吧。” 从那日离开将军府后,他对战九歌此人就有点着迷了。 帝王多寡情,连他也不例外。 即便是知道枕边的人还有几个是想要他性命的,燕坤泽心中除却了愤怒,竟再无其他的感受。 这位将军像是一杯茶,总要细细品味,才能觉出他的好来。 可先皇遗训像每天晨鸣的公鸡一样,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不能与战家接触太深。 燕坤泽心中既矛盾,又纠结。 他还是等了很久,等得外面的天气都变得阴暗了,都没能等回宫人带着战九歌进来。 阴冷的风将正阳宫里的门窗吹得吱呀摇摆,动静着实烦人。 于是燕坤泽便放下了手里的卷宗,朝着门外喊道:“徐元,徐元!” 无人回应他。 再怎么想,这情况都跟在宣和殿遭遇的死士前奏如出一辙,燕坤泽总算是知道自己心慌的缘由了。 第十七章 宫中巨变 反常的天气让燕城的百姓们早早地收起了自己的商贩摊子,和搭在院子里面的被褥衣裳。 生怕这阴沉的天再洒下瓢泼大雨来。 遮天蔽日,不见一丝光亮,黑暗渐渐笼罩了燕城。 站在整个燕城最高处的战九歌,身着一身劲装,高扎的马尾随风扬起。 飒风烈烈,鸣燕还巢。 燕城的一切尽收眼底,战九歌唇角始终含着一丝笑意,那笑里带着冷冽的杀意。 突然,在燕城的最北边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发出轰隆一声巨响,随后便燎起了熊熊烈火。 隐约可听见百姓们惊慌尖叫着从各自的房屋里面逃窜了出来,还有人敲锣打鼓地喊着:“着火了!着火了!灭火啊!” 似乎是为了响应他们,在燕城的各个角落都有同样的现象发生,一声巨响接着一声巨响,仿佛是被炮轰了的危城一样。 这股震荡传到了宫中去,连燕坤泽也感受到了。 地面都在颤动。 “岂有此理!”燕坤泽走出了正阳宫,发现周围只有一些巡逻的守卫,便催促他们道:“去调查看看!发生了甚么事!” 那队御林军对着燕坤泽一抱拳,应了一声是,便齐齐地离开了。 他站在门口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御林军的回禀,却等来一群心怀叵测的人。 “皇上!皇上不好啦!”远远地便看到徐元从宫门外跑了进来,后面还有一些护卫在拼死护着他。 燕坤泽一颗心在渐渐下沉,等徐元跑了进来,也看到了带着人冲进宫门的人是谁了。 “五王爷他……” 不等徐元说完,燕坤泽就冷冷地开了口,道:“徐元。” “奴才在。”跟随皇上这么多年,在看到皇上这么镇定的样子后,徐元总是能迅速安定下心来。 今日不管是死是活,他都只有皇上这么一个主子。 燕坤泽余光 扫了他一眼,说道:“你退一旁去,接下来的事你不用插手。” “皇上?”徐元不懂他话里的含义,但是既然皇上这么说了,他只好退回了正阳宫里。 五王爷带着自己府里的人,和着左相就来到了这正阳宫的宽敞大院里,与燕坤泽两两相望。 五王爷明知道燕坤泽身边已经没有什么可用的人了,但是却还是忍不住心虚起来。 不过隔着数十尺,五王爷一行人便止步不前,看得燕坤泽只想狠狠地嘲笑他们一番。 “朕说怎么五王叔今日没上早朝呢,原来是要和左相一同单独拜见朕。” 五王爷冷哼一声:“是不是拜见,你心中有数。” “朕当然有数。”燕坤泽说话的底气十足,仿佛一点都不把五王爷的这些人手放在眼里。 这时,护卫帝王的御林军才缓缓来到,举着手中的墙站成一排挡在燕坤泽的身前。 左相胆子有些小,又恐生出什么事端来,凑到五王爷的身旁低声说道:“王爷,为免节外生枝,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燕致虽不屑于他这老鼠般的胆子,但密谋多年,不能功亏一篑。 他目不斜视地看着燕坤泽,手却向前挥了挥,身后的人群便冲上去与那些御林军厮杀在一起。 这些个御林军个个都是能一打三的好手,对付燕致的人手,就算人少竟也没落下风。 燕致拧眉,咬牙切齿地说道:“今日来我就是要取你代之!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没能杀了战家那一对老小泄愤!” 战家两个字,是燕坤泽的软肋,也是他的后盾,更是他化不开的纠结。 如此听他这么说来,燕坤泽心中火气更甚,冷冷地问道:“你把战家将军如何了?” “哼!那战老匹夫走得快,本王没能取了他的性命!但是战家那位小将军,恐怕现在正在燕 城中为那轰炸百姓的事情奔波,很快就要死在列国派来的刺客手里了!” 燕坤泽道:“你果然跟列国有往来、大燕的江山若是交给你,岂不是要气得燕家的先祖都能从棺材里跳出来?” “你住口!”燕致被燕坤泽几句话激得心神激荡,心情难以平复。“燕国就是交给你父皇那种人的手里,才会没落至今!本王、本王才是真正有资格坐上王位的皇!” “轰隆!” 惊天一声雷动,偌大的闪电横劈天空,那一瞬间的闪亮,让燕致看到了燕坤泽嘴角的笑意。 嘲讽,讥笑,不屑。这几种情绪被燕致的双眼无限放大,他几乎疯魔! “你为什么笑?你为什么笑!难道我不配做大燕的帝王吗?!我也是父王的皇子,为什么皇位要给燕情那个痴情种而不是给我!我明明比他更出色更优秀啊!” 兵刃相接之声萦绕在耳边,而这两个人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似的,眼里只能看得到对方或落魄或嘲讽的模样。 燕坤泽身着明黄色的龙袍,他就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眼里平静无波,整个人都透着尊贵又高傲的帝王之气。 他向燕致摊手,唇角还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仿佛芸芸众生皆是他眼里的一粒浮尘,不足为道。 “五叔想知道你为何成不了帝王吗?” 燕致看着他笑,呆呆地问道:“为什么?” 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看,他只想知道为什么,燕坤泽能告诉他为什么! 他看到了,那双眼睛里有父王的影子。 “你放下你手里的刀,朕就告诉你为何皇位永远都传不给你。” “放下,放下吧……” 放下吗?他手里有刀吗? 燕致举起自己的右手,看到了自己原本空空如也的手心里,居然握着一把刀! 他仓皇地丢下了那把刀,只听得叮 当一声坠地,那刀在落到地面的时候却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 燕致惊慌,左相连忙去牵他的手,试图让他冷静下来,却丝毫用处都没有。 “王爷!王爷你魔怔了啊!你手上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本王看到了那把刀、它就在本王的手里!它怎么会消失了呢?” 燕致觉得自己头痛欲裂,问燕坤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本王的答案呢?” “呵。”燕坤泽优雅从容地一摊手,“朕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什……” “燕家能坐皇位的人,每代中都只有一人。此人天生就有言语控制天下的能力。”燕坤泽毫不留情地打碎他最后一丝希望,亮出的白牙嘲讽地说道:“帝王言灵,天下朝拜。” “……” “不然五叔以为,朕是天下人人都想拜的吗?‘吾皇万岁’这四个字,多是世人言不由衷罢了。皇叔啊皇叔,你真是太可怜了。” 用那张淡漠的脸,说出这种怜悯的话,怎能不激起人心中的愤慨? 燕致心上受打击在前,被刺激在后,早已失去了理智,只余愤怒的咆哮才能让他解脱。 “杀!杀了他!给本王杀了他——!” 暗暗叫苦的御林军迎来又一波凶猛的攻击,也不知道从哪儿凭空跳出了许多蒙着面的黑衣刺客,举起了手中的弯刀就朝着燕坤泽攻了过去。 燕坤泽再佯装坦然,也被这阵仗惊得心里开始问候燕家的列祖列宗——怎么就教育出燕致这种愚蠢的混蛋来! 更雪上加霜的是,空中传来两声轻喝,竟是他那许久不见的花贵妃和左相的大公子! 两人诡异地悬浮在半空中,身周有肉眼可见的细针一圈一圈地盘旋。 花贵妃妖媚地一抚自己的下颌,娇嗲地对燕坤泽道:“皇上,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今日就让臣妾送您一程吧!” 燕坤泽看着那毫毛般大小的针,只觉得自己的手心在隐隐作痛。 “在朕的折扇中动手脚的人是你?” 花贵妃的媚笑声在正阳宫的上空渐渐放大,从呵呵呵到哈哈哈,笑声越来越刺耳,看燕坤泽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才停了下来,柔声道:“可不是么~这可是臣妾对皇上您无限的爱意呢!皇上可要,好好承接才是!” 话音说到最后,已然带上了浓浓的杀意。 燕坤泽看着那些毫针在空中闪着寒光向自己袭来,想着自己今生说不定就走到这儿了,唯一的愿望就是没能见一见那个倒霉的小将军。 啧,真没出息!一个君王老是惦记着自己的臣子像什么话! 上天是仁慈的,大概是听到了他心中所想,一个纤瘦高挑的身影从天而降,手中的长鞭啪啪地在空中打出响亮的动静,就将那些毫针都打了回去。 猝不及防的,花贵妃就和维棠一起掉落在了地面上。 战九歌稳稳当当地落地,也没管身后站着的是当今的天子,气场全开,气势十足地在院中喝道:“来人啊!将这些叛臣贼子拿下!” 啊!小将军真帅! 在心里默默化身为狼的燕坤泽又开始唰唰地摇晃着大尾巴,不仅花痴,而且忠犬。 见只有战九歌一人出现,左相和燕致几个人都没将她放在眼里,反而惹得左相嘲笑:“哼!这里都是我们的人,也不知道战将军是哪里来的自信?”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战九歌自信地一挑唇,高举起手拍了拍手心。 紧接着就看见,所有穿黑衣蒙面的人联合着御林军一边倒地压制住了造反作乱的人,在燕致等人惊诧恐慌的目光中,战九歌自信地挑唇冷笑。 “怎么样啊五王爷,左相大人~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第十八章 焦虑惊吓 见势不妙的花贵妃和维棠欲转身逃走,被铺天盖地的灵鸟们压了回来。 从灵鸟中幻化做人形的几个人跳了下来,几个人擒住了修为较高的维棠,而花贵妃,则是被一个手持着金笼子的男人默念了一声口诀,一声惊雷从天而降。 生生将花贵妃劈回了原形。 那是一只花狐狸。 燕坤泽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隐隐有根弦在跳动,当他看到他的花贵妃最终变作了一只狐狸后,整个世界在翻转,眼前都是黑的。 耳畔只能听到爱将的惊呼:“皇上!皇上……” 一切归于平静。 檀香从香炉中袅袅升起,沁染得整个屋子里都是这种味道。 然而由于正阳宫里的气氛太过安静,静得有些可怕,让人心生敬畏。 帝王紧闭着双眼睡于卧榻之上,意识不清,唯一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手正在让御医搭脉。 便是这搭脉的过程让人觉得十分难熬。 床边坐着鲜少露面的太后,她一如传闻那般端庄静雅,只是瞧着这身装扮,许是听了君王龙体有恙,顾不得装扮甚么,单单盘起了头穿了身太后的宫服便来了正阳宫。 她手里捏着帕子,无意中便流露出了对燕坤泽的关心。 战九歌站在御医们的后头,将这一幕看得真真切切,想着皇上和太后的关系果然亲近。 没过多久,御医松开了搭在脉搏上的手,跪在太后的身前,轻声回复道:“回太后娘娘,皇上这是近几日受了惊吓,心绪不宁,精神乏累。臣开一剂安神的药给皇上服下,再好好休养几日便可大好了。” 太后看了看燕坤泽,他紧闭着双眼没有一丝要醒的意思,放下心来,松了口气。 “如你所说,真的只是受了惊吓?身上再无其他病症吗?” “回太后娘娘,确实并无其他异样。” 那太后 也就没再说话了,挥了挥手里的帕子,这些有眼力见的太医们便提着自己的药箱退了出去。 空空的寝宫内,顿时就剩下了战九歌和一两个伺候的宫人。 她觉着自己留在此地也不太合适,还是出去处理这次的反叛一事。 思及此,战九歌拱手就要告退:“那臣便先告退,请太后娘娘保重……” “嗯?你不是战老将军的那位……” 不知什么时候,太后的目光竟然转移到了她的身上,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竟起了一丝的涟漪。 战九歌蓦然抬头,竟是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浓浓的笑意。 …… “哀家上一回见你,你才巴掌大,那副怜人的小模样,哀家到现在都记得。” 从正阳宫里出来,战九歌就陪着太后将她往淑宁宫方向送去。 “巴、巴掌大……”战九歌的嘴角抽搐,心道这太后莫不是在说她破壳时候的模样吧。 好在伺候太后的宫人们跟得远,听不到两人的对话。 太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拍了拍她扶着自己的手,说:“就是你还是小雏鸟的时候,才破壳身上光秃秃的甚么也没有。你家老将军嫌弃得很,不肯抱你。” 战九歌:“……” 那老头子从那么早以前性格就这么恶劣了吗? “后来你长得好看了,身上的翎毛是战家的凤凰们长得最俏最好看的一个,战老将军才肯把化了人形的你抱来给哀家看。” 说到这里,太后又压低了声音悄声说道:“你屁股上的翎羽,哀家到现在都记得是什么颜色呢!” 战九歌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尾巴骨,样子滑稽得要死。 太后忍俊不禁,拿手帕掩着了自己的口,过了一会儿才感怀着叹了一句:“这年光过得可真是快啊!” 她的目光眺向了远方,也不知道是想起了谁,在 怀念谁。 战九歌觉得自己的老底都快被这太后给掀出来了,郁闷地低声问:“那太后娘娘,自然也知道九歌是凤凰雌鸟了?” 凤凰其实只是凤凰一族的总称,雄鸟为凤,雌鸟为凰。 战九歌是只凰鸟。 太后肯定地点头,打碎了战九歌最后的一丝希冀:“当然!哀家可是摸过你屁股的~” “呀太后!”战九歌听她不断地戏谑着自己,总觉得自己遇上了另一个燕坤泽,羞得都想变回凰鸟找个地缝钻了。 这对母子虽说不是亲生的,但是这种腹黑的恶劣性子实在是太像了! 见她隐约有炸毛的趋势,太后才轻抚着她的手背,笑着安抚道:“你放心好了,哀家敢说整个宫里、乃至整个大燕,知晓你秘密的人也就只有哀家一人了。” 两人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淑宁宫的宫院大门口。 太后拍了拍战九歌的手背,用和善慈爱的目光看着她,那柔和的双眼仿佛是一汪潭水,幽美静谧。 “这次五王爷叛乱一事,哀家有所耳闻。不过他始终是先皇的兄弟,你劝劝皇上,留他一命,莫要再为先皇造杀孽了。” 世间有因果,自然就有循环报应。 燕致叛乱的起因是先皇,若是就此将他抹杀,业果多多少少都会报在死去的先皇身上。 也许因此就不能投胎个好人家了呢? 战九歌点头,垂下了眼眸:“此事还要看皇上如何定夺。”她停顿了下,有点心虚地道:“此番过后,皇上的眼界怕是要更加开阔了。” 什么花狐狸,什么凤火,什么死士招魂幡……全都要暴露了! 这下要怎么解释啊,急、求支招! 太后看出了她的窘迫,也心知她话里的意思,忍不住掩着唇轻笑,战九歌都从她的笑声里听出了幸灾乐祸! 敢不敢再大声一点?! “小将军莫要担心,皇上虽然从小受的帝王教训,但是接受能力可是非常人所能及。这后宫之中也并不是甚么清静之地,走了一个花狐狸,总还有些猫妖、兔子精甚么的惦记着皇上,总该让他知道哪些女子是坏的,有个提防之心。” 太后倒是想得开,一只脚迈进了宫院的大门,却又意味深长地对她说了一句:“宫中会魅惑皇上的小妖精可不少,你可要抓紧了啊小凤凰~” “抓、抓紧什么?” 战九歌心虚得说话都结巴了,她想着难道太后知道自己总是吸帝王龙气的事了?太后让她抓紧,是不是就把这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还想问些什么,太后却带着深深的笑意,和宫人们走进了淑宁宫里,眼睁睁地看着那大门紧紧闭上了,她才恍惚着回神。 正阳宫里,宫人们不敢在寝宫中来回走动,打扰到休憩的圣上,只得在寝宫门口熬煮煎药,浓郁的药味就飘入了某个意识渐清之人的鼻子里。 药味,谁在吃药?可是有人受伤了吗? 燕坤泽脑子渐渐清明,但是双眼却如同吊了铅坠一样,无论如何都睁不开双眼,只能靠耳朵和感觉感知身边的状况。 四肢也无法动弹。 这算是鬼压床吗? 他在心里哂笑一声,便静躺着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外面宫人们在低声行礼,隐约叫了一声将军,燕坤泽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他也不晓得自己是在紧张甚么。 床边的帘帐被人掀起,燕坤泽听到小将军问旁边的宫人:“皇上可有醒来过?” “回将军,还未见皇上醒过。” 燕坤泽:“……”朕醒了,朕只是鬼压床了而已。 卧榻边的床褥有些塌陷,燕坤泽想着许是战九歌坐了下来,下一刻他就察觉到一只温热的 手轻轻抚过他的下巴,轻轻摩挲着。 简直不要太舒服了好吗? 燕坤泽在心里喟叹着,脑子里面却在天人交战。 一边说:住手!你可是朕的臣子、朕的爱将啊! 另一边邪恶地说:那又怎样?后宫里多个妃子多稀松平常的事,又没人管这妃子是不是男妃! 燕坤泽只想捂脸:他已经饥渴到这种程度了吗? “才多久啊,竟然已经有胡子茬长出来了……”战九歌如是地低喃着,宫人的一声呼喊使得她回了神。 “将军,药煎好了。” 宫人将盛好的药碗端上,战九歌看着那浓郁的黑汤就有些反胃,连忙从龙床边走开,招了招手让他快些喂皇上服下。 战九歌往窗户旁边走了走,企图呼吸些新鲜的空气,把在鼻尖下萦绕的药味都赶走。 那喂药的宫人几次试图撬开皇上的嘴,都以失败告终,最后只得苦哈哈地顶着一张脸,哀怨地喊了一声:“将军。” 战九歌站在门口正深呼吸,被他这么一喊,茫然地扭头:“嗯?什么事?” 他举了举手里的碗,又指了指自己的嘴,看向了床上躺着的人。 战九歌有种不祥的预感。 在试了几次之后,发现果然皇上的金口难开,战九歌为难地盯着他的嘴,又看了看手里的碗。 突然横生一个一举两得的妙计。 “你们先退下吧。” 战九歌故作正经地对宫人们说,宫人们互相看了看,觉得战九歌之前可是一直当的皇上的贴身侍卫,想来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遂都退出了寝宫。 见人都散去了,战九歌毫不客气地将那一碗药汁一口气全灌入了自己嘴里,放下了帘帐对着燕坤泽的那双薄唇就覆了上去! 若是战九歌有读心术的话,兴许就读到了燕坤泽此刻欢愉的小心情。 是为自己小计谋得逞的喜悦。 第十九章 惩治叛臣 这皇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整个宫里的人都会知道,连那膳食房的看门狗近几日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诶,你听说了吗?前儿个,五王爷带人逼宫啦!” “当然听说了!我还听说,左相也和五王爷勾结着呢!虽然这些人都被英明神武的战将军给一举擒拿,但是皇上也气得病倒了好几天呢!” 门口憨厚的老黄狗就静静地看着这些宫人们以讹传讹,不屑一顾。 哼,都是胡说八道! 相好的小黄鹂说了,皇上病倒只不过是装出来的,他想让战将军贴身服侍他而已!人的心思都是坏的,连皇帝也是一样! “噗咳咳咳——!咳咳……” 也不知怎的,正在喝药的燕坤泽突然将一口滚热的药汁咳了出来。 没什么伺候人经验的战九歌慌慌张张地从宫人手里接过帕子,将他唇边溢出的药汁都擦拭了去。 即便是这样,还是有药汁漏了出来,滴落在盖被上。 体贴的宫人们似乎早就遇到过这种情况,熟稔地将染了药的旧被子拿走,拿过一条新被子来重新覆盖在燕坤泽的身上。 燕坤泽垂着眼眸,一只手虚掩着口,轻轻说道:“战爱卿可是在心里偷偷说朕的坏话?” “啊?皇上都听见了?” 燕坤泽:“……”居然真的在说他坏话? 看他一脸吃瘪的表情,战九歌连忙改口道:“臣说笑的,皇上莫要放在心上。普天之下,谁又敢说皇上的坏话呢?” 这话似是对他有所触动,战九歌就看见这个有些病气的君王带着几分落寞,将冷漠又寂寞的目光放在了窗外。 外面有两只黄鹂鸟蹲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互相给对方梳啄着羽毛。 战九歌听到燕坤泽冷笑一声:“ 是不会,还是不敢?初闻五皇叔要谋反篡位时,朕心中十分恐慌。” “……” “是朕做的不够好,还是大燕的子民对朕有不满之情?” 战九歌也不是在皇上登基之后才与之相见的,早在两人都尚且年少时,曾于燕城郊外的白马寺中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她被祖父带去寻白马寺的方丈,为护身符开光,恰逢遇到了被送往白马寺静修的燕坤泽。 彼时的燕坤泽还只是一个性子开朗的少年,偶然间的惊鸿一瞥,让她将一抹温柔似水的微笑印刻心里多年。 而如今的燕坤泽,身上除了冷漠,剩下的便只有拉不近的疏离感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战九歌的一句话,将燕坤泽从满是戾气的心境中唤起,他昂首对上战九歌那双澄澈清明的眼睛,渐渐被其吸引。 “皇上本就是天下间让人最为羡煞的人,而皇位更是人人都想得到的东西。世间但凡有人存在,便会有贪婪和欲望。” “贪念不止,欲望不休。皇上莫要因为一时的偏执而影响了为民为国的本心。” 此时的战九歌就仿佛是拨云见日的神明一样,说出来的话语有循循善诱之效,让燕坤泽的心境渐渐平复下来。 他孱弱地一笑,苍白中带着些许释然,张口正要说些什么,一勺子泛着苦味的药又举到了自己的唇边。 燕坤泽的笑僵住了。 仿佛是得了什么胜利一般,战九歌笑得狡黠,勺子举了又举,让燕坤泽不得不张开嘴蹙着眉将那苦味十足的药汁咽下。 喝罢,他擦了擦嘴角,意味深长地对战九歌说道:“朕还是喜欢你之前的喂药方式。” 战九歌举起勺子的手尴尬地一停顿,默默地别开了头。 之前因为不怀好意想吸口龙气,就 自己把药汤都灌了下去,以口相渡,顺便呲溜了几口龙气。 结果就在这种紧要关头的时候,燕坤泽竟然醒过来了,他等战九歌惊慌地分开后,第一句话就是:“战爱卿,你在做甚么?” 战九歌也是蠢,品着嘴里的苦味,灵光一闪,说了句:“喂药。” 然后这个梗就一直被燕坤泽记到了现在。 见燕坤泽没有再喝药的兴致,还冲着自己摆了摆手,战九歌只好将那碗药放到了桌上。 燕坤泽披起了衣裳靠在床头,问:“那些人现在如何了?” 战九歌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叛乱的人,恭敬地回道:“回皇上,除了五王爷被关在祠堂里,其余的人都被关入了密牢中。” 皇宫之中,只有犯了大事的人才会被关进皇家的密牢里,说明这件事是不想被外人知道。 即便如此,整个皇宫中还是传得风风雨雨,即便是宫中的御林军企图将这整件事情压下来,私底下还是会有宫人传开。 燕坤泽久久都未开口说话,等得战九歌有些急躁了,才开口问道:“战爱卿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此事说大了,是谋朝篡位的大过,涉事之人皆该诛九族。” 战九歌此话说的是风轻云淡,却听得燕坤泽心中一颤,他料到战九歌还有话未说完,便静静地等着她的后话。 “可说小了,是皇上自己的家事,还须皇上自己定夺。”战九歌说着,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太后不久前还在皇上昏迷的时候看过皇上。” “哦?”燕坤泽的目光有些闪烁,神色复杂。 “太后希望,皇上能留五王爷一条生路。” 放在盖被上的手渐渐将被单捏紧,燕坤泽的双眼微微眯起,他心绪不宁地摇了摇头,问她:“那你是何意?” 战 九歌心下一沉,脸上带着凝重之色问道:“皇上很在乎臣的意见?” “若论忠心,满朝文武唯战家第一。朕,信得过你。” “如此,”战九歌掀袍跪地,朝着燕坤泽深深地拜了下去,“臣以为,叛逆之人都留不得,斩草除根才是明智之举。” 闻言,燕坤泽的瞳孔倏然骤缩,他望向了低着头的战九歌,没有言语。 战九歌跪了许久,见一双脚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眼前,紧接着一只还算有力的手臂便将她扶了起来。 “皇上?” 战九歌瞧着他嘴角噙着笑,一头雾水。 皇上这是怎么了?受刺激了? 大约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燕坤泽缓缓说道:“你说的不错,为守住这皇位,朕是该除了五皇叔。可这样的惩治,未免也太轻了些。” “皇上是说……” “朕得让他活着。”那个腹黑又冷情的帝王在这一刻又重新回到了战九歌的面前。 只见他露出森白的牙齿,讥讽地笑道:“朕要让他活着体会求而不得的痛苦,去最遥远最折磨人的雁安塔苟且地活下去。他的子孙后代,生生世世都不得折返燕城……” “这才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战九歌哑然,听到这些话后,心中震撼得竟没察觉到自己的手居然紧紧地攥着燕坤泽的袖子。 燕坤泽却觉察到了,一只手覆上了她的手背,情绪渐转温和。 “你觉得朕狠毒?” “不,皇上是一国之君。这样对五王爷来说,已经是够仁慈了。”战九歌不自在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严肃地回望燕坤泽:“只是左相一干人等不能简单地就此放过,他们必须处死,以儆效尤。” 燕坤对此泽倒是没什么反驳,嗯了一声,往窗户旁边踱步而去:“消息都已经传出去了? ” “是,动静太大了,就算是想隐瞒也瞒不住。” 放晴的天气,丝毫没有沁骨的凉风,燕坤泽看着窗外的风光心情大好,转头。 映着光辉,他淡笑着,眼神却凌厉万分。 “好啊,那便公开处刑罢。” 几日后的燕城集市上,街道两旁挤满了围观的人,要不是有士兵用长枪拦着,他们能冲破防线把手里的鸡蛋菜叶扔那位左相大人一脸。 被关在笼子里押解前往刑场的人除了左相和他的大公子之外,还有被株连的千金小姐,和府里的几位夫人。 只是这千金小姐不被外人所知,披散的头发一直遮挡着脸,所以人们也看不清,只是连带着一起骂。 刑车很快就押到了刑场,监斩官抬起头看了看日头,就让人把囚犯带到了刑台上。 这个时辰,同样望着天上日头的人,还有另外一个人。 不愿意卧床的燕坤泽没等精神恢复好就坐在了御案桌前,忙碌地翻看起了折子。 他无意中地一瞥,就发现战九歌还在窗边看着日头,忍不住说道:“你就是再看,那时辰也不会马上就到午时三刻的。” 战九歌回首一笑,谦恭地说道:“臣只是在想,皇上心地着实善良,竟然会放过那相府的千金、让一个死囚犯替她受刑。” 嘴硬心软的帝王头也不抬地翻看着折子,嘴上嫌弃地说道:“分明是你向朕求情,说那相府千金已经心有良人,只等着男方娶她过门……” “皇上竟会同意臣的请求,是否说明皇上对臣也有所偏爱了呢?” 战九歌没料到她一句戏谑的话,竟在燕坤泽的心里激起了一层层的涟漪。 执朱笔的手微微一顿,燕坤泽在心中默念了一声。 偏爱吗? 对一个男人? 呵呵。 妈的……无法反驳。 第二十章 君臣之情 燕家祭奠着先祖皇帝牌位的祠堂,就在皇宫中北面最高的塔楼上。 以往只有在皇家进行祭祖活动时,才会有人来此重重守卫。 而今日,御林军调配了上百人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戒备森严,只因为这里关着一个罪大恶极的人。 在这些御林军们看来,里面的这位大人物今日没有随着左相一起被押往刑场,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塔楼最高层的祠堂内,燕致两眼无神地跪在地上,面前是历代燕国君王的灵位,可是他却无颜抬起头来面对燕家的列祖列宗。 他在这祠堂里跪了整整三天了,这三天来谁也没有来过,连个宫人都瞧不见。 这里静得可怕,尤其是到了夜晚,冷风从窗户边呼啸而过的声音,仿佛是先皇在他的耳边控诉着他的罪行。 在这样的静寂又过去许久之后,一阵登上木台阶的脚步声渐渐从下方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最终,脚步停在了这层祠堂的阶梯入口。 折扇哗的一声打开,燕致身后传来了一声清朗的话语,让燕致这个久跪着的人不由得食指一颤。 “朕小时候头一次来祠堂,还是五皇叔带着朕来的。” 燕致垂着头,没有吭声。 燕坤泽见他没有反应,也不气恼,自顾自地走了进来,从案桌上拿起了四炷香,从蜡台上点亮,高举过头拜了三拜,然后插进了鼎炉里。 因为这里常年以香烛供奉的关系,祠堂内都是香烛燃烧过后的气味。 “朕当时顽劣,拿起案桌上的火烛玩,险些烧了祠堂的帷帐。父皇气得要罚朕抄书,还责令宫人要打朕的手心,是五皇叔在父皇面前替朕求情。” 战九歌躲在塔楼顶上偷听他说话,忍俊不禁。 没想到皇上竟然还有这样调皮的一面。 燕坤泽语气一转,从平和到冷漠,只需一瞬 间:“那样的皇叔,怕是在朕登基的那一天便死了吧?” 皇家哪有亲情可言?可笑燕坤泽将这些皇叔们以长辈敬待,却如同养了虎狼蛇蝎的农夫一样,被反咬一口。 燕致的心早已死去,不管是亲情还是君臣,都再无感情可言。他连看都没有看燕坤泽一眼,只轻声道了一句:“是吗?臣什么都不记得了。皇上说死了,便死了吧。” 燕坤泽虽脸上对表现得对他说的话丝毫不在意,但是暗中握紧了手中的折扇。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已经放弃了皇家的亲情,大燕国以后再不会再有世郡王了。 燕坤泽冷声道:“相府满门已经被押送至刑场,满门抄斩了。” “成王败寇,自古不变。不知何时会轮到本王?” 燕致看起来似乎对生死已经不在意了,索性燕坤泽也懒得同他多说废话。 “很快了,皇叔。这便请吧。” 大约是猜到自己很快就有这么一天,燕致也懒得多做抵抗,甚至都不愿多看燕坤泽一眼,就拖着那双跪久了有些无力还发颤的腿,一步一步地往塔楼下走去。 等他走远了,连燕坤泽都听不到他的脚步声了,祠堂里才溢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似乎是为了迎合他这一声叹息,等燕致走出了祠堂塔楼的一瞬间,天上飞过了许多的乌鸦。 遮天蔽日地猛然飞过,将晴朗碧天竟一下子笼罩得黑暗,御林军唯恐出什么意外,举起了手中的长枪意图赶走那些乌鸦。 谁料这些乌鸦们竟然都是奔着燕致而来,瞬间围着燕致拢了上去。 站在塔楼顶端看到这一幕的战九歌不忍再看,昂首看向了巍峨壮丽的皇宫全景。 耳畔是惨烈的叫声和惊慌的脚步声,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决心用一切扞卫大燕这大好河山的两个人。 不日,燕城中就有一群囚 犯极其家眷被押解出了燕城,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是一个身着灰布囚衣、双目凹陷得极为可怕的男子。 围观的百姓对着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就是他!犯上作乱,被人家挖了眼睛判了流放!” “哎呀,这不是那个五……” “嘘!别说了,如今可是禁忌了。说不得说不得!” “可惜这一府的老小,都要跟着流放去雁安塔咯……” 在燕城的城墙之上,燕坤泽目送着一行人在御林军的押送下,出了燕城。 他身旁的战九歌心不在焉地打量着四周,两只手背在身后,那副样子要多别扭,看起来就有多别扭。 等燕坤泽收回目光和复杂的心情时,转身便下了城墙,战九歌就跟一只认了主的小鹌鹑似的,皇上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回往宫中的路上,要经过燕城最热闹的闹市,燕坤泽一身冷冽的气质,走到哪里都能引得小姑娘注目,战九歌就走在后面默默吐槽。 冷不防燕坤泽开口问道:“战爱卿最近似乎很忙的样子?” “没有的事。”战九歌快速回答道。 “那朕这几日怎么都没看到你在宣和殿或是正阳宫中当值?找了长孙遥来顶替你,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其实战九歌是自己的贴身侍卫这件事,燕坤泽自大病过后,就不怎么记得了。 只是有一日处理朝政时,随口喊了一句来人,见到那人是长孙遥时,他才想起来:不对啊!这贴身侍卫怎么换人了? 长孙遥见圣上脸色渐渐不善,匆忙解释了几句,这就让燕坤泽又在小本本上记下了战九歌的仇。 他无意瞟一眼战九歌,只见将军大人语结,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戳穿她道:“拿出手来。” 战九歌背着右手,把左手伸了出去。 “另一只也伸出来。” 没办法,她只好 把右手连同手上的东西一起递了出去。 那只不过是一根还未削成形的木头,和一把雕刻用的小刀而已。 燕坤泽有些不敢置信地说道:“你就是为了这个东西一直忙碌着?” 战九歌大感冤枉:“太后寿辰到了,祖父又要急着回老家探亲,将这贺寿辰的重任交于臣……这着实为难属下。” 她那副为难又委屈的样子着实取悦了燕坤泽,后者唇角含着浅浅的笑意,从她手上取过那根不伦不类的木头。 只听得周围隐约有倒吸冷气的声音。 燕坤泽丝毫没有在意这些,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这根木头上。 他瞧着这木头色泽泛棕,隐隐有绿色的星点闪烁,拿到这跟木头时顿觉神清气爽,便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木材。 于是他问战九歌:“这是取自什么树木的枝节?” “长春木。” 还未等他细细回味着这名字,战九歌指着尾端还长着绿色小叶子,有些骄傲地道:“这树最大的特色便是离开了土壤和水也能存活。” “是吗?”燕坤泽对此表示怀疑,不过那嫩绿的小丫仿佛是在回应他的质疑一般,抖了抖自己的叶子,无声抗议。 “臣几日前寻到的此物,砍下原本是想着送给太后当贺礼……这几日犹豫着要不要送。” “瞧这雏形,爱卿是打算雕琢成女眷用的簪子送以太后?”燕坤泽倒是不在意这贺礼是不是能与太后尊贵的身份相匹配,只看这木头的雏形,便知道战九歌不是个擅长做手艺的男子。 他把玩着长春木,不经意地问道:“这木头除了永生不衰,可还有其他功效?” “这是自然。”战九歌见燕坤泽来了兴致,便为他细说这长春木的好处。 长春木本是有灵性之物,不靠土壤和水生存,只求灵气浓郁之地长存。 普通之人若是随身携带长 春木,自然会倚着它的灵气精神百倍、青春常驻。 一般凤凰族里的族人若是寻到了这样的一截长春木,是要打磨成好看的形状,送予心上人用作定情的信物。 当然,战九歌只会跟燕坤泽说些这木头的功效,燕坤泽倒是深信不疑。 他初握着长春木便感觉与往常有所不同,再加上战九歌这人身上怪异之事太多,区区一截可葆青春的木头想来这世间还真是有的。 不过这手工,真是不敢让人恭维。 燕坤泽动作流畅自然地将长春木和纂刻刀收到了自己的袖袍里,惊得战九歌以为他这是要没收了自己精心准备的贺礼。 等进了皇宫的宫门,战九歌心里苦哈哈,表面还要装得一派淡定。 “皇上,您把那长春木还给臣呗?” “不还。” “啊?”震惊脸。 只见皇上高冷地背着手往宣和殿走去,口气却是嫌弃的要命:“爱卿的手工不堪入目,太后不会收的。” 战九歌似乎听到了一把利剑凭空飞来,发出咻的一声,插入她的胸口。 嘤,皇上说的话好绝情,伤心了! 臣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大概是真的听到了战九歌的心声一般,大燕的帝王回头看着她那副呆样,无奈地扯嘴。 “朕年少时善雕工,这好好的木材朕担心被你毁了,闲暇时便帮你改改。免得爱卿在太后寿宴上献礼时,丢了朕的颜面。” 战九歌听到他说这话时,面上还是一副淡然的矜持样子,内心的小人都开始旋转跳跃了! 皇帝的小鹌鹑护卫又迈着激动的小步伐蹭蹭地跟了上来,虽然脸上不见一丝笑意,但是只要见着战九歌的人都能看出她心情不错。 可怜皇帝陛下握紧了那截木头,心中既欢喜又苦涩。 愁啊! 历代先皇也没个立男妃的先例,他怕是要在这将军身上栽跟头了! 第二十一章 寿辰贺礼 太后的生辰是随着节气而来临的,那日正好是芒种时分,大燕的百姓们也开始忙于地里的农活,开始播种。 自前不久的反叛大事过后,朝野上下似乎都被惊得不知所措,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敢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打扰皇上。 免得皇上心情欠佳,拿他们当做出气的使唤。 这也就使得燕坤泽有许多空余的时间来雕琢那一枚长春木簪子。 今日战九歌估摸着皇上的手工做的差不多了,于是就赶着从将军府风风火火地到了宣和殿。 在门口当值的都是战九歌的同僚,闭上一只眼就放她进去了。 宣和殿内,高高堆起的折子后面挡着闷头雕刻簪子的燕坤泽,只见他手中刻刀利落地下刀,挑、刻、磨,一气呵成。 “皇上果真好手艺!” 蓦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着实惊着了燕坤泽,手中的刻刀立时改了方向,在食指指腹上划出一道血痕来。 战九歌大惊:“皇上恕罪!” 不等她下跪请罪,燕坤泽便放下了簪子和刻刀,风清云淡地说道:“不碍事,喊人来包……” 扎字还没说完,他的手就被战九歌拉了过去。 在燕坤泽略显惊诧的目光里,战九歌想也不想地就将他的食指含入口中。 燕坤泽:“!” 在她伸出软舌来在粗粝的指腹上扫了一下之后,对上了燕坤泽的目光,才隐约觉得自己此举不妥当。 她忙松开燕坤泽的手,还用手帕擦了擦上面的口水,面无表情梗红着脖子低头道:“臣一时情急,还望皇上见谅。” 燕坤泽看了一眼已经伤愈的食指,心中疑惑重重,却什么都没有问。 他将那枚雕琢好的簪子递给了战九歌。 这簪子放在战九歌的手心中时,只见通体被打磨得圆润 光滑,摸起来手感极好。簪头被纂了一只凤鸟形状,在眼睛的部位打了一个圆孔,想来应该是为镶嵌玉石所留。 战九歌喜形不露于色,压着沉稳的嗓音对燕坤泽拜谢:“皇上的雕工可谓是巧夺天工了,臣先谢过皇上了。” “不过是随便雕了几下,算不得巧夺天工。”燕坤泽的目光仍在自己食指的指腹上,他将拇指与食指相触碰,轻轻揉捻了几分,竟丝毫觉察不出痛来。 那里平滑得仿佛方才受的伤只不过是他的错觉。 战九歌瞧见他的动作,心中踌躇不安,犹豫了许久,终是问道:“皇上就没有什么话想问臣吗?” 他手上的刀伤为何好的那么快?她战九歌怎么就能无端生出火焰来?花贵妃是何背景?左相大公子维棠又为何有那般本事? 皇上一肚子的疑问憋到如今,也该问了吧? 燕坤泽挑着俊朗的眉目看向她,从她的脸上隐隐看出了几分期待和雀跃,他的嘴边泛起了笑。 那副写满了快问我啊的脸着实让燕坤泽好气又好笑,帝王的自尊心又不容许他就这么轻易向小将军低头。 傲娇皇上别开头,淡漠着道:“没有。” 战九歌心里大写的卧槽。 燕坤泽批改了许久的奏章后,发现她还站在原地不动,便催促道:“过几日便是太后生辰了,那簪子上若是要镶嵌玉石,战爱卿还需尽早寻了手艺人做这活儿。” “若无其他事的话,你便先下去吧。” 战九歌见他的确没有什么好奇心的样子,纵然还想再说些甚么,也只能都憋回了肚子里,道了一声臣告退,便退出了宣和殿。 静谧的殿内连书页翻动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放下了朱笔的燕坤泽,从奏折堆里抽出一本书来,封皮上 赫然写着三个大字—— 万物生。 身为一名帝王,好奇心不可能没有。尤其燕坤泽身边发生了诸多诡异之事,他更想知道这其中有着怎样的秘密。 从燕国的先祖皇帝伊始,就有讲述世间万物的典籍流传下来,早在接触战九歌之前,他以为这些古籍是没多大用处的。 然而这两天他将这里面的内容看下来,却置身在一个玄幻之中,虽不敢置信,却也多少能解释得通之前的遭遇了。 世界之大,当真无奇不有。 “真是怪了。”战九歌躺在桂院的树下,高举起了手中的长春木簪子。 透过日光的光晕,清晰可见簪子上面镶嵌的孔雀石闪耀着的光芒。 而战九歌的心思却并不在这簪子上。 在院落里面清扫落花的翎羽,听到她这一声低喃后,好奇地问道:“公子在说什么呢?什么怪了?” 躺在睡椅上的人一声不吭。 翎羽也就没当回事,自顾自地扫地,接着说道:“听说宫里的那位花贵妃也是个狐狸精,不知道被公子抓到后怎么样啦” 睡椅随着微风开始轻轻摇曳,战九歌发出慵懒的一声低吟,伸了个懒腰。 “还能怎样?当然是打回原形,放她重新修炼去了。” 翎羽扫着地碎碎念:“公子大可以借用凡人的论罪将那狐狸处死,省得那狐狸日后再修炼成精,来找公子报仇。” “哈,我倒是想啊!”战九歌粗略地将自己的高马尾盘成一个团子,将那簪子插在发中,寻了一面镜子出来自我欣赏。 “府中的护法都出动了,我便是想杀死她也无从下手啊。” 战家与人类的君王结下了盟约后,为避免与其他生灵起冲突,寻了一知晓通天法则的同族为护法,遇着在凡间犯了事的生灵便先 交由护法处置。 翎羽听到护法二字,吓得噤了声。 “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儿,护法平日里都闭门修炼,你就是现在骂他们、他们也听不到的。” 战九歌说的很是轻巧,自己有着大能耐说起大话来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可怜翎羽抖了抖身子,摇头拒绝了。 “公子肯定又坑我,哪个修行的听不着方圆十里的动静?我不骂我不骂,翎羽只是个小家雀,经不起护法大人的雷劈。” 小丫头听了护法两个字就怕得很,扫完了院子就要往院门外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喊道:“公子!七王爷家的小王爷约了你去迎客来吃饭!记得去啊!” 说完,人就没了踪影。 战九歌照着镜子的手一顿,顿时整个人坐了起来。 她发现这个长孙遥每次找她都有大事,虽然拢共没找她几次吧,但是就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七王爷该不会是想着拿她当枪使唤吧? 从战九歌受了伤以后,去宫中值班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想去了就去一趟,皇上想起她的时候再去一趟,不想去的时候就称病在府里待着。 反正她伤没好是真的。 背上的刀口反反复复治愈,又自行撕裂,刀气忽强忽弱,着实折磨人。 战九歌丝毫不显异状,只有在独自一人的时候,才会露出疲态。 连凤凰本能的愈合都无法疗愈这刀伤,看来那些奇怪的兵器是被人动了手脚的。 若是想要根治,还须得从根源上解决。 战九歌只觉得头痛欲裂,连手上的簪子都看着不那么顺眼了,她决定收起簪子后去见上长孙遥一面。 将军府位于燕城东面,这附近都住着朝里一品二品的大臣,和宫里头的皇亲。 将军府也不是战家自己的府邸,而是开 国皇帝赐下来的宅地,战家划分了好大一块地自己找人建起来的府邸,这地契却还是归皇家的。 往城西而去,便是燕城的中央地带,离皇宫还隔着一条街的城区里,最是燕城热闹的地方。 迎客来是燕城里有名的酒楼,这里以新鲜的菜色出名,老板是个风韵尚存的风尘女子,吃了大半辈子的苦,攒下些钱开了这么间酒楼。 祖父战忘生有空也会常来这里坐坐,与那老板娘交情甚好,便有流言传开、说这将军府才是迎客来幕后真正的东家。 因此无人敢动这酒楼,老板娘算是得了将军府的拂照。 整个酒楼的伙计都认得老将军战忘生,却并不认识战九歌。 所以当她背着双手跨门而入的时候,跑堂的伙计瞧着面生,凑过来问:“客官几位?吃点什么?里边儿请啊” 战九歌身上的气场与这里格格不入,一片市侩之中,唯她清冽,因而引来了众多食客的注目。 她向来性情耿直,心中没张扬的意思,却也不打算低调。 “长孙公子预约了包厢,他人呢?” 那跑堂的心里一合计,今天在酒楼里定好了包厢的长孙公子可就只有七王爷府的那一位,这位公子看起来虽然器宇不凡,不过真的认识小王爷吗? 他嘿嘿一笑,试探着问道:“不知道客官说的是哪位长孙公子啊?” “长孙遥。” 这个名字不轻不重地从战九歌的嘴里说出来,却像是有巨大的震慑力一般,让整个酒楼身在一楼的食客们都闭上了嘴,呆呆地看着她。 气氛有些诡秘。 战九歌不明所以。 恰好长孙遥从二楼的阶梯上探出了身子来,笑着对战九歌挥了挥手,算是证实了围观百姓们心中的猜想。 “战同僚!这边这边!” 第二十二章 列国负罪 七王爷的封号与其他的王爷有所不同,其他王爷的封号都是按照品阶不同排序,偏偏只有他是按南北方向叫的,皇家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世北王,是不被皇上所看好的一个王爷。 因此连带着七王府里上上下下都得不到重用,就连七王爷唯一的嫡子长孙遥,在宫中也只不过是当了个御前侍卫的差。 这样不受重视的皇亲,自然没人上赶着去巴结,因而成了皇亲中的另类。 听长孙遥喊一声战同僚,食客们才隐隐约约反应过来:噫?似乎战家的小将军从边陲带军归来后,就被皇上钦点了一品御前侍卫,如此说来正好是小王爷的同僚…… 战九歌嗯了一声,便旁若无人地跟长孙遥走上了二楼的包厢。 两人消失后,一楼的食客们才仿佛炸开了锅一样,八卦着这最新的消息,天南地北地胡扯一通。 上了楼的战九歌瞬间抛去了自己冷面的形象,大刺刺地坐在椅子上,倚这窗边望着外面的风光,直接了当地问长孙遥:“你平白无故找我来,准没好事。” 桌上的酒菜是刚上来没多久的,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长孙遥端起了酒樽给战九歌倒上了一杯酒,满脸讨好的微笑。 “战将军说的这是什么话?家父多谢将军上次出手帮忙调查那奸细一事,特让我来宴请将军,聊表谢意。” 从桌上丰盛的美味佳肴不难看出长孙遥是花了大价钱的,这一桌起码得上百两银子。 如今七王府的困境谁都知道,领的俸禄不多,也没自己的封地,只有几间铺子维持着整个王府的花销。 战九歌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端起桌上的酒痛快地仰头一饮,向着长孙遥亮出了杯底。 “战将军果然好酒量!我再给你满上。” 淳厚清冽的酒再次倾满了酒杯,战九歌却没有再饮了,而是一手 撑在桌边,一手敲着桌面。 哒哒的声音,没由来地让长孙遥一阵心虚。 街上的吆喝声在包厢内听得一清二楚,坐在这里的两个人却相顾无言,直到战九歌开口。 “我从战场上回来之后,都没真正地见过七王爷,既然是七王爷对我表达谢意,今日总该出现的吧?毕竟我可是连带着把意图不轨的人一举拿下的有功之人啊” 战九歌说这话,其实就是想糗一下七王爷那众人皆知的内向性子。 不料刚说完,对面的长孙遥眼睛就亮了,让战九歌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总觉得方才那杯酒喝的有点早了……现在吐出来还来得及么? 长孙遥故作神秘地伸过头来压低了声音跟她说道:“我阿爹前两日接了一桩差事。” 战九歌一点都不想知道七王爷接的是什么差事,但是长孙遥眼巴巴地看着自个儿,脸都快笑得僵了。 她还是没有张口问的意思。 长孙遥尴尬地笑道:“同僚,你要是不顺着我问下去的话,我会很尴尬的。” “好吧。”战九歌决定给他个面子,殊不知自己一脚踏进了长孙遥早就设下的圈套里头。 “七王爷接了什么差事?” “说出来战将军你可能不信。”长孙遥开朗地一笑:“列国派人来跟我们谈和了!” 举到唇边的酒杯停顿住,战九歌掀起了眼帘,目光如炬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长孙遥隐约察觉出她的情绪有变,心中细想了一番,觉得应该是和列国为敌多年,对列国有种抗衡的本能吧。 其实长孙遥想的确实不假,战九歌就是看不惯列国那种野蛮子的行径,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这种仇恨已经很深刻地印在心里了。 突然跟她说列国派人来降,怎能让她不产生排斥感? 那种行事风格狂野的国度,即便是来 降,也会抬起自己高傲的头颅,要求大燕做出种种补偿。 “哼。” 最让战九歌生气的是,皇上居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她! 这些日子以来,被燕坤泽养得有些膨胀的战九歌,丝毫没觉得一个帝王主动向臣子汇报朝政大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长孙遥没想那么多,吧唧着嘴品着酒,自顾自地说道:“听说列国早几天前就出发了,跋涉过来怎么也得好些天。我阿爹接了差事,已经早早地去城外最近的一个驿站去候着了。” 战九歌斜了他一眼,问道:“皇上可有给七王爷增派人手?” “没有。”长孙遥觉得她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只不过是迎接一下外国的使臣,有必要带兵去迎接吗?再说好像明日那使者队便到了渠县了……” 战九歌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冷冽的目光从他的身上一扫而过,站起身来走出了包厢。 “嗯?战将军、战同僚!这酒……” 长孙遥揣着明白装糊涂,在战九歌的身后喊她,只听到战九歌远远地扔来一句:“不吃了。” 甩手离去。 等人走远了,那跑堂的店小二才凑过来问长孙遥:“小王爷,那位公子真的是战家的……” “是啊。”长孙遥悠悠地坐回了椅子上,用贵族一贯优雅的腔调叹咏道:“他就是战家的那位将军,整个将军府的未来。” …… 袅袅茶香从面前的杯子里升起,诱人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活儿来细细品上一口。 燕坤泽含了一口清茶,喝入腹中时,只觉得再没有比这更闲暇的时刻了。 突然,总管徐元躬身从外面小步快走了进来,低头禀报:“皇上,战将军他去了渠县。” “哦?是吗?”燕坤泽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惊讶的表情,让徐元一度怀疑皇上是不是早就知道,依战九歌的性格是一定会亲自前往渠县的。 渠县是距离燕城最近的一个县城,列国的使者队伍若是要入燕城的话,势必要经过渠县。 列国使者到访燕城的消息并没有太多人知道,除了皇上和传递消息的徐元之外,也就只有去迎接使者的七王爷知晓。 战九歌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燕坤泽可想而知。 “皇上。”徐元压低了声音,抬起头来试探着问:“要不要奴才去让人把战将军给追回来?” “不用。”燕坤泽端的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仿佛对此事根本不上心,不过听了他说的话,徐元就知道皇上这是早有打算了。 果然,燕坤泽开口便带着几分趣味的笑意调侃道:“战爱卿的性子太直,若是朕提早告知他,他那好战的性子说不定会在迎列国使者的时候打起来。” 徐元就更加不明白了,“奴才听闻列国人作风彪悍,性子野,若是为难战将军……” “他不是个会吃亏的人。”燕坤泽笃定万分地说道,“朕命七皇叔前去打头阵,也是为了中和一下战爱卿的火气。” 徐元恍然大悟。 七王爷说到底是皇上派去的人,就算是战九歌想要找列国人闹事,也得看在七王爷和皇上的面子憋着,同时还能利用战将军的威名压一压这些趾高气昂的列国人。 一石二鸟。 这天下,任谁想事情都不会像燕坤泽这般事无算遗了,竟然连后续都猜到了。 徐元只得敬佩又崇拜地感慨一声:“皇上圣明。” 打从战九歌知道了列国来降的消息之后,就不断有人手从将军府中涌出,一个个牵出了府里头最好的黑马,跃上马后就往城门外赶去。 守城的士兵起初看到这些人过城门时连马都不下,就生了气要拦人,被旁边的同伴给按了下来。 “别躁动,你也不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人你就敢拦?” “穿得那么素,能是什 么大户人家的侍卫?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我担当的起吗?” “你小子可别狗眼看人低,这些人可都是从将军府里出来的,战将军走之前不是还给你看过令牌让你直接放行的吗?居然这么快就忘了!” 被说教的士兵扶正了自己的官帽,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原来说的是他们啊算了算了,我不跟他们计较。” 话刚说完,就有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在他面前勒马,马儿高高抬起自己的前蹄,发出嘶吼。 吓得那说大话的士兵顿时坐在了地上,一句话都不敢吭声了。 男人冷漠的眼神扫过,士兵只觉得全身结了一层霜冻,一动也不敢动。 好在他似乎急着要走,只是勒马给他个警告一般,又策了马直接飞奔出城去。 “乖乖……要吓死人了!将军府里到底养着些什么奇怪的人啊!” 他旁边的同伴发出一声哂笑,就继续在城门旁站岗了。 此刻的燕城还是如同往常一样祥和,丝毫不知将有风雨席卷此地,给大燕平添了许多的麻烦。 战九歌一人率先到了渠县,牵着马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了渠县的驿站找寻七王爷长孙北平。 渠县的驿站鲜有人迹,只一杆旗子立在驿站门口,旗子上大黑色的字体绘了个“驿”字,大门却是紧闭着的。 战九歌心中有些烦躁,手上的动作自然不会客气到哪儿去,敲了几下门,动作粗暴又显得有些急促。 门在里面被打开,一位老头探出头来,上下打量着她,带着些不耐烦的意思说道:“这里不投宿,你走吧!” 说着,门就要被他关上。 战九歌一脚将门踢得大开,也不顾那老头又劝又骂,牵着马便直直地闯了进来。 “本将军不投宿。”她转身冲着那老头扬起了下巴,语气张扬跋扈,双目却透着疏离冷漠。“叫七王爷出来。” 第二十三章 列国使者 那老头本是渠县驿站的驿丞,见到战九歌这架势,还以为遇上了什么来寻仇的刺儿头,收敛了自个儿那毛躁的脾气,唯唯诺诺地说了一句:“七王爷不在……” 他话未说尽,便察觉到冰冷的视线投在了自己的身上,顿时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战九歌见这老驿丞的目光偶尔会忐忑不安地瞟向驿站内的二楼别院上,当下便使得功夫,一跃而起。 她架在窗户上,往里头看去,正巧对上那人看向窗外的目光。 战九歌咧嘴一笑,“七王爷可真是让本将军好找啊。” 打从做了皇上的御前侍卫以后,战九歌便很少自称本将军了。 眼前既没有那些滑头的将士,也没有了叫嚣的敌军,这用来吓唬人的称号,自然是不会再用。 今天搬出来也不过是为了震慑眼前的七王爷,看了他那副不敢大声言语的样子,便心里头窝火。 也不管七王爷脸上的为难之色,战九歌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我听闻列国明日便会抵达渠县,我同王爷一起去……接那帮孙子进燕城。” 七王爷听得出她对列国人没什么好感,迟疑着说道:“战将军,皇上可知晓此事?” “这个嘛”战九歌掩饰性地将目光移向了他处,“等使者到了燕城,皇上自然就知晓了。” “那本王可不能答应。”七王爷性子虽然懦弱内向了些,但是在立场上还是很坚定的。“将军未得到皇上的许可,最好还是不要出现在列国使者的面前。” 战九歌沉默不语地看着他。 即使如此,七王爷还是坚定地劝道:“本王知道将军和列国交战多年,关系紧张,为避免此次的和谈能够顺利进行,还请战将军回避。” 回避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回避 的。 列国的人行事粗鄙,说话带一股子土味儿,个个都是野蛮人。只有打一架才能让这些人老老实实听话。 战九歌没把心里头的话跟七王爷说出来,迎着他坚定无比的眼神,唇角高高挑起。 七王爷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升起…… 次日,在渠县的东门外,七王爷长孙世北就带着寥寥的几个人等候着列国使者队伍的到来。 一直到日头挂在当空中,晒得他们有些唇干舌燥,脸上的皮都有些干了。 一个王府中的侍卫心中有着怨怼,被太阳晒得没了耐性,探过头去问长孙世北:“王爷,这列国的人怎么还没到啊?是不是在戏耍我们呢?” 长孙世北也被这些人磨得没了脾气,从怀中抽出一条手帕来在自己的额头上擦了擦汗,有些后悔地说道:“是本王没考虑周全,看来战将军所言……” 话音未落,便听到有打探消息的人骑着马前来报信。 “王爷!王爷!列国的使者已经到了!” 长孙世北听到这话之后,还未来得及露出解脱的欣喜表情,就看见那来报消息的人脸上竟然带着淤青回来的。 他连忙问道:“你脸上这是怎么回事?” 那侍卫露出一脸为难之色,有些吞吞吐吐地说:“王爷,他们……” 没等这侍卫把话说完,从前面就的林子里就有一队骑着大马的人走了出来,领头的人还有说有笑,在看到方才那个碰到的侍卫时,毫不留情地开始嘲笑。 长孙世北和身边的几个侍卫觉得莫名其妙,但是被人这般嘲笑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迎接外国使者的基本礼仪是要下马的,相对应的,来访的使者也必须下马面礼相待。 然而等了长孙世北下了马之后,走到了那列国长队的领头面前, 却不见那些人下马。 “哼!这人是谁?这燕国怎么找了个我们不认识的人来迎接啊?” 为首的人似乎是列国的将军,身上还穿着铠甲,结实的身躯让人看了也不由得为之惊叹。只是他的眼神中带着不屑和蔑视,高傲的性格果然一如战九歌所说。 听得他身旁的人附和道:“就是,甚么猫猫狗狗也敢出来迎接我们列国的公主?赶快滚回来,找你们燕国的皇……” “大胆!”七王爷身边的侍卫打断了那人的话,憋着心中的怒气大声吼道:“竟敢对七王爷这么说话!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那两人听到了眼前此人竟是大燕的王爷,挑着眉互相对视一眼,竟丝毫不在意地大声笑了出来。 嘲讽之意甚浓。 “七王爷是个什么东西?本将军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说罢,身后的护送的士兵们也跟着大笑了起来。 长孙世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难堪至极。他从小便生在帝王之家,以皇子的身份度过了一个还算富足的童年,即便是日后被皇上责令改了皇姓,也仍旧是大燕的王爷。 不曾遭受过人的白眼。 如今被人这般嘲讽欺辱,长孙世北心中又怎能好过。 这列国人见他们羞愤不已,不仅吊儿郎当地调侃,还驾着马拉起了马儿的前蹄恐吓他们。 吓得长孙世北被侍卫们拉着向后退了几步。 那些人见长孙世北有些怯弱,忍不住嘲讽:“连胆子都没有的王爷,还是趁早滚回你的府去吧!你当随便甚么人都能来接我列国的公主吗?” 不待长孙世北还话,就听到一阵马儿嘶鸣叫声,一队人马从东城门内走了出来。 个个人高马大,气势汹汹。 列国中人见了带头的人 ,不禁都噤了声。 直到高头骏马与列国使者的队伍相隔了十几尺后,战九歌才拉起了缰绳,停了下来。 “呵,这不是本将军的手下败将么?”战九歌掀起了嘴唇,露出甚是少见的冷笑来。 她手中的凤尾鞭在空中打了一记响亮的动静,惊得对方都忆起了当初被这位战力赫赫的将军支配的恐惧。 “本将军给大家伙儿介绍一下。”战九歌的鞭子指着领头的那位将军,咬着后槽牙心中恨得要死,却还要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好气死对面。 “那位将军就是列国的第一大将洛图,曾经是本将军的手下败将。” “……” “他旁边的那位副将叫曼廖,在边陲的最后一场战役中被本将军捅了个对穿,没想到竟然还活着。” “……” “列国只是在大燕旁边的一个小国,兵力不多,战力也很差。”战九歌当着自己的属下和敌方队伍毫不留情地嘲讽,鞭子指着一些人点点而过。 “瞧见那些小兵没有?本将军曾与洛图有过一场约战,连着揍了他们军中数百人,这些人、都是被你们将军我摁在地上打过的。” 洛图等人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内心起伏波澜壮阔甚至还有点想骂人。 不过没等他来得及开口,战九歌便猝不及防地甩出了自己手中的鞭子,将那洛图的脖子牢牢地卷住,用力一扯,便拽到了地上。 这么大的力气,让人不敢置信,目瞪口呆。 而战九歌变脸也只在一瞬。 她连冷笑都不屑噙着,神情变得冷漠,望一眼便寒入骨髓。 只见战九歌将凤尾鞭从洛图的身上抽回,淡淡地说道:“你们是来投降言和的,来到我大燕国境内,就得按燕国规矩做事。若是敢在此地撒野的话,可别怪 本将军对你们公主不客气。” 列国人将女子看得很是贵重,尤其是列国的公主,尤为尊贵,身份地位可与列国君王齐平。 听战九歌这么说,列国的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闹着要亮出兵器来示威,结果被将军府中的侍卫们反威压了一顿,自是不敢再嚣张了。 好不容易等列国护送使者的队伍能够整顿出发,战九歌和七王爷长孙世北驾驭着马匹走在最前头。 长孙世北还在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显然养尊处优的王爷并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已经有些不知所措了。 战九歌斜睨了他一眼,有些无言,想着开口说几句话,又怕伤了王爷的自尊心,索性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白文是在将军府中的侍卫,没跟战九歌上过战场,对列国还是有那么点好奇心的。 他故意驾马凑到战九歌的身边,问道:“少主,列国的公主长什么样子?” 战九歌懒恹恹地随着马匹左摇右晃,懒散地回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见过那公主,她也没上过战场。” “那这次来的使者,该不会就是这公主吧?” 长孙世北总算是找到了插话的间隙,把手帕放进了自己的怀里,这才说道:“那公主的确是这次列国派来谈和的使者。” 战九歌思索了片刻,说道:“在边陲之战时,列国有一处地方被我们占领,至今还没归还列国。据我所知,这块地方是列国的圣地。” 白文的好奇心被点得旺盛,追问道:“那列国公主想必就是为了要回这圣地才来的吧?” 战九歌回头瞧了一眼身后列国的长龙队伍,眉间渐渐染上几丝疑虑。 “让我好奇的并不是战国公主,而是战国的君王为何不亲自前来?这种大事,理当是皇帝亲自前来和谈才对。” 第二十四章 接见使者 “关于此事,本王倒是有所耳闻。” 长孙世北举起袖袍来,遮蔽着日光,一副不堪暴晒的样子。 战九歌和白文等人朝着他看来,便听见这位王爷说:“听闻列国的君王在边陲战役过后就大病不起,这位公主乃是列国君王的亲妹妹,遂代替她皇兄前来燕城谈和。” 负责给战九歌压阵的府中护卫缄默不语,战九歌也眯着眼睛,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长孙世北说罢之后无人回应,有些尴尬。 半个时辰后,战九歌和长孙世北迎来的使者长队已经进入了燕城。 因为得了上面人的嘱咐,城门早就大开,就等着让长龙队伍进城了。 为维持秩序的燕城守卫早就在街道的两旁站好,身后还站着许多探头张望的百姓。 经过战九歌的敲打,列国的人倒也没有再使什么小手段,战家的精英都死死地盯着他们,唯恐他们再生事端。 结果进了燕城之后,这些人就露出了自己难看的嘴脸,令人作呕。 “将军!快看这燕城的姑娘,个个都貌美玲珑似天仙,一点都不比咱军里的妓子差!嘿嘿嘿……” “哼,她们再好能比得过你家香君?没出息的东西。” “可燕城的房子确实比咱们列国的好啊,你瞧这街上的铺子里,绫罗绸缎、金银玉石……大燕果真是个富硕之地!” 手底下的人口无遮拦,说出这些话之后被洛图瞪了一眼。 将这些话尽收耳底的战九歌面无表情,仍旧是那副慵懒不正经的模样,旁边的长孙世北有些难以忍受,脸上尽是厌恶烦躁之情。 战九歌无意中瞥见,忍不住调侃道:“七王爷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长孙世北迎着城中百姓们围观的目光,心中落差甚大,颓然摇头。 战九歌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列国使者队伍, 见他们丑态百出,便明白了长孙世北心中大概在想些什么了。 “本将军早就同王爷说过了,这些人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野蛮子,无国风无教养没眼界。你以礼相待,人家却未必领情。对付他们,唯有以暴力压之,才是正途。” 起初长孙世北想着,列国无非是一个来谈和的小国,没想到竟然也敢摆这么大的谱,着实落了他的面子。方才又听那些列国兵将口无遮拦,竟将大燕的百姓比作军中的妓子。 顿觉大国与小国之分别,立见高低。 长龙一般的队伍从东门进入,走过燕城的两条主干道,由皇宫正门进入皇城内部,天子与文武百官已经在朝阳殿等待多时。 有资格进入朝阳殿内的除了列国的公主,剩余的就是那位粗犷的将军洛图了。 恁长的队伍,不可能让其全部进入朝阳殿,对百官也是一种等级上的衡量。 初入朝阳殿,战九歌与长孙世北对着上座的人躬身行作揖礼,齐声回话:“启禀皇上,列国使臣带到。” “两位爱卿辛苦了,免礼平身。” 战九歌起身时,便瞧见了燕坤泽扫向她的目光中带着揶揄,顿时想起自己擅自去找列国使臣的麻烦,并没有经过燕坤泽的同意。 顿时心虚地把脖子往后缩了缩。 待他们两人站入了一旁之后,列国公主便携着洛图款款行礼。 只见那公主轻纱拢身,绸巾掩面,头上尽是稀世珠宝装饰,走路时衣裙上的铜铃摇曳作响,身姿玲珑曼妙,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雾纱洛图见过陛下!” 君王接见外国使臣,多是要外臣行驶跪拜之礼,但是列国人有着自己骨子里的桀骜不驯,他们的自尊不允许自己向除了列国君王以外的人下跪。 见状,燕坤泽眯起了眼睛,眼瞳闪过一丝危险的精光,不 满之情溢于言表。 “列国使臣的膝盖还真是金贵啊。” 若是一般大度的君王也就任由他们这般糊弄过去了,可燕坤泽不甘心。 他只要一想起埋葬在沙场上的将士们被这些有心计的列国人炼化成死士,心中便有团愤怒的火焰在跳动。 朝阳殿里的都是些聪明人,包括列国公主和将军在内,都看得出皇上的情绪不佳,恐有特意针对列国使臣的意思。 雾纱公主上前一步,用恭敬卑谦却又坚定的语气说道:“回陛下,我国风俗便是如此,除了父母和列国君王,不会轻易向任何人行叩拜大礼。” 朝堂上的百官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此话放在私下里解释也就罢了,这般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岂不是对大燕皇权的挑衅质疑? 燕坤泽右眼皮跳了跳,心中早就开始问候列国帝王十八代,面上冷然掀唇,向前倾了下身子,似笑非笑地跟她说道:“倘若列国就是报着雾纱公主这般的态度来跟朕谈降和的问题,恐怕朕不会给出什么好结果的。” 这赤裸裸的威胁雾纱和洛图都看在眼里,暗中对视一眼,更是愈发坚定着自己的意志。 “请恕雾纱不识大燕礼数,无法向陛下行叩拜大礼。” 论从一个公主到不识礼数的文盲需要多长的时间。 答案很简单。 战九歌眼看着燕坤泽笑得脸都快扭曲了,登时抽出了凤尾鞭,轻轻地往那并肩而立的两人后腿弯上一甩,雾纱公主连同洛图将军就一起跪倒在殿内的地上。 被袭击的两人回头用愤恨不已的目光看着她。 战九歌当着诸多双震惊的目光,收起了自己的鞭子,风轻云淡地说了句:“让你们跪就跪,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你……” “你们的圣地不想要了吗?” 这两人顿时噤声,看着战九歌不 似开玩笑的目光,又暗中窥视了一眼大燕君王那阴沉的脸色,便不再为行礼这个问题多做纠结了。 燕坤泽多时没被人这么迎面顶撞过,心里自然对雾纱洛图二人没什么好感,厌烦的情绪渐渐涌上心头,挥了挥手道:“来人,将列国使臣安置在北宫外使院,有什么事改日再谈吧。” 徐元眼力见很好,见皇上无心再议朝纲外交大事,那底下的雾纱公主又隐隐有开口的趋势,便拔高了声音喊道:“退朝!” 看着列国的公主和将军一脸吃瘪的表情,战九歌只想仰天大笑。 不过在接到燕坤泽的目光示意之后,她就笑不出来了,等朝臣和雾纱公主等人散去之后,便偷摸摸地跟在了燕坤泽身后。 从朝阳殿出来之后,雾纱和洛图便走到了在殿门外停留的长龙队伍中。 一个官员从百官中脱颖而出,向着洛图方向走来,洛图瞧见了这些大燕的臣子就烦躁,推着他的胸口嚷嚷道:“干什么干什么!你谁啊?” 那官员心中鄙夷万分,脸上却露出了和善而又不失礼的微笑,推开了洛图的手,轻声解释道:“下官乃是外使府的官员,奉皇上之命,带列国的使臣前往外使院下榻。” 雾纱让刁蛮的洛图松了手,不让他再为难这位外使官,她仍旧保持着公主的威仪与矜持,仰着下巴对那官员说道:“有劳前面带路了。” 官员微笑着点头应了一声是,转过身的瞬间就变了脸色。 哼,若不是皇上有令,区区一个小国的公主和将军,在大燕连个草民都比不上! 待雾纱公主上了自己的马车之后,马车的帘帐缓缓放下,长龙一般的队伍这才往北宫缓缓行进。 望雁阁上,燕坤泽双手负于身后,一双漆黑的眼眸盯着列国渐渐离去,一双手渐渐紧握成拳。 “皇上,您找臣有事?” 战九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一脸纯良地看着他。 燕坤泽转过身来,挑眉瞧她,“朕有让你来吗?” 你没让我来,给我使那个眼色做什么? 战九歌心里郁闷,只觉得这皇上的性格真是变幻莫测,心里好气哦、可还是要保持微笑。 “皇上嘴上没说让臣来,但是心里一定在召唤臣。” 战九歌毕恭毕敬地低头说着撩人的话,让燕坤泽这个情场老手也不得不为之感叹:朕的小将军撩起人来真是让人毫无招架力! 在燕坤泽的示意下,战九歌同他并肩站到了望雁阁的围栏边,远眺列国使者团而去。 “战爱卿不觉得奇怪吗?” 燕坤泽在怔怔看了许久那列军队后,突兀地问战九歌这么一句。 战九歌转头看向了他,有些茫然地问道:“皇上指的是哪一方面?” “那辆马车。” 明黄的袖袍中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手指遥远地指着跟在公主马车后面的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 列国的使臣除了公主就是领头护卫的将军,又有什么样的人物是有资格乘坐马车的呢? 燕坤泽心中的疑惑如同水中的涟漪,渐渐扩大。 而战九歌则是亮起了赤瞳,幽红的眼睛在查探过后黯然消沉,她摇了摇头,对燕坤泽道:“那辆马车上并没有人。” 尽管在书上看过这世间万物各有其灵性与本事,但是像战九歌这样看一眼就知道马车没人的本事,还是让燕坤泽心里惊羡了好一会儿。 “明日便是太后的寿辰了。” 燕坤泽突然问战九歌,“爱卿你的簪子找人镶好玉石了吗?” 随后,燕坤泽就看到大燕的有功大将军,嘎吱嘎吱僵硬地扭过脖子来,脸上写满了“真的吗”三个字。 他呵一声笑出来:看样子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第二十五章 寿辰之宴 太后的寿辰要比战九歌预估的时间来的还要早。 经过燕坤泽的提醒,战九歌连夜找了找了精通镶嵌的手艺师傅,把她那两颗收藏已久的宝石经过雕琢外形和抛光后,嵌在了长春木簪子上。 那手艺师傅摸着簪子赞叹不已,对战九歌好一阵夸奖,直说这打磨木头的手艺活儿极好。 战九歌心虚地将那簪子收在了一个看起来就精致的盒子里,重金酬谢了这师傅才将他送出了将军府去。 是夜,战九歌坐在自己的卧房内,看着手边的簪子,想着要怎么还皇上这个人情才好。 长春木取的时候倒是取下如人的手臂大小一截木头,可以用剩下的边角料再雕个什么佩饰出来。只是战九歌的手工实在差,且不说皇上又不缺簪子,即便是用得上,凭她那般手艺、戴出去只怕也会被大臣们笑话。 正发愁着,只听得她房门发出细微的吱呀一声,翎羽这丫头探了头进来,调皮地吐一下舌头,小声说道:“公子,你还没睡啊?” 战九歌斜她一眼:“你不也没睡?来我房里做什么?” 翎羽嘿嘿一笑,闪身进入了房内,细心地关上了房门,小步溜过来坐在了战九歌的旁边,好奇地问道:“听白文说,今天列国的公主也到燕城了,公子有没有见过她长什么模样?好不好看呐?” 战九歌漫不经心地摇头:“不知道,没见过。她脸上遮着面纱,看不清楚。怎么?你想化形成她的模样吗?” “才不是呢。”翎羽捧着自己的小脸蛋害羞地看着她,“白文说我这样就很好看了,不用模仿别人的样子。” 这恩爱秀的,都没眼看了。 战九歌估摸着她也没个正事,便要赶她出门:“你若是没事就早早地回自己房里睡觉,你少主我困了、要休息了。” “别别别!我有事。”翎羽抱住了战九歌 的手臂,一脸讨好的笑。“听说明日是太后娘娘的寿辰,宫里面一定十分热闹!少主能不能带上翎羽,去长长见识啊?” 翎羽表面看起来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但是跟随战家修行已有百年,即便如此,活动的天地也只有一方将军府,偶尔会跟着管家去街上采买。 还是少年心性,喜欢热闹。 战九歌本想斥责她,可是转念一想,翎羽自打跟随战家以来的确没见过什么大世面,鸟儿越是囚养着,心里便越是野性大。 她看了看满是期待的翎羽,败下阵来,也不敢将话说得太满,只好暂时允道:“明日当值时,我问问皇上是否准许带家眷,你自己不许胡来。” “知道了!”翎羽欢呼一声,伸出手就扑到了战九歌的身上,双手拍着她的后背嚷嚷着说道:“少主真好!” 突然听见战九歌冷吸一口气,随后翎羽就被自家少主给推开了,一手摸上了自己的肩膀,唇色有些泛白。 “少主?!你怎么了?” 翎羽见她僵直了后背,便大着胆子掀开了她的衣领,慢慢褪至手臂。 只见后背上的旧伤仍有白色刀气交错,伤势稍好一些便又裂开,反反复复,已然不复当初凝脂光洁的背部肌理。 看着让人生怖。 翎羽心中难受,揉着手指不知所措。 “少主,你这伤势……” “无碍。”战九歌闭着眼睛,轻薄如蝉翼的睫毛微微颤动,忍耐着剧痛过去,额头上都沁出了一点点的汗珠。 贴心的翎羽去外面打了一盆水来,泡了一条湿帕子拧干后,小心翼翼地为战九歌擦拭着头上的汗珠,心疼不已。 “这刀伤太过诡异,长久以往的耗下去,必定有损少主的功体。少主还是要尽早根治才行!” 边缘泛白的伤口上刀气渐渐减弱,这才见战九歌的脸色有所好转。 她将衣服重新套回 身上,掩了掩领口,低声道:“我何尝不知这伤需要尽早根治?只是仍未可知根源出自哪里。倒是今日迎接那列国使臣的时候,这伤口愈发灼痛了。” 翎羽心中一惊:“那岂不是说……” “没错,前些日子控制死士的高人,就在随行的队伍里。” “少主……” 战九歌强撑着露出浅笑,目光里是掩不住的狂狷和冷魅,溢出口的是咬牙切齿的愤恨。 “没关系,这个人迟早会被我揪出来,受凤火灼炼而死……边陲数万将士的亡魂连同我身上的伤,我会一一向那人讨回!” 第二日的清晨,早朝散去,战九歌就跟着燕坤泽的步伐走往宣和殿。 “带家眷?” 燕坤泽听到战九歌的话之后,转过身来用惊奇的目光看着她,“朕没记错的话,老将军已经回乡探亲,而战府中似乎只有你一位主人了吧?难道说,战爱卿还有什么家眷养在府中不让朕知晓吗?” “皇上真会开玩笑。”战九歌暗中抹了一把冷汗:“是翎羽那丫头,喜欢凑热闹。听说太后寿辰上会有燕城着名的舞娘献舞,想必到时场面一定很盛大吧?” “既然战爱卿都这般求情了,朕自然不会回绝。到时看好她便可,莫要在宫内惹出事端。” 战九歌感激地点点头,就跟着燕坤泽进了宣和殿内伺候。 时光流逝,转眼间已经到了夜幕降临之际。 这时宫内的宫人都开始忙碌起准备太后的寿辰宴,以往每年太后寿辰都会在御花园中举办一场家宴,宴会上邀请后宫中的妃嫔和几位皇亲参与宴会。 但是今年不同,今年是太后整五十岁的大寿,燕坤泽向来待太后如同生母般敬重,自然是要大办宴席,邀请文武百官聚宴。 “请他们来自然不会白让他们吃酒席的。” 燕坤泽将那本常看的书不经意地压在了奏折 下,又拿起一本新的奏折来看,同时还能分心跟战九歌聊天。 徐元看着站在一旁有些呆滞的战九歌,轻咳了一声提醒她回神。战九歌啊了一声,忍不住问道:“不是请他们来吃酒,还能讨论国事不成?” “你还是想的太简单了。”朱笔横飞,字体狂书,燕坤泽几乎是头也不抬地就将一本奏折给批阅完了,顺手扔在了批阅完的奏折堆里。 “这些大臣们个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朝中上下多少的大事里他们没抽过油水?个个都把自己的腰包和家底添得殷实丰厚了,也不肯收起自己的贪婪和欲望。” 战九歌恍然大悟,似乎明白了他的用意,不禁露出些许了然的微笑。 “臣明白了。皇上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好让这些百官大出血。贪婪的人总是有很强盛的虚荣心,在给太后寿辰献礼时总是要互相攀比的。到时候拿出来的东西,想必都是价值连城的……” 燕坤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倒是聪明。太后不爱那些金银之物,每年都会挑几件自己中意的东西,剩余的便转送给了朕填充私库,以备不时之需。” 这两人的对话怎么听起来这么怪?总管徐元心里忐忑得直打鼓,左瞧瞧右看看,越来越觉得皇上和战侍卫心有默契了。 他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有点眼色、退出宣和殿比较好呢? 好在徐元并没有为难多久,宫人传来消息说,太后寿辰宴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请皇上移步熙和园。 不等徐元开口,余光瞥见他和宫人有交谈的燕坤泽便朗声问道:“可是太后的寿宴开始了?” “回皇上的话,正是如此。太后特意遣人来请皇上移驾熙和园。” “那这便走吧。” 奏折总是如同山一样高高堆积在御书桌上,以往总觉得没什么,可是自打燕坤泽经历了最近的许多事 后,总觉得烦躁,看着那些奏折便发愁。 熙和园是皇宫之中唯一一处比御花园还要宽敞的闲暇游玩休憩之地,这里建成了一个圆形的建筑场地,四周是围起来的亭台长廊,按着圆形长廊的中间,酒桌依次向左右两侧延伸开来,按等级安置百官。 熙和园的中央是一处高台,多是有戏子或杂耍的人在上面表演拿手的绝活。 战九歌恭从地跟在燕坤泽的后面,再次小鹌鹑附体一般,亦步亦趋地闷头走着。 正好到了熙和园门外时,突然听到了燕坤泽发出了嗯的一声,这声音里面隐约带着惊疑与不满,战九歌便抬起头来,看见了列国的雾纱公主和洛图将军。 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令战九歌在意的是,暗暗躲在他们身后的那个人。 “雾纱见过皇帝陛下。” 两边相隔的距离不是太远,所以雾纱等人自然也是看到了燕坤泽,只见他们走近了几步,款款欠身行礼,道:“雾纱不知今日乃是太后娘娘的生辰,无意中随忙碌的宫人至此,有所打扰、还望皇帝陛下恕罪。” 此时并无外臣在场,燕坤泽又不能表现得过于严肃拘谨了,只得大方地不计较这些,言道:“不知者无罪,若是雾纱公主闲来无事的话,不如一同为太后贺寿,观大燕风俗、如何?” 这话正中雾纱等人的心意,自然是爽快地应了下来,她柔声婉约地道:“那雾纱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燕坤泽打着折扇做了个请的手势,这几个人便先一步进了熙和园。 这时,他才有空闲回头,瞧着战九歌那一脸冷峻仇忾的表情,戏谑地道:“怎么了?见了美人怎么还是这般难看的脸色?她不合你心意?” “皇上莫要说笑。”战九歌眸色渐沉,目光越过熙和园的门口看着那个身着黑衣的人。 “臣有预感,今夜不会太平。” 第二十六章 贺寿之礼 等到燕坤泽落座的时候,文武百官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就连今日的主角太后也已经落座,瞧见他的时候便笑盈盈着让他坐到自己身旁的酒桌来。 战九歌见状就要往百官席中找个空位落座,没料到燕坤泽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怪异地问她:“你去哪儿?” “臣的身份不适合待在此处,自然是要按臣的品级去落座。” 大庭广众之下,皇上跟臣子拉拉扯扯的,不像话,已经有大臣的目光往这边看来了。 战九歌觉得不好意思,但是燕坤泽却坦然得不能再坦然了,他仿佛是在做什么稀疏平常的事一般,拉着战九歌往太后身旁的空座上走去。 “你就坐朕旁边。” “……皇上,那本是皇后的位置,即便咱大燕现在还没皇后,也得是贵妃来坐。还排不到臣呢……” 战九歌无心与他开个玩笑,却被燕坤泽听在了耳朵里,以为他是想央求个名分,就想着与他商量此事。 “战爱卿,你觉得宫里……” “皇上。” 柔柔的声音在身畔响起,两人回头,就瞧见了太后催促的目光,“快些入座罢,别让百官等得太久了。” 燕坤泽应了一声,转过头来又看到战九歌坚决的表情,心中软叹了一声,只好道:“不准离朕太远。” 说罢,他便乖乖地与太后相邻一桌,身畔还坐着位战九歌从未见过面的宫妃。 她心中有些茫然。 “公子~公子!”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呼唤着她,战九歌一回头,便看见了翎羽在朝着她招手。 所幸翎羽占的地儿是被总管徐元特地安排过的,摆明了就是让战九歌离皇上近一些。 熙和园内喧嚷了一阵,等燕坤泽都入座之后,便就渐渐静了下来。 由燕坤泽带头,向太后娘娘敬酒,百官 共同举杯,齐声喊道:“恭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万寿无疆!” 翎羽伸长了脖子瞅那太后,不由得发出赞叹:“公子,太后娘娘长得真好看!” “你形容人家就只会用好看了么?让你多读点书却又不肯。”战九歌无奈地瞥她,手指无意触碰到自己的腰腹,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心里道一声糟糕。 战九歌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了一个长条方盒子来,一脸郁闷,“都怪皇上拖拖拉拉,我都没时间去找礼祀部登记献礼!”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埋怨一般,燕坤泽回头巡视了一眼,找着了战九歌的位置,瞧见了她手中那份早就备好的贺礼。 只见他转回头去似乎跟太后说了什么,连太后也跟着一同扭头看了过来,战九歌没法子,只好招手唤来了在皇上身边贴身伺候的总管徐元,让他帮忙转交到太后手中。 “依你说来,你们二人倒是为了哀家的寿辰都费了不少心思?” 太后模样生的好,这些年做了太后气质更是高了几个层次,在外人看来太后这样的大人物端庄又雍容华贵,和善而平易近人,令人心中生暖意。 燕坤泽厚着脸皮点头道了一声是,把战九歌的功往自己身上揽了一半。 恰好徐元献上了那方精致的盒子,恭敬地说道:“太后娘娘,战侍卫随皇上来得晚了,让奴才代为转呈贺礼。” 那盒子被燕坤泽拿在了手里,在递与太后的同时,打开了盒子。 只见里头安然地躺着一枚打磨得圆润的木簪,上面镶嵌的宝石被雕琢成了凤鸟的羽毛,熠熠生辉,一看便知道不是凡物。 孔雀石与红玛瑙交相辉映,让这簪子显得不太素,也不至于太过华丽招摇,很戳太后的心窝子。 燕坤泽就是不去看太后的表情 ,便知道她中意这簪子得紧,亲手拿起了簪子为太后发髻插入装饰。 太后本就喜欢这簪子的模样,再加上战九歌的用心和燕坤泽的手艺,旁边的几个妃嫔适时地夸赞上几句,更是要将太后捧上天去了。 坐在不远处的列国一干人见状,便朗声同太后和燕坤泽说道:“不知今日是太后的寿辰,雾纱深表歉意,请让雾纱献舞一曲,作为列国为太后献上的贺礼!”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有所撼然。 私下一阵窃窃私语,却丝毫影响不了雾纱等人的决心。 连翎羽都觉得有些不对劲,拉了拉战九歌的袖子,小声说道:“公子,那雾纱真的是列国的公主吗?哪有公主去上台献舞的啊?” 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战九歌懒散地靠在椅子上,一双眼睛微微半阖,将底下的锋芒尽数敛去,冷笑一声:“网中的鱼要开始它最后的挣扎了,尽管让他们去吧。” 看看他们还能使出什么样的手段。 燕坤泽心中的想法与战九歌出奇的一致,在思虑片刻之后,便允诺了雾纱的提议。 “既然雾纱公主怀揣着这般诚意,那便请吧。” 雾纱起身对着太后和燕坤泽微微一点头,便让台上鼓乐的人换上了列国中人,自己从观望席中走下,款款走到了熙和园中专门搭建的圆台之上。 缓慢的鼓点随着雾纱的脚步渐渐加快,女子柔弱的步伐中蕴含着坚韧的力道,一点一跃,显示出这位公主确实有不俗的舞步功底。 拨弦乐如同流水般清晰流畅地溢出,带着独特异域风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耳朵,深深敲击着人的心房。 一声,又一声,仿佛空谷泛起的回音。 突然,曲子急速变调,中间掺杂着莫名空灵诡异的调子,与之一起 变化的还有雾纱的眼神。 如果说方才雾纱的眼神中带着柔媚的情意,那么她现在的目光就是丝毫不掩饰的杀意了。 偏偏似乎所有人都未察觉一般,沉迷于她出众的舞蹈和迷惑心弦的曲调中,如痴如醉。 战九歌不屑地冷哼,“果然是下三滥的招数,谁会中她的……卧槽?” 放眼望去,在座的百官宫人乃至皇上太后竟然全部都被迷了心智,双眼呈现出懵然无神的状态,就连身旁的翎羽都变得有些痴了,嘴角的位置还流下了哈喇子。 战九歌忍无可忍地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骂道:“蠢鸟,给我清醒点!” 被揍痛回神的翎羽捂住了自己的脑门,委屈地噘嘴:“公子,你打我作甚?” “再不打,你个几百年修为的小家雀就连魂儿都要被人勾走了。” 耳边的调子着实怪异,翎羽心中一惊,慌张地环望了一眼四周,发现人们的双目都变得呆滞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却是如痴如醉的模样,直叫人毛骨悚然。 “公子,这该如何是好?!” 翎羽瞥见战九歌起身走到了观望席的最前方,盘腿坐在了地上,右手一挥,腿上便出现一把古琴。 于是,伴随着异国曲调响起的还有一曲突兀至极的古琴声。 这琴声方弹响,所有人的神智便都清明起来,呆滞的双目渐渐恢复了原本的精神。 古琴之声潺潺如流水,时而高昂,将那迷魂调压得丝毫听闻不到,时而低沉喑哑,犹如千年的老树低声述语。当对方的曲调变得高扬激昂,它便跟上激昂的节奏,比对方还要来得猛烈,如同惊涛骇浪。 这是一场乐曲上的搏斗,双方谁也互不相让。 但是燕坤泽听得出,他的将军更胜一筹。 原本月朗星灿的夜空中,倏然多了许 多的乌云,微风突起,让人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整个熙和园中的灯笼突然全部灭了烛火,众人陷入了黑暗之中,有些惊慌失措,却听得古琴悠悠转高了调子,须臾之间,熄灭的烛火重新燃起。 燕坤泽趁着月光瞧见战九歌脸色发白,一双手却还在古琴上如同跃上干岸的鱼儿跳动,灵巧得紧。 而对面奏乐之人也只余下一人有力地拨弄着弦乐,与战九歌呈敌对之势。 眼界高明的燕坤泽一眼就察觉到了此人的不对劲之处,他全身穿着黑色的长袍,宽大的兜帽将自己的头紧紧地包裹着,连面部都带着黑色面罩,让人看不清他的脸面。 燕坤泽如今只想叫停这场争斗,却见台上雾纱身姿一转,一道光束从身上脱出,直达天际! 他忙将目光转移回战九歌的身上,耳畔响起一声清脆又响亮的鸣叫,气势汹汹的鸟状红光从战九歌躯体中挣脱桎梏、一跃而起,飞上天际与那光束厮斗。 燕坤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还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岂料再次抬头的时候那幻像还在。 莫非那鸟儿就是战爱卿的本体? 万物生这本书早已被燕坤泽细细研读,生灵存世的法则也一知半解,见此场景多少能猜出个大概来。 而令他惊讶的是,似乎除了他以外,没人能看得到这副天上的奇观。 待到乐曲拔到最高调的时候,也是天上的凤凰一口将拿到似锦鲤的光束吞噬掉的时刻! 曲调戛然而止,战九歌解放了双手,胸口内息激荡,几股气息紊乱地交织,连带着后背的伤口愈发刺痛了。 完成了使命的凤凰本体如同被击落的羽毛一样,哀鸣一声,化作一道光重新回到了战九歌的体内。 而对面的男子,用鹰隼般锐利又阴狠的目光盯着她。 第二十七章 两败俱伤 “好!真是绝世的妙曲啊!” 不明真相的文武百官都看得惊呆了,只当是寻常的曲艺比试,也不知道为什么战将军要平白无故地下去与人家斗曲。 这个时候只要微笑鼓掌就好了吧? 战九歌将古琴不动声色地暗暗收了起来,起身对着那位被吞噬了本体却还强撑趴伏在台上的雾纱公主说了一句:“雾纱公主手底下弹奏曲子的人,可要比公主本人要有才华的多。” 那全身被黑布遮挡的人只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瞬,便低头不语,垂下了眼帘。 雾纱公主连同那男子都被战九歌暗中伤得不轻,却只能咬牙吞血:“战将军过奖了!” “呵。” 这段插曲过后,谁都发现战九歌与那列国中人不对盘,但是百官看来此事理所当然。 毕竟针锋敌对了许多年,要一时间放下心中的狭隘坦然接受,于战将军来说,应当是很难的。 献舞后,雾纱公主下台时走路都有些不稳,众人只当她是累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时还踉跄了下。 战九歌沉着脸色坐回去,在翎羽的惊呼声中,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块罕见的玉石来,在桌下紧握成拳,源源不断地汲取上面的灵气。 “公子……”翎羽担心地看着她,“你的后背又出血了。” “看得出来?”战九歌挑眉问道。 她今天穿了黑衣,即便是渗血,又怎么会被肉眼所见? 翎羽摇了摇头:“看不到,但是有血腥味。” 战九歌轻叹一声,手中的灵石已经换了好几个,但是微弱的灵气却不足以补充她流失的力量。 此时台上已经换上了宫里请来的杂耍班子,太后和一众百官看得入迷,没人注意到战九歌这边状况不太对,于是战九歌同翎羽这边耳语了一阵,便离开了位子 。 燕坤泽无意中一瞥,只远远地看到了战九歌离去的背影,遂趁机对太后说了几句话,太后便放行了。 只那黑衣人按捺着身上几乎暴走的黑暗气息,不动神色地看着那两人的背影。 雾纱瞧着没人再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这边,低声道:“国师可还好?伤的可重?” 低哑的声音从面罩下传出,一双鹰目微微眯起,似是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两败俱伤,倒也在意料之中。如今看来,我们手中应当是握有谈判的筹码了。” 雾纱与洛图向战九歌的位置张望而去,却不见人的踪影。 他们要找寻的人物此刻正在宫中的小路上快速奔走,天色渐暗,她竟然是被庭院中的花草丛迷了眼,辨不清东南西北。 体内的凤凰发出嘶鸣,吵闹着要补充足够的灵气,战九歌几欲压制不住,险些让它再次蹿出神魂。 “啧,听话一点不成么?” 战九歌咒骂一声,接连不断地从灵戒中取出收藏多时蕴含强大灵气的玉石来。 若是此刻是白昼,定能看见那些闪烁着耀眼光泽的玉石渐渐转变为黯淡,灵气被吸尽后,最终变作了一块黯然无光的石头,被扔在地上再也其他价值。 然而本体元神似乎是一只永远都喂食不饱的饕餮,再加上背上的伤在方才与那人斗法时被激得再次撕裂伤口,如同负荆在背,饱受折磨。 战九歌只觉得自己有些无力支撑,眼下连个休憩疗伤之处都没有,歪歪地靠在了庭院的假山石后。 没过多久,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待战九歌出手先发制人,便听到了一句酥入人心的呼喊:“战爱卿?” 月光从云层中露出了自己娇羞的脸庞,皎洁的月光总算是将庭院中照得发亮。 燕坤泽看着贴在自己 胸口上的人脸色惨白,鼻尖下还萦绕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顿时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受伤了?” “不、不碍事的。” 说起话来都是气若游丝的,还逞什么强? 燕坤泽捏起她下巴,觉得这是个趁人之危的好机会,便凑近了她面前用诱哄的低沉声线道:“爱卿,告诉朕,你原身可是只鸟儿?” 战九歌:“呵呵,臣只是受伤了又不是失了智,皇上这套路连个小孩儿都骗不动的。” 深受打击的燕坤泽高深莫测地凝视着她,战九歌瞧见了他那一双黯沉却闪着星点的双眸,这才怂巴巴地低头认错:“臣一时失言……” 话方说到一半,便被本体的小凤凰冲撞了神魂,激荡得发出一声低吟,心里直道该死。 那男子的元神是条锦鲤,被凤凰元神吞噬后一时半会无法成功融合,急需大量的灵气来安抚。 说白了就是吃多了不消化、得吃点消食儿的东西来中和一下! 战九歌想着还好祖父不在跟前,不然她会被那个老头子笑话死! 意识里急的开始胡思乱想,战九歌未察觉到自己已经被燕坤泽纳入了结实的胸怀里,待脑后有只手托上了她的后脑,她才发觉燕坤泽的脸庞近在咫尺。 尤其是那双唇,口吐龙气,甚是惑人。 男人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和所求,挑起了唇浅笑道:“想要吗?可以疗慰爱卿伤势的……” 未尽的话语都被堵在了燕坤泽的口中,战九歌听他这么说,自然也就不客气了。 源源不断的金色龙气由口中渡入,还在战九歌体内打滚撒泼的凤凰元神察觉到这股气息的进入,竟瞬间消停了下来,感受着抚慰后娇羞地将自己团成一团,安稳地缩在神府中仿佛天生就是这副乖巧的样子。 战九歌无话可说。 这元神能不能退货!赖皮的样子完全跟她战九歌的气质不符合好吗! 稍稍分开喘了口气,燕坤泽的手指微微抖动了下,低声问她:“好些了?” 战九歌垂着头,理智回笼后,羞愤地嗯了一声,“皇上怎么知道……” “你每次受伤便央着朕与你亲热,朕便是再笨也该知道朕身上有能治你伤势的东西。” 所幸现在是夜晚,战九歌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燕坤泽也看不清楚,她软糯糯地道了一句:“皇上圣明。” 腿软的战九歌是被燕坤泽搀扶着起来的,她身形消瘦,根本就没耗费燕坤泽多大的气力。 倒是燕坤泽感受着微薄的重量时心有戚戚,想着大燕的将军竟是如此孱弱、也不知道这几年的征战是如何抗下来的。 两人走上了宫中不知何处的庭院里青色的石板路上,步伐缓慢,月光之下相依偎着,长长的影子拉在身后,平添了一股缱绻之意。 燕坤泽问:“列国还没死心,意图控制燕城?” 战九歌回道:“只不过是试探之举,除了那个黑衣男子,其他人并不足为惧。” 气氛静默了许久,夏日里草丛中尤可听见蟋蟀的叫声,却在他们走过旁边时噤了声。 燕坤泽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狼爪覆上了战九歌扶在他手臂的手背上,一派正经,任谁都不会想到堂堂君王背地里还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战九歌正困惑地看着燕坤泽的侧脸,就听到有几个人正往这边走来,步履不一,却沉稳有力。 她拉着燕坤泽的手臂停了下来,说道:“前面有人。” “是谁?” 燕坤泽刚问过,就瞧见了洛图带着一黑衣男子在离他们不远的前方停了下来,双方面色不善,目光交接似乎还能 擦出仇恨的火花。 率先开口的是燕坤泽,帝王气势释放开来,龙气蔓延,对面的黑衣人有些承受不住地向后退了几步。 精怪就是精怪,即便是有着上千年修为的精怪,还是被正气护身的帝王吓得败退。 “洛图将军不留在太后寿宴上,跑出来寻朕做甚么?”燕坤泽冷若冰霜,神情峻然,目光之中带着睥睨,看得战九歌在心中暗暗叫好。 吾皇威武! 回应他的人也并非是洛图,而是那名引起了君臣二人注意的黑衣男子。 只听他用嘶哑的声音咳了几声,笑道:“皇上顾着战将军离了太后的宴席,可见战将军于皇上而言的重要性。” 战九歌截断了燕坤泽想说的话,阴沉地问:“你元神已失,还想用甚么来要挟?” 黑衣男子发出桀桀的阴笑,干枯的手渐渐举起,虚握着空气,只见他手腕轻轻一动,一颗白色的珠子就出现在手心中央。 那珠子笼罩着一层白气,一道一道,消失又突现,仿佛是流转的星光。 燕坤泽不懂其含义,侧过脸时却看到了战九歌的额上沁出细微的汗珠,双唇紧抿着,就连握着他手臂的手也紧紧攥起,似乎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楚一般。 鼻尖下一直萦绕的血腥味更浓郁了,让燕坤泽脑中的弦紧绷起,蓦地想起了战九歌久治不愈的伤势,忍不住对那男人怒吼道:“住手!” 深知君王心思无常,男人也只打算以此作为筹码,证明自己的确是有同大燕谈判的资本的。 “皇帝陛下别急,列国也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跟皇上好好说说谈和一事。就不知道在皇帝陛下的眼里,是大燕的国威重要还是战将军的性命重要?” 燕坤泽的脸色和声音都沉了下来,问他:“你意欲何为?” 第二十八章 赤诚之心 “列国只想要回圣地,只要皇帝陛下答应将大燕的兵马从圣城中撤出,我便保证战将军身上的伤即日可愈。” 从某方面来说,圣城是列国子民赖以生存的地方,圣城中有一口井,井水可治愈百病,令人身强体健,列国的军队靠这口井水补给。 若是论到以前,燕坤泽绝不相信会有什么神水,可当他经历过太多玄幻的事后,也不得不信了。 钳制住列国的命脉,才能不再让列国有翻身的机会。大燕的边陲多年来饱受列国人的侵袭骚扰,屡禁不止,十几年间派出多少大燕将士,又有多少大燕儿郎葬身边陲,魂无所归。 黑衣男人想尽办法也想替列国拿回圣城,足以说明圣城对列国的重要性。 燕坤泽缄默不语,神情淡漠,谁也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对方握着白色珠子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看着令人憎恨,燕坤泽对这男人更是打心里厌恶,恨不得将其杀之而后快。 战九歌却主动开口言道:“皇上不可,臣凭本事拿下来的城池,为何要还与他们?切莫忘了,他们才是来我大燕谈降的人。” 燕坤泽道:“可是你的伤……” “臣不打紧。” “哼,不打紧?”男人紧握着白色珠子,阴戾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了过来,冷笑道:“战将军心知肚明,以你的能耐根本无法化解死士留在你伤口上的诅咒。只要这伤势存你身上一日,你终究会被诅咒所吞噬、一步一步走向灭亡!” “你就不怕我带人去灭了你列国上下?” “世间自有天道,你杀孽太重自会有天道来收拾你。” 战九歌蹙起眉头,欲动手将这人擒下,不料一直站在旁边没怎么开口的燕坤泽将她拦下。 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缓缓言道:“朕允了。” 男人发出桀桀的厉笑,收回了那颗珠子,装模作样地朝着燕坤泽微微一欠身,行了一礼:“还是皇帝陛下识大局,那我等便回外使院去等候皇帝陛下的诏书了。” 说罢,他便带着洛图扬长而去。 从始至终,那张被黑色面罩遮挡着的脸从未露出来。 战九歌一把攥住了燕坤泽的领口,本是想质问他、令他改主意的,可对上了燕坤泽的那双眼就甚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眉眼承情,心似网丝,中有千千结。 她颤着唇,觉得有千万的话语要同他说,可到头来只能挤出一句埋怨。 “你个昏君。” 燕坤泽的嘴角扯起,丝毫不恼她的无礼,只当是爱将气急了撒个小娇。 “爱卿说是便就是吧。朕瞧你今日也回不去将军府了,不如留宿宫里,正好你那府上的小丫鬟跟来了,也能伺候你……” 月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成双成对,好似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 熙和园的热闹还在继续,叫好声隔着几堵墙也听得真真切切,但是大燕君王和随侍的将军座位却空了许久,被有心之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次日,皇上颁下诏书,曰列国投降意诚,贵公主更为两国之交敬献圣舞,诚挚之心感化太后,遂将列国圣城归还,驻边陲将士尽数撤回。另为延续两国百年和平,列国需三年一岁贡,献骏马百匹,米粮万石,白银万两…… “圣舞?”战九歌听着翎羽在旁念着诏书,忍不住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说的好听了叫圣舞,百姓们琢磨透了,就知道这公主的身价与舞女无异。” 翎羽将诏书上的内容看完,不由得好奇地问道:“公子,皇上问他们要的岁贡也太少了吧?这么点东西,我们战 府也能拿出来啊!” “胡说什么?”战九歌挑眉,察觉到四周没什么人才继续说道:“钱粮好拿,但是百匹骏马你上哪儿找去?皇上此举也是为了削弱列国的兵马战力。” “列国到底小到什么程度啊?” 战九歌看着那丫头好奇的目光,扬起了下巴示意她看向外面。“大概有那么大吧。” 翎羽张望过去,小声地说道:“有燕城那么大吗?” “呵。”战九歌冷笑:“是皇宫这么大。” 翎羽用震惊的目光回看战九歌,只见后者点了点头,她不由得发出感慨:“那么小的一个地方,居然也敢这么张狂?” 叽叽喳喳的翎羽趴在正阳宫的窗口,好奇地打量着外面,嘴巴上一点都不停,说着一连串毫无逻辑的话,让躺在卧榻上的战九歌渐渐发困,上下眼皮最终黏合到了一起。 连日来的紧张在事情得到最终解决后,精神放松了下来,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除了神府内的小凤凰还有点消化不良外,一切都好。 调皮。 不久之后,正阳宫中响起一阵轻缓的脚步声,趴在窗口的翎羽顿时回头,发觉自家的公子竟然还在睡觉,而皇上却走了进来,她毫无察觉,不由得惊了。 燕坤泽扫了一眼卧榻上半睡半醒的战九歌,然后示意瞪大眼睛的翎羽退出寝宫。 等翎羽一走,大尾巴狼就原形毕露,凑到了爱将的面前勾着他的脖子,刚唤了一声爱卿,就看见身体先意识一步醒来的战九歌攀了上来,循着龙气的根源就凑了上去。 清早的接触总是岌岌可危的,燕坤泽觉得有些停不下来的时候,战九歌似乎餍足地舔了下自己的唇,睁开了惺忪的双眼,吓了一跳。 “皇上?” “你醒了。” 大尾巴狼心里觉得有些可惜, 表面却装得再正经不过,神色淡然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让战九歌有种错觉:这到底是谁占谁的便宜啊? 战九歌从床榻上下来,与燕坤泽在桌前坐下,谈论起了列国的事。 “听说皇上今早颁布了诏令,不知群臣作何反应?” “他们自然是统一持反对意见了。” 想也不用想,那群家伙干吃闲饭什么都帮不上忙还要跟皇上耍好久的嘴皮子,不如都发回老家卖红薯。 战九歌在心里暗暗吐槽,脸色也不是那么好看,想说什么话全部都写在脸上了。 燕坤泽好笑地看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与她说道:“有消息回报,说那名黑衣男子乃是列国的国师。” “国师?!”战九歌恍然大悟,喃喃着道:“怪不得雾纱公主也好、洛图将军也罢,都对此人极其信赖。” “依爱卿看,他是什么来历?” 战九歌琢磨道:“昨夜交手不难看出,他元神是条鱼,想来是哪里修炼成精的鱼怪。” 这鱼怪即便是被吞噬了元神,所剩性命时日不多,也要冒着被灭的风险将列国的圣城要回去,这其中必然有隐情。 她脑子一时转不过弯儿来,倒是燕坤泽想起了一件事:“先前不是说,圣城中有一口井么?” 只见战九歌的眼眸瞬间亮起,称赞他道:“皇上英明!想来那口井,就是这位国师的老巢了,若真是这样、那这口井便留不得了。” 燕坤泽目光扫过她的身躯,不赞同地道:“朕不准你负伤去鲁莽行事,莫要忘了你这条小命可还系在那国师的手里。” “皇上又怎知那国师不会反悔?”战九歌目光如炬地看着他,“若是皇上先让人撤了兵,他却不遵守约定,圣城的兵力与臣的伤岂不都成了那国师的筹码?” “你放心。”燕坤泽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朕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皇上的金口玉言大概都是讲的空话,具体的策略却一点都不肯跟她说。 战九歌心中憋着闷气,撇头冷眼看着别处,阴恻恻地说道:“看看别人家的国师,还晓得炼制招魂幡和死士、暗中下诅咒来谋夺自己想要的东西。大燕的国师倒好,这一闭关就是好几年,音讯全无,更遑论救国了。” 俗世间的几个小国内有那么几个国师并不足为奇,国师总是有着通天本事的能人异士。 偏偏大燕的国师,从战九歌出生以来只见过几次,还是与战家针锋相对的死对头。 这个时候不落井下石,还待何时? 这若是换成别的臣子,当着皇帝的面给国师上眼药,恐怕是要整个人凉在宫里头、被人横着抬出宫去。 可燕坤泽打心里就对战九歌有着歪腻腻的心思,尽管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说不清道不明,却也不想因此责难他。 只是端起桌上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长舒一口气一派自在,调侃着她说道:“朕就是喜欢看战爱卿这副小心眼又记仇的样子。” 战九歌:“……” 君臣之间如他们这般相处模式实属少见,两人谈笑风生间,徐元从门外便小步走了进来,瞧见战九歌时心中好一阵惊讶,但是很快便将惊讶之色一闪而过,掩藏于心。 “皇上。” 燕坤泽换了副口气,侧过头问他:“何事?” “列国的使臣已经将这次入皇城带来的贡品尽数上敬,其中百匹骏马入了围场之后,状况不佳,皆有跪伏不起的现象,也不知是何原因。兵部束手无策,想请战将军前去一看。” 他自然是将派人去将军府请人的那段话省略了,免得皇上说他不识眼色。 第二十九章 水土不服 “列国气候与燕城大不相同,恐怕这些骏马是水土不服了吧。” 便是不用去看,战九歌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燕坤泽看了看一脸为难的徐元,想来兵部对此是想不出辙了才想让对列国有所了解的战九歌去帮个忙。 战九歌懒散地托着腮,道:“那列国的公主不是还在么?找他们寻几个喂马的马奴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徐元一脸愁色,对战九歌说道:“这法子奴才们已经去试过了,那列国的雾纱公主和洛图将军此刻正在围场里头,也是对那些马儿们束手无策呢!” 没法子,迎着皇上和总管期盼的目光,战九歌只好应允道:“那这就去看看吧。” 战九歌只是个行军打仗的军人,又不是兽医,即便去了又能看出什么来?兵部的人显然是在为难她。 这些马匹日后都是要充军补给的,大燕又多的是兽医,怎么看怎么想这种场合下要她去围场,都将无功而返啊。 燕坤泽在去往围场的途中还有闲功夫调笑她道:“该不会是兵部尚书早就看出战爱卿有着通灵的本事吧?” 战九歌挑起了唇,拐弯抹角地回怼他道:“说不定哦,毕竟皇上的后宫里都有狐狸精出没,说不定皇上的哪个臣子就是个千年道行的老妖怪呢?” 这话仿佛是戳到了燕坤泽的痛处一般,很快他就变了脸色,看都不再看战九歌一眼,冷着面径直往前走。 这是生气了? 战九歌抖抖肩膀,人家常说伴君如伴虎,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古人诚不欺我。 几炷香的时间,他们便到了围场内,发现情况比徐元禀报的似乎还要严重许多。 围场中尽是些歪歪斜斜躺在地上的马匹,有些马甚至还口吐白沫,摇晃着脖子两眼无神。更有焦 躁的马儿连缰绳都栓不住,一圈一圈地在围场里面跑圈圈,仿佛中了什么魔怔一样。 负责喂养这些马的人见到皇上和将军一起到了围场,连忙上前来禀报:“皇上,这些马……” “这是怎么回事?刚来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吗?” 那人暗暗用袖子擦拭了下额头上的汗,随后说道:“回禀皇上,这些马刚进贡上来时,精神已经有所不济,有些马甚至已经两眼翻白……奴才们悉心照料也是这副样子,今天也不知怎的回事,有些马突然发狂,伤了几个饲养的奴才。” 战九歌远远地瞧见了雾纱和洛图在马群之中,试图安抚下那些烦躁的马来,心中恶劣地想道:若是这些亲手喂养大的马伤了这位雾纱公主,那可就是真正的滑稽了! 大概是这天底下的诅咒比许愿都要灵验的多,所以成全了战九歌心中的念想。 隔着老远就听到一声马儿的嘶鸣,待战九歌和燕坤泽等人的目光齐齐往那边看去的时候,就看到雾纱公主登上了一匹马儿的后背,还没安稳坐在马鞍上时,就见马儿抬起了前蹄,发出了一声狂躁的鸣声。 洛图的一声公主叫的撕心裂肺,却也拦不住那脱缰的野马在围场中四处奔驰。 顿时围场中的人都乱作一团,偏偏谁也不敢上前去驯服那发狂的野马,急得洛图干瞪着眼,几次想飞冲上去将雾纱救下,都被几匹一起发狂的马逼得步步后退。 战九歌心中愉悦地吹了声口哨。 忽然听得燕坤泽不紧不慢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不带任何情绪:“那匹马的地位看来不小。” “那马儿是这些群马中的头马,俗称马中的帝王。古人有言道:马首是瞻,大概便是如此了吧。” 得意的情绪简直都要从战九歌 的话语和眉梢里溢出来了,燕坤泽轻咳一声,暗示她收敛自己的情绪。 “这么说来,只要驯服了那匹头马,便可让这些焦躁不安的马儿都安分下来?” 战九歌点头:“这是自然。” 整个围场中充斥着雾纱公主的尖叫声,还有洛图的骂娘声,让身处在围场中的饲养官们不禁浑身一抖。 原本以为没将这些马匹照看好会被皇上责怪,现如今列国公主又被马惊吓着无人去救,他们真的猜不到皇上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现在辞官还来得及不? 那洛图恼火着在围场中扫视一圈,打算找几个负责喂马的小官去把公主给救下来,没想到一眼就看到了远在围场门口悠闲地看着这一幕的大燕皇帝和死对头战九歌。 雾纱公主是被列国捧起来的圣女,受列国百姓们的爱戴,见她受如此欺凌,洛图心里憋着火,只得向大燕皇帝求救。 魁梧的男人一步一步急促的步伐向这里迈进,燕坤泽打着折扇悠然地扇风,还对战九歌凉凉地说道:“战爱卿,你的麻烦来了。” 战九歌瞧见了洛图就牙痒,恨不能与他打一架。 这粗犷的汉子一开口战九歌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皇帝陛下!快救救我们公主吧!她是娇贵的身子受不得这种惊吓!” 耳边是雾纱拔高的尖叫,几乎快震破耳鼓膜,可眼前的君王和将军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让洛图心中渐渐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听战九歌凉凉地对大燕皇帝说:“皇上,这马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狂?别是在送进燕城之前就被人家动了手脚罢?” “嗯,战爱卿所言有理。” 洛图慌了神,恼火地同战九歌说道:“亏你还是当的将军,连马儿水土不服的病症都看不出来!” “这 是水土不服,还是被人暗中做了手脚,本将军又不是兽医、如何能看得出来呢?” 战九歌轻轻地瞟了他一眼,对燕坤泽回禀道:“皇上,看来列国谈和进贡的心不诚啊,依臣看来、那雾纱公主也不必救了,正好给列国王提个醒~” “不行!”不等燕坤泽点头,洛图率先抢了话,危险地拧起眉头,压低了声音道:“你到底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战九歌的眼神从轻蔑转为冷肃,转而看向处于危急之中的雾纱时,带上了一抹算计。 “贵国心意不成,如何说服大燕与贵国和平共处?你们将这些劣马送来,莫不是来羞辱皇上的?” “你!” “依本将军看,三年一岁贡,这进贡的马儿少了。” 洛图眼神一凛,鼻孔里发出不屑的冷哼:“说来说去,还不是要岁贡?” “既然你心知肚明,本将军也就不同你绕弯子了。”战九歌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来,五个手指纤细好看,在阳光的承托下,更是隐隐发白。 “每三年上贡五百匹骏马,我与皇上便将此事揭过,顺便解了雾纱公主的窘境,如何?” 五百匹,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洛图都要被气笑了,这哪里是在谈和?分明就是在狮子大开口! 可他能做出什么反应呢?国师都说,只要圣城在,就不愁无法东山再起,今日就算是吃了这个亏,也只能咬紧牙默默地吞咽下去。 公主还在受着惊吓,无人搭救。 洛图思虑再三,只得忍着痛点头同意,燕坤泽立马让人拿了一张白纸来,让他在上面摁个红手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将军只有摁下着手印,你们的公主便有救了。” 洛图回头望去,只见越来越多的马陷入了发狂状态,跟着那匹头马到处 乱奔,雾纱双手紧握着缰绳,却被撒欢的头马几乎甩落在地。 只要一掉下去,便会立时被乱蹄踩死。 不容他想太多,大拇指印了红色的印泥,用力地在白纸上留下了自己的手指印,这上面写什么内容,就要看燕坤泽和战九歌的心情了。 君臣互相对视一眼,心有默契不约而同地露出微笑。 洛图怒道:“还不快让人把那些马拉开,救下……” 战九歌懒得听他多废话,轻盈的身躯一跃而起,足尖飞过群马后稳稳当当地落在那匹头马的马背上。 雾纱公主双手被缰绳勒出红色血印,几番折腾终于坚持不住,从马上坠落了下来。 燕坤泽眉角一挑,耳边响起洛图撕心裂肺的嚎叫时,也看到了爱将及时抽出了腰间的长鞭,将雾纱的细腰卷好,一把拉上了马的后背。 那雾纱公主惊魂未定地死死抱着战九歌的腰。 怎么看怎么碍眼。 说来也怪,当战九歌坐在头马的马背上时,这马也不敢在撒泼举蹄了,似是感受到了来自后背上的威压,焦躁地迈着四肢在围场中跑来跑去。 群马也温驯下来,跟在头马的身后一圈圈地跑,释放多余的精力。 在战九歌吹出一声响彻长空的口哨后,个个都静了下来,不复方才焦虑的模样,开始悠闲地在围场中漫步,已然熟悉了这里并将这里当做了新的憩息地。 下马的时候,战九歌好心抱着雾纱落了地,却没瞧见雾纱受惊的眼里带着几分崇拜和仰慕。 更没看见燕坤泽那阴沉下来的脸色。 回往正阳宫的时候,战九歌就发觉到燕坤泽不怎么说话了,问什么都嗯嗯嗯。 他什么时候说话这么简练了? 迷糊的将军有点摸不着头脑,只觉得皇上的心比女人的心还要难以琢磨。 第三十章 公主暗慕 “厉叔,祖父走了有多久了?” 战府的大堂里头,老管家正拿算盘算计着府里近一个月的开销,被她这么一问,顿时卡了壳,自个儿也稀奇地反问:“咦?对啊,老爷这是走了多久?” 说着,就伸出手指头来掐算。 战九歌饮着茶,舒了口气,自嘲道:“没那老头子成天在我耳旁边唠叨着,还真不习惯。” 老管家哈哈一笑,手指点了点她,笑道:“老爷走了有足足十天了,少主想他便想了,还总是说的这么口是心非。” 战九歌得啵得啵嗑着瓜子,弱弱地反驳道:“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啊!” 老管家继续扒拉着算盘,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打从知道了列国三年一岁贡又翻了五倍的消息后,列国的那位国师就气得元气大伤,口吐鲜血,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们决定尽早启程回列国。 “唉,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战九歌叹了口气,托腮看着窗外的站了一树枝杈的鸟儿,羡慕得紧。 “厉叔,你对凶犁之丘可有了解?凤凰族的本家在凶犁是不假,不过也多年未曾联系过,好端端的怎么凭空会遇劫?” 老管家被她这么一打岔,又得从头算起,即便是这样也没生气,而是祥和地说道:“我也是从小就从凶犁之丘出来的没错,不过跟随了老爷这么些年,连老爷都很少提起族里的事了,我又哪会主动去说起这些事?少主啊,你若是没事干的话,就跟白文他们练练手,闲聊几句,别再来骚扰我这记性不好的老头子了。” 被嫌弃了。 战九歌只好出了大堂,对着树上的鸟儿们吹了声口哨。 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在听到这声口哨声后就都静了下来,战九歌接受着群鸟的注目礼,眼珠子一转,变作了一 只浑身赤红的鸟儿飞了上去。 只见她像个霸主似的,飞上枝头用鸟爪子踹了踹旁边胖乎乎的知更鸟,颐气指使地示意它往旁边挪动下,自己突兀地挤在一群鸟中间,眯起了眼睛。 耳边寂静得要命,战九歌不禁睁开了眼睛,发现这些家伙身体上的羽毛抖得很有韵律。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冬天来了呢。 战九歌无语,“你们抖什么?” 大着胆子的白文站在对面的树枝杈上笑道:“少主的鸟王之气太过强大,这些小鸟崽们是给震慑吓着了。” 这么解释似乎说得通,小鸟崽们齐齐点头。 战九歌不自在地用翅膀尖儿挠挠屁股,问:“你们刚才在八卦什么呢?说与我听听?” 小鸟崽们互相看看,有一只小黄鹂用好听的调调说道:“是黑黑说,府外有个好看的姑娘徘徊了很久。白文说,那是仰慕少主的美人。” “美人?”战九歌嗤笑,跟旁边的小鸟崽们换了位置,往探出墙的树梢头上迈着八字脚走去。 “我瞅瞅,在哪儿呢?” 树上的鸟群顿时跟着赤红鸟往探出墙的半边树枝上走去,重量大得瞬间把老树压弯了半截枝杈。 战九歌凝眸细看,只看着一位身形妙曼的女子穿着大燕平民的女子服侍,脸上却遮着面纱,不过就算她不遮,战九歌也知道来的这人是谁了。 一翅膀呼在了旁边的白文头上,白文委屈地吱了一声:“少主打我作甚?” “瞎了你的鸟眼,这列国的公主凭什么暗慕我?她明明跟那国师有一腿吧。” 白文大感冤枉,同她解释道:“少主你忘了,你在皇家养马围场里面可是救了人家一命的,英雄救美、以身相许这种情节不是话本里面常有的么?” “倒也是哈。” “……” 这雾纱的 确是对战九歌存了点不一般的小心思,她自打被奉为列国的公主以来,没有哪个男人敢靠的她那么近,战九歌是头一个。 她心中情愫暗生,瞒着国师和洛图将军独自前来,已经徘徊在将军府的门口有一段时间了,却怎么也不敢进去。 战九歌蹲在树上阴恻恻地说了一句:“她这是进来送人头的吗?” “可能是来送小心心的。” 战九歌正想着把旁边的白文给踹下树枝杈去,就远远地看到一顶轿子行过,停在了将军府的门口。 白文偷笑道:“少主,今儿看来你是享不了清闲了。” “笑话。”战九歌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傲娇地说道:“本将军想休息就休息,怎会受他人的影响?” 这时,从轿子里头下来一人,树上的鸟儿们都齐齐鸣叫起来,声音都引起了墙外人的注意。 从轿子里面下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燕坤泽。 白文得意地说道:“少主,这下我说的没错吧?你本来就……” 一扭头,身旁空空如也。 白文茫然地问旁边的胖球知更鸟:“少主呢?” 鸟群们叽叽喳喳地吵开了:“你看你看,早就出去了。” 只听得战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战九歌狗腿地迎了上去:“皇上怎么有空来臣的府里?里面请里面请喝茶吗?龙井还是碧螺春……” 蹲在树上的胖鸟崽们:“……” 说好的不会受他人影响呢? 燕坤泽从轿子里一出来就看到了将军府门口站着一名蒙面女子,他只觉得眼熟,看了好一阵才发现这是列国的公主雾纱。 她为何乔装来此?难不成,真的对战九歌有那种心思? 想到此,燕坤泽的心情就不如刚出宫时那么美好了。 似乎是觉察到了君王的情绪有些不对劲,那雾纱犹豫着要不要 上前去表明一下身份,顺便找个借口说明一下自己来这的原因。 但是府里的人比她的话语先一步出现,战九歌露脸的时候,雀跃的人是门外的两个。 不过显然战九歌的眼里只有燕坤泽,在拉着燕坤泽的手进入将军府大门的时候,这才看到了欲言又止的雾纱。 战九歌的嘴角抽了抽,故作不认识地问了一句:“姑娘你是……” 此情此景,雾纱看着战九歌紧紧攥住大燕皇帝的手,心中一阵失落,隐隐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她却不愿去细想。 只道了一声:“无事。” 既然她无意表明自己的身份,那就说明她没什么重要的事,战九歌与燕坤泽也懒得同她打交道。 见她背过身匆匆离去,战九歌眼中闪过莫名的光芒,不久之后便有一只尾翼带黑的鸟从将军府的墙头上飞过,也不知追谁而去。 “爱卿。” 燕坤泽的声音沉稳中带着些许不悦,“你不专心,在看谁?” “啊?”战九歌收回目光,转向燕坤泽的时候,察觉到他的目光里隐隐暗藏着危险的意味,也不知怎么了就一阵心虚,仓皇解释道:“臣是想……嗯?” 还未进将军府的大门,不料就被燕坤泽捏起了下巴,阴影瞬间笼罩上来,灵动的气息就由他口中传渡而来。 总算体会了一把受宠若惊的情绪了! 战九歌心里想着:还好这附近极少有人出现,否则便被人家当做有龙阳之好,传出去整个将军府都别想抬头了! 想是这么想着,双手却很诚实地圈住了人家的腰。 远远走开却并未离去的雾纱看到这一幕:“……!” 还能说什么呢?跟皇帝抢人,呵呵…… 雾纱公主伤心愤怒黯然离去,却不知燕坤泽抬起头的瞬间往她飞速离开的方向眺望了一眼 ,唇角噙着的淡笑染上一抹嘲讽。 从燕坤泽出现在将军府门口的时候,树上那群鸟儿们就叽叽喳喳地没停过嘴。 尤其是目睹了大燕帝王很大方地分享龙气给臣子,就个个都扑棱着翅膀跃跃欲试。 “我也想被皇帝啾啾啾!” “少主!少主!龙气好吸吗?请谈一下你的感想。” “这皇上的口味很重啊,连少主都亲!” “显然这是真爱,不然少主现在一个男人、谁会没事干送上门来亲?” “……” “你不说我都忘了现在少主对外是个爷们了。” “同样都是腰间盘,为何你那么突出?” “好了好了都悄悄的听他们讲些什么吧!” 战九歌不是聋子,耳朵又能听得很远,自然把这些叽叽喳喳的鸟语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嘴角的笑有点抽搐,只能庆幸还好皇上听不懂。 两个人在府里的庭院中踱步,燕坤泽四处张望了一番,问道:“真是稀奇,怎么这次来不见府里开得烈艳的花了?” 战九歌恭顺地回道:“皇上说的那是凤尾花,只在后院中根植。皇上要去看看吗?” “那便去看看。” 凤尾花在府中四季常开不败,寻常人若是见了只会当做是什么诡异的妖花。 而燕坤泽历经这许多,猜到这花来历不凡,也只是想寻来看看,并无他念。 关于战府有着许多的传说,传说这里常年憩息着各个种类的鸟儿,传说战府中有着最为严谨的守卫,便是连飞贼都不敢从战府的房顶上掠过。 还有传说,言道战府中供奉着一座雕像。 雕的是什么,犹未可知。 大燕的将军俯下身子来,掬起一朵凤尾花,轻轻细嗅,明媚的脸庞竟是比之娇花毫不逊色。 燕坤泽垂下眼眸,只觉得胸口有猛兽叫嚣,囚拢不得,呼之欲出。 第三十一章 暗下黑手 “听闻列国使臣明日便要启程回去了。” 战九歌倏然问道,让走神的帝王瞬间回神,燕坤泽低低地嗯了一声,故意调侃地问道:“怎么?舍不得那娇美的公主?” “公主?”战九歌一头雾水,“臣与列国兵将敌对多年,早已将列国上下当做臣的死敌,关系岌岌可危,一触即发。于列国公主也未曾给过好颜色,皇上此话……并非臣的本意。” 听到这话后,燕坤泽心里雀跃,内心的小人儿早就转起了圈圈,面上还表现得一派镇定。 不等他暗喜多久,就听见战九歌兀自摸着下巴沉思片刻,说道:“那列国的洛图等人都不是对手,唯一令人担心的便是那国师了。” 燕坤泽道:“听闻生灵若是元神受到了损伤,便会形魂俱灭。为何不见那国师有任何的异常?” 战九歌嘴巴张了张,想同他解释一番,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眼中带着笑意上下打量着他,令燕坤泽有些不自在。 他故意沉着脸,冷漠地说道:“有话便说,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朕?” “皇上恕罪,在列国使臣来大燕之前,臣还以为皇上对这等虚幻之事都当做怪力乱神来看。现在看来,皇上似乎做了不少的功课啊?” 被她这么揶揄,燕坤泽表现得很是淡定从容,反将战九歌一军:“这也是无奈之举,谁让朕的将军本就不是平凡的人物呢?” 战九歌一噎,没了法子,说又说不过,打又不能打,只好怂了吧唧地跟在燕坤泽的身旁,为他解释元神一事。 其实这并不是多么罕见的事,早在上古时期便有大神依靠将自己的元神与惯用的灵器相连在一起,这样一来,即便元神受损或被吞噬,只要灵器还在,便可重新炼出元神,延续生命。 “那列国国师的元神,与什么相连呢?” 微风拂过,庭院 中的凤尾花轻轻摆动,花瓣轻颤,仿佛是战九歌的睫羽一般。 她眨了眨眼,背着手问他:“皇上觉得,国师费尽心力要回圣城做甚么?” “传闻圣城里有一口圣井。” 说到此处,燕坤泽似乎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有些不可思议,却也说得通了。 只是他仍旧不明白,“你方才不是说灵器吗?朕还以为,他的元神是同那颗白色珠子相连。” “臣只是打个比方,并非一定要与灵器相连才可以。元神并无实体,却可以依附尘世间所有的一切。可以是灵器,也可以是一口井……一座城池,一面湖泊,都可为元神所化。” 战九歌微微一摊手,示意燕坤泽看着满院的凤尾花,“只要能力足够,一切皆可相连。” 生平为数不多醍醐灌顶的体验,燕坤泽倒也觉得这种感觉还不赖。 他挑眉,看着战九歌,好奇地问道:“那战爱卿你的元神,依附在哪里呢?” 战九歌一愣神,而后露出浅浅的微笑来,几乎要晃瞎了燕坤泽的眼睛。 “皇上以为,臣也是精怪?” 燕坤泽斟酌了话语,道:“总不会是神仙就对了。” “皇上怎知我不是神仙?” “你若是,又怎会被朕欺负得团团转?” 战九歌:“……”竟无言以对。 她牵起了燕坤泽的手,带着他来到了后院中的某一处院落,方一进院门口,燕坤泽就看到几乎霸占了整个院落的池子。 将他目光全部吸引走的却是水池当中的一尊龙形雕像。 战九歌径自走到唯一建好的青砖地上,跪在蒲团前,虔诚地拜了三拜,点上三炷香,却不见今日应龙大神有任何卦象显示。 “嗯?奇怪……” 战九歌兀自茫然的时候,燕坤泽手中紧攥着折扇走了过来,问她:“战爱卿,这雕像该不会便是你元神所系之物吧?” “自然 不是。”战九歌在应龙大神的面前不敢造次,言行举止也是一板一眼,规矩的很。 “这是战家供奉的神明,也正是外界传说的不明雕像。应龙乃是护佑着整个战家的大神,祖父自臣年幼时便在此处立了雕像,日日供奉。若是遇着难事,可来此处求大神占卜算卦。” 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信仰,燕坤泽自己不信神佛,自然也不会阻止别人不去信拜神佛。 只是他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这龙的身躯矫健、四爪尖锐有力,整个姿态隐隐有着一飞冲天的架势,一双龙目与他双眼对上之时,竟隐约有光芒闪过! 燕坤泽还当自己眼花了,眨眼后却又觉得这雕像并无什么奇特之处,便将那点奇怪的心情按压下来。 战九歌几次占卜都发觉今日应龙大神并未显灵,心中讶异,口中喃喃道:“难不成今日大神也休沐?” “呵。”燕坤泽轻笑一声,说道:“既然如此,不如改日再来算吧,或许大神也需要休息。” 说的有道理。 战九歌站起身来,与燕坤泽一同走出了庭院,顺手关上了大门,只远远听得到她欢欣地说:“皇上今日来战府,看来国事不忙,不如留下来用个膳如何?” “战爱卿盛情邀请,朕却之不恭……” 声音渐远,却不知紧闭远门的庭院中,龙的雕像上一双眼睛有灵光闪烁,粗重的气息断断续续,含糊不清地呼唤着,也不知是在诉说着甚么。 次日,列国使臣的护送队伍从燕城出发,经由兵部派人送出燕城外,便由他们自己独行向东而去。 国师再一次坐上了雾纱公主的马车,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让雾纱心中有些忐忑。 “昨日不见公主在住处休息,不知道去往了何处?” 将心事掩藏起来的雾纱镇定自若,只是忆起昨日瞧见的那一幕,心还是会揪 疼一下。 那两个断袖,不得好死! “本公主在来时看着燕城的集市热闹非凡,便和阿曼莎一同去游玩了。国师连这个也要管吗?” “哼。”国师发出一声冷哼,警告她:“公主莫要忘了列国现在的处境,若不是你和洛图中了大燕皇帝的阴谋,列国也不会被压榨到如此地步。” 她本就是一介女子,列国子民也好、陛下也好,生生将谈和这么重大的事交于她,除了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还能是什么? 马车的轱辘稳稳当当地行碾在燕城平坦的大道上,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就开始渐渐颠簸起来。 这般情况,远远不如骑马来的舒坦,可雾纱是公主,抛头露面不得,只得坐在并不厚软的坐垫上忍受着遥远路途的折磨。 而那位国师大人,则不动如山地坐在她旁边,紧闭着双眼,手中摩挲着他的灵器白龙珠,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路程行了大约有半天的时间,整条护卫军队都停下来休憩,军士们各自找了阴凉的地方坐下休息,进食干粮和水。 国师便从雾纱公主的马车上跳下。 今天的日光很大,大到只要稍稍抬起头就会觉得日光晃眼,睁不开眼。 辽阔的荒郊外,草地一览无遗,这就显得他们这行人有些突兀。 突然从天上传来一阵清亮的鸟鸣声,由远及近,起初人们不太注意,只当是前方林子里面生存的鸟儿。 后来鸣叫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便有人问了:“这是什么鸟儿?怎么叫的这么烦?咱又没惹它们。” 一个有点见识的人同周围的解说道:“这鸟名唤伯劳鸟,又叫鹰不落,嘴巴像鹰喙。别看它翅膀短小,脚趾上有利钩,可凶猛着呢!听说这鸟很嗜血……” 周围一片惊叹声,不约而同对天上的鸟群投以敬畏的目光。 国师初听这话语没觉得有哪 里不对,在听见嗜血二字,便心里暗道一声不好!拔脚便要往可以遮蔽的地方跑去! 空中的伯劳鸟发出尖锐的嘶鸣,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要找寻的目标,便带着群鸟往地上那个窜动的人影俯冲而去。 惊慌的军士们发誓此生都忘不了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成千上万的伯劳鸟乌泱着盖下来,将国师整个人都覆盖着,鸟群的羽毛因为扑腾和抢夺在空中散开了,随着风打了几个旋儿,最终落到了地上。 伴随着国师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伯劳鸟们衔着鲜红的血肉,吞食进肚。 这画面过于残忍了,可围观的人却又什么都看不到。 密密麻麻的伯劳鸟将这一幕包裹了起来,等哀嚎声渐弱,最终消失后,伯劳鸟带着铺天盖地的血腥气息,张狂离去。 仿佛是掠夺后的霸主一般,嚣张跋扈。 留在地上的,只有一堆白骨和一滩血渍。 被惊吓到的众人久久不能回神,许久之后,洛图才驱马走到了马车边,询问道:“公主,您看……” 雾纱隔着马车的窗帘将刚才的一幕看了个大概,她沉默了许久,开口了,语气冷静淡然。 “命人将他埋了,回去告诉陛下,就说国师为国殉葬了。” 洛图心中猛的震荡,听罢命令后,也只得恭从地道了声是,然后照办。 坐在马车里的雾纱轻叹一声,靠在了舒适的垫子上,愁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真是小瞧了大燕,小瞧了大燕的皇帝和那位将军。 列国处心积虑策划了这么久,依仗着国师的力量意图与大燕抗衡,到头来竟是痴人说梦。 显然,真正守护着大燕的那位,能力要远远高于国师。 为了不让这只猛虎一口吞掉列国这块小小的肉,还需尽快找到拥有强大能力的新国师才是。 至于圣城的那口井,等她回去就命人捣毁了吧。 第三十二章 神秘珠子 仍旧是寻常的一天,大燕的皇上伏案忙得不可开交,而贴身守卫的侍卫则站在了宣和殿的门口,时不时地看向门外的天空。 动作这般频繁,便是燕坤泽这么忙,间隙看了几眼,也该看出些端倪了。 不过燕坤泽忙于政务,无心过问就是。 大约是列国使臣离开燕城的大半天后,一只头顶雪白尾巴却带着一抹乌黑的伯劳鸟从远处飞了过来,在见到战九歌的时候,撒欢叫着向她冲过去。 战九歌手稳稳一接,手腕一转,一只炸开毛的小胖鸟就窝在了手心里头。 她浅笑着摸它的小脑袋,手指从脑后抚摸到了后背,那胖鸟舒坦地眯起了眼睛,伸展了下翅膀,就张大了鸟喙仿佛在往外吐什么东西。 燕坤泽偶然间伸展脖颈胳膊时抬起头来,看到了这一幕,心下好奇得紧,就一直盯着看。 只见那鸟憋着一股气鸣叫了半天,最终从肚子里面吐出来一颗比它身形还要大两倍的东西来。 燕坤泽定睛一看,不得了,是列国国师手上拿的那颗。 伯劳鸟像是立下什么大功的功臣一样,昂首挺肚,一双小眼睛圆碌碌地盯着战九歌看,等待着奖赏一般。 只见战九歌从身上摸出一颗灵石来塞它鸟喙里头,笑骂一声:“小东西还挺会较真,滚吧!” 说罢,那伯劳鸟就衔着一颗宝石离开了。 正当战九歌掂量着手里的珠子,就听见燕坤泽开口问道:“那珠子是怎么回事?” 战九歌回神,就看见皇上坐在一堆奏折中间,样子有些好笑。 她拿着那颗珠子放在了燕坤泽面前,只见那白色珠子在帝王的面前黯然失色,不敢露出自己的锋芒,悬浮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战九歌说道:“那国师死了,这珠子便是他用来威胁臣的灵器。” 燕坤泽挑了挑眉,显然是没有预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那珠子,用讶异的口吻问她:“死了?如何死的?” “听说,是 在半路上暴毙了。”战九歌面不改色心不跳,目光含笑,“想来等列国的使臣回到他们自己的国家之后,就会发下诏书,缅怀一下已故国师,然后寻觅另外的能人异士立为新的国师。” 闻言,燕坤泽的眼眸黯沉下来,低语道:“只怕到时候列国心不死,春风吹又生。” “列国想要开战,就要筹集兵力。他们一切都会在暗中进行,而表面上还要为大燕进贡,这么大的压力,恐怕列国的君王和百姓都承受不来。” 燕坤泽不放心地说道:“若是他们又寻来一个比这位国师更强的人物呢?到时候……” “皇上是对自己不自信,还是对臣没信心呢?” 都没信心! 燕坤泽如是想着,但是看着爱将一脸的敬重又自信的模样,不忍说出口来打击她。 “那这珠子,你欲如何处置?” 谈及眼前的这个让战九歌累伤多时的东西,战九歌自然是没什么好语气,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毁了便是。” 那珠子顿时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往燕坤泽的身后飞去,露都不敢露出来了。 燕坤泽不明所以,还以为它存了什么害人的心思,忙站起身来躲避着它,岂料这珠子诡谲得很,就是藏在他背后不肯出来。 无从下手的战九歌没了法子,安慰燕坤泽道:“这小珠子知道臣要毁了它,故意躲着臣。皇上不必担心。” 燕坤泽嗯了一声,问她:“爱卿伤势如何了?” “已经都好了,那国师想来还是怕遭了报复,便早早地解了伤口上的诅咒。” “既然如此,何不留它做己用?” 己用?是说这珠子吗? 战九歌瞧了瞧那珠子,只见它灵巧地飞上了燕坤泽的肩膀,探出半个圆球球来,通体的光芒明灭闪烁,好似求饶一般。 “不行。”战九歌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此物可为心性邪恶之人操纵,必然不是什么好物,若留着只会是个祸害。皇上何必对着一颗珠子大发善心? ” 那珠子通人言,又暗搓搓地藏回了燕坤泽的身后。 被驳了面子的燕坤泽脸上自然挂不住,冷着一张脸坐回了椅子上,漠声道:“那它便交由你处置了,带出去别再让朕瞧见。” 战九歌心里沮丧地长叹一声,便将那珠子收回了手中,应了一声是、便出了宣和殿的门。 待宣和殿内又重新恢复了平静,燕坤泽才从奏折堆下抽出一本书来,蹙着眉看着封皮上的大字。 赫然写着,万物灵。 带着那珠子出来的战九歌只想着迅速销毁了它,于是找了处空旷无人的地方,运起功法来意图将它粉碎。 这珠子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浮在半空当中不退不避的,坦然迎接。 然而预想中的巨大能量并没有让它消失,而是被突然笼罩起的白色光芒尽数吸收。 战九歌:“……” 珠子:“……” “我就不信了,五成的元神之力拍不碎你个球?!” 说罢,战九歌手掌心中运起更大的凤凰之力,袭向珠子的时候还夹带着白色的火花闪电、以奔雷之势覆灭而去…… 珠子完好无损。 我去!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战九歌重新将它拿在手里,触手一片冰凉,表面上那层淡淡的白光也没伤她,就那么一明一灭闪烁着,似乎是在得意。 算了,还是等回府里以后翻翻藏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吧。 想到这里,战九歌就把它攥在手里,威胁道:“你若是敢乱来,别怪我不客气。” 那珠子不仅有自己的意识,好像还有自己的脑子似的,灵光得很,知道战九歌奈何不了它,压根就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回到宣和殿大门口时,徐元慌慌张张地从东宫方向过来,那双腿走得就没有那么着急过。 战九歌往他要走的方向上一站,这位总管也是走起路来低着头,偶然间一抬头就有要撞上去的趋势了,吓得他双腿急刹,险些栽倒在战九歌身上。 “哎哟!战侍卫 ,您这路挡得吓出老奴一身汗呐!” 徐元的脸色不大好看,被战九歌这么一闹,急的直擦汗。 眼见着四下无人,战九歌便扯开了嘴笑话他:“总管这是怎么了?急匆匆的样子仿佛活见鬼了。” 那徐元听到了鬼这个字,吓得浑身一哆嗦,嘴皮子瞬间就给秃噜了出来:“可不是见鬼了么?!太后还在……” 说到太后,就连忙捂上嘴,眼里满是惊吓过后的懊悔,直说自己多嘴了,拔腿就往宣和殿内跑。 战九歌听着太后似乎出了什么事,也忙着跟进了殿内。 她刚进殿,就听着徐元大呼小叫地喊:“皇上!皇上不好了!” 妈蛋,这不了解的人还以为皇上这是被逼宫了呢! 战九歌看着徐元一个老总管跪在地上嚎,直觉得脑仁疼。 “太后娘娘出事了!现在还在淑宁宫里头昏睡着、怎么叫也醒不来!皇上您快去看看吧!” 燕坤泽啪的一声放下朱笔,脸上不见焦虑,只有凝重。 “带朕前去一看。” 他从御书桌前走下来,步履急迫,走路生风,路过战九歌身旁时添了一句:“战爱卿跟上一起来。” “遵旨。” 对于太后,燕坤泽一直有着复杂的情感,他的生母并不是多么有显贵背景的人,因此在年幼时一直不得父皇的重视,然而却在一场与诸位皇子的博弈中堪堪显现出自己的才能,才获得了父皇的认可,被抱在太后身边养着。 太后性格醇厚,又没有自己的孩子,自然是待他极好。 可听闻生母得病时,因为患上的是罕见的传染病,又是太后下的令封锁了生母宫中不让任何人进出,导致生母药石无医而去。 他心中难过,却又依赖着太后成长,着实两难。 快步赶到了淑宁宫中时,太医已经在为太后看诊了,不管是谁把脉得出来的结论都是一致的。 太后惊吓过度昏迷,只要多加休息养好精神便可。 “可是太后都昏睡了整整半日还未醒来… …”贴身伺候的宫女小声地开口,让燕坤泽顿时心提了起来。 他坐在了床边,看着太后略显苍老的脸上泛青白,心里头不舒坦,便问那宫女:“太后为何会受到惊吓?你们这些人是怎么看护着太后的?!” 语气里隐隐带着怒气,生生吓得宫人太医跪了一地。 跟随着燕坤泽来此的战九歌就很困惑,自己是跪还是不跪呢?好像跟她没多大关系啊…… 战九歌默默地站到了一旁,为了不让人察觉到自己手里攥个珠子,还特意将手背到了身后。 没想到这珠子到了关键的时刻一点都不安稳,竟催动力量把珠子通体变得发烫,想让战九歌察觉着烫好松了手。 真可惜,本将军可是凤凰,烫爪子的火都玩过,这点温度算的了什么? “砰。” 一颗圆溜溜的珠子落在了地上,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战九歌:“……”好烫好烫好烫!真特么打脸! 跪趴在地上的宫人和太医纳闷地看着那颗满地滚的白色珠球,想着这东西究竟从何而来。 燕坤泽淡淡地瞟了战九歌一眼,只见后者梗着脖子装作四处张望的样子,就是不肯看他,心里明白了个大概。 “都退下吧。” “臣/奴才告退。” 太后的寝宫之中顿时散去了许多人,只留徐元在门外守着,燕坤泽和战九歌在太后的床头边上守着。 那颗淘气的珠子还在地上打滚,一点都不听战九歌的使唤。 燕坤泽体贴地给太后盖好了被子,掖了掖被角,斜着眼睛问她:“战爱卿不是说要将这邪物销毁么?” 就知道他要糗自己。 战九歌嘴巴开开合合,得啵了几句话,声音小又含糊不清,以至于燕坤泽都没听清楚,蹙眉问她:“你说什么?” “臣能力不够,无法销毁这珠子。要等回府中研究一番这珠子到底是何物,才能……” “莫要研究那些无用的了。”燕坤泽叹息一声,示意她来旁边,“来看看太后如何了。” 第三十三章 宫中闹鬼 战九歌又拾起那珠子,往太后的床榻边走了两步。 只见端庄的太后平躺在床上,一副端庄的模样,面容姣好,除了眼角上有些细纹以外,一点都看不出是刚过完五十寿辰的女子。 除了印堂上的一抹黑。 “怎么样?战爱卿可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燕坤泽见她眉头一皱,就知道此事并不简单。 “臣说一些话,皇上可别不爱听。” 唉。 燕坤泽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你说的话朕都不爱听,你又何时停过?” 被点到的人心虚的轻咳一声,随后便一本正经地说道:“臣看太后娘娘唇色泛白,印堂发黑,这是阴气过重之象。” “你的意思是……” “宫里可能有不干净的东西,太后娘娘……见鬼了。” 这话怎么听都觉得奇怪,燕坤泽忍不住抽动了下嘴角,想斥责他说话到了嘴边却又憋了回去。 皇宫之内,帝王起居之处,有鬼作祟,这若是让那些宫人们听见了传出去,岂不是闹得满城风雨? 但是生长于皇宫的燕坤泽自己心里也清楚,这辉煌的宫殿表面光鲜,内里暗藏了多少陈污旧垢,若说这样的地方没有阴魂、连燕坤泽自己都不相信。 身为帝王他不便多言语,只是喃喃着说道:“若是太后能醒来便最好不过了……” 这样就可以从太后的口中得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战九歌弱弱地往旁边退了一步,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她只是一个将军,打架比较擅长,若论疗愈之术,还没翎羽来的熟练。 这时,手里的白色珠子有些躁动不安了,它在战九歌的手中不停地颤动,想要挣脱她的桎梏,战九歌见这寝宫里再无他人,也就随它去了。 只见白色珠子飞到了太后脸面的上空,浑身的 光泽萦绕闪烁,欢脱地在太后的身躯周围飞来飞去,将一丝丝看不见的黑气尽数吸纳。 战九歌目瞪口呆:“想不到这珠子还有这等功能!” 燕坤泽问道:“它这是在做什么?” “为太后祈愿啊。” 说完这句话,战九歌就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目光瞬间转移到了燕坤泽的身上,两眼中含着打量的意味。 “这珠子在国师的手中乃是用作诅咒,到了皇上这里却是用来祈愿,想必与皇上的言灵之力多少有些关联。” 燕坤泽听到言灵二字的时候,挑了挑眉,斜目看向战九歌,道:“爱卿既知言灵二字,想来私下是做了功课。” “皇上对臣等这些不知名的精怪,不也做足了功课吗?” 调侃回去,君臣两人相视一笑,谁也不服输,都是心高气傲的主。 等那珠子滚得没力了,就从半空中掉落下来,落在了床边,骨碌到了燕坤泽的手边,被燕坤泽一把握在了手心里。 然后,战九歌就瞧见那珠子通体的颜色变为了淡淡的粉色,气得笑出声。 燕坤泽投过来一个你笑什么的目光时,战九歌愤愤地想告状,想告诉他这颗珠子太通灵性、被男人触碰的时候竟然还会害羞! 而一声喟叹似的呻吟却打断了两人的对视,都齐齐地往床纱幔帐里面探头去。 等太后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皇帝和战家的小姑娘站在床头,一脸关切地看着她,顿时心中一暖,手扶着床榻边沿就要坐起来。 战九歌毛手毛脚地扶起了太后,才看着一个很软的靠枕,有些动作粗鲁地塞到了太后的背后。 燕坤泽实在看不下去,把她赶到了一边,嫌弃地说道:“算了,朕来吧。” 太后好脾气地笑盈盈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心中慰帖不已 ,沮丧的战九歌瞧见了她充满了笑意的目光时,不自觉地缩了下脖子,回以微笑。 寝宫内桌上的香炉被点燃,提神的香料散发着异常清新的芳香,倒也让太后初醒时的头痛之感渐渐消退。 她笑着握上了燕坤泽的手,轻轻的拍了两下,安慰道:“哀家其实方才就已经醒了,只是被梦魇压着,怎么也睁不开眼。” 说完这话,就见燕坤泽和战九歌的身子一僵,各自都是不自在的样子。 早就醒了,说明太后早就把他们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以及对话都听得真真切切的了啊! 战九歌暗中咬唇,觉得自己还是站在旁边不要说话的好。 至于燕坤泽,早就练就了一身过滤别人的话当耳旁风的功夫,对此表现得泰若安然。 反倒是他打开了话匣子,恭顺又不失亲近地问太后:“母后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昏倒?若是朕没记错的话,母后昏倒之前,这时辰应当是在佛堂中礼佛的。” 说起此事来,太后的脸色就不大好看,对于皇上的疑问目光也隐隐有些闪烁。 她回道:“若是平常的时候,的确是在礼佛。不过今日哀家召见了七王爷和七王妃入宫话话家常,也就没去。” “那太后是受了甚么惊吓?” 战九歌从旁边挪一步,凑过去貌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实则是从燕坤泽的手中摸走了那颗珠子。 初接触到那双稍长了茧的手时,燕坤泽身体僵直了下,只觉得一种酥麻感蹿过了后脊背。 那珠子闹着待在燕坤泽的手里不肯离开,就暗中在燕坤泽的手边上打转,搞得战九歌在男人的手上摸索了许久,从手指到手掌再到手腕,连掌纹都摸得一清二楚了,都没抓到这个调皮的小珠子。 她看见燕坤泽有些发 红的耳根时,才察觉自己越矩了,手掌下骨节分明的触感太过良好,都有些舍不得撒手了。 燕坤泽不自然地轻咳一声,用很认真的目光看着太后,把心思转移到了太后这边。 实际上心里的大尾巴狼早就唰唰地开始摇摆尾巴了,腹黑得紧。 太后犹豫着要不要将此事说出来,因而也没有注意到这君臣二人的互动,还是燕坤泽又认真严肃地询问了一遍,太后才决心说出来。 其实后宫之中早有宫人之间谣传,说后宫的几处荒废宫院里头有女鬼出没。太后是六宫之主,听罢这谣传之后即便是心中有所疑惑,当着众人的面也只能说这不过是传言,不可尽信。 宫中最忌有歪门邪道的说法,免得乱了众人的心。 可没想到七王爷和七王妃刚走没多久,她准备进入佛堂时,就见到一个披散着头发看不清脸面的女子,张开了利齿尖叫着向她扑过来。 太后一把年纪哪儿见过这种阵仗,当下便晕了过去。 还是贴身伺候的宫女发觉的早,忙叫喊着人帮忙抬上了床榻请来了御医。 “既然碰上这种怪力乱神的事,也就怪不得太医们了。”太后不愧是养了皇上这么多年的养母,早就把燕坤泽的脾气摸了个门清。 她安抚着燕坤泽,目光却是看向了战九歌,柔和的笑意溢满了两只眼睛,让燕坤泽也不由得顺着她的目光同时看向了这位爱将。 母子二人一起盯着自己看的感觉太过诡异,战九歌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脚步也忍不住跟着向后退了一步,怯生生地问道:“太后和皇上这是何意?” 太后笑眯了眼柔声说道:“哀家听战老将军说,九歌乃是战家的几个兄弟里头,本事最大的一个。” 他放屁!从小戳着她鸟屁 股嫌弃她笨的老头子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 燕坤泽大概是明白了太后的想法,也似笑非笑地附和着道:“太后所言不假,这些日子以来多亏了战爱卿,朕才能够几番下来逢凶化吉。战爱卿功不可没啊!” 感受到了来自帝王家的恶意,战九歌只觉得头上有汗滴滑落,这高帽戴在头上压得脖子难受,偏偏还拒绝不了,只能低头弱弱地辩驳几句:“臣也没做什么……是皇上洪福齐天罢了。” “战爱卿谦虚了。”燕坤泽一手拿着折扇,在膝盖上敲击了几下,故作一副思虑的样子来。 “以朕看来,是人也好是鬼也罢,在宫中闹事总是留不得的。为避免宫中人心惶惶,此事就交由战爱卿调查处理吧。” 说到底,这事还是摊了自己头上了。 战九歌心中哀嚎一声,面上却只能恭谦地领命:“臣遵旨。” 颔首的她自然是没有看到默契的母子相视一笑的画面,否则定然会在心中给这两人贴上扮猪吃老虎的形象。 六月里,正是将军府里凤尾花开得最盛的时候。 翎羽手臂上挎了个好看的竹篮,将最艳的凤尾花用剪刀剪下来,放在竹篮中,等着用药杵捣成药汁,加上其他的药材搅拌熬煮,最终装入瓶中。 疗治伤口的上好上药便制成了。 将军府里从来都不寂静,因为随处可见成群结队的鸟儿们在将军府的上空中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地叫着,好不热闹。 这不,还没等战九歌进了自家府里的大门,就听见这些八卦的鸟儿们一个传一个,喊着:“少主回来啦!少主回来啦!” 黑漆漆的乌鸦从战府的大门口飞过,发出了不详的叫声:“啊~啊~啊~” 战九歌:“……” 真是人倒霉了连乌鸦都嘲笑她! 第三十四章 战家护法 “诶?公子回来啦!” 翎羽挎着竹篮就去迎接,就看见战九歌一脸菜色,忍不住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为何垂头丧气的?该不会又被皇上罚了吧?” 战九歌没好气地回道:“我在你心里头就是这般没用吗?” 翎羽掩嘴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而是解了她身上的朝服就去嘱咐厨娘准备晚膳了。 战家的膳食跟寻常人家用膳的时间还不太一样,厨房也比别人家的大。 这是因为战家府中有许多的护卫要养,天不亮时,便训练着出操习武,等训练完毕已经过了早膳时间,所以直接吃的午膳。 休息半天后夜晚还要操练,紧接着就是夜宵。 战府的护卫们虽然累点,却个个被厨娘的好手艺养得高大壮实。 往日里战九歌的一大兴趣爱好就是跟府里的护卫们抢食吃,今天却挥了挥手,对翎羽言说自己没什么胃口,便往桂院去了。 翎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离去,好一阵后才发出响亮的疑惑惊叫。 “诶――?!” 日落西山,黑色的帷幕将天空拉暗,整个燕城为了迎接黑夜的到来,点亮了各家的灯火。 霎时,燕城阑珊的灯火要比天上的晦暗无光的夜空还要璀璨夺目。 “唉,这等天色,正好是厉鬼出没的好时候啊” 战九歌从后间沐浴完毕,换上了一身轻便的红袍,沾着湿气的黑发湿答答地披在身后,发梢还滴着水珠。 她自己打趣着,想着宫里正为闹鬼一事发愁着,就独自偷乐。 皇上虽然让她解决此事,但是又没说具体的时限,虽然这么做不厚道,不过她一个做将军的又不会抓鬼。 只能先拖着想想办法。 战九歌坐到了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擦拭着自己的头发,目光从桌上扫过的时候,不由得扯了扯 嘴角,心绪有些复杂。 这上面什么首饰都没有,只有一把顺子,和刚刚解下来的发带。 明明是个姑娘家,却连个像样的簪子都没有。 只见她摩挲着手指上的戒指,拿出一根剩下来的长春木来。 这是之前为太后做寿礼时拿来练手的失败品,虽然有些瑕疵,却正好能拿来用。 她将头发用灵力烘干之后,便团成一个团子,用那木簪将发团固定住,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有些怅然。 “怎么能正好生得这一副不男不女相呢……” 她的确算不上好看,穿上男装却也只是略显英气罢了。 正惆怅着,一股饭香味从窗外飘了进来,引得战九歌腹中一阵咕噜声响,动静忒大,恍若惊雷。 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皮,就听见翎羽推开门喊了一声:“公子,我来给你送饭啦!” 翎羽探进头的时候没瞧见有人,整个身子都进来之后,才发现战九歌坐在侧室的梳妆台前。 待翎羽把食盒放在了外间的桌上时,便轻轻走了过来,一把掀起了那卷黄翡翠打磨串成的珠帘,就看见战九歌望着窗外天上的夜空发愣。 “公子,你不饿吗?” 战九歌回神,“饿啊!这不是等你端饭过来么?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说着,自己走出了侧室,坐在桌前自己动手摆好了饭菜。 被训的翎羽觉得自己真是多事,不给她送饭兴许还不用被骂。 这么想着,便委屈巴巴地说了句:“公子慢用,翎羽等过会儿再来收拾碗筷。” 说罢,就转身要走。 战九歌斜睨她,喊了一声:“站住。” 翎羽还真就听话地站住了,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似乎在问:叫我干啥? 色泽诱人的糖醋肉被细长的胡桃木筷子夹起,最终送入了一双檀口中,细细 嚼味后,吞下。 “翎羽。” “在。” “你会抓鬼么?” “哈?” 翎羽一脸呆滞的模样,眼神之中还有些震惊。 战九歌瞧见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不会,挥了挥手像赶猪似的:“算了算了,你去吧。” 被嫌弃的翎羽在门口踌躇了许久,还是转过身来对战九歌说道:“翎羽不会抓鬼,不过咱府里的大护法是地界出身,他肯定会抓鬼!公子有事的话可以求大护法帮忙,翎羽先走啦!” 这机灵的鬼丫头说完便跑出了桂院,脚丫子撒欢儿似的飞奔而去,战九歌想留都没机会开口。 不过她的话倒是提醒了战九歌,府里的大护法的确是地界出身,抓个把鬼魂应该是不在话下的。 想到这里,战九歌连饭都不吃了,随便扒拉了两口就往院门外走。 夜里冷风呼啸,寒意袭身,与白昼时的高温截然不同,堪称冰火两重天。 即便是这样的气候也丝毫没能影响到战九歌,她只着了一身红袍便装,发团有些松了,微微垂了下来,几丝黑发有些凌乱。 一抹红在府中的庭院里来回穿梭,战九歌走到后来的时候,已然有些不耐烦了,索性提了口气一跃而起,直接飞往了护法们所在的院落。 将军府建得这么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养了这么多人,自然是分许多院子的。 战九歌落往两位护法所住的院落时,还遭遇到了术法建下的结界阻挡,心里一憋屈,直接把罩在院子上的结界给炸了。 落地,走到门前,举手就要敲房门,里面的人把房门给拉开了。 大护法一开门瞧见了战九歌,那双眼睛简直能喷出火来,气得他直翻白眼。 “少主!祖宗啊!您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连府里头的护卫都不操练了,您来这儿干 什么啊?” 战九歌呲牙一笑,白森森的牙在这暗夜之中简直要亮瞎大护法的狗眼了。 “抓鬼。” 从听到结界破掉的爆炸声起,大护法就知道今儿晚上是睡不着了,这位少主每次来都要炸掉他的结界,回回找他都没好事。 “不去!” 大护法作势要关上门,被战九歌伸出来的腿给夹在门缝中间,怎么也关不上门了。 两人闹腾着僵持了许久,终于把还在屋里另外一个睡着的人给吵醒了,只听里面的人用浓重的鼻音唤了一声哥,那大护法就立马变了一张脸回头应了一声。 这一声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没事幺儿,你先睡,少主找我谈点事。” “嗯……” 战九歌只听着里面的青年低低地应了一声,后面因为困意朦胧,低声说了一些含糊不清的话,就算是战九歌也只听见了一些类似于好好跟少主说话不许耍性子之类的安抚话,宠弟狂魔大护法听了一个劲儿点头。 二护法的性子实在是太好了,善良得都不忍心压榨他们了。 战九歌迎着夜里的寒风如是想,但是在大护法臭着一张脸走出来的同时,毫无负罪感地笑着说道:“真是辛苦大护法了!咱们这便走着?” 大护法看着她的眼神都能飞出刀了,出门之后把黑色斗篷上的兜帽一戴,整个脸都沉入了阴影之中,只能看着一个下巴尖。 “去哪儿?” “皇宫。” 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阴影下的嘴角微微抽搐,憋了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来:“自从少主从边陲回来入了宫,就没什么好事发生。” 两人运起术法从将军府中直接往皇宫大内的方向飞去,狂风在耳旁呼啸而过,天上隐约只能瞧见一抹红色快速飞过。 战九歌趁着这间隙还有心思跟燥脾气的大 护法斗嘴,调侃着道:“自从做了战家的护法,似乎就没有什么差事是好事吧?” 大护法冷哼一声,懒得同她斗嘴,问道:“在哪儿落?” 战九歌大惊:“你自己是抓鬼的,感受不到鬼魂的存在吗?” 就这个少主一点都不靠谱! 大护法叹了一声,就从天上降落在了宫殿的顶上,黑夜是他最好的掩护,黑袍在风中飞扬也没有任何人察觉。 随之落下的是战九歌,她的红袍就有些显眼了,尤其是在加强了警戒夜里,很容易被人看见,所以战九歌蹲坐在房顶上,看着大护法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金色的罗盘来。 战九歌忍不住吐槽道:“大金色看着好俗气啊!” “要你管!” 傲娇的大护法又哼了一声,只见罗盘上面的小金勺一直转个不停,他却在口中碎碎念。 起初战九歌还以为他是在念什么抓鬼的口诀,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引得那人瞪她一眼。 说什么都怪她半夜喊出来抓鬼不然现在正抱着弟弟睡得酣甜之类的闲碎抱怨,反反覆覆念叨了许久,听得战九歌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最终,那小金勺转了许久之后,勺柄渐渐停了下来,直挺挺地指着一处地方。 不用等大护法开口,战九歌便同他一起往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这两人的身影实在太过鬼魅,上一刻还眼见着他们在宫殿顶上的砖瓦上轻点足尖、奔走而去,下一瞬就发现那一抹红与黑已经移形换影到了地面之上。 速度之快令人咋舌,更有过甚的是两人从巡逻的御林军身旁一闪而过,带起一阵风来,那些御林军竟毫无所觉! “这好端端的怎么还起风了呢?” “说的是呢……哎不管了早些巡完这宫院便换值了。” “走了走了!” 第三十五章 阴魂不散 大护法早些年抓鬼是不凭这罗盘法器的,只是因为在投靠战家之前,遇到了强有力的敌手,被对方废去了大半的道行,不得已重新修炼才使唤上了这罗盘。 虽然祖父和大护法都未曾提起,但是战九歌却觉得,这事与二护法有很大的关系。 两个人来到了一处废弃的院落,落叶堆满了一地,殿门也有些陈旧,窗户破烂根本就不像是人能住的地方。 大护法看着罗盘上左右摇晃得厉害的金勺,勾唇嘲讽地一笑,道:“想不到这里的阴魂还真是不少。” “大护法不如一并抓了如何?” “有新魂有旧魂,他们又没犯什么事儿,自然轮不到我来抓。地界的阴差自然会来收他们。” 战九歌好奇道:“既然如此,那为何太后会遇着女鬼?” 大护法嗯了一声,看着罗盘久久未动,直到小金勺不再晃动了,他才徐徐开口:“这个女鬼有点年头了,已经学会寄魂之法了。” 说着,他便跳下了院子里,惊得院中的一片游魂四处逃窜。 战九歌心中的好奇也随之扩大,一同落入院中,问那大护法:“何为寄魂之法?” “就是找一处鬼魂能寄身的地方,掩藏自己身上的阴气,让人无法找寻到她,便是寄魂之法。” 战九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反问:“这是不是就说明,连大护法都找不出此女鬼?” 被质疑了能力的大护法冷哼了一声,虽然很想反驳,不过这是事实不假。只听他啧叹一声,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搜魂针在幺儿的身上,我没带出来,所以要想把这个女鬼给揪出来、还得等白日幺儿醒了才可以。” “呀!”战九歌没好气地环抱起了手臂,一双白玉手臂从红袍中伸了出来,交织在一起。 “哪有白天抓鬼的道理?白日里阳气那么重,鬼哪里会出来?” 大护法冷睨她:“太后是在何时被惊吓的?” “未时。” “这不就结了?” “……” 战九歌眯起眼睛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无法反驳。 见这烦人的少主再没说出什么惹他心烦的话来,大护法暗暗翻了个白眼,将手中的罗盘往空中一抛,顿时这座破旧的宫院上空金光大作。 战九歌唯恐被人瞧见,压低了声音略显惊诧问道:“你这是做甚么?!” “建结界。”大护法对她是满满的嫌弃,“少主炸了我少说十几次的结界,竟然不知道结界是如何布置的吗?” “有、有那么多吗?”战九歌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投以微笑,对他摆摆手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继续、你继续!” 废弃的宫院里头落叶横飞,隐藏在角落里面的游魂被这金光吓得不知所措,发出凄厉的鬼哭嚎声,仿佛置身人间地狱一般。 战九歌听得脑仁直抽抽,忍不住伸出手来堵上了耳朵。 那大护法低沉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院落,危险又具有震慑力,将这些阴魂们压得瞬间失了声。 “既然都不愿意去投胎,就好好在这里呆着等着鬼差来接你们。若是被吾察觉你们有祸害尘世之举,魂飞魄散便是你们的下场!” 为了附和他的话一般,半空中的金罗盘倏然发出强烈的金光,所照之处,无所遁形。 战九歌双手拽着自己的耳垂,在心中默默吐槽这法器真狗腿、不放过一切巴结应和主人的机会。 结界建好之后,大护法将天上的金色罗盘收了回来,转身对战九歌道:“走了,白天再来。” “那这里呢?” “有结界在,他们出不去的。你不用 担心他们会出去害人,一般的鬼魂为了自己能在下一世投个好胎,不会做出这种损阴德的事来。” 战九歌摇头:“不对,若是那鬼根本就未想过投胎,只想着害人呢?” 走在前面的大护法突然停下了脚步,战九歌还当他是怎么了,就看到他缓缓地转过身来,兜帽下的牙齿森森白,竟看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大护法笑得阴戾:“那就不干我事了,到时候头痛的只会是少主你。” 说罢,化了黑影往将军府的方向疾速蹿去,可想而知睡意多浓。 倒是战九歌,听罢他话里浓浓的嘲讽,只想抽出鞭子来吊打这狗护法。 这天底下唯一能制得住大护法的人,就只有二护法了,等白昼一到就拉着二护法进宫,不信那大护法不跟来! 战九歌在心中美美地打着小算盘,正想着也回将军府中去,却突然想起了一个人,脚尖一点、立时便转了方向。 夜里的寒意袭身时,人总是下意识地渴求着暖意,便是燕坤泽也毫不例外。 深夜中从数不清的奏折里抬起头时,燕坤泽累的瘫在椅子上放空自己的脑子,唯一记得且反复回想的也就只有在白日里淑宁宫中时的情景。 那双手抚过他的手心,手指。 引起颤栗的,是帝王那颗冰冷的心。 他突然觉得这个寒夜好冷。 朕一定是疯了,才会对着后宫的妃子浓情蜜意时,将她们幻想成自己的侍卫、大燕的将军! 眼前这个妃子平时很得燕坤泽的宠爱,可今日他吻上她时,却觉得索然无味。 差在哪里了呢? 燕坤泽的脑子里有一道人影闪过,登时心凉了半截。 他推开那妃子,粗重的呼吸渐渐平息下来,在那妃子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句:“皇上?” 之后,燕坤泽便 挥了挥手,无力又无助。“你退下吧。” 那妃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正欲说些什么,就被召唤来的宫人直接拖着带走了。 耳畔仍旧是带着惊诧之意歇斯底里的呐喊声,燕坤泽叹了口气,跌坐在床榻边,有些想笑、却又觉着自个儿可怜,实在是笑不出来。 没过多久,总管徐元踌躇着上前,弯着腰小声问道:“皇上,可还要……翻牌侍寝?” 燕坤泽将自个儿团成团蹲坐在床边,冷冷地说:“不必了。” “皇上。”徐元憋了半天没憋住,隐晦地提了一句:“皇上若是身子不舒服,可要尽早传太医来医治……” “徐元。” 燕坤泽冷眼看着他,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脸上尽是淡漠,说出来的话却是极为要面子的。 “你是觉得朕那儿不行了,所以才赶走了忱妃?” 难道不是吗?徐元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却说:“奴才不敢。” “罢了,你下去吧。” “奴才告退。” 宣和殿内又恢复了冷清与寂静,许久之后,偌大的殿内才响起了幽幽的一声叹息。 隔着狭小的细缝里瞧见了方才全部场面的战九歌微微挪动了下自己的脚步,背靠在窗户边上,长舒了一口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松口气,只是觉得方才燕坤泽和他的妃子亲热的画面极其碍眼。 作为一个臣子,她的心思是不是太过活泛了,要知道在皇上的眼里她不过是个有着男人身份的将军而已。 若是越过雷池这一步,不知道战家与大燕结下的缔约,又会有怎样的改变。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君臣两人隔着一道门,竟是难得同心地为各自的心事发愁。 第二天两人见到的时候,都顶着一双淡淡的黑眼圈,两两相忘、竟有一种 想笑的冲动。 “看来战爱卿昨夜一夜未眠啊。” 五十步笑百步,战九歌露出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数的微笑:“皇上的精神貌似也不佳,应当保重龙体才是。” 从清早就开始互怼,倒让两个人发愁:他她昨晚到底是在纠结了些什么?! 上过早朝的燕坤泽精神实在不济,一夜未眠再加上窗户开了半宿,冷风袭身,有些困乏,便跟战九歌说了一声回正阳宫里补眠了。 贴身伺候的战九歌看着燕坤泽闭上眼睛熟睡后,便放下了床榻边的帘帐,退出了寝宫。 正巧碰上徐元进来,手里还捧着一顶香炉,蹑手蹑脚地往寝宫去。 “哟,战侍卫!”徐元瞧见她那俩黑眼圈乐了,战九歌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忙掩住了自己的嘴,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也没睡好啊,瞧你那俩黑眼圈,快赶得上猫头鹰了!赶紧歇会儿去吧,这儿啊有奴才看着。” 怪不得皇上这么宠徐元,总算是知道这总管的贴心之处了。 战九歌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跟他拱手后便出了正阳宫。 即便是这样她也休息不得,脚下的步履仿佛生了风似的,往昨夜寻到的废弃宫院方向走去。 越是靠近那宫院,就越能感受到寂静与冷凝的气氛,就连路上的宫人走路都是来匆匆去匆匆,偶有两个小太监路过的时候还在交谈。 “栗子,听说了没?昨儿个阿兴路过那废宫院的门口时,突然就鬼打墙了、怎么也走不动了。” “听说了!阿兴自个儿告诉我的,还说有女鬼勒着他的脖子,差点要了他的小命呢!” “真是吓人!要不是阿兴奉命要给忱妃送一样物件,谁会路过那儿啊?” “谁说不是呢……” 战九歌瞧着俩人急匆匆地离去,心中一阵骇然。 第三十六章 欲覆帝王 等到战九歌走到那所废弃的宫院门口时,就看到已经有两个人站在那里了。 一黑一白,倒真像是索命的黑白无常。 见着战九歌,二护法露出淡淡的微笑,恭敬不失礼地拱手道了一声:“少主。” “如何?”战九歌见着他们便张口就问,现在不是打趣的时候,看这事态的发展、俨然有种要出人命的架势,战九歌不敢怠慢。 二护法坦诚道:“这满院的阴魂都已经被兄长收入了法器之中,唯独不见那阴狠的女厉鬼。我用搜魂针查探了一番,发觉这里并无鬼气,想来她寄魂之处并不在这儿。” “哦?” “我和兄长观这皇宫中,被废弃的冷宫少说也有几十处,都是阴气聚集之地,若是那女鬼到处游走,自然是不好抓的、更何况我等连她寄魂的物件都未找寻到,若是想要抓它、有些困难。” 连地界出身的两位护法都这么说了,战九歌若是再强求便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了。 可她着实头痛,谁知道这女鬼要谋害的目光会不会从太后转变为皇上呢?留着终究是个祸害。 大护法瞧见她这副发愁的样子就幸灾乐祸,兜帽底下的嘴呲开,露出白森森的牙来。 二护法一个手肘顶到他的小肚子上,让他收敛一些,别笑得那么明目张胆。 到底是承过战家的情谊,借过战家的光,那二护法又想了个辙说与战九歌听:“阴间的鬼魂若是想要谋害一个人的性命,必然会先在此人的身上留下痕迹,等到索命的时候顺着痕迹便可以找到此人。我兄长有本事可将这女鬼留下的痕迹显露出来,到时还得劳烦少主自己动手了。” 战九歌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我去抓鬼,你们两个去做甚么?” 大护法似乎是为了报复昨 夜被打扰一事,冷笑着搂上了二护法的肩膀,袖袍一挥就带着二护法上了天。 笑声那么大,战九歌就是想当做没听到都不行。 “自然是要去游玩几日的,少主不用太过思念我们、反正被你惦记着也没什么好事!哈哈哈!” 战九歌在心中咒骂一声,背着手就在宫里头开始游荡闲逛。 后宫之中有些妃嫔的宫院是无法进入的,即便战九歌是大将军,守着院门的侍卫也会将她拦下。 毕竟是皇上的女人,万一被戴了绿帽子可就不妙了。 战九歌倒也能理解,也就不再往后宫妃嫔们的住处走去,而是走向了后宫之中的几处必经的花园。 御花园是宫里人人都喜欢来的地方,这里种着稀罕的花儿品种,到了春夏之季的时候便有喜欢花草的人前来观赏。尤其是太后,人老了总会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常常来此剪个花枝杈带回淑宁宫中去养。 为了得皇上的眼缘和宠爱,每日都会有不少的妃子装扮得花枝招展来御花园中闲坐,就是为了偶遇太后表现一番自己,好让太后在皇上的面前说好话。 真是奇怪,每天与皇上朝夕相处的人分明是她和徐元,怎么就没人来巴结他们两个呢? 要是收点贿赂再转送给皇上,兴许皇上还会夸她机智,又道多了一条财路。 勤俭持国,皇上也是蛮辛苦的。 战九歌脑子里面胡乱想着那些有的没的,突然瞥见地上出现了星星点点黑色的水渍。 她往前走一步便会接着出现水渍,就仿佛是凭空浮现出来的一样,沿着一条未知的轨迹路线延伸而去。 战九歌糊涂的一阵,随即反应过来,想道:这莫非就是二护法所说那女鬼留下的痕迹? 想到这里,战九歌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就愣 愣地盯着地上的黑色水渍,一边走一边看。 耳边隐隐约约有人在说话,战九歌本来是没有心思在听的,结果就听那女声提到了句皇上,立马就如同听到了动静的兔子一样,竖起了耳朵。 “姐姐真是好福气,才进宫没几天就被皇上临幸~真是羡慕啊!” “妹妹也听说了!昨儿个是皇上钦点的姐姐,进宫没多少时候便能如此得皇上宠爱,姐姐的确是有福之人呢!” 不过是后宫妃子们互相调笑的谈话,又有几个是真心祝福的呢?说不定还会在心里暗暗嘲讽,心生妒忌。 那被夸赞的妃子也是傻实在,苦笑一声同她们解释道:“并非妹妹们所想的那样,皇上昨夜……并未宠幸与我。” “这是怎么回事?姐妹们可是分明看着姐姐被请去了皇上宫中的。” 想来说话的这位就是昨夜战九歌瞧见的那位忱妃,她虽然受皇上临幸过几次,却没什么心计,一下子将昨夜的事都告诉了这几个心思各异的宫妃,顿时后妃之中热闹沸腾了起来。 “什么?皇上只碰了姐姐一下便让人送走了姐姐?” 几个宫妃似乎是对她说的话并不相信,眼里皆是怀疑之色,忱妃没了法子,只好据实相告:“是真的,你们若是不相信的话可以问宫中值勤的侍卫,以后就莫要再将这大帽子往我头上扣了。” 见她这么说,几个妃子之间互相看了看,谁也不敢先开口。倒是有个胆子大的人,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说,皇上该不会是……不举了吧?” “噗!”战九歌早就料到她们会有如此强悍的推断能力,但还是一个没忍住给笑了出来,不过动静稍微有点大,被那些妃子们听着了。 有人警惕地喊道:“谁?!出来!” 战九 歌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不会出去,她若是出去了,只怕这些宫妃个个都想着弄死她,好不让她在皇上面前开口。要是这种流言在宫里头传开,被皇上察觉的话,追溯到源头遭殃的还是她们这些举足无轻重的妃嫔。 体贴的战九歌循着黑色水渍的轨迹远远地离去了,深藏功与名。 那些妃子们倒不这么想,远远地瞧见了一个男人的背影离去,心中惶恐不已,生怕此人把她们之间的对话给泄露出去,不约而同地想着一定要把此人给揪出来! 然后,让他永远地闭嘴。 战九歌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多了几个敌人,只觉得寒意袭身,竟无端打了个寒颤。 这青天白日的,也没有什么风,怎么会觉得这么冷呢? 这黑色的水渍看起来像是墨汁,战九歌伸出脚来划拉两下,却一点都没搓掉那水渍,反而像是印在了纸上的墨迹,就那么映了下去,很快就消失在青砖地上了。 战九歌就仿佛是只蚂蚁似的,循着一点点的痕迹绕着整个后宫走了几圈,走到最后,竟然察觉道这路线极为熟悉,周围的宫殿也渐渐看着眼熟。 “诶?战将军,轮值时辰还没到,你怎么又回来了?” 守在正阳宫殿门口的侍卫朝着她璀璨一笑,战九歌的心却渐渐地沉了下去。 她眼前那一串的墨色水渍,顺着石板路一直延伸到正阳宫的门内,触目惊心。 不顾侍卫在旁边劝阻,战九歌直接走进了正阳宫里,往寝宫的方向而去,地上的水渍滩越来越大,也就意味着…… 战九歌心知再拖不得,忽然听见寝宫内传出燕坤泽的一声嘶吼,仿佛用尽了力气一般:“滚——!” 这下即便是宫外的侍卫也都一个劲儿冲了进来,拔刀喊着:“护驾!护驾! ” 结果他们冲进寝宫的时候,就看到战将军紧紧地把皇上抱在怀中,皇上双眼紧闭,俨然已经失去了意识。 战九歌对着空无一人的窗口骂了一句粗鄙的话语,无人听清,然后就在侍卫们的搀扶下把皇上给抱上了床榻。 “皇上!皇上!”战九歌扶了他几下,只见他的唇微微张开,吐出一口黑气来。 战九歌顿时松了口气,旁边的侍卫急着就要出去请太医来,战九歌眼看着他们小跑离去,忙一口气渡到了燕坤泽的嘴里,随后就看到丝丝缕缕的鬼气从他的口中溢出。 那双蝉翼般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一双朗目便缓缓睁开了,起初有些无神,但是在看到战九歌的脸庞时,双眼终于对焦,渐渐清明起来。 “战爱卿……” “皇上。”战九歌与他对视了许久,在燕坤泽微微颔首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无意识地放在他下巴轻轻摩挲。 就仿佛情人一样。 吓得战九歌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跪在地上请罪:“臣护驾来迟,还请皇上降罪!” 燕坤泽费力地从床上坐起,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捂着额头发出了一声低吟,才问她:“朕这是怎么了?” “皇上被那厉鬼缠上身了,所幸并未对皇上龙体造成危害,臣进来的时候,这白龙珠正好救了皇上一命。” 话音刚落,一直被燕坤泽带在身边的珠子滚了出来,碰了碰燕坤泽的手。 燕坤泽手心抚过那珠子,对着跪在地上的战九歌说道:“你先起来吧,这女鬼留着终究不是个办法,还是要尽快解决的好。” 战九歌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话的样子,却在徐元嚷嚷着太医来了太医来了的时候,被一涌而入的太医们挤到了后面,有些话自然也就没能说出口。 第三十七章 废宫风铃 太医们又怎么会知道宫中闹鬼一事,诊断半天也只能断出皇上是受了惊吓,但是那张过于难看阴沉的脸色究竟是如何而来,却无从得知了。 在太医给开出了几帖需要熬煮的药方之后,徐元就命人前去太医院抓药了。 太医们散去后,战九歌仍旧站在窗边,看着窗台上几点墨色的水迹出神。 燕坤泽咳嗽了几声,道:“战爱卿,你站得那么远做甚么?” 而战九歌仿佛是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一般,目光盯在窗台上,一动也不动。 寝宫内有几个伺候的宫人,见燕坤泽要下地,连忙上前阻拦搀扶,被燕坤泽挥了挥手摒退下去。 无人的时候,那白龙珠才会浮现出来,贴身跟着燕坤泽,来到了战九歌的身旁。 他的手抚上了战九歌的肩膀,也正是在这一刻,他隐约看到窗外飞入了一道金光,撞击在战九歌的身上,随后便消匿无形了。 战九歌也正是在此刻回神,察觉到燕坤泽的手放置在自己的肩上,唤了一声皇上。 燕坤泽眯起了眼睛,问她道:“你方才去做什么了?” 说来也怪,燕坤泽虽是帝王之身,但终究是一介凡人,可他却能看得到生灵的元神,鬼魂留下的墨渍……这异常让燕坤泽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还有将军府中供奉的应龙神像,隐约觉得在哪里见过。 战九歌觉得自己那点秘密都被这皇上看得透彻,无所遁形,只好据实相告。 “臣方才追着那女鬼出去了。” “以元神相追?” “是。” 燕坤泽上下扫了她一眼,却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元神若是离开躯体久了,会如何?” “元神会渐渐损耗,到极其虚弱的时候,会无法回到躯体,形神俱灭。” 也不知道燕坤 泽为何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战九歌却还是出于对大燕和皇上的忠诚,全盘托出。 却见燕坤泽的脸上并无太大的情绪变化,只是将白龙珠托在手里,手指指腹轻轻抚摸着珠子的外表。 珠润玉圆,手感想来不差。 战九歌想起了触碰燕坤泽下巴时的感受,忍不住暗中捻了下手指,只觉得手感比起那珠子来要更加柔软光滑,真真叫人心猿意马。 就在她胡思乱想些什么的时候,听到燕坤泽漠然问她:“战爱卿可有追到那女鬼?” 在听到女鬼两个字的时候,白龙珠往燕坤泽的手心里蹭了一下,似乎也在畏惧那女鬼。 战九歌余光瞥着燕坤泽的下巴,暗暗吞咽了下口水,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追到了一处废弃的宫苑便不见了踪影。” “嗯?”燕坤泽那张冷漠的脸上稍稍有些松动,诧异地看着她说道:“便是连你也拿这女鬼束手无策?” 战九歌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认真严肃,她对燕坤泽道:“在回答皇上的问题之前,臣也有个问题想问皇上。” “你说。” “皇上为何下令要让七王爷改外姓?” 这是皇家的禁忌,无人敢提起,普天之下敢直面问皇上这个问题的,恐怕也就只有战九歌了。 即便是被燕坤泽以目光凝视,战九歌也丝毫不曾退却,眼睛更是不曾有过闪避,让燕坤泽倒有些无力了。 他突然伸出手来遮挡住战九歌的眼睛,叹了一声,低语道:“别用这种目光看着朕。” 这样只会让朕更想亲近与你…… 手掌下的眼睛眨了眨,睫毛扫过他的手心,轻轻搔刮,仿佛直接撩到了他心里去。 燕坤泽有些惊慌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努力作出一副安然无事的样子来,发现有 些徒然,只好背过身去幽幽地叹了口气。 “皇上?”战九歌带着疑惑看着他,却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走吧。” “嗯?去哪里?” “去你追寻到的那座宫苑,路上你可以告诉朕、你都在那里看到了什么。” 褪下了一声明黄的龙袍,燕坤泽换上了轻便的白衣,袖子略显宽松,身姿挺拔仪表堂堂,手中再拿上一把折扇,这副俊逸潇洒的模样便是连战九歌也忍不住眼前一亮。 只是今日燕坤泽精神有些不济,因而与战九歌的步伐也就慢了下来,比起有目的地去往某一处,更像是在宫廷之中信步闲游。 战九歌说:“臣追往那处宫苑时,发现那女鬼已经有了制造幻境的能力,也正是在那里臣看到了有关七王爷的过往。” 闻言,燕坤泽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折扇,发出了一声轻叹。 “朕还在年幼的时候,就曾听父皇跟母后提起说要给七王叔改姓的事,只不过一直由母后压着没有付诸行动罢了。后来朕接到了父皇的遗诏,便命七王叔改了姓氏,朕以为这算是昭告天下了。” 战九歌问道:“这么说来,七王爷果真不是皇家的人?” “不错。”燕坤泽肯定地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这附近没有其他的宫人,听到这话的也就只有战九歌一人。她想着,果真是皇家的辛秘,寻常人即便是知道了也承担不起这消息带来的冲击啊。 七王爷一事果真是另有隐情。 还在燕坤泽的爷爷,也就是前两任的先祖皇帝在位时,与当时的皇后伉俪情深,传至今日也是一段佳话。 只是帝王终究要为皇家开枝散叶,还无法真正约制自己身为皇帝的本性,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临幸了一位宫女,之后便有了七 王爷这个孩子。 讲到这里,战九歌已经猜了个大概:“想必那位宫女后来又有了其他的情人,七王爷便是此人的亲生孩子。” “你说的不错。” 两人走了个把时辰,顶着日头总算是找到了那处宫苑。这里距离之前大护法设下结界的地方相距不远,却令两位护法察觉不到一丝鬼气,看来果然是有些能耐的。 在宫苑门口驻足后,战九歌便拉住了燕坤泽的手腕,说道:“皇上不可再进去了,若是有个什么万一……” “不是有你在吗?” 燕坤泽此话给了战九歌百分百的信任,一股名为默契的东西在两人之间流转。 只见他一贯淡漠的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来,战九歌就仿佛整个人被击溃,毫无反驳的余地。 他大步地向前走去,无所畏惧。战九歌心中不知是何种情绪,只道满心欢喜得紧,这般情绪溢满了整个胸腔,几欲宣泄。 院中惊起一阵风来,吹得两人的头发和衣衫都有些凌乱了,燕坤泽突然开口问道:“是阴风?” “只是寻常的风罢了。” 战九歌走上前来,推开了这宫门的大门,只听得许久没有修缮的大门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是一位苍老的老人最后的低语。风从门口灌进来,殿内破旧的帘帐猎猎作响,回旋风将几扇破旧的窗户吹开,随即在穿堂风中左右摇晃,吱吱呀呀响个不停。 桌子和椅子上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抬起头来还清晰可见顶部的尘网,一有风吹就如同拉长的丝线一般,随风飘曳。 “皇爷爷发现七王叔的存在时,七王叔已经长成少年,他出生的时辰被人隐瞒下来。那名宫女因生有龙子复宠后,惹来了后宫中的嫉妒,便便早早地被人害死在了宫中。父皇 也是还活着的时候,偶然间见到了某个大臣,才知道了七王叔的身世之谜。” “所以在先帝在位时,便已经与七王爷并不亲近了。”战九歌好奇地瞥向了他,问:“不知那位大臣是什么身份?如果当年是大臣入宫与宫妃有染的话,皇上手底下的人应该会有所察觉才是。” 燕坤泽打开了扇子扇了扇鼻尖下的灰,意味深长地回望着她。 “怪就怪在此人当年是皇宫中的侍卫,还是皇爷爷的近臣。现在手中掌着大权,朝中上下无人敢得罪他。” “臣还是不知道。” “不怪你,你多年驻守边陲,对朝中的大臣和形势不甚了解,日后你便会知道的。” 这里着实没什么好看的,两个人打量了一圈,便决定从这灰尘堆里面走出去。 外面起了风,一时竟停不下来,落叶滚得满院都是,悦耳的石子敲击声萦绕在耳旁,君臣二人站在门口抬起头望向屋檐时,发现屋檐下方悬挂着一串风铃。 这风铃看起来很古朴,黑旧的细线绑着隐隐有些光泽的小石子,三条吊着大小不一石子的线就缝在一块竹片上,只要稍稍起风,小石子便互相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战九歌一眼就看到了那三颗石子上面写着的字,各是一个单字。 “红,道,北……” 随着这三个字从战九歌的口中念出,燕坤泽的眸色也越发冷冽与黯沉,为了印证他的猜想,天上的太阳瞬息之间被乌云遮蔽,院中狂风大作。 本来是晴朗的好天气,却在风铃响起之后变成了有倾盆大雨的阴天,乌云压城,压抑得人心中也沉闷无比。 两人清楚地看见一团黑气从风铃中蹿出,浮现在上空,化成了传闻当中凄厉的鬼魂,发丝摆舞,面目狰狞。 第三十八章 旧宫女鬼 许是应了那句鬼魂没有脚的说法,燕坤泽这下与女鬼正面交锋,从头到腰都清晰可见,唯独腿部以下都变得透明。 她目露凶光,眼白多于黑瞳,一双唇在化身为厉鬼之后好似点染朱砂,平添了几分妖气,看向燕坤泽的目光满是不善。 “帝王无情……你为何没死?你怎么还不死?!” 女鬼发出凄厉的喊声,似乎在震慑着方圆几里所有的生灵,长空之下,连风声都带上了怒嚎。 燕坤泽仿佛又体会到了那种被扼着喉咙的感受,窒息与死亡并驾齐驱迎面而来,着实令人绝望。 他攥紧了手中的折扇,冷哼着嘲讽她道:“帝王无情?呵,不过是对你无情罢了!别总是摆出一副受害之人的嘴脸,皇家可曾欠过你什么?是要了你的命,还是要了你那奸夫与你孩儿的性命?!” “你……休得猖狂!” “后宫多少妃子,哪个如你这般?不受恩宠便与侍卫苟且,还生下孽种、瞒天过海……先祖皇帝开恩,不仅未加责难反倒重用你那奸夫,留存你孩儿的性命!” “……” “你还欲何为?!” 字字铿锵,句句刻骨,帝王言灵竟压得那女鬼连一句话再说不出来。乌云之中,一缕阳光破云而出,渐渐扩散,豁然开朗。骤起的狂风戛然而止,落叶终究扬洒了一阵后,重归平静。 从战九歌的手心里抛出一个小小的摇铃来,被抛上天空中之后倏然变为巨大的钟罩,将这女鬼困在了摇铃当中。 战九歌一声清喝:“收!” 摇铃便在半空中摇晃着,逐渐缩小,最终恢复到了巴掌大小的模样,掉下来落入了战九歌的手中。 燕城的天空,恢复了方才的晴朗,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最后这 事还是靠燕坤泽亲自出手才办了,战九歌有些惭愧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儿,那颗时常跟在燕坤泽身边的白龙珠偶尔见到了战九歌都会在空中飞舞一会儿,以示调侃之意。 宫内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连带着太后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有些高兴,她传人将战九歌叫到了淑宁宫去,与她一同坐在了宫院里面的亭子里,喝茶闲聊。 听罢了整件事,太后动作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目光一一扫过这宫院的围墙,发出了一声叹惋。 “哀家也是女人,当然知道这深宫之中若是没有了皇上的宠爱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燕国历任的先皇都十分钟情于立下的皇后,却比不及各种势力往宫中送入貌美如花的女子速度来得快,各种各样令人啼笑皆非的事都发生过,这后宫啊、便乱了。” 战九歌手中摩挲着茶杯,听罢太后的话只觉得遗憾,也不是全天下的女子都能如同她这般活得快意人生。 就不知道皇上日后会立一个怎样的姑娘为后? 太后瞧着她垂着眼眸,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微微一笑,问道:“那鬼魂,你们打算如何处置?” 旁边的侍女见两人的茶杯都空了,便提了一壶热茶来为两人续上。 战九歌觉着茶杯滚烫,却还稳稳地端着,引得那侍女好奇地不断看着她,看得战九歌觉得一丝不妥来才将茶杯放在桌上,对太后说道:“皇上对此事不予理会,九歌想着……” 她抬起头来瞧了一眼太后身边的侍女,伸过头对太后压低了声音说道:“等府中的两位护法回来之后,给她净了魂,然后送回她该去的地方便是。这么多年了,也该轮回转世了。” 太后了然地点点头,带着扳指的手拍 了拍战九歌的手背,宽慰地道:“幸好有你在皇上身边,能帮他排忧解难。这等事哀家几十年来还是头一回遇上。” 听到这里,战九歌便忍不住了,直言坦诚道:“太后娘娘那佛堂该换换了,风水不太好。” 不等太后开口,太后身边的侍女咬着清脆的声儿不满地说道:“你胡说些甚么!那佛堂的风水可是我爹爹亲自算过卦象的,用来礼佛最好不过。你少说那些难听的话来造谣生事!” “嗬!”战九歌登时来了兴趣,与太后相视一笑,便坐直了腰身戏谑地扫量着她,手指敲着桌面笑问道:“这是谁家的姑娘?说话这般硬气,连太后都不放在眼里?” 太后自然是没把这两人针锋相对的调侃话语放在心上,拉着侍女的手便给战九歌介绍道:“你恐怕还不知道她是谁,若是知道了、怕是会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战九歌挑眉,仿佛在说我拭目以待。 那侍女举止和话语都不出格,规规矩矩的,偏是叫人能听出一股子的骄傲来,只见她在太后的鼓励下,扬起下巴脆生生地说道:“小女子名叫陌上霜,我爹乃是大燕国的国师陌问。就不知道战将军听了我爹的名号,怕不怕?” 这小丫头看样子也不过才十四五岁的样子,鬼精得很,说起话来还带着一股子的奶声奶气,偏偏将大人说话的腔调学了个十足,模样有趣得很。 只是战九歌听见陌问的名字便换了一副脸色,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上扬的唇角也渐渐恢复了平稳的弧度,双眼之中隐隐带着几分嘲然,整个人阴沉了几分。 太后不知所以,只曾经听闻战家与国师的关系并不和睦,早许多年前似乎还有过私斗,当时的皇上还是燕坤 泽的祖爷爷,虽然制止了两家的争斗却也让双方的关系越来越僵。 这陌上霜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否则国师也不会送她到太后跟前伺候着,她心里头冷哼一声,面上却是说着恭敬的话语咄咄逼人:“看战将军的脸色不太好,莫非是怕了我爹不成?” “霜儿,好了……” 太后隐隐看出战九歌的情绪不对,便让陌上霜闭上了嘴,岂料面色淡然的战九歌突然咧嘴冲着陌上霜一笑,牙齿森白,有金色光芒迎面蹿出,吓得那陌上霜向后退了几步,心率失衡。 战九歌起身对着太后作了一揖,道了一声:“臣还有要事在身,便告退了。” 太后点了点头,随即战九歌走到了陌上霜的身边时,这丫头心有余悸地往太后这边靠了靠,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战九歌侧过脸张狂地挑起一边的嘴角,用轻飘飘的语气对她说道:“叫你爹出关来站到本将军的面前,再来问我怕不怕。” 说罢,就背着手离去。 陌上霜心中气了个半死,却又不敢将情绪发泄在太后面前。再瞧太后,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得知了这一消息的燕坤泽终于将自己的脸从书本中抬起头,用一种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战九歌,这让战九歌还以为自己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低下头打量了自己一番,又伸出手来在自己的脸上摸了摸。 没变鸟头啊!皇上这表情让她还以为自己变出了原形来宫里执勤的呢。 “皇上在看什么?臣是哪里越矩不得体了吗?” “听说战爱卿……前儿个把太后身边的侍女气得不轻?” 战九歌就忍俊不禁想笑了,“真是稀奇,皇上都未照顾过臣的心情,何时关心起了太后身边的侍女来了? ” 这话像是在控诉吗?燕坤泽眯起了眼睛,立马开始反思自己。 战九歌瞧见他这副样子便来气,坦言相告道:“臣的确是跟太后聊天之时,被一个侍女打断了谈话。臣倒是觉得,宫中能将一个侍女惯得这般没有教养礼数,皇上和太后娘娘的心未免也太过良善了。” 瞧瞧,这火气一点都不小,还说没起冲突?燕坤泽是一点都不相信,可是他同样也有预感,要是自己再向着那陌上霜多说一句话,他的小将军恐怕会气得炸毛。 燕坤泽在小将军炸毛的边缘不断试探,故作一副大度的样子,不在意地说道:“那小丫头不过刚十岁出头,爱卿又何必与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斤斤计较?” “呵,难道不是因为她是国师的女儿,所以才对她百般容忍与宠爱?” 看看吧,炸毛了。 燕坤泽放下了手里的书,看着战九歌眉角高扬挑衅十足的样子,心知再说下去恐怕是会吵起来,便作出一番冷漠的姿态,挥了挥手道:“爱卿今日心乱了,与朕说话的口气也横气了不少,看来爱卿需要长长记性了。出去倒立两个时辰。” “臣遵旨。” 战九歌转身的同时还嘀咕了一声:“明明就是袒护她还偏偏不承认……” 平时燕坤泽也没觉着自己的耳朵有多好,今天竟然一字不落全都听在了耳朵里,心里只觉得好笑,出口的话语却是有些冷然。 “再加一个时辰。” 一瞬间,他的小将军的脚步一顿,只应了一声是,就再没说多余的话。 燕坤泽对于她有些执拗的性格了解得差不多了,也未做过多的劝解和解释,由着战九歌的性子去了。若是他知道日后因为此事引起一场纠纷来,恐怕是会后悔今日所做的决定。 第三十九章 摇铃易主 长孙遥觉得自己挺赶巧的,每次到宫里轮值的时候都能看到战将军在倒立。 “兄弟们早,战将军早。” 虽然七王府不受皇上的恩宠,但是毕竟还是皇家中人,更何况长孙遥懂事理知进退,还待人和善,因而在同僚中还是挺受欢迎的。 战九歌也不看这些侍卫们之间互相寒暄,闷声倒立。等长孙遥跟他们都打完招呼了,才得出空来蹲下身子跟战九歌闲聊几句。 “将军这是又得罪了皇上?” “你以为除了皇上,还有谁能罚我倒立?”战九歌闭着眼睛不想看他,只是问了一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 话刚说完,倒立的战九歌手腕轻轻松动,恢复成了站立姿态,她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表情,拍了拍长孙遥的肩膀说道:“接下来你就替我的轮值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长孙遥伸出手来喊她:“你不跟皇上说一声吗?你上次就是这样直接走了,害我受了皇上好几天的脸色看。” 战九歌离开的步伐一顿,后退了几步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令人心生畏惧的笑容,让长孙遥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头皮直发麻。 “战、战同僚……” “长孙同僚。”战九歌的声音盖过了他的,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长孙遥,尽管脸上不显,眼里却尽是嘲讽,徐徐说道:“我替你那阿爹出头办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吧?替你同僚看几天皇上的脸色怎么了?不亏吧~” 长孙遥低头看了一眼战九歌抓在自己领子上的手,哭笑不得地应和道:“不亏,不亏!同僚你要不先撒手?” 战九歌哼了一声,松开手阔步离去。 旁边目击了整个过程的侍卫,等战九歌走远了才敢张口说:“你是跟这位将军欠了多大的人情才让他这么不给你面子?” “哎。”长孙遥捋了捋 自己有些发皱的衣领,叹息一声,笑着对旁边那同僚侍卫说道:“就是上次迎接列国使臣那事,我略微算计了下方才那位,便一直被他记在心里。” “那你可摊上大事了,将军府的人情哪是那么好还的?” 长孙遥笑了笑,往战九歌方才站岗的位置上一站,打算好好当自己的值,没想到鞋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硌脚,于是他把脚往开一挪,就看到一个小小的摇铃出现在自己的脚下。 长孙遥弯下身子捡了起来,只见这小摇铃还挺别致的,通身都是璀璨的金色,分量也很重,想必应该值不少的钱。 他想起方才匆匆离去的战九歌,觉得这应该是他掉的东西,等下次换值的时候再还给他好了。 如是想着,便将那摇铃揣入了怀中。 正是六月间,人间气候最暖之时,战九歌从皇宫里回到将军府中的时候,已然有些汗流浃背。她抬起头看天上的太阳之时,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竟然看太阳都出现了重影,战九歌忍不住冷讽自己:“真是眼瞎了,天上哪有两个太阳的道理?” 进了战府的院门,只听得一片寂静,战九歌纳闷:往日里这个时辰正是府里的这些小鸟崽们叫的最欢快的时候,怎么今儿个这么安静。 放眼望去,个个都垂着头耷拉着脑袋蹲在鸟窝里面一动也不动。 看来是天上的日头太大,晒得它们也没了精神。 战九歌进了大堂之后,就见老管家拿着一把蒲扇在给桌上的小家雀扇风,她瞪圆了眼睛,问道:“厉叔,这是怎么回事?” 老管家手上的动作不停,见战九歌回来,无奈地说道:“这是翎羽,今儿的太阳太毒了,在院子里头洗衣裳的时候直接中暑,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趴在桌上的小家雀鸟喙微微一张,人语也变得不怎么利索了 :“公子……你肥来惹……” “是回来了。”战九歌纠正了她的发音,转而问老管家:“厉叔,先不说这个,府中的两位护法可有回来?” 老管家摇了摇头,“不曾见他们回来,走之前不是说要去帮公子抓鬼去吗?那鬼魂可有抓到?” 桌上放着一盏茶,战九歌在椅子上坐下之后,端起那杯茶便是一阵牛饮,咕嘟咕嘟都进了她的肚子后,才发出一声喟叹:“啊~!” 瘫在桌上的小家雀鸟爪抽动,哀怨地虚弱说道:“公子……那是给我准备的水……” “哦?是吗?”战九歌低头看了一眼空空的茶杯底部,呵呵一笑,“我说怎么下面没有茶叶呢、原来是给你准备的啊!”然后把空茶杯放回了桌上,也没有再添满,毫无负罪感。 小家雀:“嘤……” “鬼是抓到了,不过她已经变作了厉鬼,被我收入了摇铃中。还是得请二护法作法净魂一番,才能送往地界。”战九歌啧了一声,似是遗憾地摇了摇头,“这次抓住这个女鬼,反而借用了皇上的言灵之力,我并未出多大的力。着实不爽……” 老管家的手微微一顿,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慈爱地看着她,哈哈一笑:“搞了半天,公子是觉得自己没有出手的余地,所以才闷闷不乐的。关于皇家帝王言灵之术,我也略有所闻。传言这言灵之术不仅每代只传天命选中的皇嗣,而且要想纯熟的运用,也得像咱们这些生灵一样要进行修炼。” 战九歌翻遍战家的典籍都未能找到与言灵相关的书,没想到厉叔竟然知晓一二,不由得听得入了神,凑过头聚精会神一副求知欲极强的样子。 小家雀这个时候虚弱地喊了一声:“厉叔……别停~” 老管家低头看着她哦了一声,手上的蒲扇才重新摇晃了起来,给小家 雀带去了徐徐清风凉意。 战九歌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要死不活的翎羽,对老管家道:“您接着说。” 老管家摆了摆手,脸上沧桑的皱纹因为笑容扭在了一起,非但不显丑陋,反而更显和善慈祥。 他说:“没什么好说的,我也是听老爷说,燕国只有一位皇帝能将言灵之术驾驭得炉火纯青,那就是燕国建国的先祖皇帝。不过听说那位君王也是借助了有相等互补能力的灵器才修行得道。” “得道?”战九歌不可思议地掩着自己的嘴,不知不觉就压低了声音,像做贼心虚似的。“难道说,这位皇上并没有驾崩,而是得了道跳脱了三界五行的束缚?” “哈哈,连老爷都不知道的事,我又怎么会知道呢?”说罢,老管家在装死的翎羽身上摸了一把,站起身来对战九歌道:“公子回来了,我去嘱咐厨房做些小菜,今儿个白文他们从郊外的莲花池子里挖回了些莲藕,正好冲洗一番拌个凉菜。” 战九歌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头,并未仔细听他说什么,只嗯了一声,就靠在了座椅上接着沉思。 老管家哼着小调走出了大堂,目光扫过院子里,只见平日里都欢喜着向他飞来的鸟儿们个个无精打采地眯着眼睛蹲在树上,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天上的日头,暗道一声作孽啊。 枯老的手掌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只见将军府的上空隐隐有一道蓝色的结界筑成,遮挡去了太阳大半的热度,凉意再次笼罩了将军府。 不仅树上的鸟儿们在瞬息间恢复了灵动和生机,就连院子里面的花草树木也舒展开自己被晒干的枝叶,迎着莫名的清风精神抖擞。 燕城的其他百姓自然享受不到这般特殊待遇,只能生生扛着日头劳作生活,等太阳落山了,才感受到了夜间的凉意。 用过膳有些昏 昏欲睡的战九歌回到了自己的房里,正打算换衣休憩的时候,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双手在自己的身上摸来摸去,却怎么也找不到她要找的东西。 “等等、难道说掉了?” 她要找寻的东西,正是白天里将女鬼收了的摇铃,那么小的一只放在身上还挺沉的,怎么掉了一点知觉都没有呢? 突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她想起自己临出宫之前还被皇上罚了倒立……不会就是那个时候丢的吧?! 战九歌困意全无,披上了外衣就往皇宫中赶去。 当势头正猛的太阳逐渐日落西山,月亮便拉着夜色的帷幕匆匆赶来,繁星点满了夜空,明灭闪烁、甚是璀璨。 宣和殿门外的侍卫再一次进行轮值交换,长孙遥同前来换值的同僚击了一掌,寒暄了几句,便拔腿离去。 还没走几步,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长孙遥蹲下身子,借着月光定睛一看,发现正好是他白天里捡到的那枚小摇铃,不由得露出了微笑,口中喃喃着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战将军会弄丢你,真是一点都不好揣……” 话音刚落,他的手触碰到摇铃的时候,一股黑气从里面蹿出来,快速地进入了长孙遥的鼻孔。 只见长孙遥浑身一颤,眼白翻起,脖颈左右扭动,仿佛瞬间变了个人。 守值的侍卫远远看着他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转身,又往这边走了过来,不由得好奇地问道:“阿遥,怎么又回来了?还有什么事?” 长孙遥低着头与那侍卫擦肩而过,低语了一声:“我想起还有事没跟皇上禀报。” 一边说着,一边迈入了宣和殿的殿门,动作有些缓慢。 两个侍卫奇怪地对视一眼,却也没拦着他,目光正视着前方时,就听见宣和殿的大门啪的一声被关上了。 第四十章 阴魂附身 关门的动静那么大,燕坤泽不可能毫无所觉。 他抬起头的时候,正看见长孙遥关上了门,缓缓地转过身来,低着头一言不发。 燕坤泽隐隐觉得长孙遥有些不对劲,不禁皱起眉问他:“长孙遥,为何关上殿门?” 那长孙遥仍旧没有抬起头,也没有回话,只是低着头一步一步往燕坤泽所在的位置走来。殿内本无风,但是随着此人的步伐迈动,系在柱子两侧的帘帐竟微微摆动了起来。 燕坤泽从案桌后站起,漠然问道:“你可有要事禀报?若是无事,便速速退下。” 相隔数尺,长孙遥总算是停下了脚步,燕坤泽的话语似乎是触动他表现出异常的源泉。只见他缓缓抬起头来,原本清澈澄明的双眼下竟笼罩着黑眼圈,面色苍白得可怕,一双干裂的嘴唇却红的妖冶。 见状,燕坤泽心中一惊,总觉得这副样子似曾相识,脑子飞速运作,突然想起了今日白天里见到的那名女鬼,她不正是这副骇人的模样吗?! 只见那张阴气十足的脸上露出了渗人的笑容,有力的手掌握上了腰间佩刀的刀柄,将长刀缓缓从刀鞘中抽了出来。 “狗皇帝!去死吧!”属于长孙遥的声音中掺杂着女子的尖叫,燕坤泽心中的猜想被证实,忍不住骂了一声向后退了几步。 长刀带着黑色的雾气向燕坤泽迎面袭去!似乎是察觉到了危机一般,一直滚在砚台里面磨墨的白龙珠飞了出来,甩掉了通体的墨汁,挡在燕坤泽的面前,通体散发出白色的光芒将黑色鬼气尽数吸收。 与此同时,宣和殿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战九歌及时赶到、见此场景,怒火在心头熊熊燃烧,一手握紧了拳头隐隐加诸了全身的力量,怒喝一声:“你给我——死来!” 伴随着这声气势十 足的叫骂声,外面的侍卫们也都涌了进来,燕坤泽很有眼力见地迅速闪开、连带着白龙珠也躲到了他的身后。 一股气劲在战九歌的拳头接触到长孙遥的后背时,瞬间迸射而出,生生将长孙遥给揍出老远,他的身体就仿佛是安放在弹弓上的石子一样,在松开筋的一瞬间向前飞去。 猛烈的力道使得他迎面撞倒了御书桌后面的屏风,紧接着又撞在墙上,滚落在地上。 全场肃静。 战九歌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抓起来!” 看得两眼愣登的侍卫们这才回过神来,一拥而上将已经不是长孙遥的这副躯体用绳索五花大绑了起来。 战九歌心中的焦虑,在看见燕坤泽平安无事之后,一瞬间都化为了虚无。 “皇上。” 燕坤泽看着这位及时出现的小将军快步朝他走来,有些焦急地一把握住他的手,关切地问道:“皇上可有受伤?要不要请太医来看?” 他低头看了一眼两人交握住的手,战九歌也就低着头顺着一起看了下去,两双手亲密无间地互相勾着对方的手指,就仿佛他们两人是什么亲密的关系似的…… 战九歌连忙撒手,跪在了天子的脚下,扣头请罪:“臣多有冒犯,还请皇上恕罪!” 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他的手留在手心里的触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燕坤泽心中有些失落和怅然,他愣怔地看了一会儿跪在地上的人,伸出手来扶他起来。 “无碍,爱卿起吧。” 在旁边默默围观甚久、早就看透一切的侍卫们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再多知道一点就会要了他们的命似的,个个在心里想着 :皇上跟战将军的关系果然非同一般,看见方才握着的手了吗? 要不是他们不在,恐怕还能握得更久! 完全不知道御前侍 卫们心思龌龊的燕坤泽,转身问他们:“人呢,带过来。” 这是要审问的架势了,侍卫们二话不说立马将五花大绑的长孙遥给带了过来。 这次这些侍卫们说什么也不肯退出去,就怕这长孙遥再造出什么乱子,毕竟是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长孙遥进入的宣和殿。 不过燕坤泽和战九歌也心知肚明,此事怪不得长孙遥,他这副样子,明显就是被那女鬼上身了,口中因为骂着皇帝的脏话被人用巾帕把嘴堵住了,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燕坤泽将白龙珠藏在了袖袍里,问战九歌:“战爱卿,你可有什么法子让长孙遥恢复原样?”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战九歌又不好说太多,只得沉声委婉地表达一下自己的意思:“臣只是个能打仗的将军,现在是皇上的侍卫,这驱邪什么的……臣并不在行。” 话里的意思就是说,长孙遥是中了邪才会变成现在这模样,连她战九歌也束手无策。 燕坤泽思虑了片刻,说道:“那就将他暂时关入大牢中……” “皇上。”战九歌一脸诚恳,眼中也是溢满了担忧,声音也就放轻了。“宫中不适合再关押这种邪物了,不如让臣将他带回将军府中去,等臣找好了擅长驱邪的人将长孙遥附身的邪魔驱除掉,到那时臣再将他带回,听由皇上发落。” 说白了,就是担心宫里头看守的人压制不住这女鬼,还是带到将军府中一劳永逸。 燕坤泽何尝不了解战九歌的心思,见她如此心思缜密为人着想,也只好应声同意了。 嘱咐了殿内的侍卫将长孙遥押至将军府后,宣和殿内只剩下了他们君臣二人。 “这珠子你拿着,关键时候还是有些用处的。” 从燕坤泽的手递过了白龙珠,而战九歌却不敢接,她抬起头认真地说道 :“如今皇上比臣更需要它,这宫里还不知藏了多少古灵精怪,时时刻刻都惦记着皇上的性命,让臣着实忧心。” 那白龙珠也有自己的意识,从燕坤泽的手掌又滚回了他的袖子里,表明自己不愿意跟着战九歌走,选择留下来,让燕坤泽细微地叹了口气。 “朕倒是不知道,朕的性命竟让鬼神也如此惦念着。若能保天下太平,福泽百姓,大燕永昌,这条命给了他们也就罢了。” “皇上受了惊吓,尽说些糊涂话。”战九歌给自己壮了壮胆子,牵起了君王的手,一步一步带着他往寝宫中走去。 燕坤泽在小将军的服侍下宽了衣,躺上了睡塌,被子被一双常年握着兵器的手拉到了下颌的位置,然后在他的胸口处拍了拍,安抚意味颇浓。 一只悦耳的小铃铛被系在床头上,只要稍稍一动,便会发出清脆的声响,很小很细微,似乎是从远方传来,空灵回响。 没过多久,燕坤泽便被这小小的铃铛拉入了睡梦中,睡得很是酣畅,连战九歌喊来徐元在旁边伺候的声音都没惊醒他,这一夜竟是从未有过的好眠。 话再说到押着长孙遥到了将军府的侍卫,趁着夜色就把被捆绑着的长孙遥从马车上推了下去,摔了个鼻青脸肿,只见他扭过头时用很是阴戾的面容做出一副恐吓的样子。 苍白的脸面在月光的照映下,的确可怖。 战九歌从马车上跳下来,对着侍卫们拱手:“有劳几位兄弟了,改日休沐我请众兄弟去迎客来吃酒!” “同僚客气!都是皇上跟前的人,说甚么客套话。”哥儿几个心里对那长孙遥的情况好奇得紧,小声问道:“战同僚,阿遥他这是怎么回事?临换值前还好好的,才走了没几步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没什么大事 。”战九歌笑盈盈地挥了挥手,“阿遥这是中邪了,皇上也心知肚明,不然也不会让我带他到将军府里头关着了。兄弟们尽管放心,阿遥是我同僚,我不会虐待他的。” 说罢,用脚踹了踹“长孙遥”,调笑着问了一句:“是吧?” 那“长孙遥”张大了牙口,嘴里的巾帕突然掉下来,眼看着他就要咬人,被战九歌用不知道从哪儿抽出来的长鞭又塞住了嘴,泰然自若地跟侍卫们说道:“今儿就送到这儿吧,我带他进府了,几位兄弟回见啊!” 说罢,战府的大门缓缓地打开,战九歌力气磅礴地拎着长孙遥轻轻松松就进了院里,大门随之关闭。 三五个侍卫看得有些愣了,静默了许久,互相看看,商量着道:“咱……回去呗?” “回回回!不回愣在这里干嘛呀!” “哎,希望阿遥那小子争点气,能从战将军手底下活着出来。” “我看这次阿遥是不对劲,不关人家战将军的事。行刺之罪,皇上交给战将军发落已经是仁慈了!” “哎!这事要不要跟七王爷说啊?” “……” 战府的大门沉闷地关上,迎面看到的就是一双双在黑暗之中亮起来的绿眼瞳。 就算上了长孙遥身体的是个女鬼,也不由得被眼前这一幕给吓呆了。 “长孙遥”愣愣地被战九歌拖着走,屁股在地上一路摩擦,衣料都磨破了却仿佛还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惊恐地看着幽径两旁的树上那些一闪一闪的绿眼睛。 太可怕了! 然而更可怕的事就发生在女鬼自己身上,她整个人被战九歌单手抡了起来,丢进了战家的大堂里,身躯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从这个仰望的角度来看,就见到战九歌的鞭子长长地拖在了地上,在她露出微笑的同时,鞭子高高举起。 第四十一章 人鬼相隔 战九歌的鞭子是出了名的疼,而往日里用来对敌教训人的鞭子,打在这位附在人身上的女鬼魂魄上,也丝毫不减半分威力。 凤尾鞭带着凤凰元神之力,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隐隐冒着金光拍打在了女鬼的魂体上,而长孙遥的身体却毫发无伤。 在承受过这一鞭子之后,女鬼险险从长孙遥的躯体中脱落,但是紧接着又是一记鞭子击中魂体,女鬼彻底从长孙遥的身体里摔落出去,疼得在地上滚了一圈。 她撇头看向自己的手臂时,竟发现上面有血痕出现!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女鬼的神智显然已经临近了崩溃的边缘了,她明明已经是鬼了、为什么还能有人在她不自愿的情况下看到她?为什么还能对她造成伤害? 人死了,不就只是孤魂了吗? 女鬼的面容因为害怕而变得扭曲,从而使得那张脸变得越来越难看,而面前的这个人也停下了他手中的鞭子,往她所趴着的位置迈了一步,嘴角勾起一抹冷厉的笑来。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不是还会附人身吗?怎么,这个躯体满足不了你吗?” “你……” 战九歌瞥了一眼昏睡过去的长孙遥,用鞭子指着他,问那女鬼:“你可知他是谁?” 女鬼冷哼一声,语气不屑地道:“不过是个狗皇帝身边的……” “啪!” 凤尾鞭毫不客气地甩到了她的嘴上,吓得那女鬼忙掩住了自己的口,只见鬼气不断从她受伤的地方涌出,将大堂里面溢得阴森不已。 “再敢对着皇上出言不逊,休怪我对你的儿子做出些什么事来。” 女鬼倏然瞪大了眼睛,伸手去扯战九歌的裤腿,却被战九歌避开了,只见那双腿在大堂中信步 游走,最终走到了长孙遥的旁边,将他抬上了椅子,软软地瘫在那儿。 “你、你认识我的孩子?” “当然,承蒙皇上恩泽,他还活着。”战九歌抿着唇角,一只手抚过了长孙遥的额头、脸颊以及下颌,在女鬼看来他的举动一定有着特殊的意味,这让她不禁想起了战九歌刚才问过她的问题。 他是谁? 战九歌从女鬼的眼中,明晃晃地看到了这个疑问,用手掌在长孙遥的脸上拍了拍,对她说道:“这是你孙子,他叫长孙遥。不、他应该叫温遥的,你说对吗?” “什么?!” 那女鬼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慌失措地看向了还在昏迷当中的长孙遥,一阵后悔。“他、他是北儿的……” “儿子。”战九歌坦诚的告诉她。 这两个字就仿佛晴天霹雳一般,便见那女鬼失魂落魄地向后跌坐在地上,垂着一头的散发看着自己的手,口中喃喃着念道:“我差点害了我自己的孙子、我差点害死他……” 战九歌见她没有再挣扎的迹象,就安稳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打了一声响指,就见老管家从门外探进头来,问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沏茶,两杯。” “好。” 一起探进头的还有翎羽,只见这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人形,正躲在门口看着这一切,嘴里还喃喃着说道:“为什么要沏两杯茶啊?就公子一个人能喝……” 说话间,瘫在椅子上面的长孙遥就清醒了过来,睁开眼就看到了对面坐着战九歌,翘着二郎腿,坐姿放荡不羁。他只觉得头痛欲裂,脑子里面一片混沌,还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更想不起之前发生过什么事。 长孙遥稍微动弹了下,就觉得自己后背 心好疼,仿佛被人重重地锤了一拳,四肢一动就牵扯着全身都在酸疼,低头细看自己的手腕上,还清晰可见红色的血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战、战同僚……”长孙遥轻轻唤了一声,只见战九歌冲着他微微一笑,爽朗地说道:“小世子总算是醒了,你这一遭可是将我和皇上吓得不轻。” 凡人的眼睛看不到鬼魂,所以自然不知道瘫在地上的女鬼在听到他的声音后茫然地抬起头来,用鬼的眼神凝视着他。 长孙遥只觉得自己的嗓子也很干哑,仿佛吃了很多砂砾一般,但是听罢了战九歌的话之后,不由得心里发慌,忙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我一点都不记得了?还有,我的身体……” 战九歌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他,轻轻松松地笑着同他聊天,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真是不错这种的话。 “你在傍晚的时候中了邪,跑去宣和殿里行刺皇上,差点犯下弥天大罪。” 战九歌说罢之后,缓缓一顿,就等着看长孙遥的反应。这时那女鬼突然跪着爬到了战九歌的跟前,连着磕了好几个头,恳求道:“此事都是我犯下的过错,求求你!不要让我的孩子们受到任何的伤害!他是无辜的,北儿也是无辜的……” 长孙遥脸色变得煞白,嘴唇微微颤抖,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可我半点记忆都没有,连自己什么时候来到的将军府都不知道……这样的我竟然犯下了诛九族的罪过?!” 这时老管家端着两杯茶水走了进来,仍旧是那副和蔼慈善的笑脸,看了就让人觉得一阵心安,一杯茶递到了战九歌的手上,另一杯则是被放在了长孙遥旁边的桌上。 老管家见他脸色不怎么好看,于是善意地笑了笑,安 慰道:“小世子喝口茶吧,一会儿七王爷就来接世子回府了。” 从老管家的话里听出一些端倪的长孙遥怀揣着疑惑看向了战九歌,只见她挥了挥手,说了一句:“厉叔,时候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嗯好。” 随后老管家就给了长孙遥一个微笑,退出了大堂。 战九歌踢开了脚边的女鬼,对长孙遥说道:“你中邪之后,皇上便把你交给了我,如今看你无事、想必皇上也会很欣慰。不过行刺皇上毕竟是众多侍卫们亲眼目睹的,明日世子去请罪的时候想必还是会受皇上惩罚的。” 长孙遥脸色稍缓,点头应道:“这是理所应当的,只要不累及我阿爹和七王府上下……” 他的手臂稍微挪动了一下,只觉得酸痛无比,稍微斜了一眼旁边的茶杯,伸出手来去够。还没碰到的时候整个手指就都颤着,在摸到了茶杯的时候却怎么也握不住,端也端不起来,明明想喝口茶水、却有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那女鬼早就抛弃了战九歌,飘到了长孙遥的身边,完全没有了厉鬼的气势,垂下了眼角难过地搓着自己的双手,似乎是想伸手为他端起那杯茶水,但是她是鬼,一双手生生穿过了茶杯也举不起来。 这大概是她死后感到最难过的时候了。 袅袅的茶香在鼻尖下萦绕,闻一下都让人精神百倍,想来是战府的老管家在这茶水里面加了一些凤尾花,有助于人体伤势的恢复和缓解。 战九歌瞧着他那副样子有些可怜,便主动走到了长孙遥的面前,端起了茶水,轻轻滤了几下茶叶就递到了他的嘴边,角度稍稍倾斜,略显淡黄色的茶水便都倾入了长孙遥的嘴里。 干裂的唇得到了滋润,长孙遥饮得急了,被呛了 一下战九歌才停了手,把那茶杯放回了桌上,瞪了一眼那女鬼。 “你离他远些,你身上的阴气太重,会害了他的。” 同时听到这话的一人一鬼,一个脸上出现茫然之色,一个则是听话地默默退到了一旁。 长孙遥吞咽了一下口水,总觉得今天的事太过稀奇,眼前的战九歌像是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他的样子,这让长孙遥心中很难受。 “战将军。” “嗯?” “你老实告诉我,我应该不止是中邪这么简单吧?我身旁站着谁?你又在同谁说话?” 意外的提问让战九歌挑起了眉,她看见长孙遥虽然略显病态,但是一双眼睛却写满了认真,是真的想知道整个事件的过程。可惜她不能告诉他,毕竟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知道的太多了没有什么好处。 上次因为她用凤火点燃了信件的场面正好被长孙遥看到,不得已的情况下她用灵力消除了他的记忆,所以直到现在长孙遥的记忆当中她还是一个普通的将军。 战九歌默默地将眼神转向了离长孙遥远远的、缩在角落的女鬼,问她:“你觉得呢?” 女鬼沉默着摇了摇头,黑眼圈在抬起头的一瞬间显得尤其吓人。 啊……苦恼的战九歌扶着自己的额头,只觉得有话不能说大概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事了。 好在没让她为难多久,战九歌听见老管家的声音在大堂外面响起,却不见其人。 “公子,七王爷到了。” 纤细的手指捋过额头上面的碎发,战九歌霸气地靠在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鼻子里面哼出气来说了一句:“请王爷进来吧。” “是。” 随后便远远地听到了战府的大门发出沉闷的吱呀声,长孙遥的注意力瞬间被来人给夺去了。 第四十二章 母子相见 从接到消息之后,长孙世北就很是担忧,要知道行刺皇上的罪过可是不小、但是把阿遥带到将军府中去又是怎样的想法呢? 长孙世北的忐忑,在见到安然无恙的长孙遥和一派自若的战九歌之后,顿时消匿得无影无踪了。 “阿爹!” “阿遥!” 父子两个人相见的时候,疼痛也好礼数也罢,都抛到了脑后,紧紧地相拥到一起,两人全身上下洋溢着重逢的喜悦之情,长孙世北拍着长孙遥的后背,已然热泪盈眶。 然而他无意中往大堂阴暗的角落一瞥,就看到了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鬼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那双眼里的眼白比瞳孔还要多,眼睛的周围还有黑眼圈笼罩,看起来十分可怕。 起初长孙世北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当他看到那个蜷缩在角落里面影子突然站起来,缓缓向着这边移动的时候,吓得他向后退了几步,慌忙地将伤痕累累的长孙遥护在了身后。 “遥儿来我身后!阿遥快到阿爹的身后!” “爹,怎么回事?怎么连你也……” 长孙世北看着那面目恐怖的女鬼渐渐靠近,清晰地看到了她的眼底还带着几分红血丝,不禁吞咽着口水,惊恐地将目光转向了显得十分坦然的战九歌身上,坦言说道:“战将军看得到吧?本王知道战家上下都不是普通的人,战将军应该看得到这个人才对!” “北儿……” 那女鬼轻唤了一声长孙世北的乳名,就让这位王爷瞬间失了神,太过久远的记忆在脑子里被唤醒,他不禁愣住了,不顾身后长孙遥的追问和阻拦,对着那女鬼试探性地轻声唤了一声—— “娘?” …… “这么说来,母子相认了?” 太阳东升西落,又是一朝好晴天,耀眼的阳光在琉璃瓦上 闪过璀璨的光芒,为皇宫增添了几分柔和的色彩,然而即便是在肃穆的皇宫之中,也不乏有些人带着好心情而来。 难得有空练习书法的燕坤泽在宣纸上大大地写下了一个狂草的燕字,随即抬起头来,看向了轻快地讲述这件事的战九歌。 “提到自己的孩子,即便是可怕的厉鬼也能停下自己害人的手来,渴望着拥抱,只不过为时已晚。”战九歌背着手,端正地站在燕坤泽的身边,不吝自己的赞美夸赞道:“皇上写的一手好字,臣就是再练上几十年也比不过。” 燕坤泽听了她的话,只浅浅地笑了笑,直言道:“你不是比不过,只是不肯花费时间在这上头而已。”他活动了下肩颈,催促战九歌道:“爱卿给朕捏捏肩,还有后续也与朕说一下吧?” 后续?战九歌疑惑着将手放在了他的肩颈上轻轻揉按,思虑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皇上这是想知道七王爷的生母为何要做出谋害人的事来,便细心解释道:“这个宫女是被宫妃们谋害致死,却以为是当时的先皇下的令,便将仇恨都转移到了大燕国的君王身上。怨恨日积月累,逐渐让她变为了最凶残的厉鬼。” “既然是厉鬼,头上应该背着许多条人命才对。后宫之中平白无故死了那么些宫人,应该也有她的手笔吧?”燕坤泽眯起了眼睛带着几分享受,示意战九歌再捏得重些。 战九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继续说道:“恰好相反,这么些年来她只吓唬过几个,并没有真正害过人的性命。反倒是在前几日太后娘娘召见了七王爷之后,无意中见过了七王爷,觉得心愿已了就想着去投胎了。” “你这么说,就代表着后面有还有故事发生。” 燕坤泽再次睁开眼睛,只见 澄澈的眼中一片清明,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停下了按肩,一只手在桌上的宣纸边缘捋过,将写好的字给卷了起来,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一般。 战九歌从他的手中熟练地接过卷起来的宣纸,小心翼翼地就要往摆在桌边的大瓷瓶里面放置,甚至比燕坤泽的动作还要轻微谨慎。 “是啊,后面的故事还有些玄幻,就不知道皇上要不要听了?” “你但讲无妨。” 战九歌说道:“这世间有人间帝王掌管天下百姓,有鬼魂出没自然就有管理鬼魂的鬼差。鬼魂在尘世滞留得久了,是会被寻来的鬼差带回地界。只不过这个女鬼倒霉了些,遇上一个贪婪的鬼差。” “贪婪的鬼差?这世间果真无奇不有。” 帝王统治的人间等级分明,压抑着人贪婪罪恶的本性,却没想到其他的异界却仍旧保留着这种邪恶的秉性,怎能让燕坤泽不惊奇? “是。那鬼差告知她,若是想要从地界投胎转世,就需要害死人间的一个人,新添一个鬼魂来替她。” 只不过还没有动手,就被战九歌俘获,并且关到了战府里头,正被府里的守卫们严加看守。 燕坤泽虽然从书上看到过三界五行之说,但是并不懂其中规则,更不知其中暗藏玄机,只道这事以后都与自己无关了,便问战九歌:“那女鬼你打算如何处置?” “皇上若是肯网开一面的话,臣自然是请府中的护法将其送往地界。只是两位护法突然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手上有何要紧事处理。只能先等等再说。” 燕坤泽沉闷地应了一声,随即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胸口,隐隐蹙起了眉头。 他这细微的动作被战九歌看在眼里,关切地道:“皇上可是胸口不舒服?最近天气 有些闷热,难免喘不上气来以至胸口憋闷,在殿内多放些花草植被便可。” “你倒是对此熟稔得很。”燕坤泽浅笑着看她,只觉得两人的相处模式太过于舒坦,若是细想几分便会察觉,这不就是老夫老妻最常见的日常相处么? 战九歌见他仍旧捂着胸口,不见好转,便轻笑道了一声:“臣冒犯了。”然后拉开他的手,自己一下一下替人家捋着胸口,许是这方法真的管用了,就见燕坤泽长长舒了口气。 宣和殿内的气氛有些静谧,此时正是晌午时分,宫里头的宫人都顶着日头做自己的活儿计,主子们便都歇在了自己的宫里,难得安静又祥和的闲暇时间,却被一个没什么眼力见的人给打破了。 徐元迈着小碎步走进寝宫的时候,就瞧见战九歌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一只手放置在皇上的胸膛上,轻轻推搡。而皇上则是眯着眼睛,一副任之摆弄的姿态。 啧啧啧,这副场面若是被别人看去,说着君臣二人没有那等断袖的癖好,谁信呢? 早就察觉出徐元的到来,就等着他开口的燕坤泽却迟迟没听到声响,战九歌早早地拿开了自己的手,见燕坤泽睁开了眼睛,便问道:“徐总管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徐元低头应了声是,连忙报道:“启禀皇上,御前侍卫长孙遥前来向皇上请罪。” 这长孙遥,来得闷声不响,看来是不想将此事闹大,只求皇上裁决他一人。 燕坤泽不动声色地道:“宣。” “遵旨。” 乍一进宣和殿的时候,长孙遥还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宣和殿的殿内摆满了不知名的芬芳盆栽,个个都青笼叶翠,骨朵傲娇,溢了满室的香气,清新淡雅脱俗,使闻者心旷神怡,醍醐灌顶。 长孙遥进了殿内 只觉得身上痛的地方都舒缓了许多,在徐元的带领下,进到了寝宫之中,不意外地瞧见了战九歌也在这里。 “微臣参见皇上。” “起来吧。” “罪臣不敢。” 长孙遥仍旧匍匐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几乎快完美地诠释了何为五体投地。 “臣有罪,还请皇上降罪!” 认错的态度太诚恳了,战九歌站在一旁都有些不忍直视,装作看天看地看风景的样子,因为她知道她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恐怕裁决这件事的人就会变成…… “战爱卿。” 来了。 “此事,你怎么看?” 燕坤泽看似是在寻求战九歌的意见,实际上则是把这个问题推给了战九歌。 她又不是皇帝,为什么这种拉仇恨的事情总是自己来做呢? 抱怨归抱怨,本着为大燕百姓和皇上谋福的原则,战九歌轻咳了一声,坦言说道:“皇上,此事您知臣知、长孙遥也知,事情的缘由太过荒诞,若是因此而让皇上折损了一名左膀右臂,想必也不是皇上乐见的情况。依臣看来,稍加责罚,扣奉一年,也就罢了。” “哦?处置得这么轻,怕是堵不住悠悠众口啊!” 战九歌见长孙遥的头埋得更深,双腿还有些打颤,终究是有些于心不忍。 但是她突然瞥见燕坤泽寒冷的目光时,突然想到了战府如今的处境,却也不敢再为长孙遥求情,只好用不带着任何感情的声音说道:“那便卸去长孙遥御前侍卫一职,永不复用。” 七王府中仍旧在宫里头当差的也就只有长孙遥一人了,长孙世北虽说是个王爷,但是手中并无实权,还只担了一个无足轻重的闲职,拿着可怜的俸禄赡养着府中上下。 长孙遥被卸职可以说得上是对七王府日后生存的一记重大打击了。 第四十三章 帝王心思 长孙遥被拖去杖责之后,即便是在宣和殿里也能听到外面传来刑杖之声,以及长孙遥被蒙着嘴时发出的闷哼。 这种场面似乎君臣二人都很常见,所以两个人都是一副安然自若的模样,外面的人都不甚打紧。 战九歌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若是现在那名关在将军府中的女鬼没有伤害任何人的性命,那么那两个小太监口中所说的那件差点要了人命的怪异之事又是何人所为呢? 窗外的风拂过了,吹起了桌上的书卷翻了页码,哗哗的声音惊醒了半趴在桌边闭目养神的燕坤泽。 他睁开了眼睛,带着几分茫然和惺忪将摆在面前的书合上,又看了一眼抱着手臂靠在窗边望着天的战九歌,慵懒又带着几分沙哑唤着战九歌:“战爱卿在看什么呢?” 将军偶尔也是不会把皇上的话听在耳朵里的,她只留给了君王一个遐想的背影,接着望天。 燕坤泽觉得自己从出生以后的好脾气都用在了战九歌的身上,即使没有得到回应,他也不气不恼,将椅子转了个方向,舒适地靠在椅背上悠然地欣赏着战将军的侧脸和侧影。 人皆爱美,尤其是审美之风盛行的大燕,就连百姓都不惜抛下重金和时间来装扮自己,更遑论对美有着自己独特喜好的皇上了。 在他看来,战九歌是属于男人之中偏英气的类型,虽然身形瘦弱、但是只要跟他动过手就知道这副看似薄弱的身躯下蕴含着多大的力量,紧实的臂膀和灵巧的双腿、以及被束缚在朝服下的腰身,都是令对敌之人闻风丧胆的利器。 他还有着最忠诚的意志。 燕坤泽垂下了眼睑,双手交握成拳,放置在下颌处随意地托举着自己的下巴,一副深沉思索的模 样,不了解的大臣看了还当是在思考什么要紧的国事一般,其实就是在幻想这副躯体若是穿上了宫妃的锦绣缎袍该是何等的风光。 似乎,也不差? 没容燕坤泽往深处细想,就听见倚靠在窗边的战九歌突兀地叹了口气,道了一声:“皇上,大燕的天恐怕是要变了。” 燕坤泽心中一动,不慌不忙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了窗边与她并肩看向了窗外的天。 战九歌的一只手指着天空上的太阳,神色峻然地说道:“皇上看,那太阳可是有两个?” 天上怎么会有两个太阳?燕坤泽自然是不相信的,可当他往天上看去的时候,宁可相信自己只是眼花了。可天上就是挂了两轮金灿灿的太阳,散发着比以往几天更甚的热量和光芒,让燕坤泽的心一瞬间仿佛坠入到了深渊。 燕坤泽转过头去看战九歌,凝重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臣也不知。”战九歌与他同样,表面将自己压得一派淡定,心里的恐慌却仿佛是一个漩涡黑洞一样,渐渐扩大,没边没际。 “臣观察了许久,起初这两个太阳是重叠在一起的,可是随着日头逐渐往西方去,便有一轮太阳从重叠处错开,渐渐的两个太阳就分开了。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战九歌说罢后,越想越觉得这现象诡异,可是祖父不在身边又不知道该询问何人才好,难免有些心慌。她看向了面色深沉的燕坤泽,提醒道:“如今正是百姓播种农忙时,若是遇上了大旱……” 不仅百姓们会颗粒无收养活不了自己,还需要朝廷拨款放粮,国库即便再丰实,也架不住这般只出不进的阵仗来。 想到这里,燕坤泽眉宇间便聚拢起了川字皱纹,就差没把愁这 个字写在脸上了。 没在窗口前停留太久,燕坤泽便立马坐回了御书桌前,只说了两个字:“研磨。” 战九歌跟了过来,正要动手,就看到埋在奏折堆里面的白龙珠滚了出来,不客气地跳进了砚台里,一点都不怜惜自己通体发白的珠子表面,就滚进了漆黑的墨汁里头。 还很得意地在里面转圈圈。 战九歌一阵无言,原来这就是研磨?真是高看这白龙珠的能耐了。 只见燕坤泽拿出一张上好的纸来,上书用小篆体写着皇诏,大抵的意思就是命户部免去全国各地百姓一年的赋税,责令商贾不得高价倒卖米粮,诱导佃户和农作的百姓自己囤积粮食,以迎备近日出现的异常气候。 还命工部准备为燕国自有的良田修建引水渠道,所需钱财皆从燕坤泽私库里头出。 看到这儿,战九歌忍不住心中偷偷想道:皇上果然暗中掠了不少的财物到自己的私库,否则为何惠民的钱不从国库里出而是从私库出? 战九歌未想其他,见一张写满了端正小篆体的纸在毛笔最后一落笔后,经皇上吹了口气,等墨迹干了以后,就到了战九歌的手里。 “去,裱上圣旨,交由徐元去复写张贴,昭告天下。” 战九歌应了一声,便去按他说的话照做,等她裱好了圣旨交与徐元之后,就看到燕坤泽一副脱了力的样子,怔怔地看着砚台里面的白龙珠发呆。 这诏书一旦发出去,势必会引起恐慌,消息传到燕国各地也需要些时日,等到了那时候、恐怕情况还远远不如眼前这般乐观。 静谧的殿内静悄悄的,偶有带着潮热的微风从窗口而入,也不会再发出什么声响了。只听见一记重拳捶在桌上的声音,战九歌望去, 见燕坤泽暗暗咬牙切齿,脸上有着不甘心的情绪尚未褪去。 他低声道:“朕不信,会没有其他解决的方法。” 战九歌走到他面前,拱手道:“皇上,战家有多年流传下来的典籍,待臣……” “皇上!” 似乎是所有的麻烦事都找上门来了,战九歌暗暗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退到了一旁,给这位刚出去还没多久的徐元总管让了个位。 燕坤泽的眉头还未舒展,就听到了这惊慌失措的叫喊声,烦心事扑面而来,却让他也无可奈何。 徐元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惊慌失措地喊道:“皇上!太后娘娘那边出事了!” 提及太后,战九歌也不由得打起精神来,挺直了腰背瞪大眼睛看着徐元,便听燕坤泽问:“太后那边发生了何事?” “淑宁宫!淑宁宫白日里便闹鬼了啊!” 这一记重锤砸在燕坤泽和战九歌的心头上,让燕坤泽下意识地看向了战九歌,眼中带着惊疑,还有几分不信任。 战九歌被他的眼神一刺,心中虽觉得难过,却仍旧坚定地道:“不应该!那女鬼分明还在将……” 不等她的话说完,燕坤泽便甩了一袖袍,冷静地道了一声:“跟朕走。” 此时的确不是应该辩解的时候,若真是如徐元那般所说,宫中仍旧有鬼怪在作祟,岂不是与她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 早在寻着七王爷的生母魂魄之前,她就在去往废宫的路上听到两个小太监说,有一名宫人是路过废宫时被鬼怪抓住险些遇害。那处宫院,正是大护法下了结界之处。 此鬼只在废宫里面动手,是因为他被结界困住了、无法出去,所以只能杀那些来往途径此地的人! 之前在宫中造下命案、夺走生人生机的也是他 ,而与七王爷的生母无关! 想通这一关节后,战九歌忍不住咒骂了自己一声:“我真是笨呐!” 淑宁宫近在眼前,战九歌也顾不得燕坤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只是道了一句:“臣先去查看太后的情况!” 随即便驾驭着轻功,身轻如燕一般飞往了淑宁宫中。 才一踏及淑宁宫的范围,眼前的场景就发生了变化,她这是走入了一个幻境,而这个幻境所呈现出现的场景太过可怕。 十八层地狱。 不断有面目狰狞的鬼魂突然从眼前一闪而过,耳边还有被下油锅、推下刀山的惨叫鬼发出的凄厉尖叫,几乎能震破人的耳鼓膜。 战九歌对这一切都不为所动,这些凄惨的画面已经无法动摇她足够强大坚韧的内心,因为幻境击中的是人内心的弱点,害怕、恐慌、畏惧,这些情绪一旦出现就会被幻境所控制。 她坚定不移地向前走着,突然听到几声尖叫从前方传来,尖细又凄厉,一听就是女子的叫声,与这些虚幻的低唔声一点都不同。 战九歌举起手来,手心有一团火光渐渐凝聚,直到越来越亮,照得地狱里面的鬼魂都无所遁形之时,突然握拳! 耳边响起破裂的声音,只见幻境仿佛是被打碎的镜子一般,很快就消失无形了。 等她看清楚眼前的场景时,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瞪大了眼睛。 浮现在淑宁宫上空的厉鬼显然不是之前抓到的那种女鬼的级别,他的魂体冒着浓浓的黑气,几乎遮挡了整片淑宁宫的上空,眼如利刃,唇色发紫,惨白的面容瘦骨嶙峋。 他是真正的厉鬼,而让战九歌觉得更为恐怖的是,现在还是青天白日,天上有两个太阳。 这世间怎么会有不畏惧阳气的鬼魂?! 第四十四章 双日同天 这太过反常了。 战九歌一晃神的功夫,就看见淑宁宫的人一片混乱,个个都陷入了幻境之中无法自拔,唯独剩下手中握着佛珠一心静佛的太后,和手里执着不明东西蠢蠢欲动的陌上霜。 就在那个厉鬼察觉到战九歌的到来时,陌上霜高喝了一声,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举着手中的物什一跃而起扑到了厉鬼的面前,清脆又带着几分童稚的声音响起:“妖孽!休得放肆!” 说罢,她手中的物什光芒大作,战九歌这才看清她手上原来不过拿了朵莲花。 这莲花看似清濯,实则上没多大的威力,何况只能做净化之效,依照眼前的形势来看,恐怕是对这厉鬼起不了什么作用。 果然,还未等陌上霜念完口诀,便看到那厉鬼用不屑的目光瞥了一眼陌上霜,随后滔天的黑气就将那白莲污染成了黑色,算是毁了一个还未真正成形的灵器。 小小年纪的陌上霜,也被袭来的黑气击中了身体,从半空中掉落下来。 战九歌虽然厌恶国师,对于这个被惯养得十分骄横的小姑娘也没什么好感,不过太后眼中向她投过来的目光充满了祈求,又怎能让战九歌拒绝呢? 翩然而起接下那小姑娘,随后在迟迟赶来的燕坤泽目光中将陌上霜放在地上,而战九歌自己则是捏了个口诀,于是一个图形怪异的阵法自厉鬼的脚下出现,将那厉鬼尽收其中。 随即战九歌便抓紧了机会喝了一声:“走!” 那阵法便带着厉鬼离开了。 淑宁宫中又恢复了一片清净。 燕坤泽傻眼,陌上霜傻眼,而太后则是松了口气,紧握着佛珠的手渐渐松懈下来,搀扶起陌上霜那丫头,问道:“霜儿,你可还好?” 燕坤泽快步走到了战九歌的面前,问她:“方才那鬼去了哪里?” 战九歌低头道:“被臣送到了战府,自会有人收拾他。” 闻言,燕坤泽这才安心,便向太后走去,拉着太后的手放软了语气说道:“都怪朕来得晚了,让太后受惊。太后本不该被牵扯进此事来……” “皇上无需自责。”太后倒是宽宏地一笑,对此不甚在意。“从前几日哀家进佛堂被那位女鬼恐吓的时候,就注定要卷进这件事来。但是可怜了霜儿,她那朵白莲喜欢得紧,可还是她爹亲亲手送与她的。” 两厢慰藉着,战九歌却暗暗翻了个白眼。 哪个权力滔天、术法深厚的爹会送那么一样鸡肋的东西交于自己的亲生女儿?国师的小气真是让战九歌大开眼界。 整个淑宁宫中的宫人在很久之后,才渐渐回神,个个精神都有些不济,神志回笼时却看到了自己跌坐在地上的凄惨模样,还当刚刚那一切都是幻觉,心中后怕不已。 宫人陆陆续续地聚集到了一起,战战兢兢地跪在了太后和皇上的面前,一言都不敢发,只能浑身打着哆嗦任凭发落。 燕坤泽扫了一言这些奴才,便让徐元去做了安排,只见徐元向着这些宫人招了招手,用安 慰又不失身份的语气同宫人们说道:“来,都随我来,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们。” 于是,宫人们更加恐慌地跟着徐元出了淑宁宫,听力甚好的战九歌还能远远地听着徐元一边走一边说:“大家伙儿都受惊了,这几日就暂且别在淑宁宫伺候了。每个人准假三天,休息休息,俸银照给。等过几天呢,养好了精神再来太后跟前伺候……” 徐元算是宫里头资格最老的人了,虽然一把年纪了,但是一点错都不出,对于手底下的宫人也是该赏就赏,有过就罚。毕竟是跟过先帝的人,没几分处事的手段哪还能在燕坤泽跟前伺候呢? 战九歌想着,这个徐元真是一点都小瞧不得,别看遇着什么事咋咋呼呼就会说几句皇上大事不好了,但是只要到了关键的时候,还是能派的上用场的。 没过多久,淑宁宫中就换了一批负责伺候的宫人来,个个都是经过了敲打的样子,举止严谨着,一看就是处事不惊的好手。 追溯到那厉鬼的来源,太后仍旧是一阵心悸,她戴着长指套的手清抚着自己的胸口,带着燕坤泽等人来到了佛堂前,指着里面的佛说道:“正是哀家礼佛的时候,那厉鬼便从佛祖的金身像里面钻了出来,吓了哀家一跳。” 战九歌纳闷地问:“前几日,臣不是跟太后说过,最好将佛堂换一处么?这室风水不好,阴气重,金身佛像又是未开过光的,易招惹些不干净的东西藏在这里。” 虽说是建议,战九歌还想着太后遭遇了女鬼那一劫一定会放在心上,没想到她竟只是当做了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否则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了。 就连燕坤泽也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太后,没想到太后为难地看了一眼一直闷声不语的陌上霜,战九歌就全然明白了。 太后对这丫头太过宠爱,又对国师的话深信不疑,只当是战九歌在开玩笑,却不知道战九歌一门心思全都用在了大燕这两位主子的身上,竟是半分作用都不起,也当她说的话都白说了。 战九歌心里自然不好受,一片赤诚仿佛打了水漂,心凉的透透的。 太后面上还带着不好意思的笑,那陌上霜又是个小姑娘,战九歌又不能计较些什么,只能低着头不语,微微半阖了眼睛心中默默地念:莫生气莫生气,人生就像一场戏…… 从旁边伸过来的宽大手掌悄悄摸上了战九歌的,在她手心里面画了个小圈圈,就与她五指交缠了起来。 十指相握,骈枝连理。 战九歌撇头看着燕坤泽,发现这人即便是暗中做这些小动作,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心态强大到令战九歌也折服。 好在宫人们各自忙碌着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变得凌乱起来的淑宁宫,太后一门心思看着佛堂,认真考虑起了要是换一处新佛堂该往哪里建的事。 倒是陌上霜,哀悼完自己的白莲花灵器之后,就看到了君臣两人在暗中交握的手,觉得好奇得很。 想着, 原来战家的这个小将军和皇上的关系原来这么好,竟然在太后的面前也要手拉手,怪不得他那么猖狂敢跟自己一个国师之女叫板,原来是暗中有皇上撑腰。 战九歌隐约听到摇铃响起的声音,不由得眼睛一亮。 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的燕坤泽小声问道:“怎么了?” “两位护法回府了,今日的异象……或许可以询问两位护法。” 若不是战九歌说起,燕坤泽倒是忘了天上还挂着两轮太阳,顿时心情变得糟糕了起来,沉声说道:“朕与你同去。” 说罢就不容辩驳地做了决定,同太后说了一声告退,便和战九歌一起离开了淑宁宫,换上一身便服就和战九歌一起赶往了将军府里。 皇榜已经张贴开,燕城的百姓们对皇榜中的内容好一顿猜测,再抬起头结合着天上两轮月亮来看,心里大概有谱了,于是家家户户开始囤积粮食,滴水不漏,也没给米粮商贩涨价的机会。 皇榜上说了,只要商贩一涨价,就会被朝廷追究责任,谁还有那个胆子? 燕坤泽坐在马车上,用折扇稍稍挑起了帘子看向了街上的百姓,虽然人多了些,比以往更加吵闹了些,但是秩序井然,并无乱事发生。 放下了帘子,燕坤泽心中一松,却又更加愁闷起来。 若是以后的日子每天都是这般,恐怕连他这个皇帝的日子都不太好过了。 战九歌宽慰道:“皇上不必太过忧心,总会有解决的方法。” 沉默了许久的燕坤泽松开了揉着自己额间的手,严肃且认真地看向了战九歌,带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目光,问她:“战爱卿以为,朕去请国师出关解决此难事,如何?” 啧。 无休止的试探,君王的疑心,让战九歌看得够久了、也倦了。 她不想表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拍案而起,愤怒地用手指指着燕坤泽的鼻子大声地告诉他:“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战家与国师一脉的交恨可以追溯到上上一辈,祖母因国师逝世,爹娘也被国师重伤,如今不知在何处休养,从战九歌出生后便没见过重伤的爹娘一面,因而也未能像其他的孩子一样度过天真无邪的幼年时期。 可惜她只是大燕的臣子,先祖皇帝与战家立下的誓约还印刻在骨子里面,面对燕坤泽时总是有一种臣服的本能,让她匍匐跪地,膜礼朝拜。 什么怨言都没有,战九歌只是静静地接受着燕坤泽探究的目光,最终垂下了眼睑,低头说道:“若是国师有法子能护佑大燕的百姓不受饥荒之苦,臣并无异议。” 燕坤泽费尽心力也没从战九歌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来,只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马车很快就行驶到了东城的将军府门口,许是因为天气太过炎热,人人都受不了这日光的暴晒,所以到了东城这边王公贵族居所的街道上时,竟然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战九歌率先下了马车,撑开了一把伞,待燕坤泽下来的时候便 支在了他的头上,可见她的细心体贴之处。 将军府里早有老管家拨了两片云来挡住了大半的日光,还有满院参天大树遮蔽阳光,对于那些灵动的鸟儿们来说,是最适合憩息的地方了。 个个生机勃勃地在树枝杈间蹿来跳去,远远隔着围墙看到战九歌和燕坤泽时,不由得叽叽喳喳地吵开了。 “少主回来了!还带了一个野男人回来!” 将军府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待两人进来之后又吱呀一声关上,树上的鸟儿们仍旧停不下自己八卦的嘴。 “少主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么狗腿的给别人打伞的!” “那又不是别人,那位可是皇帝啊!” “所以说,少主什么时候嫁进宫里头去啊?我看皇帝陛下充满爱意的眼神,咱们少主离飞上枝头的日子不远了~” “咱少主不是本来就是凤凰吗……” 叽叽喳喳吵的人心烦,战九歌一个眼刀甩了过去,威胁意味十足,顿时吓得那些鸟儿们做鸟兽散状,各自逃开了。 对于战家院里时不时惊起的群鸟,燕坤泽早就习惯了,倒是对于战九歌的反应感到好奇。 他问:“你能听懂这些鸟在说什么?” 战九歌脸上有一抹不自然的神色一闪而过,嗯了一声,正想要说些说什么,就有一抹黑影从其他的院子里面狂奔而来,唰的一下出现在战九歌的面前。 燕坤泽被这神出鬼没的人影吓得向后仰了下身子,还好战九歌眼疾手快,暗中伸出手来在他的后腰处扶了一把,这避免了身为皇上摔个面仰天的惨剧。 来人是带着些许焦急之色的大护法,他礼貌地对着燕坤泽作了一揖,却又急切地对战九歌说道:“幺儿有些不太好,少主能否随我前去看看?” 两人出门不过几天的时间,竟也会受伤?这不由得让战九歌心怀好奇,侧脸看向了燕坤泽。 后者接受到两个人的目光之后,倒也理解地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去吧,朕自己随处走走就好。” “臣稍后便来。” 说罢,两个人又如同一阵风似的往护法所住的院子里赶去。 等战九歌和大护法到了他们的屋子里时,就看到二护法的身上冒着浓浓的黑气,惊得战九歌向后退了一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护法这才表露出自己的不满来,埋怨她道:“我们方才回来时,幺儿本来就已经受了伤,结果你那一记移魂术将那般厉害的鬼魂放了过来,当下便重伤了幺儿。要不是我撑着一口气将他的戾气压制下来送到了地界去,恐怕你府中的两位护法要变尸体了。” 战九歌毫无愧疚感地冷笑,“一点都不好笑,你们两个会蠢得不将自己的元神安置好吗?” 提及元神两个字,大护法的脸上就有一道阴戾之色闪过,而后掩藏了下去之后,不耐烦地说道:“救还是不救,少主给句准话。” “你连威胁的话都说出来了,我还能怎样?”战九歌斜了他一眼,双手抱着自己的手臂,一副聆听 的姿态,“你说,我能帮忙的话、自然不会推脱。” 话音刚落,一只手伸到了自己的面前,一副索要的姿态。 战九歌对上大护法的目光之后,一巴掌拍在了手上,不满地说道:“你伸个手是什么意思?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要什么?” 大护法阴恻恻地一笑,坦率地说道:“你身上除了那个,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我要的?给不给吧,就一句话。” 鸟类生灵只要道行修炼到了一定的地步,就会在尾部长出一根充沛着全身灵力的翎羽,如同龙族的逆鳞一般,翎羽是凤凰的弱点,也是最为强大、最有价值的一样宝物。 拔下翎羽的代价就是要折损掉这根翎羽的道行,稍有不慎还会伤及元气,需要修整很长的时间才能恢复好。 战九歌掀起了自己的眼帘,问道:“再没有别的法子可救二护法了?” 大护法也心知自己的要求有些强人所难,收回了自己的手,看向床上的人充满了担忧。他摇了摇头,难得放软了态度,轻声说道:“以目前的形势来看,是没有其他法子了。” 两人的对话皆听在二护法的耳朵里,他挣扎就要从床上爬起来,用断断续续的气音说道:“不、我不要……大哥我不……唔!” 大护法连忙走到了窗边,将他抱在怀里,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小声说道:“别担心,大哥会治好你的。你这倒霉孩子,就是太善良了……” 哼!难道本少主不善良吗?战九歌没好气地看着他们两个,心里纠结忐忑了许久。 倒不是战九歌小气,对于每个修行的人来说,修行成果都是日积月累下来的血汗,没有哪个人会这么大方地交出自己的命来。 战九歌也是同样。 可是两位护法又跟随了战家多年,看二护法这样子的确是伤的不轻,即便如此还不愿意拖累战家、欠下战九歌的人情,心地也着实纯良。 叹惋一声,战九歌走出了房门。 随后,整个院落都能听到一声鸟类的哀鸣,吓得其他院子里面的小鸟崽们到处乱飞,最终来到了护法所在的院落。 可惜似乎来得有点晚了,只能看见少主恢复了人形之后进了屋子,啪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大护法看着一根泛着七彩光芒的翎羽放在了自己的手心里,嘴角抽搐,抬起头看向了努力装作平静无事的战九歌,有些话想说却觉得说出来又有些不厚道。 战九歌高傲地哼了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你可别小瞧这翎羽,这可是凤凰身上的至宝!” “道理我都懂。”大护法鄙夷地举起了那指甲盖大的翎羽,不敢置信地看向了战九歌,“我也是见过老将军的翎羽的,人家那翎羽少说数十尺长吧,不敢说羽毛根根灵气充沛,至少也是姹紫嫣红的模样。怎么到了少主这里,翎羽长这么小不说、连颜色都细瞅着才能看……” “肯给你就不错了!挑三拣四的是不是不想要啦!”战九歌恼羞成怒地咆哮:“不要还我!” 第四十五章 应龙之说 虽然也同样听到了鸟鸣,感觉到这声音与其他的鸟类有所不同,但是燕坤泽也只是愣了一瞬,随后就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这个大门上。 这里是战九歌曾经带他来过的那处院落,供奉着应龙大神的池院,因为只有战府的主人才能进这个院落,往日里这院子的大门都是锁起来的,不许战府的下人们进入。 所以燕坤泽正在对着这个门发愁。 上次来看那应龙大神的雕塑时,燕坤泽心中就有种奇异的感觉,他总觉得这雕塑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在隐隐指引着他,尤其是那双眼睛…… 就在燕坤泽为门上这道加了禁制的锁发愁时,就看到那锁仿佛是在知道他心中想什么似的,啪嗒一声就自己打开了,门哗的一声打开,显然是在让他进去。 燕坤泽没有多加犹豫,于是就迈着稳健的步伐进入了院子里,门啪的一声又紧紧关上。 比起那天战九歌带着他来时的平静,今天的神像似乎格外的异常,就连水池里面的水都似乎因为震荡而泛起了圈圈的波纹,在昭告着神像的不凡。 突然,应龙大神的雕塑里突然发出低隆的声响,不传外声,直接传达到了燕坤泽的心底。 “你来了。” 燕坤泽左右看了看,发现周围确实没人,这才确认声音的来源正是眼前的这尊雕塑。 他问道:“你在叫我?” “转世为人之后,让你的脑子也跟着消失了吗?” 燕坤泽:“……” 如果应龙大神说话都是这么毒舌的话,想必战九歌每次许的愿望都不会太灵,算的卦象也都是假的。 他抬起头来看着这尊雕塑,只见死板的雕塑似乎因为有了灵魂后栩栩如生了许多,只见雕塑中隐约有龙形在其中缓缓游动,一双深沉且带着笑意看着燕坤泽,带着恍如隔世的熟悉。 燕坤泽问他:“你认得我?” 那条神魂半透明的龙形在雕塑之中晃动了几下,说着耐人寻味的话:“你认识你自己吗?” “当然。” “那你应该的确是认识我的。” 这话仿佛是一个圈子,让燕坤泽在圈子里面兜兜转转,不明所以。什么叫认识了自己、就是认识了他? 燕坤泽觉得眼前是一团迷雾,前方明明有什么东西在晃动,但是却什么都看不清,这团雾在他的心中就是一团解不开的谜,让人越陷越深,越来越好奇那团雾的背后究竟有着什么东西。 脑中隐约有灵光闪过,燕坤泽脱口而出:“你就是我吗?” “哈……” 那条龙突破了雕塑的桎梏,从燕坤泽的面前一晃而过,最终又回到了雕塑之内,闭目养神,只留下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笑便再也不说话了。 燕坤泽站在供桌前看了许久,都不见它再有任何的动静,便学着战九歌的样子,在香炉里面插入了三炷香,但是三炷香都正常地燃着,没有任何的异常。 等战九歌从门外进入院内的时候,就看到供桌上的三炷香快熄灭了,而燕坤泽仿佛是在跟应龙大神的雕塑对峙着一般,眯着眼睛一动不动,要不是战九歌知道他的脾气如此,还真以为连他都要化作雕像了。 “皇上。” 战九歌来到他的身边,就听到燕坤泽低声叹了一句:“真是难搞的脾气!” 一瞬间,战九歌还以为他这是在说自己,心虚的要死。 从池院里面出去之后,门就自己关上了门,连锁头都自己锁上了,让燕坤泽不由得挑了挑眉,看向了战九歌。 只见后者微微一笑,尴尬又不失礼数地点头解释道:“战府的门锁都是这么有灵性的。” “是吗?”燕坤泽看多了,也就见不怪了。 像这样信步在战府中游走的经历,今天恐怕是第三次了,燕坤泽想起了方才从护法院子里面传出的那一声鸣叫,问道:“府里方才发生了何事?那声惨叫还挺惨烈的。” “呵呵,只是府中的一位护法受伤了……” 战九歌在心中冷笑,想着不管谁生生从自己身上拔下一根毛来,都会疼得尖叫吧? “宫中闹鬼之事,算是就此了结了?”燕坤泽站定后,认真地看向了战九歌,后者点了点头:“虽然七王爷的生母还有些后续,不过那些都与凡间无关了。之前在淑宁宫中作乱的厉鬼,也被大护法送到了地界去磨砺,皇上心中还有什么疑问吗?” “朕想问问天上这太阳的事。” 战九歌为难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院落,犹豫了片刻对他说道:“二护法受了伤,大护法现在正在为他疗伤,皇上若是有时间等的话,不如臣陪皇上一同去前院大堂内一边喝茶一边等着。”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建议,燕坤泽在脑子里面转了几圈,立马改了主意:“不如去你的桂院吧,朕许久没有看到你院中的桂花了。” 战九歌应了一声是,就带着燕坤泽往自己所住的桂院走去。 桂花一般是在七月到九月才盛开的,但是将军府里面种植着的,一般都不是什么俗物,从凤尾花便可 以可见一斑。 于是见到五六月便盛开的桂花,也没什么好惊奇的了。 对于燕坤泽来说,这桂院中还是留存着很好的回忆,隐约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还跟小将军有了点亲密的举动,虽然他当初整个人是茫然无措的。 无可否认的是,心动是不分对象甚至不分性别的,从他对战九歌有了那种心思之后,整个人时刻都怀揣着不良的意图,时刻寻找着能和小将军亲近的机会。 就不知道战九歌,对他是否也有着相同的感情。 这颗禁忌的果实仿佛是他在独自品尝一般,酸甜之中又带着些许苦涩,让燕坤泽一再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身为君王,很难任性的做出随心而动之事。 就在燕坤泽发呆的间隙,老管家突然端着一杯颜色有些发黄的茶水放在了他面前的桌上,燕坤泽抬起头来与老管家关切的目光对上,隐约感觉到几分熟悉的触动。 老管家向来都把燕坤泽这一辈当做是自己的小辈来看待,充满了关切与疼爱,见燕坤泽一直愁眉不展,用略显苍老的声音安慰道:“皇上心不用太过担心,天有异常、自然只能交与天来解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打从先皇过世之后,就没人敢对燕坤泽说这些体己话了,乍一听来心中还很暖。 燕坤泽捧起了茶杯以掩饰心中的害羞,轻咳了一声,抬头问老管家:“朕的心思那么明显吗?” 调皮的老管家伸出一根手指来在自己的脸上画了画,爽朗地笑道:“都写在脸上啦!” 屋子里面传来了砰的一声,紧接着传来了一声软软的哀嚎,老管家脸色一变,又恢复了原本的笑脸,对着燕坤泽无奈笑笑,指着屋子里面说道:“少主一直都是这么冒冒失失的,指不定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呢!老奴去看看。” 坐在这儿也没什么心情看桂花了,燕坤泽索性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站起身来打算跟他一起进屋去瞧瞧。 “朕随你一起去看看,从方才战爱卿就一直待在了里面,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老管家生怕屋里的战九歌出点什么意外,露了自己的糗相,便早早地在进门之前就喊了一声:“公子!你没事吧?老奴可要进去了哦~” 里面传来了低低的一声支吾,于是燕坤泽就推开了门,一眼看到战九歌坐在一堆衣裳里,捂着自己的额头,上面是半开的柜门,情况一目了然。 燕坤泽问道:“你这是开柜子的时候碰 头了吗?” “嗯……嘶!好疼!” 原本就英气的话语,在带上了一点鼻音和软侬的音调之后,更像是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在撒娇似的,一时间让燕坤泽没了其他的心思,眼里只有眼前这个略显呆傻的战九歌。 还是老管家轻咳了一声,拉回了战九歌的神智,蹲下身子来整理那些从柜子里掉落下来的衣裳。 “公子都这么大的人了,动作还是冒冒失失的,让皇上见笑了。” 战九歌也闷闷地抬起头来,心里一阵委屈。拔掉那根翎羽有些伤到了元气,全身都无力,打不起精神来。就连换一套衣裳尾椎骨都在隐隐作痛,最后更是因为抬起头的一瞬间撞在了半开的柜子门上。 啊,痛彻心扉。 这种难以言喻的痛战九歌当然是没法当着燕坤泽的面说出来,只得忍痛说了一句:“是,臣不小心撞到了柜门……” 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骨节分明,白皙光滑,一看就知道手的主人保养得很好,是过惯了养尊处优生活的人。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燕坤泽勾了勾手指,隐隐有光泽从指甲盖上一闪而过,充满了诱惑的意味。 战九歌仿佛受到了引诱一般,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心上,只觉得一阵强力的力道将她从地面上拉了起来,战九歌还没站稳,就隐隐感受到了来自尾椎骨的威胁。 长了这么大,她还是头一遭有想要流泪的冲动。 这时,将地上的衣裳都整理好的老管家,拿出一套深色的宽袍来,强硬地将这两人分开之后,把手里的衣裳塞给了战九歌,还笑意盈盈地说道:“公子不是要更衣嘛?快些换了,老奴听说皇上有事询问大护法,刚遣了人去喊他来,想必他正在往桂院这边赶来。” 提及到正事,燕坤泽自然不会计较老管家方才有点异常护主的行为,反而先一步走向了屋子外面。 见到最防备的人离开了,老管家才换上了一副严肃脸,转身就问她:“公子,你将自己的翎羽拔给了二护法?” 战九歌心知此举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举动,越是珍贵的东西一般人就越难舍得拿出来赠人,她实在是过于慷慨了、慷慨得即便是老管家这样经历过风风雨雨的人都见不得她这么大方。 她摇身一换,将深蓝色的衣袍披在了身上,努力展现出自己精神的一面来,安慰老管家道:“两位护法跟随战家这么多年,帮忙解决了不少的难事,如今二护法元神被重创,我 身为战家的少主又岂能袖手旁观?不过是一根翎羽罢了……” 就算战九歌这么说,老管家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看着战九歌长大的老管家心里肯定是偏袒她的。只见这老头吹胡子瞪眼地瞧着她,没好气地掀她的老底:“就算是这样,少主也该考虑自己切身实际再来作出决断!” 战九歌有口难辩,红唇微微张开,因为不知道说什么,虚晃着开合了几下,又乖乖闭嘴了。 “厉叔……” “少主自己身上有几根毛你自己还不清楚吗?一共就两根翎毛还拔出一根来送给人家,这可不仅仅是折损道行……” 要面子的战九歌听了他这话以后,生怕消息泄露到外面的燕坤泽耳朵里,连忙伸出手来捂住了老管家的嘴,做了个嘘的手势,瞪大了自己平时都懒得睁开的眼瞳。 里面的瞳孔都因为情绪着急渐渐有往红色转变的趋势。 “厉叔!我折损了道行这事千万不能泄露出去!” 老管家拍开了她捂在自己嘴上的手,不甚理解地看着她,纳闷道:“为什么不能说?只有稍微透露一点,那皇帝主子才会心疼少主你啊。” 战九歌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仓促中摇了摇头,认真地解释道:“最近双日同天之事引起了皇上的注意,现今已经颁下了诏书,让各家百姓屯粮,以应对不知何时会到来的大旱之灾。皇上有心请出国师来解决此事,厉叔可想而知到时候战府上下的处境。” 国师跟战家实在是有不可跨越的横沟,百年的恩怨,一旦知道战家此刻是战力最薄弱的时候,一定会趁隙而入。 到时候就算是皇帝也不会插手两家的事,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双方龙虎斗。 这种不安的心情开始涌上了老管家的心头,他看着积极应对一切的战九歌,不由得打心里发出一声叹息,摇了摇头算是不追究这件事了。“罢了罢了,少主就安心地去吧,府里上下有我看着,不会有什么幺蛾子的。” 战九歌精干地束起了马尾,少见地摇着管家的手臂撒娇,老管家拍着她的手背嘱咐道:“不过这种事只此一次,翎羽的珍贵性少主自己知晓,能否早日成为撑起战家的凰鸟,端看少主自己的努力了。” “九歌知晓了,厉叔就莫要操心这些了。” 雄为凤,雌为凰,从脱离了凶犁之丘后,战家便少有凰鸟出生,战九歌算得上是相当尊贵的身世了。 第四十六章 金乌传说 大护法的脾气一直都是火爆的,只有在自己弟弟面前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温驯的模样来,打从二护法的伤因为战九歌的翎羽被治愈之后,他的心情就直线上升,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 大热的天气,燕坤泽就看到两个人穿着一黑一白的风衣,头上戴着不合气候的兜帽,就那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因为这两个人不算是直属皇上的手下,身份也比较诡异莫测,只是简单地向燕坤泽作了一揖,态度毕恭毕敬。 燕坤泽此时已经顾不得礼法,点了下头直说道:“朕听闻二护法受了伤,不知伤势可好了些?朕有些话,想要详细地问你们两位。” 二护法在燕坤泽的示意下,坐在了燕坤泽的面前,有些拘谨地微微点头,拉下了自己戴的兜帽,露出了一张更偏向少年的清秀面庞来,用很是清朗的声音说道:“皇上有话但说无妨。” 只听得啪一声,燕坤泽手中的折扇合上,缓缓被举起了高空,指着天上两轮即将落下西山的太阳,问题已经不言而喻了。 不过燕坤泽还是缓缓开口,说道:“这天上出现了两轮太阳,应当算得上是异象吧?” “是。” “两位护法见多识广,能否告诉朕,这逆天异象的由来?” 二护法抬起头来看向了天上的太阳,只觉得阳光稍稍有些刺眼,还未等他动作,身后站着的大护法就帮他又将风衣上的白色兜帽戴了起来,遮挡住了双眼。 体贴的动作让燕坤泽都为之侧目,心中揣测着两个人的背景和关系。 大护法抬头的一瞬间,露出了自己颜色略显不同的瞳孔来,只见那双瞳孔紧缩了下,他就低下头来解释道:“在回来之时我们也曾听闻了这个消息,据说是帝俊与羲和的小儿子出世了。小金乌好胜心比较重,每天都跟大金乌在天上赛跑打架,谁也阻拦不了。” 燕坤泽:“……” 突然有些心累怎么办?明明听起来就是很令人震惊的传说,但是从这位大护法的口中说出来怎么就听起来这么奇怪呢? 仿佛只是谁家的小孩子出来捣了个乱而已那么轻巧的事。 “帝俊是掌管天界的王,羲和是太阳女神。两人结合之后先后生下十个金乌,然后被后羿射掉了九个。” 大概是听到了大护法说的话,战九歌从屋内走出来时候还在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只简单地插了跟木簪,便穿着轻薄的深蓝色宽袍走了出来,端着一派世家公子的风范,便坐在了燕坤泽的面前。 战九歌的话引起了燕坤泽的注意,在暗中欣赏着战九歌这身行头装扮的同时,茫然地发出了自己的疑问:“那么剩下的一个金乌就是之前一直东升西落的太阳,而刚出现的新太阳、就是刚刚诞生的金乌?” 包括两位护法在内的三个人一起点了点头,得知了事实真相的燕坤泽顿时心中憋着一口气,不知道向谁去 发。 “这世道……”燕坤泽微微眯起了眼睛,打开了折扇给自己扇风,而战九歌知道这是他生气的前兆。 虽然知道了异象突发的原因,但是就连战九歌这样的人物都束手无策,他燕坤泽虽然是大燕的帝王,可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又怎能制止得了天上的金乌任性作怪呢? 就在几人相顾无言的时候,一颗珠子从燕坤泽的袖子里面滑了出来,被反应极快的燕坤泽反手稳稳地接住,心中暗道了一声调皮。 这白龙珠是战九歌和燕坤泽每天都要见上几次的东西,连大护法和二护法瞧见了,也只当做是皇上贴身把玩的物件。 唯有老管家自战九歌的房门里头出来后,一眼便望见了燕坤泽手心里摩挲的白龙珠,还当自己是老眼昏花了,不由得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过去。 “嗬,还真是白龙珠。” 老管家略带惊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战九歌疑惑道:“厉叔见过这邪物?” 白龙珠浑身白光闪过,似是对战九歌的平价表示不满。 燕坤泽举起了自己的手来,只见那白龙珠仿佛是个小孩子一样在宽大的手心里面碾转,黏人的程度一点都不比爱撒娇的女子差。 绕过桂院的小花卉丛,老管家背着手缓缓地走过来,到了燕坤泽的面前时,伸出双手一副求亲见白龙珠的样子,燕坤泽便毫不犹豫就把白龙珠放在了这位见多识广的老人手里。 “相传多年前,应龙大神还未消陨的时候,眼似澄石,心如明珠。吞吐间便是三界的云雾,口能断言未来之事,心口相一时天下便要应了应龙大神的预言……”老管家抚摸了片刻白龙珠的外表,恭敬地又将它还给了燕坤泽。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不菲似的,白龙珠还俏皮地飞到了战九歌的面前得瑟了一番,这才回到了燕坤泽的手里。 老管家接着说道:“应龙大神消陨时,心化明珠散落尘世,眼化澄石镇守凶犁之丘,唯独不见元神分化为何物,有人道是连元神尽毁、恢复不得龙身了。哈哈,千万年之前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迎着燕坤泽的目光,老管家肯定地回他道:“不错,这白龙珠正是应龙大神的心所化,心口相传,它保留有应龙的预言之力和祈祷之效。” 这就解释了,这颗不起眼的珠子真正的来历。 战九歌眯起了眼睛,满脸都是我不信的表情。只听她开口不满地说道:“厉叔,你别是在哄我吧?这珠子若真是应龙大神的心所化,又怎会被邪恶之力所利用、诅咒与我?我可是……” 话说到一半,战九歌没再说下去,她隐隐觉得要是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以后的日子铁定不好过。 索性燕坤泽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手里的白龙珠上,对战九歌那未尽的半句话一点兴趣都没有。 老管家毫不客气地打破了战九歌对应龙大神的美好幻想,捋着 胡子笑着说道:“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应龙大神也不是天生就正派的神,遇到一肚子坏水的人,黑化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战九歌听罢只想打人。 听罢了所有事,二护法突然笑了出来,清朗的声音在几个人当中显得尤为清晰,战九歌和燕坤泽同时看向他,异口同声地问道:“二护法在笑什么?” 二护法伤势刚好,身体还有些薄弱,在轻笑出声的时候就轻咳了起来,对燕坤泽道:“白龙珠既然可以做祈愿用,想来就算天上再多出一个太阳,也丝毫不用畏惧。” 他这话说得颇有深意,燕坤泽听得清楚明白,战九歌似懂非懂。 二护法起身向他们两人告辞,表示自己伤势在身,还需要静养,随后便和大护法一起回到了自己所住的院落当中,黑白双影消失得有些鬼魅。 饮过最后一杯茶,燕坤泽将茶杯用盖子盖上,向老管家道别。 “朕这便回宫里,不在将军府里久留了。七王爷生母一事,还需你妥善处理才是。” 皇宫中已经被鬼闹得怕了,不希望再出什么幺蛾子寻他们报复了。燕坤泽的心力也都放在了大燕百姓身上,无暇再关注其他。 战九歌应了一声是,便和老管家一起将他送出了将军府。 等看着燕坤泽坐上了马车,在护卫的护送之下远远离去,战九歌脸上的恭顺之意渐渐淡去,变得有些漠然。 她问老管家:“二护法还是不肯说因何受的伤?他的元神被毁去一半,若是仍旧遮遮掩掩不肯说出实情,恐怕战家也保不了他。” “没有。”老管家拂了下袖口,跟着战九歌转身回到了战府之中,一先一后走在庭院里,说着些悄悄话。“两位护法拿定了主意要自己解决这事,不管我说什么都不肯松口,实在是没法子。” “那就不等他们了,还是让他们解决完眼前的事再看以后吧。” 不等战九歌主动去找人,大护法就自己主动前来禀报了。 老管家笑着推开,找了个借口让他们两人交谈,自己则是去找翎羽逗趣去了。 战九歌挑了挑眉,问道:“大护法有话直说。” “那个女鬼幺儿已经送她入了地界,可以转世轮回。据鬼差说,地界少了几万的鬼魂,所以没法子、只得鼓励鬼魂拉生人做垫背,自己才能投胎转世。” 听起来简直荒谬至极。 几万鬼魂?战九歌心中有大胆的念头一闪而过,眼中满是疑惑,大护法似乎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便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本来应该有几万个鬼魂入地界,但是因为被人炼化成了招魂幡,所以……” 闻言,战九歌不由得发出一声长叹。 这世间,果真是有因就有果,造下的什么因就会被回报什么果。 想起那死在战场上的数万人,战九歌心中一阵叹惋。 情况都交待清楚了,大护法也不愿意在战九歌的跟前多待着,转身 就要走,却被战九歌拉住了手。 触手到的那只手是冰凉的,而战九歌是火热的凤凰体质,两人接触的一瞬间,竟都瑟缩了一下。 黑色兜帽下的眉头皱起,大护法有些不耐烦地问起:“少主还有什么事吗?” 战九歌也不跟他含糊,直截了当地问他:“二护法的伤是如何来的?你们可有将伤他的人处决?” 没料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大护法直接愣住了,等回过神的时候,便看到了战九歌满是探究的目光。 他冷冷地道:“这件事与战家无关,生死由命,我们兄弟二人绝对不会拖累战家就是。” 说罢,斗篷飞扬,傲然离去。 战九歌气得尾椎骨直泛疼。 日复一日,天上的太阳似乎一点都没有放弃打闹的趋势,从午时才会出现的两个太阳,到某一天提早到清晨便有两个太阳挂在了天上,上早朝的大臣们有些苦不堪言,个个到了朝堂上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 唯一不受影响的人,大概也就只有战九歌了。 下了早朝之后,燕坤泽批阅奏折之时,额头上的汗如雨下,透明的汗珠从额头上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下来,滴在奏折的墨迹上,很是无奈。体贴如斯的战九歌便不知道从哪儿摸来了一把扇子,站在燕坤泽的身旁为他打着风。 战九歌看着即便是在自己宫里头还要穿得一本正经的燕坤泽,就是一阵心疼。 皇上到底是皇上,时刻保持着自己的仪态端庄大方。 哪儿像她,一回到战府里就把自己全身上下都衣服都扒光,罕见地变回小凤凰的样子,在厉叔给她建好的泡池里游上一天一夜都不觉得腻。 汤池是在房间里的地面上挖出来的一个池子,贴四面的池壁时,厉叔考虑到了最近的气候比较干热,就让人在池壁上满满地镶嵌了四面的玉石,凉凉的玉石散发出来的冷气是这炎热的天气里人人都梦寐以求的。 想着想着,战九歌就有点想逃值回去泡汤池了。 从上次离开将军府之后,燕坤泽就隐约觉得自己慢慢地在改变,有些不一样了。至于是哪里的不一样,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像战九歌现在在走神,他就能很好地掌握,奇妙地得知她此刻内心的想法,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掀起眼帘来看了她一眼,道:“战爱卿,早退可不是个好习惯,就不怕朕罚你吗?” 战九歌心中惊诧不已,好奇燕坤泽又怎么会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以为是桌上的那白龙珠作祟。 狠狠瞪了那白龙珠一眼,战九歌怂怂地低头道:“回皇上,臣没想早退。” 没理会她那点柔弱的辩驳,燕坤泽想也不想地就接着说道:“朕听说你将军府中建了一处汤池?怎么不请朕去享用一番?” 战九歌的膝盖比鸿毛还要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地面,用略带委屈的声音闷闷地道:“皇上恕罪,臣不过是觉得天气太过炎热 ,找了个法子消暑……” 七月本身就算得上是最炎热的季节了,天上又多了个太阳,就算是战九歌不畏炽热,也总是下意识地找着最阴凉的地儿去乘凉。 燕坤泽瞧着她那委屈又忠贞的姿态,忍不住伸出手来将她扶起来,笑着调侃她:“朕不过与你开个玩笑,瞧你吓得那模样。你若真有心,闲暇时请朕去泡泡,也就罢了。” 这话说得十分轻巧,战九歌自然不会当真,只是寻了个借口推诿了过去。 “皇上日理万机,哪里会有闲暇?臣每次当值时,都瞧见皇上伏案忙碌,头都抬不起来。喝杯茶的功夫都没有,又哪里来的时间去泡汤池?” 也不知是不是触动了燕坤泽的心,他抬起头望向了外面的天空,只觉刺眼的阳光无法让他睁开眼睛,只能微微眯起一条缝来,黑色的眼瞳在其中转动。 “这样的日子过去有多久了?” “啊?”战九歌听他低语了一声,却是因为走神没有听清他说了些什么。 燕坤泽也并没有不耐烦,只是自言自语地回了自己一句:“大概有一个多月了吧……” 那一瞬间,战九歌突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大燕的君王是真的将心思都用在了天下百姓的身上,从户部兵部工部之间的互相调配便足以看出燕坤泽的用心。 天生异象,若是没有帝王的安抚之策,恐怕天下早就大乱,人人为食粮奔走,到时血流漂杵、饿死白骨不计其数,就并非是今日所见的太平盛世了。 才一个多月的时光,却总给人过去了一年的光景,实在难熬。 即便是工部命人修建了水渠,给田里引入了灌水,但是天不降雨水,光靠河流蓄水总有尽时。加之天上日光越甚,河床水位逐渐蒸发下降,很快就会见底了。 战九歌跟随在燕坤泽身边虽说时日不多,但是却意外地能了解燕坤泽的想法,她看着燕坤泽放下了朱笔,手心又摩挲起了白龙珠,便知道他是动了祈雨的心思。 “父皇在位的年月里,也曾遇到过一次大旱,民不聊生,国势动荡。幸好得国师出面,向天求雨,终解了百姓之难。” 纵然燕坤泽明白,不管是战府还是国师,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势力,但他仍旧从心底里感激这两边扶持着大燕的人物。 凡人对于天上那些得到的神仙们来说,如同蝼蚁、蜉蝣,珍贵的生命仿佛对他们来说是可以随意玩弄、践踏的。 否则,得了道的神仙又怎会允许一个刚出世的金乌来这般折磨着人界的百姓而不予理会? 战九歌并不知道燕坤泽此时心里早就将一众成仙成神的人给记恨上了,还当他想请国师出关来求雨,只犹豫了片刻便拱手恭敬地道:“既然如此,那便请国师出关为大燕的百姓解围祈福吧!国师闭关已久,想必能为更上一层,定不会辜负皇上所托!” 最好求雨失败,让天下的人看看他那副糗相! 第四十七章 亲自祈雨 “朕听战爱卿这话,怎么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早就知道战家跟国师有点恩怨,这么义正言辞的话从战九歌的口中说出就感觉变了个味道。 迎着燕坤泽戏谑的目光,战九歌硬着头皮说道:“皇上这话可是说的不对,是皇上自己说国师能解大燕的围。既然几十年前国师可以如此,想必几十年后国师仍旧可以这么做。” 其实燕坤泽心里也同样是这么想的,既然身为大燕的国师,这种危难当头之际,总要做些什么来堵悠悠众口的好。 可是燕坤泽倒是想试验一番手里的白龙珠,就不知道是不是真能如战府的老管家所说,可以将它用作为苍生祈福之途。 君臣两人压根就没有请国师出关的想法,却在这互相辩驳了许久,也不知在辩驳些什么。 等到了落日拉下夜空的帷幕时,燕坤泽手握着白龙珠,遣退了一众的侍卫,只留下了战九歌在旁看护。 燕坤泽以为,祈雨须得诚心实意,所以便和战九歌前往了只有祭天时才会登上的天台。 初来时,这里一片漆黑,燕坤泽凭借着白龙珠微弱的光芒才得站在天台之上,将白龙珠放在了用于祭天燃火的石台之中,霎时、整个天台便都亮堂了起来。 此时,微风渐起,似乎是有意要阻挠燕坤泽祈雨一般,将周围的黄色祭旗吹得猎猎作响,风势越来越大,大有一口气能将人吹走的架势。 战九歌身形纤薄,用手扶着石栏护手才得以稳住身躯。 而身处在天台之上的燕坤泽,却在风中站得笔直,大风将衣物紧紧地吹贴在他的身躯上,隐隐透出男人健壮的身材曲线,令战九歌看了不觉想到了其他地方。 白龙珠腾空在石台之上,放射出的光芒有些耀眼,在燕坤泽将手放在珠子表面上时,更是将一道白光直直射入了天际,不管任何人、不管多远的距离,都能看到这异常的光。 最重要的是,当这道光直达天际的同时,燕坤泽脑海里就听到一个声音,虽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但是燕坤泽一下就听出了这声音带着蔑视和不屑的意味,当下便深吸了一口气。 “一介小小的凡人,无通天之力,也想求雨?” 远远看着的战九歌内心说道:不妙不妙不妙!皇上这是要骂人的节奏啊! “呵。”燕坤泽一声冷笑,毫不 畏惧地反驳道:“朕若真是毫无通天之力,你又如何得知我在求雨呢?” “你敢在孤的面前自称朕?!”那声音反问时有颇大的不满,听着燕坤泽的自称之后,只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 燕坤泽沉思了片刻,许久都不再开口,那人以为他怕了,有些得意地道:“如你这般的凡夫俗……” “你是天神?是掌管着天界的帝俊?” 那人嗯了一声,声音中带着些许的震惊,随后自得地说道:“凡人,想不到你还知道的挺多的,本座……” “哼,果然是你。”燕坤泽毫不留情地开始了唾骂嫌弃,语气中满满的都是不屑和鄙夷。 “帝俊若是不会管教孩子,朕可以好好教教你。对于那种一出世就给天下苍生带来疾苦的倒霉孩子,就该拎起他来狠狠地抽他的屁股!天下苍生正因为天神之子的顽劣而遭受苦难,你们这些神却高高在上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来,想必你们的道、你们的心都随着真正的灵魂投入了畜生道里!” “大胆凡人!口出狂言!你就不怕孤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 “哈!笑话!”燕坤泽骂上了瘾,哪里管对方是什么身份,更加不会注意到燕城有一处府邸中,隐隐有白色流光攒动。 他道:“世间分三界,你为天界帝王,朕为人界君王,同样都是帝王、你就认为自己比朕高一等?谁给你的脸?天下苍生你不管,妖魔作祟你不管,你高高在上地立在九重之巅、装给谁看?!你的臣你的民吗?你又怎知,他们不会在暗中笑你,笑你竟是一个连无知小儿都管不住的失败父亲!尔如今笑朕不过平庸之躯?” “你!你必遭天……” “那便让它来罢!” 燕坤泽一声怒吼,对天道:“这天、可是你的天?!它若今日不降下雨来,朕势必要策令俗世百姓,揭竿反天!便是你帝俊,造下这无穷的罪业,又当如何?” 那人未再同燕坤泽的脑海中传话,只听得凭空响起了一声惊雷,咔嚓一声,一道白色的闪电一瞬间晃亮了整个燕城,随之而来的便是滚滚的雷声。 俨然有风雨欲来之势。 战九歌看着那抹身影固执且顽强地屹立在风中,生怕那惊雷在天界那人的授意下劈中了燕坤泽,忙上前打算化出一对羽翼来护着他。 不料战九歌还未动,就看见一连串的雷往燕坤泽的方向闪来,最后竟劈在了燕坤泽身体的四周。 天台的石桌石台都被劈得开裂破碎,而站在正中央的那人却安然无恙,不闪不避,仿佛置身雷电险境之中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战九歌对燕坤泽的崇拜顿时又提高了几个等级。 等滚滚雷声过后,天似乎也被燕坤泽骂得变了色,看不见的乌云渐渐笼罩了整个大燕,淅淅沥沥的雨滴开始从天而降。 站在燕城的皇宫里,高高的天台之上,隐约还能听到燕城内本安然入睡的百姓们跑出来欢呼呐喊的声音。 如同天籁。 燕坤泽看见有一条龙从东方的某个府邸中蹿出,半透明的身躯在夜里极不起眼,他记得它、也认得它,心里隐隐知道它要做什么,眼睁睁看着它从远处向他奔腾而来。 最终,在脑海响起天上那位神的话语时,这条巨龙来到了燕坤泽的面前,一股脑地从他额心窜入,与他融为一体。 “凡人,你真让孤刮目相看。” 连帝俊都无法彻底掌控的天,在这凡人的骂声里乖乖折服,实在令人不得不对他有所关注。 而燕坤泽在龙形冲入了他的身体后,脑海中突然多了许许多多的东西,是他从未见过、也从未知道的东西。 不知怎的,燕坤泽勾起了嘴角,发出了怪桀的笑声,用从未有过的轻蔑又慵懒之声低讽那人。 “帝俊,你真令吾失望啊!” 说罢,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战九歌眼疾手快地冲了过去,在燕坤泽倒下之后让他趴伏在了自己的后背上,然后略显吃力地将他整个人背起。 男人的手离开了白龙珠,自然也就没有听到来自帝俊的略带惊慌的喊叫——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 皇上这病来得莫名其妙。 仍旧下着大雨的第二天,百官们在朝堂上喜滋滋地等了许久,都没等到皇上出现。 过了一会儿才有宫人来报,说是皇上病倒了,今日的早朝也就取消了。 百官们各怀心事地从朝堂上离开,想着好不容易下雨了,皇上却病倒了,怎能不心生叹惋? 今儿别说两个太阳了,连一个都没见着。宫里的御医们都是冒着雨跑来的,因为身上还挎着个不小的药箱,跑起来十分的沉重。 也正是这个时候,战九歌见识到了大燕 君王特有的人手——训练有素的影卫们全力出动,把那些腿短跑的慢的御医们直接用轻功带了过来。临走时战九歌瞥了一眼,发现这其中有一人的眼神看着很是眼熟。 想了许久没有想起来是谁,战九歌便将此事抛诸脑后了。 燕坤泽从昨夜祈雨后昏迷,到现在一直未醒,身子摸上去还十分冷,御医们诊断了许久,也只断出了一个染了风寒,便忙乱地去开药方了。 可战九歌总觉得诊断不对,常人染了风寒哪有连着几个时辰都浑身发冷的? 御医在旁边附和着道:“人的体质各有不同,皇上这明显是寒风入体,要多喝些驱寒的药才行。另外需要一些厚被子,好捂汗,尽快让皇上出了汗才行!” 战九歌哪里会想到是自家府中的应龙神魂附在了燕坤泽身躯上才引起了这般不适,得了御医的话,就当做圣旨一般来对待,忙令人去熬煮汤药。 御医走之前还特意嘱咐道,一定要让皇上的身子暖过来,不然风寒定会加重,倒是若是再治可就难办的多了。 得了嘱咐的宫人给燕坤泽盖了两层棉被,就这战九歌还嫌不够多,还要想着多加一层,要不是徐元拦的快,恐怕大燕的皇上就不是死于风寒了。 而是被棉被给活活压死了。 汤药端上来之后,徐元这老太监一直盯着她看,用的还是非常异样的眼神,看得战九歌都不好意思了。 她伸出手来把碗递给了徐元,轻咳一声缓解一下尴尬:“要不……你来?” 有眼力见的徐元连忙摆手,连连推辞。这个老人精哪里看不出皇上和将军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猫腻,推脱着道:“这事奴才干不来,干不来。还是战将军您来吧、奴才告退了!” 说着,顺便把正阳宫里头伺候的人也一并带了出去。 笑话,若是让这些宫人察觉了皇上和将军的心思,那可是要被灭口的! 于是,偌大的寝宫里头又剩下了战九歌。 有一有二就有三嘛,一来二去的,战九歌对喂药这事都有些熟稔了,趁着没人看,一头把药汤灌了自己一嘴,然后捏开了燕坤泽的嘴。 当然,占便宜这种事,战九歌做了头一次也会做第二次,顺便吸了几口龙气,原本还以为燕坤泽会像上次一样,趁着这个时候醒过来。 但是他连唇都是凉的,摸上去就 仿佛是一具尸体一样。 “怎么能突然冷成这个样子呢……” 战九歌有些心疼地摸着男人的下巴,只见下巴上头都冒出了青茬,还怪扎手的。 突然,燕坤泽翻了个身,侧过身来用双臂搂进了自己的身体,微微张启的唇居然吐出一口寒气来,顿时惊到了战九歌。 这不对劲,这不是普通的风寒。 是邪风入体吗? 战九歌百思不得其解,触手可及的却是冰凉的温度,不由得开始心急起来,思前想后,仿佛是做过了什么心理斗争似的,她索性一把将床上的幔帐拉了下来。 从幔帐上投射出来的影子,是将军将自己全身的衣衫尽数褪去,最后很是害羞地钻进了被窝里面,蹭进被窝里面的一瞬间竟然觉得有点小惬意,帮还在昏迷中的男人取暖。 凤凰身上的温度一直是灼热的,虽然战九歌很想变回凤凰原身来,张开翅膀将燕坤泽暖在身下,不过凤凰身上有凤火,很容易烧伤他,所以战九歌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方法取暖。 两个人都闭上了眼睛,自然看不到一股暖流从战九歌身上流畅地传送到了燕坤泽身上。 燕坤泽的身体隐隐有龙魂元神在咆哮,但是在凤火暖流淌过全身的时候,仿佛是被安抚了一般,渐渐平息下来。 歪打正着,这么个取暖方式算是救了燕坤泽一命,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夜里了。 燕坤泽一睁眼,就看到床边坐着自家的爱将,手里捧着一本书,恬静看书的样子着实吸引人,从躺着这个角度看过去,侧脸没了英气,倒是像谁家的大家闺秀。 若他真是个女子便好了。 这么想着,竟然叹了一口气出来,瞬间让战九歌将注意力转到了他的身上,两双眼睛目光相接的一瞬间,都静静地看着对方,谁也不愿意先开口。 还是徐元眼神好,远远地守在门口,刚打了个呵欠,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就发现战将军用带着笑意的眼神盯着皇上。 皇上赫然睁着眼睛,同样回望着他。 嗬!这要是没点什么,他就白当了这么多年的总管了! 虽然很不想打扰这两位,但是太医还在正阳宫的外面候着,不开口的话怕是太后会一直让他们跪到天明。 于是徐元就装作没眼力见的样子,小步跑了过来,对床上的人轻轻唤道:“皇上,您醒啦?” 第四十八章 邀约汤池 外面跪着的一众太医们得知了皇上已经醒过来的消息,暗自抚胸庆幸,还好还好,这次的小命又保住了,徐元走出来让他们进去给皇上把脉的时候,个个都埋着头不敢多言。 生怕担下什么事似的。 不过这群太医也诊断不出什么来,只觉得皇上体内这风寒来得快,去的也快,着实蹊跷。 但是在皇上的面前又不能表现出自己无知的样子来,索性又开出了一长串的药方,让宫人去太医院抓药,煎熬来给皇上喝。 瞧着那好几张药方,燕坤泽便觉得自己头大。 他全身都有些发热,现在只想一头扎进了凉水里好好泡上个几天。 “好了,都下去吧。”燕坤泽看见这群太医们便没什么好气,赶走了人后连药方一并撕碎了。 宫人们看着散落一地的碎纸片,还以为皇上这是要发怒了,吓得个个都连忙跪倒在地上,不敢抬起头。 只有战九歌不明所以地看着这跪满了一地的人,和燕坤泽极为难看的脸色。 寝宫内寂静了许久,就在地上的宫人们战战兢兢地揣测帝王心思的时候,突然听见一直站在窗口默不作声的战将军说道:“皇上身子还不大好,近来又被国事缠身,昨夜还冒着夜寒为黎民百姓求雨,伤寒入风也在所难免。不如趁着今日得降大雨,去臣的府邸中休养一番,换换心情。皇上以为如何?” 这话看起来像是在给君王一个台阶下,实则暗藏了许多的讯息。 皇上不仅日夜为国事操劳,这突然降下来的大雨还是皇上亲自求来的!这一消息听在宫人们的耳朵里,可算是一件了不得的事。 大燕自有国师祈福祈雨,如今皇上亲自登上天台祈雨,可见对大燕子民们的重视! 也可以预见国师日后的地位也许将不复以前那般辉煌荣耀了。 燕坤泽想不通战九歌这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稍微想了想,便点头同意了。 宫里头少了个爱伺候的主子,宫人们都松了口气,只盼着燕坤泽多在将军府里住些日子,好让他们也能缓一缓。 燕坤泽离开皇宫的时候,就看着战九歌同那些侍卫们跑来跑去,将他爱看的书和文房四宝打包拿上了车,还在马车上用棉被厚厚地铺了一层又一层,生怕硌着他似的。 一听说要去将军府里休养身子,却连自己都不带,徐元的嘴撅得老高,都能挂上一个油壶了。即便是这样,却还是让御膳房准备了些点心零嘴带在了车上。 让战九歌看不顺眼了。 “我说徐总管。”战九歌挑衅似的抱着自个儿的手臂,挑眉看着他手里的食盒,“你是怕皇上在我府上饿着还是受了委屈?拿这些东西出来,岂不是摆明了说我府中的膳食不好么?” 徐元一心想着做事周到些,哪里能知道战九歌还会说出这么点弯弯绕来,顿时一张老脸上的皱纹因为谄媚的笑凝聚到了一起。 不堪入目。 “战将军这是说的哪儿 的话?皇上换一个地儿住肯定不大习惯,老奴带些皇上平日里爱吃的瓜果点心,这无聊了还能想起老奴来不是?” 战九歌听罢了,直想着这老总管心思真是不一般,感情还在哀怨着皇上要去战府不带他这事呢! 懒得同他计较那么多,战九歌从徐元的手里接过了食盒,正好燕坤泽被宫人用披风裹得严严实实,仿佛一个粽子似的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即便是个粽子,也是最有气势和威严的粽子。 明明是这天下最为尊贵的帝王,享受着一切的荣华富贵,却在战九歌看着的时间里,一点一点消瘦下来,几乎快到了弱不禁风的地步。 他一步一步从正阳宫的台阶上面走下来,原本睥睨江山的王霸之气,在看到战九歌的时候瞬间烟消云散,缓慢的步伐渐渐轻快了起来,小步伐快速迈到了战九歌的面前,嘴角噙上一抹淡淡的笑。 看得出燕坤泽的心情也很好。 “扶朕上去。” 马车太高了,没有眼力见的侍卫也不晓得提前摆好了登台,战九歌看着裹得严严实实的燕坤泽,觉得有些无从下手,直到燕坤泽冲着她挑了挑眉,仿佛在说:你不行吗? 在皇上的面前哪能表现出自己不行来?更何况战九歌现在还是个男人的身份。 于是,没过脑子的战九歌想也不想地就用尽自己的磅礴之力来,将燕坤泽打横抱起,给了旁边侍卫个眼神,那两人目瞪口呆之后赶忙拉开了马车的帘子,这才让战九歌把皇上给塞了进去。 没错,是用塞的。 以战九歌一个女儿家的力气去抱一个男人是有些勉强了,她虽然能在战场上以一敌百,但是那大部分是凭着巧技和元神之力。单靠她自己的力气去跟男人肉搏,恐怕会输得一败涂地。 好在战九歌憋住了嘴没发出声音来,不然一定是声线吃紧地啊啊啊叫个不停,莫说皇上和侍卫们到时候看扁了她,就连她自己都会嫌弃自个儿。 此时,阴沉的天气将大雨渐渐转为了小雨,淅淅沥沥,好似情人的眼泪。 从上了马车之后,燕坤泽就开始打盹儿,马车里点着香料,是将军府进贡上来的,助安神睡眠,这一觉倒也睡得酣甜。 因而一路上并没有看到即便是雨天,也出门络绎不绝来逛街的百姓,仿佛是在进行什么庆典一般,珍惜这贵如油的春雨。 等到了将军府门口之时,负责赶车的侍卫隔着帘子小声说道:“皇上,将军,到了。” 马车里面没什么动静,更别提回应了。 这侍卫又说了一遍,只有听着战九歌的声音,淡淡地回复道:“我知道了,劳烦同僚掀个帘子。” 那侍卫便将透气又遮蔽性好的竹帘缓缓掀起,结果看到了了不得的一幕。 皇上紧闭着眼睛睡得安静祥和,这不是重点。 皇上整个人都要埋到战将军的怀里去了,头还在人家的肩膀上靠着,当然这也不是重点。 重点就在于搂在 皇上腰间的那只手,是战将军的手。 跟随了燕坤泽多年的侍卫早就将一张脸练就出了遇事不惊的面瘫模样,然而在看到这种场面之后,也不由抽搐着嘴角,无声地做出赞叹的口型来。 哇哦。 战九歌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倚靠着她而睡的燕坤泽身上,只觉得自己本来就不怎么有型的胸快被皇上压成了平的,却也没什么辙,一手挽着他的后腰,一手伸到膝盖弯后,轻轻地将燕坤泽抱了起来。 哎哟!皇上什么时候能再瘦个十几斤,她抱起来就没什么压力了。 那侍卫见战九歌的脸都憋得有些通红了,赶忙在马车旁边搭了个台阶,还极为有眼力见地先去敲了战府的门。 先前战九歌便说过,战家的门和锁都是有灵性的,没等那侍卫伸出手来敲第二下门,大门便悄无声息地自己开了。 蹲在树枝杈上和墙头上的百鸟们排成了一列,仿佛是列队欢迎似的,个个挺着自己的小将军肚,刚叫了没几声,就被战九歌飞来的眼刀给憋回了嗓子里。 白文用翅膀扒拉扒拉自己头顶上的呆毛,委屈地学人家小姑娘嘤嘤嘤:“少主变了!她以前很宠我的!她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鸟了?” “清醒一点,少主是凰鸟,你是庶鸟。你们两个没可能的!”旁的鸟儿毫不留情地打击他,让白文嘤嘤嘤得更厉害了。 在院子里头浇花的老管家,远远地看着战九歌抱着一抹黄色,里面还裹着个人,笑呵呵地迎上去问她:“哎呀,公子终于开窍啦!这抢回的是哪家的少爷啊?要不要厉叔帮你去提个亲啊?” 同许多爱操心的长辈一样,老管家总想着自家的少主能有朝一日带着心上人回来见一面。 战九歌冲着老管家说了一声嘘,低头看了眼还在熟睡的人,扬了扬下巴,低声道:“厉叔你也不看看这是谁?快些去将我的房门打开,先让他睡我屋里。” 闻言,老管家凑上来瞧了一眼,一双笑得微弯的眼睛瞬间瞪大,不可思议地看着战九歌,竟有些语无伦次地道:“少主啊!连皇上你都敢下手啊!” “……” 她今儿是不是就算浑身长了嘴也说不清这事了? 将军府里头一阵鸡飞狗跳,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这事安顿下来,战九歌暂且让燕坤泽睡到了自己的屋里,然后跟着一起前来的侍卫们去把马车上的东西搬了下来。 老管家是个心大的人,毕竟来这长住休养的人乃是大燕的天子,用的东西还是宫里头的精致一些。 可当他看到食盒都从马车上拿下来的时候,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 将军府的伙食又没有多难吃,还有自带膳食的说法吗? 那侍卫没看出老管家的脸色不对来,只当是老头年纪大了,笑起来脸有些僵了,将食盒递过去的时候朗声说了一句:“这便没了,还请管家多照顾主子些。我等要回宫去轮值了!” “嗯嗯,好。去吧,辛劳几 位了。”老管家笑盈盈地调侃了一句:“这些东西准备得可够全乎的,连吃食都带上了、老头子还以为要把整个皇宫都要搬过来呢!” 侍卫:“呵呵……”这老头还挺记仇,就是不知道跟徐总管遇上,两人若是争吵起来、究竟谁更胜一筹? 燕坤泽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在马车上颠簸着总是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后来他感觉自己被人带下了马车,耳边却总是有人在低语,说了些什么话也听不真切。 直到躺在了一处舒服的地方,才一觉睡完了整个白天,要不是被一阵阵的饭香吸引得清醒过来,恐怕会直接睡到明日。 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就知道这里并不是正阳宫的寝宫,幔帐的颜色是烈艳的大红色,燕坤泽隐约知道这屋子的主人是什么人了。 透过幔帐隐约可见一个人坐在不远处的桌前,手上拿着一册书正仔细翻看。 突然,门被敲响,不等那人有什么回应,老管家就端着一盘菜拎着一壶酒和两个酒杯推门而入,动作轻柔,怕惊了燕坤泽的好梦。 “厉叔。” “皇上还没醒呢?”老管家将盘子和酒壶轻轻地放在桌上,说话的声音也压得极低,这样的行为不由得引起了燕坤泽的好感。 战九歌摇了摇头,正要说些什么,就瞧见老管家看向床榻的目光中夹带着惊诧,她也随之看过去,瞧见燕坤泽从床上坐了起来,半眯着眼睛将身上的外衣解了去。 “天色都黑了,战爱卿怎的也不叫醒朕?” 战九歌心里想着就你那副睡得仿佛小猪样怎么能叫得起来,表面上却还是一副恭谦,低声道:“臣想着等晚膳做好了一并送来再叫皇上起来,可皇上正巧自己醒了。” 下过雨的夜,自然带着一股凉意,从窗户外面吹进了一阵冷风,燕坤泽却丝毫不觉得冷。 体贴的老管家上前将那窗户关得严实了,微微一躬身,道:“皇上慢用,府里头还有其他的事儿等着老仆去处理呢。” 说罢,便自己走出了门外,还没将门关上呢,就看见白文从天而降落在桂院里,用不大不小三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禀报。 “少主,雪泽同几个身份来历不明的人打起来了!” 战九歌原本是被燕坤泽准了坐下一起用膳的,听罢这消息后,战意顿时燃起,从凳子上站起来,英气勃发地说道:“待我前去看看!这群贼子胆子倒是不小!” 沉溺于精致味美膳食的燕坤泽在这时放下了筷子,悠悠地拦住了她,不甚在意地道:“让他们住手吧,就说是朕的命令。” “皇上?” 三个人不明所以地眨眨眼,想不通这君王话里是什么意思。 还是老管家聪慧,只愣了片刻便明白了过来,笑着摇摇头,带着白文便出了桂院。 燕坤泽看着老管家的背影,心道此人才是真正的智者。 像傻子一般的人这不正在自己面前一个劲儿地追问么! “皇上此话何意? 万一他们是刺客……” “战爱卿。”燕坤泽亲自给她倒上了一杯酒,让战九歌有些诚惶诚恐,随即在男人的示意下重新坐回了凳子上,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燕坤泽说:“朕登上皇位已有些年头,十几岁便登大位,朝野上下都不服朕这个皇帝,更有心者三番两次暗算于朕,爱卿以为朕是如何安稳渡过这些难关的?” 战家虽然忠诚,但毕竟是将军,再加上前几年大燕民心不稳、国局动荡,硝烟四起。战家两辈人都在各自不同的战场上拼搏杀敌,又哪里会有闲功夫腾出手来保护当时年幼的君王? 这其中定然有另一股势力在效忠着大燕的帝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联想起皇上来得诡异的风寒卧病在塌时,那些将御医们从太医院用轻功拎到正阳宫的黑衣人,战九歌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想。 她道:“原来是皇上的人,臣险些冲撞了。” 府里上下知道住进来的贵客是当今的天子,厨娘更是卖力地做了许多精致的大菜让人送了过来,有烤炙得橙红的烤鸭,里面填了美味的八宝饭,一刀切下去,八宝饭混合着鸭肉的香味顺着油汁就散漏了出来。 便是连燕坤泽这种享用惯了山珍海味的人,也不由得惊叹于厨娘的手艺。 燕坤泽不仅是个有帝王之风的君主,还是一个很会照顾和体贴下属的主子,他拿起用来割鸭子肉的小刀后,切下来的一只鸭腿就直接送进了战九歌的碗里。 “谢皇上。” 这种待遇,恐怕是宫里头的妃子都不曾有的。 燕坤泽心如明镜,却不说出口,战九歌自然也就不知道。 像这样悠闲吃饭的时间着实难得,燕坤泽也没了往日的严肃,像讲故事一样同战九歌说起了那些黑衣人的来历。 早在前几任帝王之时,便时常有同胞兄弟内斗、被暗算谋害之事发生,为了保全自己,先皇们便在暗中培训出一批以保卫皇上为己任的影卫来,其中有各地的孤儿,亦有身份背景不明的能人异士主动投靠而来。 不管是烧锅鱼还是糖醋肋条,都很得燕坤泽的胃口,这皇上一口气吃了三碗米饭。 别看他身板略显孱弱,还挺能吃的。 君臣两人吃得肠肥肚圆,坐在凳子上都有点不想动了。 没过多久,便有人在外面敲门,战九歌懒懒地问了一句:“是谁?” 翎羽的声音就在门外怯弱地响了起来,“少……公子,厉叔让我来问问你和皇上,今儿要不要去泡汤?” 还没等战九歌开口,旁边的燕坤泽便眯起了眼睛,心里打起了小算盘,高声回了一句:“要的,让人早些准备去吧。” 隔着门板,翎羽小小地应了一声,随后便离开了。 稍后皇上要泡汤,战九歌自然有的忙了,站起身来从带来的一包衣物里头找沐浴后能穿的衣裳。 正翻弄着,就听着燕坤泽低声细语慵懒着招呼她:“不如战爱卿一起陪朕泡汤,如何?” 第四十九章 汤池搞事 一、一起泡吗? 战九歌不否认自己的脑子正在联想一些香艳的画面。 仿佛是蛰伏在水中的野兽,从那张俊朗的面容到细长的脖颈,再到只露出一半的胸膛,两条结实有力的臂膀随意地搭在池子旁边,晶莹剔透的水珠从胸口、手臂上逐渐下滑,最终滴落在池水里…… 这画面太美了! 幽幽目光盯着她看的男人,脸上有惊讶的神情一闪而过,随即换上了一副放荡不羁又慵懒的姿态,只见这个男人靠在桌边,用戏谑的目光上下扫着她道:“爱卿该泻火了,鼻血都流出来了。” “是吗?”战九歌一时没察觉,伸手去摸自己的鼻子下面,果真摸到了黏糊糊的粘液。 她捂着自己的鼻子只觉得羞臊使得她整个人都仿佛是煮熟了的虾一样,变得红彤彤,羞愧地掩面说道:“臣失仪了!还请皇上恕罪!” 说罢,就在燕坤泽意味深长的目光里,冲出了自己的屋门。 还充斥着饭香味的房屋里,燕坤泽的贴身衣物被翻得一团乱,他踱步走去亲自整理时,却意外看到一件白色的里衣上,沾染了小将军一时不察滴落的鼻血。 有道是,落红不是无情物啊…… 燕坤泽的眸色在初看到这抹艳红时,到脑海中现了这句话之后,渐渐变得深邃起来。 后来的时辰里,战九歌一直未归,就在燕坤泽心里好奇她的鼻血是不是洗不净的时候,翎羽在门外喊了一声,屋子的门便打开了。 “皇上。”翎羽难得表现出这么乖巧的样子,对着燕坤泽行了一礼,“公子让我来带您去汤池。” 燕坤泽嗯了一声,也没摆什么架子,直接将要换的里衣往手臂上面一搭,沉声道:“走吧。” “是。” 出了桂院之后,还能远远地闻到桂花的芳香,在鼻尖下萦绕,久久不散。 战府许是一方福地,总会吸引些有灵性的生灵前来,便是走在光线暗一些的院子里,也能惊起些落在草丛里的萤火虫来,微弱的星点就仿佛是俯瞰燕城的万家灯火。 煞是好看。 翎羽这小丫头实在闲不住,原本领路时,是规规矩矩地走着,到最后欢脱地一蹦一跳起来,活泼的性子令燕坤泽看了也觉得她讨喜,看着她头上的小发啾随着蹦蹦跳跳一晃一晃。 只是这丫头跳得欢快,也不注意后面燕坤泽有没有跟上来,正好走到了一处光线较暗的叉路口 ,便跟丢了人。 燕坤泽茫然地看着眼前分叉的三条路,分别通往了三个院子,就仿佛是迷宫一般,不知该去往何处。 “……” 总感觉风有些喧嚣。 燕坤泽觉着总会有人来找自己,索性放开了步履在各个庭院里面信步游走,走到哪儿算哪儿。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清晰响亮的口号声,似乎是有什么人在操练,燕坤泽走了几步,像是走过了几个迷宫似的,神奇地就来到了战府护卫们操练的练武场。 现在正是护卫们夜间操练的时间,个个在练武场里喝喝哈哈,互相练着搏击术,生龙活虎的样子让燕坤泽觉得这些人看起来似乎比宫里头的侍卫都要强得多。 至于燕坤泽为什么没有觉得战家有造反之心的想法,大概是因为操练的人数太少,还没能引起燕坤泽的关注吧。 就十几个人,能造什么乱子呢? 燕坤泽如是想,一双眼睛在扫过这些人的时候,却突然看到了他们身体里面隐隐有动物原形在闪烁。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这些侍卫都不是普通人,而那些可以看见的动物是他们的元神? 为何他突然间有了这种能力? 额头上眉心的位置隐隐在发热,他不由得伸出手抚上了自己的额头,却被一只手半路给截了下来。 燕坤泽侧头看,发现不知何时战九歌来到了练武场的院门口,正一脸歉意地看着他。 后面还跟着低头不吭声的翎羽。 “翎羽这丫头不懂事,让她带皇上去汤池都能走丢,皇上可有受惊?” “无事。”燕坤泽看了一眼练武场内的人,又迎上了战九歌的目光,说道:“走吧,前面带路。” “是。”战九歌见他眼中毫无波澜,也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随即与燕坤泽肩并肩一同往汤池所在的院落走。 翎羽就跟一只认了主的小鸡仔似的,跟在两人的身后,弱弱地说了一声:“皇上,对不起……” 战九歌听到就转过脸来严肃地呵斥她:“说了你多少次了偏是不听,你这毛躁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若是下次再这种事,信不信我薅秃你的毛?” 翎羽从未被战九歌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责备过,心里委屈得很,却又知道自己做错了,不敢顶嘴,只敢哼哼唧唧两声。 这话说得燕坤泽倒是有些好奇了,撇过头看了一眼翎羽,问战九歌:“薅毛?” 嘴巴秃噜得太快 了,战九歌倒是忘记了还有不明真相的人在这。 好在燕坤泽也没多问,目光在她们主仆二人的身上转了一圈,就收敛了眼神光。 汤池就建在战府靠北的一处庭院里,汤池的上方是有屋顶遮蔽,但是四周却并没有建起屋子围墙来,只是挂上了几面黑纱,里三层外三层,即便是有人特意往这里面看来,也是看不清楚的。 当燕坤泽看到汤池的四壁和底部都镶嵌满了罕见的晶石时,整个人都处在了震惊之中。他是知道战府有钱不假,但是没想到会有钱到这种地步! 战九歌趁着他不注意的时间,将自己的外袍扒了下来,直接穿着白色干练的里衣,卷起了袖子就催促着燕坤泽下水。 “这汤池分冷池和热池,引的是地下的泉水,皇上可以轮流交替用来泡身,对身子好。” 眼里只有这些晶石的燕坤泽,毫无波澜地褪去了自己身上的衣衫,在腰部围上了一圈浴巾,然后整个人都坐进了温热的池水里。 真的如战九歌所言,这里的池水泡起来很舒服,四面的玉石带着灵气源源不断地往燕坤泽的身体里渡去。 男人紧闭着双眼,突然感觉到平静无波的水面稍微有了些波动,他微微睁开眼,就看到穿着白衣的战九歌只卷起了袖子,露出了白藕似的手臂。 只见她手里拿着一块用来搓澡的巾帕,在水里稍微揉搓了几下,就看见她拧干了巾帕,叉腰站在燕坤泽的面前,脸上挂着笑意,说道:“皇上转过身去,臣帮您擦背。” 宫里也是有人专门在他沐浴的时候为他擦身的,燕坤泽告诉自己这又不是大事,不过耳根还是有些抑制不住地发红。 他倒也没拒绝,转过身,老老实实地把后背给了战九歌。 这样的皇上倒有些像是乖巧的巨型忠犬一样,战九歌在心中稍稍联想了下,就不敢怠慢地将手中的巾帕搭上了他的后背,蘸了点水轻轻擦拭起来。 这等静谧安逸的时刻,谁也不愿意先开口破坏这气氛,战九歌心无旁骛擦的认真,却在偶然间的抬头时,发现对面房屋的顶上暗暗有人头攒动。 当下窘迫起来,心思想到了别的地方去了。 燕坤泽察觉到后背上的动作变得有些缓慢了起来,稍稍撇了下头,问道:“怎么了?” 难为情的战九歌略显不自在地问他:“皇上每天出行,做什么事……都在影卫的 保护之下吗?” “不错,怎么了?” 燕坤泽瞧见她突然变得拘谨起来了,好奇她为何会问起这件事,只见战九歌伸出手来指了指外面的屋顶上,哭笑不得的样子让他纳闷。 抬起头一看,影卫整齐排列在一起,一排脑袋看得真真的。 早已习惯这种事的燕坤泽张口安慰她,道:“习惯就好,他们得了命令就是如此。爱卿不必太在意。” 没了法子,这些人打又打不得,赶也赶不走,只能让他们杵在这儿。 要不是有这几层黑纱遮挡着,恐怕依着战九歌的脾气,该暴走打人了。 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力道在燕坤泽的后背擦拭着,顺着肩颈抚过手臂,坏心眼地从后腰绕到了腹部,一上一下地擦拭,仿佛是一只调皮的猫咪伸出自己的毛爪子来逗弄人似的。 湿漉漉的巾帕顺着纹理分明的腹部来到了胸口的部分,隔着薄薄的巾帕依稀可以感觉到手下肌肉的起伏和弹性。 战九歌动作渐渐慢了下来,眯起了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伤大雅的风流韵事,只感觉身前的男人猛地一个转身,一把将她拽入了怀里。 险些跌坐在水里的小将军连忙伸出手来抵着当今天子的胸口,看着那一开一合的嘴唇有些被吓着,连对方说了些什么话也未听见,然后便被堵上了嘴。 战九歌曾经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曾经。 打从遇到燕坤泽,从他身上得了好处之后,就走上了傍龙气修行的歪门邪路! 她忏悔,这是不对的。 可是龙气真的好好吸啊!男人的唇瓣也很软很舒服,是个人都不会推开眼前的这位大人物吧?! 没出息的战九歌反被动为主动,跨坐在燕坤泽的身上,像是逢着甘霖的沙漠般渴求着自己所需。 也不知道她需要的究竟是龙气,还是燕坤泽此人。 耳力太好也是一种罪过,隐隐还能听到伏在屋顶上的影卫们在讨论他们两个人的姿势! “黑纱颜色太重,看不到是骑乘还是什么……” “我早就说皇上的心思不一般了吧?输了的,拿钱拿钱!” “自家兄弟谈什么钱啊~多俗气!你看,皇上要下手摸了!” 摸?摸什么? 战九歌还没想到,就感觉从腿部往臀的方向顺上来一只手,吓得战九歌连忙推开了他,向池子的另一边退去,恼羞成怒地扭头、对着屋顶上那群黑影吼了一声。 “滚— —!” 啧!被听到了啊! 影卫们灰溜溜地离开了屋顶,决定还是跟战府的护卫们切磋一下比较好。反正看目前的情况,皇上是不会出什么幺蛾子的。 “哼!”保留着自己最后尊严的战九歌连背也不擦了,翻过了中间隔冷池和热池的石壁,自己坐在冷池这边,背对着燕坤泽生闷气。 手上柔软又富有弹性的触感仿佛还没消失一样,燕坤泽看着自己的手,在心底遗憾地叹了口气。 看来还是不能硬来啊!这小将军只对他身上的龙气感兴趣,虽然这是很伤人的现实,却也是他诱拐爱将唯一的契机了。 急不得,急不得。 少顷,燕坤泽伸手捞起那条浮在水面上的巾帕,万籁俱寂的庭院里只能听到这细微的水声。 他缓缓向背对着他的战九歌靠近,殊不知战九歌听着越来越近的水声,绷紧了身体,蓄势待发。 “要朕帮你搓背吗?” 诶? 战九歌莫名其妙地转过身来,就被那条巾帕带着水,啪的一声打在额头上,清脆又响亮。 脑仁还挺疼……战九歌拿下巾帕来,捂着自己的额头,哀怨地看着面前这个笑得恶劣的男人。 “看来战爱卿还在生气,朕看这事唯一解决的办法,便是朕亲自帮你搓背了。” 闻言,战九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惊吓,连忙退到了冷池距离燕坤泽最远的边上,摆手又摆脚,四肢都在抗拒着此事。 “不用了不用了!臣没有在生气了,方才……不过是跟皇上的影卫们开个玩笑罢了。” 最好以后都别让她逮住,逮住了就挨个揍一顿。 “是吗?那样最好。”燕坤泽看着她的眼神,像是猛虎野兽在看着柔弱小动物在眼前做垂死挣扎时,充满了同情与爱怜的样子。 他退回到了热池中一开始靠着的地方,阖上了双眼,开始闭目养神。 挣扎间,战九歌才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不过正好从腰部以下全都湿了,胸口的部分一点没事。 果然还是变身比较方便些,除了维持不久这个缺点以外,简直完美。 这一夜,注定两个人的心情都不会平静。不断地接近,分开,又相互揣摩,让这君臣二人渐渐有些失去耐心了。 次日一早,战九歌从练武场出来,就看着老管家手中拿着一叠册子,匆匆往战府外面走去,很少见他有这么着急的时候,战九歌不由得将他喊停了下来。 第五十章 赌石闹事 “厉叔,怎么走得这般匆忙?” 老管家一回头,便看到了额头上布满了细汗,全身穿着黑色劲装的战九歌,毕恭毕敬地一弯腰,腋下还夹着那些册子。 “公子,怎么不去陪伴着皇上?” 战九歌收起了手中的鞭子,长呼出一口浊气,缓匀了气息这才问道:“我看厉叔你走得这么急,想问问是不是战府的买卖出了什么差错?” 老管家夹紧了腋下的书册,用袖子擦去了头上的汗,笑着说道:“今儿个不下雨了,我趁着还不热的时候出去收租。还听说最近玉石斋最近生意不太好,被人搅和场子,我抽空去看看。” 听闻自家的铺子出了这等事,战九歌难免有些好奇,她想了想,觉着反正让燕坤泽成天待在战府也是憋闷,不如出去走走,正好帮老管家处理了这桩糟心事。 思及此,老管家就听见战九歌的话语里带着轻快的语气,道:“此事便交与我来处理吧,厉叔只管去别的铺子收租。正好皇上闲来无事,我带他出去走走。” 这战府的生意,虽说一直都是由老管家打理的,不过日后都是要交到战九歌的手里。为了能让玉石斋的掌柜提前跟少主熟络起来,老管家也就痛快地答应了。 “那老仆先去了,公子带那位主子出门的时候,可记得一定要换身便服去,身边多带几个人……” 就听不得这老管家念念叨叨的,战九歌连忙伸手打了个停止的手势,忍着笑说道:“好啦好啦,厉叔说的我都省得。即便是不用你吩咐,皇上身后的那些小尾巴们也会自己跟上来的。” 她这话意有所指,昨夜战府里的护卫不是无端跟人闹事的,那影卫来得悄无声息,鬼鬼祟祟,不挨打等什么? 属于今天的最后一阵凉风将老管家送出了战府的大门,战九歌决定去汤池里面泡个澡。 清早战九歌起床前去练武场的时候,听翎羽说睡在隔壁院落的燕坤泽还没起,想来是这几天乏的厉害,还没睡醒,就自己一人和白文等人去操练了。 早晨的热池并不是很暖,好在战九歌也打算泡冷池,耳朵竖起静静聆听片刻之后发现周围没有其他生灵的存在,便痛快地将全身的衣裳都扒了下来,一头扎进了池子里。 乌黑的长发渐渐深入池水之中,等再露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 一只头上顶着一根烈焰赤红色翎毛的鸟儿,只见她眯起了眼睛,头上的翎毛微微卷起,全身赤色的羽毛将池水映得发红。 华丽雍贵的翎羽在一片赤红之中,显得尤为惹眼。 她呼扇了下翅膀,整个身躯就在池水中缓缓向前游行,伸长脖颈之时仿佛是优雅的白天鹅一般,姿态唯美动人。 若是有人稍稍探过头来往水下看去,必定能看到她那双在水里面不停扑腾的凤爪,即便不会在水中游泳,也表现得一派自若。 差点就信了她的邪。 今天的天气总算是放晴了,出现在天空上的仍旧是那两轮太阳,看着就令人生厌烦躁。 战九歌化为原形后在冷池里泡的欢脱,换着各种姿势潜泳、仰泳,就差没学狗刨式了。 正当她玩的欢脱时,忽然听见庭院的大门有动静,她停下了动作静静听着,紧接着一步轻缓的脚步声便逐渐靠近,吓得战九歌一头又扎进了水里。 等她再次出水的时候,又变作了战府那个英气无双的公子了。 一双手刚抱起池边的衣物挡在胸前时,面前用来遮挡的黑纱就被人轻轻撩了起来,露出了燕坤泽那张略显惊讶的脸色。 两人就这么静默地看了一阵,燕坤泽脱口而出的一句竟是:“战爱卿,你的肤色好白啊!比得上朕后宫里的嫔妃了。” 一张湿了的手帕直接不客气地拍在了他的脸上,等燕坤泽将这手帕拿下来的时候,战九歌已经穿着整齐地站在他面前了。 腰带有条不紊地扎进,算是为这副精干的仪容结了个漂亮的尾。 她湿了的头发仍旧用一根不成形的木簪子将头发高高盘起,显得整张脸白净利落,很是清爽。 被水帕子拍了脸的燕坤泽手中还仍旧紧捏着那方手帕,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来,让战九歌心中一阵忐忑。 不过表面上战九歌还是作出了一副讶异的样子,似是刚认出眼前的人一般,忙摆出一张笑脸来,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对燕坤泽道:“原来是皇上,臣还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登……” 一个男人,说前来偷窥的另一个男人是登徒子,会不会太过夸张了? “登什么?”燕坤泽上下扫了她一眼,浅笑着道:“登徒子吗?也是,毕竟这种年头,什么人都有。” 战九歌尴尬地扯出一抹笑来,只能应 和着道:“皇上说的是……皇上可用过早膳了?” “还没有,朕来寻你一起。” 离了宫的皇上就仿佛是一个没了家的孩子一样,做什么都不自在,尤其一个人的时候最为孤寂,总想着找人来陪。 战九歌自然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 知道了燕坤泽和战九歌都已经起了,厨娘便麻溜地做出了几道小菜来,让府里的下人帮着端去了桂院。 翎羽为了赎了昨夜的过错,在院子里头特别布置了一番,将饭菜都端到了桂树下的石桌上,还带来了府中珍藏了许久的桂花酿。 酒色澄清,从壶中倒出时略显粘稠,但是入口并不像其他的酒那般辛辣,绵甜悠长。 燕坤泽闻着这酒香而来,待翎羽将早膳收拾好之后,便和战九歌一起坐在了桌前。 石桌上的菜肴略显清淡,唯一有荤腥的还是看着就很精致的小包子,剩余的也就三四个菜,还有一大碗的香菇瘦肉粥,闻起来很香,让人食欲大开。 战九歌给两人各盛一碗粥,发现翎羽还站在身后没走,不由得好奇地扭头问道:“你杵在这里做甚么?” “公子……”翎羽可怜巴巴地对戳着两只手的食指,有话却不好意思说出来,只能给战九歌一点眼神暗示。 帮我跟皇上求求情、别让他记我仇呗? 光是靠眼神,战九歌就知道她想说什么话了,转回头的时候正好对上了燕坤泽满是疑问的目光,索性也不替这小丫头遮掩了,直言道:“昨夜这丫头带丢了皇上,现在正担心皇上会责备她呢!皇上不必理会,这小丫头臣会好好收拾她的。” 燕坤泽本来就没有责备这丫头的心思,只是觉得她那副忐忑不安的模样与战九歌泰然自若的冷静性子差太多了,也就不去管这事。 就让战九歌去操心此事吧。 品着桂花酿的时候,燕坤泽只觉得别有另一番味道,这酒太过柔和,与战九歌这个人并不相符,他顿时产生了一个疑问。 “战爱卿,这院中的桂花树是何人种下的?酒是你酿的吗?” 没想到燕坤泽会提出这个问题,战九歌先是一怔,随即抬起头来把目光定格在了男人身后的树上。 朵朵桂花,开得俊俏。 “在臣出生以前,这树就种在这儿了。听祖父说,我娘亲甚爱桂花,这棵桂树便是她年轻时种在这院子里的 ,桂院这名字也是她起的。” 这桂院是战九歌的娘亲留给她的礼物,即便从出世之后也没见过生母,但是骨肉里流淌着的却是同样的血,战九歌一直都很珍惜。 “至于那酒,是翎羽闲来无事酿的。” 头一次听战九歌说起战家长辈的事,燕坤泽觉得有些新奇,虽然很想问一下战九歌的娘亲、战老将军的女儿现如今在什么地方,不过看战九歌脸上稍稍显露出茫然的神色来,就知道自己不该提起此事。 不过只愣神了片刻的战九歌,突然笑着提起一件事来,跟燕坤泽说道:“我听祖父说,先皇曾与我娘亲有过一面之缘,一见倾心。当时先皇还未等大位,便央求了先祖皇帝赐婚。” “然后呢?” “当时我娘亲与我爹亲早已相知相许,祖父便斗着胆子向先祖皇帝回绝了这门亲事。” 战九歌只觉得一阵好笑,提及之后的事,却让燕坤泽记上了心。 “祖父说,后来先祖皇帝暗暗生了许久的闷气,好一阵都没搭理过祖父呢!” 大约就是在那个时候,父皇便将战家记仇记在了心里,想着无论如何都要除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原来不过是因为一门亲事闹僵了关系。 燕坤泽一阵无言,默默地将早膳用完,往椅背上悠闲地一靠,就捧着酒杯细细品味着难得一见的桂花酿。 时机恰好,战九歌用放在手边的巾帕擦拭过自己的嘴角,随后问道:“不知皇上今日有何安排?” “没甚么安排,朕瞧见将军府中有一藏书楼,想必应该对朕不设防?朕想着去看看府中的藏书,爱卿可有意见?” “并无。” 战九歌摇了摇头,脸上笑意渐浓。“臣只是觉得皇上到了战府,也不过是从一个无趣的地方转到了另一个无趣之地,皇上既然放下了国事,不妨深入民间,多出去走走看看,体验一番燕城的民情。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一看就是早就设好的套路让他往进钻,燕坤泽哪里会看不到战九歌眼里的狡黠,只当做没看见一般,半阖着眼睛装模作样地问道:“爱卿有什么想法,说与朕听听。” “战家名下有一玉石斋,除了卖天然好玉之外,还会从玉场拉来毛料,让有闲情雅致的人赌这毛料里头究竟是什么玉。此为赌石。” 燕坤泽对此多少有些听闻,赌 石虽然听起来像是难登大雅之堂的赌博,但是一旦牵扯上了玉,就雅致了不少。 玉的确是个好东西,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生。 而在大燕这等的繁华之地,玉饰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也是爱美人士随身必带的饰品。 “朕倒是未曾见过。”燕坤泽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战九歌说道:“厉叔今儿早告诉我,玉石斋的赌石场里最近来了个人,几次出手都标下了毛料里面最上等的玉石,切割之后才知道赔了许多钱财呢。” 听到这,燕坤泽倒是觉得,赌石赌输赢了都凭各人本事,他们这种干涉的行为有些像老千了。 战九歌只轻轻一瞥,就知道燕坤泽心里在想些什么,她索性也不做过多的解释,站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眼下这种情况就仿佛是去给恶霸撑腰一样,燕坤泽的心情有些复杂。不过还是应该先去看看,到时就算战九歌有不规矩的举动,他应该也制止得了。 从清早开始,太阳就散发着不小的热力炙烤着整个大地,府内的鸟儿们打清早就没什么精神,就连送战九歌两人出门也只是焉了吧唧地低鸣一声,让战九歌没好气地白了它们一眼。 将军府的附近都住着达官显贵,没有市井的叫卖吆喝声,因而要比寻常的街道上清静许多。 这边的街道也要干净得多,石板路铺得很是平坦,踩在上面让人心情也跟着变好了起来。 燕坤泽心有感慨地说道:“像这样悠闲地在宫外闲逛,距离上一次已经过了好些年了。” 他话说完,却察觉到战九歌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向后瞧去,忍不住开口道:“同一拨人,战爱卿有必要计较那么多吗?” 原来他们身后还有人在暗中跟随,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最近才开始露头的影卫。 战九歌纳闷,自己以前就没有察觉,是这群人最近才显露了出来、还是因为她之前元神和功体被封才没有发现? 她挑眉看向了燕坤泽,声音不高不低,在这几条无人的街上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臣自是不会跟皇上的人计较,只是觉得有个人看着实在眼熟,还想请皇上为臣解答一二。” 燕坤泽微扬起下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想要朕解释什么?” “就说说看,为何被贬成了庶民的长孙遥,何以混在了影卫里头?” 第五十一章 国师亲女 从燕坤泽之前昏过去,影卫们拎着太医从太医院飞奔而来时,战九歌就看着一人的眼神觉得有些熟悉。 现在想来,那人分明与她朝夕相处,竟然没看出他的身份来! 即便是被揭发了此事,燕坤泽还是一派悠闲,没有丝毫其他的表情。他仍旧背着手向前走去,边走边说道:“朕就没想着能瞒住你,不过却也没料到你这么早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战九歌也不等他作出解释来,笑着揶揄道:“皇上心善却不表现出来,让天下的人都以为皇上是个不顾亲情的人,这样的心思、臣实在不懂。” “那便不懂罢。” 燕坤泽懒得同她再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的解释。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虽说他们两个人长得都极为俊美雅致,但是身上穿着寻常的便服,也没有做过多的佩戴装饰,即便是面容好看也只能引得人看上那么几眼,等一晃而过之后也就看不到了。 走过几条摆满了小商贩摊子的街道,刚到一个岔路口时,燕坤泽就远远地看到了玉石斋三个大字。 能在这么繁华的街道上开这么一家店,说明战家的财力果真非比寻常。 这个时候的玉石斋来来往往都是客,看着他们进进出出,个个都是阔绰的人物,燕坤泽倒是有些诧异了。 他问战九歌:“来你们这店里的人,看来都是些有身份的人?” “不说都是达官显贵,也起码都是爱好玩玉的人。”战九歌示意他看向那些人的手,“主子瞧他们的手,进去的人起码是五根手指上戴了三个玉扳指。这种人是为了证明自己玩得起赌石才会这样装扮,像臣和皇上这样的,估计站在门口就会被门口的伙计拦下来,进不了赌石场的。” 燕坤泽纳闷地看着她,道:“怎么?你们战府的店接待客人还分三六九等的吗?” “那倒不是。若是普通的客人,便会只带着引着去看成品,若是瞧着模样寒酸又点名要去赌石场的客人,倒也会带着他去。有人借着机会一夜暴富,有人却因为一块毛料赔得倾家荡产。这事再寻常不过了。” 果不其然,当燕坤泽和战九歌到了门口的时候,店里的伙计连忙迎了上来,问道:“两位客人是看玉饰还是买玉器啊?” 战九歌笑笑,直接道:“去二楼,看玉器。” 燕坤泽站在原地困惑不已,战九歌正要跟着伙计上楼去,结果就发现他站在原地没有动,转过身来利索地牵起了他的手,什么话也没说,便拉着他跟着那伙计走上了二楼。 虽说两个人大男人牵手也不是没见过,不过两个长相极为俊美的男人牵手,就难免让人有点浮想联翩了。 燕坤泽看着手中略显纤细的手,心中除了惊讶便只有微妙的满足感了。 等上了二楼时,战九歌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看玉器,而是先站到了二楼的窗户旁边,也将燕坤泽带到了那。 那伙计觉 得有些蹊跷,就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客人,您这是……” 可别是同行寻来打探消息的吧?玉石斋这铺子在燕城里算得上是顶好的玉器行商铺,多少家同行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呢。这两位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啊! 伙计心中瞬间揣摩出了一个阴谋论来,岂料战九歌盯着那后院的赌石场看了一会儿,觉得秩序井然,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查看的地方。 她回头对那伙计说道:“叫你们掌柜的来。” 伙计想着这事也不是他一人能处理得了的,只好应了下来,利索地跑下了楼梯。 战九歌狗腿地从二楼的中间搬来了一把椅子,放在窗户旁边,好让燕坤泽坐下来。 燕坤泽只觉得在这玉器店中一阵阴凉,想来是玉独有的特性才使得这里变成了一处纳凉的地儿。 他哗的一声打开了折扇,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扇着风,稍微掀起了眼帘看向了战九歌,道:“朕瞧着这里秩序井然,不像是会有人闹事,来往的客人也不过都是用了正当手段赌石,爱卿还想干涉什么?” 战九歌道:“若真是正当手段买的玉石毛料,臣自然不会干涉。这世间精怪如此之多,谁能保证无人来这玉石斋里作怪捣乱呢?” “……” 要知道这玉可是携带灵气最常见、也是最养人的宝贝,玉中的灵气可使得人健康长寿、容颜不老,灵气越浓,效果越好。 没过多久,玉石斋的掌柜就提着自己的前袍,以免摔着,从一楼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上来。 他一瞧见战九歌,便立马快步走了过来,拱手躬身,行了一大礼。 “东家今日来了老朽居然毫不知情,怠慢了、怠慢了!” 说罢,老掌柜转身对还处在惊讶中的伙计说道:“别愣着了,快去给东家泡茶,要最好的茶叶!” “是是是!” 那伙计一溜烟地又跑下了楼梯,心里暗暗道:这两位贵客竟然是东家!他却没有见过,真是怪了。 “焦叔,都是自己人不用太过客套。”战九歌笑了笑,好让他放松下来。她虽然没有跟玉石斋的老掌柜见过几面,但是老掌柜竟然还记得她,不得不说战九歌心中十分慰帖。 焦掌柜笑盈盈地同她寒暄了几句,这才看见了坐在窗边一派贵气的男子,只见他面目俊朗,脸上无怒无喜,一双眼睛微微半阖,似是无意地扫过,但是他却感觉到此人有种将他看穿的意图。 气场这么强大,就算是想忽视也不好做了,于是焦掌柜便客气地向战九歌询问道:“东家少主,这位公子是……?” 还能是谁?他坐着她站着,表明了二人是主仆关系啊! 战九歌突然有点不忍心告诉这年事已高的焦掌柜了,就怕他心里承受不住。但是瞧着燕坤泽的脸色又没其他的暗示说一定要隐瞒身份,所以战九歌也就不加掩饰地说出口。 “这位,是我的主子。” 玉石斋真正的主 人是战家将军府中的一老一小,焦掌柜说白了也就是他们手底下的人。能做战家的主子,说明此人就是当今的天子啊! 考虑完这层关系之后,焦掌柜顿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两条腿也不知怎的发了软,一个劲儿地想往地上栽。 “这、这位是……” “啪!”燕坤泽合上了手中的折扇,用没什么感情的声音不带任何起伏,说道:“出门在外,就不用行大礼了。” “是、是!多谢主子!” 就见燕坤泽用扇子指着赌石场中一个鬼鬼祟祟的少年,问道:“近来在赌石场中捣鬼的人,是不是他?” 说到底,到玉石斋里头还是要解决事件的,只见战九歌和焦掌柜都往窗口探头看去,看清了那人之后,两人不由得一起开口说话了。 “嗯?” “没错,就是他。” 没理会那反应有些强烈的焦掌柜,燕坤泽只觉得战九歌反应有些奇怪,问道:“你认识他?” “哈。”战九歌摆出了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双臂环抱起来,依在了窗框上,一双皓目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看向了燕坤泽,挑眉说:“此人不仅属下认识,主子你、也认识他。” 说话间,她向着赌石场内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往下看去。燕坤泽将折扇打在额头上防止日光刺眼,目光聚焦了起来,在那少年的几个转身的瞬间确认了他的面孔。 男人显得有些吃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扒在了窗户上,往下面张望去。 “竟然是她?!” 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燕坤泽回头一看,正好迎上了战九歌有些挑衅的目光,她说道:“既然皇上也认出了她,总该知道以她的能力,的确是在玉石斋里头捣鬼了吧?” 这副写满了你要是敢护着她就死定了的表情,让燕坤泽一时间竟不敢开口了。 此时焦掌柜的总算是找着机会插嘴了,指着那少年说道:“东家少主,这人连着来了有好些日子了,每天都有不小的收获。说来也怪,只要是他看上的毛料,都能切出好玉来,水种那叫一个纯。但是接连着这么几天下来,赌石场的好品种几乎都被他挑了去,剩余的切开都是些残次品,做不了上好的玉饰,自然也就成了赔钱的买卖。” 赌石的毛料一般是分作上中下三等,分开竞价,偶尔也是会有人以低价格标到上乘的好玉,这自然是个人机缘,东家也是不会过问。 但是这少年几乎每次都能以低价买下不起眼的毛料,但是切割之后却往往能一刀切出最纯种的玉来。 实在是令人大跌眼镜。 “这要是没点手段,谁信呢?您说是吗主子?” 迎着战九歌充满了笑意的眼眸,燕坤泽慢慢地坐回了椅子上,他随眼往下面一扫,似乎看到了什么热闹的场面,挑起了眉毛:“先不急,看看再说。下面似乎有好戏要上演了。” 听他这么一说,战九歌和焦掌柜一起往下看, 发现赌石场里面正在竞拍一块看起来有手掌那么大的毛料。 这块石头要是能出的好的料子,恐怕是能做一套女子用的极品首饰来,因为开了门的部位是水盈盈的蓝水种。 那个子略矮的少年嗓门很高,喊了一声:“五十两!” 与他竞价的,是一个青年男子,模样与燕城人多少有些不同,俊气里带着几分阴柔的美,鼻梁要比一般人高挺的多,眼睛也深邃许多,最重要的是他眼睛的瞳色是深蓝色。 在人群之中,还算是比较扎眼的了。 只见这男子幽幽地举了下手,说道:“一百两。” “一百一!” “一百五~” “你!”少年气鼓鼓地看着他,突然冲着赌石场的管事说道:“一千两!” 周围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纷纷小声议论了起来。 “这少年看起来家世不俗啊!” “看你是新来的吧?这小子连着来赌石场好几天了,只要被他看上的料子,没有开不出的好水种。这一刀要是切下去,万一里头全事纯种的蓝水,那可是……啧啧!” 未尽的话语可想而知。 于是众人听罢这八卦消息之后,更加期待这毛料会开出什么样的结果来。 那青年男子被少年猛地提高了不少价,也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一脸的兴致勃勃,抱着自己的胳膊歪着脸跟赌石场管事报了一个更高的价格。 “两千两!” 众人一片哗然,觉得这位青年出手未免也太阔绰了!他这提价算是把那少年气得不轻,显然是因为他手头紧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竞拍,所以才显得有些着急了。 这时,周围有人起哄了,让那脸皮薄的少年多出点钱,还有不怀好意的人闹道:“小毛孩是不是身上没那么多银子了啊?快点回家吃奶去吧!啊哈哈哈哈!” “别怂啊少年人!接着压啊!” 在这群无良人们的怂恿下,那少年果断又压了许多钱,底气不足地喊道:“两千五百!” “三千两~” 三千两银子算是一个普通的百姓家庭好几年的开销,就算少年能家世再好,也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钱来堵一块有风险的石头。 赌石场的管事见他似乎的确是拿不出那么多钱了,便再三确定了男子的价格,最终一锤定音。 “三千两!成交!” 最终这块石料归给了这位来自异地的男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赌石场还做着切割生意,当下赌石场的管事跟这男子说道:“公子,小店还有工艺师傅专门负责切割打磨毛料,要是公子有意的话,小店愿意给阁下打个折扣。” 那男子当下就把手中的石料给了管事的,点头同意了。 少年人看他不顺眼,暗暗地退了两步,随即他的位置就被好奇的人一哄而上,全部都去看那毛料切割的场面了。 见原本应该受到关注的自己被冷落,众人的目光反而都集中到了那个男人的身上,少年心中就暗暗憋着 一口气。只见他背在身后的手竖起了食指和中指,准备暗暗搞动作。 远在二楼上的战九歌拍了拍燕坤泽的肩膀,下巴扬了扬,说道:“主子瞧见了吗?这才是不正当的手段啊!” 燕坤泽淡淡地看了一眼,将手中的折扇顺着扇面的折子一下一下的合了起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悠悠地道:“走罢,你不是打算好好收拾一顿这人吗?” 焦掌柜茫然地看着两个人,只见这两人一先一后地走下了玉石斋的二楼,然后就不动声色地走出了玉石斋的大门。 街上的人还是挺多的,走路的时候都会和路过的人擦肩而过,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腹部,等走过好几条街之后,才敢把手臂松开。 只见他搂着一块布料,到了没人的角落里时,才把那块布料打开,举起了刚才还在赌石场里面出现的那块毛料石。 不用看就知道,这定是一块能开出好水种的毛料来! 没等他还来得及高兴,就听到身后传来的两个人的脚步声,他慌忙地将石料又包回了布料里面,用不善的目光转过身来,盯着眼前的这两人。 时间停顿了少顷,只见少年手里的布包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 战九歌悠悠地向她走了几步,叉着腰说道:“陌姑娘,真是好久不见了啊!你那国师爹没教过你,不要用术法来破坏人间的规则吗?” 陌上霜震惊地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做的好事,还想别人什么都不知道吗?” 战九歌的眼睛扫到了地上的那块毛料石,伸出手来蹲下身子一把捡起来,吹了一下,然后便收了起来。 燕坤泽瞧见那毛料石突然消失,觉得新奇,看了战九歌几眼,只见她的目光正巧看向了自己,露出了些许怨怼之色来。 “陌上霜是国师的女儿,还是太后身边伺候的宫女。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她?”战九歌不忘提醒道:“她可是给臣的铺子带来了不少的损失,若是皇上看在国师的面子上就这么放过她,这笔账臣可是会以后好好地问国师讨要回来的。” “……” “喂!你不要太过分了!”少年气得跳脚,一把扯掉了头上扎起来的包子头,高高的马尾顺着后脑就滑了下来,瞬间变成了那个任性又泼辣的小丫头,跳着脚指责她道:“我又没做错什么事!你凭什么让皇帝哥哥来惩罚我!” “皇帝哥哥?”这个称呼引起了战九歌的注意。 叫的这么亲热,很显然陌上霜早就与燕坤泽熟识,要真是这样的话,恐怕还是国师一脉与皇上更亲近吧。 旁边是战九歌看向自己满是疑惑的目光,燕坤泽缓缓地将双手背在了身后,有些无奈地说道:“爱卿又不曾问过朕,所以此事……” 战九歌淡漠地看着他,声音听不出情绪来:“这么说来,是臣的过错?” 第五十二章 三春之馆 碍着国师的情面,陌上霜早已不是什么侍奉在太后身边的宫女了,而是被当今的皇上认作了妹妹,既然叫了一声皇帝哥哥,就说明早就有了自己的封号了。 战九歌只觉得难堪至极。 她竟让破了这么大一个例的皇帝来跟着自己抓贼,而这个贼正是让他破例封了公主的人,这样岂不是给自己找难堪么? 街道上偶然有路人走过,瞧见这等气势阵仗,就算是觉得这三人长得都还算好看,也不敢多加停留,生怕有麻烦惹上身来。 还是燕坤泽察觉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顶着炎热在太阳底下对两人悠悠地道:“这里来往的人太多,有甚么话,还是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吧。” 他冥想了一会儿,觉得去将军府是最为安全,谈话也不会被泄露出去,甚是安全。不料燕坤泽看向战九歌的时候刚起了个头,就被战九歌用冷漠的凝视把后面的话都噎回去了。 也是,战家跟国师水火不融的关系传的快整个朝堂都知道了,这个时候要是把国师的女儿带回将军府,恐怕出来的时候就剩一堆白骨了。 燕坤泽轻咳一声,放柔了声音说道:“那便就近找个茶楼,闲坐片刻,好好谈谈霜儿的事,如何?” 如何?能如何?都亲昵地叫霜儿了她还能如何? 战九歌此刻只想揪着燕坤泽的领子大声咆哮:你变了你变了!你再也不是那个只宠着本将军的皇帝了! 脑海里早已把燕坤泽给折磨了许久,但是战九歌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她冷冷地看了一眼跑到燕坤泽身边已经开始得瑟的陌上霜,回望燕坤泽只能恭从地说一声是。 离这条街最近的茶楼叫三春馆,名字听起来有点青楼的味道,但是看起来却是有些年头的 老茶馆。 它有着自己的淳朴和韵味,外表简洁,馆内雅致,光是站在门口就能闻到里面飘出的袅袅茶香了。 这味道让燕坤泽有些迷醉了,他不由得微眯起眼睛,鼻尖耸动,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鼻尖下的清香被吸入鼻腔后,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这茶香着实诱人。 然而令人讶异的是,这么香的茶馆里头,竟然连一位客人都没有!只有一个伙计坐在柜台旁边的小桌前,从一盘装满的茶叶的簸箕中挑挑拣拣,似乎是在筛选上好的茶叶。 见到店里有客人来,那伙计抬起了头,脸上顿时露出了惹人欢喜的笑脸,无奈手中还掬着一把茶叶,只好对着距离柜台不远的一个门口喊了一句:“掌柜的!来客人了!赶紧沏茶!” 燕坤泽三人找了一处座位坐了下来,眼前的爱将战九歌和封为公主的妹妹陌上霜谁看谁都不顺眼,互不搭理,就算偶然间对上了眼神,要么给对方甩个白眼,要么就哼一声以示不屑。 当然,后面这种幼稚的事,战九歌是干不出来的,只有陌上霜自己一个人不懂事地哼来哼去。 听到择茶叶伙计的吆喝,从通往后院的门走进来一个身穿长衫、看起来像是个读书人的青年男子。 他步履轻快,走进来时一眼就看到了茶馆内唯一的一桌人,却并没有急着打招呼,而是用手里的长杆烟锅敲了下那伙计的头,笑着骂道:“在客人面前大呼小叫,不成体统。” 那伙计什么话也没说,只露出一个憨厚的傻笑来,便继续低头择茶叶了。 那青年人大约就是这茶馆的掌柜了,端着个烟锅从前面悠悠地走来,抬起手来指着挂在墙上的牌子,说道:“客人想喝什么茶,自己选。” 燕坤泽随着 他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排木牌整整齐齐地钉在墙上,木牌上用好看的行书写着燕城有名的五大名茶。 上书有碧螺春、龙井茶、君山银针、祁门红茶和铁观音。 “你们这儿的茶倒是齐全,就不知道是不是正宗的名茶了。”燕坤泽悠悠地打着扇子,狭长的眼眸眯起,不加思索地选择了惯饮的碧螺春。 茶馆掌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瞧了瞧战九歌,不失礼数恭敬万分地说:“世上本无名茶,只是喝得惯了、品着香了,便把好茶当做是名茶了。” 说罢这话,他转身而去,入了专门用来泡茶的茶室,去为他们准备茶水去了。 燕坤泽将手中的折扇放在了桌面上,正色道:“现在就来谈谈你们的事了。” 陌上霜上一刻还得意地给战九歌甩脸色看,听到这话之后下一刻就变作了可怜兮兮的面庞,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她蹭着坐到了燕坤泽的身旁,软下了自己的话语来向这个男人博取同情:“皇……哥哥,霜儿也是没办法,我爹亲到现在也不出关,我那上次损坏的白莲灵器没法修补,只好我自己寻了有灵气的玉石来修补。这才没几次,就被你们抓了个现行……” 说起来,陌上霜那个没什么用处的白莲还是之前为了保护太后而被染了污浊损坏的,现在听她这么一说,燕坤泽倒是有点心软。 他放缓了语气,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算是指责的口吻念叨着她:“就算是需要用灵玉,你大可以向朕来讨要,何必寻玉石斋的麻烦?你明知道国师与战老将军不对付,还专门挑战家的产业下手,就不怕给你爹亲招来事端么?” “哼。”陌上霜不屑地白了一眼战九歌,得意地摇晃着自己脑袋, 大大咧咧地直说出了实情:“我爹亲才不会怕他们呢!爹亲说,只要我开心就好,天大的事都有他给我做主。霜儿本就是国师的女儿,还是皇帝哥哥亲封的公主,就算某些人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我的” 被特指的“某些人”在桌下暗中握紧了拳头。 她知道,在战家与国师之间,皇上早已做出了选择。 今日的事,不会有什么结果,这个哑巴亏玉石斋也好、战家也罢,只能暗暗地自己嚼碎了往下咽。 明明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却不知道为什么,战九歌只觉得心中很是憋屈,她有太多太多的话语想要说出来,却在触及到燕坤泽那双探究的目光时,生生又憋回了肚子里。 “茶来了。” 烦闷时,茶馆掌柜的茶盘便端了过来,稳稳当当地放在了茶桌上,分别将三盏茶杯放在了三人面前,一只好看的青釉壶放在了茶桌中央,青釉壶的壶身还画了几只盛开的花,颇有意境。 掌柜笑意盈盈地只说了个请字,便要转身而去,走时还轻轻擦撞了战九歌的肩膀,却未听他有一声道歉,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陌上霜看得心中暗爽,转念就拉住了燕坤泽的手臂,摇晃着说道:“皇帝哥哥,你难得出宫,不如我们去街上转转吧!燕城里好玩的东西可多了,我带你去看看啊!” 燕坤泽品着茶,但笑不语。 其实他和陌上霜相差无几,两个人都是自幼在宫里长大,对外面的事知之甚少。他做了皇帝之后,忙于朝政,连宫门都极少出,更遑论在燕城的街道上转转了。 陌上霜虽然是个姑娘家,早些年碍着国师的情面被封为公主称号,但是却并不受宫中规矩的约束,除了一些下了禁令不能去的地方,陌上霜 可谓是玩遍了整个皇宫。 如今离成人时日不多,得了特许可以自由出入皇宫,看到的东西却也比燕坤泽多的多了。 怎能不叫这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皇帝羡慕呢? 在陌上霜期盼的目光下,燕坤泽思虑了片刻便点头答应了。今日本就是要出门散心的,想来战九歌也会毫无意见的。 或许他也根本就不会提出什么意见来。 燕坤泽不知自己复杂的心情究竟有什么祈盼,从陌上霜出现之后,他们两个人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氛围中,仿佛隔了一堵墙,谁也不知道谁在想什么。 “战爱卿以为如何?”他如是问道,不知怎的,总是希望能从战九歌的口中听到一句反驳的话。 可战九歌只是低头握着手中的茶,似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燕坤泽眯起了眼睛又问了一次,她这才抬起头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不带任何感情地说了一句。 “属下听从主子的安排。” 就因为这句话,燕坤泽总觉得多日来相处的融洽关系,毁于一旦了。 时辰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晌午时分,三人茶喝多了,坐着也觉得难受,便要出门离开。 走时,陌上霜抱着燕坤泽的手臂用不甚客气的语气对战九歌道:“喂,去把账结了。还有,我要跟皇……哥哥一起走,你要跟就只能跟在后面,不许离我们太近、知道吗?看着就烦。” 战九歌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招人嫌的一天,在他们两个看不到的角度翻了个白眼,冷冷地道了一句:“知道了。” 一个是皇上,一个是公主,主子们要走在前头,让一个侍卫跟在身后保护,乍一听起来是没什么毛病,可燕坤泽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早已不把战九歌当做是普通的臣子、侍卫了。 第五十三章 燕城集市 等到燕坤泽与陌上霜携手一起走出了茶馆,战九歌仍未起身,捧着一杯几乎快凉了的茶水抿了几口,只觉得难以下咽。 当着三春馆掌柜和伙计的面儿,战九歌啧了一声:“真是又涩又难喝。” 掌柜的听罢之后哈哈大笑,抚着手中的烟锅与她说道:“客人心情比这茶还要苦涩,自然喝起茶来也会觉得涩。” “多事。”战九歌睨了他一眼,只觉得自己的心情仿佛被此人看得相当透彻。她将那青釉的茶杯放回茶盘里,转身时一脚踩在了长凳上,一副吊儿郎当的世家公子样,没什么好气地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这里?厉叔也没同我说过,三春馆的掌柜的原来已经换人了。” 掌柜惬意自在地靠在柜台里头的躺椅上,抽了一口烟锅,慢吞吞地将白色的烟雾吐了出来,丝丝缕缕飘浮的模样,还真有几分世外仙人的模样。 隔着老远也能闻着这烟味儿,战九歌只觉得自己鼻子有些发痒,想打喷嚏。 “九少主一心侍奉宫里的主子,自然管不了这小小的三春馆。小人是奉三少主之命,回来接替掌柜之位。至于那之前的老掌柜嘛,已经回乡养老去了。” 战九歌心中道了一句果然如此,用桌上放着的湿巾帕擦了擦手,起身告辞。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既然三哥将三春馆交于你经营,想必对你十分信赖,好好干。” 她几步就走到了门口,却听见那安然吞云吐雾的人幽幽开口:“久闻战家的将军是个热血奋战、誓死效忠大燕的好儿郎,他清傲孤冷,除了宫里头的那位主子其他人都入不了他的眼,反骨天成。小人倒是好奇,此刻站在小人面前的这位,对着一个小丫头低眉顺眼的下人,究竟是谁呢?” 你究竟是谁呢? “……” 一脚踩在门槛上的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难得想反驳一次,却发现竟无从开口。战九歌只能把这人的嘲讽和着在玉石斋里吃下的亏,一起咽进肚子里。 这世上要是有那么纯粹简单的事就好了。 战九歌循着燕坤泽的踪迹一边走一边想,以往总是不知祖父的辛苦,看他在皇上大臣和死敌之间周旋一派轻松,当这担子到了自己身上的时候却觉得太重太重。 传报信息的鹧鸪鸟报上了燕坤泽与陌上霜所在的位置时,战九歌便加快了步履往那方向走去。 说来也巧,今日是燕城周边的百姓们赶集的日子,有不少人从周边的乡镇赶着来燕城置办东西,因而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还真不少,摆摊卖各样小食的小贩也不少,更有耍杂技的人被围在宽阔的交叉路口上表演杂耍绝技。 耳边听着一阵叫好声,战九歌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一个宽大身影的后面。 虽然是被陌上霜带出来的,但是燕坤泽从察觉到战九歌最初并没有跟上来的时候就暗自提高了警惕,停留在这么多人的地方难免不会出什么 意外,所以当身后多了一个人的时候燕坤泽就有所感知,下意识地回头了。 小将军身高矮上他几分,正用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他。 暗中蠢蠢欲动的手指抽动几下,燕坤泽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与战九歌并肩站齐。前面是高呼精彩的陌上霜,根本就没有留意到两人的互动。 两个人的手牵到一起的时候,战九歌还颇为惊讶地心慌了一阵,但是瞧着那面色无甚变化的男人,心头就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 再也起不了什么其他的心思了。 “皇哥哥!你快……”陌上霜倏然侧头,却不见了燕坤泽的人影,再一回头,就看见他已经和不知道什么时候赶来的战九歌站到了一起,紧贴着肩臂,可见私交甚好。 陌上霜哼了一声,幼稚地走到中间将两人强制地分开,那双紧握的手自然而然也就断了开来。 “你这护卫做的也真是不称职,我与皇哥哥在这里停下等了这么久你才来,也不知道告罪吗?”陌上霜看见战九歌便来气,说出来的话自然是想着法挤兑她的。 燕坤泽只将他们两个之间的嫌隙当做是玩闹,况且战九歌进退有度,也不会跟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斤斤计较,所以便开了折扇端的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置身事外。 战九歌心道这男人就从来没指上过,对陌上霜也失去了耐心,冷言道:“即便是告罪,也是同主子告。就凭你,还不够格。” 她战九歌又不是只有御前侍卫一职,在此之前,人人都要尊她一句战将军。即便是在朝堂之上,那些一品二品的大臣都不敢用这等语气同她说话,陌上霜到现在还能在她跟前晃悠,真是战九歌给足了燕坤泽的面子了。 “你!” “好了。”燕坤泽眼瞧着战九歌的傲气当头,知晓再辩驳下去吃亏的只是陌上霜,便喝止了两人。“出来转转也不让朕省心,朕看,你们两个都该去领罚了。” 这话隐隐有股冷漠不满的情绪在其中,所以陌上霜便识眼色地闭了嘴。 恰逢一场杂耍结束,一个扎着冲天鬏的小童端着一个铜锣盘子来绕圈求打赏,眼看着就到了陌上霜的跟前,睁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祈盼地看着她,奶声奶气地喊道:“好看的姐姐,赏点钱吧!” 这小童甚是讨喜,一圈人围了下来,多多少少都会给些,偏偏到了陌上霜这里正生着闷气,自然不会给这孩童有什么好脸色看。 她接下来的举动让燕坤泽和战九歌也十分震惊,只见她手一掀,铜锣盘装着的金钱便都散落了出去,力气大得连那小童都倒退一步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场面一度很尴尬。 反应过来之后,在场的人纷纷指责起了陌上霜,个个看向她的眼神都带着不善和鄙夷。 有粗犷的汉子先埋怨道:“这是哪家啊姑娘啊?不给钱就不给钱,掀人家的饭碗做什么?这点教养都没有,你爹娘当真 是白养你这么大了!” “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姑娘还是好自为之吧!” “这女娃娃为何心地这么坏?这小孩子又没有招惹你,何必做出这般难堪之事来?” 众口铄金,便是连燕坤泽也淡定不能,他是这天下最爱护自己子民的人,即便陌上霜是国师的女儿,此等行径也让他看不惯。 燕坤泽冷冷地道:“霜儿,去将地上的银钱捡起来,还与人家。” “皇哥哥!”陌上霜从小被娇养大,哪里做过这等丢自己的脸面的事?这么多人都盯着她看,她要是真的这么做了,岂不就是承认自己错了?她理直气壮地拒绝道:“我才不要呢!” 那么大的嗓门,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人群不由得开始躁动了起来,喧哗声渐渐变大。陌上霜心中憋气,哼了一声任性地推开了燕坤泽跑走,虽然听到了百姓们的叫骂声、但是却没有看到燕坤泽泛着冷戾的目光。 待那任性公主的身影都看不见了,燕坤泽这才回过头来,只见围观的百姓们骂骂咧咧地散开了,只余下一个身影和那杂耍班的小童蹲在地上捡铜板。 大燕的将军的确是个心善的人,即使脸上偶尔挂着刻板冷漠的表情,内里却是个热心肠、好打抱不平的人,一腔热血用肉眼也看得见。 燕坤泽只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硌脚,稍微一挪开,便发现一块碎银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 大燕的百姓是受到过教化的人,心知肚明礼法的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也并没有人对这些小钱起意,反倒有几个读书人,帮忙将这铜板拾捡了回来,放到了小童手里的铜锣盘里,便与铜板说说笑笑着离去了。 战九歌将最后一个铜板放在手心里的时候,忽然见面前伸过来一把打开的折扇,上面正是皇上亲笔题字。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折扇的扇面上放置着十几个铜板和几块散碎银,上面还沾着土,一看就是刚从地上捡起来没多久。 战九歌茫然地抬起头来看向这把扇子的主人,心中五味陈杂,却似乎又能理解燕坤泽此举的用意。 他所谓的爱民如子,并非只是虚谈的大爱。民计民生固然重要,然而真正到了民间的时候,却又不吝自己的身份做这种微不足道的事,足以说明燕坤泽投以天下百姓的爱,无分大小,是真正给予了自己的感情。 还记得她还是一个矮矮的小团子年纪时,她曾问过祖父:“为何战家一定要守护大燕、守护皇上、守护天下的黎民百姓呢?” 那时祖父只道了四个字,她至今未能参透,如今想起来似乎有所悟。 大爱无疆。 “别愣着了,那孩子还在等着你呢。” 燕坤泽的话让战九歌瞬间从记忆中回神,只见他轻抖着手中的扇子,扇面上的铜板和碎银就都落入了她的手心里,战九歌转身走到了小童的面前,冲着他嫣然一笑,看得那小童有些愣 神。 “钱还你,大哥哥替刚刚那个好看的姐姐跟你说抱歉。”说着,战九歌从腰间的荷包里面拿出一锭银子来,放在了他一直举着的铜锣里,轻轻地抚了下他的冲天鬏。 那小童低头看了看银子,又抬起头来看着她,沾了灰的脸蛋露出一个童真笑容来,夸赞她:“大哥哥比那个姐姐要好看得多了!” 不管是战九歌还是燕坤泽,都被这童稚的言语逗笑了。 临别时,战九歌意味深长地摸了摸小童的耳朵,认真地对他说道:“小心点,要藏好耳朵和尾巴哦!”然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便和燕坤泽转身离去了。 那小童呆呆地目送着他们离开,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呵斥:“小南!是不是又偷懒了?还不快点过来!” “来了来了!” 虽然心里面疑惑,但是小童心里暗下了决心。 燕城的集市要比其他各地的集市都要大上许多,纵贯燕城南北两条主干道,买卖人都不少,到了夜晚还有专门的夜市,很是热闹。为了防止人多出现什么意外的事故,燕城的官府和兵部合力组了一条专门巡逻街道的巡逻队。有了巡逻队的存在,虽说做不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也遏制了不少图谋不轨的宵小贼子的邪念滋生。 从离开了集市的岔路口之后,战九歌提起是否要去寻找陌上霜,被燕坤泽否决了。 他悠悠然地走在繁华的夜市之中,身旁姹紫嫣红的灯火一一闪过,只觉得此刻美好得如同梦境一般,等了许久才缓缓地说道:“朕难得出来散几天的心,不想被那丫头搞坏了兴致。” “是。”战九歌方应过话,就听见吱儿的一声,一簇带着星火尾巴的金色光芒直上夜空,啪的一声炸开了烟花,最终化作了流火消失在空中。 “嗯?”两人不由得驻足停了下来,身边的行人也和他们是相同的反应,稍愣之后,有人反应过来,高兴得直嚷嚷:“哎哎!我想起来了!今儿不是烟火大会的日子吗?” “不错!你这么一说我也记起了,咱去放烟火的地儿凑凑热闹呗!听说董家的千金今日抛绣球选夫婿,正好在那附近……” “还愣着做什么?走了走了!” 听到了路人全部对话的君臣两人都有点心动,一个是深居在皇宫之内多年不出宫门一步,一个是多年在外征战,都没领略过燕城的风土人情,哪里称得上是对大燕一片赤诚呢? 两个人各自给了各自一个去玩耍的完美理由,对视一眼。 战九歌说:“属下猜,主子跟我是同样的想法。” 燕坤泽还以微笑:“不错,跟上那两人。” 闹市之中,战九歌怕以燕坤泽那慢吞吞的脚步跟不上,索性就牵住了他的手,凭着自己单薄但是灵活的身形硬生生地在人流中挤出了一条路来。 被拉着走的燕坤泽一点都没有累赘的自觉,反而暗暗握紧了她的手,眯着眼睛也不知道心里在想 些什么。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前面的两个男子并未走得太快,战九歌才得以跟上,大约在人流中挤了有两炷香的时间,他们就跟着那两名男子走到了放烟花的地方。因为有许多的百姓抱着同样的想法,所以早早地就来到了放烟花附近可以观赏的地方。 用来放烟花的,是燕城的一处园林,一面不大的湖水里有搭起来的平台,没有遮蔽物,四周都是水也不会走水引火,放烟花最合适不过。 从那两名男子的对话听来,所说的董家抛绣球选夫婿应该就在这附近才是。 趁着燕坤泽欣赏腾空而起的烟花时,战九歌往高一些的地方站下,环望着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四周都是人群,很看见那董家招婿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这时就听得放烟花相反的方向传来一声叫好声,将燕坤泽的注意力也都吸引了过来,他问道:“那边可是抛绣球的地方?” 战九歌含糊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详情,无法回话。却见燕坤泽眼巴巴地看着她,战九歌瞬间缴械投降,没了法子,只好转过身看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等她再次张开眼瞳时,里面一片赤红!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涌动的人群,而是透明的虚影。她的眼睛仿佛有火焰在燃烧,只一眼就看清了对面的状况,当下阖上了眼皮,睁开时又一如既往。 黑瞳中有流光溢转,战九歌再一次牵起了燕坤泽的手,坚定地说道:“那里的确是很热闹的地方,主子随我来。” 燕坤泽将她方才的变化尽收眼底,惊骇虽有,但是更多的却是惊艳。 也许隐藏在她内里的并不是无坚不摧的冰山,而是骄阳熊烈的赤红焰火。比起看民间的热闹,此刻燕坤泽倒是很想好好看清楚眼前这个让他琢磨不透的人。 从众多的人流中挤到台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此处的园林是一处圆形的空地,四面的水环绕着空地,而再隔着水又围了一圈的便是修筑起来的圆环形阁楼。就在这阁楼上,站着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年人,身旁站着一个长相俊俏的姑娘,身着凤冠霞帔,面容因为凤冠上垂下的珠帘隐约不可见真容,不过看身姿倒是难得一见的绝色美人。 阁楼下便是园林中的湖水了,而湖水上却有几艘画舫,上面站满了世家公子、名门望族的贵公子,想来要成为董家这样大户人家的女婿,身份自然是要经过挑选的。 这种事看看就好,战九歌自己是决计做不出这种事来的。 突然,燕坤泽开口问道:“战爱卿以为,那楼阁上的女子如何?” 如何? 这要怎么回答? 战九歌问:“主子指的是哪方面?若论相貌,她遮着脸又岂能看得到?若论人品嘛,既未相识如何得知?” 这话回答得在情在理,而燕坤泽却似乎不打算放过她一般,追着问道:“你年岁也不小了,可有想过何时成家?” 第五十四章 闹市后续 不管是战九歌或是燕坤泽,以往都对这个话题讳避莫深,今日问出来的人是燕坤泽,引起深思的却是两个人。 战九歌沉默了片刻,直言道:“我已经做好了将余生都用来守护大燕和皇上的准备,成家一事已经不在战九歌以后谋划好的人生当中。以后,还是请皇上莫要再提及此事了。” 若说没有震撼自然是不可能的,而燕坤泽更多的竟是渐渐滋生的喜悦之情。他暗骂自己一声卑鄙,却又因为战九歌的话语感到庆幸,这跌宕起伏的心情实在是前所未有。 他太过卑劣了。燕坤泽自己有着满满一后宫的妃嫔贵人,却想要独占这一个臣子的未来,霸道自私又无耻,遇上了这样的君王,恐怕是战九歌这辈子最倒霉的事了吧。 未容许燕坤泽想太多,战九歌就连忙拉了拉他的手,指着那阁楼上的董家千金,紧张地说道:“她要抛了她要抛了!” 燕坤泽看着自己的袖口被她攥得死死的,哭笑不得地道:“人家抛绣球,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耳边的喧哗吵闹起哄的声音实在是太过高昂,让战九歌像是没听着一般,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那女子。她这副样子让燕坤泽以为要抢绣球的人是她,那副紧张的模样比坐在画舫上的公子哥儿们还要夸张。 忽然听得一声哨响,人群中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就连身后那边在放的烟花都停了下来,仿佛等的就是这一刻。 带着五彩穗子的红色绣球从那董家的千金小姐手中抛起,在半空中划出一个甚是好看的弧线,就掉落在船上那些公子们的手里头。很快的,这绣球是无法被一个人紧握在手里的,刚一碰着,就会被其他人给拍开,几个画舫之间抢来拍去,竟也神奇地没掉水里头。 燕坤泽道:“那几个画舫暗中用锁链相连,船身之间紧紧相靠,平稳又显得宽敞,自然不会掉下去。即便是掉落到水里,千金小姐也会将准备好的第二个绣球抛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在他的指示下,战九歌果然看到了半掩半露的铁锁链,恍然大悟,却并没有什么值得惊叹的地方、只觉得这董家的老爷真是脱了裤子放屁,净干些罗嗦的事情。 那红色的绣球仿佛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在公子们高举起的手中跳动着,原本还算平和的抢拍节奏,不知道被谁大力地捶到了画舫的顶上, 那绣球反弹之后竟直直冲着岸边上围观的人群过来! 燕坤泽眼看着绣球往战九歌脸上砸过来,心道一声不妙,手上的折扇一合,就伸手去挡那绣球。 与此同时,战九歌也下意识地抓住了绣球上的五彩穗子,这绣球就稳稳地被两个人同时抓在了手里,登时空气一片安静。 “呃……” 战九歌看向了燕坤泽,眼神示意他开口说话圆个场面,但是燕坤泽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局面,他看着手上的绣球,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多事。不过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兴许战九歌也许会被董家招婿招了去。 董家老爷站在阁楼上远远望去,高声喊道:“是哪位公子拿得了小女的绣球啊?” 燕坤泽低声问道:“怎么办?” 战九歌皱起了眉头,反问:“还能怎么办?赶紧跑啊!难不成皇上还想给后宫多添个人口啊?” 这怎么可能?! 想也不想的,两人同时又把绣球给扔了回去,被某个机灵的公子抢到。趁着这混乱的工夫,被扯走的燕坤泽还有闲情逸致高喊一声:“打扰了!诸位请继续!” 人群里头发出一阵嘈杂交谈声,对于这突生的变故都报以看好戏的心思,却没料到变故的主角撒腿就跑,连董家派出来的人都撵不上。 好不容易从园林里头跑了出来,飞奔了几条街的两个人,靠在一处人少的墙边哈哈喘着粗气,竟无端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燕坤泽稍缓了过来,无声地笑了,迎着战九歌莫名其妙的目光时,解释道:“朕从八岁以后开始,便没有这么任性地玩耍过了。真是罪过,莫要毁了人家姑娘一桩姻缘才好!” 战九歌早前听祖父战忘生说起过,燕坤泽生母并没有显贵的背景,只是一个普通的妃子。从燕坤泽八岁时展现出了历代命定帝王时才会有的言灵之术,先皇才将他交与了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抚养长大。想必他就是从那时起,便开始学习帝王之术,早早地懂事,也失去了最值得回忆的童年。 集市仍旧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而过了这条街道的两个人,却仿佛是与俗尘凡间隔开了一般,那些喧闹声听得不太真切,渐渐陷入了寂静之中。 突然,有谁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一声响,在空旷的街道里面格外清晰。 战九歌憋着笑别开了头,努力用平静无波的口吻说: “主子,咱回府里吧。厉叔应该早就备下了好酒好菜等着我们呢。” 努力挽回自己尊严的皇帝沉声说了个嗯,然后走到了战九歌的面前,拍了拍她的头顶,自己先破了气势,浅笑道:“罢了,你想笑就笑吧。” “臣不敢。” 两人背离了万家灯火,往光线晦暗的街道里走去。尽管前方尽是黑暗,两人的心中却无所恐惧,心安的来处正是他们彼此。他们的谈话仿佛是这世间最动听的乐曲,吸引了许许多多蛰伏在草丛里面的萤火虫,陆陆续续地往这边赶来。 星星点点,萤烛流光。 这等景象尽入燕坤泽眼底,嘴角微扬,虽然有些惊讶,心情倒是不差。他问身边的小将军道:“朕亲眼所见你能驱使将军府中的鸟儿,却不知道连这萤火虫都能被你使唤得动。” 数不清的星光有秩序地排成一列一列的,好似在指引着他们前行的道路,一只萤火虫的荧光虽然微弱,但是无数只萤火虫的光芒却比得上万家灯火。 战九歌伸出一只手来,只见一只萤火虫自己闪烁着荧光落在了她的指尖上,随即被轻轻一拂,便又离开了,她用最温柔低沉的话语说道:“这些小家伙们受了战家的恩泽,自然懂得回报,我并未使唤它们,而是它们通了灵性,自己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燕坤泽的气场过于强大,这么多的萤火虫竟然没有一只肯靠近他。 谈笑间,不知不觉就回到了战家将军府里头,守在门口的翎羽一见到他们两人的时候,从萎靡不振的状态到瞬间清醒,只用了一瞬的时光。 “皇上!公子!你们可算回来啦!” 翎羽嘿嘿笑着凑了上来,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他们两人的身后。 这君臣二人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是戏谑之意,战九歌问翎羽:“你这丫头,见到我们怎么这么欢喜?可是又闯下了大祸,想请你公子我去跟厉叔求情?” 翎羽刚想说自己委屈,没闯过祸,一眼就瞧见了燕坤泽的死亡凝视,登时把这句有点虚的话给咽了回去,改口道:“那倒不是,翎羽今天很乖的……是厉叔啦,明明早就能开饭了,非要等公子和皇上回来了才准给我们用饭。我都要饿死了,公子!”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 正说着,三人便到了大堂,只见满桌的珍馐还冒着热气,老管家却捧着一册账本拨弄着算盘, 许是上了年纪看不大清账本上的字了,整个人离那册子近得都要钻进去了。 “厉叔。”战九歌无奈地喊了一声,老管家这才放下了书,见人回来了不禁露出和蔼的笑容来,暖暖地问候上一句:“主子们回来啦?外面玩的好不好?今儿个有烟火大会,去瞧了没?” “去了。” 战九歌一边应承着,一边引着燕坤泽在主位上坐下,嘱咐老管家:“我和皇上若是不在府中,你们尽管用膳便是,不必非要等我们回来。府里的护卫们个个都是能吃的家伙,哪儿经得住饿?” “老仆晓得了。”老关键收起了算盘和账册,晃了晃这两样东西,同战九歌笑笑:“今儿收账去了,回来以后一直算账。真是人老了,糊涂了,账本都看不来了!哈哈……” 随即老管家挥了挥手,便带着翎羽一起出了大堂。 府里有府里的规矩,即便是老管家也不能与战九歌同桌用饭,更遑论近日还有燕坤泽这样的人物在。 桌上早就盛好了饭,燕坤泽伸手摸碗的时候,还能感觉到米饭是在发烫的,鼻尖下香气引诱着味蕾,就等着他大快朵颐了。 而在这样的时间里,战九歌在给他的碗里夹了一块梅菜扣肉之后,便抬起头看向了天上,算起了时辰。 “已经是二更天了啊!”她喃喃着念了一声。 燕坤泽纳闷地问道:“为何要算计着时间?莫非……”这个男人眯起了危险的眼眸,“是同什么人有约?” 岂料战九歌回过头来,挑高了话语的尾音说道:“没错啊,臣的确与人有约,还是一个非常可人的小家伙!” “什么?!” 燕坤泽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不满和愤怒,心里的嫉妒先爬了出来,随即就听到了一声猫咪的叫声,软软糯糯的,简直太戳心窝子了。 一个府里的护卫抱着一只前爪受了伤的猫走进了大堂内,将猫放在了战九歌的怀里,低声道:“少主,他说是少主要他来此。” “不错。”战九歌抱着怀中的猫,觉得一阵柔软,手感好得让她舍不得撒手了。“你退下吧。” 说罢,那护卫便不见了踪影。 愣神了许久的燕坤泽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战九歌所说的与人有约,就是跟这只猫。 猫算人吗?自然是不算的,那战九歌的话又是何意呢? 燕坤泽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默默地观察着一人一猫的互动 。而战九歌显然也将他抛在了脑后,撸猫撸得不亦乐乎。 “你来啦!你这小猫倒是聪明,知道我要你二更天来。”战九歌刚摸了下这幼猫的耳朵,就见这幼猫用爪子拨开了她的手,然后当着这两人的面,生生从一只猫变作了人形。 燕坤泽定睛一看,略显震惊。这不正是白日里被陌上霜欺负了的那个小童吗?原来他竟是只猫? 这种事若是放到以前,燕坤泽自然是无法像现在这么淡然的,到底是乾坤莫测,世事多变呐! 小童欢喜地对着战九歌笑:“我以前听说书先生讲过孙悟空的故事,他受菩提老祖三下击头,便半夜三更寻得了菩提老祖传授本领。大哥哥你叫我来,也是为了传我本事的吗?” 战九歌伸出手指来在他额心戳了戳,一派正色地回他:“你是只猫儿,我与你本源不同,能教你什么?我问你,你不好好寻一处自在的地方修行,跑来人世做甚么?你的手又是怎么回事?因何受了伤?” 她的问话句句扎心,小童难过地低下了头。 “我们兄弟一窝四只,因为有人纵火烧山,将爹娘烧死在了山上。我和哥哥们分散之后,化形化得早了些,就带着还没化形的妹妹四处讨生。有一日妹妹乱跑,跑进了杂耍团里、被那些粗鲁的人抓起来,要将她剥了皮吃掉。我恳求他们不要杀妹妹,可是他们却说……” “他们却说只要你在杂耍团中留下来帮他们卖艺赚铜板,就放过你妹妹。”燕坤泽稍酌了些酒,接着他的话将之后的事猜了出来,那小童一脸崇拜地看着他,用力鼓掌,给足了面子:“这个叔叔也好厉害啊!全都猜对了!” 燕坤泽:“……”为什么要叫战九歌为大哥哥,却要叫他叔叔? 受到暴击的燕坤泽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战九歌摸着小童的头却叹了一声可怜,想着要将他们兄妹二人一起从杂耍团带出来才好。 “皇上……”心有戚戚的战九歌回望过去,希望此事能得他的助力。难得小将军有求于人,燕坤泽哪里会不同意? 他挺直了自己的腰杆,故作正经严肃地嗯了一声,义正言辞地说道:“想来这杂耍团不知拐骗了多少人,严加惩办也是应该。明日让徐元写个圣旨直接带过去就是了!” 为了能让小将军多看自己一眼,燕坤泽觉得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第五十五章 小施惩戒 第二日,影卫便从宫里带出了盖有帝王玉玺印的圣旨来,交给了战九歌。 古人云,色令智昏,燕坤泽也是第二天睡醒了才想起来,依战家的权势要救两个落了难的小童简直易如反掌,又为何向他索要圣旨? 对此,拿到了圣旨的战九歌解释道:“臣虽然是战家的将军,若是平白无故去找一个走江湖的杂耍班子麻烦,皇上猜燕城的百姓们知道之后会如何在背后议论臣?” 燕坤泽思索了片刻,大概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你是怕有人在背后说闲话?败坏将军府的名声。” “世人只长了双眼睛用来看万物的表面,却探究不得其中究竟有着怎样的内里。皇上是令天下臣民都信服的人,以圣旨为诏,告知天下的百姓人心并没有他们想的那般良善。岂不是一举两得?” “何来的两得?” 战九歌睁大了眼睛,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同他说道:“既能为百姓除了害,又能为皇上立下威信,不是一举两得又是什么呢?” “就你主意多。” 燕坤泽将手中的毫笔搁置在笔枕上,将临摹下的册子轻轻吹拂了下,想着让这上面的墨迹快些干去。 他从昨日起就对藏书楼起了浓厚的兴趣,今日一早连饭也来不及吃,就早早地进了藏书楼,没用多久筛选出一本上古传记来,越读越觉得精彩。只可惜战家的藏书不外借,即便他是皇帝也不得例外。 不过前来送饭的老管家暗示他可以自己临摹一册带走,也不算违反了战府的规矩。 战九歌见燕坤泽停了笔,凑过来瞧了一眼那册子,只见上面的字体端正透着苍劲,流畅得好像是书社印刷出来的一般,整洁好看。 “皇上这字写得真好看。”战九歌又拿出了手里的圣旨,打开与书上的字体做了一番比较,还是觉得这临摹册子上的字写得更好看。 燕坤泽笑她:“圣旨上是徐元的字,朕又不在宫里,怎么能给你亲自写一道圣旨呢?” 战九歌哦了一声,问他:“皇上不打算随臣一起去惩治那些心肠歹毒之人吗?” “你去便可,朕去了怕是会发作脾气,直接就让人拖出去砍了。”燕坤泽睨了她一眼,战九歌想了想,说不定还真是那么一回事,便站起身来跟燕坤泽道了别,就要出藏书楼。 正当她走到藏书楼的门口时,就听见燕坤泽突然喊住了她:“战爱卿。” 嗯? 战九歌脚步一顿,揣着疑惑回头,却听到燕坤泽沉声问道:“你能救回一个孩子或者两个孩子,但是你能救得了更多的人吗?他们蒙受你的恩情,却未必能以恩报恩,即使这样也无怨无悔吗?” 帝王总有茫然的时候,他操持着天下的民生大计,却常常不被理解。学富五车的学子以为自己的肚子里装上了几滴墨水,便就着那份慷慨激昂对君王、对天下、对朝堂指手画脚,百姓生活艰苛叹世道不公,怨天尤人,却从未想要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 ,立志图改。 这样的大燕,真是让人忧心是否还能真正的守护下来。 风将屋檐下的白羽风铃吹得泠泠作响,战九歌恭敬地朝着燕坤泽躬身礼拜,虽未有铿锵之力却坚定无比地说道:“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利及百姓的事,从来只有做多做少一说,却并未曾听过有做还是不做的困扰。在皇上看来,不也只有这一个选择么?” “……” 一阵风过了,停了,风铃也静止下来。 燕坤泽用饶有趣味的眼神睨她,唇角一勾,看起来心情不差的样子。他挥了挥手,道:“你去吧,别在这里磨蹭时间了。” 一副赶人走的架势,让战九歌只想没礼数地翻白眼:留人的是他,赶人离开的也是他,皇帝的心思果然难以琢磨。 事实上,也不容战九歌耽搁,从昨夜那小童的伤势来看,他是在杂耍散场之后被杂耍团里的人将手给打伤了,还只简单地缠了一圈白布,连药都没上。后半夜他虽然又变回了猫形回到了杂耍团,这一夜的时间也足以让他的手落下病根。 从将军府里头乌泱乌泱地跟出来十多个人,个个气势汹汹地跟在战九歌的后面,那架势仿佛是要跟谁去干架。 一路上招摇过市,引起了百姓路人们的注意,更有甚者还悄悄地尾随其后,想看着这一行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有眼尖的人一眼就看到了这些人的护腕上所佩戴的标志,讶异地小声说道:“这不是将军府里的人吗?这么招摇过市的,是要去做甚么?” “先跟上去看看。” 于是不少的行人都跟过来凑热闹,没过多久便见领头的高挑男子站在一处搭建起台子的杂耍班子前停了下来。 围观看杂耍的百姓看这些人的架势就知道惹不起,慌忙躲到了一旁,围观起了这局势。 在表演喷火和转碟的杂耍戏子们对上战九歌那双精明的眼睛后,也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想着最近是不是惹上了什么达官贵人,这是派人来寻麻烦了。 有个人见状仓皇地跑去临时搭起来的篷子里去寻班主,没过多久,一脸谄媚笑的人便快步走了出来,迎着战九歌便拱手道:“哎哟这是哪里来的贵客?小人初来乍到,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海涵。” 战九歌扫视了一圈,见他是从一个搭起来地小篷子里头走出来的,当下便带着人大摇大摆地进了里头,所有杂耍班子的人见了她,都诚惶诚恐地从坐着的凳子上起身,吓得往里头退了去。 篷子里头将这整个杂耍班子的肮脏都藏纳了起来,有卸了装扮不分场合就在这儿跟男人调情的荡艳女子,有骂骂咧咧的彪壮大汉,也有受了委屈哭哭啼啼呜咽着却不敢大声哭出来的少年学徒。 而战九歌一眼便看到的是,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小南,他双目空洞地缩在一个角落里,怀里抱着一只看起来脏兮兮的幼猫。那猫是一只瘦弱的花猫,身上的花色白黄相间 ,可惜染了不少的灰,已经快要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战府的护卫个个都极有眼力见,从旁边搬了个椅子过来,战九歌便极有气势地一掀袍子,慢慢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气势极强,谁也不敢靠近,便是那看起来就不正派的班主也磨磨蹭蹭着不敢上前来搭话,给自己鼓了半天的劲儿,才想着凑上前来问这位大人一句话,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站在身后的黑衣护卫给拦了下来,不准他再靠近一步。 “大、大人,您这是……” 战九歌狭长的眼睛斜了他一眼,用冷漠却又带着几分蔑视的口吻轻轻地说道:“明人不说暗话,本将军是来砸场子的。” 那班主和杂耍班子的人全都脸色一变,尤其是班主,哆嗦着嘴唇说话都不大利索了:“您、您说什么?小人这杂耍班子从未得罪过谁,还请大人高抬贵手啊!您要多少钱,小人都可以给、都可以给啊!”说着,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战九歌连连叩首。 其他的人也跟着跪在了地上,吓得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唯有小南仍旧抱着猫蹲在角落里,只敢稍稍探头出来,却不料在这时,窝在怀里的妹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小南的双臂,一溜跑向了战九歌。 “北北!北北!” 被叫做北北的猫头也不回地向战九歌跑去,嘴里发出微弱的叫声,脆脆的喵声简直要萌戳了战九歌身后的大男人心窝。 白文努力作出一副不受影响的样子来,却被旁边的同伴暗中戳了戳手背,就听见他低声悄咪咪地说:“这猫养肥了肯定可爱!” “要是冬天能变回原形窝在猫肚子里取暖岂不是美滋滋?” “好主意!” “我竟然有点心动……” 听着后面这些人的对话,战九歌额头上青筋凸起。 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在想这些?看来还是平时的训练少了,回去加倍! 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猫跳上了战九歌的腿,寻了一处靠近她腰腹的位置盘坐了下来,后背便被战九歌伸出手来一把一把的撸着毛,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这小东西倒是挺灵的,知道她修为最高,身上的灵气最足,所以便循着她而来。 见那只脏猫跳上了大人物的腿,班主心里想着完了完了,等有机会一定要弄死这只猫!谁料这人竟一点都不生气,反而不嫌那猫脏,摸着猫的头温柔得仿佛在抚摸他自己的孩子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一定很好奇,本将军为何独独跟你们个杂耍班子过不去?” 战九歌的话让这些人都竖起了耳朵,更有人因为此人的自称吓得连身子都不敢动了!将军?可是那个出了名的战将军?! “这猫,是本将军的。小南是将军府中流落的孩童,本将军寻他多时,竟然发觉他被你们诱拐至此,卖艺傍身。班主,你说说看,本将军不找你的麻烦、还能找谁呢?” 那班主一听,心中大惊,嘴上 却反驳道:“冤枉!冤枉啊!将军大人!” “本将军是否冤枉了你,你自己心里清楚。”战九歌将猫后背上的毛捋顺了,眉宇间尽是淡漠之意,似乎眼前跪倒一地的人并不能撼动她的决定。只听她发出一声冷喝,道:“来人,把这地儿给我拆了!” “得令!” 兴致勃勃打算大干一场的护卫们,这就要动手拆台了,不料却听着一声厉喝:“住手!” 有趣,真是有趣。 战九歌的眼里闪烁着趣味的光芒,瞧见这杂耍班主连滚带爬地到了那人的跟前喊救命,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杂耍班主在这燕城竟是有背景的!早早地派人通知了人来救场子,这班主也是个不能小觑的人物啊! 来人是带了巡逻捕快的官府捕头,只见此人器宇不凡,身姿挺傲,眉宇间自有一股正气,想必是个刚正不阿的直汉子,此番说不定是被人当枪使了。 他一手搭在腰间的跨刀,迈着大步向战九歌走来,客气地拱手算是了行了礼,随即直入主题张口就问:“在下是燕城府的捕快,梁子朔。听到有百姓报案,说是有人在集市中滋事,便前来查探详情。还请阁下告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燕城的捕快,虽然宫里的贵人和朝堂上的众臣们看不上眼,但是在百姓之中却有着极高的地位和声望。 战九歌最烦这种不明真相却还要横插一手的人,简直就是来捣乱的! 那班主见战九歌一行人无人开口搭理梁子朔,以为他们是为逞一己私欲而来,占不得理,便恶人先告状,凑到了梁子朔的跟前指着战九歌说道:“官爷!这些人小人都不认识啊!莫名其妙地就来了说要砸小人的场子,您可得给小人做主啊官爷!” 这人哭得声泪俱下,好不凄惨,演得甚是自然,仿佛真正善良被欺压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这派出色的演技自然是获得了梁子朔的信任,只见他往战九歌面前走了一步,拧眉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梁子朔身后的捕快们也跟着上前走了一步,这气势隐隐要压战九歌一头,就等着她一开口承认,便将她拿下。 “呵。”悠闲撸猫的战九歌翘起了二郎腿,嘲讽满满的全都写在了脸上,一双带着寒意的目光扫了梁子朔一眼,便是这一眼,竟让梁子朔有种被那双锐目看个透彻的感觉! 只听这位不凡的人物痛快地承认了班主所说的所有话,“不错,他说的一字不差。这里本就是个污秽之地,不砸了它,留着以后等这下作的人接着诱拐各地的孩童为他所用、赚取那些肮脏的钱财吗?” 梁子朔眼睛一亮,眉毛皱得愈发厉害,开口问道:“什么诱拐?阁下可有证据?” 那班主慌了神,忙跟梁子朔解释道:“官爷!您别听他瞎说,班子里的这些人都是小人从各地收留的孤儿啊!都是小人心善才给了他们一口饭吃……何来诱骗牟利一说?真是冤枉了小人啊!” “若是冤枉了你,你又何必心虚找人来报案,让捕头大爷搅了这趟浑水呢?” 战九歌今日心情好,有这个闲情逸致同他们周旋,若是换做以往,早就一人一记拳头打晕了事,最后全都扔到燕城府的大牢里头。 偏生这儿还有个不懂事的捕快,没见过战九歌这么个将军不说,还净来给添乱,在战九歌这般霸王一样的作风和班主弱小被欺凌的平民之间,最终还是选择偏向了杂耍班的班主,只听他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冷淡着态度,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捉贼拿赃,阁下若是没有证据的话,还请不要扰乱燕城的秩序。” 此时,小南从角落里跑了出来,躲在了战九歌的身旁,小声地说道:“他就是个坏蛋!当初就是他用北北来威胁我,要我留在这里装可怜向人乞讨要钱的!现在还在这里装好人!” “嗯?!” 梁子朔眼睛瞪大,看向了班主,这猥琐的男人改口狡辩道:“天地良心啊军爷!小人当初收留这小孩的时候,他还不懂事!小人心善,想着收留了他也能给他口饭吃,兵荒马乱的年月不用饿肚子。不得已才想着用那猫来留住他……小孩子不懂小人的良苦用心,小人真是委屈极了!” 说着,便佯装用袖子擦去好不容易挤出来的那点眼泪。 狗哭耗子,用意昭然若揭。 战九歌啧啧叹了两声,摇着头对梁子朔调侃道:“捕头大人,若你此刻真的信了这个男人的鬼话,本将军可真的要怀疑燕城府用人是不是不带脑子的?” 面对战九歌的嘲讽,梁子朔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反问道:“将军?你是谁家的将军?” 调皮的战九歌举起了腿上猫儿的两只前爪,作出人无奈摊手的样子来,笑道:“从边陲回来留守燕城的将军,只有一个啊!” 北北:“喵!” 梁子朔:“……” 只见战九歌勾了勾自己的手指,白文从怀中拿出金灿灿的圣旨来,递到了战九歌的手上。战九歌转手就将这一眼便能看出不凡的物件交给了梁子朔,贴心地嘱咐道:“手可要拿好了,若是掉了地上,只怕你的脑袋会是同样的结局。” 梁子朔初见圣旨雏形,便隐约猜到了那是什么,脑子飞速地转动了起来。 他自称将军,留守燕城的就只有战家的那位!而轻而易举能拿到皇上圣旨的人,除了那位已经做了御前侍卫的战将军还能有谁?莫不是他遇见的这位……就是战家那位赫赫有名的将军——战九歌?! 不禁暗暗吞咽了下口水,梁子朔怀着侥幸的心理打开了圣旨,只见开头便是盖了帝王玺印的大红色印泥迹。 战九歌好心地提醒道:“捕头大人,拿反了。” “哦哦哦!抱歉抱歉!”梁子朔这人也是逗趣,那紧张的模样让战九歌和一众护卫们看得有些意思。只见他将圣旨掉了个头儿,没读几个字又一脸为难地看向了战九歌。 “怎么了?” 第五十六章 猫族遗孤 “这看圣旨,得下跪才是吧?” 梁子朔只是个小小的捕快,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生怕自己礼数不周,因为此事得罪了上头的人,着实冤屈! 战九歌长吁一声,朝着身后勾了勾手,白文便站前一步,拿过梁子朔手里的圣旨,规规整整地将圣旨拉开,朗声宣道:“奉天承运,天子诏书——告燕城百姓,闻燕城大集之上,有用心险恶之徒以违法之手段牟利营私,残害幼童,罪无可赦!今令臣下御前侍卫战九歌彻查此案,将嫌犯捉拿归案。钦此!” 庆幸自己跪得早的梁子朔,在听罢这圣旨的内容之后,暗自抹了把汗。 还是知府大人说的对,燕城里走哪儿都是些得罪不得的大人物?谁能想到只带了这么几个人就来砸场子的领头人,就是战家的将军呢? 领了圣旨之后,梁子朔和身后的巡逻捕快们对着战九歌深深躬身一拜,惭愧道:“没能认出将军的身份来,属下着实过意不去,还请受子朔请罪一拜!” “哎!”战九歌伸出手来架住了他要拜下去地手臂,使劲一推,可算不受这大礼了。 “捕头大人秉公执法,本将军心中钦佩。今日的事便就作罢了,这些人你都带回大牢里好好审问,至于这小童和这只猫嘛……本将军就先带走了!” 说罢,战九歌便抱起猫儿来,起身就要离开,却被梁子朔给拦了下来,为难地说道:“战将军留步!您带走这重要的人证,属下如何做口供啊?” 嘿,战九歌忍不住挑起了唇角,戏谑的眼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看得梁子朔很是不自在。 “战、战将军?” “哎,你们这些人真是奇怪啊。刚才还说小孩的话做不得数,现在又跟本将军要人录口供。”战九歌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掀起眼帘来瞅着他,“梁捕头,你真的不是成心跟本将军过不去的吗?” 挤兑人这事,战九歌平时不怎么干。尤其在边陲多年,跟手底下的将士们联络感情还来不及,哪里会说些酸不溜丢的话怼人?这都不对,她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人。从跟在燕坤泽的身边后她就变了不少。 古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诚不欺我。 人一旦落了下风,说话都没什么底气,像梁子朔这种耿直的汉子,更是不知道该用什么婉转的话来表示自己的歉意和心情了。只瞧见战九 歌往他这走了两步,气势强得竟让他有种想后退地冲动。 梁子朔深呼吸一口气。 “战……” “梁捕头可知,为何皇上会下这样的一道圣旨呢?” 是呀,为什么呢? 这男人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战九歌浅然一笑,看傻了梁子朔。 “本将军不妨告诉你。”她压低了声音,“这杂耍团地班主有蹊跷,是皇上亲自察觉的。之所以没能带着官府的人来,是因为皇上就在我将军府中,行事方便。这孩子是皇上点名要救的,梁捕快现在还要跟本将军抢人吗?” 梁子朔纵然再耿直,又怎么会听不出战九歌话里的意思?当下便拱手说道:“不敢不敢,将军请。” 这般低眉顺眼的样子还是梁子朔头一回表露出来,他身后的巡逻捕快们虽然吃惊,不过也不敢开口说话,只得目送着战府的人将那小孩子带走,那只幼猫却是被战九歌给亲自抱走了。 乌泱乌泱的人从小篷子里面走了出来,围观的百姓也让出了一条道,只见这队人井然有序的排列整齐地走出,最后跟着一个扎着高马尾的纤瘦男子,怀中还抱着一只黄色的幼猫。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从将军府的人离开之后,官府的人就把杂耍班子的人都带走了,还上了镣铐。 原本是百姓们想报官是让他们把闹事的将军府里的人给带走,结果人家果然是有背景的人,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走人了,让百姓们对将军府的误会更深了。 结果第二天官府张贴出榜文来,这才说明了杂耍团的事。被善良外表迷惑了的百姓们看完榜文之后,才了解了整件事的起因经过,各自因为口无遮拦的嘴而在暗自懊悔,深怕被将军府的人追究诳语的罪责。 事隔几天之后,埋头在藏书楼里的燕坤泽突然想起此事来,问躺在旁边逗猫的战九歌:“杂耍团那事,后来如何了?” 藏书楼是战府看起来最特殊的一处建筑,整个外形看上去是圆筒状的,阁楼的青砖屋檐一圈又一圈,异常新颖。就连藏书楼的内里都是圆形放置着书架,燕坤泽一圈一圈转着翻阅下来后,竟已经快看完第一层楼的藏书了。 圆形的书架中央除了燕坤泽用来看书临摹的书桌,再无其他的物件搁置,战九歌为了能时时刻刻陪伴在他的身边,就让人往藏书楼搬了一方矮塌进来 ,供自己闲躺。 再加上有新进府里的北北,战九歌和猫儿逗着玩倒也自得其乐。 听到燕坤泽的问话之后,战九歌这才缓缓地从软塌上爬起来,懒懒地说道:“后来负责彻查此事的张大人调查了杂耍班内卖艺的人,证明了确有不少人是被那班主诱骗而来。证实了班主的罪名后,张大人便判处五十仗责,若是能熬过仗责之刑,便会将他流放。” “哼。”燕坤泽放下了手中的笔,将手中的册子晾干墨迹之后,冷淡地说道:“这种人,即便是处以极刑也不为过。” “到那时,皇上岂不就会被百姓传为暴君?还是依大燕律法来办事的好,不会授人以话柄。”战九歌刚说完,就发出了嗯的一声。 燕坤泽刚觉得好奇,就觉得自己盘起来的腿间似乎有什么活物爬了上来,低头一看,只一只花白的幼崽猫咪,四肢短小可爱,蓬蓬的绒毛炸开,褪去了全身的灰尘之后,北北显得尤为可爱。 它张大自己褐色的双瞳,水汪汪地看着燕坤泽,发出了软软的一声喵叫。 “喵~”也不知道是不是对燕坤泽特别感兴趣,张开了自己的爪子勾着他的衣服就要爬上去。 天下万物都有灵性,就连这猫也分毫不例外,只见它勾着燕坤泽的衣物,顺着腹部和胸口的位置就爬了上去,颤颤悠悠的,仿佛在进行什么艰难壮举一样。 到最后这小猫如同情人似的凑了上来,喵喵叫着要舔燕坤泽的嘴唇时,才被旁边的一只手伸过来挡住,战九歌哎了一声,好笑地把它从燕坤泽的衣物上面摘了下来,放到了软塌上,纤长地手指戳着它的小脑袋,发出噫吁的调笑声:“你也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吧!嗯?” 小猫委屈地蹲趴在她腿边,小小地低叫了一声。 燕坤泽对这一系列的动作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将唇角高高吊起,眼里地笑意怎么也掩盖不住。战九歌问道:“皇上笑什么?” 笑得她怪心虚的。 “朕在想,爱卿是不是在吃这猫儿的醋?” “……” 当然是在吃醋啦!但是战九歌打死都不会承认的。她一个大将军,不要面子的吗? 那厢的燕坤泽却道:“既然爱卿不愿说明,那这猫便养在朕的身边吧,兴许还能乘龙气变得人中龙凤也说不定呢?”他伸手就将小猫仔给抓了起来,极为怜爱地要在北北头 上亲吻,战九歌伸手就要去挡,没想到反被燕坤泽抓住了她的手腕。 天旋地转,须臾之间,北北就从燕坤泽松开的手掌里逃了出来,跑出好远才静静地蹲坐下来看着这一幕。 战九歌半截身子倒在方塌上,仰视着身上的男人,心中莫名有些惊慌。 “皇上此举不妥……” “就算是不妥,又有谁会看见?”褪去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冷漠外表,如今呈现在战九歌面前的,也只不过是寻常的男人罢了。他眼眸溺含的深情就算是个瞎子也能感受得到,自己略显惊慌却又沉溺其中的样子被映在他的眼里。 完完整整的,互相眼里只有彼此。 燕坤泽俯下身来,将一口浓郁异常的龙气渡给她,却也趁着这个机会动摇她的身心。 “你似乎总是在躲避着朕,身体交付与朕和大燕,情感上却让朕抓不得放不下。有时候真想知道,你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战九歌的眼睛倏然睁大。 卖力地与她唇齿相接之人是无法说出这番话的,可这声音分明就是燕坤泽!他是在用识海传声,并非是简单的口语相传! 君王不也是凡夫俗子吗?为何会使用这等秘术?分明只有修道之人才会…… “专心。” 口上一痛,战九歌才发觉自己走神许久,被这么一提醒,当即不客气地反客为主翻身压了回去,她一边跨在燕坤泽的腰间,吸食龙气的同时还有闲暇将自己的头发高高竖起,然后霸气地掠夺着男人口中的一切。 一切尽在不言中。 妙就妙在藏书楼对府中之人是开放的,谁想进来看书都可以,只不过最近听说大燕君王在此阅览群书,最近府中少数人都不愿前来打扰就是。也就只有老管家每日来喊燕坤泽去大堂用膳,正巧此刻正是晌午时分,老管家笑盈盈地推开了藏书楼的大门。 恭谦的话刚说了一半:“皇上,该去用……公子!” 眼前这一幕冲击性太强,虽然之前也不是没见过两人相拥的场面,但是这次这画面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像是他家公子霸王硬上弓,没瞧见皇上连气都喘不匀了吗? 那胡闹着来的君臣二人立时分开,马上乖乖坐起整理好衣衫来,丝毫不见两人脸上有什么窘迫的表情。 老管家说也说不得,只得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燕坤泽应道:“这便去。” 腿边似乎有什 么东西在蹭来蹭去,老管家一低头,就瞧见那巴掌大的小奶猫用不大好的牙口咬着他的裤腿。老管家稍稍弯下腰来,手一捞便将它抱了起来,转身往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不忘揶揄身后那两人:“你说你,你又不能变作人形,跑来这儿凑什么热闹?” 战九歌的脸砰的爆红,应坐在地上想起,也捏着外袍不想动了,整个脸埋在手心里,头都抬不起来了。 “啊丢人……” 耳畔传来男人发自胸腔的一声闷笑,燕坤泽低声笑道:“你若是再不起,朕不介意抱着你出去,到那时围观的人只怕会更多。” “不用了!我自己走!” 飞速地披上了外袍,脚上踩着木屐这就要往藏书楼外走去,战九歌却听到燕坤泽在她身后说了一句:“方才朕说过的话,爱卿便当做是胡言乱语,忘了吧。” 战九歌微愣。 皇上对她有意,她不是瞎子,看得出来。君王常常能忍受天下最难以忍受的事,他竟是将这份心思掩藏了许久,想着日后继续掩饰下去。可如今造成这般尴尬局面的,除了战九歌臣子的身份之外,还有她对外的性别。 本是个姑娘家,伪装成了男子。 若是不戳破,两两相望心意难通。 若是戳破,且不说燕坤泽是否能接受,稍微走漏一点风声都能将战家置于死地。 战九歌不是不肯,而是不敢,她不敢冒这个险。 何况,皇上喜欢的到底是她还是他,始终是个谜团,她怂、不敢在灭门的边缘试探。 还能说什么呢? 战九歌背着他应了一声:“是,臣知晓了。” 却未瞧见燕坤泽那一瞬失去光彩的眼睛,勉强地将失落情绪压下,走到战九歌的身旁,手中紧攥着扇子,轻声道一句:“走吧。” 一切似乎都变了,可是一切似乎又都没有发生改变。 在大堂里面一起用膳的人有这几天带回来养身子的小南,他的手前几日被那些杂耍的人打得尽是淤青,不过才进战府几天的时间里,就被很喜欢小孩子的管家给养的白白胖胖的,连带着性子都开朗了许多。 最重要的还是这小子讨喜,时不时会变回猫的模样向战府上下卖萌,便是连平日里黑着脸的护卫们都会笑嘻嘻地撸上两下猫毛,柔软的手感叫人欲罢不能。 “虽说两个孩子讨喜,不过终究不是该在咱们府中久留的小家伙啊!” 第五十七章 是去是留 “诶?” 小南听了老管家的话,立时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用软糯的哭腔说道:“爷爷别赶我走好吗?我和北北没有地方可去了……” 眼看着那张胖嘟嘟的小脸上就要有金豆子掉下来,燕坤泽脸色一冷,说道:“不准哭。” 面色可怕的男人往往有两种本领,一是吓得小孩哭出声,另一种则是吓得小孩不敢哭出声。 小南就属于那种吓得不敢哭出来的,眼泪在眼珠子里面转个不停,但是就是不敢落下来。还是老管家伸出手来抚摸着他的头,将他的情绪渐渐安抚下来,眼神转到了战九歌的身上。 机智的战九歌又把目光转到了正在夹菜的燕坤泽身上。 燕坤泽淡淡地说道:“宫内前不久才送走了两个鬼魂,你确定要再放两只猫进去吗?而且宫中不养闲人。” “哦?”战九歌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燕坤泽,似是挑衅的问道:“不养闲人,那国师的那位千金是怎么回事啊?” 燕坤泽戏谑地看着她,搁下了手里的筷子,问她:“爱卿对朕封的公主,似乎有很大的意见啊?” “臣不敢。”战九歌悻悻地缩回了头,决定还是不提这个话茬的好。午膳因为多了一个孩童和一只猫的关系,桌上多了些软糊的流食,方便小孩进食。 想了许久,战九歌还是觉得这事交给老管家比较安心,所以趁着燕坤泽和小南北北用膳的时候,跟着管家走出了大堂。 她回望了一眼远在大堂里头的一大一小,低声跟老管家说道:“厉叔,我记得离燕城不远的七芒山上好像有许多猫妖藏匿吧?” 老管家回想起这件事,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其中还夹杂着几分尴尬。“公子,老爷早些年做下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战九歌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惊讶地问道:“什么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 其实也不能怪战九歌装傻,实在是早些时候战忘生做的事太过绝了。很久以前在燕城中生活着一个猫族的首领,这首领有千年的道行,隐匿在凡人之中生活自然不成什么问题。在偶然遇到了战忘生的时候就心生仰慕。 不过当时战忘生只知道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戒备燕城、守卫君主上头,发现了这么一个猫妖,第一个反应就是打一架,然后将整个猫族都赶去了七芒山,终生都不得入燕城。 就这样还想着让人家收留猫幼崽?派人去的话一定会被猫族挠一脸的爪印赶出来的。 “总之呢,这件事就拜托你啦。我整天陪着皇上,也没时间去解决此事。”战九歌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了几下,给管家指示了条明路。“府里头的护卫们那么多,天天养着他们不干别的事也不是办法。你就让他们去解决这事,也能替厉叔你省下不少的事来。” 老管家一脸懵然,就看着战九歌在他的肩上拍了拍,翩然而去。 什么难事都往他这个老人身 上推,当真是为难他!老管家幽幽地叹了口气,背着双手决定去护卫院子里找合适的人选。 午膳吃到一半的战九歌还没觉得饱,便大步走回了大堂。 令人意外的是,大堂里多出了一个黑衣装扮的男人,蒙着面,正从燕坤泽的手里接过一张纸,随即便听到燕坤泽只说了一声:“去吧。” 那黑衣影卫便收好了密令,转身就要出大堂门口。 没想到战九歌背着双手,唰地一下挡在了影卫的面前。这影卫往左她也跟着往左,影卫往右也跟着往右,就是不肯让他出门。 影卫为难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发现自家主子沉迷吃饭看好戏,完全没有一丝一毫要帮他的意思,当下就觉得万事还是要靠自己。 战九歌歪着头,上下扫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哟,这不是同僚吗?怎么见了我连招呼都不打了?这可一点都不像你的性子啊!” “……” “小~世~子!” 黑色的面罩被它的主人拉了下来,长孙遥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同战九歌说:“既然战将军都认出我了,又何必为难我?” “咱们好歹也做过一段时间的同僚,你见了我却不同我打招呼,哪有这样的道理的?” 战九歌话里没有半分为难他的意思,却见长孙遥因为有燕坤泽在拘束得说不了几句话,尴尬万分,只能干笑着听战九歌调侃他。 最终这位将军还是好心地放他离开了,走前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了一声好好干。 影卫多藏于皇帝的身后,不得见光,能与人交谈的机会也不多,说起来也不过是皇帝的影子罢了。战九歌正是心知这一点,想让长孙遥好好打起精神来做事。 不等午膳结束,小南就带着妹妹北北去找翎羽玩了。小孩子没什么记性,刚才还因为害怕被抛弃而一脸苦相,等吃过美味的小炸鱼之后,就把烦恼抛在了脑后。小南化作了猫形,和北北冲出了大堂。 这时战九歌才得了空,坐在燕坤泽的旁边,问道:“皇上方才交给长……影卫的是什么东西?” “密令,关于禁足上霜公主的惩罚密令。” 上霜公主?禁足? 战九歌细细地想了下,还颇为认真的思考这个上霜公主是谁,想了很久都没想起大燕还有个公主,那副咬着自己手指的认真样儿很得燕坤泽心中喜爱。 他忍不住嘲笑道:“爱卿的记性还真是差,前不久你还因为跟她生了间隙而记仇呢,如今却不记得了?” 记仇?战九歌掐指一算,恍然大悟:“皇上去掉了那丫头的姓,臣差点没记起来,还有这等人的存在。” 燕坤泽瞧她一脸不甚在意的模样,困惑着问:“你当真与国师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许多的话,已经越过了君臣的界限,不管是方才密令的话题也好,还是战九歌与国师之间的恩怨也罢,都本不是他们二人能问出口的话,只是相处得久了,总觉得心 亲近了不少,大概是可以畅谈的对象了。 “并非是臣,而是整个战府。” 战九歌并未提及过往的事,而是向燕坤泽提了一个要求:“皇上,若有朝一日,战家与国师陷入一场不得不面对的死斗,臣希望皇上不要插手此事。” “为何?” “这是两家的恩怨,皇上掺和进来只会动摇根基国本,千年的基业不可就此毁于一旦。” 燕坤泽深知这并非是虚言。 叹了一声,气氛莫名有些凝重。战九歌看着满桌的珍馐,没了胃口,也听到了燕坤泽啪的一声打开了折扇,用听起来像是在叹气实则在生气的话语说了一句:“朕就仿佛是个傻子一样。” 嗯? 说罢,他起身往大堂外面走去,战九歌在他身后问了一句:“皇上这是要去哪儿?” 燕坤泽头也不回地说道:“藏书楼。” 那大概是燕坤泽来了战府以后,最经常去的一处地方吧。 在巍峨雄伟的皇宫里,因为宫中主人的离去,使得宫殿变得寂寥无趣,就连宫人也甚少出入。 不过,被调去了淑宁宫的徐元可就没有那么舒坦了,打他来了淑宁宫之后,太后的事件件都要过他的手,虽说累了些,可到底是太后对他这老奴的信赖。 淑宁宫哪儿都好,尤其是佛堂换了地方,伺候的宫人也换了一拨,太后的日子越来越惬意,底下的奴才们自然也跟着顺风顺水,称心如意。 可偏偏就是有那么位公主,虽然得了皇上的封号,但是做派一点都不像是皇家出身。 只见她翘着腿坐在淑宁宫里,没好气地看着侧宫里新开辟出来布置好的新佛堂,嘴里嘀嘀咕咕地说道:“究竟哪里好了?我爹亲算的风水怎么会有错?都是那个战九歌害的……” 如此明目张胆地诽谤燕国的将军,要是被朝臣们听见了,定会参她一本!可皇上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对这位霜公主总是一忍再忍,好脾气地惯着,连太后也觉得她是个可人的好女子,从小便闯了那么多祸竟然一点责罚都没受过。 太不公平了。 徐元在心中暗暗地想着,就看见几名侍卫从淑宁宫地宫门外走了进来,对陌上霜和徐元一行礼,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交给徐元宣读。 光看信封皮上的题字,徐元就知道这是皇上的口谕,打开信纸这么一瞧,徐元顿时嘴角抽搐起来。 要不是他掩饰的好,差点就笑出声。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刚想着这位公主太过受宠,责罚这不就上赶着来了么? 陌上霜坐在桌边等了许久都不见徐元宣读密令的内容,便不客气地一把抢了过去,自己看了几眼,不敢置信地将密令撕碎,恼火地说道:“这不是真的!皇帝哥哥怎么会禁我的足?!” 侍卫们面无表情地拱了下手,说:“属下奉命办事,还请上霜公主不要为难我们。禁足的宫殿就是淑宁宫旁边的榭雨宫,公主请吧。” “我不管!”陌上霜脾气 发作,气呼呼地坐在了凳子上,黑着一张脸,跟他们死磕到底。“除非你们抬着我过去,否则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侍卫们为难地互相看了一眼,便规矩地向后退了两步。 陌上霜以为他们拿自己没辙了,忍不住得意地翻了个白眼,面朝天发出一声冷哼。 谁料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两个全身都是黑衣的男子,蒙着面落地,见到她就冲过来,一人一条胳膊架起了身形并不拔高的陌上霜,直接就往门外面带。 淑宁宫的宫人们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吓得谁也不敢动,光是听着陌上霜地喊叫就觉得撕心裂肺。偏偏那些侍卫仿佛是跟黑衣人串通好了的一般,任由他们把公主带走,随后才跟着那两人出了淑宁宫。 听闻动静出了佛堂的太后,已经看不到陌上霜的人影了,便纳闷询问徐元道:“徐元,这是怎么一回事?” 全程跟徐元没什么关系,徐元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只好低下头跟太后哀叹了一声:“太后娘娘,这一切都是皇上的命令!” 太后半知半解地看向了宫门外,一脸的若有所思。 宫中再无波澜。 天上的太阳仍旧像两个双黄蛋似的,形影不离地挂在天上,没有雨的日子里,人们每天都在祈祷太阳能早点下山,而夜晚早点到来。 即便是有了老管家下的防护结界,战府里的这些鸟儿们也个个没精打采地窝在树上自己的窝里,要死不活的样子引起了战九歌的注意。 桂院里,就连桂树也受到了日光的影响,开出来的桂花边缘都泛起了铁锈般的褐黄色,仿佛快要凋谢的花朵一般。 最终在树枝杈上待不久,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正好掉在了燕坤泽的手背上。 那执着白棋的手微微一顿,手掌稍微一翻转,花瓣就落到了手心里,枯黄的颜色映衬着男人的手心异常地白皙。 战九歌问道:“皇上怎么不下了?” 燕坤泽并未说话,而是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天上的两轮太阳,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距离上次下雨,过去多久了?” 时间过得飞快,战九歌这么掐指一数,竟也有半月了。 “皇上想为百姓求雨?”战九歌问道。 而燕坤泽却是嘲讽地笑着反问:“求?”他抬头望天,不屑地一笑。“朕是伸手管它‘要’,它岂敢不给?” 说来也是怪异,不知道是否是言灵之术起了作用,燕坤泽方说完这句话,天空就被乌云笼罩起来,黑压压地一片,望不到尽头。 没有惊雷,没有闪电,这场雨来得极快,噼里啪啦从天而降。豆大的雨点打在了树上、地面上、和院子里凤尾花的叶子上,甚至有一滴落在了战九歌的脸颊上,像极了眼泪。 她伸手触摸到湿润的触感,只觉得荒谬至极。 天底下哪有这种说要雨就来雨的事?! 可当这事发生在燕坤泽身上时,战九歌却觉得似乎又不是那么奇怪了。毕竟这个身为帝王地男人 ,身上拥有无限的可能。 直到两人都进了战九歌的屋内避雨时,战九歌才想起来,似乎有些日子没看到白龙珠了。 燕坤泽听到了她的疑问,风轻云淡地说:“你是说它啊?被朕忘在了宫里头,估计现在还在砚台里面沉睡吧。” 啧,真可怜,跟了这样的主人也是蛮倒霉的。 这雨来的及时,让燕城的百姓再次陷入了狂喜的欢庆之中。早先听说皇上因为求雨得了重病,这次降雨想必也是这位明君做出了牺牲才换来的甘霖,于是、燕城的百姓们便自发地跪列在燕城的主街道上,想着皇宫地方向叩拜,高声齐呼万岁。 战九歌敏锐的耳朵听到这些声音之后,忍不住问翎羽寻了把伞,撑起来带着燕坤泽便出了将军府。 这雨没下多久,路上便有了积水,燕坤泽本想待在藏书楼将今日寻着的书卷全部阅完,没想过会被战九歌拉出来,心中有所不满。 “皇上莫气,臣听见了一些好玩的事,必须要带皇上前来看看。” 雨打在伞面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燕坤泽看着自己被紧握的手,冰冷了没多久的心又开始温热起来。 走过了几条街道,战九歌似乎觉得这样行进有些慢,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则挽住了燕坤泽的后腰,从地面之上一跃而起。 两人就仿佛是雨水到来之前的飞燕一般,在燕城的房屋顶上灵巧地跳跃,好似掠过水面的鸟儿,最终在一座高塔顶上停下。 这里风景正好,燕城几条主干道一览无遗。 而战九歌想让燕坤泽看到的却并不是这个,而是跪在地上的那些人。 燕坤泽不瞎,自然是将这一切都收入了眼帘。 这些百姓就仿佛是在跪拜神明一样,充满了虔诚和崇敬,对着皇宫的方向齐声高呼吾皇万岁。肉眼可见的长龙挤满了好几条街道,有欢呼声、有顶礼膜拜之呼声,壮观之景象前所未见,也让人不得不惊叹究竟是有何等才能的帝王才有这般魅力! 目之所及,皆是如此。 燕坤泽却淡淡地说了一句:“真是无知的人,连朕不在宫里都不知道吗?” 这话听起来有些别扭,撑着伞的战九歌转头问他:“皇上该不会……是在害羞吧?” 折扇啪地一声打开,在两人中间晃过,虽然只隔了不过须臾的时间,但是战九歌却能肯定自己方才的想法和说法。 这男人即便是有了除去喜怒以外的心情变化,表面上却显露不出来,须得好好观察才行。 战九歌自觉掌握了男人的变化规律,正心情大好时,却瞥见了对面的屋顶上站着一个男人。 一个和他们一样,正对着眼前此等景象冷眼旁观的男人。只见他身上虽然穿着燕城人的服饰,但是那双眼睛却让战九歌瞬间想起了他到底是谁。 “他来这儿做什么?” 战九歌喃喃自语道,不料这话被燕坤泽听去,摇扇淡漠着道:“他是当日赌石场里,跟霜儿竞拍毛料的男子。” 第五十八章 神秘男子 其实那名男子长什么样子,战九歌已经不记得了,只是隐约记得他眼瞳是深邃的蓝色,鼻梁高挺,一副异族人的模样,并非是燕城本地人。 “长这般模样混入了燕城,就不知道是何居心了。” 燕坤泽看着战九歌一脸担忧戒备的模样,终是忍不下去隐瞒她了,轻声说道:“此人从长相看来,应当是大燕南部白族中人。白族的人鼻梁多比燕城人高挺一些。” 战九歌心中好奇,想问皇上是如何得知此事?但是又转念一想,兴许他是从书上看来的也未可知。 雨下得越来越大,跪拜在街上的百姓们也不得不退避到自己的房屋里,看着大雨瓢泼,谈着民间趣事。 战九歌将燕坤泽护得极好,但是即便如此,衣角仍旧被雨水打湿。她对燕坤泽道:“皇上,雨势太大了,咱们这边回去罢。” 然而燕坤泽却并未回话,只是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对面那名男子。 那人背对着他们,似乎并未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只是等街上的人都散去之后,双手举起,俨然一副要祈天的架势。 燕坤泽与战九歌的脸色均是一变,待到两人抬起头时,竟发现天上的云层逐渐散开,原本被遮挡住的两轮日光也有了暴露而出的迹象,雨水渐停。 战九歌怒骂一声:“混账!他是来捣乱的!” 说着就要飞跃过去与那人动手,不料她持着雨伞的手被人一抓,回头却见燕坤泽露出了浅浅的笑意,竟浑身打了个哆嗦。 完了完了,皇上要发怒了! 燕坤泽缓缓地道:“不急,暂且看看他都有什么能耐。”说罢,他手中的折扇打开,对着虚空扇了一下,那些云仿佛被他手上的风煽动了一般,又都慢慢地聚集了回来,一来一往间,也是很窘迫了。 燕城的大雨滂沱依旧,而君臣两人却不见那人有任何焦躁的情 绪,只是见他从怀中摸出一样物件来,似乎是他随身所带的灵器,从被拿出来现世的那一刻,便绽放着金红色的光芒。 战九歌对那灵器好奇得紧,往那边走了两步,想要看得清楚一些,不料还没见着那灵器就被那人察觉了踪迹。 那人转过身来时的目光,盈蓝生寒,让人有些不敢对视。 “皇上,咱们被发现了。”战九歌喊了一声,却未得到身后人的回应,猛地一回头,顿时失声叫了出来:“皇……这是怎么了?!” 以折扇掩面,燕坤泽的另一只手实则按着额心,眉头紧皱,口中不时发出低吟,听起来痛苦异常。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就在那名男子拿出那样东西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便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搅动一般。 越来越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在脑海里一一闪过,与在战家藏书楼里看到的那些神话故事互相契合。 若不是痛苦万分,他倒真想打趣一番自己是不是被那些书给影响了脑子。 那男子见他们两个没有阻拦他的架势,却也不敢放松警惕。他将手中光芒大作的灵器举起,口中默念了一句口诀,蓝金色的元神便从他的身体破桎梏而出,飞上九天! 元神发出了熟悉的鸣叫声,引得心慌的战九歌全身一震,双目睁大,引颈望向了天际上的元神之鸟。 这般神啼,与战九歌如出一辙! 是了,雄为凤鸟,雌为凰鸟。眼前的此人,正是凤凰一族的凤鸟!也是真正的凤族之皇! 凤鸟元神在击散着天上的乌云,企图让燕城恢复晴天。雨水变得越来越小,让人不由得担忧起来,降雨这般稀少,是解不了庄稼干旱的。 燕坤泽虽然身体有所不适,但是也能看得到天上的那股元神在云间翻滚激荡,尤其是在看出它外形时,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了战九歌。 “爱卿,你的元神何时变了颜色?朕还是喜欢金色的你,大气。” 现在是讨论元神颜色的时候吗!战九歌愤愤地说道:“那不是臣的!只不过是臣同类的!” “哦?”燕坤泽心中隐隐有一念头闪过,稳住了身形,推开了她搀扶的手,说道:“朕无碍了。” “那此事要如何解决?”战九歌看着天上的同族就来气,恨不得学后羿射日一般拿把弓对准那傻凤鸟来上那么一箭! 最好射中屁股! 天上的云层果真散了去,两轮太阳再次出现在世人的面前,灼灼热量仿佛在昭示着自己的强大与不朽。而那凤鸟元神仿佛不受任何影响,仍旧翱翔在九天之上。 战九歌叹了一声,心道:难不成皇上骂天也不管用了?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何从未听过有同族在大燕国的境内栖息? 眼看着今日的雨水就这么蒸发得干干净净,连地面上的积水渐渐被晒成了蒸汽,战九歌心中一阵可惜,撇头时却看到了紧闭着双目的燕坤泽。 他手中紧紧攥着折扇,有些用力的缘故,骨节都有些泛白。战九歌隐隐察觉到他的额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忽隐忽现,眨眨眼想要看清楚时,却又发现方才看到的仿佛只是错觉。 就在战九歌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见皇宫大内的方向有一团白光渐渐升起,在到达与凤鸟同等高度的时候,瞬间放出万丈光芒,直达九重天。 “那是……!”战九歌的瞳孔有赤红色光芒一闪而过,顿时看清了那白色光团究竟是什么东西,目瞪口呆地喊了三个字:“白龙珠?” 身旁的燕坤泽睁开了眼睛,似乎与白龙珠心灵相通之后,就可以远隔千里之外驱使此物。他将折扇一开,一派悠然地说道:“遮天,蔽日。” “诶?”战九歌瞧了他一眼,被同样目光含笑的君王回望过 来,相视一眼几乎要宠化她了。 她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心却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白龙珠仿佛听到了燕坤泽的话语,将自己祈愿的能力放到最大,竟在天上引起了一个漩涡,将厚厚的云层全部吸引至此,大燕的上空,重归黑暗。 这次的雨要比前几次来得更加凶残,有惊雷疾驰而来,闪电仿佛是黑暗间跳动的火焰,由远及近,一闪而过。 “轰隆隆——!” 天空发出闷声的巨响,惊雷仿佛是凤鸟元神的宿敌一般,就在凤鸟的周围不断落下,吓得那元神呲溜一下就往男子所在的地方飞来,想要神魂归位,躲避这些惊雷。 只见那蓝色凤鸟一闪,便入了男子的躯体,远远看去,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又难看。 空中唯余白龙珠巍然不动,收敛了自己的光芒,淡淡地闪烁着萤光,傲然悬在空中,大有天不降雨我不走的架势。 人们虽然纳闷这天色怎么忽晴忽暗的,但是只要最终来了雨就好,凡人不会求太多。 男子听着燕城内百姓的呼喊声,受着大雨淋漓摧残,转身看向了方才那两个来历不明男子的位置。却看见那塔顶空空如也,早就不见了踪影。 为了不让燕坤泽这等尊贵的身体被大雨淋出什么病来,战九歌早在惊雷响起的那一瞬间,揽着燕坤泽的腰便从塔顶落了下来,寻了一处酒馆进去避雨。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大雨而来酒馆避雨的人还真不少。 雨水带着几分寒气,使得两人身上也觉得有些发冷,酒馆里的跑堂极有眼力见,见来了人忙跑过来,对他们说道:“二位客官小心别着了风寒,不如上二楼找处座儿避避寒、再来点暖身的小酒如何?” 战九歌利落地收了伞,往那跑堂的手上一扔,牵着燕坤泽的手便说道:“甚好,前面带路。” 打燕坤泽出宫之后, 就觉得自己仿佛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孩童一样,走到哪里都要小将军牵着手,生怕走丢。 跑堂的将伞拿在手里,麻溜儿地一边用手里的抹布擦着上面的雨水,一边给他们二人在前面带路。 上了二楼,燕坤泽才终于明白为何这跑堂的要力荐客人来二楼避寒取暖了,原是因为二楼上竟是些吃暖食的宾客,走过几桌客时,还能听见锅底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光是听着便让人觉得全身一暖了。 燕坤泽还是按照习惯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战九歌劝道:“这儿风大,当心染了风寒。” “不碍事,只开一扇窗便好了。”固执的君王在这方面是听不见爱将的进言,没法子,战九歌只好将大开的窗户关上一半,回了头就见那跑堂的放下了伞靠在桌边,对着他们二人傻笑。 战九歌好笑地问他:“你这店小二怎么傻乎乎的?这般看着我们作甚?” 那跑堂的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笑着说:“客官别嫌我嘴多,我这样瞧着两位一点都不像主仆,反倒像是谁家的富贵夫妻乔装打扮成了男子,出来给我们这些没媳妇儿的秀着看呢!” 君臣两人对视一眼,只觉得两人之间的窗户纸,顿时被这不明真相的跑堂给戳破了,搅起了平静多时的旖旎念头。 燕坤泽心情甚好,却也只抿着唇不语,徒留战九歌手足无措呃啊这个那个的语结了半晌,跑堂的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将餐牌递上,算是解了她的围。 这餐牌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上面密密麻麻纂刻着菜名,战九歌却一手捂着脸蛋没什么心思看。她瞧了一眼邻桌冒着水泡的锅,问道:“既是寒天,不如咱们也来上一份暖食吧。” 对面的燕坤泽点头同意,目光中含着笑意望着她,更是让跑堂的确认了自个儿心里头的想法。 这要是没点关系,谁信呐? 第五十九章 攀结识友 暖食是从西边传过来的一种饮食方式,最早的叫法是叫古董羹,因为食物投入沸水时发出咕咚声而得名。后来传入了燕城,大多是在寒冷的冬季才会准备好食材煮锅里吃,用来暖身,因此也就被叫做了暖食。 把这酒馆里头罕见的菜都点了一遍,战九歌和燕坤泽就谁也不说话,一个在看着窗外,另一个则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淋了大半的衣裳,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战九歌瞧着他深深皱起了眉头,还当他是哪里不舒服,直到看见燕坤泽腰部以下全是湿痕的时候,就恍然大悟了。 好奇自己打伞是不是偷偷都给自己遮挡上了。 只见她左手的指腹在右手的戒指上轻轻摩挲几下,就有一条披风出现在手上,厚度适中,哗的一声张开,又轻轻地落在了燕坤泽的后背上。 燕坤泽抬起头时,就看着战九歌近距离地在为他系披风的系带,有些情绪在心里像滋生的小草一样疯长。 系好了系带之后,战九歌坐回了原位,恰好跑堂伙计端着一个锅走了过来,轻轻地放在了桌上。只见这锅是架在一个定做好的框架里头,下面还有位置放炭火,出烟口也在设计的时候周到地考虑添加上了,锅是很精致的陶锅,里面加了料的底汤因为长时间的熬煮变得有些发奶白,还有几颗细碎的小红椒在汤里翻滚。 不多时,跑堂把菜和生肉都端了上来,顺便调好了酱料,只要把肉菜放进锅里一煮就可以蘸酱吃了。 本以为这会是一段非常清闲的用饭时光,没想到刚告辞不久的小跑堂又上了二楼,环视了一周发现这里似乎没有空位了,才连忙转身去跟客人道歉。 这客人是战九歌两人才见过不久的,燕坤泽瞧见他时,还用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示意战九歌往身后看去。 这一看不得了,那男子竟然笑着走了过来,对旁边的跑堂说道:“不用麻烦了,在这儿加个座儿,跟这二位凑个桌便是。” 那跑堂的一听,可了不得!人家小两口出来找找情调,你一个大男人跟着掺和什么?眼瞎看不出来吗? 要说这男子,的确没什么眼力见。再者他自己还有个目的,那就是打探着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因而也不管跑堂伙计挤眉弄眼的,就要坐这里。 跑堂伙计一看,这人要搞事,就寄希望在这对小夫妻的身上了,踌躇着问道:“客官,您看您的意见最重要……”有什么话就直说千万不要客气! 谁料这两人对视了一眼,竟然落落大方地说道:“可以。” 战九歌挥挥手:“去加把椅子过来。” 跑堂的伙计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遵从客人的意愿,摇头晃脑的去搬了个椅子来。 那男子坐下之后,便对着他们两人抱拳,说道:“在下莫尘,方才能与两位在雨中得见,也算是一件幸事。” 客套话是这么说,不过也要看别人应不应他这一茬了。燕坤泽不 便开口,只得由战九歌应道:“方才咱们有见过面吗?阁下真是说笑了。” 那名叫做莫尘的男人也丝毫不在意战九歌否认了他的话,只举起了自己跟前新加的酒杯,倒满了酒,向他们两人一一敬过,道:“总之,多谢两位不嫌弃的情谊。莫尘先干为敬!” 说着,也不管燕坤泽和战九歌是什么反应,就自己仰头干了这杯酒。 战九歌勾唇一笑,提起手边的酒壶来给他满上,说道:“莫尘兄弟一看就是个爽快人,看你的样子不像是燕城中人,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人氏啊?” 说的话无非就是生人相识那番客套话,这样问自然也不会让人生疑,若是这莫尘反倒遮遮掩掩不愿意说,就显得此人大有问题了。 “说来惭愧。”莫尘这时表现得仿佛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青涩小伙一般,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自己的后脑勺,详说道:“我从燕南而来,因为和家中的长辈闹了矛盾,便离家出走。去无可去之时,听闻燕城繁华似锦,长盛不衰,便想着来见见大世面。” 端的是一派好演技,岂料燕坤泽一开口,他便露了原形。 燕坤泽问:“你是白族中人?” 莫尘心中一骇,面上却表露出一副惊讶之色,好奇地问道:“这位兄台如何得知?莫非你会掐指算卦不成?” 确认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之后,燕坤泽便不再开口,只自己小酌着,将探虚实的重任都交给了战九歌。而战九歌对这个人并没有太大的好奇心。 只知道这家伙是同族就够让她头大的了,听祖父说从凶犁之丘出去的凤凰本族性子都高傲得很,脑子里面塞的都是鸟屎,根本搞不清他们在想些什么。如果遇上了,就尽力避开,避不开的话,就狠狠地摁在地上揍一顿。 她现在只想揍他一顿然后带着燕坤泽打道回府。 这个莫尘是个话多且唠叨的人,十分健谈,一顿饭吃完都没见他嘴停过。燕坤泽更是在亲眼见到有口水从他的嘴里喷进了锅中之后,就默默地放下了筷子,用备好的手帕擦拭过嘴角和手之后,就停了下来。 外面的雨似乎也在为他们解围,这滂沱大雨下了几个时辰之后便停了下来,傍晚时分的霞光甚是好看,红霞绵延千里,引得不少人都探出头去欣赏这美景,赞叹声不绝于群。 时候正好,战九歌同燕坤泽对上了眼神,意会过后同时起身就要离开。 莫尘忙道:“哎哎哎,怎么这就要走了?你们二位还没告诉我你们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里,做的什么营生呢?” 战九歌心里冷哼了一声,想着同族脑子里面的想法果然搞不懂。难道他自己交代了自己的背景,别人就一定也要说么?这算哪门子的礼尚往来? 率先撑起伞的那个人是燕坤泽,伞面上还有雨水滴落,正好溅到了莫尘的脸上,他拿起手帕擦个脸的功夫,这两人就手拉手一同走下了酒馆一楼。 战九歌在楼梯口回头,跟莫尘比了个口型,莫尘看出来了,只有两个字:你猜。 阳光普照的燕城,蒙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仿佛是将军披上了金色的铠甲一般,异常耀眼。而飞翔在天际的白龙珠也不知道何时消失不见的。 两双鞋子一前一后踩过水坑,溅起不高的水花,扑洒在水坑两边,又缓缓地流回了水坑里。那两双脚印就这样在街道上留下了自己的脚印,在不久之后却又消失无形。 燕坤泽收起了纸伞,将细长的伞当做支撑着过泥泞之路的手杖用,玩心起了,就在水里踩上一脚,也不嫌积水会打湿鞋子,一点都没有当皇上的样子。 战九歌心里头好奇,问他:“主子,白龙珠是自己回去了吗?” “那家伙现在越来越通人性了,醒来就不肯乖乖在宫里待着了。” “那它……” 只见燕坤泽突然停下了脚步,将一只掩在袖子里面的手拿了出来,上面赫然躺着爱撒娇的白龙珠,正绕着燕坤泽的手心一圈一圈的打滚呢! 战九歌哭笑不得:“它竟然追了过来啊!” “嗯。”燕坤泽隐约听到一声水花溅起的声音,闭上眼睛的一瞬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场景:只见有一双脚在他们刚离开不久的那个水坑里踩过。 吓得他瞬间睁开了眼睛。 燕坤泽第一时间讶异的并不是自己为何会突然有这种能力,而是惊疑地同战九歌说道:“有人跟着我们。” “什么?!”战九歌没料到青天白日竟然会有人打上他们两个的主意,顿时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细细静听。 果真有细微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容不得多想,战九歌拉起了燕坤泽的手便拐入了旁边的巷子里,而就在少顷之后,一个熟悉的身影跟了上来。 除了莫尘,还能有谁? 只见他在这条空旷的街上紧走了两步,满脸疑惑,自言自语地说道:“奇怪,明明就是这条街,跑到哪儿去了?” 咔哒咔哒,几声脚步,一个男子从旁边的巷口走了出来,在莫尘震惊的目光里,燕坤泽手中握着当拐杖使的伞站在了街口,也不管自己的下摆和鞋子湿得不成了样子,仍旧一派安然悠闲的模样,低声问他:“莫尘公子可是在找人?” 莫尘已不复方才开朗健谈,只见他冷着一张脸,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话该我们问你才对。”清冽的声音在莫尘背后响起,他仓促转身,就看到战九歌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手中还执着一尾长鞭。 那莫尘见到长鞭的时候,惊呼出声:“凤尾鞭?!你是……” 战九歌哪容他在燕坤泽面前泄了自己的底?一鞭子如疾风一般甩了过去,被莫尘堪堪躲过,不料紧接着又是一鞭,鞭鞭都冲着莫尘的脸面而去,气得莫尘着实不轻。 对于凤凰一族来说,高傲的百鸟之王都爱美,分外珍惜自己身上的羽毛。化形之后,则是过于 看重自己的外表。莫尘这人虽然还不清楚他来燕城的目的为何,但是长相算得中上,尤其是那双深邃的蓝眼瞳定然是这家伙引以为傲的部位。 还有那只鼻子。 战九歌存了坏心眼儿,招招都往人家脸上招呼,莫尘心中一急,就再次逼出了体内的元神,在他头顶上盘旋了一圈便冲着战九歌鸣啸而去。 “哼!来就来!怕你不成!”战九歌将凤尾鞭一收,手掌抵出巨大的灵力逼得莫尘不得不以身躯抵抗,而一股金色之光从百会蹿出,直上云霄。 凤鸟与凰鸟相撞,互不相让,嘶鸣一声高过一声,俨然有着不分高下的气势。 燕坤泽虽为肉体凡胎,但是从旁而观竟也丝毫不受灵力波动的影响,安然无恙。却见这两人的元神在天上打的火热,而本体却在地面上拼足了灵力,对峙许久,一时也分不出高低来。 真正引起燕坤泽注意的,还是两人的元神,虽然灵光不同,但是元神外形却是一模一样的,看起来像是鸟儿,却又不是寻常的鸟。体型纤长、脖颈纤细、尾羽分错如同一把好看的羽扇……这鸟的雏形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是燕坤泽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此时就听见金色的元神之鸟发出略显凄厉的叫声来,燕坤泽被吸引着往天上看去,发现战九歌的元神已然有些不受控制,被蓝色元神鸟挑衅得气急败坏,已经初现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之势了。 再看战九歌,眉头蹙起,唇角有一抹鲜红溢出,恐怕是应对不了眼前的此人,受了内伤。偏偏莫尘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一丝一毫也不肯让步,更让战九歌心中堵着一口气。 若是这场争斗再持续下去,吃亏的一定是自己的爱将。 燕坤泽心中喟叹,伸手唤出了白龙珠。只见这珠子仿佛懂了主人的心思,在莫尘与战九歌之间晃了几下,体会到这两人的不甘与绝望后,才哄的一声爆发出强大的斥力,将两个人强行分开,无法收回的灵力各自反噬。 在天上争斗的元神也瞬间坠落下来,回归本体。 比起只受了一点轻伤的莫尘,战九歌要惨烈的多,口中喷出一抹嫣红来,整个人便往地上倒去。 燕坤泽抛下了手里的伞,稳稳地将她接在了怀里,看着她口中不断有鲜血滴落,心中绞痛不已,也顾不得自己白衣上被蹭满了鲜红的颜色,打横便抱起了她。 此时,莫尘才悟了过来,不敢置信地说道:“你是凰鸟,那你岂不是……” “咳咳咳、咳……”巨大的咳嗽声将他后面的话截断,战九歌蹙起眉头,咳出了不少血来,催促燕坤泽道:“回、回府……呃咳咳!” 燕坤泽恐她伤势过重,心中懊悔为何今天没让影卫跟着前来,只得自己抱她站起来,转身就往战府的方向走去。 莫尘往他这边走了两步,随即就被燕坤泽给喝止了。 “站住。” 燕坤泽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气,看 向莫尘的眼神充满了不善与危险。 显然,这个叫莫尘的人好奇心太重,也听不进人濒临暴怒时说的话,一步一步想接近他怀里的战九歌,却再次被燕坤泽喝止。 这次,他是真的动弹不得了。 “朕让你站住、你听见了吗!” 男人的眼神危险得就好像盯上了猎物的野兽,仿佛随时都能用眼神将自己撕裂一样。而令莫尘感到惶恐的是,他的话刚出口,自己的双脚就固定在地上,好像是被谁抓住了脚腕,动弹不得。 此等事,前所未见,闻所未闻,怎能让人不心生畏惧? 待到男人阴戾的眼神跟随着主人一起消失在街头之后,那股神秘的力量才渐渐消失。 莫尘抚着砰砰跳的胸口,莫名生出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那两个人,究竟是怎样可怕的背景啊? 战府少有过紧张又惊慌的时刻,上一次是发生在几十年前,最近一次的小骚动便是燕坤泽来探望九少主时遇刺的事。 而今天,燕坤泽抱着前襟染满了鲜血的战九歌回到战府里头的时候,整个府里的群鸟都被惊得在半空中乱舞,密密麻麻,入蝗虫过境。 幸好老管家压得住场子,让人迅速把战九歌带回了桂院之后,还派人去请应龙神脉来诊断伤势。 帮不上忙的燕坤泽在旁只能干坐着等,连衣裳都没心思换,问旁边的翎羽:“应龙神脉是什么?” 翎羽道:“是战家传下来救命的宝物,据说是应龙大神的逆鳞,不过只有公子、厉叔和老爷见过,翎羽是没有见过的。” 桂院里的桂树上落满了群鸟,便是这么多的鸟儿竟也一点叫声都没发出来,那屋子没人敢进,燕坤泽思虑了片刻,起身就要往屋内走,却被白文拦了下来。 “皇上,若想要救少主,还是在外面耐心等待比较好。” 老管家怀中搂着一个盒子,从院门外匆匆赶来,见白文那架势忙招了招手,说:“不碍事不碍事,便请皇上一同进来查看公子的伤势吧。” 燕坤泽淡淡地睨了白文一眼,什么话都未说,但是白文就是感觉到嗖嗖的凉意。旁边的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白文,你啊……” 白文:“嗯?” 不要用那种看傻子的眼光看着他好嘛!说话说一半又是怎么回事?你们不要露出这副深沉的表情来啊喂! 没人理会白文挣扎的心情,毕竟屋里的人情况有些紧急。 燕坤泽还是头一次见到战家救人的秘宝,被称之为应龙神脉的东西,其实就是一片看起来毕竟大的鳞片,上面的色泽却呈现出七彩之色,令人咋舌。 而在初见到这逆鳞的时候,燕坤泽却是心口一痛,这反应太过怪异,连他自己都觉得反常。 鳞片被放置在战九歌的手心里,她还有些意识,侧头看鳞片竟发觉没什么反应,当下就咧开了嘴,露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来。 “厉叔,神脉都没反应,我是不是要死了?” 第六十章 燕南白族 老管家也从未见过有这种情况发生,心中虽然有些惊慌,面上却强作出镇定的模样来,安抚她:“公子别乱说话,先把固魂丹吃下。” 见战九歌吃力地吞下老管家递上的药丸,便闭上眼睛养神。燕坤泽将老管家拉到了一旁,问道:“应龙神脉何以不管用?” 老管家也一头雾水,摇了摇头,说:“应龙神脉与供奉的应龙神像本是神灵想通的,可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变故,老仆已经感受不到应龙大神的神像上有任何的灵力波动了。想来连大神最后的神魂也被抹杀了……” 将应龙碎魂纳为己用的燕坤泽只有那么一丝心虚,很快他便也将这仅存的一丢丢的心虚抛在了脑后。 他想起自己身上有一样东西,应该是战九歌现在所需要的。 待老管家出门想辙,只余他在屋内时,燕坤泽伸出手来,将战九歌脸上的发拂到了旁边,俯下身来轻声说道:“朕有一法,可解爱卿之苦。” 战九歌听罢,双眼睁开,朦胧中觉得男人的手指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挲,忍不住想要汲取更多的情愫。 她道:“皇上与臣所想,可是同一个法子?”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托起了她的后脑,燕坤泽低语时身上还带着桂院中桂花的香气,扑鼻得紧,只听他低声呢喃道:“大约是同一个法子罢……” 两人双双缄口默言,室内只余桂花飘香,影影绰绰,几欲闻不得。 小将军柔弱的样子并不多见。 走在宫内,朝堂里,听到的都是关于战将军如何骁勇善战、智勇双全,更有甚者夸大言他千里之外取敌首级,是大燕真正的英雄。 如今败在他的同族手中,他定然心有不甘。只是见小将军这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却也不得不担忧他到底能不能好起来。 这只是一次纯互换气息,谁的心中都没有那份旖念。 忽然听见怀中的小将军吃痛的喊出声,燕坤泽与之分开,低声软语道:“朕可是弄疼你了?” “并、并没有……”战九歌暗中摸了摸自己的尾椎骨,隐约觉得硌得慌,莫不是有新的翎羽要长出来了? 想到这里,战九歌觉得这应该是龙气的功劳,当即勾着燕坤泽的脖子厚颜无耻地说道:“咱们继续!” 燕坤泽纳闷地瞧着她:“你可有感觉好些?若是没有,还是尽早……唔?” 话还未说完,就被主动的小将军堵上 了嘴,瞧她手臂这般有力的样子,看来是真正有所好转了。 操心劳累的帝王总算是松了口气。 殊不知,一群鸟守在窗台外面,就着窗户拉开的一条缝隙往里面看去,要不是老管家事前有过警告,它们恐怕要欢快得叽叽喳喳闹翻整个桂院了。 白文看完这一幕只想走人,后退了几步看向了那个老奸巨猾的老管家。 “厉叔……”白文的声音闷闷的。 “啥事啊?”悠闲的老管家坐着品了口茶,看着白文变回了鸟,飞到他跟前闷闷不乐。 “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啊?” “老管家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哈哈~” 战府经历这一阵骚动之后,又重新归于平静。将军府的上空仍旧有鸟儿稀疏地飞过,发出低鸣声之后,一头扎进了长得繁密茂盛的树冠里。 战九歌将自己全身脱得一丝不挂,站在一个比她还要高很多的全身镜前,转过身子来费力地看着自己的后背。 只见曲线玲珑的白皙后背上一片光洁,脊骨顺着后背延伸到腰臀处,而在略微凸起的尾椎骨上覆了几根色泽鲜明靓丽的翎毛。 “一根,两根,三……”战九歌扭着脖子看自己的后背十分吃力,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从门外推门而入,着实把她吓了个不轻。 “公子……啊!” 翎羽没头没脑地闯了进来,结果就看到了赤条条的战九歌,吓得她连忙把身后的门关上,还顺带把敞开的窗户也关上了。 战九歌埋怨道:“你进来前也不敲门,要吓死你少主我了!” “公子你也知道此事要保密啊?瞧瞧你,门也不上锁,窗户也不关,这不是明摆着就是让人来偷窥的嘛!”翎羽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下,调侃她说:“还是说,公子你希望进门的那个人就不是我啊?” 话方说完,就被迎面飞来的枕头给捶了脸。 战九歌懒得同她说笑,问翎羽:“你快帮我瞧瞧,我身上是不是又长出两根翎毛来?” 翎毛可是鸟族身上的修为和灵气之所在,有的同族要修炼上几年甚至几百年才能长出那么一根来,公子分明前不久为了救治二护法拔去了一根已经长成的翎毛,怎么新的翎毛长得这么快? 翎羽不太相信地凑了过去,结果一瞧,惊呼出声。 “啊!公子,真的!真的长出了两根!”翎羽活脱脱没见过世面的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 叫个不停,大着胆子伸手去摸了一下,顺着翎羽的细毛抚下去,滑溜溜的,手感极好。 不过没占几下便宜,就被战九歌板着脸拍开了手,她穿上了衣裳,没什么好气地说道:“不给摸,要摸就摸你自己的去。” “哼。”翎羽暗自嘀咕了一声小气,随即就瞧着她家的公子一件一件穿好的衣衫,水蓝色的外袍将绰约的身姿遮掩了起来,让她这个做丫鬟的都觉得可惜。 翎羽感叹道:“若是公子从小被当做真正的姑娘家养,现在一定是燕城第一大美人,光是这身段就没人比得上。兴许连皇上都对公子……哦不,对小姐迷得晕头转向呢!” 想象总是美好的,这种事情只要稍微在脑子里面想一想就可以了,放在现实里是绝不可能的事。 战九歌对着镜子整了下自己的衣领,看着镜中一派贵气的世家子弟模样,心中并无波澜,只是言道:“虽然不知道八位哥哥们因何离开战家,爹娘也不知所踪。不过既然战家只余下了我扛起大梁,便不容我退缩。” 而她始终如她所说的那般,将责任大义抗在肩上,就未再放下,只要高声喊起战将军的名号,定然一呼百应。 身为一个小丫鬟,翎羽所能懂的事并没有太多,只是觉得自家公子太过辛苦,而老爷对公子的要求也过高过严,严格到连她都无法理解。 翎羽挠了挠头,跑去梳妆台前去寻战九歌最近用的那枚不成形的长春木簪子,只见走过去时看见桌上光秃秃的,连拉开抽屉也寻不着那唯一入得了眼的木簪,纳闷地回头问战九歌:“公子,你束发的簪子呢?” 战九歌正好将一头长发在后脑上扎了个团子,随口道:“不就在那桌上么?你好好找找。” “没有啊。” 闻言,战九歌微微叹了口气,嫌弃地道:“连个簪子都找不着,你说你还能干……”她走过去一看,桌上果真空空如也。 翎羽委屈地一摊手:“真没有吧?”她瞧着战九歌的手还捂着那发团,从自己的腰包里摸出一根和水蓝色的衣袍相配的发带来,双手递到了战九歌的面前,眼里闪着小星星说:“公子~试试这个!” 这发带看起来是男子用的款,但是以女子的眼光来看,绝对算得上是顶好的发饰。水蓝色的布料上用白色的丝线绣出一排错落有致的小白花来,中间用黄色的丝线 点出了花蕊,银色线镶边儿,拿在稍有光亮的地儿还能看得出在略微反光,甚是大气。 战九歌没动,犹豫着说道:“这……会不会太花了?” 又是白花又是银线的,让素惯了的战九歌一时间接受无能。 还是翎羽按着她的肩膀坐在了梳妆台前,对着镜子重新给她束起了马尾,光秃秃的额头看着虽然清秀,不过还是被翎羽在鬓边留了两簇细碎的刘海,水蓝色的发带高高扎起,多余的尾部顺着马尾一同披在肩膀,正面看来,只能看到扎根的部分露出的一小段的颜色。 贵气又不显俗气。 战九歌倒是很满意了,只是摸着鬓边的碎发,疑惑着道:“会不会太过女气了?我见许多女儿家便是这般梳的发。” “公子狭隘了~”翎羽难得在这事上能压过战九歌一头,自然要好好说道说道:“公子平日里肯定没注意,咱们将军府里的护卫们都是这样的装扮。二护法更是喜欢披散着头发,不也温润儒雅得像个翩翩贵公子么?” 战九歌啊了一声,看起来像是恍然大悟了,实则心虚地想:她还真是没注意到白文他们是怎么束发的,等有机会一定要留意一下才是。 主仆二人心思各异,静默了许久后,翎羽才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壮着胆子问:“公子啊……” “嗯?” “你的两根新翎羽,是不是因为吸了人家的龙气才长出来的?”八卦又好奇的眼神盯着她。 战九歌矢口否认:“别乱说、我不是、小心我打你啊!” 否认得这么快,一定八九不离十了。 翎羽呵呵一笑,说了句我懂了,然后露出了阴恻恻的微笑退出了房门。正当战九歌纳闷这丫头搞什么鬼时,房门就再次被打开了,翎羽探进小脑袋来,嘿嘿一笑,说:“皇上在藏书楼里!” 随即又离开了。 被小丫鬟嘲笑了的战九歌正了正脸色,面对着镜子里的人时,却忍不住伸出手来抚上了嘴唇,脑子里总是忆起这几日来两人过于亲密的接触。 不妙不妙,越陷越深,这该如何是好? 今日的藏书楼并没有往常那般寂静,从清早开始,便能听到细微的摩擦声,这让在藏书楼附近的鸟儿们好奇地飞到了窗沿边上,伸着小脑袋往里头打量。 只见战府的客人正埋头在书案上,却并不是忙于临摹书籍,而是闷头纂刻着什么。眼力极好的鸟 儿睁大了眼睛往里头看去,就发现他手里拿的,正是战九歌放在梳妆台上不翼而飞了的那枚长春簪。 几个小鸟之间啾啾地叫着,给藏书楼里平添了几分生气。 不过,即便是这样,也没能惊动了燕坤泽,足以看出他的用心来。 这事还要追溯到两天前,燕坤泽因为要用自身的龙气助战九歌恢复元神、疗愈伤势,每夜都心照不宣地做一些亲昵的行为举止,恰逢那夜月光皎洁。 正当燕坤泽要离开战九歌的房门时,就看到她那光秃秃的梳妆台上只放着一枚簪子,看材质和外形,怎么看怎么像是之前为了送太后寿礼,练手剩下的瑕疵品。 堂堂一国的将军,用着这等不上眼的簪子,也不怕人家笑话。 木是好木,燕坤泽告诉自己,他只是为了不糟蹋这根好木罢了,至于是不是投入了私情,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早就熟识辩声听出了来人身份的燕坤泽,更是连头都没抬一下,专注地打磨着手里的物件。 战九歌也没敲门,手里端着一份解暑的冰粥,直接踹门而入,关门时全凭那门自己的求生欲,没等战九歌又抬腿踹回去,门就自己关上了。 嗯,很有灵性。 “爱卿你来了。”燕坤泽的指腹抚过了长春木的每一寸,光滑圆润,这才满意地松了口气,抬起头来。 一瞬间,被着了水蓝色长袍的战九歌惊艳到了。 男子也可用得惊艳二字?燕坤泽心中以前本是不敢想,但是这派温润的小公子模样和那位英气逼人的将军相差太多,让燕坤泽一时竟看呆了眼。 战九歌一眼就看到了他手中的簪子,正是自己寻不着的那一根,当下便欢喜地跪坐在燕坤泽身旁,将手里的冰粥放在满是木屑的桌上,从他手中接过了簪子。 窗户有光透进来,隐隐还能瞧见这簪子通体都在反光,足以看出有这般手艺的人下了多大的功夫。 “皇上真是有心,这算不算是给臣的赏赐?” 她如同个孩子一般,像是拿到了新奇的玩意儿,举在半空中好一阵端详,再回头看燕坤泽时,便见他眼中带着深邃的柔和,仿佛是一汪泉水,能将人溺死在那双眼眸里头。 战九歌微愣。 而燕坤泽却淡然一笑,道:“你说是,便就是罢。当做是这些日子以来,你用心招待朕的谢礼。” 此话一出,要别离的意味浓重。 第六十一章 白族起源 战九歌心中有些茫然,道:“皇上要回宫了吗?” “嗯。”燕坤泽将桌上的木屑扫到了一起,用废旧的纸张包起来,等出去时再丢弃。 总觉得两人相处的时间过短,还未觉出这等融洽相处的好来,他便要离开了,战九歌心中失落,有几分难舍。 许是察觉到她情绪低落,燕坤泽伸出手来不自觉地在她细碎的发边,抚了一把,像是在触碰自己的情人一般,小心翼翼。 当战九歌抬起那双眼眸来,便觉得恍若触了雷电,缩回了手,淡淡地说道:“朕不过是要回宫里忙朝政大事去,爱卿你也得入宫当值。何必露出这般不舍的表情来?” 被他这么一取笑,战九歌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脸上不自觉露出些尴尬的神色来,想要说些什么,却听燕坤泽说了件奇怪的事。 “燕南的白族也该到了进燕城的时候了。” 战九歌从未听过有这样一个种族的存在,喃喃道了一声:“白族?” 她只记得,在前几日遇上那个叫莫尘的人,皇上曾问过他是不是白族的人。当时只是心中有疑惑的念头一闪而过,没想皇上会再提起这个白族。 燕坤泽看她欲言又止,心知她想要问什么,便先她一步说出了这白族的来历。 早在先皇还在位时,大燕兵戈四起,燕南一带当时顾不暇及,动乱难平。虽然大燕派出了精兵猛将,尤不能平,当时燕南有一群族人,在燕南话语权极高,擅武者甚多,帮助大燕的军队平定了战乱,后来才知晓此族名唤白族。 “白族啊……”战九歌的目光有些闪烁,她心中有个大胆的念头一闪而过——如果莫尘真的是白族中人的话,那就说明这整个白族就是一个凤凰巢啊! 否则以一个族的力量,如何能助军队平定大半个燕南地区的动乱呢? 战九歌问:“后来呢?” “后来白族与先皇立下契约,白族世世代代都为大燕镇守在燕南,只要白族在燕南一天,就绝允许有任何反乱之事发生。” “……” “同样的,大燕的君王也是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这句话说罢,战九歌就如同一只被侵略了领土的小兽一样,神情凝重,咬紧了下唇,问他:“什么代价?” 燕坤泽抿紧了唇线,嘴角抽动了几下,生生抑制住了上扬的趋势,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看着战九歌的眼睛说:“他想要帝王身上的龙气……” “不行!” 眼前的小将军一如他想象的那般,听到他的话之后仿佛是被人踩到痛脚的幼鸟一样,就差没生气地叽叽喳喳叫出声了。 话说出口,战九歌才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迎着燕坤泽戏谑的目光顿时萎靡了下来,抱起了自己的膝盖团成团,好像一只害羞的鹌鹑。 “那……皇上同意了吗?”她试探地小声问道。 燕坤泽摇了摇头,“朕早些年虽然不知龙气为何物,但是听从了父皇的嘱托,前年回绝了白 族族长的要求,现在想来,真是大幸!” “为何这么说?” “因为那白族的组长,是个上了年纪的糟老头子,牙齿都快要掉光了。” “……” 战九歌突然捂着嘴背过身去,肩膀还一抖一抖的,看得人要多无奈就有多无奈。燕坤泽坦然道:“想笑就笑罢,朕又不会怪你。” “噗哈哈哈哈!”小将军一头栽倒在方塌上,手握成拳,用力地捶打着身下的坐榻,笑得要多夸张就有多夸张。“臣、噗臣失礼了啊哈哈哈——” 被嘲笑的主人甚是宠溺地看着她,眼中闪过晦暗不明的光芒,将手边的一本册子压在了众多临摹好的书下,因而书面封皮上的四个大字也未能得见。 上面写道,应龙之说。 第二日,燕坤泽便因为要准备接见白族事宜和处理积累起来的朝政,便在战九歌还没醒的时候,就在影卫的护送下回到了宫里。 等战九歌醒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 她的枕边还放着那枚打磨好了的木簪,上面还用小篆刻了战九歌的名字,后面跟了一只小鸟模样的图样。战九歌拿在手里,爱不释手。 “公子!公子!” 翎羽吵吵嚷嚷着就冲了进来,一推开门见战九歌还穿着白色的里衣傻坐在床上,顿时要抓狂了。 “公子你怎么还没起床啊!出事了!白文他们让人给打了!” 嗯? 战九歌愣了下,立马跳下床,顺手将搭在屏风上的衣物往身上一套,匆匆忙忙地问道:“人在哪儿?怎么会被打了?” “大堂里!” 前去大堂的路上翎羽这丫头断断续续地跟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了,战九歌却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敢情这事还都是她害的。 说来话长,小南和北北在战府待了也有一段时间了,不过老管家总觉得养鸟的地儿养上两只猫,不大合适。现在这两只猫虽然还小,但是等长大了知道汲取力量了,难免会动了歪脑筋,对这些修为浅薄的群鸟们下手。 要知道猫可是鸟儿的天敌。 于是管家就让白文带了几个人去七芒山上寻那猫族的族长,也正是百年前跟战老将军结下仇怨的猫妖。 白文不知其中的利害关系,想着不过是打声招呼的事,那猫族怎么也不该放任自己的同族在外受人族的欺凌。 没想到才踏入七芒山,就被山上的猫族族长察觉,将他打出了七芒山。白文心中不服气,不想就此折返战家,显得他无能,便找了府中几个关系好身手好的兄弟来帮忙。 结果还是一样的。 战九歌瞧见白文几个人脸上的黑青和熊猫眼,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身后还跟着想笑又不敢笑的翎羽。 “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老管家从怀里拿出了一瓶药来,放在了白文几个人的面前,摆了摆手道:“吃吧吃吧,吃了伤势恢复得快些。往后还得勤加修炼才是啊!” 见他们只是身上受了些皮肉伤,战九歌也就放心地坐了 下来,问道:“你们几个怎会被打成这副模样?该不会连七芒山的山腰都没进去吧?” 白文等人哀怨地看着她,自知他们给战府丢人了,也没为自己辩驳,小声的说道:“那七芒山邪门得很,我正要上山,就被一阵黑风给吹了出来。再要进去的时候,就有小妖拦路了……” “嗯?”战九歌挑眉,“没打过?” 这几个人就深深地埋下了自己的头,那副怂样看得战九歌差点把手里的茶水泼他们脸上,还是翎羽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弱弱地说道:“公子,茶叶挺贵的……” 长呼一口气,战九歌将茶杯里面的茶水一口闷掉,重重地放在了桌上,骂道:“这帮妖孽也太不识好歹了!” 老管家抽了口烟锅,将一口烟雾吐了出来,不疾不徐地说:“此事不是应该早在公子的意料之中吗?” “倒也是。” 只听战九歌说完,白文几个人惊讶地看向了她,忍不住问道:“少主知道我们会遇挫还让我等去?” “怎么?你们似乎有很大的意见嘛?” “没……”怂巴巴地低下头,不敢作声。 老管家吧嗒吧嗒抽着烟锅,瞥了一眼自家的少主,悠悠说道:“看来此事要等老爷回来才有解决的办法了。” “嗯?!”战九歌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道:“厉叔该不会是想等祖父回来,让祖父去求那个猫妖吧?” 凤凰一族好歹也是应龙的后裔,多少占着上古大神的名头,骨子里流淌着的就是高傲的血液,自然对妖魔鬼怪这等生灵看不起眼,尤其是修行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走了不该走的捷径时,尤为蔑视。 老管家啜着烟锅,点了点头,道:“不然还能如何呢?” 此事暂且搁置了下来,小南和北北暂时留在战府中玩得很是开心,看得战九歌和老管家都有些不舍得送他们离开了。 比起刚来战家的时候,北北比以前结实了很多,顿顿都有肉吃,瘦小的身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壮实起来,就是不知道何时才能够化形了。 小南一有空闲就变作了猫的模样,陪妹妹在院子的草丛里面打滚,时而化形为人,抱着北北疯跑。 老管家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看着大猫小猫在玩耍的模样,好像忆起了过往,对身旁的战九歌说:“还记得公子你小的时候,比他们还淘。” 装作不记得的战九歌眨巴眨巴眼睛,看向了别处。 “有吗?我都不记得了。” “哈哈哈,长大了自然就不记得了。公子破壳没几个月,就长齐了羽毛,不到一岁就有了百鸟之王的气势,将方圆十几里的庶鸟们欺负了个遍。谁若是不从你,你就要踩着人家的脑袋不让人家飞,还要用嘴巴去啄人家的羽毛……” 仿佛又回到了幼年时候,那一幕幕滑稽好笑的场景在自己脑海里闪过,战九歌如今回想起来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用笑声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尴尬。 她一边回忆 着,一边纳闷着说道:“我只记得祖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十分严厉了,却总是在我做出一些破格的事来时大加赞赏。” “有吗?”老管家睁大了眼睛,回想了一下战九歌的光辉历史,笑着摇了摇头。“公子是说,身为一个女儿家却跟男子动手的事?” “祖父从未将我当做女子来养,我也一直将我自己当做男子来看。” “……” “所以才能在几岁的时候,就把尚书大人家的大公子打得鼻青脸肿,还把燕城北面山上狼王的幼崽揍了一顿……甚至最后毁了国师的灵杖。” 老管家眉角抽动,用力地在地面上敲了几下烟锅,笑逐颜开地说:“那次也正是老爷笑得最大声最开心的一次了。” 因为先皇当时还在,严令禁止两家私斗,所以国师一直没能找到机会报仇。 日光还是那般刺眼又晒人,庭院中连阵微风都不曾吹过,让持续没有精神的群鸟们蹲在树上,接着无精打采。 两只猫也玩累了,倒头就在草地上睡着了。战九歌起身欲往藏书楼去,就听见坐在台阶上的老管家悠悠地说了一句:“要是公子也有自己的孩子就好了,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爹爹已经有了大少主和二少主两个孩子了。” 孩子吗? 战九歌脑子里一瞬间出现一个脸嫩嫩圆乎乎的小娃娃,明明就是那么清秀的一个小人儿,却板着一张脸,开口就喊了一声爱卿…… 啊,太可怕了! 她扶着自己的额头,不明白为什么会按着燕坤泽的样子捏了小人塞脑海里? 见她有溜走的心思,老管家忙问道:“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藏书楼!”随即落荒而逃。 春风不解情意,何故乱翻书。从燕坤泽这个几日常客离开之后,藏书楼便恢复了往日的静寂。这里仍旧未被人收拾过,他临摹过的书册还摆在桌面上,那包削完的碎纸屑,也没能来得及扔出去。 捏成团,放在桌上。 战九歌只觉得自己心情莫名复杂,当是自己沉溺在名为君臣之情里,欲罢不能。若是那个男人对她抱以的是同样的心思,那就好了。 也真是,太糟糕了。 水蓝色的长袍像是水浪的波纹一样,铺洒在坐榻上,纤长的指尖翻过那些书册,战九歌起了将它们归整回去的心思,原模原样地放回了书架上。 说来也怪,当书整齐地排列回书架时,竟有空隙露出,正好是一本书的厚度。 看来那粗心的君王走时,想着将临摹好的书带走,没想到却连原本一起带走了。战九歌暗笑他粗心,脑子里却如何也想不起那本书是哪一册,叫什么了。 心血来潮的战九歌将翎羽送她的发带摘了下来,又将一半的发披散下来,另一半则是高高在脑后扎成了一个可爱的团子,将燕坤泽精心打磨雕琢好的木簪插上,心中的喜悦像是被激起的水中涟漪。 漾开了一圈又一圈。 “公子。”有人在门口唤她,原来是 翎羽。许是方才厉叔把小南和北北托付她照顾,所以还能看见她手臂上挂着两只猫。 “什么事?” “有人在咱将军府的门外求见,说是来还伞的。” 还伞?回忆起那把唯一带出去的伞似乎是丢在雨里,燕坤泽当时抱她回府的时候不见手上有任何东西,这么说来,纸伞一定是被那个叫莫尘的男子拿走了。 想起那个男人来,战九歌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催促着翎羽收回纸伞便将那男子赶走。 “为什么?”翎羽不明所以地问道,她对戳着手指有点不忍,“那男子看起来还是挺俊的呢!说话也好听简直就是梦中情鸟……” “你既然知道他是不简单的同族,还在这儿犯花痴?”战九歌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额头,认真地问道:“他可是蓝色的眼睛,高鼻梁?一看就不是燕城中人。” “公子怎么知道?” “你公子我这一身的伤都是拜他所赐。” “啊?!”翎羽大惊,“少主不是此人的对手?那他究竟是何来历?” 是何来历?哼。战九歌扬起头来看向了天上的两轮太阳,复又转头对翎羽说道:“去吧,将他请去桂院。” 翎羽看她脸上的神色都不大对,担忧地问一句:“公子,放他进来真的不要紧吗?你们不会打起来吧?” “在我们自己的老窝怂什么?”战九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吧。” 可是前几日公子你不就是因为没打过人家才受的重伤么?翎羽在心底悄摸摸地说了一声,又不敢把实话讲出来,只好低头匆匆往战府大门口而去。 在将军府门口等待的人,正是莫尘。 他手中执着那把看起来已经有些陈旧的伞,只见上面还能看到修补过痕迹,想来是打斗的当日被燕坤泽抛下时破损了,这个有心的男人便拿去好好修补了一番。 老实讲,莫尘的内心现在是茫然无措,又有些新奇的感觉。出了白族以后,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同族,还是个美丽的凰鸟。 可惜他那该死的好胜心,愣是将人家打成那么重的伤势,现在就算是被撵出大门也丝毫不为过。 循着她的气息追到这里时,莫尘最初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竟然是将军府!是不是就表示着那凰鸟就是燕城中赫赫有名的将军呢? 莫尘糊里糊涂地想着,就见到沉闷的大门缓缓打开,从里头探头出来一个小丫头。莫尘双眼有一道蓝色隐隐闪过,瞬间看出了这小丫头的原形是只小家雀。 只见她怯生生地说道:“我家公子请阁下到府中一叙。” “好。”莫尘笑得儒雅大方,点头恭谦地说:“还请姑娘前面带路。” 只见那小丫头哧溜一下又钻了回去,大门只开了一条缝,着实不像大户人家的欢迎之道。没法子,莫尘只好侧过身从那条不宽敞的缝里进了府里,跟着小丫头没走几步,便听见了大门自己关上的声音。 “……” 这府中上下,果真皆通灵性啊! 第六十二章 凤凰于飞 进了将军府,莫尘才发觉这里别有一番洞天。 初时瞧见通往前方的路上,两旁的大树枝叶繁茂,交错相叠,搭成了一片凉荫,走在幽径上连天上的太阳都照晒不到。 郁郁葱葱的百年老树就在此地旺盛地生长着,偶有阳光从树叶缝隙中透进来,洒在青石板路上,影影绰绰,恍若置身梦境之中。数不清的群鸟在树枝杈间跳来跳去,俨然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只有在莫尘这个外人走过时,才会安静地驻足下来,静静地观察他片刻。 等他稍稍走远,便能听到那群被宠坏了的鸟儿们在叽叽喳喳对他评头论足。 果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能养出什么样儿的鸟来。 从参天的树荫下走出来后,一眼望去,凤尾花便以盛大花海行成的花浪刺激着莫尘的眼睛,扑鼻而来的是奇异的芬芳。 这里仿佛被下了什么术法一样,让人第一眼看上去就想流连于此,心里再无归处。 翎羽得了上次带丢了燕坤泽的教训,这次倒也不敢走得太快,怕弄丢了人,惹得公子动怒。因而也让莫尘将战府的景致瞧了个细致。 在拐过好几个花园之后,翎羽在一处院门口停了下来,转身对莫尘道:“我家公子就在里面,请吧。” 莫尘心中困惑,他那日遇着的分明是个凰鸟,化形后也就是凡间的女子,何来公子一说?莫非这战家还有其他的主人? 待他进了这院子后,便被满院的桂花迷了神魂,等看清树下坐的那人之后,这才握紧了手中的伞,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战九歌正躺在新制好的摇椅上,手中拿着一本棋谱看得入神,另一手执着棋子,自己与自己对弈,倒也自得其乐。 忽然听见有人说道:“果真是你,原来你就是战家的那名将军!” 摇椅轻轻的摇晃起来,而躺在上面的主人却一点姿势不变,双眼仍聚精会神地盯着棋谱看,嘴里却是说着淡漠的话:“伞放下,你可以走了。” 莫尘顿时对此人越发来了兴致,将伞放到了石桌之上,自己却坐在了战九歌的对面,兴趣迥然地反问道:“你让丫鬟带我进来,应该不止是为了当面跟我说一句赶人走的话吧?” 因为书挡着脸,莫尘始终没能瞧见她的模样,摇椅依旧摇晃着。 战九歌却道:“战家不会留一个敌人在府中作客,识相的,赶紧滚。” 莫尘摇摇头,说:“你这话说得可不对,咱们分明都是凤凰,乃是同族。哪有同族为敌的道理?” 不料他的话方说完,就见对面那人手里的书册就迎着他的脸面飞了过来,莫尘一时傻愣,竟也没有闪躲,让那书啪的一声拍自己脸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这还不算完。 他接住了从脸上掉下来的棋谱,便听见对面的人冷嘲热讽地说道:“可去你的同族吧!当日你若是顾及一份同族的颜面,我又何苦因重伤卧榻几日不得落地?现在跟我谈同族之情,你好大的脸面!” 这下倒是 轮到莫尘哭笑不得了,毕竟起了心思的人是他,暗中跟踪的人也是他,先动手的人还是他。这要叫他如何替自己开脱?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嘴也说不清。 莫尘往战九歌那瞧了一眼,只觉得那双凤目里因动怒隐隐有玄火跳动,一双英气的眉毛微微上挑,从鼻子到嘴唇,都是不显娇气却又不突兀的精致五官。那日她竖高了发又穿得紧俏,才将她当做了男子,现下仔细一瞧,可不就是活脱脱一个姑娘家么! 无非就是比别的姑娘家飒爽了许多。 不知道为何,莫尘心里欢喜不已。 他想着,怪不得族中的长老们都说凰鸟都是宝贝疙瘩,血脉罕见不说,便是眼前的这位,从衣食住行到性子脾气,无一不是被战府给惯出来的天之骄子。 让莫尘在这样的人跟前低个头,似乎也没什么损失。 “哼。”那男人打量她的目光,让战九歌心里着实不喜,她只得冷哼一声提醒一下那家伙。堂堂凤鸟,如此没有礼数教养,真不知道白族的人都是怎么教的他。 握在莫尘手中的棋谱被他摩挲了片刻,便被莫尘递还给了战九歌,后者从他手中抽走书册的时候还飞了他几个眼刀,莫尘表示自己心里苦。 “重伤你一事,实在非我本意。莫尘在此向你赔礼道歉,真是对不住了。” 莫尘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对着战九歌抱拳行了一礼,这才敢与她目光交接对视,却未从她眼里看到一丝一毫的感情。 典型的看陌生人的眼神。 战九歌是个记仇的人,早在当时被莫尘打得元神都不受控制的时候,心里就暗暗发誓,终有一天等她解了身上剩下五成功体的封印,一定要把这个男人打得比当日的她还要惨! 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战九歌哦了一声,说道:“道完歉了,你可以走了。” 莫尘:“……” 怎么感觉就没法跟这凰鸟沟通交流呢?长老们说的先道歉再哄人的法子怎么一点用都不管呢?想到这儿,莫尘才想着暗暗捶一下自己的脑袋,手伸到了背后,掏出一个毛绒绒的团子来,举到了战九歌的面前。 “啾!” 那毛绒绒的团子瞬间就吸引了战九歌的目光,也不知它是个什么来历,明明身上一团都是白色的绒毛,身后偏偏还长着一对白色的翅膀,扑棱扑棱得在空中飞得有点吃力,到了战九歌的面前时,突然把团起来的脑袋伸了出来,一双黑溜溜的眼珠盯着她看。 嘴巴里还发出啾啾的声音。 白团子落在了战九歌手中的棋谱上,很快便顺着书面滑下,稳稳地落在她的手心里。 战九歌伸出手指来摸着它的小肚皮,惊异地道:“哟,这小东西,还长得挺别致的!” 那白团子似乎听懂了她在夸奖着它,害羞地用小翅膀捂住了自己的脸。莫尘在旁边轻声笑道:“这是我们白族的灵宠,人手一只。你若是喜欢,可以送你。” 既是别人的爱宠,战九歌又怎能夺人所好?她淡 淡地摇了摇头,随口回绝:“不了,战府嘴巴多,鸟口大,喂不起这小家伙了。” 她掀起眼帘,就瞧见莫尘正用再认真不过的眼神盯着她看,一时间让战九歌怀疑自己的脸色是不是沾了什么东西。 手中揉搓着小团子,战九歌无意问了一句:“你说你是白族的,我怎么没听说大燕境内还有其他的凤凰盘栖?” 总算是走到了互相了解的这一步,莫尘按捺着内心的小激动,故作淡定地解释道:“只不过是不外传罢了,咱们族中的人哪有自露身份的?白族从先皇还在时,便从凶犁之丘分了过来,那时还不知道有你们这一脉……” 他的话未说完,就见战九歌脸上柔和之意瞬间消失,转为冷漠,那双眼睛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说什么?从哪儿分来的?” 莫尘一脸茫然,犹豫着道:“凶、凶犁之丘啊……” “翎羽!”战九歌顿时将手里的白团子给他抛了回去,见他接入在手中后,翎羽便从外面进了桂院,手臂上还挂着两只猫儿,有些狼狈地问道:“公子,何事啊?” “送客!” 战九歌一说罢,就见莫尘一脸的不敢置信,似乎对她这阴晴不定的脾气很不理解。见再无转圜的余地,莫尘只好捧着手里瑟瑟发抖的白团子,起身跟着翎羽往桂院外面走去。 走前还嘀咕了一声:“本事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把战九歌气得在心里头直骂:要不是她那个祖父不在解不了封印,就凭那男人那点把式早就凉凉了! 送着这男子出了战府,翎羽摸着手臂上的小南和北北转身就要回府,却被莫尘喊住,问了她一个问题:“姑娘,贵府的公子何以这般不待见我?” 翎羽转了转眼睛,想道:“你打伤了我家公子,她又如何待见你?” 莫尘只觉得头上滑下一滴汗:“我方才已经跟她道过歉了……” “那你可有说她脾气不好?” “我是在被赶走之后才……” “你是从哪里来的?”翎羽抱着两只猫儿问他。 莫尘愣了下,下意识地喃喃道:“我来自燕南白族,是从凶犁之……” 未等莫尘说完,翎羽便露出了无奈又不屑的表情来,直言与他说道:“这便是了,我们战家不与凶犁之丘的凤凰往来。你还是早些走吧,离得我们将军府远些,免得被我家公子瞧见了,记你的仇。” 为什么不同本源的凤凰往来? 莫尘心中的疑问还没问出来,就见翎羽回到了大门里头,将大门重重地关上了。 “啾?” 与他同样感到困惑的,就只有手里的这只灵宠了。莫尘抚摸着白团子的全身,无奈地叹了口气:“啾啾,咱们被嫌弃了。” “啾……” 入夜,不见白日的日光焦灼,只闻徐徐凉意,燕城的百姓多在此时出了家门,只为图这一时的凉快,因而使得燕城的街市变得热闹起来。 唯有皇宫,是亘古不变的寂静与清冷。常伴这宫中主人的,只有挑不灭的 灯火。 从御膳房里出来的步伐有点紧凑,那双黑靴走过了几个回廊,弯弯绕绕,手中还端着一碗羹汤,盖子紧紧地捂严实了,生怕露了一点热气。 徐元快步走进了宣和殿里头,连两旁的侍卫跟他打一声招呼都顾不得回,一头扎进了殿内,远远就看着烛火的灯芯快烧灭了,当下将羹汤放在了伏案忙碌的人面前,小声地说了句:“皇上,用些膳吧,您今儿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 燕坤泽握着笔的手随意地挥了下,头也不抬地说道:“放那儿吧。” 大概又是白忙一场,徐元见他实在没了心思吃,就拿起小碗来从大碗里舀出些许的羹汤,放在燕坤泽的手边,嘱咐了一句:“您趁热喝。” 只闻燕坤泽嗯了一声,也没按他说的来,埋头接着看折子。 批不完的折子,处理不完的国事。徐元在心里头叹了一声,就去寻了一根新蜡烛,从快要烧灭的烛火里点燃后,替换掉了旧烛光。不多时,徐元瞧了一眼毫无一点异动的燕坤泽,便退出了殿外。 偷过的懒,总是要还回来的。 原本以为他不在宫里处置这些事,底下的那些大臣们多多少少也能为君分忧,现在想来,真是高看他们了。 燕坤泽晒然一笑,隔了许久才放下了手中的笔,端起那晚羹汤尝了一口。 汤已经放得凉了,失去了原本该有的鲜美之味。然燕坤泽心情大好,也就不在意这些,放下了手里的碗,从奏折下抽出一本书来。 那本书看起来显然有些年头了,但是却被书的主人保管得很好。 应龙之说,讲的大都是上古时期的神话故事罢了,可是在他看来,这些故事隐隐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一些片段还能与脑海中的记忆碎片重合,由此可见应该是与之前揉入他身体中的龙魂有所关联。 然而这些都是其次,令燕坤泽在意的是后面所写。 应龙乃是修炼一千五百年的神龙,后来的子嗣便是凤凰与麒麟。 当凤凰二字出现在他眼前时,燕坤泽的后脑仿佛被人击打了下,醍醐灌顶。他道是战九歌的元神为何物呢,原来是正经的凤凰! 也是,那般霸气又高傲的模样,翱翔九天的气魄,足以证明百鸟之王的地位。 燕坤泽心中震撼,久久未能平息,因而这一天都没什么心思用膳。便是处理着朝政,也带着些恍惚的精神,似乎突然能理解了,当年先祖皇帝与战家定下合约的由来。 上古大神的子嗣,自然也就是神。 战家虽然人口单薄,但是只要有战家的存在,必定能保大燕兴盛不衰。如今看来,父皇和太祖皇帝因为一门亲事就疏远了战家,未免也太因小失大,若是知道了战家的来历,必定懊悔不已。 书中写道,凤凰分为雄鸟和雌鸟,凤鸟为雄、凰鸟为雌……看到此处,燕坤泽忆起那个叫莫尘的男子曾经对战九歌惊讶言道:“你是凰鸟!” 既是凰鸟,便该是…… 燕坤泽将那本书 合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其实这件事并不难猜,只是当现实放在了面前时,他还是不太敢相信。 战爱卿啊战爱卿,你真是叫朕刮目相看。 “来人。” 门外的侍卫闻声而入,跪拜在地,回禀道:“臣在,皇上有何吩咐?” “战将军何时的轮值?” 底下的侍卫微微一沉思,回道:“回皇上,是后日当值。” 也就是说,明天还见不着他。 不,应该叫她了。 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唇角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燕坤泽挥手说道:“下去罢,朕今日不回正阳宫了,就在宣和殿就寝了。” 那侍卫低头说了一声是,却迟迟未动,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讲,吞吞吐吐地说道:“皇上……” 燕坤泽方伸了个懒腰,就见他还未离去,有些诧异,挑眉问:“还有何事?一并说了吧。” “遵旨。是太后娘娘那边派人传了信儿过来,说是禁在榭雨宫中的上霜公主自己逃跑了,使了什么伎俩却连看守的侍卫也不曾见。只是在太后前去看望公主时,见榭雨宫内空着,才发觉公主她……” “唉。”燕坤泽以为自己是在心里叹了口气,见那侍卫将头埋得更低了,才惊觉自己叹息出了声。底下的人是怕受他的责罚,侍卫们定然是尽忠职守的,只不过那位主子却不是个省油的灯。 燕坤泽思量了片刻,说道:“既然人都不在了,便让他们撤了罢。公主的下落朕会另外派人去寻,此事你们就不必操烦了。” 那侍卫顿时回话的语调都变得轻快了许多,回了一声是,便快速退出了宣和殿。 依照燕坤泽看来,陌上霜是个瑕疵必报的姑娘,心眼儿小的很。谁让她不痛快了,她就会让谁也不痛快。 禁足的事多半是因战家的玉石斋而起,接下来的日子里,恐怕战家的买卖要难做的多咯!思及此,燕坤泽的心情莫名大好,只要一想到小将军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愁眉苦脸的跟自己来告状,他的嘴角就止不住地想上扬。 好眠,一夜无梦。 随着两轮太阳从东方升起,难以忍受的新一天又要开始了。战府今天的别院中,气氛有些凝重,翎羽手中拽着一条手帕,紧接着就放在嘴里撕扯着咬,仿佛发生了什么难以忍受的事一般。 “嘤嘤嘤!公子,咱们战府也养得起这两只猫儿的!” “养是养得起,但是你会教他们修行吗?你别是要等他们长大了要教他们抓耗子吧?” 战九歌不知道从哪儿寻了个蔑竹编制的小竹笼,不大不小,里头正好能放两只猫。小南因为最近被养的肥肥的,体型过胖,被战九歌嫌弃可能带不动道儿,就让他变回了猫形,和还没学会化形的北北一起钻进了竹笼里。 马上就要回宫里头当值了,那位祖父又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她得尽快把这两只猫送回到他们族人当中去生活才是。 可怜翎羽哭得不成人形,每只猫上撸了好几把猫毛下来才咬着小手帕不舍得跑走了。 第六十三章 七芒恩仇 “翎羽姐姐没轻没重的,薅得我肉疼。” 小南在竹笼里头趴卧着,抖了抖耳朵,向战九歌控诉翎羽的“恶行”。只可惜北北不会说话,只是喵喵叫了几声,战九歌听不懂、问小南:“北北在说什么?” 小南道:“她说她也肉疼。” “……” 带好了养肥的小胖猫,还在竹笼里面放上了点干粮,竹笼底下铺着软软的垫子,战九歌拉着竹笼上面的钩子提在手里,这就要准备去七芒山了,结果迎面走来了刚回到府中的老管家。 与平日里大不相同,今日老管家收账回来,就皱着眉头吧嗒吧嗒地抽着烟锅,步履还有些沉重。见着战九歌时,本来是想同她说些什么话的,不过瞧见她手上拎着两只猫就明白她这是要出门了。 “公子要出门了?”老管家把账簿往胳膊下一夹,隔着竹笼伸了手指进去摸了几下软毛,便笑着嘱咐道:“小南和北北,要是能去了七芒山上和族人生活在一起,一定要乖乖听话,好好修行。切记不可为恶,知道吗?” 两只猫同时喵了一声,不舍地蹭着他的手指。 战九歌见老管家眉宇间仍旧笼罩着愁云,忍不住问道:“厉叔,看你脸色不对,可是铺子出了什么事?” 老管家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肯说,只是对她道:“等公子回来再说罢,事情总是要一桩一桩的解决才好。” 没法子,战九歌只能点头,随即便带着小南和北北出了战府。 七芒山是周围的群山之中,离燕城最远的一个,当初战忘生也正是怕那千年的猫妖杀个回马枪,所以便将她赶得远远的,即便是有异动,也来得及作出反应。 因而战九歌花费在路途上的时间倒是不少,飞行过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战九歌才看到了七芒山,一头扎了下去,顺利地落在了七芒山的半山腰上。 听说那千年的猫妖就住在七芒山的山顶,为的就是汲取天地日月之精华增进道行,从白文前几次受挫的描述来看,这猫族族长的修为倒是又精进了不少。 战九歌拎起竹笼看了一眼里面的两只猫,许是方才御风而行时被大风吹着了,现在蜷缩在竹笼里头动也不敢动,战九歌问了一声:“你们两个怎么样?可还好?” 北北弱弱地叫了一声,小南嘴巴张了张,气若游丝地吐出一句:“还能再吹一会儿……” “哈!” 被逗乐的战九歌笑了 笑,将竹笼别在了自己的腰间,准备一口气登上山顶。 不料她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四周的草丛里面有异动,正当战九歌凝神静听戒备起来的时候,四周蹿出了不少的黑猫,个个目露凶光,死死地盯着她看。 战九歌朗声道:“我是为了……” “竟敢偷我们猫族的幼崽!给我上!撕了她!” 连解释都来不及,就听见群猫发出凄厉的喵呜声,一声比一声高,在扑向战九歌的同时由猫化形成了人,个个长着纤长尖利的指甲,若是被抓上一把,只怕是连心都能被掏出来。 好端端的来送猫,却被当成了是偷猫的贼人。战九歌心里有苦叫不出,却又不敢对这些猫族下重手,只能拎着竹笼躲避开他们的袭击,往山顶上跑去。 今日的七芒山有贵客到来,因而山顶上的风光要比山腰上冒着一团黑气的状况好的多了。 猫族的族长名唤音陵,是个道行深厚有妩媚多娇的女子,虽然年岁摆在了那儿,却丝毫不显老气,若不是在这深山里待的久了得不到突破,恐怕早该修炼成仙了。 而她自己却对这些丝毫不在意,守着一山的猫子猫孙们过着避世的日子,自得其乐。 来客是个男子,见了音陵这般姿态后,不由得感慨道:“音陵姑姑果真非寻常人,白族到底还是脱不了世,若是能如音陵姑姑这般洒脱,倒也不枉那般尽心地从本源中分离出来。” 音陵笑道:“我不过是懒罢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正是懒了,懒得争虚名、道行和捷径,自然就心宽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从燕南远道而来、还得罪了战家的莫尘,白族的族中长老与音陵乃是旧识,此次出门他自是遵从长老的嘱咐,前来拜见比莫尘还要大一辈分的人物。 白族有着自己的算盘,若是莫尘在燕城出了什么事,也有人能帮衬照应。 两人正谈说着,忽然听见不远处有打斗之声传来,音陵微微皱起了眉,莫尘却笑道:“音陵姑姑这里好生热闹,想必平日里过得并不寂寥。” 音陵勉强扯出一丝微笑来,心中却是疑惑万分。“平日里山上也只有小娃娃们闹腾,今日、怕是那些人又来了。” “那些人?”莫尘好奇地追问:“哪些人?音陵姑姑可是惹上了什么麻烦?需要莫尘相助否?” “先不急。”音陵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疑惑渐渐扩大:“近日来接连有人骚扰我七芒山,被我和我收下的孩儿们赶跑,今日来的怕是个厉害的角色。莫尘你且往后退退,让我来会一会他!” 莫尘闻言,起身从石凳上站起来,往山顶的亭子里面走去。正巧,亭子斜边有座巨大的石碑将他大半个身影都藏在了里头,不细看的话是看不着的。而以他这个角度,却是能将这边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那道精干矫健的身影从山下的台阶渐渐走上来,初一露脸,不管是音陵还是藏在暗处的莫尘都是一惊。 山上的猫妖们闻风而来,都迅速地围了过来,胆子小一些的就躲在了音陵的身后,只敢探出头来看着来人。 战九歌扫了一眼,不欲做过多停留,将手里拎着的竹笼往地上一放,还没等着抓出两只猫崽,就听见那群小妖们倒打一耙向猫族之王告状。 “老祖老祖!这个人来我们七芒山上偷猫崽!” “被我们发现了还打人,伤了我们好多猫……” 战九歌只觉得额头上青筋凸起,心道这群小妖们反咬一口的本事真是不小!要不是她是被污蔑的那个,差点连她自己都信了! 被叫做老祖的音陵缓缓走到了战九歌的面前,上下扫了她一眼,懒洋洋的腔调带着独特的韵味,问道:“你是谁?你从哪儿来?” 那双眼睛给人的感觉,就仿佛自己是被猫盯上的耗子,很不舒服。 战九歌抬起下巴,冷冷地看着她,说:“你不会想知道我是谁的。至于这两只猫是不是我从你山上偷来的?你自己心中有数。” “你为何就这么确定?” “你好歹也是这七芒山的主人,这山上的一草一木有了变化,你岂会不知?”战九歌瞥她一眼,直言说道:“这两只幼猫,是我从凡人手中救下来的,我初见他们时,两只瘦得肚子都瘪回去了。养在我府中好些天才调养回来,你若是愿意收留他们,我便留下,你若是不愿意……” 周围传来群猫们的谈论声,尽管压得声音很低,但是战九歌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快看!是小橘猫” “喵嗷我们山上没有这个品种的幼崽!” “真惹人喜爱……崽子们还是小的时候好看,越长大越丑。” “……” 一阵嘈杂声过后,气氛重归宁静,所有人都等着音陵老祖开口,岂料—— “我不愿意。”音陵开口便让在场的猫齐齐倒吸了一口 冷气,只见她举起手来装作看着自己的指甲、实则是在看战九歌这个人,在她身周转了一圈,缓缓道:“你当老祖我这里真是养猫的地儿吗?甚么猫猫狗狗都往这送,是在欺辱老祖我脾气好吗?” 脾气好?战九歌心中冷笑,同时也打起了精神。眼里的凶光都能化形成刀了,竟然还说自己脾气好? 既然被拒绝了,战九歌也懒得同她多说话,将缓过神来的小南和北北又塞进了竹笼里,在群猫的遗憾叹声里提起了竹笼,说道:“既然你不肯收留,那他们就由我处置了。” 说罢,转身欲走。 音陵沉声问道:“你欲待他们如何?” “与你何干?”战九歌故意将话说得难听,好讽刺一下这位猫咪老祖。“我府里虽说不缺口粮,但是养着他们说不定还会吃了我家的鸟儿。没法子的话,只好送人。若是遇上好人家还好,遇上了坏人就只能被欺负得连口鱼都吃不上,碰上了那种口怕的人,兴许还会被人家剥了皮下锅煮来吃……” 她说得越来越吓人,让在场的猫竟然都惊骇地互相抱成了一团,终是听不下去的音陵眉头一皱,将手上的利爪现出,紧追着战九歌而去。 一阵风从侧脸吹过,战九歌心道一声不妙,侧身堪堪闪过袭击,只听得那双利爪在风中发出咻咻的声音,让人头皮一阵发麻。 这位音陵老祖怒气动得毫无征兆,攻势又猛,战九歌手中提着小南和北北两只幼猫,生怕那双利爪伤了他们,招招护着竹笼。分心的结果自然是和音陵的较量处于下风,而战九歌也察觉到这个叫音陵的猫,似乎是真的不待见她带来的小南和北北。 她见战九歌护着他们,便改了目标,对着猫崽招招不留情。 战九歌心中大怒,她只当是这老祖多护犊子呢?原来遇着不顺眼的人便是连同族的幼崽都能下手! 音陵是成了精的老妖,哪里会看不出战九歌眼里快要溢出的愤怒之意,她口中喃喃道:“太像了、你跟他太像了!你究竟是谁?说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 “饶命?”战九歌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冷笑一声,将手中的竹笼往天上抛起,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那对被抛起来的幼猫时,只见战九歌双手结印,两条凤凰从她身旁两侧的地底蹿出,发出振聋发聩的鸣叫! 不止是音陵,就连坐在暗中的莫尘也是惊 得站起身来,低声自语道:“她不仅恢复了伤势,修为还增进如此之快……” 至于那音陵,瞧见了金色的凤凰便满目狰狞,杀意外露,不顾两只凤凰施与的威压,影影绰绰之间竟是变幻出了许多的分身来,个个都同她一样的姿态,令人难辨真假。 两只凤凰见状大怒,逐个吞噬、不料却发现吞噬下的都是幻影! 而当战九歌瞳孔有红光一闪而过时,虽然认出了哪个才是音陵的本体,可惜为时已晚,再快的修行速度也赶不上千年的道行。 等分裂的两只凤凰元神发出一声尖鸣时便快速回到了她的体内,一双长着又长又利指甲的手已经掐准了她的脖子,指甲尖已经刺破了她的皮肤,扎入肉中,就等着将她一击毙命! 战九歌脸上丝毫不显惊慌,反倒是那音陵老祖,沉着一张脸问道:“你到底是谁?战忘生那个老家伙跟你是什么关系?” 老家伙?战九歌在心里默默心疼了祖父一下,孤寡了百年,好不容易招了一只猫喜欢,还把人家赶出了燕城,祖父当真是凭本事单身! 战九歌道:“我说过,你不会想知道我是谁的。” “你若是不说,我就杀了你。” “你即便杀了我,也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战九歌忍着喉间的痛,挑唇一笑,“怎么?输给了大燕的帝王,让你心里很不服气?” 音陵的手几乎就要掐下去,而她脑中仍尚存一丝理智,便迅速收了手。 指甲从血肉里拔出的一瞬间,溅射出了几滴血,战九歌下意识地捂着脖子,只觉得手上一阵黏糊糊的。 事实就是这样,当年战忘生对音陵并不熟知,为了燕城不受妖魔的侵袭和帝王的安危,就将明面上看得到的妖精都赶出了燕城之外。音陵虽黯然伤神,却也无可奈何。 只听她低声说道:“你走吧,若是再踏入这七芒山,别怪我下次不留情,拔了你的翎毛!” 战九歌本是想就此离开,听她这么一说,脾气上头,暗中拿出凤尾鞭一记招呼了过去。只听啪的一声打在了音陵的幻影上,而本体却向后退了数尺。 方站稳没多久,音陵就觉察到自己的脖颈上多了一条鞭子,抬头时战九歌已然出现在她面前! “你……” “要不是我祖父顾及你性命、不愿伤你才将你赶出燕城,否则就你这般的妖精还妄想拔我翎毛?等着让你的猫子猫孙给你收尸吧!” 第六十四章 难事缠身 “如此说来,你果真是他的……” “不错。”战九歌松了鞭子,将凤尾鞭挂回了后腰,不紧不慢地说:“我姓战。” 说罢,也不管那音陵是何反应,战九歌伸出手来将在空中滞留了许久的竹笼收回了手中,言道:“老祖若是不待见这两只幼崽,我便将他们带回去了。也省的在这里自讨没趣。” “猫留下,你可以走了。” 只见音陵老祖恢复了冷静,只是稍加留意,便能看出她半掩在袖中的手指有些微微发颤。 战九歌蹲下身子来摸了摸小南和北北毛绒绒的小脑袋,眼中充满了柔和的笑意,与方才凌厉的模样截然不同。 “我走了,你们要记得厉爷爷嘱咐你们的话。这七芒山上对我抱有敌意,我不便过来看你们,只等你们长大了,得了闲空再回去看望看望我和你们厉爷爷。” 北北低声地喵了一声,小南则是愈发不舍地用小脑袋蹭了蹭战九歌的手。周围是一片爱猫长辈的倒吸冷气之声,显然是对两只幼猫极为看重。 也不管自己脖颈上还有几道看起来可怖的抓痕,裸露出来的肌肤上还染上了血渍,因为血液凝固的关系,隐隐有些发黑。 音陵有些看不下去,对身旁的小妖说道:“去将七芒草取来,给了她。” 七芒草是用来疗愈猫妖利爪上的毒效,方才还大打出手的音陵要把七芒草送给眼前这个战家的死敌,令手底下的小妖们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但是老祖的话就是七芒山所有妖不得不听的命令,所以尽管疑惑,还是打算遵从命令乖乖照办。 没想到战九歌起身回绝:“不必了,这点伤我自己还是能治好的。咱们之间,最好别再有任何的牵扯。”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歧义,但是音陵却无言以对。当年是音陵对战忘生一见钟情、心生仰慕,主动找机会接近却被人家当做了妖孽赶出了燕城。 总之,是自己找的不痛快不自在,有再多的苦也只能自己咽下去。 音陵冷哼一声:“小凤凰不识好歹,你当我千年的修行是白练的吗?既然你愿意逞强,我便不留你了。送客!” 话音刚落,身边的小妖们便缓缓地向着战九歌簇拥而去,一步一步,阵势一点都不小,看起来就好像随时要跟战九歌动手似的。 战九歌摆了摆手,说道:“真是客气,送到这儿就行了,不用送了。告辞!” 说罢,她转身化形飞走,身后拖着一条赤红色的凤尾,在天空中划出一道甚是好看的光辉。 音陵望着被染了半边红霞的天空,露出了些许震惊的神色。一直躲在暗处的莫尘从石碑后面走了出来,与音陵并肩而立,遥望碧空。 音陵道:“你与她交过手了?” “嗯。” “你感觉她实力如何?” “……音陵姑姑可是要听实话?” 见莫尘脸上露出些不自在的神色,音陵撇头问道:“怎么了?” 莫尘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吞吞吐吐着 道:“说起来我也纳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是凰鸟的关系,不管是元神之力还是道行……都在中下,与我交手初时虽被震慑,但是后劲不足。” “这也难怪。”音陵长叹一口气,与他说道:“我之前便听闻那老头子训练子嗣的方法独树一帜,今日看来,果真不假。” 莫尘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着问道:“音陵姑姑此话何意?” “这小凰鸟别看动起手来不堪一击,但是她的元神和功体实则有一半被封印了起来。若是她解除了封印,全盛之下的手段便是连我都难以抵挡。”说到此处,音陵目中闪烁着动摇的光芒,赞叹道:“战家一脉果然令人刮目相看。如今看来,他们当初离开本族独立门户,是凭着这股子底气的。” 连音陵都极为震撼,更遑论莫尘那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他还隐约记得自己上次在离开战府之前还说了难听的话,挤兑了战九歌的能力,现在想来,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得瑟啊! 希望她能把自己做的那些蠢事都忘了! 现在的战九歌会不会记得莫尘说过的话,暂且无人可知,不过唯一能知道的便是她现在着急想法医治自己脖子上的伤口。 乍一进战府,群鸟们看见她脖子上的血液都吓得从树上飞了起来,在空中盘旋了好几个圈儿才又落了回来。翎羽迎上前来肿着个眼睛正要问几句小南和北北的事,就看到战九歌脖子上面几道血淋淋的爪印已经结痂,衣裳领口都被染了暗红色的血。 翎羽登时惊叫出声:“公子!你这是怎么啦!被猫挠了?” “嗤。”战九歌想了想,翎羽的话还真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下意识地用手指抚过伤口,只觉得一阵刺痛蔓延到了整个脖子,竟无端生出了一种窒息的感觉。 “翎羽。”她以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声音有些发紧地催促道:“快去拿凤尾花来。” “是!” 少主受伤的事没用多久就传遍了整个战府,甚至连蜗居在小宅院里的两位护法都知道了,还专门打发了随身的侍鸟来查看情况。 早些时候翎羽就摘下了院子里的凤尾花,加上了些其他的益气补血的药材熬煮,制成了伤药,这才没过多久,便能用得上了。 埋头在算账的老管家更是连账簿都看不下去了,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翎羽手上的动作。 这丫头下手没轻没重的,几次都按压得重了,让老管家嫌弃的不行,挥了挥手赶走了翎羽,说道:“我来我来,瞧你那笨手笨脚的样子!” 被念叨的翎羽噘着嘴站到了一旁,嘀嘀咕咕地说道:“公子从小到大受了多少伤,不都是我处理的嘛?现在反而嫌弃我没轻没重了……” “就你话多。”战九歌没好气地笑睨她,指使她去端杯茶拿点食来吃,等支开了翎羽才同老管家神秘兮兮地说道:“我这回去七芒山上,见着那老猫妖了。” 脖子上的血迹已经被翎羽用沾 了热水的帕子擦拭干净,伤口也用清酒处理过,现在用干净的棉布擦些药,可谓是花了老管家不少的功夫。不过跟随了战老将军这么多年,出生入死,大大小小的伤也不是没受过,处理起来手法还算娴熟。 老管家游刃有余的时候,还分出心来听战九歌故作神秘兮兮地讲自己看见的事儿。她说:“同样的年纪,怎么祖父就现在跟个普通的老头子没什么区别,人家猫族之王就水嫩得还跟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似的,区别也太大了些吧?” “哈哈哈!”老管家给她涂好了药之后,将药罐的口用塞子给塞上,转身就坐在了战九歌身旁的椅子上,也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说道:“那个猫精啊!老仆在公子还没出世的时候就见过了,长得是挺俊的一个姑娘,可惜老爷心里当时只有老夫人一个,对其他的女子都看不入眼。” “是吗?” “不过,老爷到底还是身处在尘世,总得按照人界生老病死的法则来,自然而然的就变作了现在这副样子,一变就是上百年。” 历任的皇帝也想不到,只当是战家的老将军身强体壮,有延年益寿的法子,却从未想过战忘生本来的寿命就是无休无止,看不到尽头的。世人只想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一面,所以战家就把这一面展现出来给世人看。 当然,战忘生仍旧可以上战场杀敌,只是在别人的眼里,他已经老去了。所以顺应着人界的法则,战九歌便就此诞生了。 战九歌却不甚满意地说道:“这么说来,我生长这二十年来,竟是从未见过祖父真正的模样?” 细思恐极,战九歌望向老管家时,后者却哈哈大笑了起来,拿起了桌上的纱布将她脖子上的伤口绕了一圈又一圈,不经意地将话题岔开,问她道:“公子,今夜你便要入宫去轮值了,若是皇上瞧见你这伤势,应该会过问的吧?” 到时候要如何解释呢?战九歌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说不准还会受到皇上的嘲笑呢! 她突然想起临走之时,见到厉叔曾露出一脸无奈又焦急的神情,便趁着这个间隙将目光转移到了搁置在手边桌上的账簿。 稍微一伸手就能够账簿,战九歌在老管家惊诧的目光中翻开了那本册子,着重看了最新的盈利记录,纵然战九歌再不懂打点店铺的营生,也足以从前后一个月的差距看出盈利亏损来,忍不住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厉叔,这是怎么回事?”她放下了手中的账簿,详情问起了老管家。 将她脖子包好,并且在后颈上打了个小小的结,老管家从袖子里头拿出了烟锅,悠悠然地点上了火。 “老仆也奇怪呢,前段时间还好好的。最近接到各个商铺的回报,说是不少客人从铺子里买了东西,转手就变成了劣等的货物,回来非要找铺子掌柜的换。掌柜们的心眼儿好,就换了更好的货回去,多半有弥补的意思,想着应当是 店里的伙计搞错了。没料到啊……” “什么?” “没料到拿回来的劣等货,立马就变回了原来上等的东西,白白赔了许多银钱。” 这般明显的事,便是老管家不说、战九歌也听明白了—— “这分明是有人在暗中搞鬼,想让战家的买卖赔得一塌糊涂!” “唉。”老管家深深地吸了口烟,吐出来一圈又一圈的白雾。他心里犯愁,吐出来的烟雾都是难看扭曲的鬼脸,战九歌瞧见忍不住抽动了几下嘴角,生生压下了想笑的欲望。 老管家言道:“此事非同小可。藏在暗中的此人,不仅想要毁了战家的买卖,还想败坏战家的生意。令老仆不安的是,燕城中有如此有能为之人的存在,我们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由此听来,事态的确不一般。 战九歌没甚么法子,只能暂且宽慰老管家:“厉叔放心,等我明日从宫中轮值回来,再去调查此事。如今祖父不在,咱们须得提高警惕才是。最近出现在燕城的不明人物也就那么一个,寻寻他的晦气,总能问出个明白来。” 老管家想了好些时候,才想起她说的是那日前来府中送伞的青年男子,不由得用烟锅瞧着椅子扶手,提醒道:“公子还是跟此人划清界限的好,此人乃是从本族出来的凤鸟,难免不会对战家抱有甚么恶意。提防一些,免得着了此人的道。” 虽然并不觉得莫尘那人像是什么有脑子的家伙,不过战九歌什么都没说,满口应下来。 “厉叔放心,调查清这件事之后,我自然不会与他有什么往来。”战九歌稍稍转动了下脖子,只觉得稍微扭头就会扯到伤口,别扭得很。她拍了拍老管家的肩膀,说道:“我先回我房里休息,府中的事还请厉叔挂怀操劳。” 老管家挥了挥手,笑道:“去吧去吧。” 战九歌方离开大堂,就见翎羽兴冲冲地端着一碗粥和一盘子的点心走了进来,一抬头却不见了战九歌的踪影,顿时傻眼了。 “厉叔,公子又去哪儿啦?” “她回桂院了,你紧走两步兴许还能追的上她哈哈!”老管家闲来无事,就喜欢看战九歌逗耍着翎羽玩。 只见翎羽引颈大吼一声:“呀——!公子你又耍我!” 惊起了院中飞鸟无数。 是夜,整个皇宫初上华灯,从宫门一路行至宣和殿,宫灯绵延清冷,立在路旁,将原本就平坦的路照的分外明亮。 巡逻的侍卫队从战九歌的面前走过,领头的人只向她点了点头,便带着人向西宫方向而去,每个人手中都提着一盏灯笼,不知是不是宫里头的标配。 战九歌想了一下自己守在宫门口还提着一盏灯的模样,顿时一阵恶寒,再也不敢多想,急匆匆地就行至了宣和殿的门口。 宣和殿两根大柱子前各站着一位同僚侍卫,战九歌同他们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见远处的徐元端着什么吃食迈着快步走过来,正好瞧见了战九歌,瞬间 喜笑颜开。 “战将军来啦!来的正好,把这粥啊给皇上端进去。” 徐元急着就要把托盘搁她手里,战九歌觉得诧异,问道:“为何总管不自己送进去?我贸然进去,皇上不会生气吧?”狐疑的目光扫了他一眼,恍然大悟:“该不会是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总管想拿我当枪使啊?” 哭笑不得的徐元推着她就往宣和殿门口去,口中还念念着说道:“哎哟喂战将军哎,奴才是头一天跟您认识的吗?你这样揣测奴才可不大好啊……” 他将战九歌带到了殿门口,躲开了那俩侍卫的耳朵,悄悄言道:“最近这宫里头有件不大不小的事儿发生了,奴才受太后娘娘指点,悄悄跟你啊嘱咐一句。” 闻言,战九歌端着托盘竖起了耳朵,也小声地问道:“什么事儿啊?” “前些时候,那位霜公主不是被禁足了么?” 战九歌纠正他的喊法,“那叫上霜公主,被人听去了连封号都念不对,总管这位子你怕是不想要了。” “哎呀!”徐元无奈地瞅着她,“这不是跟将军这么一说么?到了别人跟前自然不这么叫。” “禁足之后呢?你接着说。” 左右瞧了瞧,徐元察觉周围没什么人,才敢放心地说道:“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偷跑出来啦!” “啧!”战九歌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果然如此。她低头一看手上托盘里的粥都快凉了,忙跟徐元说:“先不说了,我送粥进去。替我多谢太后娘娘,改日我去给她请安!” “好嘞!” 徐元脸上挂着笑意,直到目送战九歌进了宣和殿内,大门又关上了,才逐渐褪去了笑容。 比起皇宫院中的灯火通明,进入宣和殿的一瞬间,令人觉得这里的光线似乎有些暗淡。 战九歌小心翼翼地端着粥走近了书桌前,却发现这儿并未坐着人,目光往后面的卧榻上看去,就见那身着了明黄的人正倚在卧榻上的靠枕上,闭着眼睛休憩,连来人都未察觉。 她不由得放轻了动作,将粥放在桌上,悄无声息地来到卧榻前,将放置在床榻角落里的薄被拉了上来,轻轻盖在了男人的身上。 许是君王大多都敏感易醒,身上稍稍加重了些重量,就发觉了不对,一睁开眼就看到一个人正对着他动手动脚。 咳咳,准确的来说,是关怀备至。起码让燕坤泽觉得十分受用。 四个被角都整理过了,战九歌起身一看,一双睡意朦胧的眼睛半睁不睁地看着她,似是被她的动作惊醒了。 未等战九歌开口,燕坤泽哑着嗓子低语道:“你来了。” “是。”战九歌蹲在卧榻前,给他拉紧了被子,小声劝道:“皇上再睡会儿吧,这两日臣不在皇上跟前,准是又熬夜看折子了吧?” 这慰帖的语气像极了相濡以沫的发妻,虽是问候语,但其中却夹杂着几分关怀与责备。燕坤泽扯开了唇笑,心中想的是,这可不就是老夫老妻的相处方式么? 第六十五章 疗伤方式 从卧榻上起来,燕坤泽就没有了睡意,喝了几口战九歌端进来的粥,便意味深长的问她:“你府中的事,可都忙完了?” 战九歌说:“本来是忙完了的,不过臣方才进宫时听徐元说了一句话,臣就知道麻烦事又要来了。” 燕坤泽明知故问地道:“哦?徐元那个嘴巴不牢的家伙又说了些什么话?” “此事先不提。”战九歌站在了燕坤泽面前,将御书桌上处理过的折子搬到一旁的架子上,只等着到明日的时候让宫人记好备份后发还呈递上来的大臣。 重新挑了灯烛,战九歌看似不经意地对燕坤泽提起:“今日走前,厉叔同我说,有人在给战家找麻烦。臣本来以为是那个新入燕城的白族人所为,不过听罢徐总管的话已经猜到了究竟是何人所为。” 生怕燕坤泽装糊涂,战九歌将话挑明白了,直直白白地问燕坤泽:“听说,被禁足的上霜公主又不见了人影?想必是找臣的麻烦来了吧。” “爱卿无凭无据的,可别胡乱猜测。” “您这是在问臣要证据吗?” “朕可没……” “臣要是找着了她犯事的‘罪证’,还请皇上可别再偏袒于她。” 她说的是玩笑之言,脸上却是再认真不过的神色。燕坤泽觉得她似乎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会如此坚持,而他却不敢就此妄下承诺。 燕坤泽的确是喜欢着战九歌,而他的心却也向陌上霜偏着。这是事实,毋庸置疑。 这样的他自己也深感矛盾,可他也明白,对待战九歌与对待陌上霜是不一样的。 等待了许久,连烛光都在催促般的开始摇曳了,战九歌却没能等到燕坤泽的一声回应,若说不失望是假的。可她却丝毫不会将这情绪表现出来,对方是君王,是大燕的皇帝,能容她宠她也不过是一时的事,说到底也是比不过作为公主的陌上霜。 战九歌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故作轻松地说道:“是臣的要求无礼了。待臣调查过后,如果不是上霜公主所为,臣亲自向公主赔不是。若真是她挟怨报复,还请皇上将她好好看守在宫里,免得让战家平白无故受劫。” 其实若是让燕坤泽来说,他早就料定陌上霜一出皇宫就会去报复战家,以看战九歌忙得焦头烂额为趣。只不过每回见了陌上霜,都让人难以讨厌起来,燕坤泽在心里喟叹一声,就瞧见了战九歌转身去将宣和殿内的帘帐都放了下来,以防着夜间的寒风从 门窗的缝隙中吹入。 不是没看到她眼里暗暗隐去的失望,只是燕坤泽不知该如何解释。 将殿内的一切都收拾妥当了,战九歌才走了过来,将砚台里面滚了满身都是墨汁的白龙珠拿了起来,细心地从腰间抽出一条素白的手帕,一点都不嫌污脏,一下一下清楚地擦拭干净,然后问道:“皇上今儿不改折子了?” 半阖着眼睛注视着她所有举动的燕坤泽一时竟没回过神来,待战九歌又问了一声,才点头应了一声:“嗯,朕连着两日未好好合眼睡过,方才眯了一小会儿现在虽然精神了许多,不过却也不想再看那些令人烦困的折子了。” 战九歌纳闷地问道:“不睡觉不看折子,那要做什么?” “陪朕下会儿棋如何?” “……” 对弈,也叫手谈,是双方执黑白两子进行的一场战略上的博弈。战九歌还年幼的时候,总是见祖父一人执着两边的棋子,自己与自己下棋,很是无趣。直到最近她才看起了棋谱,明白了这当中的奥妙,久而久之也在桂院里摆下了一副棋盘,自己照着有名的棋局研究上些时候,用来打发时间倒是不错。 不过以她的棋艺,要是跟燕坤泽来对弈,恐怕下不了几时,就被缴得高举白旗。 纤长的手指从棋盒中捏出了黑子,战九歌不自觉地带上一抹浅浅的笑意,主动坦承道:“臣对棋艺并不精通,这些日子只学得皮毛而已。皇上若是肯让臣三子……” “还未开战便先向敌求饶,这可不像是你战家大将军的风格。”燕坤泽用手边的巾帕轻轻地擦拭了双手,足以看出他对棋道的敬意。 战九歌款款一笑,便也就不再说话,一字落定,等着燕坤泽来将她杀个片甲不留。 长长的一根蜡烛就仿佛是在消融的冰雪一样,却不及冰雪融化留痕,而它却只剩下了一抹灯芯,也在最后的烈焰中焚烧殆尽。等人轻轻一吹,便什么都不剩了。 这意味着时间在不知不觉中逝去,君臣二人也不记得下了多久的棋,只在战九歌换灯烛时,才得了空闲问上燕坤泽一句:“皇上,前些时候您从战府离开之后,收拾的那些书中可有多余的一本?” 专心沉迷在棋局中的燕坤泽矢口否认:“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战九歌觉得他并不会说话,只是轻描淡写地带了一句:“臣在那之后收拾藏书楼时,发现似乎少了一本书。因为空出来的缝隙正好是 一本书的厚度……许是臣记错了,还得回去好好找找才行。” 她摇了摇头,自顾自地拿起了黑子,一头又扎进了晦涩难懂的棋局里头。而她也并未看见,燕坤泽在她说完那些话之后,稍微流露出的心虚和一言难尽的笑意。 棋下到深夜时,战九歌率先抵抗不住周公的诱惑,坐在睡塌的坐垫上用手撑着下巴便睡了过去,燕坤泽叫了两声都未见她回应,凑近一看才瞧见她那上下紧贴的眼皮,无声地笑了。 撤去了围棋桌后,燕坤泽便小心翼翼地将她平放在卧榻上,盖好了薄被。就在被子拉到了她脖子的部位时,燕坤泽才发现,战九歌的脖子上缠了一圈黑色的缎带,还用衣领遮去了大半,不知用意何在。 于是,好奇心浓重的燕坤泽便解开了那缎带一瞧,竟瞧见了她脖子上还缠着一圈白色纱布,烛光之下,隐隐冒着黑气。 对于自己不知何时能看到这等通灵现象的本事,燕坤泽从最开始的讶异到欣然接受并没有花费多久的时间,毕竟他自己就身处在不平常的帝王之家。而通过在战府的藏书楼通读大量古籍文献,更是让燕坤泽开拓了眼界,对过往甚至是上古时期的仙魔精怪都有了大致的了解。 故人撰写志怪古籍《山海之经》看来也并非全部都是虚构的荒诞事迹。 仅凭着这几缕黑气,燕坤泽便可断出伤战九歌的人是个道行修为比她还要深厚的能人,只是因为何事而被伤及如此,只要稍微联想一下她府中的那两个麻烦的小猫精,就不难猜出缘由了。 恍若躺在自己舒适的床上似的,睡梦中的战九歌拉紧了身上的被子,缓缓地翻了个身接着睡,酣熟得像个孩子一样。 伫立在床边的男人目光放得柔和,低沉的曲子从鼻子里轻哼而出,带着几分古老的韵律伴着床上的人睡意更沉。这曲调哼进了战九歌的梦里,同她一起在梦中投入了应龙大神的怀抱,一夜好眠。 次日,天亮后,阳光从外面的窗户投入到沉睡人儿的脸上时,她才渐渐睁开眼睛,只见映入眼帘的是看起来眼熟却又感觉很陌生的环境。 吓得战九歌连忙坐起身来,看着身上的金灿灿的黄被子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突然来了精神,从床上跳了下来,忙从桌上摆的镜子里照了照自己的脸,发现自己没出什么糗样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对,皇上呢? 想到这个问题,战九歌在宣和殿内找了一圈 都没找到燕坤泽,急得就要出门去,一开门正好与刚下了朝回来的燕坤泽撞上,他身后还跟着形影不离的徐元。 “小心些,莽莽撞撞的、朕还以为你战府又出了什么事呢。” 难得小将军投怀送抱,燕坤泽有些不舍得松开她的手。还是身后的徐元轻咳了一声,才让燕坤泽不至于失态。 而战九歌只想着一膝盖跪在他跟前请罪,腿刚一软,就被燕坤泽搂稳了腰直接带进了宣和殿内。徐元一脸真是没眼看的表情,跟着进来后,就连忙把宣和殿的大门给关上了,自己也很是识相的退了出去。 “皇上?”战九歌一脸莫名其妙,就被燕坤泽拉着站在了殿内,指着她的脖子问道:“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哦,是臣与人动手,不小心弄伤的。” 战九歌自觉得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没交代动手的人到底是人是妖而已。她想就这么糊弄过去,燕坤泽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淡淡地说道:“朕瞧着你伤势不大好,怕是要发脓积淤血了。爱卿该想法子好好治一治了。” 要说这么多年来,大大小小的伤也没少受,从回到了燕城后,每次受伤都兴师动众,让战九歌有些不太愿意张扬。所以这次吃了哑巴亏,也无处去说,更不愿意向那音陵老祖低头,只能自己忍着。 昨夜睡着了不觉得有什么,现下被燕坤泽这么一说,还真是隐隐有些发疼。 战九歌正犹豫间,站在她面前的燕坤泽倒是看不下去,动手就要拆她脖子上的那一圈白纱。 “皇上?” “别动。” 燕坤泽用食指托起了她的下巴,好让她的头抬起来,脖子再伸长些。而手上解布条的动作却未停,一圈又一圈的白布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里渐渐从细白的脖颈上褪了下来,最后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道道看起来很深、还有些发黑的抓痕。 抓痕印在脉搏上,足以看出当时的险境来。 只见燕坤泽沉吟片刻,疑惑问道:“看这伤痕,是被抓出来的。莫非是猫?” 战九歌从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个皇上的脑子转得比谁都快,一语中的。她低着头悻悻地说:“是臣一时不小心……总之此伤无碍,臣会自己想法子治,就不劳皇上……啊!” 她话未说完,就被燕坤泽强行拉入了怀中,大概是知道她的性子是不愿主动向人低头的,便二话不说直接覆在她唇上,将一口一口的龙气源源不断地渡来。 娘耶……有生之年还 能让这个男人开窍主动一把,真是做鬼也风流了! 燕坤泽的主动有些超出战九歌的预料了,渡完龙气之后并没有立刻松开她,而是顺着白皙滑嫩的下巴而下,吻上了被抓出来的伤口。 战九歌心中震惊无比,脖子顿时传来一阵酥痒。等男人再抬起头时,她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脖子,竟觉得指腹传来的触感是一片光滑,那些爪印已经没了痕迹,全然恢复了。 两个人每次亲昵的接触,看起来都是因为伤势而不得已为之,却不知两个人也正是借着这种方式小心翼翼地向对方靠近。在奔溃的边缘不断试探,试探着彼此之间是否到底有情。 而现在,战九歌只有一种想把脸埋他胸口的冲动。 不多时,就到了战九歌轮值的时辰,不过她却赖在这儿给燕坤泽研磨,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从沉睡中苏醒的白龙珠见战九歌抢了自己的活儿,顿时变得不开心,在砚台里面滚了一珠子的墨就要往战九歌的身上蹭,被她灵敏地躲开了。 “你今儿清闲无事吗?” 书桌上再次堆满了折子,燕坤泽一丝厌烦的情绪都没有,熟练地从最上面的折子拿起,快速阅览后批注了几个字,便放到了书桌另外一边空着的位置。 战九歌说:“算来也是有事。不过昨儿借皇上的床睡了一夜,这么早便退了,不太好。” “无妨。”燕坤泽挥了挥手,手中的笔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在他手中转了几圈,仿佛侠客利剑出鞘时挽的剑花,利落大气又不失风采。他看了战九歌一眼,风轻云淡地说道:“早先朕出门上早朝时,战府的管家传信儿到宫中来,说是遇着了些麻烦事,还需战爱卿你尽快回战府一趟。” 老管家是个知轻重的人,能自己解决的事就不会劳烦她这个少主,看来是被人逼得急了、狠了,才会托人给宫里头的她传口信。 等等,隐约哪里不太对…… 若真是老管家有紧急之事传口信来,应该是会让府里的鸟儿们来传口信,怎么会被皇上知晓? 战九歌看向燕坤泽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凝重和困惑,但是很快就隐匿在眼底,躬身告退:“那臣便先走一步了。” 书桌前的男人嗯了一声,战九歌便在白龙珠墨汁甩射的驱赶下快速离开了宣和殿,出来时脸上被溅到了几点墨汁,口中低骂了几句也懒得跟那破珠子计较。 而伏案的燕坤泽则是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怔怔愣神。 第六十六章 凤凰之血 战九歌回到将军府里的时候,还没进大门,就感觉到有府内隐约有一股不明的气息掺杂在内。她迟疑了下,却还是推开了大门,阔步走了进去。 在府内的大堂中,老管家坐在座椅上吧嗒吧嗒抽着烟锅,眉头间是舒不展的愁绪。在听见脚步声后抬起头来,脸上欣喜的表情还露不到一瞬,便隐褪了下去。 战九歌对他这情绪变化觉得着实奇怪,忙走了进来问道:“厉叔,你让人送口信儿给我,可是有发生什么事?” “此事有些紧迫,须得你在才行。”说罢,老管家竟无端地叹了口气,用柔和的语气劝慰道:“公子最近也不知是不是冲撞了什么大仙,霉运连连,身上的伤势从未停过。好了旧伤,来了新伤,于修为和道行都有损啊!” “这些倒是小事。”战九歌摸着已经完好的脖子,倒是觉得这些都已经成为家常便饭,反而有些不明白老管家为何会说出这些话来。她在老管家旁边的座椅上坐了下来,严肃地问道:“可是战府遇着了什么难事需要我出头?尽管说便是。” “唉。”老管家仍旧叹息不止,用长长的烟锅指了指院儿门口,突然凭空走进来了两个身着青衣的年轻人,只见他们二人分别是一男一女,看穿着打扮,多像是隐居多年未出世的人。他们带着几分拘谨和陌生的冷意,举起手来对着战九歌作揖一拜,却什么话都没说。 战九歌不由得站起身来,用满是疑惑的眼神打量着他们,问了几句话他们也不做声,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战九歌扭头看向了老管家,问:“他们是谁?是来找我的吗?” 老管家点了点头,露出些于心不忍的表情来,一阵的唉声叹气。 “当年夫人被国师打成了重伤,少爷便带着夫人离开了这里寻找可以 救治夫人的方法。这些事,想必公子早就知道了吧?” “当然。”战九歌点头,“祖父同我说过许多次,而他也似乎知道爹和娘落脚疗伤的地方,却始终不肯告诉我。” 天底下有几个孩子是从记事开始便没见过自己爹娘的?若说没有一丝委屈难过,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战九歌是战家的孩子,战家的处境根本就不容许她有那种孩子气的情绪。 老管家举起了有些颤巍巍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臂,算作是安慰了。他解释道:“这事怪不得老爷,在夫人伤势未稳定之前,谁也说不得。燕城这地儿,虽然有战家在,可也有战家的对头在。纵然整个将军府都与外面隔绝,也难保不会有什么风声走漏。” 体贴的战九歌宽慰道:“我可以理解,厉叔无需向我做过多的解释。”她寻思了会儿,觉得今天老管家提起这件事不太寻常,又看了看那两个年轻人,忍不住说:“厉叔,这事和这两个人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是我娘的伤势大好了,回来报信的吗?” 若真是这样,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战九歌说完之后,心中便隐隐产生了期待。谁料老管家愁苦着一张脸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夫人的伤势一直难以痊愈,全靠老爷以前的一个至交好友赠予的一根仙草吊着性命。这两人是夫人身边的亲信,今儿个是来送信的。” “送信?”战九歌心中忐忑万分,惊得连嘴都合不上,就怕听见什么不好的消息来。心思止不住地揣测,道:“该不会是我娘她……” “夫人危在旦夕,有高人指点说是需要少主纯正的凤凰血脉流出的血才能救了夫人,所以他们两个便来了……” 两双眼睛看向了那两个面无表情的一男一女,一双充满了惆怅,一双美 目在闪烁过后,便地眨了眨眼睛,弯了下来。 战九歌露出些许宽松的表情来,像是如释重负一般,拉着老管家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笑道:“我当是多大的事呢,不就是要点血么?哪有孩子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去的?尽管拿去便是。” “哎呀呀,公子哎,这事可应不得。”老管家方说完这话,就被战九歌瞪了一眼,不过就算是被瞪老管家也丝毫不畏惧,直言道:“这要血的事可不止这一回。就连他们两人也说了,用公子的血去救夫人的话,就如同在用一把沙子补一个巨大的无底洞一样,看不到尽头的。” 战九歌问:“多久要一次?一次要取多少?” 这时,那两个人对视一眼,女子从袖子里面取出一个瓷瓶来,看起来不大,但是要真掂量起来,可放的容量一点都不比战家的茶杯少。 从她的手中接过那瓷瓶来,战九歌瞥她一眼,随即把目光转向了那个小瓷瓶。老管家看了直摇头,说:“时间未定,或许是几年取一次,也或许是几个月取一回。若是夫人撑不住了,三天两头的来也未尝不是没那种可能。公子啊……” 老管家语重心长地将她拉到了一旁,从他皱起的五官不难看出他纠结的心思来。他是打心里不愿意战九歌冒这个险的,他就想不明白了,战家上面的八个儿子不都是纯种血脉的凤凰吗?为何不找他们取血,偏偏要将这事担在最小的那只身上? 到底不是自己养在跟前的,不心疼啊! “厉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战九歌是心中拿定了主意就不会再改变的人,从她手里头紧紧攥着这个瓶子的时候,老管家就知道她的选择了。“我的命是爹娘给的,这些年来未能在膝下尽孝,已经是一件憾事。现在有救回娘亲的希望,我 又怎能不尝试一下呢?” 老管家心中烦躁又恼火,想着要是老爷这个时候在就好了。 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战九歌打开了瓷瓶的塞子,将手划破,用来盛着血液的瓷瓶放在指尖底下,一滴都不敢漏掉,谨慎地接着那一滴滴滑落下来的鲜红。 赤红色的血液仿佛是会流动的火焰,若是仔细看,还会看到粘稠的血液里隐隐有荧光在闪动,那代表着最纯的凤凰一族的血脉,同样也意味着是传承着上古应龙大神最纯正血脉的象征。 心疼的老管家背过身去,烦闷地吧嗒吧嗒抽着烟,从嘴里冒出来的烟雾就好像是他真正心中的火气一般,不停地往人头上冒。以战九歌这个角度来看,就好像老头子是真的在生气一样,气得头上都冒青烟了,看得她哭笑不得,却又不知道如何劝起。 要取满那样一个瓷瓶的血,足足滴了半个多时辰才取好。后来还是战九歌嫌血流的速度太慢了,又在手腕上隔了一刀,便是连面前这两个等着带凤凰血回去的一男一女,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仿佛在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战九歌。 毕竟像这种人,前所未见。 等血取好了,战九歌大半个左臂都发冷发麻,已经不能自由地举起了。老管家忍不住把拿好瓷瓶的两个人赶跑,冲着人家的背影骂道:“赶紧走!别让老头子再看到你们!” 说日后都不再见,那都是假的,战九歌在心里暗暗发笑,却也对老管家这么体贴她的心意暖到了心窝里去。战家上下都待她极好,因着少主的身份没遭过多少的苦,战九歌觉得自己的运气还不算太差。 那两道青色的身影一离开,战九歌的眼前就逐渐被黑暗和眩晕笼罩,整个人有种像是在腾云驾雾的感觉,直到重重摔在地上时也没有踏实的感觉 。反而听到了老管家声嘶力竭的吼叫声。 平时看起来和蔼慈善的老人家,竟也有这么歇斯底里的时候,战九歌想着:今天真不亏…… 远在数里之外的深宫之中,执书阅览的男人难得没什么形象地坐在地上,靠在墙边,懒散的样子也是别致的英气。细长的手指在翻过书页的时候微微一顿,燕坤泽眼睛一眨,脑海中便浮现出了战九歌昏迷时躺在床上的模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只见他眉间的一道蓝色流云纹忽隐忽现,情况诡异万分。 燕坤泽在空无一人的殿内冷冷地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殿内自然是无人回答他的,而他真正想要问的那个声音,却在脑海中响起了:“凤凰失血过多便会如此,人也是一样。” “谁要了她的血?” “同族。只有同族的血才能对同族的人起疗愈安魂的效果,你就不好奇、她将凤凰血给了谁吗?” “你知道?” “不知道。” 燕坤泽冷嗤一声,继续翻看着手中书上的内容,仿佛刚才什么话也没说过、没听过,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可是那个声音却在他沉默的时候接着骚扰他,摧残着他的精神。 “这些书上面讲的又不是真的,看了也没用。” “闭嘴。”燕坤泽好脾气地忍耐着一条龙的残魂在自己的身躯里和意识里游走,冷言道:“你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我的躯体?” “离开?”那个声音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一样,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等你找到剩下的我,那时候……我们就会真正的融为一体。哈哈哈!” 燕坤泽冷冷地打断了他的笑声,嘲讽道:“你的话太猥琐了,闭嘴吧!” 言灵控制术瞬间让那声音消失,燕坤泽长舒口气,觉得耳根清静了许多。 第六十七章 短暂安宁 战九歌这一昏迷就昏了三天,连宫里的差事都没去,宫里还专门派人来询问了。来时也许是被总管徐元嘱咐过了,来人问候的时候都是规规矩矩客客气气的,没敢说什么冒犯的话。 这其中不乏战家本身的地位在内,才能使得这些见风使舵的奴才们和眉顺眼。 老管家带人看了昏迷在床的战九歌,只见平日里神采奕奕的将军如今脸色苍白地躺在了床上,一点生气都没有,任谁看了都不由得心生感慨:“哎,好端端的人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真是可怜……” 那宫里来探望的小太监遗憾地摇着头,老管家也跟着唉声叹气的,只不过一个是装出来的,另一个则是真正的心疼。 翎羽给床上躺着的人盖好了被子,走过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那位阴阳怪气的人,小声地对老管家说道:“厉叔,公子需要静养,有什么话咱还是出去说罢。” 最近战九歌要操心的事实在太多,四处奔走,太过疲惫也属正常。翎羽真的心疼自家公子,见宫里的人来了,都不愿让这等人打扰到她,便出了声催促他们出去。 老管家点点头,还没说话,就听到那太监急忙先说道:“既然这样,咱们就出去说话。” 几个人走了出来,那太监便要跟他们辞别了。院子里正好风起,吹起了一地的桂花,让人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那小太监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那充满了灵性的桂树,回过头来对老管家说道:“小人会把战将军的情况如实地向皇上禀报,还请战将军好好调养身子吧。” 老管家心情不大好,却仍旧和蔼的笑着说道:“那就辛苦公公了。”说罢,从袖子里面摸出了一张薄薄的纸来,塞到了那太监的手里。大家都是聪明人,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那小太监不动声色地收下了那张纸后,对着他点了点头。 紧接着两个人便一并走出了桂院,只留下翎羽看着他们离去,一脸的莫名其妙。 等老管家再次返回院中的时候,翎羽迎了上来,好奇地问道:“厉叔厉叔,你刚刚给了那个家伙什么东西啊?” 老管家无所谓地呵呵一笑,举着烟锅抽了几口,将白色的烟雾从口中吐出来,坐在了院子里头的石凳上,缓缓地说道:“是人界的一点俗物,无关紧要的。” 人界的俗物,也就是所谓的金银财物。他给出的,不过是一张银票罢了。俗人都见钱眼开,有时候财可通神这句话也不是没道理的,只不管战家有更多的地位和权势而已。 翎羽嗯了一声,托着自己的下巴蹲在桂院里面小小的池子旁边,叹了口气:“凡人还真是贪啊!不过,厉叔,我们战府最近铺子的生意不是不太好么?这么大手笔地给出人家银钱,会不会有很大的损失啊?” “不要紧的。”老管家拿着烟锅在石桌边上敲了敲,呼出一口烟,跟翎羽解 释道:“咱们府里头的开支又不靠铺子的盈利来。当初战府创下燕城里的产业,也不过是为了挤兑一下朝中跟老爷过不去的大臣们。这些大臣们在燕城里都是有商铺的,只要他们在朝堂上过分地压制老爷,咱们的商铺就会钳制住他们的生意。” 翎羽灵光一闪,问道:“这是不是叫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老管家笑了笑,用烟锅轻轻地在她头顶上敲了一记,带着点训斥说:“让你平时多看看书偏不肯,净说些容易露怯的话来出糗。” 翎羽嘿嘿一笑,低头拨弄起了水池里的水,脸色变得黯沉了下来,失落着自言自语:“公子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啊?她这一昏迷,足足有好几日了,翎羽的心里头总是空落落的。” 从战忘生离开战府之后,府里上下就觉得失了主心骨似的,战九歌再这么一倒下,总给人一种不安的感受。想起那两个青衣人来无影去无踪,翎羽才知道这世上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战府也并不是铁壁堡垒,总会被一些厉害的人物闯进来。 “厉叔。” 翎羽心中烦闷,又想起了那两个人的来历,忍不住问道:“厉叔你说,哪有人管自己孩子要血的啊?人界的凡人虽然有贪嗔痴恨爱恶欲,但是对待子女却如同对待至宝一样,打不得骂不得,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怎么到了公子这儿,净是些麻烦事?” “……” “翎羽虽小,没见过公子的爹娘。不过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八个少主又极少回来,与公子感情单薄,一点都不像是一家人。在这家里,也就老爷和厉叔对公子最好了。” 翎羽闷头细细碎碎地唠叨了一大堆的话,要是换成平时老管家早就嫌她烦了,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太好的关系,一直抽着烟锅不说话,脸上的表情还很难看。他不时地往战九歌的屋子里面瞧去,实在是有些话憋不住了,才压低了声音跟翎羽说:“这些话你可别当着公子的面儿说。” “为什么?” 老管家满是沧桑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色,一双眼睛望向了遥远的天空,思绪也似乎跟着一起飞回了过往。他幽幽地说道:“公子的出生并不讨喜,再加上那国师又从中作梗,使得公子的爹娘并不待见她。从夫人受伤以后,公子便交给了老爷照顾。老爷是最疼公子的那个人,只可惜……” 翎羽往前凑了凑,好奇地追问道:“只可惜什么?” 她这还是头一次听老管家讲起以前的事来,故事听起来很奇怪,一点都不像是发生在战府里的事。天下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在翎羽看来,这一切都太过不可思议了。 只不过老管家却没有打算继续说下去,意味深长地指了指天空,对她神秘地说道:“剩下的,天都知道。不跟你闲吹了,老头子还要去跟商铺里的掌柜们聊聊买卖, 你在府中可要好好照顾公子啊。” “知道啦!”翎羽不耐烦地撅起嘴来哼了一声,对于他这种讲话只讲一半的人表示气愤。 灼热的太阳逐渐飞往了西山,天际出现了层层叠叠的白云,霞光将云层染得一片红,像是滴在了水里的墨一般,晕染开来,煞是好看。 而夜晚也来得比想象中更快了一些,夜色深沉,月明星稀,星河美得有些不可思议。 坐在桂院台阶上的翎羽抬起头欣赏着夜色,突然听到有鸟儿从别处飞了过来,在空中扑棱着翅膀叽叽喳喳冲着她叫了一阵,翎羽听罢它的话之后,换上了惊讶的表情不敢置信地张着嘴巴:“你是说,前几天来府里的贵客,现在就在咱们战府的门口?” 鸟儿用力地点了下头,婉转地叫了几声,便往墙外飞去了。 这个时候老管家还没从外面回来,翎羽自己撑不起什么事,又惊又怕地往战府大门口走去。 如那通风报信的鸟儿说的一样,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只不过没人从车上下来。翎羽只敢探出头来,大有这马车只要有一点异动,就立马缩头回去的架势。 就在她困惑的时候,见到从马车上跳下来一个人,全身都被黑色的斗篷笼罩着,低着头往战府门口走来。离翎羽凑得近了,才抬起头来,露出自己的脸来,顿时把翎羽吓得不轻。 竟、竟然真的来了! “皇……” “嘘。”黑色斗篷下的燕坤泽显得有些肃冷,暗黑色仿佛才是最适合他的颜色,这斗篷披在他身上丝毫没有违和感。他在唇边竖起了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翎羽往里面去,随后自己进入了战府,将大门啪的一声关上。 “九歌呢?”摘下兜帽后,燕坤泽便直接问翎羽,语气严肃,还隐隐有些急迫。翎羽隐隐觉得他是真的在关心自家公子,便带着他往桂院赶去。路上还在同燕坤泽解释:“公子因为……一些事,现在还在昏迷当中,好几日都未醒过来了。不管请了哪家的大夫来看都是一样的诊断结果……” 这段路在燕坤泽看来有些漫长,明明用不了多久的路,他却觉得像是走了很久。 一步千年。 到了桂院之后,迎面拂来了一阵阴凉的风,伴着几片桂花。景色虽美,燕坤泽却无心欣赏,走到屋门口将门轻轻地推开,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斗篷扔到了翎羽的手里,嘱咐道:“你就在门口守着,别让其他人进来打扰。” “啊?是……”翎羽看着屋门轻轻地被男人关上,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黑色斗篷,只觉得莫名其妙。主子的主子也就是她的主子,这话好像没什么毛病。 原本以为脑海里面呈现出来的不过是虚假的场景,没想到看到面色苍白的人就躺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燕坤泽心中除了惊骇,就只有不易察觉的心疼了。 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没想到有眼睛的人都 能看的出来。若不是徐元暗中给他建议,让他趁着晚上的时间过来看上一眼,只怕他现在还在宫中的宣和殿里心绪不宁地胡思乱想。 “哎。”燕坤泽轻叹一声,将自己的手贴在了她的面颊上,叹道:“好好的,为何总是一副伤痕累累的模样?” 他的手细细地抚过她的眼、眉和鼻梁后,就看到了那双薄如蝉翼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随即那双眼睛便缓缓睁开。 黯淡的眼瞳在初睁开的瞬间显得有些呆滞无光,但是在逐渐对焦之后,那双眼睛就变得明亮起来,澄澈中带着几分脆弱,更多的却是坚强。 “皇上怎么来了?” “朕听闻你好端端的就昏迷不醒了,担心你出什么事,便抽着空来瞧瞧你。”燕坤泽放在她脸颊边的手舍不得拿开,但是为了避免看起来不像有占便宜的嫌疑,他还是选择收了回来。 他说:“看起来朕还是比较幸运的,你瞧,朕一来你就醒了。” 战九歌只觉得头和全身都昏昏沉沉的疼,还不时伴着晕眩恶心。在燕坤泽的面前,她也只能将所有的不适都压下去,强撑着笑了笑:“是臣幸运,皇上是带着福气来的。” “这个时候就没必要说这些恭维的话了。”燕坤泽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的神情,见战九歌挣扎要坐起来,忙搭手扶了她一把,将枕头垫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安稳地靠在了床头上才安心地坐了下来。 “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发生了什么事?” 战九歌抿了下有些发干的唇,摇摇头,还是第一次拒绝回答燕坤泽的问题。“不过是战家的家事,不便告诉皇上。” 战家的家事,燕坤泽的确是不便过问,他也正是在此刻才明白原来男人也都是狭隘的。当他察觉到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事占据着所爱之人的心时,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而燕坤泽还和其他的男人不同,只能表现出大度的样子,不能与之计较。 有点委屈。 很快他又调整好情绪,对战九歌说:“那这几日你就在府中好好休养吧,原本想着两天后白族进燕城入宫面圣由你做引见。现在看你的身子,朕还是早早地另寻他人吧。” “这么快?”战九歌讶然,马上就为自己力不能及而感到惭愧。但是她很快又转念一想,白族中人大都是莫尘的族人,一窝的凤凰,她要是跟这群凤凰们见面,说不定还会因为一言不合打起来呢?听祖父说,战家一脉在本族里的名声并不好。 燕坤泽注意到她的目光之中有些闪烁,便说道:“不快了,若是往年的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差不多该启程回燕南了。” “看来都是天上那两轮太阳耽搁了许多事。” 战九歌嗟叹,低头时却发觉自己的双手被燕坤泽只用一只手就覆盖住了,轻轻交握,显得她的手很小。燕坤泽发觉她的目光,故意调侃道:“爱卿的手一点都不 像男子,反而更像是朕后宫里妃嫔们的手,似女子一般。” 前半句话说的战九歌心虚,后半句话听了让战九歌有种被雷劈的感觉,这话仿佛是在提醒她、皇帝的后宫佳丽三千,不管怎么轮都轮不到她战九歌的头上。 于是,战九歌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淡淡地说道:“皇上说笑了,臣不过是比其他的男子瘦弱了一些。娘胎里带出来的,谁也没辙。” 暗恼自己不会说话的燕坤泽只嗯了一声,就再没下文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谁也不肯说话,就好像在暗中较着劲儿一样,率先败下阵来的却是战九歌。她见燕坤泽盯着她的手看,便催促道:“夜深了,皇上早些回宫吧,明日还有早朝。” “嗯。”燕坤泽虽然这么应着,但是却没有动,而是扯开了话问道:“饿不饿?翎羽就在门外,让她去拿些吃的给你送来?” 翎羽好歹也是只鸟,就听着这两个人说话腻腻歪歪,闹小情绪闹别扭,然后男人又别别扭扭地想哄自家公子开心,怎么听怎么看都像是正常的那些情人们相处的方式!翎羽觉得,反正到最后公子一定会听皇上的话,就把斗篷往院子里的石桌上一放,连忙往厨房的方向赶去。 等她再次到了门口的时候,手中多了一碗补血的枣粥,刚推开了个门缝,就瞧见自家公子已经有说有笑地同燕坤泽聊开了话,虽然脸色仍不是那么好看,精神头却好了不少。见翎羽推门而入,君臣两人齐齐扭头过来,那一瞬间翎羽还真是觉得这两人异常相配。 长得都是那么好看。 战九歌笑这说她:“你这丫头准是在偷听我和皇上的谈话,平日里让你做些事总是要喊你好几次才肯去。” “哎呀。”翎羽被自家公子当着外人的面儿糗得抬不起头来,把手里的碗往燕坤泽的手里一塞,先发制人:“皇上快用粥堵着公子的嘴,免得让她再说出乱七八糟的话来糗我。”说罢,转身就跑出了门外。 随即就听到了屋里传出了一阵轻快的笑声,让翎羽气恼的同时还有点讶异。 在她的印象当中,战九歌的情绪并无太大的起伏,不是板着脸就是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浅到几乎看不到。可是自打她从战场上回来,给皇上当差之后,人的情绪她就都有了,变得一点都不像鸟儿了。 老爷常说出世乃是修行的大道,现在看来入世也是修行之道。 俗道,参破红尘的道。 “哇!没想到我翎羽也能悟出这么了不得的道理!”翎羽躺在了院中的摇椅上,喜滋滋地仰头看着星空,也没注意到燕坤泽是何时离开的战府,就那么在院中生生睡了一宿。 第二天醒来之时,大大地打了个喷嚏,一管青鼻涕挂在鼻子下面,翎羽就知道自己染了风寒了。 也正是这个时候,老管家从外面回来,还带来了一个看着很眼熟的人。 第六十八章 谋划对策 “厉叔。” 进了大堂,翎羽把老管家拉到了跟前,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道:“您不是说咱们府要跟他划清界限的吗?怎么把他带回来了?” 老管家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说:“放宽心吧,厉叔不会做出糊涂事儿来的。怎么样,今儿公子醒了没?” 说起战九歌来,翎羽一脸喜色,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狂点着头,欢喜地道:“醒了醒了!”她拉着老管家又往旁边走了两步,虽然知道这么做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但是就是不想让那个叫莫尘的男人那么大刺刺地听着他们说话。 “昨儿个,宫里头的那位贵客来了。说来真是巧了,他一来公子就醒了。厉叔,你说这是不是就叫心有灵犀呐?” 老管家听罢啧啧称奇,叹道:“兴许真是一段缘呢……”随即见他正了正色,嘱咐翎羽道:“去,给客人泡杯茶来。” “啊?”翎羽不情不愿地看了一眼四处打量着大堂的莫尘,那人在察觉到她的目光之后,礼貌地冲着她微微一笑。而翎羽却不领情地哼了一声,在老管家的再次催促下便出了大堂,不开心地往茶室而去。 老管家笑呵呵地向莫尘拱了下手,伸出左手来做另一个请的手势,莫尘一点头,便在大堂内两旁的客座上坐下。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候道:“怎么不见贵府的公子?在下上次有些唐突,说话不懂得礼数,冒犯了公子、正想着向他赔不是呢。” “无妨,无妨。”老管家摸出了烟锅来,只拿在手里,却没塞上烟草。他心事重重,就算是把点好的燕国递到他的面前,也没心思抽了。只见老管家摆了摆手,叹道:“公子最近身子不大好,如今正在府中静养,这些闹心的事,就不劳烦公子操心了。老管家我虽然年纪大了,治理这府中上上下下可还是一把好手呢。” 莫尘客气地笑了笑,从宽大的袖袍里面拿出一面镜子来,递给了老管家。言说道:“那咱们便聊聊正事。这是在下路经贵府名下的米粮店时,看到的 场面,还请老管家过目。” 说着,他便将那面镜子递了过去。 老管家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了这镜子的来历,不由得对这年轻人刮目相看。这镜子乃是由西凉云湖湖底中的琉璃石制成,镶边的宝石个个都是稀罕的晶魄。这镜子有一处妙用,那就是可以记录下某一时刻发生过的事,将此事透过这镜子原原本本地展现在人的面前。 人可以说谎,但是琉璃镜却不会。 枯老干皱的手接过了那面琉璃镜,手的主人一看就是经历过风雨的人物,只是被岁月掩盖了过往,只剩下了这副皮囊。 琉璃镜面闪过一道白光,在老管家的注视下,渐渐浮现出了燕城大道上一处米粮店门前的场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老管家默默地抽起了烟锅,在琉璃镜上面看到了什么画面,谁也不知道。 “真是怪了,那个男人来到我们府里到底是要做什么嘛!帮不上忙还净给添乱……”在茶室的翎羽耐心的烧开了一壶水,等水滚烫的时候冲进了倒好茶叶的茶壶里,用勺子轻轻搅拌了几下,这才放上了托盘,还顺带拿了两个茶杯。 从茶室走出来,就能看见通往北院的院门被人打开了,翎羽心中纳闷,往门口走了两步去,没想到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北院中的战九歌。 她单薄的身子在几场伤势之后显得更加消瘦了,身上只披着一件黑色的外衣,那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衣裳。鸟儿里面没有公子喜欢的品种,她反而更喜欢鹤这种有灵性的家伙,一身黑裳总是在下摆或者袖口的地方绣上几只好看的鹤,鹤的额头上再点上一抹红,就好像要从她的衣裳上一飞冲天了一样。 战九歌在隔着一堵墙,看着应龙大神的雕像,忧心忡忡的样子。 “公子。”翎羽已经忘了送茶水的任务,从院门走了进去,来到了战九歌的跟前劝道:“公子还没好,怎么到这儿来了?快些回屋里歇着吧,翎羽让厨娘给你熬粥喝……” “没事。”战九歌轻声说着,没什么底气,还有 些发虚。就算是一个正常人也能听出她身子不大好,翎羽叹息一声,幽幽地喊了一句:“公子……” “祖父还在时,去找应龙大神占卜卦象,总是有求必应。可是从祖父离开之后,这神像上就再也感受不到应龙残魂气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不愿意再护佑着战家了?” 都说人一生病都变得比较脆弱、敏感,大概她家公子也是这样的人吧。翎羽正思索着要怎么开口劝她,就见战九歌终于回头瞧着她,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茶盘,问道:“府里来客人了?” 翎羽一点都不想让战九歌知道莫尘来了府中,但是显然战九歌要比想象得厉害的多,她只看了一眼茶杯就接着说道:“来的是熟客吗?” “也、也不算是……”翎羽结结巴巴的样子就能看出几分端倪了,战九歌拍了拍她的后背心,说道:“走吧,我跟你一起去见见客人。是在大堂吧?” “诶?嗯……” 翎羽全身上下写满了不情愿,路上想着办法劝战九歌不要去大堂,结果她越是这样,反而越加坚定了战九歌的想法,于是主仆二人就一路踩着青砖路来到了前院的大堂。 一进去,就瞧见老管家将一面镜子收了起来,眉头不展。而莫尘在见到战九歌的一瞬间,则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难掩喜悦的表情,傻愣愣地对着战九歌说道:“战公子,你来了。” 这话说得突兀又莫名其妙,战九歌听了觉得别扭,也只是嗯了一声。反倒是翎羽,觉得这个人表现太过诡异,一定是对公子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幻想,才想着几番接近战家,接近她家的公子。 翎羽哼了一声,走到了两人中间,挡去了莫尘的视线,将茶杯往他手边的小方桌上一放,没好气地说道:“喝茶。” “翎羽!”虽然战九歌也并不待见此人,但是来者是客,何况看这个人并没有恶意,还是厉叔带回来的,自然对翎羽失礼的行为稍加呵斥。 莫尘只当是翎羽对自己上次打伤了战九歌报以敌意,记恨在心,所 以有些心虚,只好坐下来喝茶,一言不发。他暗中注意着战九歌的脸色,想道:她又消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太好看,究竟在她的身上发生了哪些事?越来越让人好奇了…… “公子怎么不在屋里歇着?”老管家见战九歌进来,便将那琉璃镜放在了桌上,企图将话题引开,却不曾想那么引人注意的东西,又怎么能让战九歌转移了注意力呢? 战九歌道:“屋里憋闷,我出来走走。那是什么东西?镜子吗?” 她走到桌前,方拿起那面琉璃镜,耳旁是老管家的一声叹息,随即映入眼帘的便是陌上霜那张脸。战九歌扒在晶魄石上的手指骨节渐渐泛白,最终忍无可忍地将琉璃镜甩在了地上,发出巨大的一声响。 “啪!” 莫尘:“……”我的琉璃镜! 翎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莫尘,发现他的眼神有些呆滞,显然是被战九歌这一举动给吓着了,还没从失去琉璃镜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而老管家的第一反应就是去安慰自家气得发抖的少主,搀扶着她在座椅上缓缓坐下,轻声说道:“公子莫气,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女娃娃,抓来好好教训教训也就乖了。” 战九歌冷笑一声,反问道:“厉叔可知道这女娃娃是什么人?她可是国师的女儿,被皇上封了封号的公主!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帮着她护着她,即便是皇上都不肯轻易责罚的人。想要动她,太难了……” 虽然早就料定了战家生意上的亏损就是这个丫头造成的,但是不难想象要是动了她会造成多大的影响。祖父不在,战九歌自己不敢擅自做主,但是一味地隐忍却又不是她的性格。想到这儿,战九歌气得头昏脑涨,觉得身体里的血仿佛都上头了一样。 老管家过于体贴,宽慰战九歌道:“公子就是太紧张咱们战府了,其实那些生意又赚不了几个钱,大不了把铺子一关不做这营生就是。不亏不赚,老管家还落得清静。” “厉叔说的也是呢,反正现在老爷又不在,朝中的那些 大臣们爱说什么便让他们说去呗。只要那位主子的心向着公子,谁又敢对公子下手呢?”翎羽附和着战九歌的话,循循善诱几乎快说动了她。而战九歌皱着眉头,低低地嗯了一声,眼看着就要同意的时候,身后的莫尘说话了。 “其实这事,须得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否则,就算战家以后不做生意,他们还是会想办法从其他方面来打击战府。”莫尘觉着自己说的事事在理,没想到那老管家和小丫鬟竟然齐齐回头瞪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要是再敢多说一句,就宰了你信不信? 莫尘悻悻地闭上了嘴,觉得自己今儿来得有些多余。 不过他这话倒是点醒了战九歌,她点了点头道:“莫公子说的没错,若是一直回避下去只会让这位小公主觉得我们战家怕了她。她不过才十几岁的年纪就知道挟怨报复,日后真放任她长大,岂不是又是战家的新敌?” “那公子欲如何?” “去寻府中的两位护法来,就说我有要事同他们商量。” “公子!”翎羽惊呼出声,很快就被战九歌白了一眼,催促着道:“快去,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连老管家都不说话,翎羽只好乖乖地低头走出了大堂,临走之前还用阴森的白眼飞了莫尘几个眼刀,这才不甘心地离去。 莫尘平白无故地遭受了白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是在看到战九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时,便将这小事抛在了脑后,关切地问道:“你不要紧吧?看你面色苍白,全身乏力,似乎是损失了精元?” 莫尘觉得凭着自己给他们通风报信再加上被摔损的琉璃镜,战九歌怎么着也能给自己点好脸色看,谁料她只是抬起眼帘,对着他冷冷地说道:“多谢莫公子关心,我听闻白族似乎很快就到燕城了,莫公子不去跟自己的族人汇合吗?” 不等莫尘开口,战九歌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调侃表情,道:“哦我忘了,莫公子可是离家出走的人,应该不会跟前来燕城朝拜的白族人见面的。对吗?” 第六十九章 药铺抓人 “呵呵……”面对战九歌的挤兑,莫尘除了干笑还真想不出其他方式来应对了。因为他所有跟战九歌说过的话,都是在撒谎。 “唉,战公子就别埋汰我了,你明明知道我说的都是假话还这么糗我。” 战九歌靠在椅背上,施施然道:“你不也知道我是女子,却还仍旧叫我战公子么?彼此彼此。” 闻言,老管家瞪大了眼睛看向了莫尘,只见这老头子的眼刀一点都不比翎羽少,护主的样子是连莫尘在白族中都没有见过的。从战九歌进了大堂之后,老管家就默默地站在战九歌的身后,一句话也不说,不轻易地打断主子说话,休养极好。 能让一位和善的老人家对着他露出这种防备的表情来,莫尘真不知道是该荣幸还是觉得不幸。 老管家收起了烟锅,将翎羽端来的另外一杯茶水放在了战九歌的手心里,随后便又站回了战九歌的身后。而战九歌有些拿不稳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只觉得苦涩无比,就面无表情地放在了桌上。 这肯定是翎羽那个小丫头故意把茶泡得这么难喝的!她肯定是想坑一把莫尘,没想到却让战九歌自己给喝了。 真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见她面不改色地喝了杯中的茶,莫尘也伸出手端起了茶杯,想品一品战家的茶是不是比白族的还要妙。谁料刚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就在舌尖上漾开,原本打算往喉咙里咽下去,没想到这股苦味太浓,条件反射地就闭了喉咙反吐出来,噗的一口喷在了地上。 战九歌不动声色地挑眉,故作好奇地问他:“嗯?莫公子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我家丫鬟泡的茶不好喝?” “咳咳、没咳!没有这回事……”莫尘赶忙放下了茶杯,用袖子擦了擦嘴巴,哭笑不得地委婉说道:“贵府的口味有些偏浓,白族的茶都是清茶,所以我喝不惯。枉费了翎羽姑娘的一片好意,实在是过意不去,还请海涵!” 啧,战九歌和老管家同时在心底想道:真是个实在的傻子! 品过了茶之后,莫尘以手挠了挠自己的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跟战九歌说起了自己的来历:“其实我并不叫莫尘,而是叫莫轻尘。” 这点倒也在战九歌的意料之中。她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该叫莫轻尘的这个男人便也就坦然地接着说道:“如你所想,白族一整族的人都是从凶犁之丘分家的凤凰族。我爹是白族的族长,因为早年身上积下了旧伤,现如今不便出远门。于是带领着白族进燕城朝圣的责任便交到了我的手中。” 战九歌听罢,只觉得莫轻尘的爹恐怕也是个传奇人物。她突然觉得有些冷,扯紧了身上的外衣,半阖着眼眸微微勾起了唇角,模样温柔俊美,倒也真像是个儒雅的小公子。 她笑道:“既然你爹让你带领着族人来燕城面圣,为何你却自己偷跑了出来?”她想起初次 见面时,莫轻尘正在想方设法阻止大燕得降雨,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他,认真问道:“你提前来燕城,怀的是什么目的?” “呃!”莫轻尘一时语结,他见战九歌脸上表情变化有点快,有点跟不上她的思绪。片刻后才想起第一次正式见面,并不算是一个很好的回忆。他不仅阻挠了祈求来的大雨,还将眼前的凰鸟打成了重伤,眼皮狠狠地跳动几下,略显不安。 “其实我那么做也是有原因的。” 莫轻尘看战九歌摆出了一副你说我听的架势,忍不住夹紧了凤凰尾翎装起了可怜。 “白族早在百年之前就跟燕国立下盟约,只要白族保燕南一方安定无兵乱,燕国就会给予白族相应的赏赐。” “这不是很好吗?互取所需。”战九歌的手摩挲着另一只手上戴着的灵戒,平静无波的看着他,不经意地问道:“还是你觉得,皇上能给的东西已经不是你们需要的了?” 莫轻尘坦言道:“正是如此。” “呵。”战九歌闻言笑了一声,谁也听不出她这一声笑里究竟掺杂了哪些情绪。只是见她不断拉紧了身上的外衣,将自己完全包裹起来,似乎感觉非常冷的样子。 她抬起头来正视着莫轻尘,问道:“你阻止天神给大燕降雨,为的就是拿此作为筹码来跟皇上谈判吗?”战九歌的身子稍稍往前倾了些,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战九歌的语气不重,却像是身处高位的人睥睨着他。莫轻尘觉得压迫感和疏离冷漠逐渐逼近,诧异眼前这个人明明就是看起来比他还要小的女子,身上却有着不输给音陵老祖的气势,而最可怕的是,他竟然还说出了实话。 “龙气,帝王身上的龙……啊!” 不等莫轻尘说完,迎面扑来一团凤火,带着主人愤怒的情绪直扑门面!要不是莫轻尘躲闪得快,恐怕他这张迷倒白族众多少女的俊脸可就算是毁了! 莫轻尘就算是脾气再好,也架不住战九歌这阴晴不定的性子,从原本的座椅上闪开之后,有些生气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风轻云淡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战九歌斜睨着他,强压下心中那份妒火,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口中却是说着警告的话。“你要是敢打皇上的主意,今日你怕是走不出战府了。” 莫轻尘恍然大悟,心直口快地说道:“原来你是那皇帝身边的亲信,我还以为你会更偏向自己的同族呢!那么喜欢人界,何不放弃自己凤凰的血脉去做一个凡人?” 主仆二人丝毫不为所动,战九歌只斜了他一眼,那一眼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一样。反倒是老管家,笑着缓缓开口道:“看来莫公子是有所不知,不过此事也怪不得你。毕竟是族内的丑事,他们不会说得太好听了。老仆这么跟你说罢,若是要战家在当今的皇上和同族之间选 一个……” 在莫轻尘瞠目结舌的注视下,战九歌扬起了张狂的微笑,一字一句地道:“战家,只会选择大燕的君王。” “……” 不多时,在翎羽的带路下,两位护法便来到了前院的大堂里,一眼就看出了莫轻尘不是一般的人物。 大护法的一双眼睛仍旧藏在兜帽下面,嘴巴一咧,发出了标志性的桀桀怪笑,把莫轻尘这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家伙吓得不轻。 一黑一白身着异装的两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两人对着战九歌恭敬地行了一礼,只见戴着白色兜帽的二护法将兜帽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双充满了柔和笑意的眼睛。 以及一头雪白的长发。 战九歌和老管家看见他的白发时,皆是一惊,战九歌忙问道:“二护法这是怎么了?” 只见二护法轻轻一笑,清秀的脸上露出的微笑来,温煦得能够融化人心。他说道:“只不过是之前的伤势造成的影响,不碍事。多谢少主赠予的尾翎!” 想起那根刚长出还没多久,还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的翎毛来,战九歌心中就是一阵痛。可惜她还得表现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宽慰着说道:“你没事就好。” 寒暄过后,大护法指着傻坐在那儿的莫轻尘问道:“这只凤鸟是哪儿飞来的?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正经的家伙,让我先掐死再说。” “诶?!”莫轻尘吓得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后退几步,不动声色地往战九歌的方向蹭了几步,戒备的看着他,没好气地反驳道:“我看你才不像是正经的人。哪有人在这么热的天气里穿着黑色斗篷的?” 大护法觉得逗这只凤鸟很有趣,呲开了牙突然飘在他的背后吓唬他,阴恻恻地笑着说:“没人告诉过你,战家的大门不能进吗?” 莫轻尘为了躲避他,在这不大的大堂里面忽闪几步,却始终躲避不开这个如同鬼魅一般的男人,无奈得只好停了下来,感受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凉意,不安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战家的大门通往地狱啊哈哈哈哈!” 猖狂的笑声在战府大堂的上空响起,让莫轻尘有些后悔选择在今天来到战府了。而在大堂里的其他人则是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各自发出一声叹息来,表示没眼看。 二护法扯回了正题,问战九歌:“少主让翎羽唤我们前来,所为何事?” 战九歌道:“战家跟国师之间的恩怨,想必两位护法都清楚。最近战家遇着一点麻烦,还希望两位护法能出手帮个忙。”说着,她将地上碎掉的琉璃镜碎片收了起来,那些碎片浮在半空中渐渐融合,又重新还原回了琉璃镜原本的模样。 顿时,莫轻尘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 战九歌将琉璃镜交给了大护法,不忘用手拉紧了自己身上披着的外衣,嘱托道:“想个办法,将她拿捏在手里,让她再也不敢对战家动手。” “这很简单。”二护 法与大护法相视一笑,转身欲走,却又被老管家喊住,不得已停下了脚步。 老管家走到了莫轻尘的身边,把他推到了两位护法的跟前,笑呵呵地说道:“两位护法手上的琉璃镜,是这位公子的。还是请你们把这位莫公子一起带上,等事情结束之后,正好再把琉璃镜还给他。” “嗯?其实不用……”莫轻尘还没说完话,就见眼前一黑一白两个护法心领神会地拽着他的手,就直接将他带出了战府。 眼瞅着莫轻尘离开了,战九歌一直挺得直挺挺的后腰塌了下来,长舒一口气。 “公子,累了吧?要不回房休息吧?”老管家见她一脸疲惫之色,搀扶着她的手臂就要强制送她回桂院。战九歌心知拗不过他,也就随老人家去了。 路上,战九歌还念叨着说:“没想到不过是取点血,竟然让这副病恹恹的样子持续了这么久。” “公子总说大局为重,可到了这种时候先动摇的那个就是公子自己。” 战九歌一声哂笑,干巴巴地说道:“这也不能怪我,谁让爹娘的侍者找上门来了呢?” 老管家听了只是在心里暗暗叹息,哪里有什么母女亲情?真是半点不由人啊! 眼下正是日头最盛的时候,街上的人甚是稀少,尤其是在药铺跟前,来来往往的人更是没有。就是这么恶劣的环境下,莫轻尘蹲在拐角处的一抹阴凉地儿,热的就差没有吐舌头了。他看着旁边的两个护法,心里直纳闷:他们就感觉不到热吗? 这时,大护法的头稍微回头看了下他,说道:“有什么话就直接问吧,不用藏着掖着。” 莫轻尘就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问下二位,你们是如何得知那小姑娘会来这药铺的门口来捣乱?战家的产业不少,兴许她去了别处呢?” “她不会的,只会来这里。”二护法微微一笑,戴起了兜帽。 正如这两位护法预料的那般,没过多久,就有人陆续从他处走向了这家叫济世药铺的店里,愁眉苦脸地进去,笑意盈盈地出来。显然是因为买到了需要的药材而高兴,正要出店铺门口,就看到一位个子矮的小少年尾随了上去。 莫轻尘讶异地道:“那不是之前在玉石斋里……”跟他抢拍毛料的毛头小子么? 二护法蹙眉,问道:“她竟然连玉石斋都伸手了?大哥。” “我知道了。”大护法露出了阴森森的白牙,一个闪现就不见了人的踪影,紧接着二护法也跟着消失,只留下莫轻尘站在原地发呆。少顷,他用手捂着自己的额头,叹气。 “哎,这些人似乎都任性了一点。”随即他以自身的本能,追击跟上了前面的两位护法。 在日光暴晒的无人街道上,那位从药铺里刚走出来的客人,手中还拿着一包药。在听见身后有轻快的脚步声后,停顿住了自己的脚步。 他回过头去,发现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少 年,便松了一口气。他问:“你是谁,你跟着我做什么?” 只见那少年将双手背在了身后,用一副神秘兮兮的语气对他说道:“你好像才从济世药铺里出来是不是?” “嗯。” “看来你还不知道,这家药铺卖的都是黑心的假药,不信你打开你手里地药包看一看,里面肯定不是你刚拿出药铺时候的东西。” 听了这少年的话,这个人不仅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露出慌乱的表情来,反而不紧不慢地伸出了手中的药包,缓缓地打开,嘴边露出诡异的笑来。“哦?假药?你是说,这些东西吗?” 药包的纸缓缓打开,只见里面露出了许多张牙舞爪的黑色长虫,蠕动着自己的身体,看着就令人作呕。陌上霜的身上更是起了许多的鸡皮疙瘩,因为她看到那些黑色长虫都向她飞了过来! “啊啊啊!讨厌!你是谁?快走开!” 那个男人的身后突然窜起一道黑影,黑色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等等,有风?陌上霜抬起头来看向天空,只见方才还晴朗无云的天上竟然布满了黑色的乌云,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 大护法在兜帽底下桀桀怪笑,仿佛是从地狱破地而出的死神一样,手中拿着弯月长刀,黑暗的气息将陌上霜压得喘不过气来。 至于那个拿着药包的男子,根本就是他幻化出来的、早在大护法出现的那一刻就消失无形。 就在她转身想逃跑的时候,却看到身后有个同样穿着斗篷的男人堵住了她的去路。他一身衣裳白得可怕,在这黑暗之中尤为显眼,让陌上霜有种想要拔腿落跑的冲动。然而街道的两边都被堵住了,她无路可逃,只能躲在这里瑟瑟发抖。 二护法:“调皮的孩子扰乱人界的秩序,是会受到惩罚的。你希望你的魂魄是干净澄澈的呢?还是被黑暗和肮脏污染,成为最低等的鬼魂呢?” 他的语调仿佛是在吟诵最美的诗词一样,而说出口的话语却让人感到恐慌。这语气是容易引诱着别人失魂落魄的,陌上霜自然也不例外。 她痴痴地看着二护法,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喃喃道:“我……干净……” 话未说完,就看见大护法伸出手来,意图将陌上霜的魂识带走,不料突然狂风大作,一道黑色的旋风将陌上霜整个人都带走,偷袭得措手不及。 人都没了,再在这里停留也是多余。 二护法挥手将天上的乌云驱散,低声问道:“大哥,为何不动手?只要将她的魂魄抽走,便能为少主多添一分助力,以此来拿捏国师。” 大护法脸色古怪,摇了摇头,说:“幺儿,奇怪得很。那个小丫头……没有魂魄。” “什么?”二护法一惊,“没有魂魄,岂不是个灵器?” 也不是没有灵器化形的先例,只是传闻这丫头是国师的女儿,他们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丫头是个肉体凡胎。没想到,这个国师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第七十章 察觉真身 待两位护法将这件事告诉了战九歌后,连战九歌心中也是一阵诧异。 她说:“我还从未见过能化形的灵器,照你们这么说来。陌上霜不是凡人,而是国师手下的一个灵器。那她的作用是什么呢?先是称作是国师的女儿,后来又被封作了大燕的公主。这国师,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 “总之,此事我们兄弟二人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我们已经在战家的商铺里放了几个小鬼,只要那丫头敢再出现捣乱,她就会知道地界的门是朝着哪边开的了。” 大护法肯出手帮忙到此,战九歌已经很意外了。她冲着两人点头,道了一声:“多谢。” 两位护法在离去之前将琉璃镜交给了战九歌,解释说道:“追那丫头追得急了,忘记带上那只凤鸟了。少主若是有机会再见他的话,再把这琉璃镜还给他吧。” 那琉璃镜的镜面闪过一道光之后,就被战九歌收了起来。她应承下来,“我知道。” “另外还有一事。”二护法摘去了兜帽,白发衬的面色越发白皙,温润得像块玉石。他用再严肃不过的语气说道:“我观少主眼下有瘀黑,唇色与脸色发白,这乃是损失凤凰精元的现象。听闻有人来向少主取血了?” 战九歌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只是点头。 二护法接着说道:“恕我多嘴,这种以血救人之法,多是用一人的性命来换另一人的命。公子可别犯糊涂,即便那人是战家的夫人、你的生母,她与少主多年未相见,是否真正地活着犹未可知。” “……” 见二护法还想说些什么,大护法突然开口:“幺儿。”该住口了。 心领神会的二护法默默闭上了嘴,在跟战九歌告辞之后,两个人走在后院之中,二护法问大哥:“为何不让我继续说下去?” “战家的事有些复杂,我们不便插手。”大护法看着二护法不置可否的表情,安慰他:“我知道你记着少主那根救命的翎毛,但是很多事不是我们想管就能管的。” 二护法沉默不言,留在庭院中的只余一声叹息。 “没有魂魄的人……”战九歌躺在院中地摇椅上,目光和脑子都瞬间放空,什么都没有在想。就是这样寂静的气氛,被大喊大叫的翎破坏了。 “公子!”翎羽的声音里面带着几分喜悦,欢脱地从 前院里面跑来,对战九歌说道:“公子,宫里派人来了!” 全身心都在放空自己的战九歌听到这个消息时,顿时全身都来了力气,从摇椅上坐起来,好奇地问道:“宫里来人?可是找我有什么急事?” “不太清楚。”翎羽摇了摇头,一双小短腿激动地在原地蹦跶,“好像是要接公子进宫里去,传的是皇上的口谕。” 战九歌在摇椅上呆坐了片刻,反应过来就往屋里面跑,在翎羽疑惑的叫喊声中,迅速换了一身衣裳从里面跑了出来。只见她苍白着一张脸,却仍旧打起精神来问翎羽:“怎么样?会不会显得很憔悴?” 像极了要去见心上人的姑娘家。 翎羽走到她面前帮她重新扎了下头发,还插上了战九歌最喜欢的、也是唯一拥有的那根木簪,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突然叹了口气。 战九歌好笑地看着她,捏着她的鼻子说道:“小小年纪,叹什么气?这么多事压在我的身上,我还没叹气呢。” “公子,我觉得皇上可能对你有意。”翎羽很认真地握着她的肩膀,还摇晃了她几下。“我听那些接你的人说,皇上是想接你进宫去调养身子。对你这么上心,哪有把公子当做普通的臣子来看待?” 战九歌稍愣了下,随即笑出来,不太在意地摇头,她提醒翎羽道:“你可别忘了,我现在是以男子、以战家将军的身份侍君,皇上纵然对我有好感,也许……只是当做了普通君臣或者是男子之间的兄弟之情。” “胡扯。”翎羽白了她一眼,心说这公子真是会自欺欺人。“你见过哪家的君臣或者是兄弟,相隔不久就亲嘴的?” “……” 她说的好有道理!竟无言以对…… 翎羽瞧着她绞尽脑汁想反驳自己,但是憋半天又什么都憋不出来的样子,安慰道:“好啦好啦,翎羽不过是随口说一声,公子还真上心啦?厉叔不是说过嘛,世间万事皆须看缘法,一切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她推着战九歌往战府的门外走去,路上还驱散了众多的鸟儿,省得叽叽喳喳叫得人头疼。 在战府的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赶马车的人穿着一身黑衣裳,在这么热的天气下竟然丝毫都不觉得热,一脸淡然地坐在马车上。见到战府的大门缓缓打开后,战九歌穿着一身墨青色的轻 装走出,初见天上这么大的日光,有些不习惯的伸出手来去遮挡。 在这个男人的注视下,翎羽将手中的披风围在了战九歌的身上,这么热的天气却还要围上披风,看来传言战将军病倒的事情是真的。 “公子就放心去吧,厉叔那儿我会跟他说的。”翎羽搀扶着她要上马车,就看见马车上的门一打开,探出头的人竟是徐元! 这倒是让战九歌有些感到意外了。 坐上前往去宫中的马车,战九歌纳闷地看着徐元,问:“为何皇上突然传唤我进宫?遇上了什么麻烦事了吗?” 徐元笑道:“战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没麻烦事就不能传唤你进宫了吗?”说罢,他压低了声音,生怕被别人听着似的,对战九歌说:“那上霜公主啊,回来了。如今正在宫中被罚抄经文呢!” 说到陌上霜,战九歌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从大护法和二护法去收拾这丫头,到现在,怎么着也有一个多时辰了,怎么会这么快就回到了宫里?她是有什么图谋吗? 战九歌拧紧了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看不透,这个丫头真是让人看不透。”想得有些头疼,战九歌索性就不去想了。 没过多久,马车就减缓了行驶的速度,最终停下了下来。徐元掀开了两侧的帘子看了一眼外面,对战九歌恭敬地道:“将军,到正阳宫门口了,您看……” 战九歌嗯了一声,便从马车上跳下来,眼前是再熟悉不过的金碧辉煌大殿,脚下的青砖踩着也格外地舒坦。战九歌却扭头对徐元纳闷地说:“今儿个总管的语气也不大对,称呼也不是这么个称呼法。你真是皇上跟前那位总管么?” 从战九歌做了御前侍卫以后,徐元便只叫她战侍卫,态度中肯,不偏袒也不得罪,是个十足十有心思的人。今日改了称呼不说,连态度也变得有些谄媚起来,战九歌就算是怀疑,也无可厚非。 被质疑的徐元在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来,心中哀叹:他也不想变成这样的啊!都是皇上太吓人了! 最近皇上也变得奇怪了很多,总是能未卜先知许多事情,想法也很奇怪,时常语出惊人。 譬如今儿一早,皇上坐在宣和殿内批奏折,批着批着就突然问徐元一句:“你觉得,战爱卿人怎么样?” 那作为奴才,徐元肯定 是要说些皇上喜欢听的话来给皇上拍马屁啊!谁知道皇上下一句就问:“那朕要是纳他入后宫怎么样?” 徐元嘴巴太快、一秃噜就直说:“那感情好……”想了想不太对劲,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皇、皇上,战将军……好像是个男子吧?” 不是好像!他就是个男子啊!哪家的将军能是一个女子! 不料皇上抬起头来,用再认真不过的眼神看着他,薄唇一挑,问出来的话让徐元毛骨悚然。 “怎么?男子就不能做朕的后妃吗?” 徐元在心中咆哮:您说呢?! 但是表面上还得装怂,还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但是徐元总感觉自己离死期不远了——他知道了皇上的一个大秘密,还不能找人诉说,憋屈! 看着好久都没回话的徐元,战九歌也不勉强,一边往正阳宫里面走,一边解开自己脖子上的系带,在进入宫门的同时,就把披风解了下来,扔到了徐元的手里。 正阳宫内,一股淡淡的熏香萦绕在室内,定睛可见两旁的桌上皆有放香炉,里面正燃着熏香,烟雾丝丝缕缕从香炉中飘出,有股道家做法的氛围。 徐元将手中的披风搭在了寝宫里的屏风上,又快速走到正殿内对战九歌说道:“皇上正在宣和殿内接见大臣,还请战将军在此等候。” “嗯。” 说罢,徐元便带着宫人们一起退下了,只留下战九歌在正阳宫内无所事事,闲走了一圈,见无人在这,便悄悄地拿起了桌上的折子看了几眼。 皇上每日要处理那么多的奏折,其实大多数的内容每天都有重复,遇着不常见的急事或者大事便会认真批审,琐碎的事只会写个朕已知,有时候看得烦了,还会直接画个圈,让战九歌有些忍俊不禁。 她在放折子的时候,不小心用衣裳带了一下桌子的边缘,没想到把高高垒起来的奏折一下子都撞到了地上,瞬间让战九歌一个头变作两个大。 为了避免在皇上回来时看到她搞破坏而惩罚她,战九歌蹲下身子来快速地整理好折子一叠一叠地堆回了御书桌上,动作之快令人咋舌。 战九歌总是有着极强的求生欲。 正当她把最后一叠奏折放回桌上时,就看到了一本蓝金色封皮的书册被奏折压在最底下,好奇心促使着她抽出了那本书册,然而当她拿 起那本书时,脑中闪过许多事情。 封皮上写着应龙之说四个大字。 她想起了在将军府中的藏书楼里,燕坤泽走后她将所有的书整理过后,偏偏只空下了一本书的间隙,现在想来,那个位置似乎就是为这本书所留。 是皇上拿走了这本书? 战九歌在意的并不是这点,而是书中的内容。这书上,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写了凤凰一族的起源、来历和延续,什么叫做凤鸟、什么叫做凰鸟,都特么的在这本书上写得一清二楚啊! “你来了。” 无声无息进入正阳宫的燕坤泽,一眼就看到了在御书桌前拿着那本他看了好几日才敢确信的书册、傻站在书桌前的小将军,只见她露出一脸茫然和略微惊慌的神色,见到他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脸色吓得煞白,叫燕坤泽看了有些心疼。明明最先隐瞒的那个人是她自己才对。 反应过来的战九歌只觉得膝盖发软,很快就强行镇定下来,在燕坤泽走过来之前行了个跪拜大礼,叩头道:“臣,叩见皇上。” 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她搀扶起来,还顺带将她手中的书扔回了桌上,燕坤泽拉起她来轻声说道:“你身子不适,就不必行这种大礼了。这两天可有好些?” 战九歌心中一团乱,脑子里大大的写着“欺君之罪”四个大字,已经联想到战府上下都被处决,乌泱乌泱尸横遍野的死的全是鸟儿…… 等一下,这么一想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爱卿?”燕坤泽挑眉,似乎察觉到了她在走神,伸出手来在她的面前晃晃。不过没什么作用,于是燕坤泽凝神聚气,一巴掌拍在她的尾椎骨上,威胁着道:“朕要拔你翎羽了!” “不要!” 战九歌下意识地就捂着自己的尾椎,等反应过来时,就见燕坤泽的唇角噙着淡淡的笑,顿时明白过来:这个男人早就什么都知道了!他故意在调侃自己、等着她出糗! 不知道为什么,她既想哭、又想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这个男人。 而燕坤泽将她几个眨眼瞬间的情绪转换都看在眼里,正要伸手去抚摸她的脸颊,不料下一刻战九歌整个人都跪在了地上,低头闷闷地说道:“臣犯了欺君之罪,还请皇上……降罪。” 燕坤泽暗暗叹道:小将军太过耿直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第七十一章 白族朝圣 “你犯了何罪?” “臣……” 这话问的奇怪,战九歌抬起头来,面带困惑地看着他,口中吞吞吐吐地道:“皇上……不是把……那什么、都看完了么?” 燕坤泽觉得她这副模样有趣极了,装得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意味深长地反问她:“朕把什么看完了?” “就是那本……”战九歌转身指着桌上的书,说到一半,就把手指咬到了嘴里,突然觉得自己被皇上耍的团团转。“皇上早就知道了九歌的身份,还在这里戏弄臣。” 燕坤泽沉声道:“起来。” 话语里有不容反抗的命令语气,还带着几分漠然。战九歌竟未察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四肢也不由控制地从地上缓缓爬起。 她心中气闷:他竟然对自己使用了帝王言灵术!他变了他变了! 战九歌只觉得心头有股委屈和怨怼蹿起,起身时脑子一阵晕眩,整个人都跌入了一个厚实有力的怀中,等她缓过来就见燕坤泽不复方才的冷漠,眼中柔情尽显。 “身子还没好,就在朕跟前逞强。” “……” 眼前这个男人变得太快,让战九歌有点跟不上,她几番张口欲言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燕坤泽看出了她的心思,搂着她宽慰道:“朕的确知道你的身份不假,可朕又怎能怪你?战家为大燕付出太多太多,连本该养在深闺中的女儿家都上了战场,朕于心不忍。” “皇上……?” “以上都是朕编出来的假话。” 嗯?战九歌正感动着,就听见燕坤泽话一转,压低了嗓音在她耳边说道:“朕只是有自己一点见不得人的心思罢了。九歌,朕心悦于你。” 战九歌:“……”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你呢?” 我我我也中意你啊!战九歌在心里头嗷嗷叫着,欢欣鼓舞,就差没有敲锣打鼓跳起来庆祝了! 可是她的嘴巴就仿佛是被黏合上了一样,紧张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心里哭笑不得又气又急,手上还用力地抓着燕坤泽的前襟,若是有个不知情的人进来,恐怕还会以为战九歌要捏着皇上的领子要打人了。 看见小将军亮晶晶的眼神,燕坤泽哪里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宠极了战九歌,将她搂进怀里,紧贴着胸口,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打从遇见了你,朕的心就仿佛在飞着一样。一会儿飞入云端,一会儿又坠了下去,跌宕起伏,刺激得很。” 战九歌道:“自从遇见了皇上,臣的心思也是歪的。” 燕坤泽好奇道:“哦?怎么个歪法?” 缓过了那股激动劲儿,战九歌恢复了原本平静的模样,只是多了几分生气,拉着燕坤泽的手说道:“臣在遇见皇上之前,是只没毛的凤凰。祖父常常取笑我,说我是光秃秃的鸟崽子……皇上身上的龙气可是罕见的宝物,臣自然就惦记上了” 燕坤泽的手抚上了她的唇瓣,觉得她脸色有些苍白,怜惜着柔 声道:“若索取的人是你,朕不介意一辈子都给你。” 凡人的一辈子太短,而凤凰却拥有着永恒的生命。他们并不适合在一起,而这个问题也暂时都被两个人抛在了脑后。 与其说是没有记起,倒不如说是不愿提起。 难熬的日子终究是过去了,一切情意在拨云见日之后目成心许,而令人发笑的是在情投意合的两人,相处模式虽然变得温情了许多,然而三句话还是离不开国家大事。 燕坤泽将地上遗漏的奏章拾起,翻看了下便放回了桌上,对战九歌说着:“明日白族便会进燕城了。” 坐在椅子上的战九歌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有些诧异地反问道:“这么快吗?看来,大麻烦又要来了……” “麻烦?”燕坤泽对她的话深感好奇,“何来麻烦一说?”他是个聪明人,稍加思索就反应过来,问战九歌:“你跟那个叫莫尘的人接触过了?” “说来好笑,那人本不叫莫尘,而是叫莫轻尘。”战九歌朝着燕坤泽眨眨眼,有些俏皮。“他是白族的少族长。” “朕猜到了。”燕坤泽甩了甩袖子,从里面滑落出一颗白色珠子来,表面泛着的萤光比以往更甚。他将白龙珠放在了战九歌的手心里,让她双手捧着它,言道:“白族本族都是莫姓,只有分支才会是别的姓氏。他提前一步来到燕城,千方百计阻挠燕城的降雨,不难看出他心怀诡计,想以此来要挟朕。” “皇上猜得八九不离十,臣就懒得说了。”对于燕坤泽的脑子,战九歌向来都佩服得紧,于是只低头摸着圆润的白龙珠,突然问他:“皇上都把它随身携带着?” 燕坤泽瞥了一眼那珠子,嗯了一声。“它黏人得紧,说来也怪,朕总是觉得它能知道朕心里头的想法,与朕默契无间。近来朕察觉它多了点本事,最近这段时间你就拿着它罢,对你身子好。” 白龙珠在战九歌的手里不安的晃动了两下,但是又在燕坤泽的死亡凝视下乖乖地待着不动。 战九歌眯起眼睛无声地微笑,手中揉搓着白龙珠,眼睛蓦地睁大、似是想起了什么事一样。“对了,臣得到消息,说是列国又立了新的国师,前几日才办完仪式。” 燕国与列国纷争少说也有十几年了,这么大的动静燕坤泽不可能不放在心上,尤其是在列国上一任国师的手里吃过一次哑巴亏,这下越发慎重了。他突然想到了上任国师死得蹊跷,握着战九歌的手蹲在她的面前,挑唇笑着问道:“你老实告诉朕,列国上一任国师是如何死的?” 君臣的性子都一样,记仇得很,就算是燕坤泽当时拿列国的国师没办法,不代表战九歌会轻易地就这么放过他。 只见战九歌装作四处打量周围的样子,嘴里哼哼唧唧地说道:“他暴毙,跟我没关系……才不是被伯劳鸟啄了血肉尸骨无存魂飞魄散的……” 燕坤泽失笑 ,一把将她横抱起来,走入了寝宫。 “啊!皇上你做什么?”战九歌抱着白龙珠瞪大了眼睛恐慌地看着他,燕坤泽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安慰道:“别怕,朕带你去休息。你在这里,会影响朕处理奏折。” 战九歌无端被扣上了扰乱军心的大帽子,不服气地问道:“为什么啊?臣又不会打扰皇上。”话里还隐隐带点委屈的味道。 将她整个人都放在了床上,燕坤泽还极为体贴地给她拿了一本闲来无聊翻阅着看,等把她安置好了,燕坤泽才露出几分笑意挠刮了下她的鼻子,一本正经地说:“你不会打扰朕,可是朕会分心。” 空气中泛着爱情的酸臭味。 只见小将军朝着他勾了勾手指,没什么骨气的燕坤泽只被这一根手指就轻易地勾了过去,凑近了才看见她眼里净是狡黠。一双手臂攀上他的后颈,柔软的唇毫不客气地贴了上来,探入深处大口大口地吮着他身上的龙气,霸道得理直气壮。 燕坤泽有种自己被贴上了战将军专用龙气小纸条的感觉,愣不过片刻就回吻了过去。 看来今天的奏折不太好批啊…… 第二日,燕城的百姓又迎来了一群装扮奇特的外族人,只见他们身上穿着轻薄的外衣,点缀着鸟类的羽毛,那羽毛五彩斑斓,竟是什么奇怪的颜色都有。头上的装饰都是用金银制成的首饰和发冠,明晃晃的惹人眼红。就算是燕城里最大的富豪都没敢这么大胆地把金银冠子往头上戴。 有心人发现,这群外族人当中以男子居多,少有几个女子长得格外俏丽可人,惹得不少燕城的男子费尽了力气也要伸长了脖子去看。 燕城上了年纪的老人坐在自家门口抽着旱烟,对那些不知详情的年轻人解释着道:“没见识吧?这些啊,都是白族人,当初帮了咱大燕平乱的有功之臣!每隔几年都要进宫朝圣,看见他们身后那一长列的军队没?那可是皇上亲自拨给他们的人,几年一轮守,今年又有不少的兵士要被派去那燕南之地守一方疆土了。” 众人听得唏嘘,见着白族的人却也起了不少的心思,有大胆的姑娘更是把自己手里的帕子往那些长得俊的白族男子身上丢,男子回头一笑,不知倾倒了多少姑娘家。 站在城墙上的燕坤泽看得脸色直发黑,越来越阴沉,越来越难看,看得战九歌心里直突突。她用力地搓了几下手里的白龙珠,放软了声音笑他:“皇上的脸就跟战府伙房里的那口锅底似的,黑得那么厉害。在想些什么呢?” 燕坤泽迎着微风咬紧了牙根,声音有些发冷还带着几分不满:“每次白族人来到燕城,都能把这些愚民给戏弄得团团转。”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皇上不在乎表象声色,不代表着百姓们也能看透这皮囊白骨啊!” 燕坤泽转过头来看着她,片刻之后又扭回头去看那行走在大街上花枝招 展的白族人,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眼光独到,他低叹一声,将一贯握在手中的折扇合拢,环抱起了手臂,感慨着道:“同样都是凤凰,朕怎么看他们就那么不入眼呢?” 站在旁边的徐元深深地将头埋下,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时辰快到了,皇上该回宫中去准备接见白族族长了。”战九歌在旁暗暗地提醒着燕坤泽,只见燕坤泽眸色沉了下去,转过身时牵起了她的手,两人并肩而行。 “稍后,你就站在朕旁边。” “这不合规矩,臣只是个侍卫。”其实战九歌心里欢喜得要死。 燕坤泽淡淡地说:“朕又不会放你一人惹非议,左相已死,朕身侧只有右相地位较高。国师和战老将军都不在,这个位置由你顶上也无可厚非。” 看来他顾虑的要比自己想象中多的多,既然如此,战九歌也不好再推辞,欣然领命。 而跟在两人身后的徐元,仿佛是被遗忘了一般,形单影只地跟在自家主子的身后,哭丧着个脸。他真想刺瞎自己的双眼,好不去看那双牵着的手,总觉得自己知道得太多,迟早会被灭口的啊! 白族人在搞得全城皆知的情况下,悠悠地进入了皇宫,身后驻守燕南的军士们看着燕城如此繁华,归乡的心情也不由得激动起来。只要进宫面过圣之后,他们就能与燕城的家人团聚了。 多年传下的规矩,只要白族进宫就必然先往祭天台而去,随后白族的族长和大燕的皇帝一同在祭天台上焚香祭天。所以回到宫中之后,燕坤泽便早早地带领着群臣在祭天台上等候。大臣们在祭天台阶两侧按品级分站,燔牛犊、悬天灯分别置于不同方位,更有鸣钟者静待祭天仪式开启的时刻。 燕坤泽站在祭天台前,背对着群臣,忆起了当日就是在此处与天上的神明对骂,也正是那日、将军府中应龙残魂附着到了他的身上。现在回想起来,似乎都是在做梦一样,唯一真切的就只有站在身旁的小将军了。 不仅是宫里人知道,就连朝野上下的百官都知道战将军身体有所不适,被皇上接进了宫里调养身子,所以今日战将军披着略显厚重的披风站在皇上身边时,群臣虽有惊讶之色,却也在意料之中。 皇上真是极宠战将军的。 祭天台上,风有些喧嚣。也不知今天这天是怎么回事,两轮太阳都被遮蔽在云层后面,虽然不是阴天,却不见日光,劲风突起,天色诡异得很。 战九歌不动声色地往燕坤泽的位置靠了靠,小声问道:“白族怎么还没来?皇上可有派人去带路?” 燕坤泽瞧着她竖起的发被风吹得直往脸上扑,忍不住伸出手来给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还帮她拉紧了身上的披风,偶然露出的缝隙还能瞧见她手上搓着白龙珠,看起来是真的很无聊。他不禁莞尔,道:“再忍耐一会儿,徐元命人去催了。” “臣没 别的意思……”战九歌察觉到周围大臣们的目光或惊讶或不善或耐人寻味,捏紧了衣领便不在开口说话。 好在这个时候远远就能看着白族人的队伍化作了一条长龙,正往这边走来,白族人天生爱美又能歌善舞,从进入祭天园时便一路跳着舞而来,之中还夹杂着伴奏的鼓锣声,节奏欢快律动,连白族男子也舞动着手臂,可见这个种族对处世的热情之盛。 燕坤泽和战九歌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白族人群之首的莫轻尘,只见他头上戴着银色的冠饰,身上穿着白族风情的族服,身上有几根七彩的翎羽点缀,袖口上则各镶着一条蓝金相间的凤凰鸟,样貌出众,风姿绰约。 他的到来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本是极为出众的一名男子,在战九歌眼里却一点都看不惯,从头到脚都看不惯。 燕坤泽留意到她面无表情,一双眼里满满的都是嫌弃,低声问道:“怎么?跟他结怨了?” “他根本就不是凤凰,反倒更像是个孔雀。”战九歌语气不善地嘲讽,心里实在想不通。前些时候祖父离开就是因为本族出了事,有灭族的危险,怎么白族看起来这么悠闲?似乎丝毫没有将族人的事放在心上。 还是说,祖父被召回族里根本就是这些凤凰们的阴谋? 燕坤泽暗中抓了下她的手,暗示她不要想太多,随即就见白族人从台阶上一步一步跳着舞前行,为首的莫轻尘在看到祭天台上的战九歌时,心中欢喜,顿时变了步调,独自一人挥舞着长袖往战九歌方向走去。 不仅是围观的百官和君王一愣,就连白族中的人也是稍微一愣,随即一声群呼,更换了鼓锣打击的鼓点,送着莫轻尘往祭天台上而去。 要说白族的舞,优雅大气又灵动,跳的人身姿矫健又俊朗,就好像一只腾云的龙在翻滚张扬。只见莫轻尘来到战九歌的面前,突然下跪,从袖子里变出一朵花来,递到了前方,一脸期待。气氛莫名紧张了起来,就连白族人都停下了手舞足蹈的舞姿来,屏息以待。 也不知道他们是在期待个什么劲儿。 战九歌看着那朵明显是递到自己面前的花,略显为难。花好看,人却是让她感到厌烦的,若是当着群臣的面拒收这花,会不会让白族下不来台、更加为难皇上?就在她纠结万分的时候,燕坤泽往她身前移了一步,彻底地将战九歌挡在身后。 莫轻尘愣了,百官愣了,连白族的人也愣住了。 只见大燕的君王燕坤泽面带淡淡的笑意,纡尊降贵地弯下腰来从莫轻尘的手中拿过那朵花来,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轻快语调说道:“白族少族长有心了,这花朕很喜欢、朕就先收下了。愿大燕与白族永世交好,如同这鸢尾花一样长开不败。” 莫轻尘:“……” 白族族人:“……” 文武百官眼观鼻鼻观心,拱手行礼低头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七十二章 圣物风波 白族少族长跪地献花,已经成为了祭天仪式上一个小小的插曲。只有白族人和燕坤泽知道,莫轻尘跳的那支舞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 侍从将六柱粗香在烛火上点燃,分别交到了燕坤泽和莫轻尘的手里。两人拿着手中的香对着天拜了三拜,就亲手将香插入了大香炉里,看着香烟袅袅直上云端,这才又一同跪在金黄色的蒲团上,叩首三拜。 其实这三拜燕坤泽从内心来讲是拒绝的,他与天神都已经结下了仇怨,若不是应龙的残魂隐隐压着头上的天一截,恐怕就算他三拜九叩,掌管天的天神也是不会给他好脸色看的。 只是当着文武百官和外族人的面,燕坤泽不能擅自妄为罢了。 待漫长的祭天仪式结束之后,战九歌也觉得自己快被狂风吹成傻子了。直到祭祀官高声喊道:“礼毕,起驾——!” 声音拉得恁长,尖锐又刺耳,但是在战九歌听来却宛如天籁,救了老命。随即百官皆掉转了面向,看着燕坤泽和白族的少族长从祭天台上走下来,两人肩并肩而行,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说的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战九歌在几个宫人跟上去之后,才不着痕迹地与右相并行,不越规矩,也能让自己不那么显眼。 右相跟左相不同,是个有才华有谋略还有着深厚背景的中年男子。说是中年,其实也不过三十岁出头,相貌中上,看着不眨眼。性格虽然有些淡漠,嘴巴还毒舌,但是总得来看是个为大燕江山和百姓着想的好丞相,当得起身上的职位。 当然,对于战九歌这种战功赫赫的将军也没给过什么好脸色,甚至在初次见面的时候打量了她许久才说了俩字:“祸水。” 反正战九歌是对这人没什么好感。 按理来说,白族进宫朝圣后,当晚是要 举办大宴欢迎,顺便犒劳一下远离燕城背负着使命驻守燕南的军队。这事嘱咐下去之后,整个宫里就都忙开了。 战九歌虽然离得战九歌和莫轻尘比较远,但是隐隐能听到他们两个说的话,一路走来脸上疲态尽显,就连右相也看出了她不对劲,难得主动开口说道:“早就听闻战将军因为身体不适而被皇上接到了宫中调养,本相原本是不信的。” 战九歌撇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并未看着自己,而是目视着前方,双手都藏在了袖子里,一派沉稳的模样。转回头来,她用有点偏重的鼻音嗯了一声,反问:“那右相大人现在信了吗?” “若说战将军这副病恹恹的模样是装出来的,那未免也太像了。本相不想以小人之心度人,宁可相信战将军是真的病体欠佳。” 这个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战九歌是真的不懂。他这有意无意地在针对自己,究竟是为什么? 不多时,一行人便到达了朝阳殿内。不等战九歌入殿门,徐元总管就从前面折回头来,将战九歌拉到了一旁。她有注意到,那位右相大人有密切注视着她的举动,又看似不经意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战九歌想不通,就听见徐元对她小声说道:“战将军,皇上说您身子不适,不宜参与朝政大事。这活儿怪累,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让奴才遣人送您回正阳宫里休息呢。” “也好。”战九歌打了个哈欠,等文物百官都进了朝阳殿内,她才起身打算往正阳宫走去。 徐元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惹得战九歌回头瞧他:“不是说派人送我么?怎么还劳你亲自送?” “这不是怕那些奴才办事儿不牢靠么?反正皇上那儿的大事一时半会用不着奴才,就让奴才先送您回正阳宫呗。”徐元嘴上是 这么说着,其实战九歌也心知肚明,各宫的奴才都去忙晚宴的事儿了,哪儿还会有闲人腾出手来陪伴她? 既然徐元不愿意说,战九歌也不勉强他。 后宫和前宫隔了两道围墙,要绕着走过去还真是不大容易。 偶然间,战九歌和徐元途经了一处空院子,只见这院子里的宫搂像是新修缮过的,院子里的落叶都被清扫得干干净净,仿佛在等着迎接什么人入住似的。 战九歌忍不住问道:“徐总管,这里是什么地方?” 乍一见了这院落,徐元也没想起来,正当他寻思着,战九歌就听见周围有银铃般的的笑声传来,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徐元一拍手,醍醐灌顶:“奴才记起来了,这儿是给白族腾出来的地儿,皇上早早地就让人给清理出来,好一顿收拾。”说着便压低了嗓音道:“原本啊,这儿是个冷宫,可荒凉着呢!” 战九歌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其实就在刚才她听到这笑声之后,就有些明白了。有人从拐角处过来,说笑着,战九歌不想在这里停留,就对徐元说了句:“走吧。” 两人打算就这么离开。 谁料那些被安置的白族人见到了她之后,就停下了谈笑声,个个都盯着她看,让战九歌如芒在背。 此时,就听见他们小声议论道:“这个人就是少族长的心上人吧?” “少族长的心上人不是刚刚那位皇帝陛下吗?花都给了……” “他怎么喜欢男的?” “咱少族长眼神一直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 战九歌既不是耳聋也不是耳背,将他们的话听得真真切切,顿时得出了一个结论:方才莫轻尘跳的舞果然不是一般的舞,那花也另有含义,还好她没去接、否则就要闹笑话了。 有个白族的姑娘喊住了她,吆喝了 一声:“喂!你认识我们少族长吗?” 战九歌本来是想置之不理,但是白族作为大燕的贵客,是连徐元都迟疑着不敢得罪的人,犹豫着喊了她一声:“战将军……” 她停下了脚步,撇头看了一眼徐元。他傻傻地赔着笑,“您看……” 后面白族人往她跟前走了两步,就见战九歌缓缓侧过身来,露出了半张精巧的面容来,冷冷淡淡地斜了他们一眼,低声说了句:“不认识。” 本该就此离去,没想到战九歌这一侧身,披风叉开些许的缝隙,手上捧着的白龙珠露出了些痕迹,被那些人看在眼里。 有人立时便问道:“他手里拿的是什么?” 白族一行人里有上了年纪有见识的长老,原本只当是小辈之间的小打小闹,听着有人问,便懒懒地去看了一眼,这一看瞬间惊得声音都有些发颤——“白龙珠!是圣物白龙珠啊!” 战九歌低头看了一眼忽闪着淡淡萤光的白龙珠,不由得将它握紧,眼前的这些白族人听到这是白龙珠之后,看向战九歌的眼神就立马变了。 就好像是盯上了猎物的野兽一样。 战九歌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紧张的气氛让双方有些僵持。徐元是个人精,哪里看不出这些人不是好惹的善类,可他们毕竟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哪有客霸欺主的道理?于是,徐元给自己壮了壮胆,挡在了战九歌的面前,不卑不亢地点头行礼,说道:“几位若是没什么事的话,还请先到别院落脚。战将军有病在身,不便与各位多相处,还请见谅。” 白族人心中讶异,没想到这个病秧子竟然还是个将军!这么瘦弱,说不定打仗都派不上什么用场。不如趁着四下无人,把圣物白龙珠抢了过来便是!这般想着,于是他们又压着气势向前走了几 步,大有逼战九歌交出白龙珠的架势。 “徐元。”战九歌突然喊了一声,冷声道:“你且退到一旁。” 徐元脸色发愁:“战将军……” 皇上啊!您可快来吧!这里要打架啦!徐元在心里暗暗呐喊,也不知道皇上听着听不着。 战九歌从前听祖父提起过,修道修仙之路坎坷荆棘,外人根本不讲情面,遇到眼红你手中灵器的人,上来抢夺也是兵家常事。能为高的人若是只是损失灵器也就罢了,能为低的人甚至有可能葬送自己的性命。三界之中,不分仙妖人,只要心存贪念,皆是罪恶之源。 她缓缓将藏在披风下的白龙珠亮了出来,连徐元都看得眼睛有些直了,众人的目光就被吸引在这白龙珠上,听见战九歌开口问道:“你们想要这白龙珠?” 白族里的姑娘个个都是好强好胜的性子,见她有示弱的嫌疑,便理直气壮地道:“这是我们白族的圣物,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是啊,它怎么就到了我的手上呢?”战九歌收回了白龙珠,将它在眼前举过,又握回了手心,冷冽的目光扫了他们一眼。“这个问题该问你们自己,而不是仗着皇上贵客的身份,来欺压我一个病人。你们白族的民风,真是让战九歌好好领教了。” 这阴阳怪气说的话,让白族人心里很不舒服。方才开口的那位姑娘往前走了一步,仰着头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要提出跟她打赌。 她说:“我看你也不是泛泛之辈,否则白龙珠又怎么能到了你手里?不然我们来比试一场,要是你输了、就把白龙珠还与我们白族。” 徐元忍不住尖声骂道:“荒唐!你们把将军当……” 话未完,被战九歌抬手制止,只见她略显苍白的薄唇讥讽地一挑,反问道:“若是你输了,又该如何?” 第七十三章 谈判失败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太过自傲还是自负,对于战九歌提出的问题,似乎就没有考虑过。所以当战九歌提出自己的疑问之后,一时间这些人也不知道该拿什么做赌注。 也不懂得在别人的地界上避讳低调,真是一个过于张狂的族群。 战九歌的目光黯沉下来,将白龙珠又收回了披风里,侧过身后对他们淡淡地说道:“等你们想好了,再来找我吧。” 她转身欲走,徐元正想着要警告一下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结果就看见那位跟战将军叫板的姑娘拿出一把剑来,直直冲过了他的身侧、朝着战九歌刺了过去! 上空中响起了徐元的尖叫声:“啊啊啊——战将军小心!” 战九歌一扭头,就被一把利刃晃花了眼睛,等白光闪过的时候,不止偷袭她的女子惊讶万分,就连身后阻拦不及的白族人也震惊地看向了战九歌的手。 只见她空手接下了刺向她的剑刃,双指紧夹着,竟然纹丝不动。任那姑娘怎么用力都不能再进一分,让她着实愤怒。 还是战九歌懒得与她动手,双指在剑刃上轻轻弹了一下,其中夹杂着细微的元神之力,把那姑娘弹出了老远,要不是她的族人将她稳稳地接住,怕是能撞到宫院的墙上。 披风在激荡而起的风中摇摆了一下,发出飒飒的声响,气势如虹。她的眼神有些犀利和冷漠,再也没看白族一眼,带着徐元转身离开了。 等她离开了,那位长老才眯起眼睛轻声说道:“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你们看见了吗?” 白族年轻人们面面相觑,不懂他话里的含义,有个男子茫然地问道:“看到什么?长老说的是她的招式吗?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啊!” “蠢!”长老恨铁不成钢地在他的头顶上拍了一巴掌,强调道:“是元神之力!元神之力!她的元神要比你们修炼得都强大的多,虽然只有一瞬,不过我敢断定我没有看错。” “没看错什么?” “她是只罕见的凰鸟,是凤凰族中血脉最纯的凰鸟!” 凰鸟即便是在白族这个凤凰窝里都极为罕见的,没想到他们来到燕城这卧虎藏龙的地方,竟然找到了一只足够强大的凰鸟。那位长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口中自言自语地说道:“如果能让她和咱们少族长结了缘契,做了缘侣,日后白族将会由血统更纯、能力更强大的凤凰来继承!” 白族人打的一手好算盘,似乎对这件事势在必得。 回到了正阳宫中,战九歌瞬间脱力似的,腿软的一瞬间被徐元扶住了胳膊,险些坐在地上。徐元惊慌地说道:“战将军!要不奴才去请太医来?” “不用。”战九歌在徐元的搀扶下回到了燕坤泽的寝宫,坐在燕坤泽命人专门为她打好的软塌上,对着徐元摆了摆手,轻声说道:“我只是乏了,没什么大碍。你去侍候皇上罢,若是晚宴时我还 未醒来,也不用喊我了。” 徐元看她的确没什么外伤,上下眼皮又黏乎得紧,看来是真的累了,遂说了一声告退便出了寝宫的大门。他将寝宫的门关好,寻了正阳宫的宫人嘱咐他们好生照料战将军,自己怀着心事去寻皇上,心中暗想着一定要将此事禀报给皇上。 白族的人,一点都不比列国的使者好打交道。 朝阳殿内,群臣们已经散去了大半,能留在殿里的都是皇上得力的心腹大臣。他们留在这里的目的,就是要跟白族的少族长以及他身后的两位长老,一同探讨着维持盟约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有一位长着长长的白胡须的老人拈着自己的胡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燕南的战乱一一道来,最后不忘往白族的脸上抹光:“燕南之地,是皇上伸不着手够不着的地方,紧挨着沃国,动乱那是时有的事。官府出不上力,派去的驻军又人手不够,自然需要白族来费心尽力。这些年来,我同族中的多少年轻人因为平乱受伤惨重,族脉延续濒临困境。皇上宅心仁厚,应当体谅我们才是。” 燕坤泽坐在上位沉默不语,只是一只手肘压在龙椅的扶手上,手掌撑着自己的下巴,静静地看着下面的双方为了一点利益辩驳不休,争吵不止。 右相轻哼一声,双手拢了袖子交握与腹前,一派悠闲,施施然道:“正是因为皇上体谅贵族,所以在前几年贵族朝圣的时候,同意了白族族长提出要加赏赐的要求。这才几年呐,你们来一回就要求赏赐翻一倍,哪有这样的道理?贵族怕不是将盟约当做了一张废纸吧?” “你!” “大燕派去燕南的精兵,足足三万,比起战将军带去边陲平乱的大军也只不过少了两万。又未曾与沃国开战,何来人手不足一说?你们该不会是以为我堂堂大燕无人了吗!” 朝阳殿内一阵寂静,无人敢再出声。 右相虽然毒舌了些,纵然是在燕坤泽的面前也没说过几句恭谦的话,但是这个时候拿来当枪使,效果还是不错的。 燕坤泽的唇角稍稍勾起了一个可疑的弧度,很快又消失无形,仿佛那抹笑容只是错觉。他清了清嗓子,看着与他对视的莫轻尘,问道:“右相大人说的话虽然难听,不过句句在理。朕倒是想听听看,莫少族长想要跟朕求什么?” 殿下的莫轻尘抬起头与燕坤泽直视,清朗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轻尘只想要皇上的……” “啪嗒啪嗒——” 徐元迈着小碎步从侧殿小跑了进来,脚步声清晰可闻,让殿内的大臣和白族的长老不禁都把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右相的眼中露出了些许不满之色,往日里这位徐总管举止得当,怎么今日反倒在外人面前露了怯了? 很快,徐元开口说了些话,让右相心中不禁暗暗为他竖起了大拇指。 燕坤泽与右相的想法一样,但是他知道徐 元是个知轻重的人,就算是遇着了麻烦事、只要不是太过为难,都会在燕坤泽处理完朝政大事才会禀报,现在弄得这么引人注意,想来是故意的。 于是,他直起腰来严肃地斥责徐元:“没规矩的奴才!莽莽撞撞的,扰了国家大事轻饶不得你。” 闻言,徐元连忙跪拜在皇位台阶下,连连叩首道:“皇上恕罪!奴才是一时情急,被吓着了、求皇上恕罪!” 右相大人幽幽地说道:“徐总管,你这宫里也待了不少年头了,还能发生何事能把你给惊吓着了?” “这……”徐元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眼神往莫轻尘和两位长老身上瞟了瞟,其中一个性子比较直的长老就看他不爽,大声说道:“你有话就直说,看着我们做甚的嘛!” 徐元低下头闷声说道:“回皇上、右相大人的话,奴才奉命去送战将军回寝宫里头歇着,路上遇着了莫少族长的同族。白族的姑娘们兴致高,见了战将军非要拉着他比划比划。战将军近日病体欠佳,不欲出手,岂料……白族的姑娘们有些不讲道理,提起剑就要打!” 右相听得心里直偷乐,戏谑的目光落在了那性子直的长老身上,只见他有些听不下去、恼火地打断了徐元的话:“不可能!我白族中人就算再不讲道理,也不可能跟一个病秧子动手,更不会无缘无故地先……” “长老先别说话。”莫轻尘伸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关切地问道:“后来如何了?” 徐元跪趴在地上,仍不敢起,用委屈的目光扫了他们一圈,最终停留在燕坤泽的身上,轻声道:“虽然战将军并无受外伤,但是动手之后有些脱力,现下正疲乏地在正阳宫中休憩。” 听闻正阳宫这三个字时,右相有些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看向上座的燕坤泽。何以皇上会让一个将军进宫调养身子,还让他住进自己的宫殿?右相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却只能强压下来,先搁置一旁,等解决了眼前的难事再说。 初时,听到战九歌和白族的人动手时,燕坤泽直接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吓得在场的人都噤声不敢多言了。徐元低着头就听着燕坤泽说了句:“起来。”跟随在燕坤泽身边多年的他,立马就知道皇上这是生气了,连说话的语调都变了。 徐元忙不迭地从地上站起来,退了一旁。下一刻右相就往前走了一步,冷嘲热讽着道:“看来白族果真是我大燕的好盟友,才与战将军相见不过一面,求教心便这么浓厚、真是后生可畏啊!” 唱红脸的长老叹了口气,促使着莫轻尘向燕坤泽深深地一拜,很是诚恳地请求道:“此事不管事实如何,都是我族先动的手,是我管教无方。还请皇上给予白族一个弥补的机会,让莫轻尘亲自向战将军赔礼道歉。” 以白族少族长的身份来说,做这些有些多余,此事虽然是 白族人所为,但是他没必要将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何况那位战将军并没有受伤,只是脱力而已。在两位长老看来,莫轻尘此举莫名其妙了。 而燕坤泽则是将他那点小心思看的透透的。 他喜欢战九歌。 只要一想到这点,燕坤泽的心里就不舒坦。 在祭天之前,莫轻尘当众跳的正是白族、也是整个凤凰族里,雄鸟向雌鸟表达爱意时所跳的求偶之舞。若是当时战九歌接下了那支鸢尾花,才是真正的糟糕透顶。 燕坤泽冷眼睨他,断然回绝:“不必了,朕想,战爱卿短时间内应该不太会想见到白族的人才是。关于白族少族长提出的盟约利益交换问题,朕想过几天再商谈,这几日少族长就带着族人在燕城中好好转转,领略一番燕城的风土人情。就由右相作陪,如何?” 被点到名的右相在心里咒骂了一声,每次轮到这种陪客的差事都会叫他去,要不是因为他是皇上、不然早就骂得他狗血喷头。右相心中虽然不满,但是面上还得露出臣非常荣幸的表情来,微笑着道:“臣遵旨。” 而被婉拒了的莫轻尘则是有些怅然若失,他听见燕坤泽说:“今晚宫中为白族举办了接风洗尘的晚宴,到时候记得都到场。莫要枉费了朕的一番苦心……你说是吗?莫少族长。” 莫轻尘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就是要自己在场,要是趁着这个机会偷溜走的话,说不定燕坤泽还会迁怒于白族。莫轻尘心中苦笑一声,只得道:“是,多谢皇上。” 朝阳殿内的大臣和白族人就这么散去,燕坤泽带着徐元先一步离开了。 出了朝阳殿,右相还兴致颇高地跟白族的长老说:“看几位上次来燕城似乎是五年前的事了?等明日本相就来接几位长老和少族长去宫外转转,燕城附近也有好多的寺庙,咱们也可以去拜拜佛……” 右相在大燕朝廷里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即便是白族的两位长老也不敢怠慢,接连应了几声是,就拉扯了下走神的莫轻尘。莫轻尘回神之后,啊了一声,显得呆笨无比,一看就是没有认真听右相的话,让两个长老很是无奈地扶额。 好在右相也没生气,只是笑眯眯地背着自己的双手,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看来少族长还有很多东西要跟你爹学学呢!” 莫轻尘听得出来右相是在糗他,不气不恼,反而恭谦地向着右相躬身作揖:“给右相添麻烦了,还请多多见谅。” “你添麻烦的人不是本相,而是跟着你来的两位长老和整个白族。”右相临走之前教训了莫轻尘几句,话语也又带上了方才在朝阳殿内那般的毒舌,冷嘲道:“日后白族若是由你来继承,那才令本相替你堪忧呢。” 这些话就点到为止,右相背着手往宫门外面走去,头也不回,边走边道:“别忘了今晚的酒宴,少族长可一定要出席啊 !” 莫轻尘和两位长老目送他离开,当下便找了个没人看见的角落,化形去寻同族而去。 皇家给白族安排的院落还是挺大,一个宫院能住下这大大小小几十个人,院内还有棵梧桐树,现下正是开得最为繁茂的季节。 而令莫轻尘在意的却并不是这景致,而是他的族人们。 到了这院中,莫轻尘吹了一声口哨,只见白族人陆陆续续从宫殿内走了出来,还有化为原形的从楼上的窗户里飞出来,落在了梧桐树的枝丫上。 年迈的长老未跟随去谈判,不过料想他们也不会得到什么好的结果,所以在看见莫轻尘的脸色时,只当他还年轻受不起打击。没料到他张口就问:“今日,是谁在皇宫里动手伤人的?站出来。” 往日里莫轻尘都是没什么架子很随和的人,族中也有雌鸟仰慕他,雄鸟大都把他当做好兄弟来看,这么严肃的一面他们还是头一次见,都被吓得噤了声,什么也不敢说。 他身旁的长须长老解释道:“你们动手伤人的事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若是那位将军不肯善罢甘休的话,恐怕皇上是不会轻饶我们的。” 有年轻的男子不满地说道:“我们又并非是凡人,也不受他管辖,凭什么要处罚我们?” “再说,那人不是还好好的么?她修为比我们高许多,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受伤?” “真是小心眼,刺她一剑还告到皇上跟前去了……” 莫轻尘盯着那个满口埋怨的女子,目光不善地问道:“是你动的手?” 她往旁人身后瑟缩了下,小声地嘀咕着道:“我是见她手上拿着我们族里的圣物白龙珠,想要抢回来,所以才……” “你以为这里是燕南、可以任由你抢夺别人的东西吗?”莫轻尘蹙起了眉头,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冷漠和睥睨。“那颗白龙珠连我都驾驭不了抵抗不得,你以为你赢了它就会听你的话吗?” 年轻人们都不敢再言语,倒是几个长老互相对视一眼,拉着莫轻尘的手详细问道:“少族长提早来燕城见过白龙珠?还与其交过手?” 见族人都用关切的目光看着他,莫轻尘这才在院中的桌前坐了下来,情绪渐缓,徐徐道来。 “从天上有两轮太阳同现时,周边的几个国家只有大燕每隔几天便会降雨。我来燕城时正好遇见有人求雨,本想以以术法逼得天不降雨、以此来跟皇帝换取我们所需之物,岂料此时白龙珠从皇宫之中升起,直达天际。看那气势,似乎要隐隐压降雨天神一头。” “啊!这……”白族的几位长老面面相觑,脸上皆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老长老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是了,没错。那就是白龙珠。它乃是应龙大神的心脏所化,有祈愿和诅咒之功效,作为上古大神、自然是比天上那位天神更有气魄。若应龙大神未死,谁掌管天地人三界,仍未可知。” 第七十四章 接风晚宴 这一觉睡得太沉了,等战九歌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觉屋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正阳宫中点起了灯火,寝宫的光线有些晦暗,不过还是一眼就能看到坐在不远处的小桌前,就着不是太亮的灯火看着书。 战九歌低头看到白龙珠还安稳地在自己手里一动不动时,她顿时起了捉弄的心思,在白龙珠的表面上挠了几下唤醒了它,通灵性的它很快就飘起来飞到了燕坤泽的肩膀上。 燕坤泽察觉到白龙珠光芒大作,回头一看,就看到战九歌已经坐起来,用薄被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这不对劲。 哪有人在夏季里会觉得冷?燕坤泽看了一眼打开的窗户,起身将窗户关上,口中不经意地问道:“你从最近病倒之后,似乎就越来越畏寒了。” 战九歌道:“唔……大概全凤凰族里也就只有我这么一个怕冷的凤凰了吧?精元损去太多,一下子补不会来的。”她转移开了话题,问:“今日和白族谈的怎么样了?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燕坤泽睨她一眼,对她岔开话略有不满,不过还是跟她说道:“依朕看来,他们的确是想要龙气。朕得到消息,白族族长旧伤复发,恐有生命之虞。” 一想到燕坤泽有可能去吻一个上了年纪牙齿都要掉光的糟老头子,战九歌的心情就有些微妙。她蹙起眉头,眉梢微微挑起,燕坤泽不用猜就知道她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桌上的灯烛有些暗了,战九歌从软塌上跳下来坐在了燕坤泽的身旁,拿起桌上的剪刀,小心翼翼地将过于长的灯芯剪断。燕坤泽目光如炬地看着她,突然说道:“也许,过几天白族就换更换盟约的要求也说不定。” “嗯?”战九歌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烛光摇曳,将她侧脸纳入了黑暗里,显得整张脸愈发消瘦了。 她问道:“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燕坤泽淡淡地摇了摇头,手指从她的脸颊上抚过,轻声问道:“朕听说,你今日和白族人交过手了?” 说起这件事来,战九歌才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抓住在空中荡着玩的白龙珠,伸到了燕坤泽的面前,神情古怪地说道:“没错,因为他们看到了白龙珠,还自称是白族的圣物。他们想要从我手里夺过去……”她用手指点了点白龙珠圆润的表面,一副取笑的口吻:“你看你,明明连红颜都不是,却是个十足的祸水!” 白龙珠似乎是听懂了她说的话,生气地飞离了战九歌的手心,飞进了燕坤泽的怀里直蹭,最后成功地把自己塞进了燕坤泽的衣襟里。 战九歌哑然失笑:“依臣看来,白龙珠化形的日子也不远了。” “化形?”燕坤泽对这描述也只在书上看到过,听她这么一说,不免生出些好奇心来,问道:“会化成什么样子?” “唔……多半会化人形,灵器的话最初都会变作小孩子模样。”说起 了化形的灵器,战九歌便立马联想到了陌上霜,顿时脸色也变得不大好看。 燕坤泽并未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只是看了一眼在前襟里面缓缓滚动的白龙珠,顿时觉得要有一场暴风雨来临了。白族既然认定白龙珠为圣物,就会想方设法地把它从他的身边带走,商谈也好、威胁也罢……还有九歌,白族的凰鸟数量稀少,若是他们察觉到九歌是凤凰雌鸟,说不定还会支持莫轻尘的求偶行动。 决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到处都是觊觎他至宝的人,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皇上?”战九歌疑惑地看着燕坤泽,这男人突然叹了口气,一手放在了桌上,拳头撑着自己的额头,看起来似乎在为什么事烦恼的样子。“可是遇着了什么难事?需要臣出力吗?” “不用。”燕坤泽伸出手来一把握住了她的,认真地看着她,说:“你只要一直待在朕的身边就好。” 战九歌莞尔一笑,如微风拂过湖面,波澜四起。 “这是当然。” 时隔了许久,就在君臣二人深谈朝中一些大大小小的朝政之事时,徐元推开门站在门口处,小声提醒道:“皇上,晚宴已经备好,准备开席了。还请皇上移步御花园。” 战九歌挑了挑眉,讶异道:“怎么在御花园?不是说归来的士兵有几万吗?御花园怎么放得下?” 不待燕坤泽开口,徐元便先一步解释道:“回将军,驻守归来的将士们安排在熙和园了,开席前皇上只需去露个面说几句慰帖的话便可。招待白族是在御花园里头。” 原来如此。战九歌恍然大悟,点点头,催促道:“那皇上便去吧,需要臣作陪吗?” 燕坤泽反问道:“你身子可无碍?” “无碍。”战九歌眯着眼睛,心中暗暗发笑。燕坤泽此人一点都不实诚,有什么话都是憋在心里头的,想让她陪着也不肯直说,反而先要迂回着问一句身体如何。一点都没有表明心迹时那直来直往的气魄。 就这样,燕坤泽和战九歌穿扮好了便出了正阳宫。赶上今日是圆月,月光扬撒在皇宫里,竟然比点着的灯火还要亮堂许多。 在前往熙和园的路上,徐元尽量埋低了自己的头,装作没看到两位牵着手,认真地数着走过的青砖。 燕坤泽突然开口道:“朕其实一点都不想让你去那晚宴,可朕又想时时刻刻看着你。” 战九歌瞥了一眼身后无比懂事的徐元,见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言不语不看,心里对着总管更是刮目相看了。既然如此,她也不在乎旁人听见,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你说呢?”燕坤泽斜她一眼,好气又好笑地反问她。 只见小将军将另一只手的手指咬在嘴里,作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可爱得紧,让燕坤泽不禁喉咙发紧,只想做些对两个人都有益的事情。 见她久久思量不出个结果来,燕坤泽一手牵着她,一 手背在身后,幽幽地说道:“你该不会以为,莫轻尘在祭天前跳的那舞是真的跳给朕的吧?” “不管是与不是,皇上都收下了那朵花啊!” “那朕要是没收呢?” “……” 燕坤泽看着她的侧脸,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解释道:“那舞是白族的求偶舞,你要是真的接了那花,朕还得给你赐婚。” 战九歌哭笑不得着道:“臣与莫轻尘也不过才见过几面,又怎么会知道他抱着那样的心思?何况白族貌美的女子那么多,何必寻我来……”话说一半,她意识到身后还有徐元和其他的宫人,也就闭上了嘴没有再说下去。 而燕坤泽却说:“你的身份,足以让这些家伙起了不该有的心思。难道你们族里就没有将血统纯正的后代视为最好的继承人吗?” “话是这么讲没错,不过也不是血统纯才是唯一的继承标准……” “这就好比皇家一样,嫡子和庶子总是有着区别的。血统越是纯正,越能继承皇位大统。朕想,这个规则不管是放到哪个族群,都是亘古不变的规律才对。” “哼。”战九歌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冷嘲道:“如果他们抱的是这种心思说服我的话,那他们死定了!” 燕坤泽:“……” 从小战九歌就是被当做男子来养,还真没听过对女子充满了恶意的言论。如果两个人的结合只是为了血统的纯正,那么在战九歌看来完全就是荒谬的想法,不如找近亲结合、岂不是更简单更容易有纯正的血统呢? 走过好几个回廊之后,远远地就看到了熙和园的院门口,待两人走进去一看,场面破为壮观。 一圈圈的坐席上坐满了从燕南归来的将士,因为还没开席,个个都有些兴奋得坐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整个熙和园中听起来嘈杂无比。他们自然也没有察觉到皇上的到来,仍旧交谈着,直到燕坤泽携同战九歌一步一步走下了台阶,走上了熙和园中专门搭建的台子,全场这才肃静下来。 帝王身上的明黄足以显示着皇权的威严,这这隐隐外露的威压下,没人再敢开口。 而燕坤泽就是天生的王者,他沉稳冷峻而又不失明朗的声音响起,在整个熙和园中回荡着:“这几年来,燕南疆土被扰频频,诸位将士们劳心劳力,为守卫大燕疆土贡出了血汗,朕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今日办这晚宴,便是为诸位将士们接风洗尘。在朕的心中,朕的将士、不比白族人差!” “欢迎回家!” 熙和园中爆发出一阵的高呼声,所有的军士皆从坐席中站起来,口中喊着回家二字,呼声震天,气势惊人。喜悦的情绪迅速在人群中爆发蔓延开来,有胆子大些的人吆喝着让皇上饮酒,而燕坤泽也没含糊。令人倒了三碗酒来,与众多的将士对饮三碗,豪饮下去,在座无不叫好。 这场面,让战九歌不禁忆起了前几年的戎马生涯。 打了胜仗时,她便和属下的将士们有酒喝酒,有肉吃肉。吃了败仗也不气馁,该怎么补救就怎么补救,几万人怀揣着一颗赤子之心硬生生跟列国死磕了几年。 看着大燕兵戈四起、山河飘摇,又看着大燕社稷初稳、民心所向。到如今,大燕盛世繁昌,又怎能不让人为之震撼与动容? 从熙和园中走出来,战九歌情绪有些怅然,她的脑后突然多了一只手,抚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燕坤泽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轻声道:“看着自己打下的江山,心中没有什么感想吗?” 战九歌好笑地斜了他一眼,提醒道:“皇上别乱说话,这江山是皇上打下的,跟臣有什么关系?” “没有战家,哪里来的江山?”燕坤泽用最一本正经的表情说着腻歪的情话,生怕后面的徐元听不到似的,咬字清晰地拉着战九歌的手,认真又严肃地说道:“不管你是要继续做你的将军,还是要做朕的皇后,大燕江山你我与共。” 徐元心中大惊,深深地低下头,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这样下去,大燕会不会绝后啊?皇上怎么就喜欢上了战将军了呢…… 江山美人二选一的话本,战九歌虽然没有看过,但是也听过不少。听见燕坤泽一个帝王的人做出了如此承诺,她心中若说没有感动那是假的。她起了玩逗男人的心思,便当着徐元的面问他:“若是让皇上在江山和臣中间选一个,皇上选哪个?” “这还用问吗?”燕坤泽理直气壮地回道:“当然是选江山了。” 徐元:“……” 只见自家的主子讨好似的拉了拉战九歌的手,难得用低声下去的语气小声说:“爱卿你不是应该无论如何想尽办法都要站在朕的身边吗?” 小将军哼哼唧唧了两声,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御花园距离熙和园并不远,走了没两炷香的时间也就到了。白族虽然是大燕的盟友和贵客,不过文武百官没必要全部到场,只请了一些位高权重的大臣们入宴。毕竟这些平时跟皇帝耍嘴皮子的大臣们,也只有在这种时刻能发挥出自己的才能了。 徐元先一步进了御花园内,高喊一声:“皇上驾到——!” 入席的群臣起身,低头拱手齐声呼道:“拜见皇上,吾皇万岁!” 白族人是有自己特有的礼仪,在见到燕坤泽时不用跪拜,甩袖以示尊敬。 迎着诸多好奇与打探的目光,战九歌跟在燕坤泽的身后进入了群臣坐席,恰好旁边就是右相。他正用意味深长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让战九歌浑身都不自在。 “右相大人,”战九歌打断了他的目光,疑惑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数的微笑,问:“可是本将军身上多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何以右相大人要用这般目光盯着本将军看?” “没有。本相只是好奇罢了。”右相慵懒地以 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一双目光仍旧放肆地打量着她,口中调侃道:“好奇战将军身上究竟是有什么吸引人的妙处,把白族的少族长和皇上都迷得团团转。”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岂不是在暗讽战九歌是惑君媚主的人?还有,这右相大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似乎将她和皇上、莫轻尘之间的事掌握得一清二楚。 战九歌淡淡地回道:“右相大人说笑了,本将军为大燕尽心尽力,是顶天立地的男子。何来迷惑一说?”看着右相似乎还有开口欲言的架势,战九歌把一个酒杯啪的一声搁在右相的桌上,把右相吓得不轻。 只见战九歌皮笑肉不笑地给他满上了酒,阴恻恻地说道:“右相大人快喝酒吧,不然我怕饭菜上得晚了,堵不住你的嘴。” 右相大人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留意着战九歌这边的燕坤泽,坐在上座微微拧了下眉,很快又散开眉头。坐在身旁的是许久都不出淑宁宫一步的太后,知子莫若母,她一瞧燕坤泽的眼神一直在某个人的身上黏着,就知道燕坤泽最近都把心思放哪儿了。 “听说最近战将军一直在皇上宫里休养,可是真的?”太后用手帕掩着嘴,大约是怕有心人看懂她说的话,走漏了风声让皇上为难。 燕坤泽迟疑了下,便点头承认了。他看向了太后,有些认真着道:“说来太后可能觉得荒谬,但是朕……” “不必多说。”太后放下了手帕,脸上笑意未减,只是将目光转到了他们正在讨论的那人身上。“哀家都明白,有些事就是这么奇妙,缘分来了谁也挡不住。也不管两个人是什么身份,什么背景。你们只要问心无愧就好,哀家不会插手你们的事。” 拥有这样一个开明的母后,一直是燕坤泽暗中觉得幸运的事。他充满敬意地对太后说了一声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觉得太后身边似乎少了个人,便问道:“霜儿那丫头呢?还在被太后禁足抄经文?” “毕竟不是咱们皇家自己的孩子,实在是太难管教了。”连一向好脾气的太后都唉声叹气的,想来这个陌上霜果真让她头疼不已。 燕坤泽不忍太后伤了年纪还要调教一个不服管教的小丫头,思索了片刻,便对太后道:“太后若是没有心力教导她,不妨将她送到正阳宫来。朕和战爱卿都会尽心尽力,辅育她长大的。” 太后微微一愣,摆了摆手道:“这哪儿成?你们两个都是忙国家大事的人,霜儿不过是个小丫头,没必要劳烦你们。若是哀家真的有心无力了,那时皇上再出手帮忙也不晚。” 太后如此坚持,燕坤泽也只能作罢。 此时白族的少族长莫轻尘主动起身,要向燕坤泽敬酒,以表示敬意。他就坐在战九歌的对面,这一起身,自然而然就看到了战九歌,眼中不禁露出了欣喜之色来。 右相哼了一声,吐出俩字:“祸水。” “……” 第七十五章 意图表白 燕坤泽今晚被人灌了不少的酒,莫轻尘敬完酒之后,陆陆续续的就是白族的长老们敬酒。长老们结束之后,还有大臣,就连右相就给自己斟满酒要站起来向皇上敬酒,正起身起到一半,就被战九歌给按住了肩膀。 右相觉得莫名其妙,拂开了她落在自己肩膀上面的手,疑惑道:“战将军拉着本相做什么?” 战九歌淡淡地笑道:“没什么,本将军瞧见左相的肩膀上有灰尘,帮你拍一拍。”说着,就大力地一把拍在了他的肩膀上,生生将站起来的右相给拍坐下来。 被大力的将军给按回了座椅上,右相也表现出不甚在意的样子,揣着明白装糊涂,就跟身边的百官喝起酒来。 不多时,白族的我长老便提出要让族人为皇上献舞。依祭天时的场景来看,白族的确是个能歌善舞的族群,又是贵客,他们自己提出要献舞,燕坤泽只能说好,随即让宫人们把御花园中的空地腾了出来,好让白族的客人们展示自己的风采。 趁着乱时,徐元得了命令,凑到了战九歌跟前,小声说道:“战将军,皇上让您去他那伺候着。座儿都给您备好了。”说是伺候,不过就是去了挨坐在一起。 要徐元说啊,这两个人未免也太腻歪了,连这么一小会儿都舍不得分开,一点都不像是帝王和将军该有的自制力。 战九歌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扫了一圈周围的大臣,小声说道:“这不合适吧?侍奉皇上自有总管,叫我去岂不是让我下不来台?” “呵!”右相冷笑一声,斜睨着战九歌,说着嘲讽的话:“战将军此言差矣,不过是以身侍君罢了,哪里还会容得将军顾及脸面?” 战九歌撇过头来,看向右相。明知他有所误会,可战九 歌又不能辩解什么,就这么坐着任由他冷嘲热讽也不是她性格,于是她只好反唇相讥道:“右相大人再三提及本将军得皇上盛宠,该不会……是心里妒忌吧?” “噗!”右相把一口酒喷出来,没顾上礼仪形象什么的,就矢口反驳道:“本相会因为此事妒忌你?真是天大的笑话!” “没有的话最好,免得被别人听见了,误以为两个大臣跟后宫妃子似的在争宠。” “……” 不等右相反应过来,战九歌就跟着徐元往皇上的方向走去,不动声色的坐在了他的下位,看着白族的男男女女到了空地上,伴随着白族特有的鼓点开始舞动着自己的手臂和脚步。 而燕坤泽却把心思分到了战九歌的身上,问道:“右相方才跟你说了什么?” 战九歌忍着笑意摇头,“右相大人只是不满皇上独宠臣一人罢了。” 燕坤泽听罢这话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明白这话里的含义时,战九歌已经投入到白族人的表演当中去了。看着白族女子曼妙的身姿拟作各种鸟兽的形态,还将这些生灵表现得活灵活现,战九歌忍不住感叹道:“白族果真跳的一点都不比列国的那位雾纱公主差,皇上您说呢?” 她不提雾纱倒也还好,一提起雾纱,燕坤泽就想起、当初还以为战九歌是男子的时候,连雾纱都倾慕于她,小将军的魅力未免也太大了吧。 燕坤泽道:“同样都是凤凰,爱卿在‘能歌’与‘善舞’之中擅长哪样呢?” “嗯?”战九歌朝着他看去,大概是酒喝多了,男人的脸颊上微微泛红,月光溢在了那双眼瞳里,似乎还漾着水。这样水汪汪的燕坤泽还是她头一次见,战九歌按捺下砰砰跳的心,撇开了头不去看他。 “臣……擅武 。” 君王眨了眨起了水雾的眼睛,脑子转了好几个弯儿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那个武,不禁勾起了唇角,端起手中的酒杯,对着她一举:“那便敬擅武的将军,大燕能有如今,你功不可没。” 战九歌稍稍一倾身,就看到了太后有些揶揄的笑容,顿时把手中的酒一古脑地灌进了嘴里,呛辣的口感顺着喉咙下去,让她轻咳了起来。还是燕坤泽看不下去,倒了一杯女眷饮用的甜汁给她喝,才好了一些。 两人的互动落在了莫轻尘的眼里,这位少族长眼里心里皆是一阵失落。 人往往都会把自己最柔软、最脆弱的一面展现在关系亲昵的人面前,在皇上面前时战九歌甚至都不是一个臣子,更像是皇家的人、是皇上的妃子。可在他莫轻尘面前,永远都用最锋利的外表武装着自己,生怕别人会亲近她。看来要获得她的心,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身旁的老长老见他愁眉不展,隐约可以猜到他的心事。一只枯老干皱的手搭上了莫轻尘的肩膀,莫轻尘撇过头来,低低地喊了一声长老。老长老哈哈一笑,开解道:“世上没有什么事是能够那么简单就办到的,你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先要付出什么。否则,就算是再有缘分的两个人,互相站在原地而不肯向前迈进一步,也是会错过的。” 稍稍得到鼓励的莫轻尘挠了挠头,青涩的模样一览无遗。他想了想,还是闷闷不乐地跟那位长老说:“可是她的处境,好像跟我们是相悖的。” “少族长此话何意?” “我曾在她府上做客,她府中的管家和丫鬟都极力提醒她要远离我们白族,这也正是她不待见我的原因之一。” “之一?”老长老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好奇地问道 :“你还对她做什么了?” 莫轻尘一脸尴尬之色,环望了下四周,发现周围的族人都竖起耳朵听他的消息,顿时羞臊得声音也放低了。不过对于耳力灵敏的白族人来说,这点声音还是能听着的。 “我与她第一次见面,就把她打成了重伤……” 几十双犀利的刀眼飞了过来,每双眼睛里都写着俩字:活该! 暂且压下重伤战九歌一事不提,老长老问莫轻尘:“为何她不愿意与咱们白族亲近?按理说,都是同族,尤其是罕见的凤凰族。在人界中遇到自己的同族是好事,怎么到了她的身上反而唯恐避之不及呢?” “不清楚。”莫轻尘茫然摇头,猜测着说:“可能祖上与同族有什么过节吧?” “她姓什么?” “姓战。” 几个长老听到这姓氏之后,皆是眼睛一亮,互相对视了一眼,把脑袋凑近了小声商议了一番,下了结论。 “原来是那个姓战的老家伙!” “那就怪不得了!” “和本族有仇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了,听说他和人界的君王签下了永生永世的契约,看来那位人界的皇帝就是大燕的先祖皇帝。” “哼,宁可向凡人求助也不愿跟本族低头,到现在还把自己一家都困在大燕、世世代代为他们奔波劳碌。真是愚蠢!” 一直沉默着的老长老闷声喝着酒,却突然开口说道:“当年的事咱们谁也做不得评判,兴许在战家的眼里,与其向本族低头还不如在人界过得自在舒坦。” 一群人都噤了声,不再言语,各怀心事地看着同族在御花园中献舞,随着月亮在夜空中的推移,时间渐晚。等到晚宴散去的时候,在座的大臣们都酩酊大醉,连燕坤泽都有些站不稳了。而酒量甚好的白族人在酒宴宣布散 席的时候就都起身,打算就这么回到安置好的宫中去休息。 只有莫轻尘用不舍的目光望着战九歌,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白族的同伴笑他:“少族长,喜欢就去表白啊!你总站在这儿,也不是什么事儿嘛!”一群人跟着瞎起哄,道:“就是就是!堂堂七尺男儿连心上人都不敢表明心迹,怎么做咱们白族的族长啊!” 亏得这些人给莫轻尘打气,他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在族人的鼓励下就往战九歌方向去了。 后面看热闹不嫌事多的同族个个伸长了脖子,期待地看着这一幕。 大臣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右相大人还在坐席上自顾自地饮酒,那股劲儿仿佛是他府中缺酒似的,非要在这晚宴上喝个痛快才肯罢休。 见时候不早了,太后也从席上离开,嘱咐徐元道:“皇上有些醉了,早些派人搀扶着皇上回寝宫休息罢。”徐元和战九歌齐声领命,这才见太后带着一群宫人离开了御花园,走前还意味深长得拍了拍战九歌的手背,搞得战九歌莫名其妙。 徐元去搀扶燕坤泽起身,这奴才没什么力气,搀扶了半天都没扶起来,看得战九歌着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嫌弃道:“起开!我来。” 她的手刚搭上燕坤泽的手臂,就听见一声弱弱的呼喊:“战公子……” 战九歌抬起头来,发觉莫轻尘就站在不远的地方,一脸憧憬地看着他,目光有些闪烁,看来是有话要说。 “徐总管,扶皇上回宫。”战九歌的手刚松开燕坤泽的手臂,就被他伸出来的一只手给抓了回去。战九歌抽了几下没有抽出来,看这力道怎么都不像是喝醉的人应该有的。 战九歌哂然一笑,暗道原来像燕坤泽这样的男人也是会有妒忌心和醋意吗? 第七十六章 无名业火 最后战九歌还是在男人的手背上安慰性地拍了几下,燕坤泽这才松开了她的手,眯着眼睛喊了徐元一声:“回宫。” “是,皇上。” 待到连燕坤泽也离开后,战九歌才走到了莫轻尘跟前,当着右相的面装作从袖子里面拿出了一样东西,浅笑着说道:“这样宝贝一直忘记还你,今日真是赶巧了,正好你就把它拿回去吧。” 琉璃镜折射出了月华之光,照亮了两个人的面庞。这一阵柔和的朦胧之光,将战九歌的脸映衬得越发好看了,莫轻尘心跳得厉害,接过了琉璃镜,嘴唇微微张开,欲言又止。 “战公子……不,战姑……” “莫公子。”战九歌伸出手来捂上了他的嘴,把他后半截的话都堵回了他嘴里,目光也逐渐变冷。她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暗中观察的右相,发觉他正注意着他们两人,于是更不会给莫轻尘好脸色看了。 “有些话说出来可是会害人害己,本将军劝你三思而后行。” 战九歌的态度就仿佛是一瓢冷水一样,哗地浇在了莫轻尘的头上,顿时一点旖旎的心思都没有了。他在战九歌的注视下只发出了哦的一声,就再也没开口。战九歌道:“你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我这就走了。你和你的族人,好自为之。” “哎……”莫轻尘伸出手来想挽留住她,却只触及到了她那高高竖起的马尾发梢。 身后的族人们叹息一声,眼里浮现出了同情。 等战九歌离开之后,同族的男子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少族长,别急。咱们在燕城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总会有机会的。” 失落的莫轻尘嗯了一声,神魂颠倒的样子让暗中观察的右相大人倍感有趣。 第二日早上,燕坤泽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脑子一阵昏沉,藏在被子下面的白龙珠滚出来蹭了蹭他的手心,汲取到白龙珠上的灵力之后,燕坤泽的脸色稍缓了一点,脑子越来越清明。 他看了一眼离自己床不远的低软塌,上面空空如也,薄被都叠得整整齐齐。燕坤泽忍不住唤了一声:“徐元。” 徐元从寝宫门外进来,低头道:“奴才在。” “战将军去哪儿了?” “回皇上的话,战将军一早就被右相大人叫出去……说是要战将军一起给白族作陪,游历燕城。” 以手扶额,燕坤泽只想说些粗鄙的话骂人。这个右相分明是在报复燕坤泽把这个差事给了他,好让自己只能干看着上火。 “罢了。”当燕坤泽再次放下手的时候,双目已经恢复了清明,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仿佛昨夜那个喝醉了说胡话的人只是他人的错觉。“由她去吧,只是不要出门就惹麻烦来。还有那群白族人……” 徐元听到燕坤泽冷哼一声,将头低得更深了。 以往皇上有什么情绪,都会掩饰得很好,不会表露出来。可是如今一旦扯上了战将军,就失去了原本冷静的模样 。 再说从正阳宫里被右相拐出来的战九歌,现在心里无比后悔跟着他出来。这人找自己就没有什么好事,她只想窝在舒适的床榻上看着皇上处理朝政的认真模样,而不是跟着一群能说会道的白族人在这里闲谈闲逛。 从她进入白族落脚的宫院时,就见到原本热热闹闹打闹着的白族人顿时都噤了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仿佛战九歌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战九歌扭头就走。 右相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直嚷嚷着道:“哎哎哎!别走啊战将军,本相就是找你做个陪,你看你真是、狭隘了吧?人家白族可是很欢迎你的。” 他们欢迎她、问题是她并不想跟这些人接触啊!战九歌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川字,看着右相那副笑脸隐隐觉得拳头发痒,有点想打人。 右相示意她回头,这一转身不得了,就看到白族人都站在了战九歌的面前,用好奇又期待的目光看着她。还有人小声说道:“近距离看也很好看!” “别说话她会听到的!” “少族长呢?快、快叫他过来!” “还在睡觉没起来……” “……” 活该注孤生!这是白族人所有的内心想法。 比较有礼数的长胡须长老把这些没见识的小年轻都赶到了一边去,笑呵呵地请他们两个在远离的石凳上坐下,暗中让人去叫莫轻尘来,一边打着哈哈跟他们两位寒暄。 从端上茶以后,战九歌就一言不发,捧着一杯茶轻轻地细抿,不管长胡须长老怎么搭话,她都当做没听到的样子。偶然右相飞来一个眼刀威胁,战九歌也毫不客气地飞了回去。 你这是什么态度?大燕就是这样教你待客之道的吗? 客是你的客,关老子鸟事! 两人眼神交流了一番,可惜最终也没能达成一致。 一直在一旁观察着战九歌的老长老咬着紫砂壶的壶嘴,轻轻地灌了一口茶水,趁着大家伙儿都沉默的时候,突然开口问道:“听说战将军的祖上,是早些年就入户燕城的大人物,不知道先祖贵姓啊?” 嗤!战九歌在心中冷笑一声,大家都是一个窝里出来的凤凰,先祖只有一个、那边是应龙大神。这般明知故问的话也能说的出口,怕是在故意提醒她战家和凶犁之丘本族的仇怨。 “战家何时入户燕城,本将军不清楚。不过本将军可以告诉你,我祖父乃是赫赫有名的镇国大将军,战忘生。他的名字想来长老并不陌生。” 果真是他!几个长老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暗道此事有些难办。 白族小伙子们不懂长老和战九歌之间来回互诈的套路,有些人按捺不住地说道:“你说你祖父是将军,想必你手上的功夫也不差。不知道将军愿不愿意跟我们比划比划?” 同为应龙的后裔,这些人好战的性子与战九歌不相上下。 只可惜战九歌薄唇一开一合,吐了三个字:“不愿意。” 顿时将那群 人的嘴堵住,噎得他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右相也不开口帮腔,而是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静静观察着情势局面,直到莫轻尘从里面出来,睁着惺忪的睡眼,口中还打着哈欠。 “这么早就这么吵吵闹闹的、你们还让不让人好好睡……战、战公子!” 瞧见战九歌时,莫轻尘的一双眼睛都清明起来,睡意全无。他还傻乎乎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 同族的人笑他,连右相也不禁被他那傻样逗笑,唯有战九歌冷着一张脸,却是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她又不傻,莫轻尘对她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可这情她却回应不得,只能当做没看见。 即便她并没有爱上燕坤泽,即便她仍旧只是个将军,她也绝不可能跟莫轻尘这样的人在一起。战家与本族本来就有着不可调解的仇怨,莫轻尘更是白族的少族长,两人身份悬殊,一南一北,实在是看不出什么缘分来。更何况,战九歌的宿命就在燕城,在宫里头的那位皇权最高掌握者身上,她早已把守护大燕和君王当做了生命里的一部分。 而莫轻尘,只能注定是一个过客。 战九歌淡淡地说道:“莫公子。” 她波澜不惊的双瞳对上了莫轻尘欣喜若狂的眼神,就好像是一瓢冒着寒气的冷水把热情燃烧的火焰噗的一下浇灭了,莫轻尘悻悻着问道:“战将军怎么会和右相大人一同来此?今儿不是说,不谈盟约之事吗?” 只见右相呵呵一笑,摇着手里的折扇一派风轻云淡,他说:“本相怕少族长觉得无趣,请了少族长的旧识来一同陪伴白族游历燕城,这样也免得咱们都不自在。”他无视掉战九歌投过来的鄙视目光,端的是一副为人着想的好做派。 还没等莫轻尘心中高兴多久,就听战九歌缓缓说道:“本将军近日身体欠佳,多走不得。陪伴一事,还是需要右相大人好好尽心尽力才是,本将军只能送诸位出宫门了……” “这哪儿行?”右相不甚满意地反驳道:“你好歹也是燕城有名的人物,怎么能就此敷衍了事呢?咱今儿……” “看来右相是非要为难本将军不可了。”战九歌一手撑着桌面,食指轻轻地敲击着石桌边缘,思量了一会儿说道:“我府中有个对燕城甚是了解的大人物,不如就让他来与你们作陪罢。今日就到这儿吧,右相大人可得办好了皇上的差事才行。” 一行人从别院里走了出来,战九歌果真送他们到了皇宫的宫门口,端着油盐不进的笑容遭受着右相的白眼,疏离又不失礼数地笑着道:“燕城中有许多好玩的地方,诸位玩得尽兴。本将军这便不奉陪了。” “哎。”右相大声地叹了口气,又赔上了自己的笑脸,对白族的几位长老说道:“长老们,这边请。我们战将军不大懂事,还请几位不要见 怪。”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相视一笑:“哈哈哈!不会不会!” 没有当着他的面打起来已经是够给他们面子了,这位战将军真不愧是战忘生那人教导出来的娃娃,要比想象中还要难搞的多。 当别人都随着右相离去了,莫轻尘还站在战九歌的跟前,踌躇着不愿离开。 战九歌问:“你有话想对我说?” 莫轻尘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守在宫门口的两个侍卫,将战九歌拉到了一旁,小声道:“我……我想你陪我逛逛这燕城,我来这里许久却还美怎么走走看看。” “你想?”战九歌扒开了他握着自己手臂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他眨了眨眼满心好奇地看着她时,战九歌才叹了一声,正色跟他说道:“很多事不是你想就可以的。你更应该陪的是你们的族人才对,而不是在我跟前晃来晃去,要求我做些什么。” “我并没有要求你做什么。”莫轻尘认真地解释道,看着战九歌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我只是想和你单独地多待一段时间……” “莫公子。”战九歌觉得有些话还是挑明了说的好,“你是白族的少族长,我是大燕的将军。前几辈还有世仇,我们做朋友都难,你还想我们之间有什么样的结果呢?” “我……” “不好啦!不好啦!西宫起火了!快快快!多派些人去救火啊!” 突如其来的呼喊声将战九歌和莫轻尘之间的对话打断,战九歌抓住了那个叫嚷的宫人,连忙问道:“西宫起火,是哪一处宫院?” “是太后娘娘的淑宁宫!整个宫殿都走水了!”说罢,那宫人就去呼喊了站岗和巡逻的守卫去帮忙运水。 战九歌侧头对莫轻尘道:“不跟你说了,我要去西宫看看情况。”她不待莫轻尘有所回应,便以极快的步伐跑离了皇宫宫门口,身影闪烁之快让人惊叹:这哪里有生病的样子?比腿脚好的人还要跑得快! 思索片刻,莫轻尘也紧跟了上去。 于是宫中便能看到两个人一路狂奔,眨眼的功夫就看见两人出现在距离甚远的地方,快速离去。 越是靠近西宫,就越能看到浓浓的黑烟往上空升腾着,隐隐还能看见跳动的火光。等他们两个到达淑宁宫门口的时候,只见偌大个淑宁宫都化作了一片火海,宫人们乱作一团,在提前赶到的徐元指挥下不停地用水桶接了水往火海里浇去。 可惜这一切都只是杯水车薪。 几个宫人簇拥着一名脸上有些抹黑的女子,起初战九歌还以为是被救出来的太后,可是那身影越看越不对,她分明就是陌上霜! 只见她两眼发直地盯着淑宁宫看,一脸呆滞。 战九歌不由得心中一惊,大喊道:“徐元!太后呢!太后娘娘人呢!” 被厉声呵斥吓到的徐元忙凑了过来,战战兢兢地说道:“太后娘娘她……下落不明!也不知道有没有从淑宁宫中逃出来! ” “什么?”战九歌倒吸一口冷气,回过神来问:“告知皇上此事了吗?” “皇上正在和朝中的大臣们在宣和殿内商讨大事,已经派人去禀报了!”徐元心中焦急,跟战九歌诉明情况,道:“战将军,这火甚是古怪。起初只是一簇小火,宫人们以为随手可以扑灭便没做禀报,谁料这火拿水泼不灭、土掩不住,最后竟越烧越大、成了如今的模样啊!” 莫轻尘喃喃道:“凤火吗?” “不。”战九歌沉下脸色,凌厉的目光瞥向了远处怎么也唤不回神的陌上霜,咬着牙狠狠地说道:“是业火!”她伸出手来将徐元推到了一旁,快速闭上了眼睛。 等她再睁开眼睛时,双瞳一片赤红!眼里所看到的火被虚化,场景在不断拉近之后终于找到了那一抹靠在角落中不断咳嗽的人影。 战九歌瞬间回神,眼中的赤红渐渐褪去,恢复成了原本的黑瞳。她将身上的披风一解,就在徐元和宫人们的惊呼声中大步迈进了火海里! “战将军!战将军哎——!”徐元声嘶力竭地喊着战九歌,眼睁睁地目送她消失在火海里,又惊又慌地跪倒在地上。此时,就听见莫轻尘安慰他道:“你放心吧,那些火烧不到她的。现在该想办法停止这场大火才是,不然整个皇宫都难避其害。” 徐元愁苦地叹了一声,看着宫人们被喷出来的火舌吓得后退了一步,更加发愁。谁说不是这个理呢?可是这火起的古怪,怎么灭也灭不掉、这该如何是好? 大火发出噼啪的声音,俨然有着将整个淑宁宫一吞而尽的气势。 束手无策的宫人们只敢远远地观望着,脸上写满了担忧。突然听到有人喊道:“皇上来了!快拦着、拦着啊!” 莫轻尘就看到徐元动作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往燕坤泽来的方向上连滚带爬,还带着几声哀嚎:“皇上!皇上您快救救太后娘娘和战将军吧!他们都在里头呢!” 拨开了宫人进入到淑宁宫的院子里,燕坤泽一眼就看到了旁观的莫轻尘,眼中冷意闪过,释放出寒意侵人的气场,竟让莫轻尘隐隐觉得有种压迫感。他在目光交汇的一瞬间,感受到了燕坤泽对他的冷漠与蔑视,凤凰的高傲不容许他回避,而这片刻的对视也让莫轻尘觉得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的时间。 “皇上……”徐元忧心忡忡地跟在燕坤泽的身后,生怕连他也想不开冲进那吃人的火海里头。 “徐元。”燕坤泽淡淡地开口,举起手来挥了挥,说道:“让宫人们都出去。” 想不通他这么做的目的为何,徐元只得揣着焦虑照办,那些宫人都怕死得很,一听说皇上让他们出去避火,跑得很快。连傻站在一旁的陌上霜都被宫女们架着离开了。 等他回头站在院门口的时候,就看见自家皇上从手中拿出一颗白色的珠子来,手心刚那么一摊开,那珠子就自己飞上了半空! 第七十七章 太后心计 莫轻尘虽然之前也有听族人说起过白龙珠是为战九歌所有,不过据莫轻尘的猜测,真正能够掌控白龙珠的人还是燕坤泽。 只见白龙珠在升到半空中之后就光芒大作,与滔天的大火一起把整个西宫都用火光覆盖,它就仿佛是拥有着强大吸力一样,将熊熊大火不断地吸纳,火焰都被吸引到了白龙珠内,从而也行成了一道奇观。 与此同时,清朗的碧空瞬间被黑云笼罩,看这架势似乎是将要有一场暴风雨来来临。在这之前,惊雷闪电快速在天空中闪过,发出隆隆的巨响,不多时便有大雨从天而降。 顷刻间,淑宁宫中的大火被扑灭,被吸入白龙珠内的火也被消化殆尽。 从燕坤泽出手到火势抑制住,用了不过瞬间的时光,看得莫轻尘目瞪口呆。他这才明白,原来大燕的皇帝也并不是泛泛之辈。他手中的白龙珠显然是已经将燕坤泽认主了的,有了白龙珠昌调大燕气运,再加上战九歌能人辅佐之,大燕的太平盛世,恐怕还有很久很久。 就在大火消失的一瞬间,战九歌便抱着太后娘娘从已经变作一堆废墟的淑宁宫里面走了出来,见到两人毫发无伤,燕坤泽这才放下心来。 经过御医的诊断,太后吸入了大火中的烟雾,有中毒的倾向。好在战九歌进去救人的时候用湿帕子捂着了太后的口鼻,情况没有太严重。通过御医按压心肺吐出了毒气,还开了药方子清毒,见太后的情况渐渐有所好转,燕坤泽才默不作声地走出了寝宫。 剩下的就都交给了御医,燕坤泽来到了殿外,就看到了战九歌站在那里,双手在自己的脸上擦来擦去。也许是她想要擦去脸上的黑灰,结果没有想到反而把黑色的烟灰在脸上越抹越多,搞得整张脸像只花脸猫一样。 见到燕坤泽从里面走出来之后,战九歌立马停止了自己幼稚的举动,上前一步关切地问道:“太后娘娘怎么样了?” 燕坤泽淡淡一笑,伸出手来捧着她的脸,用自己的袖子一点一点为她抹去脸上的黑灰。 似乎猜到了太后平安无事,战九歌索性把脸交了出去,眼前的男人嘴角噙着笑的样子太过迷人,让她都有些舍不得移开自己的眼睛了。 而这张脸在自己的面前无限放大,男人在她的唇上吻了下,然后就将她拥进了怀里。燕坤泽似是感慨地说道:“还好有你在,否则朕失去的……越来越多了。” 战九歌坏心眼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上,不停地蹭来蹭去,等再次抬起头时,脸是干净了,不过燕坤泽的衣服就遭殃了。明黄的外袍上,胸襟部位染上了几抹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做了什么事。 恰逢御医从寝宫里面走了出来,看到的一幕就是战九歌突然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四处打量着四周。 皇上的衣襟和袖口上都有明显的脏灰。 御医们就算 是猜到了什么,也不敢说出来,眼观鼻鼻观心,对着燕坤泽低头说道:“皇上,太后娘娘已经平安,臣等要回太医院煎药去了。两个时辰后,还请徐总管来太医院拿药。” 燕坤泽点了点头,挥手示意让他们下去,御医们也不敢做过多的停留,看都不敢看战九歌就走出了正阳宫。 等这些闲杂人等离开之后,燕坤泽才又不动声色地走到了战九歌的身旁,牵着她的手在椅子上坐下,问道:“莫轻尘呢?” “应该是出宫去找他族人了。”战九歌伸出手来挠了挠他的手心,安慰道:“太后吉人天相,不会出事的。皇上尽管放心就好。” 燕坤泽难得露出了微笑,也让战九歌忍不住伸出手来在他的脸上捏了一把。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来,两人的脸色都是严肃一变,战九歌问:“让臣来猜猜看,闯祸的人是上霜公主。” “……” “即便如此,皇上还是不忍心责罚她吗?”战九歌对于燕坤泽无限的忍耐很是不解,这次险些害了太后没命,若是再轻饶下去,是不是就会猖狂得无法无天?日后想要再约束,就会很难了。 燕坤泽哪里会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反问道:“你以为朕是害怕国师,所以不敢处置陌上霜这丫头吗?” “不然呢?”战九歌直言问他,“国师虽然对先皇有恩,但是他的女儿这次险些还得太后娘娘殒命,臣以为……” “你误会了。” 燕坤泽抽出自己的手,站起身来,从书桌上翻找了许久,最终找到了一本书。战九歌对这本书的名字很是熟悉,这书是介绍世间常见的灵器及功用,是当初燕坤泽在战府时抄录下来、当做小说传记看的一本书。 “朕觉得,这丫头身上有些秘密。可是朕勘不破,爱卿你想,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何来的能力将淑宁宫烧灭殆尽?这火扑不灭,来的异常、与你的凤火可是有几分相似?” 战九歌道:“也有可能是借助了什么灵器或者是国师亲传了咒术也不一定……” 不对,国师所修的符咒术反噬性太大,女子是修炼不得的。那么陌上霜的能力又是来自哪里?战九歌百思不得其解,最终也只能告诫道:“皇上自己定夺便好,此事臣无权过问。” 若是战九歌太过积极处决陌上霜,反而会让燕坤泽难做。算来国师闭关已有十年之久,千万不能在祖父不在的当口上给自己惹麻烦。 燕坤泽到底更偏向谁,一眼就能看得出,只是战九歌懒得去戳穿他罢了。 大概是明白她此刻在想些什么,燕坤泽有口难辩,只得无奈地说道:“此事受害最深的还是太后,要怎么处决那丫头,还是等太后醒了再说吧。” 再在这里待着也是无用功,战九歌暗中打了个呵欠,对燕坤泽说道:“看来今日正阳宫是不得安宁了,等晚上的时候,臣还是回臣自己的府邸休息吧。” 燕 坤泽瞥她,调侃道:“你连府里唯一伺候你的丫鬟都借给了白族去做游历燕城的向导,回到战府岂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不如休憩在宣和殿内,那儿有朕的床铺,不必担心你会打地铺。” 听起来倒是很有道理的样子,战九歌也懒得再走路了,索性先在正阳宫中等上一段时间,看太后会不会醒。燕坤泽从书桌里一抬头,就看到了战九歌窝坐在椅子上歪头打盹儿,脑袋一点一点的,还真有几分小鸟的模样。 再说翎羽,从接到自家公子消息后,就欢喜着在战府里打扮了好一阵,这才在白文的催促下出了战府的大门。白文也随行,按照战九歌的意思是,为了避免翎羽被那些鬼精的长老们套出不该说的话来,所以就让把门把得很紧的白文一起出来。 两人站在街上等得有些无聊了,翎羽玩着地上的石子,喃喃说道:“公子不是说不跟白族人接触嘛,怎么喊了我们俩来带他们玩儿啊!” 白文嗤笑道:“这你都看不出来吗?那些人真正想亲近的人肯定是公子,只不过公子不给他们面子,就打发了我们俩来。你等下只管介绍燕城的名胜风景就好,问起关于咱们府里的事一概不说就对了。” 翎羽哦了一声,仍旧蹲在地上抓着石子玩儿。突然见到一双脚从面前踩过,那鞋子的样式特别好看,让翎羽一下就中意上了,抬起头看那人的时候,却不由得变了脸色。 “白文白文!”翎羽激动得连自己心爱的五彩石子都来不及捡,站起来就拽着白文的袖子激动地喊道:“白文你快看!那不是前不久公子一直想抓的人吗!” “谁啊?” “就那个小姑娘啊!跟我差不多大的那个!” 顺着翎羽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白文一看还真是,正打算跟着往上追,脑子一想觉得不对劲。翎羽奇怪地问他:“怎么啦?怎么不追啊?” “不对!她不是公子真正要找的那个人,她是假冒的。”白文冷静地判断后,得出了一个荒谬却又惊天的结论来:“斑鸠从宫里面刚刚传出消息,说太后娘娘住的地方起了大火,放火的人就是这个上霜公主。她既然在宫里玩火,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嗯……”翎羽捏着自己的下巴装模作样地陷入了沉思。 没有给他们多余思考的时间,约好的人就已经出现在了燕城桃李巷的巷口。右相悠闲地打着扇子,尽管被太阳晒得满头大汗,仍旧淡定地摇着扇子,好像热的人不是他一样。身边是喜欢说笑的白族人,他们在看到翎羽和白文的时候,忍不住眼前一亮。 鸟类对于自己的同族总是有着敏锐的直觉,有个修为略高于其他人的姑娘在他俩身上扫视了几下,很快就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来,意味深长地说道:“原来是只小家雀和白文鸟啊” 听她这么一说,其他人自然是恍然大悟,唯一听不懂也就只有 右相了。 他总觉得这些人说话另有深意,但是仔细想又想不出个什么头绪来,只能看着这些人在自己面前打哑谜。突然有个念头在脑海中成形:小家雀和白文鸟说的难道就是这两个人吗? 嗤,又不是怪谈记,怎么会有这种可能呢? 白族人的燕城之旅还在继续,却不知道皇宫之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脚踹开了旁边烧得焦黑的柱子,战九歌从地上捡起了一片瓦来,她拿在手里端详了许久,澄澈的双眼中充满了疑惑。她思虑过后,轻轻一吹,一阵气呼过,就看见手上发黑的瓦化作了一簇粉尘,很快就消散在了风里。 战九歌心中忖思道:虽然看起来像是凤火,但是这却并不是真正的凤火所为。而是比凤火还要强的灵力转换成的大火,所以比凤火更难对付。 而令人好奇的是,陌上霜哪里来这么大的本事?难道说有人在暗中帮着她?可是据说大火烧起来之后,陌上霜一直两眼无神,脸上隐隐还能看见后悔之意,说明她并不是存心而为。 “真是古怪的。”战九歌将手上的灰尘拍去,四处环望了一下,见四周无人,便双手聚拢起了一道龙卷风,将这个被大火燃成废墟的地方吹走了去,只剩下了一片空地。若不是地上还有黑色的烧焦灰痕,真要叫人怀疑这里是否真正有什么建筑存在过。 “战将军!”徐元累哼哼地从远处跑过来,喊着战九歌,却在站到她身旁的时候,看见空无痕迹的淑宁宫一阵瞠目结舌。“老奴没有眼花吧?那废墟……” 战九歌笑着揽过他的手臂,转身离开了此地,边走边问道:“徐总管,你这么着急地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她见徐元还是不停地回头看着那处空旷之地,跟他解释道:“方才宫人把这儿都整理清扫了出来,以便日后好重新起一座淑宁宫,总管你就放宽心吧。” “哦,原来如此。”徐元压下了心中的困惑,跟战九歌欢喜地说道:“将军,太后娘娘醒过来了!指了名要见您一面呢。” 闻言,战九歌就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心中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太后是知道战家秘密的人,也很体恤战家,让战九歌多多少少有种她是自己的长辈的感觉,跟经常严厉起来非常苛刻的祖父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太后心地和善,所以注定就算是受了惊吓 、几乎命丧火场,也对陌上霜有着别样的宽容。 意料之中的后续而已。 等她到了正阳宫里的时候,御医们已经给太后把过脉,说是太后身体安康,只要多加调养就能恢复了。她进门的时候正好赶上御医从正阳宫里面走出来,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怪异。 进了寝宫后就可以看见,太后坐靠在床头上,床边还跪着哭得泣不成声的陌上霜。 至于燕坤泽,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出悔过的戏码,眼里一片冷然 。他明明并不待见陌上霜,还几番帮着太后护着她,究竟为何? 战九歌心中困惑,始终不得其解。 她的到来显然给这三个人带来了不同的反应——燕坤泽目光渐转柔和,而陌上霜则是好面子地背过了头,用袖子擦拭着自己的眼睛努力装出一副我才没哭的样子,只是不停耸动的肩膀出卖了她而已。 太后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冲着战九歌招了招手,柔声说道:“战将军来啦,来,过来坐。”她伸手拍了拍床边的空位,显然是想着让她坐过去谈天。 战九歌为难地看了一眼燕坤泽,恭敬地低头道:“这不大合适,太后娘娘有什么话直说,臣听着便是。”她的头虽然低着,后背却挺得笔直,不难看出这是个有傲骨的人,偏偏在燕坤泽的面前都化作了两个字—— 可爱。 小将军拘谨的样子也这么可爱,以后会不会舍不得下口呢? 完全不知道燕坤泽脑子里面在想什么的战九歌又听到了太后的召唤,无奈,只好坐了过去。 顺便在暗地里踹了陌上霜一脚,报私仇。 陌上霜被踹得一个踉跄,转过头来时却见战九歌一本正经地在跟太后交谈,又怒又气又委屈,但是瞥见了一旁皇帝哥哥冷若冰霜的脸色,不敢再惹他生气,只好吃了这哑巴亏往后退了几步。 太后叹了口气,握着战九歌的手,感慨着说道:“多亏了你,不然哀家怕是已经去见先帝了。” 这话燕坤泽听了觉得刺耳,微微蹙起眉头。倒是战九歌露出了一抹浅笑来,宽慰她:“太后娘娘心地淳朴善良,天地有道,万物伦常。上苍总不会让太后过得太辛苦了。” “你说的对。”太后深以为然,点头接道:“也许正是因为哀家顺遂了几十年,所以有这么一劫也不足为奇。” 战九歌没有言语,因为她知道这后面的才是重头戏。 果不其然,太后扭头看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陌上霜,语重心长地叹道:“哀家这么多年来,也没能给先帝留下一位皇子公主,自然就没有过带孩子的经历。不知道如何才能培养出一个优秀的好孩子来。像皇上当年,也是懂事以后才送到了哀家身边,不知道给哀家省了多少事,乖巧得紧呐!” 战九歌报以微笑,一言不发。 “可到了霜儿这,哀家总觉得心有余力不足。此番闯下了大祸,终究还是要罚的。”太后才说完,燕坤泽就接了一句:“太后不必担心,朕会处罚她的时候,会给国师留足了情面的。”说着燕坤泽斜了陌上霜一眼,淡淡地说道:“若是她再敢逃跑的话,朕看,她这个公主也不用当了。撤了封号交还给国师亲自带便是。” 战九歌道:“臣觉得皇上说的有道理,就这么办吧!” 太后的目的可不是想让陌上霜受到这么重的惩罚,而是想改变这丫头的品行。 谁料君臣二人一唱一和,竟一时让她这么下不来台! 第七十八章 管教公主 “你们……”太后蓦地叹了口气,怅然着说:“你们这是在跟哀家过不去吗?” 燕坤泽与战九歌同时道:“朕/臣不敢。” 不管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太后都没放在心上,敷衍的话她听惯了,而现在只想要一个承诺而已。她说道:“皇上可还记得,你曾在招待白族的晚宴上曾经许诺过哀家一件事。” 燕坤泽一本正经地说:“不记得了。” 太后:“……” 眼见着太后两眼一翻,就要昏厥过去,战九歌忙给他使了个眼色,燕坤泽这才改口道:“朕开玩笑的,朕当然记得。” “皇上说,若是哀家没有心力再教导霜儿的话,就会把霜儿接到身边亲自辅教。”太后不疾不徐地说出了当日和皇上的对话来,听得战九歌诧异不已:皇上竟然连这种事都能应下来,就不怕陌上霜着丫头平白给他生出许多事端吗? 角落里的陌上霜听到太后的话之后,心道一声完蛋了,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几分慌乱的神色来。她心里想着:千万不要答应、千万不要答应! 而世事自然也不那么尽如人意,当陌上霜听到燕坤泽那一声好吧,就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了!虽然心急,但是她却不敢向太后求情,就因为她一时的失控将整个淑宁宫都烧毁了,现在害得自己的命都掌控在别人的手里。 燕坤泽却一口应了下来,拍了拍战九歌的后背,意味深长地道:“朕虽然整日忙于朝政,无暇顾及霜儿的教诲。不过有战爱卿在,想必能好好教导她一番。” 太后赞许地点了点头:“哀家也正是这个意思。” 被莫名其妙点选了的战九歌一脸的茫然,不明白为什么这差事瞬间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同样不感到不开心的还有陌上霜,不过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就是了。 因为淑宁宫被烧毁,太后又不能在皇上的寝宫中久待,所以不得不另择其他殿宇安憩。 原本燕坤泽是不信风水之说的,不过自从后宫之中接连闹鬼,又是起了火,把整个淑宁宫都给毁了,燕坤泽才相信风水真是邪门。 战九歌笑他太过紧张了:“皇上真是过于多虑了,就朝阳的宫殿里挑一个让太后住进去就好。除了佛堂需要布置一下之外,其他并没有什么好讲究的。反倒是上霜公主,皇上真的决定要把她交给臣吗?” “爱卿会公报私仇吗?” “这还用问吗?”战九歌理直气壮地回道:“当然会啊!” 默默跟在后面的陌上霜无语凝噎。 最终宫人们花了两天的时间把一处叫长乐宫的大殿清扫了出来,据说这是先祖皇后曾经住过的地方,只可惜皇后命不长久,早早地逝世了。后来先祖皇帝因为怀念皇后,便将这里的摆设一直留存着。都过去百年了,皇宫也换了不知道多少个主人,就算是这里搬进了人、已经故去的皇帝又能把他们怎么样呢? 清扫这宫院的时候,战九歌就在旁边 ,望着宏伟雄壮的殿堂,忍不住叹道:“皇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三宫六院了。” 前来监督的徐元笑着调侃道:“只要将军乐意,这东宫和西宫的哪处宫院不是由着您挑?” 战九歌斜睨着他,转过身来慢慢地往正阳宫方向走。她在听到徐元的那句取笑的话,脸色就阴沉了下来,说道:“徐总管这话可乱说不得。本将军从未有过僭越的想法,此话以后可说不得了。让旁人听了去,怕是要在我头上扣上难听的帽子了。” “奴才省的,奴才也就在将军面前说说罢了。”徐元低头连连赔不是,抬起头的瞬间瞧见了战九歌的手上戴着个镯子,看样式似乎还是女眷戴的,顿时一愣。 没想到战将军还有这种癖好…… 战九歌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晃了下手腕,由得他去误会,不甚在意地问道:“陌上霜那丫头现在在哪儿?” “上霜公主听了将军的话,正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为太后娘娘抄祈福经文呢!” 徐元的语气里面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足以说明连他也并不喜欢陌上霜这个丫头。战九歌心中暗暗发笑,说话间便回到了正阳宫。 一进宫门,战九歌就接收到了来自燕坤泽和陌上霜的凝视,一个充满了笑意,另一个则是用愤恨气恼又委屈的眼神看着她。 战九歌先是对着燕坤泽行了一礼,随后说道:“启禀皇上,长乐宫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等太后娘娘的身子好些,便能住进去了。” 燕坤泽头也不抬地说道:“此事就交给你去处理了,不用跟朕回报了。” “是。” 等得了空,战九歌才把目光转向了陌上霜,噙着笑一步一步往她面前走去。 陌上霜现在就仿佛是受了惊的小狼一样,用警惕的目光看着她,最终抗不过心理压力,没骨气地先开口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给你带了一样礼物。”说着,战九歌就从自己的手上摘下了那款女眷才会戴的镯子,拉起了陌上霜的手,也不顾她的挣扎,直接将那镶嵌了好看玉石的镯子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手腕上的花纹闪过一道光芒,很快就消失无形了,快得仿佛只是人的错觉。 就连燕坤泽也不由得好奇地抬起头来,打量起了战九歌赠予陌上霜的镯子。她不可能平白无故地送陌上霜礼物,想必这镯子有什么奥妙。 果然,陌上霜骄横又任性地嫌弃道:“这镯子丑死了!我不要戴、你拿走!”言语间,已经开始挣扎着要摘那镯子下来了。 只可惜不管她怎么抓着那镯子往外拽,镯子就好像是长在了她的手腕上一样,摘也摘不下来,敲也敲不破。几乎让陌上霜抓狂! 看着陌上霜那副大动肝火又无能为力的样子,战九歌心中高呼着痛快二字,面上却是装得一派正经,说道:“不用白费力气了,这镯子叫忘忧绞,是专门来让你乖乖听话的。你要是稍微有一点歪脑筋坏心思,它都会 把你的想法告诉我。” “你!”陌上霜气急,从凳子上站起来,想打又打不过,只能气得跺脚,娇嗲地冲着燕坤泽喊道:“皇帝哥哥!你看他!”她用期盼的心情看着燕坤泽,希望燕坤泽能替她说几句话出个头。没想到燕坤泽只睨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看起了奏章。 “你的确该好好被管教管教了,朕看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燕坤泽很少对陌上霜说这些严厉的话,在听到这些不留情面的话之后,她委屈地瞪了一眼战九歌,气鼓鼓地坐下来接着抄写经文。 面对无法反抗的结果,陌上霜只有顺从了。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这只是个开始。当陌上霜好不容易抄完了祈福的经文之后,就连太后也住进了长乐宫后,战九歌这个小心眼的人却又从书库搬来了一厚叠的道德经让她抄。这样不停被罚抄书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因为被安排在了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她更是不敢做多余的动作,有时候屁股坐得疼了也不敢吱声,就怕收到皇帝哥哥的冷漠凝视。 陌上霜含着泪,悲愤地蘸墨汁抄书,把字写得丑丑得、好气死那个过分的将军! 当收到这些抄录的书册之后,恐怕战九歌会笑出声来,因为这又给了她一个可以罚她重抄一遍的借口。 难得从宫里回到了战府,老管家沏好了热茶端来,厨娘也做了些战九歌爱吃的点心送了过来,翎羽和白文更是带着一群鸟儿们落在桂院里头,等着听她讲有关最近发生的一些趣事。 战九歌嗤笑道:“哪有什么趣事?唯一一件让我开心的,就是那个捣乱我们战府生意的小丫头终于落到了我手里,被我好一顿收拾。” 蹲在桂树上的群鸟们几乎要把老桂花的枝杈压弯了,还是白文变作了人形,冲着它们挥了挥手将它们都驱散了,这才有功夫跟战九歌汇报道:“少主,有件事我和翎羽一起亲眼目睹,觉得必须要告诉少主。” 战九歌好奇道:“什么事?” “就是少主口中所说的那个捣乱我们铺子生意的丫头。”翎羽看着战九歌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最近我和白文又发现她在我们战府的铺子周围转悠,据厉叔说最近的生意还是一直亏损。所以我们就想问问公主,那个姑娘是不是真的在宫里?” 明明就是这么炎热的天气,战九歌却感受到了一丝寒意。一时间院内安静得连鸟儿都不叫了,一滴汗从白文和翎羽的额头上缓缓滴落。 “公子……” 捋清了前因后果的战九歌双眼迸发出精锐的光,只见她若有所思地将手半掩在嘴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来。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了,有两个陌上霜。” 翎羽惊讶道:“啊?”她和白文面面相觑,隐约懂了点什么。 “这两个人里,有一个是真的,她现在就在宫里面待着。而另一个则是别人假扮的。 之前两位护法抓陌上霜无果,在战家名下的铺子里放了小鬼,只要陌上霜敢出现,这些小鬼们就会给她造成坠入地狱的幻觉。” “但是因为一直出现在铺子周围捣乱的人并不是真正的陌上霜,所以这些小鬼对她无效,也才能让她一直嚣张到现在。” 明白过来的翎羽忙问道:“那现在应该怎么办啊?厉叔急的头都快秃了。” 坐在台阶上吧嗒吧嗒抽着烟锅的老管家正在走神,乍一听到翎羽提到自己,忙摆手:“可别瞎说,老管家的头发还要得呢!小孩子乱说、童言无忌,快呸呸呸!” 被教训的翎羽也很配合地马上对着地面呸呸呸,吐了三下口水,就当做刚刚什么都没说。 一老一小把战九歌逗得够乐,她悠闲地躺在摇椅上,悠悠说道:“不打紧,再坚持几天吧厉叔。这几日我就盯紧了那丫头,不信另一个‘上霜公主’不会不出现!” “好嘞。”老管家爽快地应答着,慢吞吞地从怀里摸出了一条手帕来,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用纳闷的语气嘀咕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老管家出现幻觉了,我总觉得天上的这两轮太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热了。” 扫一眼桂院,只见花开不败的桂树有些发枯,桂花瓣的边缘都已经泛出了铁锈的颜色。院中的水池也降下了水位,不难看出这里面的水是被蒸发掉的。 假以时日,恐怕就要见池底了。 战九歌抬起头来,丝毫不畏惧日光,直视着天上的两轮太阳。只见她的眼中隐隐有红色的火焰在跳动,隔着千万里远,将太阳无限放大,竟也让她看清了天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两只金乌正在天上打架。 黑色的大鸟展开像天地那么大的翅膀,身上燃着灼热的光芒,正在进行着殊死搏斗。 待到战九歌眨眼后,低下了头不由得轻笑出声,满是嘲讽。 不止是翎羽和白文好奇,就连老管家也忍不住问道:“公子可是看到了什么?” “嗯,全都看到了。”战九歌躺在摇椅上,把摇椅下面的半圆轴腿晃得吱呀作响,悠悠然地给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点心,不紧不慢地说道:“天神的两个儿子在打架,不久的将来恐怕会死掉一个。” 包括老管家在内的三个人都大惊失色,翎羽拽了拽旁边白文的袖子,问道:“要是两个太阳在打架,死掉一个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白文想了想,无所谓地一耸肩,表示:“大概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吧?只有一个太阳时的日子……” “不妙啊!”老管家重重地叹息一声,脸色比以往都要难看,愁眉不展。“要是有其中一个金乌陨落的话,受到伤害的最终还是人界。” 试想,金乌可是一个太阳。当一轮太阳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样的事……谁都不敢往深处去想,因为只要稍加联想就能知道这必然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心大的战九歌仰躺着不动,劝慰 道老管家:“这事我们即便是想管也管不到。咱们凤凰一族虽然是上古大神留下来的后嗣血脉,但是在掌权上的确不如那些个肉身成圣的天神。如果天神打算就此袖手旁观的话,恐怕天道也容不得他。” 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然而老管家仍旧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在等战九歌离开了战府之后,一头钻进了自己的小屋里,写了一封信敲开了两位护法的大门。 当天夜里,正阳宫的侧殿里,黑暗中突然从床上坐起来一个人,只见她鬼鬼祟祟地下了床,随手拿起了一件外衣披在了自己的身上,蹑手蹑脚地走出了门外。起初她还探出头敲了敲外面,大殿内烛光微弱,守值的宫人们又昏昏欲睡,所以此人很顺利地就从侧殿里面溜了出来。 只听见大门微微有拉动的声音,却不足以惊动任何人。 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却觉得有些奇怪,平时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殿门口都应该有侍卫看守。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偏偏却一个人都看不见。 虽然满心疑惑,但是她还是又轻又快地走了出来,出了宫院门口,绕到了一处罕见的地方,从袖子里面拿出了一个火折子,轻轻一吹,就有火星冒出。 这火星就仿佛是小小的烟花一样,不停地从火折子口里面冒出来,终于吸引到了她要等的人。 “大小姐。” 出现的人恭敬地对着面前的姑娘一拜,火折子从她的面前一晃而过,照亮了她的那张脸——不是陌上霜还有谁? “你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那人低声说道:“我一直在努力给他们制造着混乱,不过他们的注意力却好像并不在这里。” 陌上霜气得牙痒痒,抬起腿来使劲地一踢脚下的草,骂道:“不好好看着自己铺子的生意,都把注意力放到哪里去了?!” 这时,一盏明晃晃的提灯将他们二人的脸都照亮,将他们吓得惊恐万分,瞠目结舌。 只听见一声调笑仿佛是来自地狱一样,令人毛骨悚然:“当然是把注意力都放在你的身上了啊!我的小公主。”随着话音落下,战九歌如同鬼魅一样出现在他们的身边,陌上霜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抓狂地喊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突然想到了顺利跑出正阳宫时的过程,惊疑不定地问道:“你是故意的?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安排好了的?你就是想在这个时候抓住我是不是!” “呵。”战九歌一手提着灯笼,一手叉腰,气势逼人。“抄了那么多书,竟然没把你的脑子抄笨了吗?没错,要不是你自己露出狐狸尾巴让本将军来抓,本将军设下的圈套又怎么会抓到你呢?” 陌上霜慌张地打量着四周,似乎在找什么人的样子。 战九歌冷冷地打破她的希冀,道:“别找了,你的皇帝哥哥现在正在他的寝宫里睡得正酣甜呢!现在,我就让你们了解一下,得罪我将军府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第七十九章 付出代价 “你想要做什么!” 陌上霜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而那个跟她接头的人,也暗中将陌上霜护在了身后。 他这一举动落入了战九歌的眼里,已经被猜出了大概。看来此人是国师的得力手下,身负着拥护和保护着陌上霜的重任。 反正她要教训的人也不是只知道躲在人身后的那个,这个人此举正好正中她下怀。 啪的一声,战九歌打了个响指,周围的地面上都拢起了一圈的火焰,将方圆数十尺都照得通明,也照亮了那人的面容。 那是一张刚毅硬冷的脸,耐看得很,只可惜没跟对主人,让战九歌心里只剩下了厌恶感。 他的话中毫无波澜,也不带任何的感情,只是问道:“你想怎么样?” 战九歌没有回答他,而是将手中的灯笼高高抛起,那灯笼里面的烛火突然变得明亮起来,吸引走了男子的目光。等他反应过来,听到了陌上霜的尖叫时,为时已晚。 凤尾鞭带着强大的元神之力,夹杂着夜风呼啸而来,狠狠地拍击在他的胸口上,生生将他打出了很远很远,摔落在地上时,变回了一只柔弱的小狗。 轻快的口哨声从战九歌的嘴里溢出,她兴致勃勃地挑眉,收起了凤尾鞭后才缓缓说道:“我想怎样,你现在知道了吗?小畜生。” 陌上霜看着只一鞭就被打回原形的属下,呜咽着将小狗抱了起来,扭头冲着战九歌喊道:“你是魔鬼吗?你下手这么狠毒,就不怕我爹出关的时候报复你吗?!” “我就算对你们温柔,良善,你那个国师爹出关以后照样会对付我。与其坐等吃亏,不如主动出手。你说呢?小公主。” 叉着腰的战九歌有几分不讲道理的架势,她走到了抽抽噎噎的陌上霜跟前,直言说道:“在我面前,你最好老实一点,否则我也保证不了你会吃到什么样的苦头。” “回去睡觉,明天还要早起抄经文。” 冷冷的催促声使得陌上霜从地上爬起来,怀中揣着小狗跟在了战九歌的身后,不情不愿地走向了正阳宫的侧殿。 第二日,燕坤泽早起打算去上早朝的时候,就看到宫内摆放着的花架子底下趴卧着一只小狗,顿时好奇地看向了战九歌,问道:“正阳宫中从来不养猫猫狗狗,这狗是哪儿来的?” 亲自接过了为皇上更衣的活儿,战九歌抚平了衣裳上的褶皱,漫不经心地说道:“听说昨夜上霜公主听到有狗的叫声,就出去把它捡了回来。” 燕坤泽皱了皱眉,看向她:“你又糊弄朕。” “哈。”战九歌轻笑一声,忙举手发誓道:“臣没有,这狗确实是上霜公主从外面带回来的,不信的话皇上可以自己去问她。” 等身镜子里面的人穿着明黄地龙袍,平日里不怎么竖起的发冠也被龙冠扎得一丝不苟,露出了光洁的额头。一个人长得好与坏,只要将他身上的装饰全部去掉,只看那张脸就可以了。 战九歌看着男人冷硬的轮廓在略显暗淡的光线下分外明朗,心中甚是欢喜,面上却表现得一派淡定。手掌抚过他的衣襟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战九歌说:“皇上,可以走了。” “你今日要与朕一同上朝?” “嗯。”战九歌在他面前一摊手,表现出了自己安好的样子:“臣已经恢复元气,身子大好了。就没必要再在宫里休息着了,会让大臣们说闲话的。” 见她这么执着,燕坤泽自然也没有说什么阻拦的话,等徐元进殿门口了便两人一同前往了朝阳殿。 依着战九歌的职位,这早朝本来是可上可不上的。她虽然有着将军的称号,但是现在的职位却是个御前侍卫的职,但是要真去上朝的话也不会有人非议。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战九歌懒。她从当上御前侍卫之后,就在皇宫和战府之间两点一线地跑。 呵呵,早朝是什么?能吃吗? 所以在看见皇上出现在龙椅上座的同时,连战九歌也出现在了朝阳殿内,在场的文武百官忍不住瞪大了双眼,却不敢在皇上的眼皮子低下非议。 战九歌来上早朝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最近白族进宫朝圣,但是也带来了契约上不该有的问题。白族要求大燕增加赠与宝物的数量,以及派去燕南驻守军的人数。其实大燕从开始的动荡发展道如今的繁荣昌盛,即便是多给些赏赐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驻军人数要一下从三万涨到六万,翻着倍的涨,分明是想把镇守燕南的主要责任转移到驻守军的身上。而白族坐享着富硕的金银之物,不出几分力就能过上逍遥自在的光景。 嗤,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于是,就着这个要不要给燕南增加驻守军的问题,文武百官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驳。群臣之中也就只有两个人觉得,白族真正的意图并不在驻军上,而是另有目的。 一个是战九歌,一个是右相。 战九歌当然是早就知道了白族此行来的目的,老族长旧伤难愈,所以白族是想向燕坤泽讨一口龙气,但是他们并不打算直接开口,而是在契约上动了手脚,以要求增加驻守军人数的方式来逼迫燕坤泽退步。这样一来,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了。 战九歌在心中冷哼一声,天底下哪有那么简单的事?要是真的耗起来,谁更占便宜犹未可知。 而右相的目光却是在战九歌的身上扫了几眼,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作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见百官争执不下,燕坤泽便开口阻挠了这场没有任何意义的争辩,说道:“除了此事之外,众位爱卿可还有其他的要事上奏?” 百官静寂下来,面面相觑,都不做声。 燕坤泽看着他们都不做声的样子,挑了挑眉,故作讶异地问道:“都无话可说、无事可奏吗?可朕看你们的折子不是这么写的啊!” 说着,徐元将手里的托盘 递了过来,只见上面堆满了批完了奏折,呈递到燕坤泽面前。 燕坤泽随手拿起一本折子来,翻了一下,扔在了大臣们的脚下,淡淡地说道:“这本是弹劾御史大人在外面养了妾室、行为不端的。赵御史赵大人就没什么话想说的吗?” 被点到名的赵御史连忙从百官里面站了出来,跪倒在地上,诚惶诚恐地说道:“臣有罪……臣有罪……” 鄙夷的目光从他的身上略过,文武百官在鄙视过后,不由得心惊胆战地担忧起来:不知道那堆奏折里面有没有弹劾他们自己的折子。 很快,上位的燕坤泽就给出了他们答案。 尚书大人大张旗鼓地择婿被弹劾、兵部侍郎挪用军需被密告、江南总督疑似涉嫌贪污受贿……等等一系列大大小小的事,都被燕坤泽摆在了明面上。 百官们都深深地低着头,被点到名字的人全都跪了下来,战九歌稍微往后那么一瞧,发现竟然跪了一小半的人,心中不由得惊骇万分。 回过头时,没想到右相一直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自己,战九歌心中困惑不明所以,但是气势又不愿意输,皱着眉回瞪过去。 斥责了这帮没德行的百官之后,下了早朝回往正阳宫的路上,战九歌跟燕坤泽提起了这件事,燕坤泽了然一笑:“他当然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你了,因为在那堆弹劾人的奏章里、有爱卿你的名字。” “什么?!” 战九歌用震惊的目光看着他,片刻回神,恍然明白:“是右相递上的折子吧?他都用的什么借口?不对……”她挑眉看向了燕坤泽,郁闷道:“皇上为何不读出来?这样臣就算受罚,也在大臣们中间也并不会太显眼啊!” “天真。”燕坤泽该毒舌的时候,仍旧是毒舌,他背着双手给战九歌复述了一遍奏折上的内容,大致的意思就是战九歌身为一个将军,向皇上进献谄媚之言,惑乱圣上,延误朝纲,理应把她再发配边关、镇守边陲之地,用不得返回燕城云云。 用词激烈可见右相对战九歌抱有多大的恶意。 听得战九歌是目瞪口呆。 “厉害厉害!”战九歌忍不住鼓起掌来,用一副不可思议的惊讶语气夸赞道:“右相大人果然不是一般的文人墨客,用句措辞不是一般人所能及。” 身旁的男人挑眉道:“爱卿难道不是应该把重点放在右相大人为何弹劾你这一点上吗?” “哈。”战九歌笑着,斜斜地睨了燕坤泽一眼,道:“臣这几日来都是窝在皇上的寝宫内,受皇上恩宠的事都被整个皇宫传遍了。现在跳出来一个右相大人,以为臣和皇上是有断袖癖好的男子也不足为奇吧?” “……” “难道皇上在清楚臣的身份之前,没有改做断袖的念头吗?” 小将军意气风发地扬起下颌看着他,真真是戳了燕坤泽的心窝子。她说的一点也不假,要是战九歌当真是个男人,后宫之中是否 会多出一个男妃来也未可知。 远在某一个黑暗的地底密室内,一道光突然从密室的上方照亮了整个密室,也将这个身处在这个密室当中的人显露了出来。 他一头灰白的发披散在肩上和背后,脸一直低着,整张脸都陷在黑暗中看不清轮廓,直到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充满了沧桑的脸,沟壑纵横,眼睛上还有一道疤,看着疤痕的颜色,大致可以推断出是受伤多年留下来的。 只见他有些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低哑又苍老的声音在密室中响起:“黑释失败了吗?” 一个女声在空洞的密室内回应道:“是的,主人。” “也该是时候,把那样东西放出来了。” “主人闭关了这么久,也快到了出关的时候了吧?” “快了,快了……” 密室内的光束在这一声幽幽的回响结束之后,也渐渐暗淡下来,密室重新归于黑暗。 而另一处瞠亮的宫殿内,陌上霜正低头受着罚,百无聊赖地抄写着经文,就见到战九歌和燕坤泽一起从门外走了进来,顿时把头埋下了来,装出一副认真抄书的模样。 燕坤泽与战九歌默契一笑,随后燕坤泽就走到了御书桌前开始批奏折,而战九歌就来到了陌上霜的面前,在她抬起头来看向的同时,冲她微微一笑。 陌上霜顿时毛骨悚然。 只见战九歌伸出一只手来,将她放在面前的书抽走了,使得陌上霜落在书页上的毛笔拉出一道长长的墨痕来,尾巴还在桌面上画了一点墨痕。 陌上霜把毛笔疑惑地拿了起来,不知道战九歌要搞什么花样,就用警惕又疑惑的目光看着她。 “字写得真难看,这本书要重新抄。”不客气地把那本书扔在了陌上霜的面前,理直气壮地说着气人的话。 陌上霜两眼发直,气鼓鼓地盯着她,但是却又拿她无可奈何。这时从陌上霜的腿上站起来一只黑色的小狗,一直宠着战九歌叫,油光发亮的毛发着实惹人喜爱,只是呲开了牙凶巴巴的模样却是让人觉得有些害怕。 燕坤泽不由得蹙起眉头,却是连头都没从奏折里面抬起,冷声说道:“要是让朕再听见这狗叫一声,朕就让人把它的狗头给剁了。” 下一刻,陌上霜就立马用手捂住了怀中小黑狗的嘴巴。虽然手小了点,捂得很勉强,不过好在这只小狗也听懂了燕坤泽的话,乖乖地闭上了嘴。 就这样,陌上霜算得上是忍辱负重,在战九歌的威压下,咽下了许多口气。最终生生把完整的道德经、金刚经和往生咒都抄了一遍,练出了一手好行书,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半个月之后,战九歌拿着陌上霜递过来的册子,看着她骄傲地仰着头,鼻孔都要对到天上去了。战九歌粗略地翻了几下,意外地挑了挑眉,不吝地称赞道:“不错啊!这字写得和我府上的丫鬟有的一拼。” “哼。”什么叫和你府上的丫鬟 有的一拼?难不成她陌上霜堂堂国师的女儿、大燕的公主,还不过一个小小的丫鬟么? 从陌上霜的眼里不难看出她的不满之情,战九歌悠悠地转头对坐在一旁看书的燕坤泽说道:“皇上,今日上霜公主表现得不错,所以臣想带她回战府放松几天,让公主也好好感受一下休闲的日子。” 燕坤泽的脸渐渐地从书本的后面露了出来,面无表情地问道:“你确定不是想逃离朕身边这个是非之地吗?” “皇上说是,那便是了。”战九歌笑得落落大方,毫不畏怯。 燕坤泽无言以对。 这半个月以来,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右相大人后来又前前后后弹劾了战九歌三次,第三次的时候燕坤泽还想当做没有看到的样子,结果就被右相在朝堂之上就主动揭发出来,在文武百官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当然,这如果是右相大人单独提出来的一个奏本,其余的大臣都会觉得这是一个无稽之谈。 问题就在于白族之前提出的一个要求,一个可以不增加燕南驻守军的交换条件。那就是让燕坤泽自己放弃白龙珠的认主状态,并且将白龙珠交还给白族;还有一个要求,就是白族请求和战家将军联姻。 乍一听闻到这个要求之后,燕坤泽气得都笑出了声,然后抬起手来就给了莫轻尘一巴掌。 莫轻尘被应龙残魂的力量打得吐血,要不是战九歌和族中的长老拦着,恐怕早就打起来了。 这件事自然也就传进了百官的耳朵里面,证实了右相后来的说法,争吵就像是一个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演越烈。 导致战九歌最后不得不连早朝都告假,一心窝在正阳宫里,帮燕坤泽看看奏折,顺便教训一下陌上霜,日子安逸得很。 “罢了。”燕坤泽又举起了手上的书,重新投入到精彩的书中去,不忘嘱咐一声:“去了也好,省的整天有人给朕递折子。不过注意,不要玩得太过了。” 战九歌爽快地应道:“好嘞。” 也不知道为什么,陌上霜隐约觉得这句不要玩的太过了的话,隐约是在指战九歌不要玩她玩得太过了……突然害怕! 陌上霜默默地抱紧了自己的小黑狗,不敢说话。 虽然早就知道了战府的位置所在,不过陌上霜却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从宫里面坐车颠簸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总算是来到了战府门口。 可是刚站到战府门口,她就满心都不情愿地挠着手里面的小黑狗,跟战九歌嘀咕道:“我能不能不进去啊?我想回宫里……去见太后娘娘!” “你还嫌害太后害得不够多吗?”战九歌斜了她一眼,往战府的大门口一站,战家的大门就缓缓地打开了,战九歌一脚迈了进去,扭头对她说道:“你要是不想进来,我就把你手里的那只小狗给炖了,喂我府里的鸟儿吃!” 说罢,战九歌转身而去,留下陌上霜在门口踌躇不已。 第八十章 战府受惊 陌上霜怀里的小黑狗叫黑释,是国师派来保护她的人,就因为给战家添了点乱子,而被战九歌用鞭子打回了原形。 她已经觉得很对不起黑释了,不能再让黑释的原形被战九歌拿去炖了狗肉汤啊! 于是陌上霜就满心不甘愿地走进了战府。 现在是晚上的光景,从陌上霜一进了战府之后,就觉得头顶上黑压压的,放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绿色眼睛,看上去恐怖极了,还让陌上霜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惊恐地抱紧了怀中的小狗,赶忙紧走了几步追上了在前面信步游走的战九歌,感受着来自各处的探视与好奇的目光,心里有些不安。 最近因为战家的生意又渐渐有了点起色,老管家最近有些忙碌,即便是到了夜晚时分,也点着蜡烛在翻看着账簿。 听见大门有动静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愣了一下,很快、两个人的脚步声就越靠越近、越来越响。 “厉叔,在忙什么呢?” 老管家一抬起头来,就看到了精神抖擞的战九歌站在了他的面前。顿时欣喜万分的老管家放下了手里的账簿和算盘,迎了上去,上下打量了好一阵,口中啧啧叹道:“这换了个人养了些日子就是不一样,连精神都好了许多。瞧这脸色,比之前红润多了!” 说完了还贼兮兮地加了一句:“肯定没少占皇上龙气的便宜吧?” 调侃!这是明晃晃的调侃! 战九歌好笑地看着他,没好气地推着老管家在椅子上面坐下,自己也坐到了另外一边,回道:“厉叔这话说得可不对,在哪儿也比不上在自己家里好啊。这不,我这就带着咱们大燕的公主来战府,享享清闲。” 公主?老管家的目光转移到了陌上霜的身上,由于陌上霜最近被战九歌调教得有模有样的,一时竟也没让老管家记起她是谁来。 只隐约记得,大燕唯一的一个公主是以名字做的封号,好像还是国师的女儿来着……等等,国师的女儿,不就是之前给战家生意添堵的那个黄毛小丫头吗? “这么说来,这位姑娘就是……”老管家很是不解战九歌的行为,为什么她要带着战家死对头的女儿来到战府当中? “没错,她就是皇上亲封的公主。”战九歌给老管家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稍后再给厉叔多做解释,翎羽呢?先让她去收拾一间客房出来,带这丫头先去休息。” “翎羽和白文最近跟白族走得有些近,这会儿还没回来,让老仆先去安置了这位公主。公子先在此稍作歇息。”说罢,老管家站起身来,就对着陌上霜客客气气的说:“请随我来。” 这里是战家,让亲爹国师也不敢掉以轻心的战府,陌上霜抱紧了小狗紧跟上了老管家的步伐,走之前还看了战九歌好几眼。 似乎对她来说,战九歌比这个看起来很陌生的老人兴许还要亲近一点。 和仇人的女儿打得一 片火热是什么感受?战九歌表示自己的心情很复杂。 没过多久,老管家就一个人原路返回,回到大堂时主仆一对视,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互相摇着头感叹。 “听说最近宫里和朝野中发生了许多事,还有些对公子不利的言语。”老管家从袖袍里面拿出了长烟杆,从烟杆上头挂着的小烟袋里面捻出一点烟草来,塞到了烟锅口上。 正寻火折子的时候,战九歌就在指尖点起了一簇凤火,走过去帮他把烟点上。 “这事说来话长,那些白族人存心给我和皇上找不痛快,提出的要求一个比一个过分,就是皇上也无能为力。还有右相,我竟不知他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恶意。” 老管家问道:“公子说的可是右相大人易子濯?” “嗯。”战九歌点头,随即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问:“老管家也知道他?” “右相与老将军交情甚好啊。”笑呵呵地吐了一口白烟,老管家跟战九歌说起了右相此人。“说起来和咱们战家也有些渊源。右相的祖先易氏一族是人界出了名的预言者,占卜算命也有一套。不过易氏的先祖因为推算出一件惊天的秘密而惹来了杀身之祸,要不是老将军肯出手相救,现在哪里还会有什么易子濯来跟公子叫板?” 战九歌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是有预知能力的人。”她又一想,不大对劲。“既然是我祖父救了他先祖,那为何还跟我过不去?这岂不是恩将仇报?” 府中传来了乌鸦的叫声,好像在嘲讽战九歌似的:“啊——啊——!” 战九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骂道:“去去去!捣什么乱!” 老管家在旁边只是无声地笑,又给自己的烟锅添了一搓烟草,悠悠着说道:“许是右相又预见到了什么事吧?右相是以何种借口在皇上面前说公子的不是?” 却见战九歌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的神色,踌躇着喃喃道:“他说我……”说到后面声音却是低了下去,老管家听不清,侧过耳朵问:“公子说什么?” “他说我蛊惑君心、破坏邦交关系!” 战九歌吼得声音特别大,差点把老管家的耳鼓膜给震破。老人家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停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吧嗒吧嗒抽起了烟锅,笑道:“说不定这右相是知道了公子的身份。” “性别也能算出来?”战九歌讶然,随即脸色一变,“若是他明明知道我是个女子还要这么挤兑我,就说明这个男人……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禽兽! “哈哈!”老管家大笑着摇头,“不知道、不知道。公子回府休沐,怎的把那冤家的女儿也带回来了?这要是被老将军看到了,非得杀了她才能解了心头之恨。” “哼。”战九歌心情松懈下来,靠在了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悠然说道:“就是要吓唬吓唬她才行,不然这个丫头一点都不知道天高地厚。前些时候,这丫 头不知道哪里的本事放了一把火将太后的淑宁宫给烧了,险些酿成大祸。太后不敢再将她放在自己的跟前,便让我来好好教导她。这些日子以来,我也是寝食难安啊!” “哦?”老管家颇感稀罕地睁大了眼睛,手上捻烟草的动作不停,调笑着说道:“莫非公子也拿这丫头没辙?” 战九歌摇了摇头:“我是想起了大护法曾说过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觉醒来,就连自己也身陷险境之中。” 关于陌上霜的底子,战九歌连燕坤泽都没有告诉。这个男人对于这丫头的态度暧昧不明,让战九歌也捉摸不透,虽然他对于陌上霜的底细有所怀疑,但他这么护着一个人的模样,战九歌还是头一遭见。 陌上霜对他来说很重要吗?一个没有灵魂的灵器,也会与人产生共鸣吗? “或者说,陌上霜跟白龙珠一样,是注定和燕坤泽有缘的?”战九歌自言自语,思索的时候就下意识地咬上了自己的手指。 老管家看着她这副模样,笑得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而被两个人谈论到的主人公,现在却蜷缩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抱着小黑狗瑟瑟发抖。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陌上霜进了战府以后,就一直能看到有黑漆漆的影子在她身边飘来飘去。起初,陌上霜还以为是错觉,每次当她回头的时候,都看不到人影。 但是在那位老管家把她安置在这间客房之后,她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就一直感觉到房间里面似乎有人。 黑影越来越猖狂,甚至在她一个转身的时候一张倒吊的鬼脸出现在她的面前,吓得她顿时惨叫出声:“啊——!救命啊!有鬼啊!” 陌上霜发现就算是尖叫也没人搭理她,回想起一路来时的黑暗,连唯一的光线都是靠着路边草丛的萤火虫散发的光芒,顿时心凉了半截。 这附近没有人住,谁也听不到她的叫喊声。 于是陌上霜又跑到门口去拉屋子的门,想要逃离这里,不料屋门就好像是从外面锁上了一样,拉动了几下竟然纹分不动,这让她内心的恐惧不断扩大。 最终,陌上霜抱紧了怀中的黑释,跳上了床,躲在了床最里面的角落,用被子掩着头抖个不停。 房间内不多时就寂静下来,缩在被子里面的陌上霜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都没有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于是就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然而令她感到绝望的是,她刚探出头去看外面,就看到了满屋都是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黑色鬼影重重叠叠地布满了一整个屋子,鬼脸惨白又难看,还伸出了红色的舌头,瞪大了眼珠子一股脑地往床榻这边涌了过来! 陌上霜睁大眼睛,深吸一口气:“救命啊——!” 一声凄厉的呼救声响彻了整个战府的上空,足够歇斯底里和抓狂,让身处在大堂的老管家和战九歌都听得一清二楚。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 的眼里看到了一丝疑虑。叫喊声接连不断,良久,战九歌才幽幽地问道:“厉叔,咱们战府也被大护法扔下了小鬼吗?” 老管家作出一副深沉的模样,吧嗒一口抽着烟,吞云吐雾间说:“好像是的,大护法每次从外面出任务回来,都会在府里放下一只相应记仇的小鬼,生怕有人尾随而来对战府不利。每个小鬼都对应着不同的人,应该不至于……” “可是我怎么听着,这声音越来越凄厉,一点都不像是只遇着了一只小鬼的样子啊?” 主仆二人思索片刻,惊站起。 “大护法?!”随即,两人快步地往客房所在的院落中赶去。 每次战府里有生人进入,大护法都会在第一时间察觉,然后搞些小恶作剧。要不是为了给战家留面子,上次燕坤泽来的时候,大护法说不定使出的手段比现在还要恶劣。 这次正好,来的人还是跟战家有仇怨的,指不定召唤出了多少吓人的鬼来吓破陌上霜的胆子。 等战九歌和老管家到了客房所在的院子里时,就看到陌上霜整个人费劲地往门外跑,她的身体似乎在被屋里的什么紧紧地拽着,双手扒着门、想出都出不来。脸上还有泪痕,原本在她手里面的小黑狗也跳在了地上,除了对着那些难看的鬼汪汪大叫,也没有其他的法子。 大护法整个人都悬浮在了夜空中,露出了白森森的牙,笑容阴森恐怖,一点都没损了他曾经地界阴使的威名。 还是战九歌无奈地抬头看他:“大护法,玩玩也就够了,你这都玩弄她多久的时间了?也该停手了吧?” “哼。谁让这丫头给老子难堪?”小心眼的大护法仍旧记得上次被派出去抓她入府时,被她从眼皮子低下逃走的耻辱。不过话是这么说,战九歌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他伸出手来,一团黑气出现,将那些戏耍陌上霜的鬼都吸了回来。 临走之前,大护法轻蔑又不屑地看着倒在地上抱成一团哭的陌上霜说道:“少主可要小心了,别让这丫头闯到我院子里。否则,我会将她拆得连残魂都不剩。” “残魂?”战九歌蹙起眉问道:“大护法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是个灵器吗?” 只见大护法伸出手来挥出一团黑气,将陌上霜打晕,然后从半空中缓缓地落在了地面上,面无表情地说道:“起初我也以为她没有魂魄,只是个灵器所化的生灵。没想到,刚刚查探的时候,发现她身上虽然有凡人的生气,却只有细微的一点点。” “……” “于是我便拿出轮回镜看了一下,发现她只不过是一抹残魂所化罢了。因为身上加诸了许多的禁制,所以才没能一眼就看出。” 大护法无意中的一瞥,瞧见了蹲在地上静静地看着他们的小黑狗,忍不住过去逗弄着它说道:“这狗不错,我能把它带走自己养吗?” 战九歌看了一眼灰头土脸趴在地面 上的陌上霜,耸肩说道:“我是很想答应你,可惜这狗不是我的,而且还很忠诚。” 似乎是听懂了战九歌的话,小黑狗冲着大护法吼了两声,后退了几步挡在了昏倒的陌上霜前头,一副护主的样子。 大护法似乎很遗憾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回到自己的宅院了。 老管家将小黑狗一手捞了起来,慈爱地摸着它的后背,感慨道:“国师那老头子,人不怎么样,但是手底下都是些好手。”他说完,就瞧见了战九歌将陌上霜打横抱了起来,也没进屋,抬腿就打算往东院走。 “公子,不送这公主去客房吗?” “不了,让她跟我睡一间吧。今日都早点歇了吧,明日厉叔记得让人在我屋里多搭个床榻,让这丫头在我眼皮子底下都好办许多。” 老管家抱着狗应了一声,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是又没想起来有哪里不对。 目送着战九歌进了桂院之后,老管家就带着小黑狗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将它放在了地上,用烟锅轻轻地敲了敲它的脑袋。 说来也怪,只听陌上霜话的小黑狗被他这么一敲,就乖乖地趴卧在了地上,一双黑辘辘的眼睛也逐渐合上,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战府一夜安宁祥和,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 躺在床上的陌上霜紧闭着双眼,眉头微微皱起,四肢还时不时地扑腾几下,明眼人一看就是在做噩梦。就连坐在桌边正在看书的战九歌也忍不住向这边投来关注的目光,没过多久,就听见陌上霜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战九歌想道:看来昨晚真的是把这个小姑娘吓得不轻。 战九歌起身往床边走去,正好低下身子查探陌上霜的状况时,就见她唰的一下睁开眼睛,倒是把战九歌给吓了一跳。 趁着她发愣的间隙,陌上霜惶恐地扑进了她怀里,于是,战九歌更加懵了。 是推开呢推开呢,还是推开呢? “呜……”这丫头的哭声都是呜咽着的,埋在战九歌怀里终于把恐慌的情绪释放开,吚吚呜呜地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捶着战九歌的胸口,低声骂道:“你们都是坏蛋!呜呜呜坏人……每天都欺负我,连梦里都不放过我!” “祖宗啊!我就算是能控制你的人,也没那个本事控制你的梦啊。”战九歌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问:“你能不能把你的手从我胸口上拿开先?” “哦。”陌上霜红着眼睛向后退去,松手之前还捏了捏战九歌的胸,疑惑地说道:“你胸口的肉怎么那么多?你该去练功瘦身了。” 战九歌表面异常淡定,心里早就咆哮开了:你特么捏的是我的胸!我的胸!虽然不大但是也是特么是有分量的好嘛! 当然,陌上霜是听不懂这些话的,可怜巴巴地抹去眼角的眼泪,向后缩到了床脚,语气横横地问道:“你不许再用那些鬼怪来吓唬我!不然等我回了宫里,我要跟皇帝哥哥告状的!” 第八十一章 战府风光 战九歌一摊手,厚脸皮地说道:“你尽管去告,皇上要是肯搭理你就算我输。” “哼!”陌上霜小声嘀咕一句:“卑鄙。” “我跟你说,战府里头有个藏书楼,里面的书多的就好像山一样高。你要是在我的地盘上还敢出言不逊的话,我就继续罚你抄书。你骂一个字,就抄一本书,你觉得怎么样啊?” 陌上霜肿着一双眼睛弱弱地说道:“不怎么样……” 没有再理会她,战九歌走到了胡桃木柜子前打开了柜门,取出了一套白袍。正想着换一下衣裳,头一撇就看到了床上的陌上霜正一脸好奇地盯着她看。 这……好像不大合适。 战九歌低头看着手上的白袍,身上突然闪过一道光芒,等陌上霜觉得眼前一晃之后,眼前的人就换了衣服,还将身上的黑衣褪了下来,扔在了桌上。 陌上霜噘着嘴问道:“你连换衣裳也这么与众不同,就没有被别人发现过吗?” 战九歌扯了扯嘴角,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男女有别,我只在你面前这么换。”说着战九歌把屏风上面陌上霜的外衣丢给了她,催促道:“赶紧起来,准备用早膳了。” “哦。” 等战九歌先出了屋子之后,陌上霜才敢穿上衣裳,跳下床往屋外走。 屋外的风景实在是超乎了她的想象,一开门就有梦幻一样的画面呈现在陌上霜的面前。花雨一样的璀璨花瓣从院中最大的那棵桂树上缓缓落下,飘飘洒洒,是每个女子都为之倾心的唯美场景。那棵桂树上还待着几只羽毛特别漂亮的鸟儿,小小圆圆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看,脑袋左歪右歪的模样看起来煞是可爱。 院门口战九歌不耐烦地伸过头来,催促道:“快走了,不然吃饭都赶不上热的。” 陌上霜把那点小女儿心思立马掩藏了起来,伸手接了几朵飘落下来的桂花,才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随之跟她去了大堂。 大堂里面,老管家早就准备好了早膳和座椅,就等着战九歌和陌上霜来大堂里用膳,等两人到的时候,翎羽和白文也灰头土脸的从府外回来了。 战九歌坐在主座位上,悠然地喝着白粥,看着那两个家伙鬼鬼祟祟地在自己的面前变作了鸟形,企图蒙混过关,飞回自己的屋子里去。 却被战九歌轻轻扫了一眼,就认了出来,清了清嗓子说道:“战府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见了我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看来要吃鞭子才会学乖啊!” 想起那个夜晚被战九歌只用了一鞭子就打回原形的黑释,陌上霜低下头埋头吃饭。 被战九歌含沙射影的两个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拐了个弯儿又飞了回来,在大堂的门口瞬间变作了人的模样,把陌上霜给吓的不轻。 有几个人能亲眼看见鸟儿变成人的奇观? 翎羽和白文对着战九歌齐齐躬身说道:“翎羽/白文见过公子!” 战九歌食量很少,吃不吃饭对她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一件事。陌上霜还在啃着一个豆 沙包的时候,战九歌就放下了筷子,掀起眼帘看向面前这两个人。 “你们这是去哪儿了?竟然一宿未归。” 只见翎羽和白文互相对视一眼,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白文的性子是不爱多言的,翎羽就不一样了,话多得很,两三下就跳到了战九歌的面前,嘿嘿一笑:“公子,我们去跟公子的同族去交流着玩来着。” “我的同族?”战九歌的余光一直注视着闷不做声的陌上霜,心思活泛,漫不经心地问道:“白族吗?你们两个给人家带了一次游览燕城的任务,就跟人家打上交道了?” 翎羽点头:“要不是那次机会,不然我和白文也不会知道那么多关于老爷的往事啦!还有那个莫轻尘,他对公子……” 她兴冲冲地说着,却见战九歌举起了手,制止她把接下来的话说完。一双冷目扫了她一眼,让翎羽后脊背直发凉,同时她也是这才注意到,大堂里面还有一个看着眼熟的姑娘。 “噫?她不是让各行商铺的老板们头疼的那个……”翎羽伸出手来指着陌上霜,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她的名字。反倒是陌上霜听到了翎羽的话之后,有些得意地哼了一声,晃着脑袋有些骄傲地说:“谁让他们都是傻子?被算计了还要傻傻地赔回去。就他们根本不是……” 话音刚落,陌上霜察觉到来自左前方飞过来的眼刀,顿时害怕地瑟缩回了自己的脑袋,乖乖低头吃饭。 战九歌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站起来往院子里面走去,对擦身而过的白文和翎羽说道:“你们两个跟我来。” 翎羽和白文对视一眼,紧跟了上去。 庭院里的海棠花长得快有人那么高了,旁边依偎着大树,就看见树枝上一排排蹲满了各色的鸟儿,有的在给自己的雏鸟喂食,有的在啄虫儿吃,剩下的就是在关注着战九歌三人的八卦鸟儿,个个都等着看好戏。 胖知更鸟一脚踹开了旁边的画眉,叫嚷着道:“让让!挤挤,一起听。” “挤挤可以,但是不要踹我屁股!” 没理会树上这些叽叽喳喳的鸟儿们,战九歌转过身来,脸上没有了往日的轻松和笑容,带上几分严肃,问两人:“你们跟白族接触了这么久,都打探出了什么消息?” 翎羽和白文同时举起手来,一副要抢答的样子。战九歌对着白文扬了扬下巴,“你说。”然后翎羽就瞪了白文一眼,别开头傲娇地哼了一声。 被嫌弃的白文也不气恼,而是憨厚一笑,这才跟战九歌详情解说了起来。 “打听到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和老爷有关。听说多年以前,老爷还没跟凶犁之丘的本族闹翻脸的时候,有个心上人,是整个族里最好看的凰鸟,听说这凰鸟就是老夫人。” “嗯?”战九歌讶然,“祖母?” “同时喜欢老夫人的还有族长,不过老夫人却早就跟老爷心意相通互许终生了。有一年老爷带着夫人在外世游历,不知道被什么怪兽重创,带着几乎是奄奄 一息的老夫人回到了凶犁之丘,想求本族的族长和长老前往圣地为老夫人祈福。” “……” “可是那族长心眼儿极坏,自己得不到的人也不想就这么成全了老爷,所以拒绝了老爷的要求。” 战九歌咬牙切齿地骂道:“这种禽兽也配做凤凰族的族长?!” 旁边的翎羽也听得义愤填膺,狂点脑袋。就算是已经知道了整件事的经过,但是她还是一听白文说起来就恼火万分。 白文接着说道:“听说当时正好赶上族里的分支也在和族长闹矛盾,于是老爷就跟着分支一族和本族撕破了脸皮,离开了凶犁之丘。后面的事,就不大清楚了。这些还都是白族的那位看起来最年长的长老告诉我们俩的。” 老长老告诉他们的?战九歌疑惑地捏着自己的下巴沉思,疑惑着道:“他是想借你们的口来告诉我,但是这样做也只是会让我更加厌恶本族和他们而已,有什么目的呢?” 说起老长老的态度来,翎羽还觉得有一件事很奇怪,问道:“公子,那个叫莫轻尘的人,是不是跟皇上提出,要娶你啊?” 战九歌哑然,顿了一会儿,眼珠子在他们身上打转,疑心着问:“该不会是你们两个在旁边煽风点火,才让他提出这种要求吧?” “这……”两个人装作看风景的样子,不敢去看战九歌的眼神,摆明了就是心虚。 “你们还真是会给我添麻烦啊!”战九歌阴冷的目光扫过他们,作势要从身后抽出凤尾鞭来,却被白文和翎羽同时按住了手,两人冲着她傻笑一阵,翎羽忙说道:“他们是觉得公子长得好本事大,才撺掇着让莫公子向皇上提出那种要求。” 眼看着战九歌手里的鞭子要高高举起,翎羽慌忙追加了一句:“不过也不是所有的白族都觉得这是一件好事。那个老长老就不是很赞同,每次白族人起哄的时候,那个长老就会沉默不语。” 战九歌默默地收回了自己手里的鞭子,转过身来看向了他处,接着问道:“还有呢?你们跟白族混了半个月之久,不会只探听出这点消息来吧?” “当然不是。”翎羽悄咪咪地凑到了战九歌的耳朵旁边,嘀嘀咕咕说了一些话,让战九歌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讶异了起来。 大堂里面吃完饭的陌上霜觉得无聊,就走出了大堂想去寻找黑释。 刚出了大堂门口,就看到战九歌和府里的两个下人神秘兮兮地在说些什么,正想着要不要偷听一下,就看到战九歌扭过了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很快的,战九歌嘱咐了翎羽和白文一些话,就转过头来问陌上霜:“吃完了?吃完了就跟我走吧。” 陌上霜撇了撇嘴,问:“去哪儿?” “跟我来就知道了。” 战府的院子很大很大,比起国师的府邸来,大了整整一倍。不过陌上霜在震撼感慨之余却也发现,战府的院子虽然多,但是并没有闲置的院落。有的庭院种着蔬菜,有的种着常见的当季水果, 还有练武场和汤池,北院里面的大院子里更是郁郁葱葱地种着许多的梧桐树,树叶的形状有点像人的手。 而战九歌带她来到的先是一座看起来很高很高的塔楼,从看到这塔楼的名字时,陌上霜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因为那塔楼上面写着三个字——藏书楼。 她们两个走到了藏书楼的门前,这大门就自己打开了,看见这楼里密密麻麻的书架呈螺旋式上升上去,就有种晕眩的感觉。 战九歌嘴角含笑看着她,摊开了双手故意吓唬她,“怎么样?还算壮观吧?就连皇上在这里也待了将近大半个月呢。” 陌上霜默默地吞咽了下口水,问道:“皇上在这里做什么?” 只见战九歌露出了堪比恶魔一样的微笑,“抄书啊!” “……” 眼前这一切都让人感觉不到真实,陌上霜想要扭头就跑,但是那大门仿佛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似的,在她刚跑到门口的时候,就啪的一声关上了。 神速。 等陌上霜再次一扭头的时候,就看到战九歌正抱着一摞书,哗地一下全部都堆在了塔楼中间空地摆放着的桌上,一手扶在那摞书上面,另一只手对她伸了出来,勾了勾手指。 她脸上的微笑很迷人,让陌上霜这种女子也不由得为之怦然心动。但是只要看到那摞书,就什么感情都没了。 战九歌坚定又霸道地说道:“过来,抄书。” 十几年的成长之路都是陌上霜自己一个人在玩耍疯闹,爹不管她,属下们没人敢管她。如今被这么强压着头抄书实在是前所未有的事。 上一个罚她抄书的人,现在已经住到长乐宫里去了,估计她也不会再想看到自己了吧。 心有戚戚焉的陌上霜跪坐在桌前,心不甘情不愿地翻开了一本满是古文的古籍,讲的是什么意思完全看不懂,还有一些生僻字实在不认识,比划又多又难写。还没等陌上霜抄完一整页,就开始发起了脾气。 战九歌坐在窗边翻阅着古籍,见她伸手就要撕毁战家藏了多年的股本,当下心里一急,就在手心里凝出一团火焰来,倏然张开五指后冲着她甩了过去。 火焰在蹿到陌上霜的跟前时,陌上霜吓得把手里的古籍一扔,用双手挡住了自己的脸。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她的手上有一团青蓝色的光迸射出,将火团挡下,消匿无形。 战九歌见此一幕,登时从窗台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陌上霜的面前,趁着她还发愣的时候,一把抓过了陌上霜的手。 她的手上依旧还套着自己送给她的忘忧绞,她本来是不可能使出术法的,那么刚刚的东西又是什么?战九歌拉起了陌上霜的手,沉着脸色问她:“你刚刚使了术法吗?谁教你的?” “我没有!我只是下意识的……”陌上霜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事,她使用的的确不是她自己的力量,这股力量是不受控制的。 “你弄疼我了!” 陌上霜甩开了战九歌的手,气恼地抚着自己的 手腕,撇撇嘴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上次在淑宁宫也是这样,我跟宫人发脾气的时候,就不小心甩了一团火苗出来,然后才酿成了那场大火。这次也是一样,这真的不是我的力量,它不受我控制……” 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让战九歌也不由得沉思起来。 不管是先人留下的古籍还是口口相传的事迹,都没有过这种事的先例。再加上大护法所言,她只是一抹残魂……她究竟是谁的残魂?为何身为残魂却又如此庞大的力量?看来残魂的主人应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起码是位有着深厚修为与道行的神! “那个……”陌上霜苦着一张脸,纠结地揉搓着自己的袖子,眼中含着担忧之色,问战九歌:“我会变成不受控制的恶人吗?” 人性本善,哪怕陌上霜曾经针对过战家做过一些坏事,但是她也是坏在了表面,没有腐烂到内心。 而战九歌则是伸出手来放在了她的头上,难得好心地说句安慰的话:“没事,不会的。”还没等陌上霜露出放松的表情来,就听到战九歌接着说道:“你本来就是个小坏蛋,不会再坏到哪里去了。” 哦豁,想打人。 战九歌无视掉她那张臭臭的脸,将掉在地上的两本古籍捡了起来,重新放在了陌上霜的面前,催促道:“抄吧,麻溜儿的。” 霸道又不客气的话语在耳边响起,陌上霜心里哼了一声,但是心情却出奇的好。她装出一副不甘愿的样子,却在暗中偷偷观察着战九歌。 她们两个,一个是战家的公子,一个是国师的女儿,虽然承袭了世仇,却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坐在彼此的对面,平静地相处。 他身上有着独特的魅力,陌上霜如是想道。 因为她瞧见了战九歌坐回窗台边上的时候,看到有一只鸟儿落在了她屈起来的膝盖上,她伸出了一根手指,就看到那只鸟儿欢欣鼓舞地跳到了她的手指上。 很快的,窗外陆陆续续有大大小小毛色不一的鸟飞了进来,叫得恁是婉转动听,竟也落了战九歌的全身。 陌上霜舍不得移开自己的眼睛了,她看见战九歌伸出手的一瞬间,群鸟们就从她的身上飞起,飞入了藏书楼里,顺着塔楼里书架的摆设样子,排列成了螺旋的模样,在藏书楼里盘旋上升。 战九歌站在了藏书楼中央的空地处,双手张开,微微向上托举,从窗外便又飞进了许多的鸟,叽叽喳喳的声音顿时溢满了整个藏书楼。 它们井然有序的盘旋着往藏书楼的顶部飞去,却在头鸟的带领下,在降落时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将战九歌和陌上霜包围在里面,仿佛将她们当做了最忠实的欣赏者。 纤细的五指举起,骤然握紧的时候,鸟群便像是被击溃的水珠一样四处散开,极为听话。 而站在中央的战九歌就仿佛是鸟中的王者一样,操驭着这些鸟呈现出一幕又一幕绚丽的景观,这场面深深地震撼着陌上霜,也同时印刻在了她的心里。 第八十二章 造化之轮 隔日,陌上霜从床上醒来的时候,正好瞧见了战九歌给一只浑身雪白的鸟儿的脚上系了一卷小纸筒,似乎是要传递什么信息。 她的手轻轻一抬,那只白鸟就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也不知道战九歌是在给谁传递消息。 陌上霜在床上傻坐着,突然就听见战九歌站在窗口前,背着她开口说道:“起来了?起来就去吃饭,然后跟着厉叔出门。” “出门?”陌上霜溜到了屏风后面,背着战九歌穿好了衣裳,撸上了鞋子,马上就拐过了屏风走到了战九歌的身后,好奇地问道:“出门?要去哪里?” 穿着白袍的战九歌温润得像是个正经的翩翩佳公子,然而陌上霜却从她的脸上看出了满满的恶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当然是替你以前犯下的罪过恕罪啊。” 战九歌背着双手,带她走出了桂院,往前院的交叉路口方向而去。 “既然你是那道貌岸然无耻老贼的女儿,那么他应该跟你说过这世间的因果吧?你种下的因,将来的果也会报在你的身上。你要想不被因果束缚,除了跳脱三界五行这个不太可能的法子之外,就只好弥补你犯下的‘因’了。” “啊……”陌上霜不甘愿地拉长了自己的声音,连走路的精神都没有了。 差不多走到了前院的交叉路口,就看到老管家急匆匆地从大堂里面走了出来,腋下还夹着账簿和随身带在身边的长烟杆,看样子是要去战家的商铺处理生意上的事。 “厉叔。”战九歌喊住了他,悠悠地迈着步伐,站定在了他的面前,问道:“厉叔这是要去哪儿啊?” “公子起来了啊。”老管家方才还一副焦急要走的样子,在见到战九歌的时候瞬间换上了一张亲和又无奈的面孔,刹住了自己紧急的步伐。“早膳都备好了,公子和贵客直接去大堂便可。老仆还有要事,得先走一步了。” 战九歌点了点头,猜测道:“厉叔是要去铺子吗?” “是。”老管家叹了一声,用烟杆敲了敲自己的手心,说道:“最近有几间铺子的生意被挤兑得厉害,老仆得跟掌柜们好好商量一番。” “嗯,有理。”战九歌转过身来,对着陌上霜歪了一下头,示意她跟上老管家。 陌上霜心虚,实在不愿意去,只好磨蹭着找借口:“我、我还没吃饭呢……” 语音刚落,翎羽就从大堂里面拿了两个豆沙包和两个肉包走了出来,还很细心地用油纸包了起来,满面笑容地塞到了陌上霜的手里。 而陌上霜却一点都不想领情。 战九歌在心里哈哈大笑,表面作出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暗沉下脸来对陌上霜道:“去吧,你要是敢趁机偷偷溜走的话,你的小黑狗就会被炖成狗肉汤,喂我府中的鸟儿。” “又拿狗来威胁我!”陌上霜气得直跺脚,最后狠狠地咬了一口包子,站到了老管家身旁。 蹲在树枝上的群鸟们 又叽叽喳喳地吵开了。 “不吃狗肉不吃狗肉!” “吃狗肉会烂肚子……” “我口味重,我可以吃。” 群鸟们发出啧啧的感叹声,让战九歌也不得不抬起头来睨了那只鸟儿一眼,只见那是一只看起来凶巴巴的伯劳鸟,发现少主在盯着自己看,忍不住骄傲地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脯。 不多时,老管家就带着还啃着豆沙包的陌上霜出了战府的大门,翎羽凑了过来看着他们离开的那条幽径,问战九歌:“公子,她真的不会跑吗?” “她手上还戴着忘忧绞,你担心什么?” 战九歌转身进入到了大堂里,悠悠然地坐在椅子上,端起备好的粥喝了一口,挑眉问翎羽:“奇怪,你今天怎么不去找白族的人去玩?” 翎羽捏着手里的帕子嘿嘿笑着,怪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几步,说道:“白族今日要跟朝廷商谈盟约的事,顾不上跟我玩啦。” 说完,翎羽就快速地从桌上的盘子里抢了两只包子,掉头就跑。 战九歌阻拦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那小丫头落跑。她将脚放到了桌沿边,翘着腿发呆,想着这会儿那口信怎么着都该传到了那个人的手里,也就不怎么担心了。 如她所想,在这之前约一炷香前,白文鸟已经飞到了宣和殿的窗口,冲着里面的人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鸣叫。 坐在桌前的人站起身来,来到了窗户旁边,伸出手的一刹那白文鸟就跳到了他的手上。 燕坤泽问道:“她要你来传递消息?” 白文鸟抬起了自己装有小纸筒的爪子,伸到了燕坤泽的面前。一只翅膀还撑着燕坤泽的大拇指,生怕自己因为单爪站着给摔倒了。 像极了人。 它在燕坤泽的掌心里磨了磨自己的鸟喙,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少主不知道你已经能听懂万物语,就写了张小纸条来。我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人界的字我不太认识。” 另一只大手从它的腿上撸下了那卷纸条,随后白文鸟就飞回了窗台上,蹲卧在窗台的木沿边,静静地看着他。 燕坤泽背过了身去,捋开纸条匆匆扫了一眼上面的一行字,就把那纸条给撕碎了。 对着窗户外面洋洋洒洒,大部分都挂在了树上,还有一些落在了泥土里。 白文鸟问他:“是写了可爱又好听的情话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那种?” 淡淡地睨了它一眼,燕坤泽不动声色地往殿内走,撂下一句:“你这只鸟可懂得真多啊!” “那必须的~” 白文鸟得瑟地用翅膀撸了撸自己的头,就看见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宫人从门外小跑了进来,说道:“皇上,白族的少族长和几位长老都到了宣和殿门外了。您看……” 稳稳地坐回了御书桌后的椅子上,燕坤泽沉声说道:“宣吧。” “遵旨。” 窗台上的白文鸟好奇地伸长了自己的脖子,看着白族的少族长胸有成竹地进入了殿内,眼里闪过一 道诡异的光芒。 “见过皇上。” 白族特有的礼节让他们看起来恭从无比,但是燕坤泽却知道今天是场硬战,眼前的这么些个人个个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家伙。 “少族长和长老们平身吧。”燕坤泽抬起手示意,就看见几个人缓缓起身。 从莫轻尘的手上飞出了一样发着金光的宝物,待到光芒褪去之后,燕坤泽才看清楚那样东西到底是什么。 它是一个圆轮一样的东西,金色的轮轴上面附着一圈金刚石,金刚石的形状被打磨成了尖锐的六芒星,即便是在殿内这种光线并不亮堂的地方,也隐隐有流光闪过,一看就不是非凡之物。 联想到战九歌命白文鸟送来的消息,燕坤泽瞬间就知道了这样宝物的来历。 这是造化轮,白族的圣物。 造化轮虽然说是白族所有,但是在几千年就现世了,最初的时候并不是在凤凰们的手里,而是属于麒麟族。和凤凰一样,麒麟也是应龙的后裔,再加上有传言说造化轮是应龙的逆鳞所化,所以麒麟一族拥有这样的宝物一点都不足为奇。 然而就在几百年前的一次争斗中,麒麟族将造化轮输给了凤凰,造化轮自然也就落到了凤凰族人的手中。 白文鸟传来的消息却说,造化轮在成为白族的圣物之后,偶然的一次错误使用,使得造化轮被损坏,若是想要修复,必须要找到同宗的圣器。 也就是应龙大神身体其余的部位所化的灵器,白龙珠就是其中之一,因为白龙珠相传是应龙大神的眼睛所化。 从见到造化轮的一瞬间,燕坤泽就觉得头隐隐作痛,身体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大海,有什么东西似乎隐藏在这汪深海之中。在造化轮的灵光时隐时现之际,突然有一声怪异的叫声从深海底发出,他捂着自己的额头,感觉有什么东西要冲破他的身躯出来一样。 手边的白龙珠似乎感应到了同宗的造化轮,从一堆奏折中缓缓升起,身上淡淡的萤光闪闪烁烁,与造化轮交相辉映,一来一往,心意相通。 只见莫轻尘和白族的几位族长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莫轻尘抬起头来,坦然说道:“皇上,这造化轮与白龙珠皆是我白族的圣物,有此为证,还望皇上将白龙珠归还给白族。” 话音刚落,燕坤泽就听到一声接一声的嘶鸣叫声由远及近,最终突破了那汪深不见底的大海,矫健又庞大的身躯从意识深海中破水而出、巨龙飞入天际发出清脆响亮的龙吟! “吼——!” 这一声震彻燕坤泽的脑海,他意识混乱地猛一抬头,双目发出幽蓝光芒,额心有流云纹清晰地显现出来。 殿内明明无风,但是莫轻尘和几位长老却感觉到了几分寒意。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燕坤泽异样乍现,双眼中不带任何感情地盯着他们,而额头上的流云纹更是见所未见,周身有强大的气场释放,隐隐有白色的气萦绕在身周 围,杀意渐浓。 这般气势,这副模样,他哪里像是普通人? 莫轻尘看着手中的造化轮缓缓升上半空,与白龙珠同一高度,竟呈现出了相互对峙的状态! “这、这怎么可能?!”老长老震惊不已,嘴巴都合不拢,就这么看着造化轮和白龙珠在双方的面前互相吸取对方的能量! 这不仅仅是白龙珠的意志,也有燕坤泽在暗中催动的关系。 “你不是大燕的皇帝,你是个怪物……你变成了怪物!一个人族是不该拥有这样的力量的!”老长老的心情激愤不已,他突然抓起了莫轻尘的手,催促他道:“快!催动造化轮去同化白龙珠!白龙珠现在不受自己意识的控制,它在磨灭自己的同宗圣器!” 莫轻尘听了,不敢置信地看向了站在上位的燕坤泽。 这个男人,人界的君王,正用冰冷的眼神睥睨着他,还有蔑视和不屑种种情绪掺杂在里面,将自己置于高高在上的位子,仿佛他们这些人在他的面前都是蝼蚁浮尘一般! 白色的光芒从莫轻尘的手中加持到了造化轮上,肉眼可见他和造化轮中间连着一根银色的线,纤细得很,似乎只要人轻轻一催,就会断掉似的。 战九歌似乎早就料到了白族会拿着造化轮来要求燕坤泽把白龙珠交出去,所以提前告知了燕坤泽,而她没想到的是,造化轮上的力量,即将被白龙珠完全吞噬。 莫轻尘感觉到越来越吃力,看着燕坤泽风轻云淡地站在对面,似乎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而一切都是白龙珠在操纵着一样,让莫轻尘十分不解。 说好的本源同宗呢?为何圣器之间也会互斥呢? 莫轻尘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长胡须长老低声说道:“不好,造化轮早就有损伤,完全不是白龙珠的对手!” “那就加上我们的力量!”性子急的短发长老伸出手来搭在了莫轻尘的肩膀上,将自己的灵力传输到了莫轻尘的身上。见状,长胡须长老和老长老也对视一眼,同样把手搭在莫轻尘的后肩上,为他助添一份力。 得到了深厚力量支持的莫轻尘瞬间精神起来,催动着造化轮与白龙珠互相争夺。 燕坤泽淡淡地睨着他们,仿佛这一幕在他面前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而已。而白龙珠仍旧源源不断地汲取着造化轮上面的力量,最终都化作了丝丝缕缕的蓝光,窜进了他额头上面的流云纹里。 身躯里面的巨龙仍旧在他的识海里面吼叫,龙吟一声接着一声,不曾间断。 燕坤泽问:“你感应到了什么?” 它发出响彻识海的吟叫,燕坤泽听得出,这是喜悦至极的叫声。 它说:“那是我,也是你。你不记得了吗?” “我?” “不要紧,你在一点一点地找回自己,很快我们就能融为一体了!” 它张着巨大的龙爪,在识海之中翻腾着,这种欢悦又兴奋的心情竟也深深地带动了燕坤泽。他缓缓 地阖上了双眼,感觉自己仿佛就是那条龙一样,一飞冲天,翻山越岭,以王者的姿态俯瞰着三界众生,大气磅礴,也让人心胸辽阔。 “真好啊。” 燕坤泽喃喃一声,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白龙珠整个珠身上光芒大作,原本白色的光外层萦绕上了属于造化轮的金色灵力。 甚至还没等燕坤泽眨眼,就看到造化轮终于抵抗不住白龙珠的攻势,在半空中炸裂了。 什么圣器,连一点粉末都没有留下。 炸毁之后,便化作了粉尘,被风微微一吹,消失得干干净净。 而白龙珠就仿佛是获得胜利的小孩一样,在莫轻尘和三位长老被突然爆炸的灵力震得向后退了几步后,吃惊地看着它在自己的面前晃悠了一圈,最终又回到了燕坤泽的面前。 他们不敢置信,堂堂的上古神器造化轮就这么被毁了。 燕坤泽将手伸了出来,莫轻尘等几人就看到白龙珠乖巧地落在了他的手心里面,这才明白过来。一旦圣器认了主,想要将它硬抢过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这位君王眼中幽蓝色的光芒不减,身上的白气杀气凛凛,手捧着白龙珠,任谁看都不是可以得罪的人。而他们也不会知道,被融入了造化轮上的另一片应龙残魂,将决定着白族的命运。 燕坤泽道:“世上再无造化轮,白龙珠你们还想要拿走吗?” 莫轻尘与三位长老面面相觑,由老长老出面,同他说道:“虽然不知道皇上是如何得到的白龙珠,但是说到底白龙珠乃是我们白族的先祖之物,白族当然有讨回的权力。白族可以不要封赏,不要驻守军的协助,但是必须取回白龙珠!” “你方才说,控制白龙珠者皆为怪物。那么,将白龙珠奉为圣物的你们,岂不是是一整群的怪物?”燕坤泽冷漠的脸上勾出了一抹讥讽的笑,让几人竟无言以对。 只见他思索了片刻,将白龙珠重新置回了空中,双手摊开,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充满了蔑视与嘲讽。 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燕坤泽说:“朕记得,莫少族长前不久跟朕提过一个要求,白族想要跟战家的少将军联姻,可有此事?” 莫轻尘点了点头,道:“明人不说暗话,想必皇上也早就知道了战将军的身份。她本来,就该回到同族人的族群里,而不是待在大燕、以及皇上的身边,放弃修行,蹉跎自己剩余的岁月。” “呵,你倒是很为战爱卿着想,就不知道她是不是会领你这个情呢?”燕坤泽抬起手,示意他看向白龙珠。额间的流云纹有暗光闪过,衬的那双眼睛深沉晦暗。 “如果朕让你在白龙珠和战爱卿当中选一个,你会选哪个?” 燕坤泽的声音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魔鬼一样,充满了诱惑,循循善诱,诱着莫轻尘说出自己心里的话。 而这只凤鸟仿佛真正地受到了蛊惑一样,看着白龙珠缓缓开口—— “我选……” 第八十三章 赌石之趣 在府中待着无聊的战九歌,决定出府去打探打探情况,看看陌上霜那丫头有没有给老管家添乱。 然而就在她即将离开战府的时候,飞走多时的白文鸟终于带了信儿回来。战九歌瞧见了它,欢喜地吹了一声口哨,结果却看到白文鸟歪歪扭扭地在空中打了几个转,这才落到了她的手上。 战九歌没好气地敲了一下它的脑袋,笑骂道:“你不会是喝多了吧?怎么还晕眩了呢?” 白文鸟傲气地伸出了自己的爪子,一屁股坐在了她的手心里,叽叽喳喳地叫道:“快点解了纸筒,哈死老子了!我要去找个小雌鸟求安慰、冷静一下!” “呸!”战九歌在它的脸上吹了一口气,哈得那白文鸟好像闻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毒气一样,闭着眼睛一副求死的样子。 等她解开了那纸条,捋开了一看,才看着上面写了同样简短的一行字:少族长没出息,已然不足为惧。末了还加了两个字:安心。 对于燕坤泽,战九歌一向都是怀着极大的期待。她知道他的本事和才能,虽然出身是个凡人,但他的所作所为怕是会惊动三界。 虽然不知道燕坤泽所说的莫轻尘没出息是怎么回事,但是总算是等来了一个好消息。 战九歌拍了拍白文鸟的脑袋,说道:“辛苦了,去找你的小雌鸟吧。” 临飞走之前,白文鸟抬起了自己的小脑袋,目光炯炯地看着战九歌,突然说了一句:“那个男人变了,变得好可怕。” 说完这句话,它就飞走了。 没头没尾的,让战九歌摸不着头脑。谁变了?皇上,还是莫轻尘? 想不通的事,战九歌只好放着暂且不去想,直接出了战府去寻老管家。 再说跟在老管家身边的陌上霜,远远地就看到了玉石斋的牌匾,顿时觉得自己腿上仿佛绑了很重的石头一样,有些走不动道了。 老管家走得心急了些,一回头就看到陌上霜站得老远,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也不气恼。他就抱着账簿站在原地等着她,直到等得陌上霜觉得不好意思了,快步跟上了,才进了玉石斋的大门。 一进门就看到在柜台上猛喝茶的掌柜的,陌上霜忍不住低下了头。 老掌柜举起手来对着老管家拱手恭谦地喊了一声:“东家的,你可算是来了。快帮小老头儿想个辙啊!” 老管家笑意盈盈地坐下,把手里的账簿往桌上一放,点起了手里的烟锅,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光是这份镇定自若的做派就让老掌柜的十分敬佩,肃然起敬。 “说说看,遇着什么难事了?” 从进了玉石斋的那时起,老管家就看出了这店遇到的问题。 店里竟然没有一个客人,架子上摆着很久以前的老货色,看得久了,自然也就没有客人来买玉了。而就连后院的赌石场,自从传出了好货变杂货的消息来,来玩赌石的人也变少了。 陌上霜知道,这一切都跟自己有关系。 她不好意思抬起头跟掌柜的对视,就只能别 开脸看向别处。 但是老掌柜既然能做上玉石斋的掌柜,就说明他有自己的过人之处。他和老管家聊了几句,就觉得陌上霜看着眼熟得很,忍不住问道:“这位小姑娘是谁家的千金啊?老朽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之前来玉石斋买过玉?” 老管家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这么窘迫的场面留给了陌上霜自己处理。 而陌上霜见老管家没有一点要帮忙解围的意思,大概懂他的意思,于是低头微微颔首,小声说道:“没错,我是曾经来过玉石斋买过玉。” 还顺便赌了好多次毛料,把你们玉石斋最金贵的上等毛料用最低的价格标走,还把其他客人购买的玉器变作了劣等玉。 这么一数,连陌上霜都觉得自己是个小坏蛋了。 老掌柜的轻而易举地就被她糊弄过去了,料想着也应该是玉石斋的客人,于是点了点头,就没再多问,紧接着和老管家商量对策去了。 铺子里面的伙计端上了茶之后,陌上霜就端起了茶杯乖乖坐在客椅上,目光飘忽的看着门外来往的行人。 但其实,两个老人家的话她都听在了耳朵里。 什么因为之前的怪事导致店里的生意下滑,连伙计的月钱都差点发不了,连累了不少人的生计。看着老掌柜有些焦急的模样,陌上霜内心罕见地升起了那么几缕内疚之意。 随后她就发现,战家的这位老管家真是个厉害的人物,面对亏损这么大的情势,不仅一点慌乱的情绪没有,还能够坦然跟老掌柜的谈笑风生,更是陆续推出了几条改变经营之道的方法,听得玉石斋掌柜的连连点头。 就在老管家似感慨地说了一句:“依我看啊,你这货架上的玉可都该换换了,客人来来回回都是瞧见了这几样货色,看得久了自然就没兴趣了。” “老哥,道理我都懂。可是手艺工人不好找啊,再加上最近咱自己都没从毛料里面切出什么好玉来,所以……” “哈!那真是巧了!”老管家一拍大腿,拍得陌上霜心里直突突,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看见老管家用手里的烟锅,指着陌上霜,示意道:“我带来的这个小丫头,对挑毛料那可是一把好手,一挑一个准儿,都不会让小老弟你赔钱的。” 老掌柜的有些不信,仔细瞅了瞅陌上霜,越看越觉得不靠谱。他压低了声音说:“这能行吗?赌石可是有经验的老手都不敢打百分百的包票的,老哥你这是……” “哈哈哈!这丫头自有妙招,你就且等着看她吧。” 陌上霜:“……”感觉自己被卖了! 玉石斋的赌石场生意虽然最近不景气,不过说的却是少了一些大头的买卖人,还是有些平民喜欢玩这些个雅致的东西,又能当做赌来玩,所以倒也还有不少人在赌石场里面挑挑拣拣。 玉石斋的掌柜是出了名的会做生意,人缘又好,跟谁也能打上交道,这乍一见他带了两个人进了赌石场里面,不由得都好奇 地聚了过来。 有些自来熟的人就问他:“掌柜的,这是要做什么啊?” 老掌柜向着客人一一拱手,笑着回道:“是这样,玉石斋许久未开出新玉,今儿个挑些好毛料,好开新玉做玉器。” 在场的人听到之后,不由得兴奋地围了过来。 有人言道:“这赌石赌石,赌的就是未知。老掌柜这么说,难不成已经是成竹在胸?” 入了玉石这行已经有几十年的老掌柜心里也没什么底,只能笑着应了几声:“试试、试试。”他自己也对陌上霜没什么信心,因而陌上霜暗中翻了个白眼。 老管家低头一瞧,只见她手腕上还戴着两个忘忧绞,忍不住小声感叹道:“你这是做了什么坏事,竟然让公子给你的双手都套上了忘忧绞?” “也没什么。”陌上霜回想起在藏书楼里那一幕的惊鸿绝景,喃喃着说道:“也不过是在藏书楼里放了一把火而已……” 他在她的心里放了一把火。久烧不止。 老管家只当她有无边的能耐,连战九歌也控不住她,只敢给她取下一个忘忧绞,笑盈盈地说道:“玉石斋能有今天,都是拜陌姑娘所赐。这个忙,老管家想,陌姑娘一定会帮的吧?” 他虽然是一脸慈善的笑意,但是陌上霜将这话听在耳朵里,却是不容拒绝。 没法子,陌上霜只好将另一只手也递到了老管家面前,傲娇着说道:“我没那么大的本事,之所以上两个忘忧绞,只不过是你们家公子觉得戴两个对称好看。” 老管家心里一叹,这还真像是自家公子能做出来的事!于是他便将陌上霜的两只手都解放了,心中暗暗提高了警惕看着她。 同样对此关注的还有另外一个人,她正站在二楼的窗边远远地观察着这一切。见到陌上霜解开了桎梏后并没有做出什么落跑和反抗的举动来,不由得松了口气。 伙计端来了一杯茶,陪笑着问眼前的人:“少东家,不如下去看看?在那儿看,可比在这儿瞧精彩多了。” 战九歌也不知学了谁,手中拿着一把折扇,听见伙计的话后直起了身子,打开扇子悠悠地给自己扇风,不甚在意地道:“不用了,我在这里呆不久。在这儿看看就好。” “嗯,好嘞。那小的先告退了。” 那伙计把茶壶也放在了桌上,就迫不及待地下楼往后院的赌场中小跑去了。 在赌场里面的都是些好玩性子的人,见玉石斋找来这么一个小姑娘来赌石,脸上都露出玩味的表情。 有人趁机起哄道:“老掌柜啊,该不会是你们玉石斋要关门了,所以才随便找了个黄毛小丫头来吧?” “就是啊,这丫头看着不大,能懂这些玩意儿么?” “还是让小姑娘回家等着嫁人吧!掺和这种事做什么……” 人群中起哄声不断,陌上霜被压在心里深处的怒气简直快要从脚底板溢到头顶了!她眉眼不善地盯着这些出言不逊的人,叉起了腰扬起自己的下巴,似乎又能从她身 上看到那个被骄纵得只剩下任性和傲娇的公主影子了。 “要不要来打赌?” “……” 听到陌上霜挑衅的言论,人们笑得奸诈,问道:“哦?有趣,小姑娘想怎么比啊?” 陌上霜道:“就比赌石。你们派出一个人来跟我比,两个人一起挑石头。同时切口,谁选的料子好谁就赢。你们要是输了,要翻十倍的本金给玉石斋。怎么样?” 在场的人不由得哗然,小声议论的声音有些嘈杂。有人问道:“那要是赢了你呢?” 陌上霜张口欲言,突然想起玉石斋并不是她的铺子,有些为难,这么多人看着她,让她有些下不来台。 却听见一直沉默着抽烟锅的老管家开口道:“要真的赢了这位小姑娘,玉石斋也就会以同样十倍的本金价格给那位赢的客人。有来有往,玉石斋一向公平。” 听他这么一说,来赌石的客人简直要炸开了锅。个个脸上都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这么大的利益引诱,很快就有人报名参与了。 “我先来!” “算我一个!” “我也要我也要!” 参与的人还真不少,陌上霜抱起了自己的手臂,不耐烦地说道:“那既然这样的话,就一起来好了。省时省力,还能和在场的人一较高下,万一赢了岂不是面子很有光?” 这些人只思索了片刻,觉得分开比和一起比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就都从身上拿出了银子,交给了玉石斋的老掌柜作为赌石料的本金。 赌石场中的石料是分为上中下三等的,上等的毛料虽然贵,但是出好玉的可能性较大。下等的毛料价格最便宜,也是平民们最喜欢去的分类区。而这次的较量为了凸显出公平来,就将三个等级的毛料全部混合了起来,让这些人自己去分辨等级高低。 能切出什么样的石头来,全凭各人的运气。 战九歌笑着抿了一口茶,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这丫头倒是长进了不少,真叫人刮目相看啊!” 随着香炉里面插上了香烛的一瞬间,参与赌石的人们就马上散到了赌石场内,对着一颗颗形状各异的毛料研究起来,从表皮的颜色到纹路都看得分毫不差。 老掌柜心中有些焦虑,这一输恐怕是要把玉石斋赔个底朝天,转头问陌上霜:“姑娘怎么还不去挑?要是下手下得晚了,好料子就会被别人给挑走了。” “不着急,我怕有人同我抢,就等他们都挑完了,我再去。” 说着,陌上霜对着老掌柜微微一笑,把老掌柜急得差点没了心跳。 还是老管家的心理够强够坚定,只是一派淡然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吧嗒八大地抽着烟锅,偶然间要从烟丝袋里面捏出一撮烟丝的时候,就看到一只小手先他一步伸进了烟丝袋里。 陌上霜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捏出一撮金黄色的烟丝放在鼻尖下面嗅嗅,觉得味道有些奇怪,还打了个喷嚏。 老管家被她逗乐,直哈哈大笑。 而后,陌上霜才抱着好 玩的心把烟丝塞到了烟锅口上,就见到金黄的烟丝渐渐变得颜色暗淡,还有白色的烟雾冒出,那股怪异的味道越来越浓,呛得陌上霜咳嗽了起来。 偶尔有人路过玉石斋掌柜的身边时,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掌柜啊,我看你们这玉石斋开不了几天了,今儿恐怕是要赔个翻本啊!”说着,又用遗憾的目光看了一眼远处玩闹的陌上霜,在老掌柜忧心忡忡的目光下走开了。 很快的,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大部分参与赌石的人都挑好了要赌的石头,就等着陌上霜带着她的毛料出现。 陌上霜走过来时众人瞧见她两手空空,忍不住嘲笑她:“小姑娘该不会是没选好吧?” “外行人就是外行人!来这儿玩耍可是要赔钱的!” 有人眼尖地瞧见她指了指一个看起来个头很大的毛料,忙喊道:“快看快看,她选了选了!” 人们一看,更加嫌弃和鄙夷了。 等工人帮忙将那块大毛料搬到了后院的正中央,与其他人挑选的毛料并排放在一起时,大个头格外惹眼。 “哈哈哈!不愧是小姑娘家家,挑什么都要挑最大的,老掌柜,我看你这玉石斋今儿是不保了啊!” 众人哄笑开来,却不见陌上霜脸上有任何惊慌之色。她反而愈发坦然地朝着工匠招了招手,道:“可以切了。” 因为大家伙儿要等着看这小姑娘的笑话,所以等着要最后再切她的料子。从最左边开始切割,参与的人太多,一个一个切怕是等不及了,所以一下子来了四五个切割的工匠,拿了工具便开始动手了。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有不少的人发出了惨叫声。 因为他们自信能开出好玉的石头,都是个空壳子,里面要么揉碎了的胚渣子和石土混合在一起,要么就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的劣等玉。 偶尔有几个开出了糯种翡翠的人不禁满心欢喜,但是翡翠的大小也只有一个婴儿的拳头那么大,虽然雕不成玉器,但是打一些首饰还是可以赚些钱财的。 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人鄙夷地看向了陌上霜面前的大毛料,阴阳怪气的说道:“来来来,给这小姑娘切开看看,以后也好好学着些。赌石可不是挑西瓜——捡大的选!” 陌上霜哼了一声,嘴角只有一边挑起,脸上写满了挑衅两个字。她呲着牙作怪,道:“我会让你今天赔得连家底都没有!” 那男人自然也是不甘示弱。 就在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的时间里,大毛料渐渐被切割开来,露出了郁郁葱葱汪盈盈的绿来。 “我的天!帝王绿!快看啊!是帝王绿!” “这么大一块毛料全部都是帝王绿吗?!这小姑娘要发了啊!” “骗、骗人!怎么可能?” 工匠们来了劲儿,从当中一下子切开,只见一整块毛料全部都是盈盈翠的帝王绿,那幽幽的绿色实在戳人的心窝子,而旁人却只关注这么大的帝王绿到底值多少钱。 与陌上霜叫嚣的人瞬间惨白了脸色。 第八十四章 泡汤奖励 楼阁上的人虽然脸上带着笑意,但是笑意却并未直达眼底。 战九歌心道,这个陌上霜果真有着出人意料的能力。即便是戴上了忘忧绞也锁不住她的灵力,这点让战九歌很是疑惑。 她就像是一个解不开的谜团,谁也不知道这个陌上霜的身上还蕴藏着什么样的本事。 战九歌驻足在窗口观望了一阵,见局势已定,就打算离开。 身处在院中得意洋洋的陌上霜在无意中的一瞥,就看到了二楼窗户上那道转身离去的身影,笑容逐渐凝固。她转过身凑到了老管家的面前,伸出双手来央求道:“快快快!老爷爷快帮我戴上忘忧绞!” 老管家觉得纳闷,哪有人像她这么求着自己被束缚的? “算了!我自己来!”说着,陌上霜就从老管家的手里拿走了两个忘忧绞,自己给自己套上,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管家瞠目结舌,真想伸出手来摸摸她的额头是不是在发烫?肯定烧的不轻,不然为什么会主动求着别人将自己的灵力给封印了? 没过多久,老管家就见到一抹身影从一楼的窗前一闪而过,又瞧见陌上霜追了上去,顿时了然于胸。 他家的公子原来不仅能克着皇帝,还能克着公主!厉害得紧。 追着战九歌而去的陌上霜自然是没看到玉石斋掌柜收得金银满钵时的笑脸,尾随着战九歌一副邀功的模样。 “你看见没看见没?我给玉石斋赢了好多好多的钱呢!还挑出了一块最好的毛料……你别走那么快嘛!等等我啊!” 陌上霜发现战九歌的步伐太快了,自己怎么跟都跟不上,只好边走边跑,最终拉住了她的手才算结束。 战九歌终于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这没办法,这些是你欠玉石斋的。你想想你之前动用灵力跟凡人抢夺玉石,还害的玉石斋亏损了那么多银钱,现在回想起来不觉得羞愧吗?” “我都已经帮了玉石斋这么大的忙了,你却总是抓着以前的事不放……”陌上霜一边埋怨着她,却一边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心里砰砰得跳得飞快。 说起陌上霜的能耐,战九歌总算是肯放缓了脚步,侧过脸来问她:“你告诉我,你是凭什么本事来选择玉石的?灵气吗?” “感知灵气只是其中之一。”陌上霜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长舒出来,自己也觉得奇怪。“我好像知道它们在哪儿,它们在指引着我,就仿佛是用的同一个脑子。我看见它,知道就是它。这种感觉很奇妙……” 战九歌了然地点了点头,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低头一看,两个人的手牵在了一起。 “喂。” “啊?” “你打算什么时候松开手?” 闻言,陌上霜一低头,忙抽回了自己的手,无语望天。她就是故意的怎么了? 这一闹,总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战九歌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看你今天表现得这么好,本将军 心情好、奖励你点好处。” 战家出手都不会太小气,陌上霜还以为是什么宝贝,闪烁着期待的小眼神看着她道:“是什么?” 战九歌微微一笑,“等晚上你就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非要等到晚上,不过陌上霜还是发出了哦的一声。 燕城的街上人来人往,只是因为天上的太阳有两个,热量逼人,使得燕城的百姓们出门都带着一把伞遮阳,别有一番情调。 各色的伞在不同的街道中缓缓移动,像战九歌和陌上霜什么都没有拿的人,在街上游行的百姓群中,算是鹤立鸡群了。 就是在这样拥挤的人流里,陌上霜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标志从眼前一闪而过,正要再仔细看的时候,却发现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的表情怪异,引起了战九歌的注意。 战九歌道:“你看到了什么?” “啊?”陌上霜的反应迟了半拍,支支吾吾地说:“没、没什么!” 这丫头想掩饰什么,却被战九歌一眼就看穿了。她意味深长地低头看了一眼陌上霜手上的忘忧绞,挑破了她的谎言,说道:“你大概是忘记了我给你戴上忘忧绞时候说的话了。” “……” “只要有它在,你脑子里面在想些什么,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战九歌笑笑,朝着她方才看过去的方向撇了一眼,问道:“你是自己说呢?还是我去亲自把她抓过来。” 这世间哪有什么可以得知人内心想法的东西?不过是战九歌用来吓唬陌上霜的,好让这丫头不敢对着自己撒谎罢了。 而陌上霜也确实信了。 她犹豫着看了战九歌一眼,觉得似乎说出来也不会怎样,坦白道:“我刚刚看到我爹跟前的女卫了。她穿着一身黑衣裳,头上戴着斗笠,手臂上系着一根缎带,缎带上面有我们国师府的标志。” 对于那个标志,战九歌也有幸见过几次,不过都是年幼时候的事了,她不愿意再提起。倒是这个女卫,突然出现在燕城外面要做什么? 陌上霜看见战九歌缓缓抬起手来,张开的五指瞬间握成拳头,随即她就发现周围的人都不动了!时间仿佛停止了似的。 只见战九歌缓缓闭上了眼睛,双手捏出两团灵气来,努力在这附近搜索着陌上霜口中所说的人。当她的意识跟随那个女卫到了某个地方的时候,突然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那个地方的影子。 那府邸上面的三个大字几乎要吓得战九歌心惊胆战。 将军府。 战九歌道了一声:“不好!” 然后陌上霜就见她打了个响指,燕城街道上的百姓恢复了原样,而自己则被战九歌拉着手往前面奔去,脚底下仿佛生风了一样,没走几步就回到了将军府门口。 那个人根本没了踪影,而战家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常。从探出墙的树枝上仍旧可以看到有群鸟蹲在树枝杈上,战九歌推开了将军府的大门,匆匆走进了前院,看到翎羽在院中安然地 做着女红,这才放下一颗心来。 “公子?”翎羽好奇地问道:“公子这么早就回来啦?公子不是说,要进宫去看望一下白族人的吗?” 战九歌摇了摇头,将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面,松了口气。“不去了,太热了,走到一半便回来了。” 翎羽瞧见她身后还跟着脸蛋红扑扑的陌上霜,便轻笑一声,放下了手里的绣活儿,说道:“白文从街上买了西瓜回来,放在府里的井里头冰着呢,翎羽拿出来分给大家尝尝,解解暑。” 院儿里头的鸟叽叽喳喳地叫开了,在陌上霜看来似乎是听懂了翎羽的话,吵着要吃。却不料被翎羽瞪了一眼,说道:“没你们的份儿,走开走开!” 翎羽走得极快,战九歌有些乏累地瘫坐在椅子上,就看见陌上霜疑惑地盯着那些鸟儿们,突然开口说道:“它们都通灵性,你可别欺负它们、它们记仇得很。” 院儿里的鸣叫声一声接着一声,似乎是对战九歌的话进行抗议似的。陌上霜哦了一声,也就没有多问。 其实她早就听国师爹提起过,战家有一老一小两只凤凰,因为凤凰是百鸟之王,所以院中常常栖息着上百只庶鸟,这些鸟听从凤凰的差遣,就是战家的耳目。 现在看来,这些鸟儿们做摆设多过于做耳目吧? 心里默默嫌弃了一番百鸟的陌上霜,在期待中很快就迎来了又一个夜晚。 天空散落着星星时,月亮也高挂在了空中,整个院子都有些亮堂,也就显得陌上霜怀里的小黑狗毛发越发得乌黑了。 这桂院是陌上霜最喜欢待着的地方,虽然她现在看起来像是被囚禁在战府里,但是战九歌却给了她绝对的自由。除了只有在晚上才能见到黑释,白天是可以四处走走的。 不过战九歌跟她说过,战府的府里有两个对她没怀好意的护法,劝她不要在战府里面乱走。如果碰到大护法的话,可是会召唤小鬼出来吓唬她的。 有着相当深刻阴影的陌上霜当然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她还想多活几年呢! 方才那个叫翎羽的丫鬟过来跟她说,说是战九歌要带她去泡战家的汤池,陌上霜想了想,有些失落的想道:大概这就是白天所说的奖励了吧?汤池的话,国师府也有,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啊!她有些不大情愿去。 不过翎羽说她要是不去的话,明天就接着抄书。 “果然,走到哪里都逃脱不了抄书的命运吗?”陌上霜伸出手来挠了挠黑释的小脑袋,然后从桂院中的摇椅上站起身来,抱着黑释出了院门。 身为国师的女儿,陌上霜有着一个只有黑释才知道的秘密,那就是——她在复杂的地形里面是完全不认识路的。小时候多少次因为找不到自己的房间睡觉而嚎啕大哭,最后惊动了府里上下的护卫。 这次当然也是一样,从出了桂院之后,陌上霜就闷头一直走,走到分叉口的时候完全是随着自己的心意瞎走一通 ,路上又连一个可以问路的人都没有,实在是为难她了。 所以,翎羽所说的往东走再从南口出去,拐到东院又转北院的路线,究竟是什么样的? 陌上霜陷入了沉思。 战府的院子里突然起了大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树枝前仰后合,仿佛是在大笑的老人一样。随后,陌上霜就看到战府的上空有几道蓝光闪过。 听战九歌说过,战府有自己的结界,一般人想要闯入的话,绝对会被发现,因为打破结界的过程是很容易暴露自己的。 陌上霜就呆呆地看着半空中的那抹流光不断地往战府院中俯冲,它好像撞到了无形的墙壁一样,一直被弹开。过了许久,陌上霜才想起来、兴许这就是战府的结界!而这抹流光是想冲破结界的! 可是为什么战府中的人没有一点动静呢? 随着耳畔响起啪的一声类似于瓷器破裂掉的声音,那抹流光冲入了战府,吓得陌上霜抱起黑释就在院中乱窜起来!她得赶紧把这件事告诉战九歌,有人入侵了战府! 而那抹流光在寂静的院子里,一眼就盯上了陌上霜,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就尾随在她身后。 这样一来,更是把陌上霜吓得尖叫了起来。 比陌上霜先一步来到汤池中泡汤的战九歌,慵懒地趴在池子边缘,手掌抚过池边台子上镶嵌的玉石。全身都被灵气包围着,舒畅得紧。 在乍一听到尖叫声后,战九歌突然睁开了紧闭的眼睛,直起身子远远地看向天际。只见一抹蓝色流光在战府的上空打转,也不知道它是不是盯上了那个丫头。 战九歌不慌不忙地张开手心,拢起一团金光来,催动灵力,就看见金光化作了一条细细的线飞往了声音来源处。 慌不择路的陌上霜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只觉得那团流光看起来很可怕,杀意腾腾,后脊背发凉。就在这个时候,一条细细的、闪着金光的线出现在她的面前,像是在指引着她一样,在她的前面带路。 陌上霜猜想这一定是战九歌作出来的古怪,心里想着:有这个闲功夫还不如来救她! 黑暗又寂静的院落被陌上霜和闯入的异物打破,隐藏在草丛当中的萤火虫成群结队地跟着金色丝线,为陌上霜开辟出一条充满了光亮的道路来。 这一幕,梦幻得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最终在到达一个偌大的院子里时,陌上霜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黑色轻纱层层遮掩起来的奇怪建筑,透过轻纱隐约能看到里面似乎是个大池子,池子里面还泡着一个人。 陌上霜刚松了口气,就听到身后有奇怪的声音发出,她忙一转身,却看到了那抹流光变作了一个男子的模样。 “你是谁?!” 那男子问:“你又是谁?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战府里?” 这个人对战府很熟吗?陌上霜默默地向后退去,警惕地看着他。却见男子把目光转向了她身后,两人听见了水声后,猜想大约是水池中的 人出了水面,才会有了这样的动静。 随后,男子便在掌心聚拢起了一团金色的火焰来,向满是轻纱幔帐的亭池方向扔去。 不料里面传来一股巨大的防护力量,生生将火焰挡了下来,顺便还消化了这股力量。 纤长曼妙的长腿先从黑纱中伸了出来,白皙如凝脂的肌肤不仅让男子看了神魂颠倒,就连陌上霜这样的姑娘家也自惭形秽。随即挑起黑纱帘帐的手骨节分明,纤长有力,不似普通女子的那般柔弱无骨。最后才是那张脸,那张满是英气的面容在披散下流瀑一样的黑发之后,倒显得有几分柔和。 不管是陌上霜还是男子,都看着战九歌这一身行头震惊得瞠目结舌。 空气突然安静,直到战九歌开口。 她那双狭长的凤目在平时看起来显得睿智又精于算计,如今看来却多了些女子妩媚的风情,粉白的薄唇微微轻启,同时勾勒出一抹惑人的笑来。 “莫公子,半夜闯我战府,可不是正人君子所为啊!” 能轻易破了战府结界而不被察觉的人屈指可数,莫轻尘算得上是其中一个。而他现在却连什么解释的心都没有,只能呆呆傻傻地看着面前的战九歌。 虽然早就知道她是一只凰鸟,不过没想到还能有一天见到她……出浴时的场景。 莫轻尘看着战九歌对他浅笑着,随即就看到她露出了些许惊讶的表情来,也同时察觉到自己鼻子下面湿乎乎的,用手一擦——靠!真丢人!流鼻血了…… 莫轻尘连忙转过身去用袖子擦了擦鼻子,不敢再看下去,心中默念着清心咒。 而最为震撼的人莫过于陌上霜。 她一直以为战九歌是个男子,所以对他的怨恨从初次见面时就不断叠加,一直到今天,她被驯化得放下了所有的顾及和仇怨,心中还对这个人起了点不该有的小心思……结果到了最后,却告诉她战九歌是个女人?! 这怎么能让陌上霜接受得了呢?! 陌上霜震惊的目光从战九歌的脸上扫过被外衣遮掩了一半的胸口,深沟若隐若现,掠过纤细的腰臀,再到一双暴露在凉凉夜色中的腿,怎么看都不像是男人的腿啊!她之前是瞎了眼睛吗?还有上次埋她胸口时捏到的触感,原来是……她的胸吗? 站在战九歌面前的一男一女都陷入了天人交战一片混乱之中,而战九歌则无语地看着他们两个,将简单披好的外衣系好,这一抬头,就发现陌上霜的鼻子下面也出现了两管红红的液体。 战九歌:“……” 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天阶夜色凉如水。淡淡的月华之下,在桂院中坐着三个人,气氛有些诡异。 “抬起头来。”战九歌手中拿着白纱,沾了点酒水在陌上霜的鼻孔下面轻轻擦拭着,烘干的头发披散在身后,身上也穿着之前被燕坤泽称赞过的水蓝色长袍,整个人看起来都偏了几分柔和。 若说这是谁家的大家闺秀,是没有人不相信的。 第八十五章 半壁风云 将陌上霜鼻子下面的血擦拭干净之后,战九歌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缓缓低下头来,平视着自己。结果没过半刻钟,鼻子就仿佛是北院的温泉汤池似的,不停地有血冒出来。没法子,战九歌只好又抬起她的下巴,将白纱裁成了两小块,卷一卷就塞进她的鼻孔里面。 陌上霜感觉到两个鼻孔都被堵塞起来,呼吸困难,就跟怀里的小黑狗一样,张开了嘴巴用嘴出气。 旁边坐着同样用白纱塞着鼻子的莫轻尘,两个人的表情如出一辙,看起来很是喜感。 陆陆续续有人察觉到战府中多了生人的气息,那些护卫们见没有力量波动,于是都化作了鸟儿飞到了桂院,最后落在屋顶上,好奇地看着莫轻尘。 听说他是只凤鸟,就不知道对自家的少主是不是打着那样的心思了。 此事还惊动了大护法和二护法,两位护法阴恻恻地出现在莫轻尘的身后时,陌上霜反而是被吓得最厉害的那个,一头扎进了战九歌的怀里,就再也不敢抬头了。 桂院里黑压压的全是被召唤出来的小鬼,而莫轻尘一扭头的时候,鼻子上塞着白纱的怪异模样就让两位护法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二护法问道:“这傻子真的是凤鸟?” 大护法回道:“可能找错人了,走吧。” 只见大护法手中的魂杖在地面上重重一杵,满院的小鬼们就消散不见了,连两位护法的身影也瞬间消息了。 被嫌弃的莫轻尘呆呆地转回头来,就看见战九歌怀里抱着陌上霜,而陌上霜一手搂着狗,一手搂紧了战九歌的腰,两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莫轻尘有些心虚地摸着自己的鼻尖,小声说道:“我没有什么恶意的……” “嗤。”战九歌忍不住笑出声,“你没有恶意,还冲破战府的结界,追着我府里的客人到处跑,还想偷窥本将军洗澡。你这解释苍白又无力啊,少族长。” 句句都是对他的控诉,莫轻尘还真是想不到一点反驳的理由。 最终在两个女子双重怪异的目光下,莫轻尘才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突然问起战九歌:“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战九歌疑惑地反问:“听到什么?我在汤池泡的好好的,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啊!” 闻言,莫轻尘只是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战九歌是一只离群而居的凰鸟,不懂族中的暗语。 他原本是在皇宫之中的行宫中跟族人们一起休憩,乍一听到了一声同族人的鸣叫声,还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一直到同族的人都听到了那尖锐的叫声,莫轻尘才明白过来,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老长老觉得有些古怪,让他们按兵不动。 脾气有些急的短发长老却嚷嚷着道:“除了咱们和战家的那老小,燕城究竟藏了几只凤凰谁也不知道。万一真是同族在求救呢?” 几个人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这时莫轻尘便站出来,说道:“那既然这样 的话,我自己一个人去看看。我抽身而退很容易,就算是有人设下陷阱也不用担心。” 商议过后,长老们就同意了他的说法。 莫轻尘用力往鼻子里面塞了塞白沙布,对战九歌说道:“可是当我到了战府附近的时候,那个求助的声音就不见了。我以为是你出了什么事,就不得已……冲破了结界,却正好看到了这个丫头。” 他伸手一指,陌上霜就不自在地往战九歌的身边靠了靠。 “我想起她好像是你的死对头国师的女儿,前不久还给战家的生意添了许多麻烦,我就下意识地以为……”莫轻尘耸耸肩,表示自己真的很无辜。 不料这番话听在了战九歌的耳朵里,让她想起了白天里看到的一个人影。 国师身边的女卫出现在燕城,却最终消失在战家附近。她的目的为何?还是说有什么阴谋? 这些疑团就仿佛是一只调皮的小猴子一样,抓心挠肝,让人急欲知道真相。 静默了许久,久到莫轻尘觉得自己是不是该离开这里的时候,战九歌突然问道:“同族求助的叫声是怎样的?你能示范一下吗?” “这……”莫轻尘看了一眼她怀中搂着的陌上霜,有些为难。战九歌顿时明白了她的顾虑,用手挡住了陌上霜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可以开始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陌上霜的睫毛微微颤动,挠刮着战九歌的手心,她握紧了战九歌的手腕,却不能撼动她一份,气恼道:“我也想看我也想看!” “再叫就罚你明天抄书。” 现在抄书这两个字对于陌上霜来说是比任何惩罚都严重的一种方式,顿时连一句话都不说了。她自然也没有看到莫轻尘在挠了挠头之后,站起身来一瞬间化作了蓝金色的凤凰在战府的上空盘旋几圈,发出了几声虚无的嘶鸣,然后离开了。 第二天的时候,陌上霜一睁眼就发现战九歌不在屋子里头,也不知道是失望多些还是难过更多点。她把自己的头埋在了被子里面,发出一声无力的喟叹。因为她察觉到自己,一点都没有因为发现战九歌是女子就对她讨厌起来,反而愈发仰慕和喜爱。 这种感情究竟是对还是不对,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自然想不到。 没多久,翎羽就敲门,让她起来之后去大堂用早膳,之后跟着老管家继续去战家的铺子,帮忙解决一些难事。陌上霜问翎羽:“你们公子去哪里了?” 翎羽收拾着被褥,同她说:“公子进宫面圣,说是皇上有急事召她入宫。” “哦。”陌上霜默默地给自己系好了衣带,转过身来怔怔地看着翎羽。她突然想到,翎羽服侍战九歌这么多年,应该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才对,为什么会一直叫她公子呢? 转过身来,翎羽就察觉到她的目光有些怪异,笑了笑问道:“怎么了?你好像有话要跟我说?” “没……”陌上霜刚要否 认,就被翎羽看穿似的目光扫了一眼,当下就直接坦然地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战九歌明明是个姑娘,你们为什么要叫她公子?” 翎羽第一反应就是:不好,公子的身份暴露了!第二反应才是:对哦,我为什么一直叫她公子呢? 这只傻鸟被陌上霜给绕了进去,苦思冥想之后,得出了一个答案:“从小老爷就把公子当男人养,我们就公子公子地叫,万一在外人面前突然喊出一句小姐来,岂不是给公子拖后腿吗?” 陌上霜心中想道:真是傻,这个秘密偏偏被她这个国师的女儿知道了,就不怕她跑到群臣面前去揭发战九歌吗? 想是这么想着,不过陌上霜却提不起一点劲来,慢吞吞地带着黑释往大堂方向走去。 另一边,从清早就出了将军府,战九歌用极快的速度直接飞进了深宫之中,竟然没有一个人发觉她。直到身处在宣和殿中时,隐藏在暗中的影卫们才惊觉不对劲,忙揉了揉眼睛,看着战九歌信步在殿中游走,这才惊慌地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人。 “快看!那是不是战将军?” “……她是怎么进来的?” “鬼知道……” 自从这位战将军在皇上跟前伺候,他们这些做影卫的尽遇到些鬼打墙的事。一开始还不信邪,到后来几乎是遇着邪门的事就不去看不去管,也落得一身清闲。 尤其是连皇上最近也不大对劲了。之前他与白族少族长之间的争斗都看在眼里,另一番气势的皇上看起来也很恐怖,连他们这些做影卫的也不敢再接近皇上一步。 燕坤泽身上冷冽的气息越来越重,越来越难以亲近,就连徐元总管也感受到了他的疏离冷漠,变得诚惶诚恐起来。 影卫们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战九歌缓缓走向了趴在桌上睡着的燕坤泽,十分体贴地从软塌上拿来了一件舒适的外衣盖在了他的后背上,然而即便是这样轻轻的举动,也惊醒了浅眠的燕坤泽。 影卫们的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其中一个抓着另一个的手紧张道:“要发怒了要发怒了……” “冷静点!又不是对着你发怒!” 两人揪扯间,就看见清醒过来的燕坤泽不仅没有开口斥责这位将军,反而一手扣住了对方的后脑,压到自己的面前,吻吻吻吻了上去! “……” 两个影卫紧紧地闭上了嘴,同时伸出手来捂住了对方的眼睛,不敢看这画面。 啾啾的水渍声响了许久之后才停下,两个影卫各自收回了对方的手,默默地观察着下面的君臣两人。 也不知何时起,他们的关系变得如此亲昵。就连皇上最近对谁都冷淡疏离了许多,却在见到战将军的一瞬间,百炼钢成绕指柔。 犹如冰川遇上了火山,在靠近的一瞬间就被融化成了一汪春水。 燕坤泽的手指揉捏着战九歌的耳朵,浅笑着问道:“你在府里待的乐不思蜀,朕还以为你 不愿意见朕了呢。” “皇上的话语,就是臣前进的方向啊~” 撩人的战九歌侧过脸来,在他的手背上轻轻一吻,主动起来的小将军让燕坤泽也有些招架不住。 “皇上唤臣来,有何要事?”战九歌睁大了眼睛瞧着他,一双凤目里满是澄澈的爱慕与好奇。燕坤泽不复之前冷漠的气势,将桌上的折子分出一半来推到了战九歌的面前,说道:“爱卿不妨翻翻看。” 他这样子怪怪的,战九歌怀揣着疑惑将放在最上面的一张折子打开,粗略地看了一眼里头的内容。片刻后放下,又拿起另外一张折子来看,发觉内容竟大致相似。接连看了好几张折子,战九歌便琢磨出问题了。 折子上的内容都是在弹劾同一个人,那就是江南陵川总督温有道。 陵川自大燕国还未立国之前就一直是一个极为富硕的地方,因为背靠富饶的陵川,面临着汪洋的内海,百姓生活安居乐业,自给自足,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就连从天上出现两个太阳之后,连燕城的百姓都受到了波及,靠朝廷减免赋税勉强度日。而陵川的百姓却有着自己富足的存粮,不但没有靠朝廷接济,反而按时交纳贡税,算是整个大燕都少见之事了。 “这折子上弹劾温总督贪污一事,未免也太突然了吧?”战九歌数了一下弹劾的折子,心里疑惑万分,竟然足足有二十个之多。 这说明什么?说明足足有二十多个人要跟温有道过不去。 燕坤泽却不紧不慢地说道:“并不突然,早先就有人递折子暗示朕,说江南一带明明被朝廷免了税,但是还要借着朝廷的名号征收赋税。前些日子户部的人来报,说是陵川的赋税竟只给了往年的一成。” 战九歌梗着脖子竟然觉得没什么毛病,替那温有道开脱道:“今年是个什么光景皇上也看到了,别的地方一分赋税都没收,偏偏陵川还能给得上来,足以说明许多问题了。依臣看来,一成也是多的。” 啪的一声,她将奏折拍回御书桌上,脸色不大好看。 看得影卫都替她捏了一把汗,寻常人哪儿敢在皇上的面前这么放肆?伴君如伴虎,说不定什么时候皇上就翻脸不认…… “爱卿莫气,朕只是觉得好笑罢了。”燕坤泽仍旧是那副噙着微笑的温柔模样,便是对后宫的妃子都没有这般和颜悦色过,他双手拉着战九歌的手,轻轻地摩挲,占尽了小将军的便宜。 影卫们瞠目结舌:“……” 皇上这么好脾气的时候,还是在他未登基之前的少年时期,一晃都多少年过去了。 战九歌被他的话吸引过去,忍不住问道:“好笑?哪里好笑?皇上是察觉到了什么吗?” “嗯。” 君臣两个人牵着手,将一殿的宫人视若无睹,来到了窗边的棋盘桌前坐下。燕坤泽亲手给两人倒上了一杯茶,这才缓缓道出自己的猜测。 “右相这人是何 来历,你可知道?” 对面的小将军眨了眨眼,嗯了一声道:“听厉叔提起过,右相的祖上是江湖术士。” 说白了就是个算卦占卜的,没多大能耐,还总想着挤兑战九歌。战九歌自然不会给他好言好语,毕竟在战九歌的眼里,兴许他不做官儿了,就是个拿着个半仙儿旗子走江湖的三流卦师。 燕坤泽挑了挑眉,察觉出她对右相有不小的敌意,联想起之前右相参她的折子,强压下想要上翘的嘴角,抿了口茶。 “右相在相府中卜了一卦,跑来告诉朕,说是大燕的半壁江山将要罹难。然后,这二十多本奏折便在今日呈在了朕的面前。” 战九歌讶异道:“皇上的意思是,有人想要造反?” 燕坤泽轻轻地吹了一口杯子里面的茶水,嗯了一声:“可能是这些大臣里面的什么人,也有可能……就是这位陵川总督大人。” 一阵风吹过,将窗外的树叶吹进了屋内,落在了两人面前的棋盘上,遮挡住了一枚黑色的棋子,意味深长。 宣和殿内顿时都噤了声,连人的呼吸声都能清晰地听到。 影卫们就听见战九歌呼噜噜地把茶水饮到了肚子里去,然后把那茶杯往棋盘上面重重地一放,有些坚定地说道:“臣倒是认为,不太可能是温总督。” “你何以如此肯定?” “他的独子和孙子还在皇上的手底下,弱点一览无遗。他要是起了什么心思,岂不是要断子绝孙了?” 闻言,不仅燕坤泽露出了惊讶之色,就连藏在暗中的影卫们也大吃一惊。这件事不管是燕坤泽还是影卫,亦或者是知道其他许多事的太后,都不曾告诉过任何人。 战九歌是如何知道的? 燕坤泽挑眉,意味深长地道:“原来你都知道。” “这是当然。” 她还记得系在屋檐下的风铃上刻着三个人的名字,其中一个道字,让战九歌思索了很久。她突然间想起祖父曾经跟她说过一句话。 七王爷看起来颓败,没有什么知心的人,但是却和位高权重的陵川总督温有道引为忘年交。 就算是傻子,也该知道他们两个的交情匪浅了,稍加猜测,也就能明白其实温有道就是当年那个和太祖皇帝的妃子搞在一起的侍卫,而七王爷就是他们的私生子。 成为了影卫的长孙遥就是温有道的孙子。 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战九歌怎么也想不到温有道会拿自己的子嗣后代来赌他的荣华富贵。 燕坤泽舒出一口气来,双目有盈盈流光溢转,满眼都是对她的欣赏与爱慕。“你总是能带给朕意外的惊喜。不过此事事关重大,群臣起奏,朕不能当做没看到。待白族人离开了燕城之后,朕就打算去往江南陵川一带探访虚实。” 摆在战九歌面前的问题有很多,她只好先从最近的一个问题问起:“皇上跟那几个长老谈的如何了?前儿个皇上传来的‘不足为惧’四字,又是何意?” 第八十六章 怪异阵法 当族里的圣物和你喜欢的人只能二选一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事关一族的兴亡荣辱,莫轻尘的选择只能是白龙珠,必须是白龙珠。 燕坤泽是这么以为的,三位长老也是这么以为的,然而莫轻尘却让他们都大跌眼镜。 “我选,和战将军的联姻。” 上位的燕坤泽脸上的寒霜越来越凝重,而一旁的长老则是恨不成器地在他的后脑上呼了一巴掌,骂道:“从小到大都白教你了!圣器还比不上一只凰鸟吗?” 被打的莫轻尘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后脑,却一点悔改之意都没有,说道:“我觉得一个战九歌抵得过十个白龙珠,她是珍宝,不是可以用圣器来衡量的。” 从燕坤泽的口中叙述听到了这句话之后,战九歌不由得微微一愣。她歪着头看向了燕坤泽,目光含笑,问他:“那么在皇上的心里,是否跟他想的一样呢?如果让皇上在白龙珠和臣之间,做出选择,皇上会选择谁?” 事关白龙珠,它从燕坤泽的袖子里面滚了出来,静静地躺在棋盘上,和战九歌一样,在等着燕坤泽的回答。 明明就是个珠子,却表现得像个人一样。大约是已经成精了吧? 燕坤泽看了看白龙珠,又看了看战九歌,突然露出了一抹笑容,让一大一小有些摸不着头脑。 “朕从来都不是做选择的人,只要朕在这里,你们就不会离开朕。不是吗?”专属于皇帝的霸道,让战九歌有些哑口无言。再瞧那白龙珠,在棋盘上面滚来滚去,似乎很不满意他的回答。 不多时,燕坤泽就伸出手来按住了不停翻滚的白龙珠,举到了战九歌的面前,示意她看向这珠子。只见白龙珠的表面已经不止是单纯的白色光芒在流动了,其中还夹杂着金色的流光,有些刺眼。这道金色流光明显不属于白龙珠,却被白龙珠所化,让战九歌不由得好奇了起来。 “这是什么?” “造化轮。” 战九歌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又低头看了看白龙珠,只见两种不同的光糅合到了一起,在珠子的表面缓缓闪烁。她结结巴巴地说道:“造化轮不就是莫轻尘带来的那个白族圣器么?他们是为了寻找修补圣器的方法才来到燕城,四处寻找灵气充足的物什来弥补造化轮的不足。怎么会……” “你可知造化轮的来历?”燕坤泽脑海中闪过一条身姿庞硕的龙形,立时收敛了自己的心神。他看战九歌摇了摇头,便回想了下从将军府的藏书楼中看到的内容,解释与她听。 “造化轮传说乃是应龙的逆鳞所化,与这白龙珠属本源同宗。” 战九歌点头道:“这个我知道,本源同宗的圣器和修为是可以相互补短的,怎么反倒变成了现在的模样?这白龙珠里,显然是有了造化轮的力量。” “朕也不知道。”燕坤泽捧起了白龙珠,指腹轻轻抚摸着珠子圆润的外表,只是说道:“当造 化轮出现的那一刻,它就被白龙珠给盯上了,本源互搏,可气坏了白族的那三位长老。” 现在就算是不用燕坤泽说,战九歌也能脑补出那样的画面,忍不住勾起了唇角,言道:“看来皇上是要遭殃了,这些长老们脸皮厚的很。皇上当着他们的面让白龙珠把造化轮的力量吞噬掉,说不定白族会找皇上的麻烦。” “是啊,他们已经在逼朕交出白龙珠了,否则就要在燕南造反了。” 战九歌哂笑:“他们就不怕老族长没有龙气可用,死在白族里吗?” “这也正是他们至今还没有跟朕动手抢的原因。” 说到这里,战九歌算是明白了,凤凰一族说的好听了是叫上古大神,往难听了说简直就是千年的流氓!遇到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往自己的怀里搂,只要不占理、说不过人家的时候,就会动手抢。抢也抢不过时,就会死缠烂打。 哪里是什么高傲的种族?只不过是虚有华丽外表的大鸟罢了。 坐在宫里和燕坤泽闲谈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君臣两人天南地北的海聊了一通,将身边的人都瞎扯了一通,听得两个影卫在暗中冷汗涔涔,顿时觉得自己渺小得不过是一粒浮尘。显然面前的这两位主子的眼界要比他们宽广得多了。 天色渐暗,战九歌离开了皇宫,往自家的府邸而去。 然而就在战九歌行至一条漆黑的小巷中时,突然听到了一声尖锐又凄厉的鸣叫。过耳不忘的战九歌瞬间就想到,这是莫轻尘之前曾经教过她的,有关同族求助的讯息。 情况有些不太对劲,战九歌从未听过有除了战家以外的凤凰还隐匿在这附近的消息,如果有的话,祖父一定会告诉她的。 莫非这又是什么阴谋? 正当战九歌在纠结要不要前去观望时,就感觉到身旁有一阵风掠过,她看着那身影有些熟悉,忙喊道:“莫公子!” 前面的人不是莫轻尘还是谁呢?只见他原本朝前疾疾而去,在听到战九歌的呼喊之后却又折了回来,落在了她的身旁,面上带着几分慌张,喊了一声:“战将军。” 若是搁在以往,战九歌非得好好问问他怎么换了对自个儿的尊称,但是现下情况紧急。战九歌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那是同族的求救声吗?不会又是个陷阱吧?” 只见莫轻尘有些仓皇地望向了远处的声源,说道:“那是我们白族的一只凰鸟,白天的时候就消失无踪了。我也是方才听到了她的叫声,是她在求助没错!” 这件事本来不适合战九歌插手,不过战九歌始终放心不下前天看到的女卫,当下就提出要跟莫轻尘一同前去。两个凤凰族中的佼佼者,搭救自己的同族人应当是有把握的,所以莫轻尘也就迟疑了一下便立马答应了下来。 两道光芒直直冲着燕城的西城而去。 高高的飞翔在天际上,战九歌的眼中隐隐看到了几条时隐时现的光 线在黑暗中闪烁,她正想着睁大了眼睛再仔细观察的时候,却不见了那光线的光芒。 莫轻尘与她说道:“小心一些,我怀疑这是阵法,专门来囚困凤凰一族的。” 战九歌指着燕城的一处空地上的一团红光,说道:“快看,那应该就是你的族人。”莫轻尘打量了一番,肯定地点了点头:“不错!我们这就下去!”他正要俯冲,就被战九歌拉住了手臂,她说道:“你自己也说了这是囚困凤凰一族的阵法,现在下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真想知道白族的人都是怎么教育孩子的,怎么什么都不会? 战九歌不知道的是,白族人天资聪慧,百年来只出了莫轻尘这么一个傻的。 懒得同他多说,战九歌和莫轻尘同时滞留在高空之中,俯瞰着脚下繁华又偌大的燕城,战九歌突然伸出手来把莫轻尘推到了一旁,双手凝聚起不属于她自身的黑暗力量来,随即在燕城的上空炸开。瞬间整个燕城都沦为了一片黑暗,看不见繁华的灯火,听不到喧嚣的人声。 似乎所有的时间都在这一刻停止了。 隐藏在燕城里的光芒渐渐变亮,从最北的皇宫伊始,到西城的战府,再到南城的右相府,以及东城那片不知名的地方,延展开了一个巨大的七芒星。几个点在黑暗中散发着颜色各异的光芒,各个点之间的连线也清晰可见的忽闪着白色的光。 就好像是谁家的姑娘在一块墨色的缎布上拉了一条银色的丝线那般显眼。 “七芒星?!” 莫轻尘与战九歌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联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七芒山上的那位音陵老祖。难不成这件事是她干下的? 战九歌迟疑着开口道:“燕城附近有座山名为七芒山,不知道莫公子……” 不等她说完,莫轻尘立马点头,如同小鸡啄米一样快,“我知道,我认得她!我这就去找她问个清楚,即便不是七芒山的妖族所为,她们应该也有解决此事的方法!我去去就回,你不要擅自行动。” 战九歌听着耳旁的凰鸟叫声越来越虚弱,看着莫轻尘苍白着脸往七芒山的方向而去,心中倍感困惑:看来七芒上上的那位老祖果然不是等闲之辈,连白族中人都相识,怪不得敢明目张胆地占山为王。 等莫轻尘的身影看不见后,战九歌便往东城飞去。此时夜幕黯沉,连月亮也未可见,只有稀稀朗朗几颗晦暗不动的繁星,其中更是有一颗闪烁不明的星星在夜空之中划过一道白色的轨迹。 也不知道为什么,战九歌的心中顿时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东城这边属平民居住之地,战九歌很少来这里,对这边不甚熟悉。她看着七芒星的几个点落点,大致可以猜出,这个阵是借了各家各地的势。 皇宫下是龙脉,战家的凤凰地气,右相府的卜卦之力,唯有东城是什么让战九歌有些摸不着头 脑。平民百姓中难不成也有着卧虎藏龙之辈?亦或者这里就是布下阵之人的所在之处? 双脚落地时,没有发出一点的声响。战九歌看着东城一处空旷的街道上有着一团紫色的光芒在闪烁,顿时提高了警惕,往前走了几步,突然瞪大眼睛,环视起了四周。 “这里、这里是……刑场?” 她看着地面上的血迹,以及周围用来镇煞的神兽,脸上血色渐渐褪去,惨白得如同一张白纸一样。 此刻,战九歌总算是明白了,这个阵眼的所在正是这刑场中的紫色幽火。它借助了刑场地下数万人的戾气,与其他几个点相辅相成,带动了整个七芒星的威力。看来想要破这个阵,就必须要先破坏这个阵眼才行。 战九歌缓缓地将背后的手拿了出来,凤尾鞭蓦地闪现在她手里。她眼中带着几分肃杀,冷然走向那团似乎在跳动的紫色幽火。 然而就在她靠近的一瞬间,左脚刚落地,周围的天色、场景、甚至时空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眼前不再是暗不见天日的夜晚,而是碧朗的晴天。战九歌身处在高高的山脉顶峰之上,四周都是绵延不断的山川,山顶上长着郁郁葱葱的长春木,散发着灵动的气息。 她远远地听到了一声长啸,这种声音是战九歌从出世以来从未听到过的嘶吼,它仿佛是古禅院里面的钟一样,深深地敲击着自己的内心,漾开了一层又一层的波纹。 战九歌抬起头,只见碧蓝似海的天上有一条长长的身影在云间翻腾遨游,气势如虹,惊涛骇浪。起初她看不清那生灵究竟是什么,等他到了眼前时,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是龙!是真正的龙! 这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是不会错的!他是上古时期的传说,凤凰一族的先祖——应龙大神! 只见他驾驭着云彩从战九歌的面前掠过,一双幽蓝的眼眸与她深深对视,她就感觉到全身仿佛有沁凉的泉水流淌而过。 很快的,天色倏然变暗,乌云笼罩,雷电交加。从远处奔腾而来一个人脸兽身的家伙,他后背上生有双翅,究竟是什么来历,连战九歌也猜不到。 应龙与那怪物在天空中厮打开来,双方势均力敌,各自使出了浑身解数,谁也不敢落一丝下风。这是一场殊死搏斗,只要稍微露出一点破绽,就会被打压得翻不了身。 然而觊觎着应龙这个上古大神的家伙实在太多太多,接连不断有各种各样的异兽前来围攻应龙,前前后后竟然来了七只兽,而战九歌认得出来叫得上名字的也就只有混沌、饕餮和祸斗,其他的几位根本认不出来。她提心吊胆地看着应龙在这些凶兽之中周旋,却丝毫不落下风。 然而就在应龙越战越勇之际,黑色云层突然破开,有金色的光芒从九重天上露出,打在了应龙的身上。 战九歌看着一根细长似针模样的物什破开了云层,划破了长空,最终叮在 了应龙的逆鳞之上。 应龙发出愤怒的一声龙吟,摇摇欲坠,被七兽围攻,坠下了地面。 那些怪物们以为这就是结束,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俯冲下到了地面上,渴望能从应龙的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然而应龙似乎早就知道了它们的想法,于是在坠落的过程中将自己的身体分裂开来,眼睛、逆鳞以及心脏还有四爪都朝着不同的七个方向飞去,引开了七只野兽。 它的庞大的身躯在坠落人界后,落地化为了一座高大巍峨绵延不绝的山川,将人界和一面黑暗之地分隔开来。虽然战九歌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但是她从那处冒着阴暗黑气的景色来看,就知道绝不是普通人能进去的一个地方。 应龙的龙首高高昂起,仰望着天空,化为山脉之后也一直看着天际,似乎对天有着本能的抗拒和不屑。直到碧朗晴天之下,突然闪过了一道惊雷,轰隆一声,将已经石化的龙首劈了下来,滚落在人界地面上。 战九歌心有戚戚焉,为先祖的遭遇既难过又同情。突然,眼前的场景再次一转,分别现出了七样宝物飞往天际尽头。 除了已知的白龙珠和造化轮之外,还有一枚看似普通的戒指、一把锋利的宝剑……其余的宝物战九歌无缘得见,因为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抹残魂。这抹残魂躲藏在深海地底下,躲过了众多寻觅它的耳目,却在一次海地震动之后被掀上了海面,被一个不知名的人擒获,当做是邪灵镇压在岐山的白莲池底。 三界经历了万年光景,沧海桑田,海枯石烂,待到人界渐渐繁华之后,渐渐有人族修道者游历名川大山寻访至宝灵器。 有一名年轻人在来到岐山白莲池边,欲取白莲做灵器,却带出了应龙的一抹残魂,这残魂附着在他手中的白莲上,跟随着他修行现世。 当战九歌看到残魂最终被这个男子重新塑成了人类的婴孩模样时,心里顿时凉到底了。她绝不会认错的,这名男子就是当今大燕国的国师,而那个婴孩…… “啪!”耳畔响起了镜子破裂的声音,战九歌回神后,就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对面,站着的却是陌上霜。 不对,陌上霜不是应该在战府里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这丫头看起来很不对劲,她一直低着头,不肯与她对视。战九歌尝试着轻声唤了她的名字,她却动也不动一下。 此时,有一道黑色的影子从陌上霜的身后缓缓地走了出来,他带着黑色的斗篷,大半张脸阴沉地埋在兜帽下面,让人看不清他长的是什么模样。 战九歌当下警惕着问道:“你是谁?你把霜儿这丫头怎么样了?” “呵呵,战家的好女儿。若是战忘生那老头知道你和本尊的女儿关系如此亲密,怕是气得要和你拼命不可。” 本尊?女儿? 战九歌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你是国师?!” 第八十七章 九死一生 “布下这阵法的人,有着上千年的修为,即便是我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从七芒山出来之后,莫轻尘的肩膀上就多了一只通体发黑,只有四只爪子染白的猫。从它说话的语气来听,不难听出它就是音陵老祖。 莫轻尘问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已经听不见凤鸣声了,恐怕我族人凶多吉少了……” 那猫打了个呵欠,用爪子给自己揉了揉脸,无奈着道:“你别急啊,这整个燕城本事能有这么大的人也一共就两个。一个是战家的那个老头,另一个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燕国师。如今战老头不在燕城,是谁所为,一目了然。” 说罢,猫爪子拍了拍他的脸颊,指着阵眼的一点说道:“去那儿,那儿是阵眼,想办法先破阵。” 于是莫轻尘就带着一只猫落往了地面。 死死盯着对面的战九歌,想从那黑色斗篷下面看出些什么来,她眼瞳中的红光扫视着面前的国师,却发现以元神之眼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那斗篷下竟空空如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就见一只手从宽大的袖袍里面伸出来,缓缓地放在了陌上霜的肩膀上,以引诱惑的语气轻轻说道:“好孩子,去吧。” 一直低着头的陌上霜渐渐抬起头来,原本天真的脸上不见了灵气,而是一脸的死寂和杀气,双目翻白,隐隐透着诡异的光芒。一看就是道行尚浅,被人控制了心智。 她手上还戴着战九歌给她套上的两个忘忧绞,却神奇地可以使出术法,将一把不知名的长剑变在手心里。听到了国师的蛊惑之后,就一步一步地向战九歌走去。 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这个丫头在战九歌手底下调教了有些时日,战九歌彻底清楚了她的本性,无非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不分善恶,只想满足自己的欲望。但是她年纪尚小,一切都还来得及走回正途。 战九歌不忍心也不愿意跟她动手。 就在陌上霜离她几尺远的距离时,突然举起了手上的剑,直直就要往战九歌辞去,战九歌欲抽身而退,不料双脚却像是被死死地焊在地面上一样,动弹不得。 她不得不站在原地空手与那挥舞的剑搏斗,堪堪用手指夹着那柄剑的剑刃,战九歌却感到手指传来一阵灼热的痛意。她低头一看,只见两指竟然被剑灼伤了! 堂堂的凤凰,竟然也有被灼伤的时候?说出去岂不是要笑掉人家的大牙? 战九歌恼着,将那剑用两指一弹,恍如有千钧之力迸发,震得陌上霜握着剑向后退了几步。而战九歌趁着这个时候,用灵力震碎了地面上缠绕禁锢着自己双脚的黑气。她拔脚向后退了几步,却终于发觉到这个七芒星阵的奥妙所在。 专门针对凤凰设下的阵法,每走一步都有沉重的禁制死死缠着双脚,连平时走路都不如,更遑论进行反击了。 战九歌冷嘲道:“国师真是好大的脾气,还未出关,便想 着要收拾我战家了。跟一个小辈动手,国师果然好气度啊!” “呵。”斗篷下面的人传来一声轻笑,听不出掺杂了何种情绪,倒是有着一股浓浓的杀意。“仇对多时,你还要让我本尊礼让你不成?若不是战忘生那个老东西不在这里,这七芒阵说不定能埋葬了你们战家所有人!” “就算是两家的世仇,你有必要让这丫头也掺和进来吗?”战九歌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她可是你的女儿。” “你还真是天真啊!”国师毫不留情地讥讽道,双手从袖袍里面伸出来,衬着夜色和衣裳的墨色,显得双手十分苍白。上面光滑润泽,一点都看不出那是一个活了几百年的男人的手。 他说:“本尊向来薄情寡义,别说是女儿,天底下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成为手中的棋子。就算是牺牲上几个人,又算的了什么呢?” 战九歌的眼睛瞬间眯起,露出不善的目光来。国师不择手段的地步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了,当务之急是先从这里脱身才是。还有眼前的这个丫头,极难对付。 天底下能伤凤凰一族的东西甚是罕见,陌上霜手中的武器平庸了些,但是剑刃上带着几分湿意,显然是被涂抹过什么。手指还在隐隐发痛,让战九歌不敢再与那剑直接接触,于是便亮出了凤尾鞭。 战九歌脚下踩着神秘诡异的步伐,让身处在黑暗中的国师瞳孔微震。只见那道纤瘦的身姿在微凉的夜里影影绰绰,闪现极快,让道行不足的陌上霜难以抓到她的踪迹。就连地面上隐隐冒出的黑气也无法再禁锢住战九歌的双脚。 凤尾鞭在夜风中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摇曳着身姿侵向陌上霜的腿脚和手中的剑。她的实力并不足为惧,只是因为手中的利剑太过克制战九歌,所以战九歌留不得它! 而另一边,从一降落到地面就进入了幻觉中的莫轻尘,和音陵看着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场景。这似乎是应龙大神死后的三界,秩序因为镇守三界间隔的应龙死去而陷入一场混乱,不管是人还是神魔都想要得到应龙大神留下的宝物。几万年以来,先后有白龙珠和造化轮现世,引起的杀戮无数,因为这样宝物被灭族的更不在少数。 后来,便有了麒麟和凤凰的出世。 那些世外高人借着应龙后裔将三界又平定了下来,选出了最高的集权天神来掌管三界,自此开始三界才有了新秩序。 而莫轻尘和音陵却看到的并不只是这些,面前是九重天上的天界,眼前站着两个位高权重的天神。 音陵拨弄着脖子上面的小铃铛,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两个人可了不得,一个是帝俊,一个是羲和。” 莫轻尘讶然:“是天上的那两位天神……” “哼。”音陵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一点老祖的气势都没有,嫌弃万分地说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我这千年来才不愿修神道。神,不比妖魔干净多少。” 起初,莫轻尘并不明白音陵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了。 羲和:“世间自有因果天道,就连神魔也逃不离天道轮回。你让凶兽围杀应龙大神的事已经传出去了,这天帝的位子,你以为还能坐长久吗?” 帝俊:“应龙死后的价值要远远高于他活着,三界芸芸众生,哪个不把他当做怪物来看?虽说他镇守着三界的交汇,不让三界之间逾越一步。可他说到底是不属于任何一方,始终会有人看他不顺眼、始终会有人想要杀之而后快……” 羲和:“你所为,却让三界大乱了。” 帝俊笑道:“可我,也让三界重新有了秩序,三界各有其主,是真正的皆大欢喜。而应龙,不过是新秩序路上的一块绊脚石。” “唉,天道难违。”羲和叹息一声,看向莫轻尘所在的方向,吓得他以为这两位大神是发现了自己。没想到羲和只是透过他看向了某一处,目光有些闪烁。“你最好祈祷应龙不会复活,而麒麟和凤凰两族不会知道此事的真相。” 帝俊的脸上有着初为帝王时的自傲和按捺不住的激动,挑起了一边的嘴角说道:“就算知道了,他们又能把我怎么样呢?诛杀天帝的罪过,不是这两族可以担待得起的。他们会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呸!”莫轻尘冷冷地朝着他们唾了一口,骂道:“肮脏!” “习惯就好。”音陵舔了舔自己爪子上的肉垫,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了自己的动作,眨眨眼睛又跟没事发生似的接着舔爪子。“小子,别看的太入迷了,想办法出去救你族人才比较重要吧?” 莫轻尘:“……”不说他都快忘了。 铿锵几声,战九歌就用凤尾鞭卷住了陌上霜手里的剑,用力一拉,剑从陌上霜手中脱出,在空中转旋了几下,落在战九歌的面前时,被她冷目一扫,转了剑柄紧紧握在了手里。 剑尖一转,对准了迎面扑上来的陌上霜! 而在旁边观察的国师终于在这个时候动手了,他倏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在陌上霜的身后,一手紧握住了她的肩膀拉着她往后退。而战九歌的剑却丝毫不让地紧追了上来,剑尖指在了陌上霜的额间,隐隐有寒光冒出,电光火石之间,国师身上骤然起了黑色的浓气,将战九歌的眼前蒙上了一片黑暗。 时间仿佛就此静止了。 战九歌微微一愣,眼前看到的却不是漆黑,而是她这一剑刺下去的后果。 不知道这是不是幻觉,当那剑穿过陌上霜的身体后,她瞬间看到了在宫中正坐的男人突然喷出一口鲜血,额头上的流云纹渐渐有血渗出,一双幽蓝的眼瞳慢慢地失去了神采,变得暗淡…… “呵……你看到了吗?”国师突然收起了这团黑气,看着战九歌举着剑却没有再动,他松开了紧握着陌上霜肩膀的手,露出了一派轻松的姿态。 他对自己相当有信心,也可以说对战九歌相当有 信心。 战九歌心中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不敢置信地看着陌上霜,又将惊疑的目光转到了那个黑色身影上。她缓缓地收起了手中的剑,冰冷的目光死死盯着国师,仿佛是在盯着自己的猎物一样。 她说:“她不是你的女儿,她是应龙大神的残魂……” “本尊还以为你将看到的事情都忘了呢,你说的都没错。” 战九歌双眼瞬间染上了红,强压着、隐忍着问他:“那她和燕坤泽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可以牵动着天子?你到底对他们两个做了什么手脚!” 国师哈哈大笑,对着她看似无奈地一摊手,用无辜的口吻说道:“本尊什么都没有做,是他们两个,天生相连……你这么聪明,会猜不出来吗?” “什么……”战九歌心中已有答案呼之欲出,许多的想法与画面都从脑海中一一闪过,最终定格在燕坤泽那双幽蓝色的深瞳上。 瞬间,脑子变得一片空白。 就是在这个时候,国师隐藏在兜帽下的双眼闪过一道得逞后的精光,大手一翻,一根全身漆黑的权杖出现在他的手心里,杖的顶部镶嵌着一颗黑金流转的珠子,杖棍往地面上一杵,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仿佛也是一个讯号,从地面上伸出了许多加了符咒禁锢的锁链,趁着战九歌不注意,缠绕上了她的四肢! 战九歌回神欲挣脱而出,却心慌地察觉,自己所有的力量都使不出来,这些锁链封锁了她的灵力和元神,生生将她拽扯变回了凤凰的原形! 凤凰的双脚和双翅都被这些附有符咒的锁链紧紧地束缚着,庞大的身躯躁动不安地在地面上挣扎着,战九歌问道:“你想做什么?” 一双赤红的双眼警惕地看着国师,不料国师却拍了拍陌上霜的后背,于是陌上霜便从地上拾起了那把被脱手而出的剑,一步一步,不带任何感情地走向了她。 “听闻,凤凰身上的翎羽是全身最有价值的宝贝。”若是掀开了兜帽,定然能看到国师脸上那阴恻恻的笑容,而他说出的这些话就足以让战九歌不寒而栗了。“本尊想跟战将军借几根来瞧瞧。”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战九歌险些被他气笑出声,她全身上下统共就没几根翎毛,还想借去瞧瞧?瞧她命短,好嘲笑她吗? 完全被控制住神志的陌上霜走到了凤凰鸟的身后,黯淡的眼瞳中倒映出凤凰七彩斑斓的几根翎羽,流光溢转,很是好看。 手起,剑落。 一声嘶鸣响彻了整个燕城的上空——! 身处在幻境之中的莫轻尘与音陵,在听到耳旁有鸣叫声后,同时也听到了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音陵皱起了猫额头,低沉的说了一句:“不好!是凤鸣!是战家那小丫头的!” 幻境破裂,莫轻尘眼前的世界重新归于黑暗,隔着阵法和结界,他和音陵一眼就看到了一只金光闪闪的凤凰被黑色枷锁桎梏于地面,挣脱不得,而一名少女,正手 握着一柄剑,残忍又犀利地将凤凰尾部的七彩翎羽一剑一剑,划破肉体,硬生生剜了下来! “可恶!”莫轻尘看着战九歌被凌虐至此,心中生起无名大火,顿时化作原形在结界处疯狂冲撞! 被甩下来的音陵跳落在地面上,大声骂道:“蠢货!这阵法就是用来对付你们凤凰的!你进去就是自投罗网……啊!” 身上发着淡淡蓝金色光芒的凤凰完全没有在听她说什么,只冲撞了几下就把结界撞破,飞到了陌上霜的身边吐出一口凤火来逼退她。 岂料陌上霜只是淡淡地抬起头来,无惊无波地伸出一只手来,将莫轻尘的凤火全部都收入了手心之中,没有受到丝毫的损伤。 凤鸟心中一惊,就看见她手中凝起更大的力量,将自己拍击在地面上,还翻滚了几下。 一旁的国师默念着咒文,手中权杖往地面上一杵,又起了许多条锁链,将莫轻尘这只凤鸟也束缚了起来。他发出低沉的笑声,隆隆的仿佛是大地在震动一样。 “自投罗网的鸟儿,下一个就轮到你了。别着急~” 似乎是为了迎合他的话一样,夜空之下,冒着寒光的剑刃在刺入战九歌的身躯之后,像是抽走了她身上最后的生气一样,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吟,巨大的凤凰之躯像是一滩软泥一样,缓缓倒在了地面上,再也没有起来。 五根翎羽,带着鲜红的血到了国师的手中。像是不敢触及的珍宝一样,它们就静静地悬浮在他的手上,七彩流光在拨云见月后淡淡地流转开来。 国师似是痴迷一般,口中喃喃道:“真是漂亮的宝贝……” 陌上霜拎着剑,一步步走向了蓝色的凤鸟,见到这凤鸟也如同傀儡一样挣扎得激烈,眉头微微一皱,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剑—— 突然听见周围响起了一声一声不停歇的凄厉叫声,陌上霜和国师都是一转头,就看见了无数的猫咪从四面八方齐聚了过来,这种惨烈又尖锐的声音使得陌上霜耳朵和精神都被扰乱,不得不扔下剑,捂着自己的耳朵抱紧头来逃避。 国师微微眯起了眼睛,就见到群猫的身后站着一个身姿纤挑的女子,对方正拧起眉头不善地盯着他。他心道,原来是七芒山上的千年猫妖,不足为惧。 正如是想着,却听到一声鬼唳由远及近,国师心中一惊,就感觉周围的风微微吹起了寒意,眨眼间,一抹白色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倒下的战九歌身旁。国师正欲开口,就察觉到脖子上被架了一镰弯刀,背后起了阵阵的凉意。 阴森的白牙露了出来,大护法咬牙切齿着,也不知道是气愤恼火多一点还是遗憾多一点:“国师大人好兴致啊!半夜拔我们少主的翎羽玩儿……似乎是没把我们兄弟二人放在眼里啊?” 国师呵呵一笑,“你说的没错。” “靠!”大护法镰刀一划,眼前的人却整个消失不见,下一刻便瞬移到了陌上霜的身后,欲带她离开。 第八十八章 生死一线 “想走?没那么容易!”大护法瞬间将手中的镰刀抛在半空中,双手合了一个手势,就将七芒阵给破掉。束缚着战九歌和莫轻尘的锁链从地面隐匿下去,消失不见。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更加强大的锁魂阵,从天而降一个黑白相间的圆形大阵,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圈了起来。欲带着陌上霜离开这里的国师自然是无法逃离。 他微微侧了下脸,露出略显苍白的下唇,用略带讶异的声音说道:“锁魂阵?你是地界的人。”随即他冷笑一声,不甚在意地说:“没想到战忘生那个老头竟然还有本事招揽了你们这些人来。不过,区区的锁魂阵是困不住本尊的。” 查探过战九歌伤势的二护法整颗心都坠落到了谷底,缓缓站起身来。大护法微微撇头,问道:“幺儿,怎么样了?” “大哥……”二护法白色的兜帽下,一双薄唇微微抿紧,顿了好一阵才轻声说道:“动手吧,回天乏术了。” 听闻这话,不管是大护法还是从地上爬起来的莫轻尘都是一惊,异口同声道:“什么?!” 莫轻尘以极快的速度化回了人形,扑到了战九歌的身边,却连一下都不敢碰她。音陵老祖又变作了猫的样子,走着猫步往这儿走了几步,最后蹲坐下来,用遗憾的目光打量着地上生气尽失的凰鸟。 黑风骤起,国师丝毫不在意眼前的两个人,和套在身上的锁魂阵。他看着一黑一白两位护法心有默契,同时亮出了自己手中的镰刀,料想他们能为一定不低,便在他们发招之前将手中的陌上霜给一把推了过去。 心地纯良的二护法见状收起了手里的刀,而大护法却早就看她不顺眼,意图借此机会清除掉这个拖后腿的女人。却不料陌上霜在这个时候抬起头来,双眼有金光闪过,举起自己的手臂下意识地保护自己,大护法的刀也只是将她的手臂砍伤,摔到了一旁的地上。 国师欲趁此机会离开,手中的权杖重重地杵地,从他的下半身开始便消散化作了黑烟,连锁魂阵都阻拦不住他。二护法眼见着他要溜,一个消散便隐匿了自己的身影,等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闪到了国师的身后。 冰冷的白月斩在划过国师身躯的一瞬间,那道黑色的身影就变作了一团黑雾往天空而起。 大护法冷哼一声,怒骂:“妈的,被他逃跑了!” 不同于夜色的漆黑,那团黑雾是带着几分闪烁的点点碎光,一眼就能看到。二护法摘掉了自己的兜帽,清秀的面庞和银雪一般的白发就暴露了出来,迎着那猫妖探视的目光,他抬起头来看向了天空,紧皱的眉头却渐渐松开。 二护法一把拉住了大护法的袖子,用略显激动的语气说道:“大哥!他跑不了!” 什么?!大护法也好,音陵也罢,在抬起头的一瞬间就感觉到周围狂风大作,而那团闪着碎光的黑雾却似乎被困在了半空中一样,任凭他怎么去冲破天 上的结界都破不开。 夜空之中隐隐有闪电明灭忽闪,在那一瞬间堪堪照出了透明的结界上还加了坚固无比的链条,似乎就是要将他们囚禁在这里,谁也不准离开。 音陵走到锁魂阵的边缘,伸出爪子轻轻地在空气中试探,却不料中途被加诸了雷电的结界屏障上伤到,爪子上的肉垫都被烫了一下。 躺在地上的战九歌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紧闭的凤目缓缓地张开,惊得莫轻尘又是欣喜又是害怕,嚷嚷道:“战将军你醒了!你……你在说什么?” 他的呼喊让几个人都把目光转向了战九歌,只见凤凰的鸟喙开开合合,却没有发出声来,也不知道是想说些什么。 自家的少主就这么奄奄一息地躺在了自己的面前,带给大护法的只有耻辱和愤怒,所以当那抹黑雾从天上寻找生路无果的时候,再次回降到了地面,心有灵犀的兄弟二人再次向国师发动了攻击,地界黑暗的能力不断被两人从地底吸出,为的就是能给战九歌出一口恶气。 打斗在无休止的进行着,而音陵却只想搞清楚,究竟是谁在地界护法的结界上又重新固上了结界。她用爪子挠了挠有些慌乱的莫轻尘,却发现这个小子因为心上人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的样子心疼得直掉眼泪,她就知道有些话是没法跟这小子好好说了。 夜风越来越喧嚣,直到有一个细微的鸣音突然出现在此地的时候,才让那三个人停下了手。 这一看,几乎让所有的人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仿佛是在确认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首先出现在眼中的,是从天而降的白龙珠,它发出淡淡的光芒,和细微的鸣叫声,似乎是在恐吓这里的人一样,抑或是在示威。随后,一双纤尘不染的白鞋踏上了这处刑场,充满了阴间污秽戾气的黑暗力量在感知到这么庞大的气场之后,便怂回了地底,使得两位护法顺便被国师反击。 白色的长袖和下摆在风中猎猎作响,而缓缓而来的此人却像是感受不到阴森的冷意一样,任由风掠起夜色一样的长发,眼角和唇角都带着冷戾,最终站在了锁魂阵外。 他的目光在掠过地上的凰鸟之后,快速闪过了愤怒、隐忍和冷冽的情愫,面无表情地启唇说道:“国师,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见到来人之后,国师不慌不忙地将沾了血的凤凰翎羽藏在了身后,手一捏,它们便消失不见了。而后,才万分恭敬地对着来人作出了礼拜的模样,深深地鞠躬道:“翱止,拜见皇上。” 不管这些人流露出的惊悚目光,燕坤泽缓缓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到了身前,淡淡着道:“国师何时出的关?竟也不跟朕说一声。也不知道国师为何染上了乔装打扮的习惯?这身行头朕看了碍眼,不如除去了吧。” 说罢,他的手虚空握拳,国师身上突然爆出了一股不属于他的力量,瞬间将他身上的黑袍爆开了去。 这么大的威力, 令在场的人都有些大惊失色。 暴露出自己原本面目的国师露出了他那张满是伤疤的脸,虽然恐怖骇人,但是却不难看出他是个将时间停留在身上的人。做了国师几十年,若是换做了寻常人早就成了战忘生那副样子。而他,却依然还是成年男子的模样。 国师似乎对一个凡人君王掌控这么大的力量并不感到稀奇,而是淡淡地回复道:“没想到多年不见,皇上已经长成了这副模样,令臣刮目相看。” “国师出关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杀朕的大将军。”燕坤泽额心的流云纹微微一闪,他撇头去看国师,冷嘲道:“你也令朕大吃一惊。” “呵。”国师轻笑一声,语气淡薄道:“陈年旧怨,皇上又何必插手?若是皇上还想大燕的江山稳固,最好不要与臣过不去。” 这天底下敢跟帝王顶嘴的人,朝野上下是没几个,但是朝野之外却是不少。燕坤泽的目光扫过了眼前的这些人,转而背过身去,看似受了他的威胁向他妥协,说:“既然国师已经出关,那朕希望明日的早朝上,能看到国师的人。” 锁魂阵的阵法渐渐失效,而白龙珠更是高高升起,将天上的结界屏障解除了。 国师恭敬地一点头,道:“臣遵旨。”随即,他用权杖一点地面,沉闷的声响再次撞击在人们的心头上,整个人便化作了黑雾,大摇大摆地嚣张而去。 将全程都听在了耳朵里,莫轻尘愤慨地从地上站起来,暗中握紧了拳头,几步走到了燕坤泽的面前,一拳就要砸下去,却被大护法和二护法交叉的双刀阻拦了下来,就连音陵老祖也惊呼一声:“傻小子!收手!” 莫轻尘将双刀推开,咬紧了牙根,指着对面无情的男人骂道:“你算是什么皇帝?你连她都保护不好、你知不知道她身上的翎羽全部都被拔掉了!她马上就因为灵力枯竭死去了!可你呢?你在做什么?你明知道他……” “住口……” 气若游丝的声音在众人的耳边响起,只见那只因为失去了所有灵力的凰鸟全身黯淡下来,唯有脖子间地一起一伏还能证明她还活着。 凰鸟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偏偏却虚弱无力,最终又倒回了地面。燕坤泽心一沉,冷声道:“让开!” 白龙珠从天空中缓缓降落到了燕坤泽的肩膀边,就看见莫轻尘坚定无比地站在战九歌的身前,正要张口拒绝,就被恼火焦躁的燕坤泽一挥袖子拍出了老远。 音陵和两个护法:“……” 情势所逼,让燕坤泽没法对国师动手。但是战九歌是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见她被如此对待又岂是燕坤泽乐于所见的?只恨他没能来得再快些,好从国师的手中救下她。 大护法和二护法见到了燕坤泽的气势不同以往,眉间也多了些以前没有见过的花纹,一双幽目仿佛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一眼,看一眼就似乎能令人陷进去。他们被燕坤泽身上的气势所慑, 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随后便看见这个男人伸出手来,竟凭空将战九歌的原形之体移到了半空中! 大护法诧异道:“数日不见,这皇帝变得越来越不对劲了!”二护法听了他的话,不由得眸色深沉下来,伸手拉起了自己后肩的帽子,遮去了自己大半张脸。 奄奄一息的战九歌在受到燕坤泽的术法之后,从凤凰鸟形变回了人的模样,最终从半空中掉落下来,被燕坤泽接了个满怀。 懂事的白龙珠凑了上来,落在了战九歌的怀中,顿时起了金银交错的光辉。 见他转身就要离去,莫轻尘忙问道:“你要带她去哪儿?” 燕坤泽的脚步一顿,并没有回答,就跟没有听到一样迈开了步伐坚定地离开。莫轻尘心中气恼他,却仍旧保有一丝理智,转身对音陵说道:“老祖,七芒星阵中的那位族人就有劳您带回白族了,我要跟上去看看。” 音陵喵地叫了一声,算是应承了下来。随即就看见莫轻尘和两位护法匆匆地往皇宫的方向赶去,而音陵在回头时,正好对上了愣坐在地面上、那个被控制了神志的小丫头,慵懒地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喵叫。 凄厉得仿佛就像是来索命的娃娃一样。 匆匆把战九歌带回了自己的寝宫之后,燕坤泽心中从未像现在这么慌乱过,双手轻轻地将她放在了自己的床榻上,抽出手时,却发现自己的手上站满了鲜血。 血液中带着碎星点,莫名的令人感觉凄美。 然而,无论白龙珠怎么使出珠子的灵力传递给战九歌,都仿佛是进了无底的沼泽一样,被吸进去连一点回应都没有。她的脸色还是那样的苍白,一丝生气都没有。 燕坤泽缓缓倾身蹲在了床头边上,握住了战九歌的手,心如刀绞。他不能理解为何当初战九歌会说出那样的话,当国师与战家有了争斗,她并不希望他插手。可是他如今照着做了,却只觉得整颗心都在被人狠狠地揪起,又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疼啊。 柔弱无骨的手握在手心里,竟然渐渐开始发凉。她身为凤凰,身上有永生不灭的凤火,长年累月体温都是灼热的,可如今……燕坤泽心惊不已,看着白龙珠起不到一点作用,更是心急如焚。 这时,隐藏在他识海深处的那个声音响起,淡淡地说道:“你想救她?” 燕坤泽猛地站起身来,松开了战九歌的手欲转身离开些,不料那只手却在松开时反手抓住了他。 “……” 是的,他想救她。 身为掌管着一国人民生死的君王,一条人命对他来说,过眼云烟而已。像这么认真地想要留下一条性命的时候,燕坤泽却深深地体会到了这是有多么难的一件事。 就算他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终有一天跳脱了三界五行的束缚,他该救的人还是救不了,要留下的始终不会留下。 识海中的那个声音低沉地叹息了一声,隔了许久之后,才说道:“凤凰一族全靠翎羽 凝聚全身的灵力,她翎毛尽数被拔,所以才聚不起白龙珠给予的灵力。” “……” “你需要一根凤凰的翎羽。” 等到大护法和二护法跟着莫轻尘来到了皇宫中皇帝所住的宫殿前时,不见殿前有任何的侍卫,仿佛是知道了他们会来一样,殿门大敞。 两个护法对视一眼,就看着莫轻尘这个初生牛犊什么都不怕似的闯了进去。 大护法嗤了一声,道:“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我倒是很中意。可惜少主生死不明,不然要是能跟着小子成其好事也倒是良配。” 跟在他身后的二护法沉默了片刻,责备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快找少主。” 三人进了正阳宫大殿内时,一眼就见到了还穿着白色便服的燕坤泽。他本来是背对着几人的,在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之后,缓缓地转过身来,用波澜不惊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莫轻尘停下了脚步,忐忑地问道:“战……战将军人呢?她怎么样了?” 燕坤泽从书桌台上走了下来,说了句话,让莫轻尘瞬间警惕起来。他道:“听说白族一整族,全部都是凤凰。不知道此事,可是真的?” 两位护法觉得这边也许他们两人帮不上忙,便退到了一旁。莫轻尘蹙起了眉头,问道:“此事是不假。皇上想怎样?” 燕坤泽上上下下扫视着他,在他的身周转了好几个圈,直到看得莫轻尘有些毛骨悚然了,才一把拉起了莫轻尘的手,往侧殿的寝宫走去,边走边说道:“朕想问你借一样东西。” “借什么东西可以好好说不要拉拉扯扯的啊啊啊——战将军!” 侧殿内传出了莫轻尘的惊呼,两个护法便瞬移到了寝宫之中。 “翎羽。”燕坤泽直言相告,看着莫轻尘一脸惊讶的模样,站在他的面前清清楚楚地说道:“想要救战爱卿,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寻一根凤凰的翎羽为她续上,好让她凝起全身的灵力。否则,光靠白龙珠为她延续生命,是救不了她的。” “……” 战九歌身处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暗中,一直向前走着,全身轻飘飘的,不带一丝累赘。可是不管她怎么走,眼前都是黑暗,直到走了很久很久之后,才看见前方有光亮。 那光渐渐扩大,将她整个人都包围了起来。 等刺眼的光芒过后,战九歌终于睁开了眼睛,看清楚了眼前的场景。这里是战府,是她起居的桂院,桂花树飘香,沁黄的花瓣好像花雨一样,洋洋洒洒甚是好看。 一个长得俊俏的小姑娘在树下跳舞,起初战九歌以为那是翎羽。走近了才看见原来是那任性的陌上霜,她脸上没有了往日的骄横,就好像是一个普通的活泼小姑娘一样,翩翩起舞。 战九歌看得露出了微笑。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暴跳如雷的骂声,不知何时祖父回到了战府,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死陌上霜这个名义上国师的女儿! 第八十九章 恩情难报 “不!祖父!不要……不!” 睡梦中的人不断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试图在梦中阻拦着自己那个脾气暴躁的祖父。结果没拦住,桂院血崩了,陌上霜就那么倒在了血泊里…… “啊!” 床上的人无力地叫出声,挣扎着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苍白的脸上双目凸出,倒是和太后养的几条锦鲤鱼差不多。 床边伸过一只手来握住了她的,战九歌一扭头,就看到了床边守着的男人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紧张兮兮地问道:“你现在感觉可好了些?有哪里不舒服?” 战九歌眨巴眨巴眼睛,一度分不清眼下的状况是现实还是梦境。如果是梦的话,陌上霜一死就会牵动他…… 于是,她伸出手来软绵绵地掐了一把燕坤泽的脸颊,见燕坤泽果然没有什么反应,有些失望。反手就是啪的一巴掌甩在了燕坤泽的脸蛋上。 燕坤泽:“……” 他看出战九歌的状态不大对劲,却也好言说道:“别仗着自己有伤在身就敢对朕动手动脚,朕问你哪儿不舒服呢。” 这不是梦?!战九歌收回手来,掐了一把自己的脸,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疼疼疼!是真的疼! “哎。”燕坤泽突然叹了口气,看着她一脸呆相,骂了一句傻子,随即就要动手解开她的衣裳自己检查,战九歌被他的举动惊得抽出手来向床的角落里面缩去,结果这一动作生生拖得她尾巴骨磨得生疼。战九歌疼的龇牙咧嘴,脸上的五官都扭曲得有些难看。 她这才记起来,似乎之前经历过的事并不只是一场梦。 燕坤泽看到战九歌的脸唰地一下变得煞白,急急忙忙地伸出手来拢成一团,死死地盯着手心,却发现手上什么变化都没有。 她在凝聚自己的力量,可是失去了所有翎羽的她,现如今连一个陌上霜都打不过。战九歌心下一凉,手指隐约开始颤抖。 直到燕坤泽的大手握上了她的,身旁的男人用很是平淡的的语气说道:“别紧张,只是几根毛而已,还能再修炼回来。要是昨晚你直接就死在了那儿,可是连命都没有了。” 战九歌扯出一个勉强又难看的笑容来,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就被燕坤泽给打断了。 他说:“你本来是救不回来的,不过莫轻尘从自己的身上拔下一根翎羽给你,你身上的灵气才得以蓄持,这次还真是要谢谢他。” “哦。”战九歌的手下意识地摸向了后腰,低声说道:“怪不得我总觉得这毛是别扭的硬茬子,合着是后来接上去的啊……不对。”战九歌掀起了眼帘,一脸惊恐着说道:“是谁给我接上的?” 燕坤泽:“我。” 战九歌:“……” 只见男人从袖子里面拿出了白龙珠,放在了她手心里面,在她震惊的目光下风轻云淡地说道:“还跟朕害什么羞,你身上的每一寸都被朕看得……” “呀啊啊——!闭嘴!住口!”战九歌羞愤地拿起身后的枕头来砸向 他的脸。 燕坤泽举起一只手来就把枕头稳稳的接住,淡然地又将枕头塞回了她的后腰。他安慰道:“这几日你就在此好好休息,朕不想再看到你出任何的意外。” 战九歌一阵默然。 她的手被再次牵起,却见燕坤泽那双幽深的眼眸里是极少浮现的关切和心疼,他低下头来轻轻地吻了她的手背,用不紧不慢却很铿锵的声音说道:“你可知,朕瞧见你倒在血泊中时是怎样的感受?若你今后也还会像这般枉顾自己的性命,那朕,也就没有必要再信守我们之间的承诺了。” 他这话说得太过深情,让战九歌都不敢与他的目光对视,只能低头道一声:“臣知错……”她大约是记起了昨夜发生的事,猛然抬起头来,问燕坤泽:“皇上,国师出关了?” “嗯。”燕坤泽将她的手塞回了被子里面,体贴地将被子拉了起来,不甚在意着说:“不错,具体何时出关朕也不知道。但是昨夜他隐瞒不报,已然是欺君之罪。今日早朝时,朕想剥了他的权,不料朝中的大臣就一边倒地全部靠向了国师。” 战九歌张大了嘴,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来祖父说的不错,朝中上下受国师恩惠或威胁的官员不在少数,所以他们站在国师那边,也属于正常。”她方说完,觉得燕坤泽的态度有些不对,掀起眼帘忙问道:“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燕坤泽将她安置好,站起身来,背过身走到了窗边,轻轻地推开了窗户。清风拂面,拨人心弦。 他说:“大燕是朕的大燕。若是有任何人暗中觊觎,想要取而代之,朕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战九歌最初还未反应过来,等她明白时,心不由得狠狠地惊颤了下。燕坤泽话里有话,是在暗讽谁?国师吗?她平复下心情来,手指无意识地摸索着白龙珠,压低了声音问道:“皇上,陌上霜那丫头呢?” 虽说是被人控制了神志,但是她的力量未免也太过庞大,若是就此为国师所利用,恐怕是会天下大乱。 燕坤泽转过身来,看见战九歌弯曲着腰背,低着头只看着自己的手,心知若是这次他要是再为陌上霜那丫头维护的话,恐怕是要伤她的心了。骄傲如斯,是不太能接受自己变得连个小妖都收拾不了的地步。 燕坤泽说:“她现在正在外面跪着,等你醒来给她判刑。若不是昨夜你重伤昏迷不醒,无暇理会她,恐怕她早就被你府上的两个护法撕成了碎片。” “不可。”战九歌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燕坤泽的双眼。两人静默了一阵,还是燕坤泽开口打破了僵局,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其实燕坤泽心中也有大致的猜测。陌上霜与他有关联,她大约是燕坤泽的一部分,就像造化轮一样,像应龙神像上的残魂一样,最终都会化为燕坤泽的一部分。 他之前顾及这丫头,是不想断了这份羁绊。但是事到如 今,燕坤泽却选择了放弃她,这就意味着放弃了属于他的那份力量。原因无他,因为这份力量触动了他的逆鳞,令他感到嫌恶的一部分,让燕坤泽觉得就算是能为己用又如何? 她已经变得浑浊了。 对于燕坤泽的态度转变,战九歌很是不解。她说:“陌上霜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心智未定,她也只不过是被人利用罢了。” “即便是她亲手将你身上的翎羽拔尽,你也没有丝毫的怨恨?” 战九歌呼吸一滞,沉默了半晌,才点头虚应了一声:“是。” “哼。”燕坤泽冷哼一声,对她如此将自己的性命不放在心上的态度十分恼火,他甩了甩袖子,离开了寝宫,未再多言。 而战九歌在他离开之后,似是松了一口气,靠在枕头上露出了苦哈哈的表情。 最近还真是时运不济,可惜家中供奉的神像已经不与应龙残魂通灵了,不知道要算卦的话该找谁呢? 从寝宫中出来的燕坤泽看也不看跪在大殿内的陌上霜,而是气鼓鼓地甩着袖袍走出了正阳宫,这就往东宫而去。守在殿外的徐元忙跟了上来,见燕坤泽心情不大好,也没敢多问,就埋着头悄悄地跟在后面。 宫中的宫院甚是紧凑,院门和宫门也不少,去东宫的路径有许多条,燕坤泽选择了最短的一条,快步往白族所栖居的宫院走去。 昨夜,莫轻尘是得了战九歌无恙的消息才从正阳宫中离开,当他捂着胸口回到了白族休憩的宫院中时,蹲在树上的族人顿时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化作人形落地之后忙上前将他搀扶住,问道:“少族长,你这是怎么了?” 莫轻尘淡淡一笑:“我没事……” 有个族里的小姑娘伸出手来摸了摸他额头,发觉摸了一手的冷汗,顿时惊慌地喊道:“长老!长老!不好啦少族长他受伤啦!” 漆黑的院落瞬间被凤凰们的凤火照亮,三位长老从房子里面冲出来,简单地把脉查探一番,发现莫轻尘的确是受了伤,还是老长老最后拉开了他的衣襟。 只见白皙的胸口上两根七彩的翎羽静静地贴在上面,只是尾端沾了几滴鲜红的色泽,看样子是血。所有的人俱是脸色一变,长胡须长老咋咋呼呼地惊异道:“少族长的翎羽怎么少了一根?!这是谁干的!” 不等他骂完,莫轻尘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一宿把白族也折腾了个不轻,白族所有的族人都凑在了窗口往屋子里面看去,都睁眼睁了一宿。当燕坤泽来到这儿的时候,竟也没有什么人发现。 直到脚步声到了白族人耳朵底下的时候,他们才转过了头,看见了穿着一身白裳的燕坤泽。皇帝大多是穿着明黄的衣裳,头上戴着金冠,极为好认。所以当燕坤泽乍一换了衣服的时候,还真没人认出来。 还是之前的小姑娘仰起头来问道:“你是谁啊?你来这儿做什么?” 燕坤泽道:“我来找你们少族长。” “不巧了, 我们少族长他……唔!”话还没说完,其余的人就认出了燕坤泽,当下就用手把她的嘴巴给捂住了。他们对着燕坤泽齐齐行了礼,有个年长一些的男子说道:“皇上,我们少族长还在休息,不知道您找他有何要事?” “是吗?”燕坤泽挥手让徐元站到一旁去,迈开了脚步,打算就这么进屋里去。不料有人挡在了他的面前,拦着他不让他走进去。 燕坤泽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却让这些人觉得仿佛是被寒冷的目光刺过看透,感觉极差。就听他说道:“若是你们不让开,你们少族长的伤势难愈落下什么病根子,朕可是不会背这个锅的。” 少族长如何受的伤他们也不知道,眼前这个皇上显然是知情人。几个人犹豫了一阵,决定还是将他放进去了。 宫里各宫殿的摆设都差不多,所以当燕坤泽进来之后发现这里并没有白族留下明显的气息和痕迹时,心中的感觉还是有些微妙的。 三位长老正关切地看着床上的莫轻尘,察觉到身后来人时,猛地转过身来,这才看到了燕坤泽。 老长老维持良好的态度,对着燕坤泽微微一颔首:“不知是皇上大驾光临,有所怠慢,还望皇上恕罪。” 燕坤泽挥了挥手,淡然道:“长老关心则乱,人之常情。不碍事。”说罢,他就走到了莫轻尘的床边,伸出手来像是恶作剧一样掰开了他紧闭的双眼,旁边的暴脾气长老出声阻止他,却被另外两个长老给拦了下来。 三个人就看着燕坤泽的手从眼睛滑到了下巴上,在捏起莫轻尘的下巴之后,那双干裂又泛白的嘴唇微微张开,于是……燕坤泽就趁机吻了下去! 三位长老:“!” 趴在窗口上围观的白族人:“!” “妈耶!他们亲上了亲上了!” 暴脾气长老和长胡须长老都忍不住扑过去就要拉开燕坤泽,却被身后的老长老用手抓着他们两人的后衣领拉到了后面。老长老还笑着骂他们两个:“都是蠢货!你们不记得咱们这次来燕城的目的了?” 目的?两个长老对视一眼,不就是为了寻龙气修圣器吗? 龙气!反应迟钝的人这才反应过来,龙气在帝王身上,以口相渡才能传给他人。所以眼前这一幕是……皇上开恩了? 众人就呆呆地望着这一幕,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肉眼可见的金光源源不断地从燕坤泽的口中渡到了莫轻尘的唇里,昏过去的莫轻尘下意识地伸出手抓紧了身上这个人的后背,像是在汲取花蜜的蝴蝶一样,闭着双眼大口大口地吸取着令他全身都舒畅的龙气。 有人喃喃道:“他们这是把舌头都搅到一起了吧?” “我、我有点反胃……” 倒是之前拦着燕坤泽的小姑娘,兴奋地睁大了双眼,口中念念有词道:“我在话本里看过这种故事!咱们少族长要是能做个男妃也不错啊!” 站在她后头的长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一个暴栗砸在她头顶上, 随后就听到了嗷呜的一声惨叫。 老长老观察着莫轻尘大敞的胸襟,奇异地发现胸口上翎羽的位置不仅多长出了原本第三根,因为受龙气充沛的影响,还额外又多长出了一个指甲盖那么大小的翎毛来。只要好好修行,用不了多久,就会比同辈分的族人高上许多修为。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燕坤泽刚松开眼下的这个男人,想着就算是谢过了莫轻尘那一根拔翎的恩情,刚直起身子来用袖子擦拭了一下嘴唇,迷迷糊糊的莫轻尘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循着已经熟悉的味道追了过去。 当着恁多人的面,竟然一把拽住了燕坤泽的衣领,又覆上了自己的嘴,试图吸取更多的龙气。 长胡子长老呆呆地说道:“这算不算用强?对皇上大不敬的话……” 三个长老对视一眼,连忙上去把已经黏乎成了八爪章鱼的莫轻尘给扒开,摁住,然后同燕坤泽道歉。 这一转头看向燕坤泽的时候,不管是三位长老还是趴在窗口围观的白族中人,都用愣愣的表情看向了他,心中升起了一片同情。 只见堂堂大燕的皇上被自家的少族长用强不说,还生生地将人家的嘴给咬破,渗出了一点血迹来。美人蹙起了眉头,用手指微微沾了一下伤口,略微有些刺疼。 徐元从外面冲了进来,摸出了一条皇上专用的手帕递了上去。燕坤泽眉间的褶皱松开,拿起了那方白色的手帕轻轻地擦拭了下唇,上面的鲜红便不见了。 他说:“昨夜战将军因为搭救白族中人,被人重伤,莫少族长心地善良赠予了战将军一尾翎羽得以保命。今日战将军已经安然无恙,朕是特来答谢少族长的。这笔恩怨,就算是一笔勾销了。” 老长老冲着燕坤泽拜了一拜,恭敬着说:“不敢不敢,战将军乃是因为帮助我族才受的伤,少族长拔翎救人也是理所当然。劳皇上费心了!” 燕坤泽说:“不碍事。造化轮毁于朕面前,这龙气就当做朕的赔礼。”说罢,几位长老的脸色一变。他们看着燕坤泽缓缓往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停了下来,侧过脸说道:“告诉莫少族长,蓄一口龙气可带回燕南救人。朕可是不会亲自前往燕南之地的,老族长的性命,就把握在你们手里。” 说完也不再看这些人突变的脸色,燕坤泽就带着徐元离开了。 待静默了许久之后,莫轻尘恢复了一点清明,想起了自己方才做的事,忍不住羞愧地低下了头,双手掩面。 反倒是老长老看得很开,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少族长别害羞啦,迟早都要跟姑娘亲昵的,这么害羞哪能讨人家姑娘喜欢?” 莫轻尘支吾了一声,头也没抬起来。 窗外涌进了许多鸟儿们,变作人形后就扒开了他的衣襟,看到他胸口的翎毛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哇!长起了第三根不说,还多长了两根小翎羽!少族长你赚大了!” 莫轻尘:“呵呵……” 第九十章 联合之法 “真是奇怪!” 从下了早朝之后回到了相府中的右相易子濯,盘膝坐在了天地的牌位前,看着地上的卦象只觉得莫名其妙。 今早从国师出现在朝堂上的时候,右相就感觉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皇上要问国师欺君之罪的时候,就见群臣已经纷纷站向了国师,顶着得罪皇上的风险替国师开脱。 以往战老将军在的时候,朝中还有人能够掣肘这位国师,而现今战老将军告老还乡,朝中再无可以与之抗衡的人了。昨夜是大凶之兆,易子濯也没敢出府,他虽有周易占卜之能,却只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若是遇到什么危险,还真没有保命的手段。 朝中上下尽是些不靠谱的墙头草,为的都是一己私利,赤诚忠胆的人并不多。要想让皇上不被国师的权势影响,唯有拉拢将军府的势力与之抗衡。 看来有必要跑一趟将军府了。 易子濯唤人备好了马车,车上准备着祛暑的冰块和凉茶,凉席冷玉配备着,一看就是世家的公子哥要出门了。右相虽然立志一心为皇上分忧为国效力,但是该享受的一分都不比那些皇公贵族差,是文武百官之中出了名的享受和奢侈。 不过易子濯却从来没给别人留下什么话柄,府中的开销和自己吃穿用度,全是相府底下的产业所赚,虽比之不及将军府,但是整个燕城里,若说将军府名下的产业占得第一,那绝对是右相相府排第二。 至于国师,自命清高,又岂会沾染这些俗物? 令人意外的是,到了将军府后,仆人瞧了许久的门没人来应门,当下便让易子濯心情不大好。他坐在马车里面,闷热的天气让他不愿意下马车去等,只是掀起了马车一侧的小窗帘往外面看去。 树上的鸟儿们瞧见了来人时,顿时欢喜地叽叽喳喳吵开了。 “快看!是个俊公子!” “难不成他也是被少主迷惑的凡人?” “噫……” 当即就有只浑身通白的胖鸟飞往了大堂的方向,没过多久,老管家就拿着手中的烟锅缓缓地走到了将军府的大门口,将大门慢慢拉开,也不知道是在跟谁斥责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来了客人也不晓得开门。” 说罢,他还用烟锅在大门上敲了几下。就看见那沉木大门吱呀地敞得更开了,仿佛是在躲避老管家手中的烟锅一样。 见到将军府中终于有人迎接,易子濯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仆人在旁边打起了用来遮阳的伞,举在易子濯的头上,显得他身份越发娇贵。 老管家是跟着战忘生见过几次这位右相大人的,他眯着眼睛打量了几眼,然后便迎了上来,忙拱手说:“原来是右相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来来来,府里请!” 易子濯是个压得住场面的人,就算是受了什么屈辱也能用一张笑意盈盈的脸跟人家谈笑风生的性子,他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反而 客气地跟老管家寒暄几句,就直接问道:“不知道贵府的主人可在?本相有些事,想要同战将军商量一番。” 大太阳底下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老管家请他走了几步,到了阴凉的府邸门下,才缓缓道来:“想必右相大人也知道,国师已经出关了。” 易子濯心中讶异万分,面上却是风轻云淡地点头:“不错,今早上本相在朝堂上瞧见他了。端得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得意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老管家叹息着摇头,坦诚相告:“还能是在得意什么呢?将军府与国师向来是水火不容的关系,这国师在昨日便出了关,设下埋伏陷害我家公子。如今只剩一口气在,险些陨了命啊!” 易子濯早就知道不管是国师还是这战府,来历都非同一般,但是他只跟对大燕心诚的人交友。即便是先前弹劾战九歌,也不过是顺应着卦象,为了避免君王为战九歌所惑,不得已而为之的。 现如今在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纵然是淡然如易子濯,也不由得大惊失色,问道:“国师与战将军有间隙,大打出手,难道皇上就不管此事吗?” 老管家叹息一声,道:“早在太祖皇帝还在时,便有契约说明,国师与将军府的争斗,皇上不得偏袒任何一方,也不得插手。两家的世仇,并非是皇上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 易子濯心中觉得古怪异常,想详细问问究竟是何等的仇恨以至于此,但是看老管家的表情,似乎又不大愿意细说,只好问一声:“不知战将军现在是否在府中养伤?本相能否前去探望?” 战府人杰地灵,光是修筑的建筑面积就占了小半个西城,让多少人心之所向。就连易子濯也对战家的府邸充满了好奇,虽然他与战老将军是知交关系,但是这将军府他还真没进过几次。 本以为老管家会请他入府,不料却看见他露出些许为难的表情来,踌躇不安地抽了一口烟锅,这才慢吞吞地对易子濯说道:“其实,从我家公子受伤之后,就再没回到府里。根据府中的护卫回报,说是我们公子已经被皇上带回了宫里。” “宫里?!”易子濯表现得从容不迫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纹,有些挂不住了。他挑起了嘴唇,意味深长地道:“看来皇上对战将军还真是器重啊!” 仿佛是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老管家叹了口气,连连摇头,说道:“皇上再器重,也挡不住这凶煞和血光之灾。”他抬起头来,伸出手郑重地握了下易子濯的手,央求道:“右相大人看来是有事要找我家公子,老仆这里有些东西还请右相大人帮忙带给公子。府中的仆人都是没资格进宫探望公子的,所以只好拜托大人了。” 说着,也不容易子濯拒绝的样子,冲着府里的什么人招了招手,易子濯就看到一个小姑娘手里捧着一个 小荷包便小步跑了出来,把荷包递到了易子濯的面前。 老管家道:“这样东西还请大人捎给公子,老仆感激不尽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易子濯也的确有进宫的打算,索性就接过了那荷包,爽快地应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战将军除了性格执拗些,与本相倒也气味相投。这东西,本相就帮你送去。若是以后有机会,咱们还会再见面的。” 眼前这位老管家,虽然掌的是战家的零碎琐事,但是战老将军和战九歌不在府中时,似乎是掌着大权的。眼里的算计可不是一般的人所能及,说不定还是一位高人。 易子濯客气地对着他拱手道别,上了马车之后便离开了。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忍不住掀开了马车后面的帘子又回看了一眼,只见那个送荷包的小姑娘突然消失不见,原地只剩下了一只小麻雀在围绕着老管家叽叽喳喳地叫着。而老管家则是用一脸慈祥宠溺的表情看着那麻雀。 放下了马车帘子,易子濯淡定地给嘴里灌了一口凉茶,安慰自己道:没事没事,不打紧!奇怪的事情见得多了,也就不足为奇了…… 早就知道战家上下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但是在真正见识到之后,还是忍不住心惊胆颤了一番。右相大人一路上给自己不断地心理暗示,直到进了皇宫之中才有一种我身处在人间的踏实感。 宫中过了承乾门是不允许驾马车的,所以在守卫拦下之后,易子濯就捏着手里的荷包从马车上下来,不疾不徐地往正阳宫中走去。路上他还遇着了匆匆往太医院赶去的徐元徐总管,便拦着问了一句:“徐总管这么匆忙,是要去哪儿?” 徐元见四下无人,便压低了声音说道:“奴才奉命去太医院抓药。右相大人这是要去哪儿啊?” 易子濯眯起了眼睛,幽幽地说:“本相去正阳宫看望一下战将军,毕竟同朝为官,怎么也得表示表示。” 徐元浑身一抖,就没敢再搭他这个茬,而是迅速转移了话头儿,压低了头说道:“奴才还要赶着去抓药,就先告退了。”说完之后,快步溜走,连个头都不带回的。 望着他闻风而逃的背影,易子濯轻哼了一声,道了一声没出息,就继续往正阳宫方向走去。到了那儿的时候,赶上皇上不在宫中,侍卫却仍旧将他拦了下来,恭敬着说道:“右相大人,没有皇上的吩咐,属下不能放您进去。” “哟呵。”易子濯转眼瞧了一眼天上硕大的两轮太阳,用倦懒的口气说话,眼神却是如刀锋一样犀利地盯着他们,言道:“这么大的太阳,你们是想晒死本相不成?本相有事寻皇上,既然皇上不在,那本相便进去等他。出了什么事,有我担着呢!” 他看着那犹豫不定的侍卫,便伸出手来,在他的刀鞘上轻轻弹了一下,那侍卫就不得已的收起了兵器。 人臣的软肋都 是一样的,怕触动君怒,只要有人背锅,就会有可行之道。 易子濯进入殿内时,许多宫人抬起头来瞧着他,很快就又低下了头,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举止十分诡异。他寻了一个宫人,问:“战将军是否在这宫中?” 那宫人将头深深地低下,卑躬屈膝惯了的人便是连大人物的脸都不敢看,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易子濯不由得深深蹙起了眉头,觉得今日诸事不顺,大约是不适合在今天议事吧。 问了也是白问,易子濯决定不按规矩来,自己前往侧殿的寝宫而去,宫人们俱是一声惊呼,却不敢阻拦他,于是便眼睁睁地看着他进了寝宫门内,将大门紧紧地关闭。 宫人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皇上的寝宫挂满了金黄色的帘帐,层层掩盖,让人看不清最里面的摆设模样。易子濯只觉得燕坤泽的品味太过俗气,不置一词。他一手捏着那只荷包,另一只手却在不断地掀起璀璨金色的帘帐,一步一步走向寝宫的最里面。 殊不知,燕坤泽布下这些帘帐的用意,乃是按照书上所示的愈魂阵来为战九歌疗养身子的。 宫内的窗户半开半掩,将外面的肃穆宫院风景掩去了一半的好风光,被局限在这寝宫内的战九歌会经常看着窗外发呆。 为了让她快些恢复元气,白龙珠几乎从不离手,窗外里更是静悄悄的,连一只鸟儿都进不来,燕坤泽生怕惊扰着她睡不好,整个寝宫之中一片死寂。 也只有在燕坤泽不在的时候,她才能坐在桌前安静地看上一会儿书,兴致来时便会拿了皇上的朱笔写几个字,她的笔迹娟秀端正,在与燕坤泽的一手小篆体比起来时,却少了几分刚劲的味道。 闲暇时,也会执起朱笔在脸上画几道红印子,拿着镜子自己给自己做鬼脸玩儿。 碰巧易子濯掀开了最后的帘帐时,就看到了向来严谨的战将军缓缓地将色泽艳丽的朱笔从唇间抽走,唇角微微挑起,朱笔落在宣纸上,小巧地写了一行小字,距离甚远,看不清那行字写的究竟是什么。 而令右相大人深感吃惊的却不是他的举止,而是她的装扮。往日里,战九歌都是将一头乌黑长发扎得高挑,腰背纤瘦笔直,黑衣裹身,虽让人觉得他也许不当将军的称号,却也看起来是个实打实的男子。 然,现在坐在榻上的却是个简单在身后束了发的女子,鬓边碎发贴在脸颊旁,有几缕还被她叼在了唇边,染上了朱红的墨汁。她身上着白色的衣袍,虽看起来不显身姿,但是微敞开的领口却露出了精致的锁骨,那样优美雅致的弧度,又怎会是一个男人所有? 以手扶额,易子濯此刻才明白之前算出的那卦是何等精确。 战九歌的确是个祸水,却不是祸江山,而是祸人啊! 眼下局面十分尴尬,易子濯进也不是退也为难,正纠结着,就见战九歌抬起 头来,眼中有惊慌之情掠过,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冲着他微微一笑,语气沉稳道:“右相大人来了怎么也不知会一声?” 易子濯定定地瞧着她,只见她从容不迫地整拾着自己的着装,将披在身上的薄衣拉得更紧了些。好一副大将军的仪容气度,让易子濯这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也不由得由衷地佩服起来。 他问道:“你是女子?” 战九歌回道:“不错,那又如何?” 能如何?要如何?一个女子尚且有保家卫国的情怀与魄力,将军府也并非是浪得虚名,难不成他还要将忠心耿耿的战家揭发出来,告罪天下吗?而且皇上既然将她藏在了自己的寝宫之中,就足以说明他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与皇上和国师作对,腹背受敌,这并不是易子濯来此的初衷。 脑海迅速过滤了许多事后,易子濯走到了战九歌的面前,缓缓地坐在了蒲团上,垂下眼帘后便瞧见了纸上那一行红字。 天南地北,山河永驻。 战九歌一眼就瞧见了他手上捏着的荷包,先一步开口道:“看来右相大人寻我有事,否则也不会去将军府找我了。” 易子濯闻言,这才低下头来,将手中的荷包递给了她,心虚地摸了摸自个儿的鼻尖儿,轻声说:“听说战将军差点咽气,本相总得来探望一番。同朝为官,总还是有情谊在的不是?” 这话说得够呛,一点都没把战九歌当做姑娘家来看待。 却意外地让战九歌听着觉得舒坦。 战九歌自问不是个能言会道的人,与右相逞口舌之利,实在是对她没什么优势。她接过那荷包之后,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长长的盒子,还有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来,以及一个看起来像是什么动物的角一样的物什。 易子濯看得目瞪口呆:他只是想将这么一个小荷包带给战九歌,本以为只是用来当做纪念的小物件,没想到竟然能从里面拿出这么多的东西来。 见右相目光呆滞,嘴巴微张,战九歌微微一笑,谦虚地说:“都是府里的下人体贴周到,送来些养身的东西。” 长长的楠木盒子外表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上面刻有战府的标志,在那双纤长的手指掀开盒子之后,易子濯一眼就瞧见了里面的东西,讶异地挑了挑眉。 “嗬!红参啊!这可是稀罕的好东西!”易子濯本就家境富裕,对一般的东西还瞧不上眼,金银财宝见的多了自然就不稀罕了。这红参是极为少见的良药,据说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易子濯对于这样的宝物是向来有收藏癖好的。 不过用来给别人救命用的东西,易子濯自然是不会开那个口,夺人所需。 瓷瓶里面装的应该是些药丸,战九歌只拨开了瓷瓶上面的塞子,嗅了一下,便放到了一旁边。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易子濯才发觉她染了朱红墨汁的唇下还泛着苍白。 他心中顿时有了一个猜测。 第九十一章 占卜之能 从战九歌受伤到现在伤愈,用了也不过几天的时间,这几天里谁下的功夫最大,战九歌自己心知肚明。她一度以为自己那夜会殒命,五根翎羽被尽数拔光,当时的她就像是一滩烂泥一样软在地上,唯一的感觉就是仿佛身体被掏空。 国师在燕城中布下的阵不仅仅是要针对战九歌,还有白族。只不过白族当中最有能为的莫轻尘跑去七芒山搬救兵了,才没能让他的计谋得逞。若是两只凤凰双双殒命,燕坤泽才是真正地摊上大事了。 不仅白族会给他施压,连战家恐怕也会与国师拼个鱼死网破。 易子濯看她孱弱的模样,忍不住问道:“战将军何以重伤至此?” 战九歌道:“右相大人说笑了,今日国师出现在朝堂上,难道右相大人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含义么?”她淡淡笑着睨他,笑意却未传达到眼底。 这话似乎是落实了易子濯内心中的想法,便就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有一事,还想同战将军商量一番。原本战老将军还在朝野中担任重责时,我还没觉察出什么来。如今战老将军归乡,战将军又深居幕后养伤。朝中上下,文武百官,全都唯国师马首是瞻,情势不大妙。” 但凡是替皇上卖命的,任谁听到这种话之后都不会不感到震愤。战九歌却露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将摆在面前的书本合上,反问了一句:“是吗?” 易子濯道:“这些莫非都在战将军的意料之中?” 战九歌摇头,说:“国师沉寂了十年之久,上次闭关还是因为被我祖父打歪了鼻子才跑去闭关休养的。这次一出关就要对付战家,是在我意料之中不错。但是掌控朝廷上的权势,他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暴露自己的野心了吗?还是在他看来,皇上就只是个摆设?” 敢说出这么大不敬的话之人,恐怕整个宫里头就只有战九歌一人了。易子濯干咳一声,脸上写满了将军你适可而止吧,没料到战九歌当做没看到的样子,继续编排着国师的坏话。 眼看着这位将军嘴巴要说秃噜了,易子濯从大袖子里面拿出了两个半月牙的东西来,在战九歌的面前晃了晃,说道:“本相看战将军最近霉运连连,是该去去晦气、好好算上一卦改改运了。” 想什么来什么,刚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战九歌不禁喜笑颜开,一手就把桌上的宣纸和笔墨都拂开,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小桌的桌面,示意他快些开始。 这下倒是轮到了易子濯惊讶了。 战家怎么说也是背景不同寻常的修道人,竟然也会信这些没根没据的占卜之术。 可见战九歌眼中的雀跃与认真又不似作假,易子濯只好摆开了阵仗,口中念念有词一阵,随即将两块月牙状的木头抛在了桌上,握起了战九歌的手覆在上面,手心拖着木块在桌上转了好几个圈才停下来。 战九歌收回了自己的手时,就瞧见有一道细 光从那两块月牙木上一闪即逝,当下就抬起头来颇为讶异地看着右相易子濯。看来右相的祖上果然是有些能耐的,这占卜之能一点都不比应龙大神的卜卦差。 占卜之事,多半是信则灵,不信则不灵。 易子濯不常算卦,今日这么一算,低头看着卦象的时候还有点懵。 大凶。 他有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看了看战九歌,迎着她期待的目光,一时间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还是战九歌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试探着问道:“右相大人?右相大人!” 易子濯回神,眨了眨眼睛,便又是那副漫散又淡然的右相了。他将两块月牙木收回了手中,放在手心里头慢慢地摩挲着,张口就说:“将军这卦象……” 战九歌屏息以听。 “她的卦象如何?” 一个冷漠的声音横插了进来,让坐在地上的两个人都忍不住起身跪拜行礼来。易子濯动作利索地行了个跪拜大礼,就瞧见一双白鞋从他的身边走过,那人缓缓说了一句:“起吧。” 拍了拍身上的土,易子濯起身后就看到了这了不得的一幕:皇上竟纡尊降贵地搀扶起了战九歌,还把她直接往软塌上带去,亲手安置她在软塌上坐好之后,就用薄薄的被子将她围成了一坨。 易子濯:“……”这个模样容易让人想歪。 能让皇上把人伺候成这个样子,足以看出战九歌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易子濯低下头来,决定眼不见为净。直到燕坤泽把战九歌塞回被子里,又把白龙珠也塞到了她手里之后,这才用责备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战九歌傻笑装死,企图蒙混过关。 燕坤泽懒得同她多计较,而是转过身来跟易子濯说道:“右相极少给人占卜算命,今日难得开手,不如把这卦象说与朕听听。如何?” 这卦要怎么说?易子濯的脸上露出了些无奈的表情,却不料燕坤泽似乎已经看透了他的内心一般,往前走了一步,挡去了他脸上大半的表情,还用眼神暗示他。 事已至此,易子濯哪里会不知道皇上的意思?当下便拱了下手,言道:“战将军方经历了一场大劫难,接下来定会步步顺遂,有皇上的庇护更是会洪福齐天,乃是大吉之相。” 什么猫腻都没看出来的战九歌将自己的下巴从被子里面抬起,好奇又兴奋地问道:“可是真的?若是这样,那确实是一副好卦象。” 易子濯礼貌地冲着她颔首一笑,随即对燕坤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低声道:“皇上请随臣到这边来,臣有些话想要嘱托皇上。” 要说嘱托未免有些托大了,但是右相这话里显然是知道了什么,要跟燕坤泽禀明。燕坤泽转头跟战九歌说:“好好在床上待着,再敢下地,朕打断你的腿。” 明明就是关心的话,却说得这么凶巴巴。 战九歌一点都不怵他,反而笑眯眯地冲着他挥了挥手。 从寝宫走出去,易子濯才发 觉该说的事一句都没跟战九歌说,心里凉凉的。抬头看了一眼皇上,他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摆明了是不会再让他进去第二次的,易子濯长叹一声。 燕坤泽遣散了宫人,突然冷冷地问道:“说罢,那卦是怎么回事?” 易子濯纳闷地抬起头来,问:“皇上是如何得知臣卜过的卦象有问题?” 殿内一阵静默,这问题似乎是戳了燕坤泽的哑穴一样,让他久久没有言语。然而他的目光还是充满了疏离和冰冷,那双幽深的眼眸只轻轻扫了他一眼,就让易子濯浑身一颤。 燕坤泽背过身去,轻声说道:“朕在你卜过卦的地方,看到了一抹血光。” 血光,即为大凶之兆的红光,多半是性命堪忧时才会出现的东西。一般的肉体凡胎是看不到的,就连易子濯这样的卦象师也要凝聚起十二分的精神力才能看见。 而现在燕坤泽却丝毫不费力地看到了那血光,战将军却半分未察觉到。又怎会令人不觉得诡异呢? 皇上实在是变了许多。 心中揣摩了千般万般,易子濯无声地叹息,双手对合举过头顶,恭敬地解释道:“既然皇上已经看到,臣自然不会隐瞒。战将军的劫环环相扣,丛生不断,即便是此次死里逃生、也逃不过之后的天劫。” 说着,他稍微掀起眼帘看了一眼上位的人,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这才接着说道:“卦象显示,战将军仍有血光之灾,祸事无穷。” 简单地归结成御医常说的话,大概就是:不用了,没救了,抬走吧! 完全不知道自己命途坎坷的战九歌在把玩了一会儿荷包里面的东西之后,就又塞了回去。那样像是动物头上的角的物件,其实是一只龙角。上面蕴含着极大的灵气,经常佩戴在身边的话,可使元神快速复原,是个罕见的宝贝。 不用多问,这定是老管家从自己的一堆宝贝里面翻出来、让右相捎进来的。 可战九歌却觉得这样东西到了她跟前,难免有些鸡肋了。 每天握着白龙珠,上面专属于应龙的两股力量助她重新凝聚元神,再加上燕坤泽有意无意地给她灌输龙气,灵力也好元神也罢,都在以最快的速度回恢复着。 今天易子濯会来正阳宫实在是都出乎了燕坤泽和战九歌的意料,不过不难猜出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在国师出关之前,朝中上下原本井然有序,右相为辅佐皇上压下了多少蠢蠢欲动的势力。而如今这个诡异莫测的国师刚一出现,就调控了朝野中的势力。 受到钳制的不光是只有燕坤泽这个皇上,还有打着自己小算盘的右相大人。 当燕坤泽从门外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一幕便是战九歌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面镜子来,用右手的小拇指轻轻地擦拭着唇上朱红色的墨汁,生生将苍白干裂的嘴唇涂抹得鲜艳无比,使得那张病恹恹的脸看起来有了几分朝气。 而她对着镜中 的自己微微一笑时,竟也让燕坤泽窒了呼吸。 当战九歌抬起头的时候,就对上了燕坤泽那双有些恍惚的双眼,不自觉地咬着下唇,无辜的双眼瞬也不瞬地看着他,让燕坤泽还真有点压力。 战九歌问道:“右相大人都跟皇上说了些什么?” 燕坤泽看向了别处,说:“是前不久的事,朝中的大臣们呈递上来了有关温有道的弹劾折子,现在他们要求朕做出决断。” 战九歌:“口说无凭,还是要拿出证据来才有说服力啊!” “朕也深以为然。”燕坤泽垂下了眼睑,将早已在心中成形的想法风轻云淡地说与了战九歌听:“现如今有国师当朝,想必能为朕分忧解难。朕也好借此时机,带一些亲臣前往江南陵川一带,明察暗访。” 他迎着战九歌极为震撼的目光,缓缓说道:“冤不冤,不是文武百官说了算的。” 机智如战九歌,自然是听出了燕坤泽话里的意思,她试探着问道:“皇上是想在这个当口出宫?可是国师……”说完她觉得有些不妥,剩下的话也就没有说出来。 但是燕坤泽却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走了过来,蹲在软塌前,将手伸进了被子里面,像是一条全身泛凉的小蛇一样,没什么温度的手就握上了她的手。 还没来得及面红耳赤,战九歌就听见深谋远虑的燕坤泽压低了声音道:“与其留在宫中束手束脚,被国师阻碍着一事无成。不如将国事都交到他手上……” 战九歌急匆匆打断他:“这样的话,岂不是给了国师可趁之机?” “你先别急,听朕说。”燕坤泽将她的手紧紧地拢在了自己的手心里,小动作撩人得紧,但是战九歌偏偏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死对头的身上,顾不得这些。 燕坤泽要说,那她就专注地听着。 他说:“国师究竟打的是什么目的,现在你和朕都尚未可知。若他没有其他的心思最好,朕也能安心削他的权势。若是他有谋逆的心思,亲政这等大好的机会……朕想他一定不会放过的。” 或者说,换成谁都不会放过这么个好机会。 若是五王爷还在的话,燕坤泽要是来上这么一出,说不定真能一举夺权呢。只是拿来做赌注的却是大燕的江山,一旦国师稍有邪心,岂不是要葬送掉祖宗的基业? 战九歌的脸上写满了我不同意你快收回成命这几个字,看得燕坤泽心中觉得好笑。男人一手撑着软塌的边沿,另一只手则松开了被子里面紧握着的手,挽上了她的腰,单膝跪在软塌上附身过去,覆上了那双被描绘得朱红薄唇。 是了,这些日子让战九歌恢复极快的方式,就是燕坤泽给她渡龙气。 身为皇恩受惠最多的人,战九歌轻而易举地就察觉到这龙气比以往渡给她的还要刚纯浑厚,让她和那根不属于自己的翎羽完美地契合。 突然,一只手摁上了她的尾椎骨,让战九歌嗷的一 声叫了出来。 燕坤泽后退了几分,无辜地看着她:“朕只是想看看你伤好了没……” 像战九歌这种凰鸟还跟莫轻尘那种凤鸟不大一样,凤鸟的翎羽是长在胸口上,只要稍微扒开衣襟就能看到了。但是凰鸟就长在尾椎骨的位置,有点难以言喻的感觉。 每当战九歌想起,燕坤泽为她融合那根凤鸟翎羽时会顺便把她全身都看个遍这件事,就会羞臊得整个人红得一下,从头红到脚。 战九歌捂着自己的尾椎骨往后挪动了几下,一副戒备的样子看着燕坤泽,没什么好气地嘟囔道:“好多了好多了……” 融合一根翎羽可要比拔下一根翎羽容易得多。虽然都是刻骨铭心的痛,但是结果却截然相反。 就好像是龙的逆鳞一样,凤凰也有凤凰的致命点。世间万物,没有谁是真正的金刚不坏、刀枪不入的。 说起同病相怜的莫轻尘来,战九歌好奇地问眼前的男人:“白族莫公子那里情况怎么样了?你从那边回来也不肯同我说,徐元也闭着嘴巴一点消息也不给透露。” 爱将的心里总是在想着别的男人该怎么办? 燕坤泽闷闷不乐,甚至还有点委屈。 当他喜欢上战九歌的时候,就做好了和男人相厮相守的准备,然而却猝不及防地被战九歌的真实身份惊吓得隔了好久才消化掉这个消息。他从弯掉的状态重新被掰直,却因为心上人的莽撞欠下了莫轻尘的人情。 白族的人情难还,不得已燕坤泽出卖肉体和龙气才帮她还了这个人情。 这本就是个让燕坤泽觉得难堪的笑话,战九歌却一再问起,让燕坤泽不由得黑了脸,丝毫回答她的兴趣都没有。 燕坤泽冷漠地把她的手塞了回去,顺带取走了战九歌手中的白龙珠,转身就要出寝宫。被撂下的战九歌根本体会不到燕坤泽心中的无奈,莫名其妙地喊道:“怎么走啦?不能跟臣说一下吗?” “不能。”燕坤泽冷冰冰地甩来两个字,直接回绝了她。 战九歌撇嘴,暗中哼唧一声,虽然不满却也没敢再多问。 君心难测。 最近的天气都十分焦灼,太阳散发出的热量也越来越大,低头看向地面的时候,似乎还能隐隐看到有热量将建筑的影子都扭曲了,让人有种在被烈火炙烤的感觉。 而燕坤泽却并没有将这股热量放在眼里,从正阳宫里面走出来之后,他就不遮不避地在大太阳底下走向了长乐宫。因为有白龙珠傍身,所以燕坤泽对这么极端的温度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在战九歌出事的当夜,燕坤泽只知道把战九歌带走,却并没有注意到,真正对战九歌动手的那个人——陌上霜也在现场。她是后来被一个猫妖送到了宫中,那时陌上霜已经有了自己的神志,对于自己犯下的事也记得一清二楚。 看来,国师是真的没有将她当做亲生女儿来看待,就是不知道此人抱的究竟是什么心思。 第九十二章 半夜被袭 “皇上来了。” 见到燕坤泽缓缓从宫门外慢慢踱步而来,正在长乐宫中闲坐的太后欢喜着道:“都好几日没有见着皇上的影子了,想必朝政繁忙、无暇分心吧?” 太后唤人去沏了茶来,就让宫人们都退下去了。母子之间说些体己话,没必要让旁人听去了嚼舌根。 落座之后,燕坤泽先是捧起了茶杯只品了几口茶,随即解释道:“朝政繁忙也得来看太后。朕有些话还想跟太后好好说道说道。” 太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长乐宫四周,眼神示意道: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谈话真的不要紧吗? 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燕坤泽宽慰地笑笑:“不打紧,还没人敢把手伸到太后这里来。” “哦。”太后了然地点了点头,看着燕坤泽面庞上露出轻松的微笑来,说道:“看来皇上是遇着喜事了,前两日哀家还听徐元说你愁眉不展,也不知道你遇上了什么难事。” “不瞒太后,前几日战爱卿受了伤在朕这里休养,几次生死垂危,让朕心中忐忑难安,所以情绪才愁燥了些。” 太后讶异道:“战将军的能为,你我有目共睹。能伤了她的人,必定不是泛泛之辈。究竟是何人所为?”她心中惊疑,试探问:“可是白族的那些人?” 燕坤泽张口欲答,却觉得太后似乎知道不少事,便改口问道:“太后似乎对白族不大信任?” “非是哀家不信任,而是白族先前给哀家留下的印象就不大好。”太后双手交握放在腿上,莫名叹了口气,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而燕坤泽,却想要知道这其中的梗节。 燕坤泽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眼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他睨着太后平静地道:“伤了战爱卿的,非是白族人,而是现在正藏在太后宫中瑟瑟发抖的上霜公主。” “什……” “她被国师利用来对付战将军,害得战将军险些殒命。国师与将军府的恩怨纠葛再起,连朝中上下的大臣们也不知道都着了什么道。说不定过几日,这大燕就会跟国师姓了。” 这燕坤泽说的是风轻云淡,却把太后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话语略带颤音道:“你说什么?国师出关干政了?还有霜儿那丫头,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来?!” 燕坤泽:“朕如今想知道,国师与将军府之间的罅隙是如何而来?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没有的。”太后想也不想地直接断言,斜斜地睨了燕坤泽一眼,就见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她露出一抹苦笑:“其实哀家也只知道个大概,还是听太祖皇帝偶尔间跟太祖皇后提起过。” “国师喜欢上了一位貌美的姑娘,但是这姑娘却与战老将军有一纸婚约。” “……” 燕坤泽抽了抽嘴角,阴沉沉着说道:“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当然不止。”太后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战忘生年轻的时候,将一门心思都扑在 了大燕和皇帝的身上,对结发妻子甚是冷落。后来战夫人难产时,战忘生并不在身边陪伴,使得战夫人诞下麟儿后便抑郁而终。国师见心上人死得委屈,就发誓与战家势不两立。” 短短几句话便道明了前因后果,燕坤泽半阖上了眼睛,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而太后还在徐徐娓娓着说:“其实最初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并非是如今这般水火不容的地步,只是有一年老将军的孩子出世历练的时候伤到了国师的根本,所以才到了如今分外眼红的局面。” 燕坤泽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朕受教了。” “至于白族……”太后皱了皱眉,言道:“在哀家的记忆里,前一任的白族族长是个好色之徒,进朝面圣之时多次戏言宫中的女眷,所以……” 燕坤泽忍着笑轻咳一声,柔声说:“朕知晓了,有劳太后解说。”他正了正脸色,说道:“朕今日是来跟太后说另外一件事的。” “嗯?” “朕欲带人前往江南一趟,朝野之事就交与国师和右相……” 燕坤泽不是心智不成熟的少年了,每次做出的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太后虽有忧虑,但是却不会多嘴。 倒是通往旁门的帘子微微动了一下,探出个头来,一脸哀愁地看着燕坤泽。 被这样的目光盯上些时候,燕坤泽就是想不发觉都难。然而他却单过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起身准备告辞。 “朕还有要事需要处理,就不在长乐宫中久待了。”燕坤泽向太后拱了拱手,目不斜视地说道:“还请太后保重自己的身体。” 太后说:“那哀家也就不留你了。” 等燕坤泽前脚刚走出长乐宫后,后脚就有一道人影快速地从旁门冲了出去,还带起了一阵风。 太后起初微微一愣,等看清楚那道身影的时候,忍不住用手帕掩住了自己的嘴,好让自己笑得不那么明显。 陌上霜追在燕坤泽的身后,高喊着:“皇帝哥哥!皇帝哥哥!” 走出了很远之后,燕坤泽才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转身看向了陌上霜,目光微寒,刺得陌上霜忍不住瑟缩了下,怯生生地看向了眼前的男人,柔柔地问道:“那个……皇帝哥哥要带战将军离宫吗?” “嗯。”燕坤泽沉声应了下,就看到陌上霜眼中的神光渐渐亮起。 她满是期待地盯着燕坤泽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能不能带上我啊?我也想……” 话还未说完,就被燕坤泽阻断,冷言讽道:“带上你,好让她把剩下的半条命也送在你手里吗?” “我……” “看来你还不知道朕带着战九歌离开宫中的真正原因。”燕坤泽转向了他处,将双手背在了身后,缓缓着说道:“只要有你和国师在,朕是不敢把她好端端的一个人放在你们眼皮子底下的。” 陌上霜心中委屈,她虽然早就看战九歌不顺眼,但是经过这么多日的相处,得知了战九歌是个 女子,哪里还能同她斤斤计较?她只是想从她身上汲取一些从未体会过的温暖,而现在…… 陌上霜再次站在了燕坤泽的面前,认真地说道:“伤害战将军,我是全然不知情的。爹为什么会利用我做这种事我也不知道啊!可是如果皇帝哥哥继续留我在这里,不将我和爹爹分开的话,说不定我会再次被控制和利用。你们将我带在身边,不也会安心许多么?” 半阖的眼眸在听到她说的这些话之后,忍不住转过身,用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扫来扫去。那双眼睛里不带任何的感情,纵然是连以前半分的喜欢都不存了。 陌上霜只觉得心中似有五味陈杂,可是这又能怪得了谁呢? 两人就这般对视了许久,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 如今的日子,似乎一天比一天漫长,在人们殷切的期盼下,两轮太阳总算是落往了西山。夜色带来了徐徐的凉意。 深夜间,战九歌还未睡,坐在窗户边趴在窗沿边,抬起头来看向天上的月亮,发了好一阵的呆才又扭头看向了伏案在忙碌的燕坤泽。 这个男人从长乐宫中回来之后就一言不发,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 突然想起了什么,战九歌偷偷抿嘴笑着,伸出一只手的食指来在微凉的夜风中绕了几圈,像是在凭空写什么字一样。 过了没多久,一群闪烁着点点星光的碎光点远远地从远处的高空飞来,大约是横跨了大半个皇宫,还有点迷路,每飞到一个地方的时候就打个圈儿,因而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有人叫嚷着:“是萤火虫啊!” 就连宫中的巡逻侍卫们也不由得驻足观察了好一阵,确认无害才离开。 这群萤火虫从外面飞到了正阳宫的院内,让守在殿门口的侍卫瞪大了眼睛,震撼地说不出话来。 像萤火虫这种虫子,只有在野草繁茂的地方才能看到,荒郊野外正是它们最喜欢出没的地儿。燕城之中是很少见着的,这萤火虫来得古怪,有疑心重的人就已经进入到宫中去跟皇上禀报去了。 等到燕坤泽接到禀报的时候,正好一侧头,看到大开的寝宫门里面,溢满了许多闪着光亮的星点,正围着战九歌玩得欢快。 燕坤泽:“……” 他冲着侍卫挥了挥手,道:“没事,你去吧。” 侍卫纳闷地答了一声是,然后揣着怀疑退出了殿门外。皇上曾经吩咐过,有任何的异状都要向他禀报,但是成群结队的萤火虫都飞进了院中应该算是异常的现象了吧? 为何皇上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这个侍卫当然没看到那么多的萤火虫从寝宫的窗口中一拥而入时的壮观场面,否则会更加惊讶的。 战九歌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圈,往寝宫的门口指了指,小声说道:“去吧去吧!”随后,就看到萤火虫们散开成星点的距离,慢慢地往正阳宫的殿外飞去。 原本还有些晦暗不明的正殿 瞬间涌入了这么多的萤火虫,登时亮了许多,低头伺候的宫人们觉得有些奇怪,抬起头的刹那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他们不敢吱声,怕惊动了皇上和这些萤火虫。 这些璀璨的虫儿们就仿佛是受到过训练一样,围成一个圈圈将燕坤泽的书桌照得明亮万分,摆在旁边的烛台就好像是个摆设一样。 燕坤泽像是毫无所察一样,仍旧自己做着自己的事,不肯分半分注意力给这些虫子,倒是又把自己糊了一身的墨汁的白龙珠对这些萤火虫起了玩耍的心思,珠子开始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芒,就好像是会呼吸的萤火虫一样。 淘气。 燕坤泽总算是抬起头来,用书册将它挡去了大半,省得宫人们瞧见了,以讹传讹。 他掀起眼眸的时候,正好对上扒在门框上的那双亮晶晶的凤眸,顿时哑然失笑。也不知为何,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这满室无声的欢乐是从未有过的。 这位小将军就好像是归属于他所有的宠物一样,在惹恼了主人之后,想尽了办法讨主人开心。 而她也做到了。 从来都不知道气氛为何物的燕坤泽,对于这种小情调自然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 燕坤泽眼中的笑意,在看到战九歌赤着的脚丫子后,戛然而止。 都已经受伤了,还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不是欠收拾还能是什么呢?燕坤泽放下了手中的笔,正要过去好好“教训”一顿她,却感受到殿中突然吹过一阵阴风,把殿内地烛火都吹灭了。 瞬间,萤火虫群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倏然散开,从殿内的窗口和大门慌张逃窜而去,消散了个干干净净。就连宫人们都有些惊慌失措,直到徐元重新点亮了烛火,宫内才重新恢复到了平静。 燕坤泽下意识地往寝宫的门口看去,却没有再看到战九歌。 徐元低着头凑到了燕坤泽的跟前,低声喊了句:“皇上……” “让他们都下去吧。”燕坤泽蹙起眉头,让徐元心中一惊。看皇上这样子,兴许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侧过头来对着几个人挥了挥手,说道:“都走,都走。” 宫人们退下之后,徐元正抬起头来,燕坤泽就对他说道:“你也下去吧。暂时用不到你。” 徐元忙应了一声是,心里实在捉摸不透皇上的心思,只好退出了正阳宫的宫门。 等听到大门吱吱呀呀地关上之后,燕坤泽的眼帘垂下,就从桌前站起身来,快步走往了寝宫。 岂料燕坤泽前脚刚踏进寝宫的门,后脚门就自己关上了,发出了啪的一声,声响巨大。燕坤泽顾不得许多,掀开了重重的金色帘帐,一眼就看到了被扼住了喉咙的战九歌,顿时心头燃起一股愤怒之火来。 白龙珠尖啸一声,横冲直撞地朝着那个黑衣人而去,重重地撞击在他的头上,竟也发出了好大的声响来!这一闷响听起来似乎能把人的脑子都给拍出来。 靠蛮力取胜的白龙珠在 空中得意地旋转着圆滚滚的珠体,燕坤泽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扶起不断咳嗽的战九歌,搂入怀里低声问道:“怎么样了?” 差点窒息的战九歌忙摇了摇头,想说一句没事,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干咳几声。被紧紧地扼住喉咙的感觉仿佛还残留在她的脖子上一样。 那人一看就不是寻常的刺客,燕坤泽低下头看的时候,竟然发现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并没有照射出他的影子来!燕坤泽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战九歌扒着他的手站起身来,说:“没有影子,肯定是鬼!但是他有实体,应该的是地界的鬼使。” 燕坤泽问:“是像你府中的护法那样的人物吗?” 战九歌不屑地嗤笑:“皇上慎言,不要拿大护法和二护法跟这种垃圾比。” 燕坤泽:“……” 偷袭的鬼使:“……” 没再理会战九歌的嘲讽,那看不清脸孔的鬼使将长刀一收,双手结了一个印,口中念念有词,也让人听不清是在说什么。战九歌的心头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拽着燕坤泽的手,问道:“皇上,你怕鬼吗?” 这问题问得好生莫名其妙,燕坤泽摇了摇头:“为何要这么说?” “因为啊……” 鬼使能召唤出来的,只有鬼。 不等战九歌说完,就看到鬼使的身后溢出了满满的恶鬼们,青面獠牙,面目狰狞。婆罗地狱,身陷无间。 佛常说众生百态,用在鬼的身上自然也是适用的。各鬼各相,唯一不变的,就是它们一起出现时带来的鬼气,阴森无比,让战九歌和燕坤泽都浑身一凉。 战九歌眯着眼睛问道:“鬼使大人,你是从何处而来?” 那人道:“既是鬼使,自然从地下而来。” 战九歌:“是谁邀你前来?” 鬼使:“……” 她见惯了大场面,一点都不畏惧这些,只是用阴戾的目光盯着他,嘴角勾起的笑容让鬼使越看越觉得熟悉,不禁头皮发麻。 “你不肯说也没关系,我心中已经猜得出是谁所为。能有这种修为的人,整个燕城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战九歌微微一笑,伸出手来勉强聚力拢起一团凤火,举到了鬼使的面前。 没想到那些鬼魂们丝毫不畏惧这凤火,反而个个都露出了贪婪的目光,盯着这微弱的火光看得目不转睛。 燕坤泽下意识地问道:“是国师?” 战九歌睨了他一眼,没有答话,再转回眼神时,却是将手中的凤火突然捏爆、炸出的点点星光最终都消匿在了空气中。 凤火在消失的一瞬间,被召唤而出的厉鬼们都暴躁狂怒了起来,脸上的模样越发狰狞,发出嚎叫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让人听了心中畏惧恐怖。 鬼使打了个响指,拥挤在寝宫中的厉鬼们就张开了血盆大口,朝着他们两个一拥而上,企图撕扯他们的躯体,饮食两人的血肉。 而白龙珠顿时光芒大作,将它们尽数弹出了院中,凄厉叫声丝毫未减。 第九十三章 准备出行 燕坤泽和战九歌从窗口跳了出来,却看到了满院都是乌泱乌泱黑压压的厉鬼,顿时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战九歌不动声色地挡在了燕坤泽的面前,说道:“皇上退后,我……” “你什么你。”燕坤泽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生怕她一时冲动把这条好不容易保住的性命又给豁出去。 鬼使见白龙珠有强大的灵力,还受燕坤泽的支配,当下就警惕起来。他鬼嚎了一声,身后又多了几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脚下还隐隐有七芒星的标志闪现过。 这样的场景,战九歌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这不就是自己重伤那天,国师下的阵……可是看鬼使的模样不像是被控制,反而像是被召唤而来,听从于他。 白龙珠爆过一次能量,又乖乖地回到了燕坤泽的身边,珠子上的光芒忽明忽灭,看起来像是灵力后续不足一样。 燕坤泽默默地将白龙珠收了起来,看着战九歌往前走了几步,却并没有阻拦。 有心无力啊。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都打算动手的时候,就看到一黑一白两道光从远处的天际飞来,在夜空中拉出了两道长长的流光来,眨眼的时光,两位护法已经出现在了正阳宫的院中。 一阵更浓郁强大的鬼气出现,镇压全场,将鬼使召唤出来的厉鬼全部都吓得又钻回了地底下。鬼使们大惊失色,对着两位护法跪拜,慌张道:“小人见过护法大人!” 也就是二护法心地善良,正要说起吧,就看到大护法二话不说地走上前去踹了那鬼使一脚,鬼使瞬间就像是被踢开的球一样,滚出很远的地儿。 战九歌挑了挑眉,啧啧感慨:“大护法腿脚真好。” 燕坤泽的手摩挲着白龙珠,嗯了一声。 气场全开的大护法就算是二护法也拦不住,只见他露出了招牌式的阴森白牙,吓得那些个鬼使连头都不敢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大护法伸出手来,竟虚空将为首那个鬼使给捏了起来,扼着他的脖子,咬着牙根阴笑道:“你胆子不小啊?敢在你大爷的地盘上撒野?” 二护法抽了抽嘴角,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忍住了想要上翘的嘴角,走到了战九歌的跟前,毕恭毕敬地弯腰行礼:“见过少主,皇上。” 对于两位护法来说,战九歌才是正经的主子,而燕坤泽这个做皇帝的是他们两个亲近的关系人中,最无关紧要的那个。 虽然燕坤泽之前表露出了不凡的举动,不过根据大护法的猜测,燕坤泽这是看过什么奇书之后,自行悟了道。两个人自然而然地不会放在心上。 战九歌:“两位护法来得真是及时,我有伤在身,动用不得拳脚。还好,还好!” 二护法看着大护法把那鬼使拎了过来,便解释说道:“鬼使一般是不会在人界现身的,他们若是无端出现,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燕坤泽和战九歌扭头,看着大护法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那鬼使的脸 还是黑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不过却能看到嘴巴开开合合,嘟嘟囔囔地解释道:“属下是被一道地界的召魂符咒带到人界的,那人是什么身份来历属下也不知道。只是收了人家的供奉,自然是要替人家办事的……” 鬼知道怎么会在这里遇上两位护法?不,鬼什么也不知道…… 无证无据的,连召唤他的人到底是谁都不知道,这让战九歌和燕坤泽面面相觑,各自怀着心事。二护法见两人情绪不大对,便张口说道:“其实,若是要追溯下去,想要找到那位使用召魂符的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要费一点功夫。” 大护法瞥了自家弟弟一眼,眼里充满了不赞同,不过被二护法当做没看到就是了。 不料,不管是战九歌还是燕坤泽都对此不感兴趣了。战九歌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道:“不用了,我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 她扭头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燕坤泽,往旁边走了两步,将两位护法带到了一旁,对他们二位说:“近日,国师出关,可能会对战府下手。还请两位护法对战府多加照看。” 大护法道:“这都几天了,少主还不打算回将军府?” 说完这句话,就连一直纯良的二护法都用奇怪的眼神在她和燕坤泽的身上扫来扫去,看得战九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一直作壁上观的燕坤泽突然开口说道:“最近朝中出了点事,朕要带战将军出燕城一趟。” 人界的事,两位护法不便插手,不过他们听罢之后还是露出了些许微妙的表情。尤其是大护法,意味深长地对战九歌说道:“近来我和幺儿夜观天象,察觉到少主的本命星有些明灭不定……” 夜色微凉,大护法在看战九歌的侧脸时,无意中对上了燕坤泽死亡般的凝视,顿时把后半句就给咽进了肚子里面。 战九歌本来还在等他的后半句,突然见大护法语气一转,就说道:“我看少主大概是要走桃花运了。” “……”净胡扯! 战九歌默默白了他一眼,叮嘱道:“总之有事你们便多多担待,我出行时,让白文几人跟随即可,不必太过兴师动众。” 二护法道:“宫中侍卫影卫不在少数,何以要白文他们跟随?” 战九歌还想着给皇上留点面子的,用力地眨巴了几下眼睛,示意他们快把这个话题转开,没想到燕坤泽竟然主动说明:“宫中的侍卫靠不住,还是战府的侍卫更靠谱些。就这么决定了!” 说完他拍了拍战九歌的肩膀,示意她该回到寝宫中去了。两位护法适时告退,相当有眼力见了。待到燕坤泽和战九歌进入了正阳宫之后,二护法突然抬起手来触摸着空气,讶异地喊了一声。 “大哥。” 大护法回过头来,问道:“怎么了?” 只见二护法的手似乎在触碰着什么,而后就看见他捏起了拳头,在空气中重重一锤,顿时捶出一个透明的结界来,上面 还隐隐能看到一张符纸。 两人静默:“……” 次日,燕坤泽就在早朝上跟文武百官说起了要交权给国师和右相之事,只寻了一个借口,说是要去附近的山上清修几天,避避暑。 若是换做以往,帝王要是说起避暑,那就是贪图享受,群臣就算不会直接反对,也会提出一大堆的理由和借口来阻挠。不料这次仿佛个个都是哑巴了一样,不管燕坤泽怎么挑拨着他们,言语里带着嘲讽,都低着头不声不响。最后还是国师和右相带头附和应了几声,百官们这才跟着拍马献媚。 看得燕坤泽在心中冷笑不已。 从下了早朝之后,燕坤泽便令人去收拾修整了,不管是宫里的宫人还是暗里的影卫,都各自忙碌去了。徐元忐忑地说着:“皇上真要出宫啊?为何不带上奴才呢?” 委屈巴巴。 燕坤泽手中捧着书,一边淡然地翻着书籍,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朕是借着这个借口出去走走,你年事已高,不适合四处奔波。” 徐元:“那谁来伺候皇上啊?” 燕坤泽拿着手中的书往寝宫方向指了指,说:“那不是有战爱卿在呢么?” “……” 徐元在心中暗自腹诽:那位将军也是个要人照顾的主儿,到时候出了宫,还指不定谁照顾谁呢!他脸上尽是苦哈哈的表情,却也没有再多说,便催促着宫人们准备完全,省得皇上在宫外过得不好,受了委屈。 早在燕坤泽还不是皇帝的时候,做皇子也没少吃苦,所以他倒是对物质这些并没有太大的要求,只是觉得徐元此人大概是整个宫里对他最忠心耿耿的奴才了。 宫人们在各处忙碌,燕坤泽眼皮子底下有许多人蹿来蹿去,看得燕坤泽有点眼花。他放下了手里的书正闭目养神,就听到有低哑的声音提醒道:“门外白族少族长求见。” 燕坤泽登时睁开了眼睛,“宣。” 而后,宫门口的侍卫就听到了一声传话,让莫轻尘进了正阳宫中。 这也算是宫中值守侍卫的默契,除了他们这些做侍卫的人,还有另外一股身份不明的人在暗中观察,向最高位的那位主子传递消息。偶尔主子有什么命令的话,也会由这些看不见的人亲自口传。 莫轻尘进入了正阳宫之后,就瞧见了来来往往的宫人们把一些小物件拿来拿去,徐元徐总管忙得焦头烂额,手上还拿着一张纸。莫轻尘走近了一瞧,才看见上面列满了清单。 什么龙涎香、檀香、金樽杯、蚕丝被……看这阵仗似乎是要出远门? 等他回过神来,抬起头时,正好对上了燕坤泽的目光。 黑幽幽的,深邃极了,仿佛能把人吸进去一般。 他突然想起那天被龙气救治的时候,两人耳鬓厮磨时的场景,顿时腾的一下就脸红了,扭开了头以掩饰内心的尴尬。 燕坤泽:“……”这个家伙到底在看到他的时候脑补了些什么?! 燕坤泽问:“莫少族长今日来朕这 儿,可是有什么要事?” 莫轻尘看了一眼周围忙碌的宫人,发觉他们似乎都顾不及注意这边,便开口道:“我是想看望一下战将军,还有……跟皇上道谢。” “道谢?”燕坤泽目光闪烁,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大好的回忆,脸色有点难看。“道谢不用,你们该给朕添的麻烦一点都不少。” 莫轻尘心虚不已,说:“我已经和族中的长老商量过了,镇守燕南的驻军人数不变,封赏也还按往年的来,不再多加。其他要求,皇上就当做没听到吧,是白族要求太过、怨不得皇上。” 听闻这话,倒是燕坤泽意外地挑了挑眉。他本以为还能跟白族拖延上一段时间,都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没想到白族倒是先提出偃旗息鼓。 这场拉锯战,看来还是他胜了。 燕坤泽问他:“即便是白族的圣器造化轮被朕所毁,你们也毫无怨言吗?” 莫轻尘规规矩矩地朝着他一拜,眼中澄澈,令人心生好意来。他说:“圣器与圣器之间的交战实属意料之外,不过两者皆是同宗同源,白族自然不会把仇记在白龙珠和皇上的身上。当然,若是白龙珠能回归到白族那是再好不过了。” 桌子上面的珠子原本是静止不动的,在听到莫轻尘的话之后竟然左右滚动了好几个来回。 就仿佛是人在摇头拒绝一样。 莫轻尘:“……”这珠子都快成精了吧! 诡异的气氛下,燕坤泽突然轻咳了一声,问道:“既然白族已经做出决定,那朕也不好再为难尔等。瞧少族长这样子,今日似乎是来辞行的?” 在如此嘈杂的背景下,两个人还能进行正常的交流,也算是一种奇事了。只见莫轻尘从身上摸出一样物件来,看样子像是个戒指,银制的圈身上融着一颗宝石。那宝石通体都是艳丽的红色,形状被打磨成了小巧的鸟形,鸟喙和翅膀以及鸟尾都看得清清楚楚,一刀刀的雕刻将这宝石纂刻得栩栩如生。 尤其是那双镶嵌了帝王绿的眼珠子,若是不经意地一眼看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真的眼睛转动,熠熠生光。 莫轻尘举起了那枚戒指,让燕坤泽的心顿时漏了一节拍。听说燕南白族地区的民族有送首饰做定情信物的风俗,难不成……他这是对自己有什么想法? 燕坤泽眯起了眼睛,也不知道是害羞多点还是恼火多一些。 不料,莫轻尘傻傻一笑,对他说道:“这是我们白族每个族人都有的东西,叫凤灵戒。是专门用来和同族的凤凰们通消息的。战将军一个人在外多有不便,行事若是遇着了难处,就可以唤到最近的同族来帮忙。我本来是想亲自交给她的,不过……” 他停顿了下,用期盼的目光看向了燕坤泽,小声说道:“能不能请皇上代为转交?” 有点自作多情的燕坤泽眼里透着不善,对莫轻尘用上了死亡凝视的眼神。 莫轻尘:“……” 不多时,燕坤泽 就从桌前的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他身旁,用没什么起伏变化的语调说道:“既然是你的一番好意,朕无权做主,不如让她亲自当面谢过。你们也正好道个别。” 这话似乎是要带着他去见战九歌! 莫轻尘的心中像是有只小鸟儿一样在雀跃,就差没嚎两声来表达一下内心的小激动。 虽说天道无常,但是万事万物自然有其定律。有些感情不分先来后到,而有些感情却是先入为主,错过了就是真的错过了,就算是付出了全力去追求,也不一定会有回报。像战九歌此人,虽然的确很触动莫轻尘的心弦,但是在看到燕坤泽的那一瞬,他就知道了。 这个男人也许是那个带走他命定之人的敌手,是他用尽一生都打不败的敌人。 这种感觉就仿佛吃下了白族里的凤果一样,嘴巴里最开始是漾着甜味儿的,可是吃到后来,不管是心里还是嘴里,只余苦涩的味道。 怀着憧憬又胆怯的心情,莫轻尘跟在燕坤泽的身后,走进了正阳宫的寝宫之中。他是受过白族中各位长老的教导最深的人,自然一眼就看出了这些金色的帘帐布置的奥妙,当下就对燕坤泽此人肃然起敬。 他虽然是人界的皇帝,但是懂的东西却一点都不少。哪里像人,分明快成精了! 两人穿过了重重帘帐,不过却意外地没有看到战九歌的身影。 莫轻尘稀奇地问道:“难不成战将军出去了、而皇上没看着?” 走在前面的人并没有应他的话,而是打开了寝宫的窗户看了看外面,然后掀开了龙床旁边的软塌上的被子,只见里面什么都没有。 莫轻尘笑道:“被子那么薄,就算是有人的话,也一眼就能……”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燕坤泽又把目光转移到了自个儿的龙床上,金灿灿的被子被他捏着一个被角轻轻地撩看。 看到被子里面的小家伙时,两个人都是一怔。 只见软绵绵的被子里,被褥被卷成了一圈儿高高的小窝,就好像是鸟儿筑起来的巢一样,里面有一只通体红羽的鸟崽睡得四仰八叉,两只翅膀摊开,鸟爪蹬在空中,因为接触到凉凉的空气时还瑟缩了一下。圆鼓鼓又毛绒绒的小肚子挺起来,像是吃了不少珍馐一样,撑的圆溜溜的。 而最令莫轻尘在意的是这鸟儿尾巴的部分,有一只羽毛长得是七彩斑斓的,看起来很突兀,但是莫轻尘一眼就认出那是从自己的身上拔下来的那根。 莫轻尘哈哈笑着:“没想到跟战将军融合得还挺快……” 燕坤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目光扫过莫轻尘的胸口,当下就让莫轻尘想起了那点令人不好意思的事儿,把自己的胸口捂得严严实实的,侧过身去避开了他的目光。 “哼。”燕坤泽收回目光后,伸出手来挠了挠小凰鸟的肚皮,只见身处睡梦中的小凰鸟抖动了两下展开的小翅膀,用鸟爪踹开了他的手指。 一点都不客气。 第九十四章 白族同行 燕坤泽的手锲而不舍地又摸上了小凰鸟的脑袋,只见小凰鸟眯着眼睛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翅膀来,拍了拍他的手指,模样就好像是在害羞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一样。 默默地闪到旁边的莫轻尘用拳头捶着自个儿的胸口,小声嗷嗷着:“太可爱了太可爱了……好想把她抱走……” “嗯?”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莫轻尘感受到了压力,立马改口道:“不敢不敢!我随口说说而已……” 燕坤泽这才转回头,就看到了那只趴被窝里面的小家伙已经睁开了眼睛,还用自己喙磨着他的手指,一副干完坏事把所有的锅都推给他的样子。燕坤泽瞥了一眼褥子上面一滩可疑的水渍,挑眉问道:“你尿了?” 被打扰了好梦的战九歌迷迷糊糊中听到这么一句话之后,顿时急的爬起来,一爪踹开他不规矩的手指,生气地支开了自己的两只翅膀,急忙辩驳道:“你才尿了呢!那是口水!口水!” 燕坤泽的目光扫过那滩水,发出了一声恍然大悟的嗯,然后才把她放在了手心里头,缓缓地说道:“莫少族长来跟你道别,快变回人样,别再吓着宫里的宫人。” 小凰鸟用鸟爪蹬着他的大拇指,乖乖地点了点小脑袋。头上好看的金色羽毛还抖了抖,显得鸟样憨厚可爱。 只听她脆生生地说道:“都转过去,我变身可是没衣服的!” 信了她的话,燕坤泽转过身去,看着燕坤泽直勾勾地盯着战九歌,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就伸出手来捂住了他的眼睛和嘴巴,带着他就站到了窗口。 莫轻尘在燕坤泽的手中挣扎了好久,等过去许久的时间,他才挣脱出来,无奈地说道:“凤凰化形之后是会将身上的羽毛化作衣裳的,战将军是在同皇上开玩笑呢!” 于是 ,燕坤泽扭头去看战九歌,只见她穿了一身和羽毛相同颜色的红衣,勾起了嘴角冲着他们笑笑。 战九歌说:“你们自己傻,不怪我咯!”说完,就把目光转到了莫轻尘的身上。 在战九歌平日里睡的软塌旁边上有个四方形的小木桌,三个人就围着桌子坐了下来。桌上的茶壶里面的水已经凉了,但是在经过战九歌的手时,其余两人却露出了极为讶异的表情。 因为她的手在触碰到那紫砂壶的时候,茶壶表面的水汽就被蒸发掉了,而壶里面的水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声音,分明就是水被烧开的声音。 莫轻尘肃然起敬:“没想到火灵还能这么用。” 茶水从壶嘴里面倒入了三个不同的茶杯之中,袅袅茶香顺着热气被吸入了三个人的鼻子里面,让人耳目通明,精神爽利。战九歌的动作中充满着儒雅又端方的气质,专注的样子连燕坤泽都不禁为之吸引,双目中满是欣赏。 战九歌手上的动作不停,漫不经心地问道:“莫公子今日是特地来找我的?不知道所为何事?” 一盏小小的茶杯放在了莫轻尘的面前,莫轻尘轻轻地将茶杯捧起来,小啜了一口,这才说道:“哦,有样东西我要在走之前送给你。” 说罢,他拿出了之前给燕坤泽看过的那枚戒指,递到了战九歌的面前,十分认真地说道:“这是凤凰一族用来互相联络的信物。你们战家孤身一脉在外面闯荡,总会遇着些麻烦的。到那个时候,真正的百鸟是帮不上忙的。这戒指用灵力催动后,可以向同族求助……”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着战九歌又把那戒指扔了回来,满不在乎地说道:“从我祖父背离凶犁之丘的那一刻起,我们战家就和本族的凤凰断了联系。有什么事,一力承担,绝不会 跟本族扯上什么干系。这东西,我用不上。” 她对着莫轻尘笑笑,晃了几下自己的脑袋,语气虽然客气但是却充满了坚决:“多谢你的好意。” 战九歌从小遇到什么挫折,都是自己一个人扛过来的,极少借助外人的助力。因此也能更加看出战家的决心来。 被拒绝的莫轻尘可怜巴巴地拿起那枚戒指,紧握在手心里,然后就将手放在了膝盖上,一副似乎犯了什么错的样子,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见这事似乎就这么揭过去了,战九歌轻笑一下,抿了下唇。趁着她低头的时候,坐在一旁的燕坤泽不动声色地把手摸到了莫轻尘的腿上,手指朝着他的手招了招,意思很明显了。 不过莫轻尘还是傻愣愣的样子,不明所以地看向了燕坤泽。 燕坤泽这个男人,眼神一直定在战九歌的身上,但是手上却一直戳着莫轻尘紧握的拳头,然后招着手指对他示意。 莫轻尘这笨脑子,想了好久才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也就悄悄地张开了手心,把那只戒指塞到了燕坤泽的手心里。 两人在战九歌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地完成了一笔不可描述的交易,随后燕坤泽就把那样东西揣到了自己的身上。 寝宫内一阵静寂,只能听到战九歌轻啜喝茶的声音。直到燕坤泽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她才用怪异的目光看着燕坤泽,后者就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一丝不苟地抚着身上的褶皱。 莫轻尘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难为情地啊了一声,顿时把两个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他支支吾吾着说道:“那个……再过不久,我们族人就打算离开燕城了。” “哦?”倒是战九歌觉得十分稀奇,调侃着问道:“你们白族,不要白龙珠啦?” 尴尬的莫轻尘下意识地看了燕 坤泽一眼,发现这人没什么反应这才安心地继续说道:“白龙珠是圣物,有自己的意识。它想要选谁做主人,我和长老也没法阻拦。希望拿到它的人,能够好好待它。不利用它危害三界生灵。”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既然你燕坤泽拿到了白龙珠,只要你敢惹出什么祸端来,我们不找别人、就找你! 燕坤泽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淡然喝茶,说道:“这件事就不劳你费心了。不知道白族何时启程?” “明日。” 莫轻尘说完,就看见燕坤泽和战九歌互相对视了一眼,默契一笑,顿时让莫轻尘心中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 次日清晨,白族人早早地从暂住的行宫中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出发。来送行的,却只有右相大人。 老长老远远地瞧见了易子濯的时候,还问旁边的族人:“这位是谁?怎么看着这么眼生?” 蹲在他旁边的,是个还没成年的小丫头,她正玩耍着从燕城闹市里买来的九连环,听到老长老的话之后,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易子濯,又低下头来说道:“他是右相大人,今儿说来送我们的。” “哦。”老长老拿起腰间的酒葫芦给自己灌了一口酒,看着族人们整理得差不多了,就吆喝了一声:“哎,准备动身啦!都走了走了!” 白族人乌泱乌泱地从行宫里面走了出来,个个都穿着燕城百姓的常服,除了样貌长得俊俏之外,与平常的百姓并无两样。 易子濯带着几个人来到了行宫门口,正好与莫轻尘等人遇上,当下就露出了微笑,朝着莫轻尘拱手:“莫少族长,在下易子濯,乃是燕国的右相。今日来,是为几位送行的。” 白族人大多都是脸盲,连皇上都不认识,更不要说是右相了。 莫轻尘对着他拱了拱 手,说了句:“多谢。” 然后易子濯就跟着白族一行人往皇宫的侧门而去。答应安排给燕南的三万驻军已经到了侧宫门口,就等着跟白族人一同出发前往燕南了。 走半道上,易子濯有意无意地提起:“哎,按说白族在皇上跟前的地位不低,怎么今日没见皇上来送送诸位啊?” 他发觉他说完这些话,白族人就都向他投来一个古怪的眼神,让易子濯感觉很是莫名其妙。 老长老咳嗽了几声,意味深长。莫轻尘低头清了清嗓子,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来:“皇上日理万机,恐怕顾不得我们这些闲人。再说昨天我已经跟皇上和战将军一起道别过了,今日就算是没时间再见一面,也不重要了。”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行至了侧宫的门口,白族人各自寻了马车和马匹上去,准备出发。莫轻尘扫了一眼长长的军队,远远地看到军队后面还跟着几辆马车,不由得挑了下眉毛,笑道:“既然都已经准备妥当,那我们就此告辞了。走时也有人护送着,右相大人就不必再多送了。” 易子濯歪着头客气一笑,随即目送他骑上了一匹高头骏马,缓缓行进到了军队的最前头,带着军队就出发离开了燕城。 长长的队伍一时半会儿还走不完,易子濯站在侧宫门的门口看了许久,直到看出了满头的大汉。就在他举起袖子在自己额头上擦了擦,转身欲走。 就听到身后的随从嘀咕道:“真是奇怪了,军队后面怎么跟着马车啊?” “兴许是有什么贵人跟着吧……” 易子濯的脚步一顿,猛地回头看向了长龙一般的队伍末尾。 那两辆马车就好像是摇头摆尾的鱼儿一样,得瑟得连马车车顶上的灯穗都摇晃起来了。 像是在嘲讽着谁一样。 第九十五章 悦河分别 天朗日晴,灼热的温度将地表炙烤得散发着热气,让人穿着鞋一脚踩上去,都觉得有些烫脚。 跟随在长龙军队尾巴尖儿上的两辆马车悠哉悠哉地晃着车身,慢慢地行驶在官道上,与严静肃穆的军队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画风。 马车的窗帘儿被人掀开了一半,一只金灿灿的小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一双圆碌碌的眼睛神采飞扬地探视着外面,就见到它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来,一脚脚踩上了马车的窗边沿,顿时烫的收回了脚。 还发出了一声惨叫。 燕坤泽坐在马车里面闭目养神,突然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窗框上的赤红色的鸟顶着头上的一根呆毛,两只鸟爪轮流在窗边落爪,左爪刚落下可能是觉得烫,又抬起了左爪放下了右爪。 如此,反复循环。 宁愿被烫脚都不愿意从上面跳下来。 燕坤泽实在看不过去了,伸出手来将那只鸟从上面扯了下来,放下了窗帘,然后才把它放在了自己面前的小桌上。 身子往舒适的软垫上一靠,燕坤泽连眼皮都懒得掀起。就是不去看,也能猜到那鸟是什么德行。毕竟她这样来来回回做了好久了。 燕坤泽道:“你就不能乖乖地待着吗?” 变成了鸟样的战九歌怂巴巴地蹲坐在了小木桌上,眯着眼睛张开喙,低声说道:“静坐不是臣的风格,但是又不能出去骑马……” 这一路上,千里迢迢,坐在马车里又没有别的消遣,所以战九歌闷得有些无趣。而燕坤泽则是用看书来打发时间,一路上竟生生把之前在将军府的藏书楼里抄录好的书,又细看了一遍。 他从书中抬起头来,瞥了一眼战九歌,好奇道:“你为何又变回了原形?莫非是……恢复原形之后伤愈得会快些?” 战九歌瘫坐在小木桌上,摇摆着自己的鸟爪,缩着脖子,就差没把自己的脑袋塞进翅膀里面了。憨憨地挺着自己的小肚子,她眯着眼睛开始打瞌睡,嘴里还哼哼唧唧地说道:“嗯……会比寻常受伤快一些。不过一旦被天敌发现了,也会有危险。” 说完,马车一个颠簸,就使得战九歌从小木桌上滚了下来,几个骨碌就滚到了燕坤泽的怀里,就势卧了下来,开始打盹。 从燕城出来之后,他们一行跟着军队走了大约有一天左右的时间,除了晚上过夜的时候是在野外,比较让燕坤泽有些不适应之外,其他一切还好。 倒是战九歌,平日里骑马一点事都没有,一坐上马车有半天的时间就开始晕圈。一直晕了好几个时辰,才有所适应。 第二日就到了东南的分界线,悦河一带。军队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在最前头带路的莫轻尘夹了一下马肚子,掉转了马头跑来找军队后面的马车。 一直都是无人驾驭的马车,在莫轻尘到达之后,拉扯的马儿嘶鸣了一声,惊动了车里的人。 燕坤泽从书本里面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到马车外 面的帘子被拉开,钻进来一个人。 正是莫轻尘。 “皇上。”他蹲在马车的门口,眼睛一垂就看到了窝在他腹部衣服上的一抹赤红,眼中不由得闪过一道失落,然而却又很快被他收拾得一干二净。 “已经到了悦河一带,我们……可能要分开走了。” 燕坤泽将手中的书扔在了面前的小木桌上,封皮上的异闻录三个大字异常显眼。莫轻尘只扫了一眼,就与燕坤泽的目光交汇,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手上的动作却温柔地将熟睡的战九歌放到了身旁的软垫子上。 手指还轻轻刮搔了一下她鼓鼓的小肚皮。 这种如同豢养了一种鸟宠的感觉,真是让燕坤泽心情有些复杂。 再对上莫轻尘的目光时,眼中的柔情尽散,变得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些泛冷。莫轻尘感觉到后背蹿过一丝凉意,等再眨眼的时候,那股凉意似乎又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多谢莫少族长帮忙掩护,此次返程去燕南,还望少族长一路保重。” 身为君王,燕坤泽能说出这些客套的场面话已经给足了莫轻尘面子,当然是不会再下马车相送的。而莫轻尘也习惯的点了点头,伸出手来对着他指了指自己的手指,有些意味深长。 而燕坤泽,至多也只是挑了挑眉,点了下头。 莫轻尘虽然傻了点,耿直了一些,但是眼睛还没瞎。他知道眼前这个君王对战九歌有着不一般的心思,心里黯然失落,却还是起了点小心思。 燕坤泽道:“少族长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那个……”莫轻尘眼珠子转了转,在和燕坤泽目光相撞之后,有些心虚地说道:“我知道皇上对战将军的心意,所以……” “所以?” “所以,日后若是你们真的喜结连理,生下小凰鸟的话,能不能许给我?” 莫轻尘嘿嘿一傻笑,然后就被燕坤泽拿起桌上的异闻录来砸向了他的脸,夹带着风声,从耳旁呼啸而过。 吓得这位少族长连忙退出了马车。 “哼!”燕坤泽冷哼一声,扭头看了一眼在软绵绵的垫子里睡得酣甜的赤羽鸟,气笑后向后一靠,瞬间气势全无。 这个莫轻尘,不仅占了燕坤泽的便宜,喜欢过战九歌,还惦记着以后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子嗣。情敌变女婿,这种情节可不是燕坤泽想要的。 在短暂的停留之后,军队和白族又开始了长途跋涉。而停留在空旷野外的两辆马车上,却是走下来几个人。 燕坤泽瞥了一眼战九歌,就从马车内走了出去。 这里是一片空旷之所,野草丛生,一眼望去,竟也望不到头。再往南瞧去,远远能看到一条长长的、反着光的白色丝绸一样的河流,就那么横在眼前。 那是燕国划分南北的交界河,悦河。 燕坤泽幽深的眼眸望了许久,就听见旁边的马车上下来两三个人,嘴里还念叨着什么,但是却在看到燕坤泽之后,立马乖乖地闭上了嘴。 三人凑到了燕坤泽 的面前,恭敬地拱手道:“臣等参……” 一只手竖在了他们的面前,燕坤泽看都没看他们,就冷言说:“出门在外,不必行礼。还有,你们得称呼我为主人,若是你们敢暴露了身份……” “臣等不敢!” 三人诚惶诚恐地弯腰作揖,却不料又受到了眼前主子的眼刀,怂得低下了头,不敢言语。 这三人,都是燕坤泽从可以信任的官员中挑选出来的,除了御史陈浪和二品的文官杨柳青之外,还有一个看起来有点累赘,但是似乎又别有深意的人——长孙世北。 几个人是匆匆被带出来的,只简单粗略地收拾了些东西,连个随从也没带,不由得开始担心。 长孙世北说:“皇……主子不是说要去燕城近郊的山上避暑吗?怎么会来到这么远的地方?荒凉之地,易遭遇祸事。还请主子以身体为重,莫要冒险!” 不管是陈浪还是杨柳青,都附和着低头道:“七王爷所言甚是,主子您……” “罗嗦。”燕坤泽轻轻地扫了他们一眼,又将目光转向了他处。“朕的脾气,你们是了解的。向来不做没有意义之事。既然都出来了,就不要把朝堂上的事放在心上了,随朕往江南走一遭。” 马车上的鸟雀尖叫了几声,发出了啊啊的声音。 几个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一眼看去,七八只鸟儿都落在了马车的车顶上,颜色各异,却都瞪着圆碌碌的眼珠子看着他们。 燕坤泽的唇角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算是安慰着说道:“你们放心,微服出来走走,不会丢了你们的小命的。” 长孙世北实在是摸不清这皇帝的想法,暗自伤神。而御史大人陈浪则是眯起了眼睛,往杨柳青的身旁凑了凑,小声说道:“哎!杨大人,此事、你怎么看?” 半眯着眼睛的杨柳青听到他这话的时候,故作惊讶地说道:“嗯?陈大人这话问的蹊跷,大家都是被拽出家门的,谁又会知道皇上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陈浪默默地走开,暗自在心里嘀咕道:这个老狐狸! 在这儿修整了片刻之后,几个人啃着带好的干粮,围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燕坤泽的身边就好像是有结界一样,空出了一块位置来,谁都不敢靠近。 强大的气场生生把自己给孤立起来。 让化回了人形的战九歌下车觅食的时候瞧见了,觉得很好笑。 “啊”战九歌伸了个懒腰,感慨今天这天气真好的时候,一转身就看到了几个目瞪口呆的同朝同僚,精气神十足地朝着他们打了一声招呼:“哟,这不是七王爷、陈大人和杨大人吗?” 她走到了燕坤泽的身旁,当着他们三人的面儿,就一屁股坐了下来。三个人还是那副呆呆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往日里那股精明的气质。 一只手伸到了三人的面前打了个响指,瞬间将他们的思绪给带了回来。 按品级,战九歌可是一品的御前带刀侍卫,就算是以战将 军的身份出现,那也是一品的武将,按照礼数,眼前的这三个人都该给她行大礼。 三个人正要动,就被战九歌伸出手来摁着肩膀给摁下去了。 战九歌笑道:“大家都是为主子做事,出门在外的、行礼和称呼这些事就不要做得那么招摇了。” 杨柳青率先回神,嗯了一声,语调有些怪异。而陈浪和长孙世北则是一脸茫然,互相对视一眼,更加想不通为什么皇上出门要带上他们几个人。 在这里停留了许久,战九歌从包裹中拿出了一卷羊皮纸来,摊开在草地上,详细研究了一番他们要走的路线。 要不是战九歌受了伤,功体大减,直接驮着这些人飞到陵川也可以。不过如果那样做的话,恐怕会把这些大燕的栋梁们吓着。 战九歌看了许久,都没能从悦河附近找到一处能过河的桥来,一阵泄气。 燕坤泽问道:“怎么?路很难走?” “有一点,不过不用太费心。臣……我总会想出办法的。”战九歌察觉到她说完自称之后,三个同僚大臣就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她,仿佛看着她打脸了似的,瞬间改了口。 炎热的天气总是会让人心绪烦躁,燕坤泽在外面呆了没多久就回到了马车上,那张白皙硬朗的脸上也难得地出现了几道摇摇欲坠的裂缝,一回到马车上之后,就解崩了自己高冷的形象,拿起了手边的折扇忽扇个不停。 巴不得现在天降大雨。 战九歌还没从地图上研究出个门道来,三个同僚就凑了过来,想要打探一下口风。 陈浪好奇地道:“战将军,咱们可都是站在一条战线上的人。今儿这情况,您得给我们透露个口风啊!” 杨柳青撑直了自己的后腰,认同着说:“不错,我们几个懵懵然地走出来,什么事都不知情,还请战将军指点一二。” “嗯。”战九歌点了点头,看向了长孙世北那副要说不说的犹豫样子,嗤笑着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她一拍手,说:“几位大人都是聪明人,最近朝廷什么德行,你们应该知道才对。” “……” “国师掌控了十年前就已经站好队的一脉,几乎囊括了大半个朝廷的文武百官。最近听说,弹劾温有道的人有不少?” 这算是明目张胆的提示了,尤其是燕坤泽方才提起要去江南一遭,这么想来,应该是去查探温有道的事究竟是否属实。 三个同僚总算是恍然大悟,瞬间沉默了下来,各自怀着心事。 战九歌哼笑一声,也不知道是无意的笑,还是在嘲讽些什么,让这三个人心里都有点发虚。最后还是战九歌见天色不早了,才呼喊着让他们上马车上启程。 长孙世北纳闷道:“战将军,此行出门仓促了些,连个随从也没带。若是赶马车的话……” “这不用你们担心。我和主子的马车上有多余的人手分给你们,你们只管上马车就是。” “哦好。” 长孙世北放下心来,和两位大人一 起上了马车,竹帘子放下来之后。战九歌扭过头对着前面马车的车顶上吹了一声口哨,就有一只白文鸟飞了过来,落在地面上瞬间变作了人形。 “少主。” 白文毕恭毕敬地行礼,眼中带着几分兴奋和激动,却看得出他在强压着情绪,显然是被憋在战府多年给闹得。 战九歌扯起了一边的唇角,扬起了嘴角示意了下,说道:“那这个马车,和上面的人,就交给你了。” “是。” 从野外出发,准备过悦河。战九歌眯着眼睛又开始发困,要不是燕坤泽听着流水声越来越大,察觉到距离悦河越来越近,他们兴许连人带车就一起翻进了河里。 燕坤泽问:“你现在能这么悠闲地打瞌睡,看来你是想出了如何过河的法子。” 战九歌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想是想到了,就是有些不稳。”说完,她在燕坤泽诡异的目光中,掀起了马车的帘子看了一眼外面,口中喃喃道:“快到了河边了啊?” 拉着马车的马匹在行驶到了悦河河畔的时候,高高地扬起了自己的马蹄,有一跃而过的架势。但是显然它们是完成不了高难度的动作,如果就这么一跃而起,恐怕是要连马带车一起沉没在河水里。 燕坤泽虽然表面淡定异常,但是一颗心却要提到嗓子眼了。 就在此时,战九歌右手捏起了一团火光,而外面的河面上突然跃出了许许多多的鱼来,挤满了整个河道。马蹄落在河面上的时候,竟然就那么稳稳地走过去了,车轱辘碾压在鱼群们身上的时候,把一横列的鱼儿都压下了一截高度。 等马车过去之后,鱼群又挤了上来。 两辆马车竟也就这么平平安安地过了悦河的河道。 还好坐在马车里面的长孙世北三人没敢往外面瞧上一眼,否则说不定就这样会被吓破胆呢。 悦河对岸的风景跟他们之前走过的路,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光。丛林密布,俊木繁茂,高大的树干壮实得令人惊诧,仰起头看的时候,总是能让人生出渺小的感觉来。 人于天地世间,不过沧海之一粟,浮世一蜉蝣。 一条幽径从河岸便延伸到了密林之中,似乎正是他们此行前进的方向。 而燕坤泽却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拿过战九歌手中的地图来,问道:“爱卿,你确定我们没有走错路吗?这里似乎已经脱离了官道吧?” 战九歌瞧着沿途的风景,漫不经心地说道:“要是走官道的话,会耗费许多的时间。这里是一条捷径,能省许多脚程呢!” 燕坤泽:“……”不知道为何,总有一种不靠谱的预感。 事实证明,燕坤泽的预感一点都没错。无人驾驭的马车一直都是按着路径来走的,就是因为前面没路了,所以也就突然停了下来。 马车猛地一刹车,还晃荡了几下,让燕坤泽一下就撞到了战九歌的身上,将她一下压在马车的车板上,姿势暧昧。 战九歌:“……禽兽。” 第九十六章 青娥之坳 前面的马车停了下来,白文驾着的第二辆马车自然也就跟着一起停了下来。他好奇地探出头来张望,结果就看到燕坤泽和战九歌一起都下了马车。 白文忙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跟上去看看。 眼前的林子里显然是没什么路了,所以马车才无法继续行驶。不过就在前方的死路上,立着一块儿大石碑,战九歌走近了一瞧,口中喃喃念道:“青娥……坳?” 这是什么鬼地方? 这是三个人一同的心声。 后面马车上的三位大人见停顿了这么久,心中也十分好奇,便都从马车里面跳了出来,走到了那块石碑前。杨柳青一瞧这上面的字,挑了挑眉,发出了哟呵的惊叹。 燕坤泽和战九歌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眼里疑惑之意尽显。 那杨柳青也不敢卖关子,轻咳一声,指着那青娥两字说:“这女子啊,向来有多种多样的称呼。有巾帼、璧人、令间等词,这青娥二字、指的就是女子。此处为青娥坳,这就说明这里是……” 风吹,树动,绿叶沙沙作响。 周围一片静寂,却在杨柳青的话还未说完之际,从四面八方涌来了许多的人。她们个个都是表情冷漠的女子,身着粗简的布装,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对准了他们这几个不速之客。 杨柳青幽幽的半句话回荡在林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说明这里是女子们聚居之地。” “……” 青娥坳,如杨柳青所言,这里的确是一群来历不明的女子们所栖居之地。他们走到这儿之所以没有路,是因为这些姑娘们把去路挡住了,取了树林当中的一处用来做她们扎居的营地。 绕过石碑和高大的林木之后,燕坤泽和战九歌几个人被带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这里一边靠着悦河的分支水流,剩下的四面都是被树林围绕着。房屋都是用林木搭建起来的,看样子规模还不小,居住在这儿的人不少。 不过杨柳青说的一点也不错,住在这里的人大都是些女子,一眼瞧过去,竟然是连一个男人都没瞧见。 杨柳枝默默地用双手抱紧了自己的手臂,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小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陈浪附议:“我也是。” 长孙世北仍旧一脸茫然,一把年纪了还没见过这种场面,他愣是没敢怎么吱声,生怕招来麻烦,拖主子的后腿。 战九歌觉得新奇不已,四处打量着周围,却发现从屋子里面出来了许多的姑娘们,都用看猎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们。尤其是自己和燕坤泽,她们的目光简直就好像要把自己给扒光了一样。 这事看起来似乎不简单,但是又似乎很简单。因为这些姑娘们很快就暴露出了她们抢劫人的目的来,就因为带着他们来这儿的人朝着坳里头吆喝了一声:“姑娘们!快出来挑货啦!” 货?谁是货?他们这些大活人吗? 战九歌眯起了眼睛,还以为遇上了拐卖人口的团伙。但是细细一想,有 哪个团伙是买卖成年男人的呢? 身后的白文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战九歌的身后悄声问道:“少主,要解决这些人吗?” 战九歌摇了摇头,伸手制止住他,也同样低声说道:“暂时不用动手。我倒要看看,她们究竟想干什么?” 一行人中最高地位的人物燕坤泽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半阖着眼睛,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战九歌只睨了他一眼,就转回头来,看着面前聚拢了越来越多的姑娘,忍不住把一双凤眉挑的飞扬而起。 从四周散屋子里面走出来的,似乎都是地位有些低的普通人,直到从青娥坳里面最大的木屋里走出一个身形与战九歌差不多一样高挑的女子。 她眼神犀利,气势惊人,微扬的下巴带着几分傲气。身上着红色的劲装,眉眼间竟和战九歌隐隐有几分重合。 燕坤泽睁大了眼睛看了她一眼,又斜了一下战九歌,再次恢复到方才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仿佛接下来的事情的确与他无关一样。 只见那名女子走到了战九歌的面前,用打量猎物的蔑视目光看了几眼战九歌,又扫了扫燕坤泽,嗤笑出声,傲横着道:“哟,这次的货色长得都不差嘛。” 四面八方传来了垂涎三尺的目光。 她接着说道:“老规矩,谁赢了、谁就可以带走他们其中的一个人。自由挑选~” 姑娘们握拳,高呼一声:“好!” 听到这里,几个大男人都大致明白她们这是在做什么了。 陈浪默默地在心里骂了一句粗鄙之语,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杨柳青,说道:“看来朝廷以后还是得多关心关心民间疾苦了。你看看这些小姑娘们,连个夫君都找不到,还是得朝廷给分配啊!” 被当做货物分配的杨柳青心情并不怎么好,瞥了他一眼,幽幽地说道:“你醒醒吧,还有心思瞎想这些?要真是朝廷管分配的话,不如把那位姑娘分给你,你看如何?” 顺着杨柳青的目光看过去,陈浪看到了一个身材十分壮实的女子,腰粗膀圆肩宽,比男子还要有几分阳刚之气。 陈浪:“……” 这么些人里头,只有战九歌对此事没什么太大的抵触心理。她反而更加好奇,为什么这样的一个族群,不去外面和人通婚,反而要抢路过的男子呢? 而且从她们的态度来看,就算是抢到了男人,与之结合后,男子的地位在青娥坳里面的地位也不会高多少。 就在他们面前的这片空地上,姑娘们为了争夺选择男人的权利,大打出手,一较高下。 而他们这些“猎物”,就只能被绑着手默默围观。 “民风彪悍啊!”陈浪遗憾地摇了摇头,就听见长孙世北用他低哑的声音问道:“你们说……要是咱主子被第一个挑走,该怎么办?” 陈浪和杨柳青:“……”能怎么办?必须誓死阻拦啊! 但是他们仨都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做的也都是些文官的活儿,这事恐怕还得战将军来!于是三个人,就把期盼的 目光投在了战九歌的身后。 战九歌如芒在背。 经过半个时辰的比试,渐渐排列出了一个名次来,第一第二和第三,是拥有优先的挑选权的。而令战九歌在意的是,为首的那个姑娘却只是冷眼旁观,并没有参与进来。 她是不屑参与,还是不愿意参与,谁都不清楚。 青娥坳有青娥坳的规矩,得了首胜的人,自然就拥有优先挑选的权利。只见那位其貌不扬的壮实姑娘得意洋洋地在他们几个人的面前打转了几圈,最终把目光定在了燕坤泽的身上。 她伸出手指来,指着燕坤泽,傲气地说:“我要他!” 周围尽是一片遗憾的嘘声,仿佛没能得到燕坤泽是多大的损失一样。 不等燕坤泽开口,战九歌就先不服了。“喂,同样都是男人,你怎么选他不选我啊?”此话一出,不仅身边的三位大人盯了过来,就连燕坤泽都用惊诧的眼神瞧着她,仿佛是再说:这是什么值得一争的事吗? 战九歌一扬下巴,眼神微凛。似乎在说:当然了!这可是一个身为凤凰的尊严! 燕坤泽是真的不想打击她,但是还是在心中默默腹诽,她要是一个凤鸟兴许还有可能,一个凰鸟跟这些姑娘们瞎掺和什么? 那位姑娘也是性子直,上下扫着战九歌,鄙夷地说道:“本姑娘可不喜欢娘娘腔!” “你!”战九歌抬起一脚就要踹过去,被燕坤泽拦了下来。 不管小凤凰在旁边怒瞪自己的目光,燕坤泽压制着她,对那名挑中了自个儿的姑娘冷声说道:“看来贵地是有别样的风俗。不过可惜,在下已经成家,内子就是我身旁的这位……娘娘腔。” 战九歌傻了,以杨柳青为首的三个臣子们呆了,白文在暗中默默竖起了大拇指,肃然起敬。 出了这样的意外,在场的人都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战九歌,企图从战九歌的身上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那姑娘不相信的扫了一眼战九歌,在首领头头的示意下,一把将战九歌的领子拽了起来,往首领头头的屋子里面带去,进去之后还顺便进了几个姑娘,最后把大门啪地一声关上。 燕坤泽不动如山,心如止水。 陈浪等人走近了,悄声问道:“主、主子!难道战将军真的是……” 合着眼睛的燕坤泽突然睁开了双眼,用鄙夷的眼神瞧着他,淡淡着道:“我随口一说,好让战将军解开眼前这个局面。不过他扮女子的确很在行,不信的话,你们可以等等看。” “啊?”几个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都不敢再多言。 陈浪嘀咕道:“没想到战将军还有这个癖好……” 青娥坳的建筑是呈一个圈状而建,格局跟皇宫之中地熙和园差不多。场地的中央站着数十个姑娘,都个个用如狼似虎的眼神盯着他们,看得连白文都有些毛骨悚然。 屋子里面的动静似乎还不小,女子们一阵叫嚷声,嘈嘈杂杂,过了半刻钟终于有人从里面拉开了门,一个矮个子的小姑娘嘻嘻怪笑 着,嚷嚷道:“她真是个好看的姑娘!我还真没见过有长得比雅姐姐还要漂亮的美人!” 燕坤泽抬起头来,随即就看到穿着了一身红装的战九歌被姑娘们簇拥着推了出来。 她这身装扮,可是惊着了不少人。 青娥坳虽然住着不少的姑娘,不过装饰用的珠宝甚少,只是头上简单的辫了几根碎细的鞭子,插了几只好看的珠花,耳朵上带着廉价的珍珠吊坠,珠润玉圆,衬的她皮肤极好。尤其是那一身红裳,用料虽然差了些,但是姑娘们亲手改的样式却让她身姿愈发玲珑曼妙。 不过,显然战九歌不习惯换上女装,只觉得自己脑袋沉了许多,身上也轻飘飘的,似乎多走一步就会露了身上的肉似的。 战九歌顾着调整不自在的衣襟,没有看到燕坤泽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之色,只是在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了那三位同僚的震惊之色。 一瞬无语。 青娥坳的领头,也就是那个叫君雅的女子,与战九歌身形相似、气势相似,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情的人还以为她们是一对姐妹。 只见她伸出手来拍了拍战九歌的肩膀,手指勾起了她的下巴,笑道:“怪不得那男人迷你迷得团团转,原来妹子果然是个俊俏的人!”她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燕坤泽,安慰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既然那男人是你的,我们也就不会跟你抢了。不过,剩下的人……” 战九歌挑眉:“你们随意。” 几个人还处在“战将军真好看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适合女装真是可惜了”的痴汉幻想中,听到战九歌无情的话之后,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尤其是长孙世北,身为七王爷,一把年纪了竟然还能体验到这种事!真是活久见。 “那个……” 这时,几个女子从君雅的屋子里面搬出了一把很大的竹椅来,颇有领袖风范的君雅轻缓的往上面一坐,翘起了二郎腿,噙着让人看不透的笑容,举起手来制住了院子里面的嘈杂之声。 她说:“先不急,我倒是想要问问你们,究竟是什么来历?这方圆十里之内都没有其他的人家,你们究竟是从何而来?” 君雅是个精明的女人,比起战九歌的耿直,她的心思更偏向于计谋和城府。她要考虑的事,比一般人更多。 而燕坤泽是懒得回话的,天底下能质问他的人没几个,但是燕坤泽是不会给她这样的殊荣。 只一个眼神交汇,战九歌就明白了燕坤泽心中在想些什么,微微一点头,转过身来对君雅说道:“我们从燕城而来。” “燕城?”君雅似乎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疑心重重地反问道:“燕城可是富贵人家待的地儿。看你们也不像是简单的人物,为什么要离开燕城,往悦河这边来?” 战九歌面色坦然:“去江南,私奔。” 君雅睁大眼睛,指着陈浪等人问:“那这些人呢?” “家仆。” “……” 私奔的两个人,带 着不菲的家当和几个看起来不怎么样的家仆,一路上乔装打扮往江南而去……这样的说辞听起来似乎是天衣无缝。 君雅可以接受,但她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靠在了竹椅的椅背上,舒了一口气。她朗声问道:“姐妹们,你们觉得如何?这几个人,该怎么处置?” 姑娘们互相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微风拂面,空气突然安静。 也不知道人群中是谁喊了一句,说:“小夫妻可以走,那个长得俊的随从都得留下!到了嘴边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也许是这话引发了姑娘们的认同,气氛再次热烈了起来。 战九歌冲着白文等人一摊手,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吓得陈浪几个人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燕坤泽,满脸都写着:皇上快救我! 战九歌爱玩,燕坤泽自然宠得很,任由她胡闹。一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陈浪等人:“……”娘咧!这跟的是个什么主子啊! “啪!”君雅一拍手,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从椅子上站起来,宣布道:“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这位姑娘和公子,若是想要带走你们的随从和家仆的话,随时可以挑战我们青娥坳里面的姑娘们!” 战九歌挑着眉毛点了点头,“入乡随俗,应该的。” “哎哎哎!主子!主子、你们可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啊!”陈浪上来就扒住了战九歌的手臂,却觉得这位将军的手臂一点都不似男子那般强壮有力,反而纤瘦得很,让陈浪心中不禁起了疑惑。 燕坤泽斜他一眼,将他从战九歌的身上剥离开,没好气着说道:“先委屈你们几天。” 这话刚说完,几个人就知道,皇上恐怕要调查这里的事情了。 白文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动了几下,躲到了战九歌的身后,企图避开那些饥渴又如狼似虎的目光。不过显然他是想多了,这么多人就盯着他一个,就算是变回鸟飞上天,也能被那些姑娘们在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尤其是那个长得十分结实雄伟的女子,正是夺得了第二的名次,正想尽办法要从第一名的手里准备拿下他呢! 战九歌掩着嘴轻笑着看他们争执成一团,争来吵去,好不热闹。 此时,战九歌就携同燕坤泽绕过了这群人,走到君雅姑娘的跟前,用带着几分尊敬的语气说:“我们一行从燕城中匆匆逃出来,一路上风尘仆仆,甚是狼狈。不知道君姑娘可愿收留我们几日?等休整好了,我们便会离开青娥坳。” 君雅抬起眼眸来淡淡地瞧了他们俩一眼,冷笑一声,稀奇地反问:“我们是些什么人,你们也看到了。就算是我带人抢了你们的家仆,你们两个、也无所谓吗?” 燕坤泽淡淡地道:“人各有命。” 一记眼刀飞了过来,君雅脸上写满了嘲讽两个字,她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战九歌悠悠地道:“是你自己说过,只要有能力就可以带他们走。你又怎么知道,我们会把他们几个就这么扔给你们呢?” 第九十七章 驻扎山坳 君雅带着这些会拳脚的姑娘们在这片高木丛林里头安扎了有些年头,除了抢男人,平日里也不做什么恶事。有的是会做绣活儿的姑娘,用绣工换在附近的镇上换钱,足以维持日常的生计。 只是一群姑娘们,成群的都住在这里,背后的原因为何,无人可知。 这也正是战九歌和燕坤泽好奇的地方。 债多了不愁,反正温有道被弹劾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没有皇上的旨意,一般人是不会动他的。 大燕不止有他一个温有道,还有许多的平民百姓面临着诸多难事。 君雅瞧这两人气度不凡,谈吐举止并不像是寻常的富贵人家,因而也不敢小瞧了两人。她不再看这两人,靠在椅背上,风轻云淡地说道:“你们要留在这里,可以。不过你们不得插手我们青娥坳的事,否则……我就让我们坳里的姑娘们,把你的这些家仆都迎娶回来。让他们一生都在坳里给姑娘们做牛做马~” 方才战九歌看到过一个在青娥坳中出现的男子,被这群姑娘们奴役着,地位低下,哪里还有一个男人的样子? 战九歌盈盈笑道:“好。” 见她答应的甚是爽快,君雅越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他们走开一些。 从马车往下搬东西时,战九歌还跟燕坤泽调笑道:“看来这青娥坳的那位君雅姑娘,还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呢。” 燕坤泽伸出手来捏了一下她的鼻子,战九歌正有话想说,却看到了他袖子里面在隐隐闪光,无奈地嘱咐道:“藏好它,怎么又开始亮了?还好现在是白天,要是到了夜晚可是会被人察觉的。” 眼前的男人觉得古怪,背过身去摸出了白龙珠,只见珠子的表面有一层淡淡的鎏金光芒闪烁明灭。战九歌也不知道是何原因,疑惑的凤目盯着燕坤泽。 她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燕坤泽似乎有什么事在隐瞒着她。 帝王的言灵之术,真是像燕坤泽这样的吗? 只见燕坤泽盯着那白龙珠看了好一会儿,等有人往这边走来的时候,才回神、不慌不忙地将白龙珠重新塞回了袖袍里头。 过来的人是杨柳青,他可是好不容易从那些性子凶猛的姑娘手底下跑出来,来到了燕坤泽的面前大吐苦水。 “主子!咱什么时候离开这儿?这分明就不是人……不是男人待的地儿啊!” 话一说完,杨柳青的目光就被战九歌给吸引过去了。 往日里也没跟战九歌打过交道,远远看着他俊气又爽朗,身形稍稍偏瘦弱了些,没想到着了女装竟然这般出尘绝艳,让杨柳青算是大饱眼福了。 不过,皇上是怎么知道战将军善扮女装?隐约似乎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战九歌见他盯着自己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忍不住轻咳了两声将他的神志召唤回来。杨柳青回神察觉到自己行为有不恰当之处,忙低下了头。 而燕坤泽眯起了眼睛,冷漠说 道:“暂时在这里停留几天,你们就不要做过多的无谓挣扎了。若是真的被人家姑娘强求着成亲,朕也是会承认的。说起来,杨爱卿似乎还未有家室吧?” 被自家的主子调侃是什么样的感受?杨柳青感受到了来自大燕帝王的恶意,低下头喏喏着道:“没、没有……臣不急、不急!” “哼。” 燕坤泽和战九歌默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几分戏谑之意。 今日的青娥坳格外热闹,因为来了燕坤泽一行人,还特地办了一场篝火宴,宰了养在屋后的鸡鸭,还从河里捞来了许多的鱼虾。 就是在点火的时候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火种对于青娥坳的这些女子们来说,很珍贵。因为方圆十几里都没有什么城镇,火折子这种在燕城的杂货铺里随处可见的东西,却让她们觉得是极为宝贵的东西。 有个瘦弱的姑娘从仓库中拿出了储存已久的火折子时,却怎么也吹不着,让她不免有些着急。几个姑娘凑了过去,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了起来,句句透着无奈。 “又潮了啊?” “好像是的,连个火星子都没有。” “木柴都已经搭好了,这可该怎么办?” 姑娘们小声地在角落里说了好一阵,战九歌和燕坤泽听得真真切切,却坐在地上都没有动。他们现在是受人监视的外人,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眼里看着,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突然,耳朵灵敏的战九歌听到了一阵咕咕的声音,不由得抿紧了嘴唇,似乎在憋着什么。 燕坤泽淡淡地睨了她一眼,而后又扭回了头,低声道:“想笑就笑吧,肚子饿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跟随在他们身边的白文和三个大臣们被当做了劳力,指使着他们给青娥坳里面的姑娘们干活儿。战九歌向来不是什么有同情心的人,而燕坤泽也有心想治治他们三个,一直都没开口替他们说上几句话,所以几个人一直是被几个性子泼辣的姑娘们使唤着。 战九歌注意到他们马车上准备的干粮都被搬到了青娥坳的仓库里,心里凉凉的。她说:“看来我们的干粮是吃不到了,你说,她们烤好的鱼虾会分给我们一点吗?” 燕坤泽正要开口,却在垂下眼帘的时候察觉到自己的袖子隐隐发光。他抬起头来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儿周围,默默地把手臂收了回来,用另一只手臂压了下去。 身边总是有人走来走去,搞得战九歌有点头昏脑涨的,直到火折子一直都点不亮惹去了众多的姑娘们的关切,趁着她们都渐渐围拢了过去的时候,战九歌撇头看了一眼燕坤泽,然后才对着那堆高高架起的柴火打了个响指。 柴火瞬间有白烟冒起来,不一会儿就有小火苗在跳动,逐渐燃起了熊熊大火。 还在为没有火引子发愁的姑娘们转过头来时不由得惊呆了。 战九歌沉默不语,看着她们欢欣鼓舞地开始收 拾起了鸡鸭鱼,将整只的鸡鸭穿在了木棍上架在了篝火堆上面,鱼则是将鳞片尽数刮去,然后将木签从鱼的口中一直穿到了尾部,和着那些鸡鸭都放进了火里烤。 身边的男人莫名叹了口气,瞧他那样子,似乎是在遗憾什么。 燕坤泽道:“暴殄天物。” 合着这位皇上是对这些姑娘们烹饪的手法有所异议,战九歌倒是也觉得有些糟蹋东西。不过她们这些人生活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能够像现在这般好好地活着已经是不小的难事了。 这么多粗犷性子的姑娘里头,总有那么一两个心地善良的会拿着烤好的鱼来送给他们两个吃。 显然,战九歌要比燕坤泽受欢迎的多,当两条整鱼递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战九歌还吃惊了下。她下意识地看向了燕坤泽,只见他点了点头,战九歌就从那名可爱的小姑娘手里接过了一整条鱼。 另一个小姑娘不开心地撅起了嘴,只好不甘愿地递到了燕坤泽面前,没什么好气的说道:“给你了,拿着。”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敢在燕坤泽的面前用这种不敬的语气说话。 在燕坤泽眯起眼睛隐隐有爆冷嘲讽的趋势前,战九歌抿起唇角露出微笑,然后从那小姑娘的手中接过了烤鱼,转送给了燕坤泽。 不仅哄好了两个天真又单纯的小姑娘,而且还避免了一场来自帝王的暴躁风波,战九歌觉得自己简直不能更机智了。 等所有人都吃饱喝足了,君雅让人清扫出了两间屋子来,一间给战九歌和燕坤泽住,另一间则是给白文和三位大臣们住。因为身份不一样,所以两间屋子的整洁舒适程度自然也就不一样。 夜深人静,青娥坳中一片寂静,唯有蟋蟀的声音清晰可闻。 就在这个时候,其中一处屋子的窗户原本紧紧闭合,却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条缝隙,一道红光从缝隙中飞了出来,在青娥坳中打转了几个圈儿,随后就往临近的河流方向飞去。 一道人影从黑暗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月光将她的脸照亮,若是有人瞧见了,就会发现此人正是青娥坳中的掌权姑娘,君雅。 她脸上不见白日的悠闲淡薄,双目紧紧地凝视着那道红光消失的方向,微微蹙起了眉头,一脸凝重。未能多加思索,君雅便跟着红光消失的方向而去。 不过君雅也没有发现,自她离开之后,屋子的门缓缓打开,另一个人影阴森地尾随在了她的身后。 青娥坳虽然是依高木树林而建,背靠悦河分流,物资丰沃、得天独厚,但是却隐隐有黑气笼罩,带着几分不祥,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东西在这里作祟。 落在悦河分流边儿的河岸上,战九歌往河水里面张望去,黑暗的夜里却什么都看不到。她哀叹一声,低下了头。 等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凤目之中燃起了赤红的凤火,将悦河的河水一眼就看到了底,瞧见了一个石雕模 样的石头。 战九歌心中大骇。 人界中的河流大都是有天神或者地灵派遣分身或以物代替,镇守着一方河流不为非作歹、祸害苍生。镇压一条河道的时间越久,积攒的功德就越多。 但是如今在战九歌面前的悦河里,那个看着像是一方雕塑的东西,分明透着邪气,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生灵的分身替物,还不如趁早毁了它! 战九歌方才迈出了一步,手中正要拢起灵力来轰炸掉河道时,却听见有人在她身后阴沉地说道:“你是邪魔,是祸世的妖怪!” 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身后有人的战九歌,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缓缓地转过身来,与君雅的目光相撞。 一个轻佻悠哉,一个凝重冷漠。 君雅黑着一张脸,从腰间拔出了剑,冰冷的寒光在月光的照映下反射出银色的光线,杀气腾腾。剑尖直指着战九歌,君雅冷漠地说道:“你究竟是什么来历?” 战九歌摊开了双手,看似很是无奈地笑笑,礼貌又不失气度地朝着她微微点头,坦然解释:“我跟你说过了,我是陪我夫……夫君从燕城里面私奔出来的。君姑娘是在怀疑什么?” “别掩饰了。”君雅毫不留情地戳穿她,冷漠中透着几分紧张,与战九歌一派悠闲的姿态截然相反。她抬起了手中的剑,坦言说:“你在方才点燃篝火时的小动作,我都瞧得一清二楚。你根本就不是普通的人,你跟这悦河中的那怪物都是一样的!” 战九歌挑眉:“这悦河的古怪,你果然是知情的。” 君雅眉头一皱,脸上闪过几分古怪,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这时,两人身后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枯枝被踩断的动静,她们齐齐扭头,就看到了站在离她们不远处的燕坤泽。 他背着月光,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是能听到他淡淡地说道:“这悦河下,压的是什么东西?” 战九歌踩开了地面上的野草,不管横在自己面前的剑刃,然后就走到了燕坤泽的身边,轻声道:“是一个邪魔的分身雕塑,这悦河想来平时没少为祸周遭的百姓。还是尽快将它毁了的好。” 燕坤泽了然地点了点头,手从宽大的袖袍中伸出来,手心之中赫然躺着一颗白色的珠子,正是令许多修道者都觊觎的白龙珠。 “怪不得它一直不肯消停,现在看来,恐怕是因为它找到了适合自己的食物了。” 战九歌用颇为嫌弃的语气说:“这家伙还真是不挑食啊!连这种恶心的脏东西都想吞噬,一点都看不出跟应龙大神有什么联系。” 白龙珠抗议地闪烁了几下光芒。 听了他们对话的君雅觉得有些奇怪,听起来他们两个人似乎跟悦河里的那个邪魔并没有什么关系,也不会帮着他为祸这些姑娘们。 君雅纳闷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战九歌的嘴角高高扬起:“我怕我说出来,会吓死你。”她瞥了一眼 君雅手中的剑,轻笑一声,飞起一脚来正中了她的手腕。利剑脱手,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入了君雅腰间的剑鞘中。 君雅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战九歌,竟有种看不透眼前人的感觉。 夜风甚大,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也让周遭的环境看起来有些恐怖,给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三个人围坐在一簇小火堆前,只有战九歌有闲情握着一根小木棍,在火堆里面扒拉来扒拉去,玩火的兴致丝毫不因为现在是夜晚而减弱半分。 燕坤泽淡淡地看着她,将一块薄毯盖在了自己的腿上,分出一半来覆在了战九歌的小腿上,这才安定地坐下来,出神的盯着那团跳动的火焰。 那双幽深的眼眸里,有几分柔情似有似无,令君雅惊羡不已。 “你现在总该告诉我们,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 不管是战九歌还是燕坤泽,都用一种复杂莫名的眼神盯着她,君雅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只好坦言相告。 早在很久以前,这里并没有青娥坳这个地方。这里的姑娘们都是来自距离这里最近的一个村里,村子附近都环绕着悦河,虽说每年都靠着悦河的河水灌溉庄稼,但是每年悦河都发洪水灾害。 但是今年从天上出现两个太阳之后,晒得悦河水位下降,灌溉不了农田,村子里的人颗粒无收。他们将这些认作是天上的神对他们的惩罚。 “这些愚蠢的村民想寻求悦河河神的庇护,于是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把村里面最貌美的姑娘带出来,献祭给河神。” 火光在黑暗中跃动着,跳出了优雅的姿态,令飞蛾们心向往之。 君雅的眼中溢满了仇恨,愤恨着说道:“我妹妹就是被他们拉到了河边,在祭祀恶毒的咒语里,活活被水淹死。我那时外出不在,逃过了一劫。等我回来的时候,有人给我通风报信,让我逃跑了。不然的话,只要我回到了村子里,下一个要被献祭的人,就是我。” 看样子,这青娥坳的所有姑娘们,都是从那村子里献祭之后又被救起来的。君雅姑娘靠着一己之力救下这么多人,似乎不大可能啊。 燕坤泽和战九歌交换了个眼神,由燕坤泽冷声开口问:“你一个弱女子,如何从河神的手上夺人?” 君雅睨他一眼,说道:“村子距离悦河还有一段距离,我都是在路上下手的。有一次原本是想着在河里救人,没想到下了水之后,身体完全不由自己控制。是水里的那个怪物在作怪!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姑娘被淹死……” “……” 世间人有千面,精怪也有多样的性格。显然,落驻悦河之中的这位,并不是什么造福一方的善类。 战九歌说:“我方才观察,河道下面有一方石像,应该是那妖怪用来镇压河道的分身。你们住的离他分身这么近,就不怕你这些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姑娘们,被他拖下河里再给淹死吗?” 第九十八章 查探虚实 闻言,君雅露出了些许尴尬的表情,低下头静静地看着火苗,小声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对这些不太懂……”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了战九歌和燕坤泽,用带着点希望的语气问:“我看你们也不是什么寻常人,不知道两位肯不肯出手帮我们青娥坳这个忙?” 哦豁,这是直接拉下脸皮来求他们? 战九歌将右脚叠到了左脚上面,悠悠然地问道:“你求我们帮忙,总要拿出些诚意来吧?” 联想到这些姑娘们直接带着人把他们劫到了这里,还打起了那些随从们的意图,君雅着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青娥坳也并不富裕,要养活这些姐妹们,除了自力更生,哪会有什么珍稀的财物来报答人家。 君雅为难地用小木棍在地上画起了圈圈。 “嗤。”战九歌嗤笑一声,冲着燕坤泽扬了扬下巴。燕坤泽这人做体力活儿是不行的,但是口上的功夫最好,要人家往东,别人就绝不敢往西。 虽然领会到了战九歌的意思,不过被人指使的感觉并不爽。再转念一想,他是被自个儿以后的皇后指使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燕坤泽轻咳一声,带上了三分的言灵之力,对君雅说道:“我们不会问你索要什么。不过有一件事你需要做到,如果……她、” 说着,手指指向了战九歌,被指到的人一脸莫名其妙。 “她要是帮你们解决了悦河的河怪,你就得答应,让这里的姑娘们去解决各自的终生大事。而不是待在这里,靠着抢男人来过余生。” “我知道。”君雅点点头,带着复杂的目光从周围打量了一圈,然后轻声说道:“这些姑娘们,心地善良,单纯美好。她们还在像花儿一样的年纪,不应该跟我一样四处漂泊。” 她扭头看向了燕坤泽,目光中充满了坚定。“只要你们做的到,我也会信守我的承诺,让这里的姑娘们,找到她们的依靠。” 燕坤泽微微挑眉,算是默认,再次阖上了自己的双眼。 没过多久,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深色的暗夜从幽黑变做了幽蓝,又渐渐成了浅蓝色,最终,破晓黎明。 比所有的姑娘都先醒来的君雅,察觉到从屋子里面只出来三个男人,少了一个。顿时瞪大了眼睛,看向了战九歌:“怎、怎么少了一个?!” 趁着姑娘们还在屋子里面犯迷糊的时候,战九歌对着竹屋屋顶上吹了一声口哨。 站在屋顶上的一排鸟儿中,全身雪白的那只突然飞了下来,当着君雅的面变作了白文的样子。 君雅目瞪口呆的望着他,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似的,马上撇头看向了屋顶上那一排鸟儿。个个都挺胸抬首地看着她,眼珠子直转,就好像是人的眼珠子一样。 她举着手颤悠悠地说:“它、它们该不会……” 该不会都是她想象的那副样子吧?! 战九歌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冲着她微微一笑, 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开了。 青娥坳的一天从田间劳作开始,只简单的吃了些东西,杨柳青和白文四人就去帮那些姑娘们整理农作物。 都是些地里的粗活儿,三位大臣在朝中担任重任也有些年头了,虽说不上个个养尊处优,但是好歹也是不沾阳春水的。除了白文还学得有模有样,其他人哪会做这些,学都没学完就被姑娘们嫌弃地赶出了田地。 三个人灰头土脸的回来,身上站满了泥点,连脸上都是污泥淤水,模样狼狈得很。 战九歌嫌弃地把他们赶去换衣裳,对着还在原地坐着的燕坤泽点了点头,这个男人便一副慵懒的样子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这里的人看着,燕坤泽一动,就有许多的姑娘围了过来,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战九歌不爽地喊道:“哎哎哎!看什么看?没见过别人家的男人啊?” 按照青娥坳私下里姑娘们的悄悄话来说,她们最中意的还是像燕坤泽这样的男人。另外四个,看着不是太嫩,就是太老,一点价值都没有。 战九歌现在的感觉就是,自己的男人被别人觊觎了,有点护食的意味。 嚷嚷了半天都没人动弹,战九歌把不爽的目光转向了一直在旁边看好戏的君雅身上,举起手来,拢出了一小团的凤火,满意地看着君雅脸上的微笑渐渐僵硬,最后消失。 君雅轻咳一声,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对围起来渐渐凶悍的姑娘们说道:“好了,都散了吧!人家是客人,你们要是吓坏了这位公子,那位彪悍的姑娘可是会吃人的。” 见老大都这么说了,几个姑娘回头看了一眼战九歌,这才从燕坤泽的面前消失了。 燕坤泽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是,那双眼睛里面的戾气和杀意都快要溢出来了!战九歌连忙凑了上去,伸手牵住了他的小拇指,然后带着他赶紧离开了这里。 出了树林之后,战九歌在白鸽子的带领下,和燕坤泽一起来到了悦河边上。 悦河作为大燕国南北两边的分界线,其宽度、深度都称得上是全国之内最大的河流,这里应该早就有功德极厚的天神镇守才对。 “怎么就沦落到了一个邪魔外道在这里猖狂呢?”战九歌百思不得其解地摸着自个儿的下巴,摇了摇头。 跟随在她身边的十几只群鸟散开了去,在悦河一代巡视了许久,趁着这个间隙,战九歌撇头看着燕坤泽。 “皇上似乎,有事瞒着我。” 燕坤泽睁开了半阖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像是鸦翼似的颤动了一下,那双幽深的眼眸才转向了她,勾了勾唇。 “爱卿这么聪明,不妨猜猜看?” 还真是小气。 战九歌撇了撇嘴,索性也懒得去猜。她面对着悦河,闭上了眼睛,意识似乎脱离了身躯潜入了河底一样。闭上眼睛的世界是一片茫茫的水底,视野在河底迅速游走,短短的片刻就将主河道的底部摸得一清二楚。 她收回了 自己的意识,对燕坤泽说:“除了几个用作镇守的石雕分身,那妖怪不在这里。想来真身,应该还在别处。” 目前的情况,就算是把这些分身全部捣毁也无济于事。只要那个妖怪回来这里,还可以重新放置分身,除非有人可以杀死那个妖怪,替代他镇守这条河道。 “也就是说,得换一个河神?” 与她心思契合的燕坤泽,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开口缓缓说道:“他如果平时并不在这里的话,你猜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那个村子下次献祭的时间,又是什么时候?” 他的话,似乎是金手指一样,一下就点亮了战九歌的脑子。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燕坤泽,一脸敬佩地说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方法呢?皇上果然深谋远虑~” “咳。”燕坤泽不自在地清咳一声,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发现没什么人在,才认真对战九歌说道:“出门在外,不是说好了不用尊称的吗?” 战九歌茫然地眨眨眼:“那叫……主子?” 若是她从侧面看去,一定能看到燕坤泽有些发红的耳根。可惜她只看到了燕坤泽一本正经的脸色,用认真严肃的腔调同她说道:“你不是对外称作我是你夫君吗?你直接唤名字或者称呼便可。” 战九歌试探地喊了一声:“坤、坤泽?” 喊完了,她发现燕坤泽的脸色并不是那么好看,气愤又没耐性地挥了挥手:“好吧好吧,那就叫夫君吧。咱们可得说好,回到燕城可不能这么叫了。” 虽然跟自己预想的有些偏差,不过燕坤泽倒也还能接受。 不管是国事也好,私事也罢,总是要一步一步来,循序渐进。他斜睨了一眼战九歌,然后就拔腿而去。 跟着燕坤泽往前面走了几步,发现他并没有往青娥坳那边的位置走,于是就摊开了随身携带着的地图,看了几眼他走的小路,心里暗叫一声:绝了! 按照君雅说的话,这方圆十几里外都没有什么人家,唯一离得近的那个村子,也就是拿姑娘来祭祀河神的愚昧村落。 而燕坤泽要去的方向,恐怕就是那个村子。 让战九歌觉得惊讶的,是燕坤泽过目不忘的本事,从出发到来了青娥坳她一共也就拿出过那一次地图。没想到燕坤泽竟然只看了一眼,就将地图上的地形都记了下来,这本事可不简单。 不过十几里的距离实在太远,像燕坤泽这种没怎么走过路的人,自然是走了没多远就有些乏力了。战九歌跟在后面有些想笑,但是又不敢笑得太大声了,只好为难地憋着。 悦河的周围并没有明显的路径,但是只要有心的话,拨开高高的芦苇荡就会发现,这里还是有一条被踩出来的路。 没想到战九歌一点忙都不打算帮,反而等着看他的笑话,燕坤泽就在心里面无奈地叹了一声,随后从自己的袖袍里面,拿出了白龙珠。 战九歌一瞧,连忙蹭上去把他的 手压了下来,说道:“使不得使不得,这又不是在燕城,万一再招来了像白族那样觊觎着白龙珠的人,而我又打不过,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白龙珠闪烁了几下,就将光芒熄灭了,蹭了蹭燕坤泽的手心,就再也没什么动静了。 连白龙珠都尚且懂得自保,燕坤泽这么精明的人,不会想不通的。只见他将白龙珠收了回去,风轻云淡地睨了战九歌一眼,说道:“那就请……夫人,在前面开路了。” 起初,战九歌是觉得燕坤泽说的话不过是在调侃她,但是夫人两个字,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面红耳赤,还让她怪难为情的。 开路这活儿,有两匹马就够了。可惜他们的马都被带去耕地了,战九歌体恤姑娘们干活儿不容易,就默许了此事。再找代步,还真是有些为难她了。 战九歌正绞尽脑汁想着法子,没想到燕坤泽倒是先开口了,问道:“之前的伤,你应该好得差不多了。不知道能不能变回凤凰?” 变回凤凰?战九歌被他说得有点懵,困惑又茫然地眨巴了几下眼睛,问:“变回凤凰做什么?” 燕坤泽只是淡淡地笑看着她,一言不发。 战九歌恍然大悟,恼羞成怒:“过分!我把你当主子,你竟然想骑我!” 燕坤泽仍旧巴巴地望着她。 战九歌冷哼一声,别开了头。 …… 片刻之后,一只肉眼凡胎所无法看到的生灵冒着金色的光芒冲上了云霄,若是有些道行的人一定会看清楚它的模样,竟是从上古时期之后就难以再见到的凤凰大神! 而且在这只凤凰的背上,似乎还背着一个人。 战九歌心不甘情不愿地发出了哼唧一声,不满地嘀咕道:“给点好脸色就蹬鼻子上脸的……” 燕坤泽怀揣着白龙珠正襟危坐在羽毛丰软的后背上,伸出手来摸了摸她身上的软翎毛,这才带着点安慰的语气缓缓说道:“我们不仅是君臣关系,还互为彼此的心上人。变回原形坐一坐你的背怎么了?又不会掉翎羽。” 战九歌忽扇着巨大的羽翼,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干嚎着说道:“别提翎羽!我屁股疼。” 她看不到后背上的男人眸色渐深,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戾。不过随着大风在耳旁呼啸而过,那些复杂的情绪很快就消失无形了。 这十几里地,对于凤凰来说,只是转瞬的事。燕坤泽只跟战九歌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就察觉到战九歌一头往地面上栽去。 层层的白云和大风从眼前和耳旁掠过,燕坤泽是没有办法突然适应这种强度的。等到他和战九歌落地的时候,战九歌瞬间变回了人形,一身精干的红衣外装,英气十足。 但是燕坤泽就不一样了,他脸色被吹得煞白煞白的,唇色发青,一头黑发疯魔乱舞,还有几缕黏在脸颊旁边,一副被人凌虐过的样子。 眼前的石碑上写着干木村三个大字,再往后面看去,就能瞧见一排一 排的茅草屋了,看起来像是村民们住的地方。 战九歌一扭头,就看到了燕坤泽的惨样子,把双唇咬紧了之后立马转过头去,双肩抖个不停。等她再转回身之后,就看到了燕坤泽恢复到了一丝不苟的模样,惊讶得简直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呃……” “该进去瞧瞧了。”燕坤泽斜睨了她一眼,先往前走了几步,等战九歌跟上来了,才杀了她一个猝不及防——一只手在她的尾椎骨上拍了一巴掌,用的劲儿还不小。 战九歌没招架住,嗷的一声叫了出来,“疼!嘶!” 这个男人身为帝王,怎么就这么小心眼呢? 村口的石碑大小,跟青娥坳相比要大上许多,一看就是人烟阜盛的地方。村子的入口处立着一座高大的牌楼,看着挺大气,但是只要细看的话,不难看出上面已经岁月年久而出现的斑驳痕迹。 进了村子之后,他们一眼就看到了在村子里面来来回回走动的村民,看起来就跟其他的村子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战九歌:“这些村民,和普通的人似乎没什么区别。但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 “女子。”燕坤泽淡淡地开口,扫了战九歌一眼,那眼神仿佛是在说:你当我眼瞎没有看到吗? 如这两人猜测的那般,整个村子里面来来回回走动的人里面,都是些男人或者是老人,就是没有看到年轻貌美的姑娘。看样子这个村子里面的村民们,也害怕自家的家人被拉出去献祭给河神。 对于像战九歌和燕坤泽这两个看起来穿着富贵的外人,倒是有不少的村民们围上来问,要不要收购野生动物的皮草和从悦河打捞上来的渔获。 战九歌借着收购渔获的借口,向村民有意无意地打听起了村子里的事儿。 “哎,老哥,我听说你们村子里的姑娘个个都长得娇艳似花儿,我上面还有几位哥哥还没成家呢,想着来你们村里头相几个好看又能干的姑娘,这怎么……”她压低了声音,悄悄地问道:“怎么连一个姑娘家都看不到啊?” 那村民脸上露出惊诧的表情,随即强压下来,皱起了眉头。 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见战九歌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了一把小香木扇子来给自己扇着风,幽幽地说道:“还是说,你们村子里,本来就没有姑娘啊?” 跟在他们旁边的村民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打断了她的猜测。 只见他四下看看,发现没人看着他们才低声说道:“这是本村的禁忌,还请两位不要多问了,不然你们也会摊上麻烦的!这位姑娘,你们要是不来这儿买东西的话,就快些离开吧。” 瞧这村民焦急的样子,燕坤泽眨了眨眼,心中大概明白了。他伸手抓上了战九歌的肩膀,开口说道:“我们先离开这儿吧。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话未说完,村子中央的一片空地之上,突然出现了吵吵嚷嚷的一群人,顿时吸引去了他们的目光。 第九十九章 再祭新人 身旁的村民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摇头晃脑地说了一句:“作孽啊!” 不远处,一位老妇人拄着拐杖,叫着自家姑娘的小名,喊得撕心裂肺、声泪俱下:“倩倩!你们不要带走我的倩倩!她还小、她才十六岁啊!你们这帮禽兽!求求你们了……别带走我的倩倩!” 看这老妇人应该是村子里面的村民,那个被许多男人们拽着走的小姑娘应当就是她的孙女儿。那些男人们在前面骂骂咧咧地说着:“别人家的女儿和孙女儿都被带出去献给河神了,怎么就你个老太婆这么多事?!惹怒了河神大人、你担待得起吗?” 男人们动作粗暴,言语间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客套。仿佛祸害的并不是自己村子里面的村民,而是不相识的陌生人一样。 战九歌注意到,有不少的村民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都沉默寡言的从外面回到了自家地屋子里面,将房门紧紧关上,似乎这样做就能把这些肮脏又阴暗的事拒之门外。 也就是在这之后,村子里中央的空地上出现了一个看似年长的老者,他浑浊的眼睛半眯合着,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冷眼旁观。 直到那位老妇人被人凶狠地一把推倒在地上,那些男人才顺利地把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给带走了,听从了那位老者的命令,关在了一座小黑屋里面。 待这些人离开之后,偌大的村子里面,静寂得就好像什么生灵都不存在似的。只剩下那老妇人的哭声惨烈,摧人心肝。 老者在战九歌和燕坤泽远远的注视下,迈着还算稳健的步伐走向了那位坐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的老妇人,看似像是在安慰,实则是在说着挑衅的话语。 他言道:“刘阿婆,可别哭了。你就算是再哭,也哭不回你的孙女儿了啊!咱们村子里,家家都要献祭个女儿,当然不能有谁家例外啊!否则,你让别的那些没了姑娘的人家怎么说、怎么看?” 被叫做刘阿婆的老妇人费力地拄着拐杖,抽抽噎噎的说道:“村长说这些话,分明是在欺负我这个老婆子!” 她气急了,拐杖用力地在地面上杵了几下,发出了苍老又无力的闷响。 作为村长的老者,也只不过是捋着胡须淡淡地看着她,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但是从那双市侩又算计的眼中,看出了轻蔑和不屑。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刘阿婆,做人可要讲良心啊!” “这真是老妇活这一辈子,听到的最大的笑话了!你跟我讲良心?哼!”刘阿婆用拐杖气得杵了下地,骂道:“你们欺负我一家子死了儿子,没有男人撑腰。我的儿媳妇被你们拉去献祭了河神,现在你们连我那十几岁的孙女儿都不肯放过!你说说看,你们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道理?!” “有本事,你也将你自己的女儿、将你的老婆都丢到那河里看着她们活活淹死啊!” “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你怎么还没去死?你还 我的倩倩、还我倩倩!” 老妇人越说越气,竟是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从地面上站起来,挥舞起了手中的拐杖,用力地敲打在村长的身上,像是泄愤一样发了狂。 村长饶是再瞧不起这妇人,也不由得被她这股子的狂劲儿给吓到了,捂着头一边跑一边往人多的地方跑。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无意中一抬头,就看见了冷眼旁边的一男一女。一个身着白衣,带着冰川一样的冷漠;一个一袭红裳,眼中满是讥嘲之意。 她像是能够看穿他的内心一般,用那双凤眼瞧着他,就好像是被高贵的人当做是一滩烂泥一样对待,让他心中很不是滋味。 没过多久,从村子另一头回来了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帮着村长把这个刘阿婆给一把推开,还用力地踹了几脚,这一幕让战九歌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隔空打了一拳,不弱的元神之力顺势而出,随即就将他们全都打翻在地,个个都躺在地上翻滚了好一阵起都没起来。 燕坤泽睨了她一眼,说道:“看样子,恢复得还不错。” “嗯哼。”战九歌轻应了一声,双手握起的拳头将手指掰得叭叭作响,一副要打人的样子。被她的本事吓得有些害怕的村民们都从地上爬起来,跪地求饶,多余的话一句都不敢说。 那位村长也有些害怕地后退了几步,拧着眉问道:“你们、你们是谁?你们想要干什么?” 燕坤泽伸出拿着折扇的手来,将战九歌拦在了身后,他自己反倒往前走了几步,说道:“你是这干木村的村长?” 那老者点点头,看着他们两人非富即贵的样子,先问道:“两位客人可是来谈买卖的?村里的私事,还是请两位不懂事的不要插手了。” 燕坤泽嗯了一声,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来,微微一摊,冷言说道:“诸位轻便。” 待那些人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就带着村长离开了,远远地逃开之后,竟然还有人敢悄悄地回头看他们两个。 战九歌举起手刀来在自己的脖子上做了一个切割的举动,唇角还泛着一丝冰冷的笑意,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后脊背泛凉。 村里的人都吓得屁滚尿流逃跑了,战九歌才在燕坤泽的示意下,将那位刘阿婆从地上掺扶了起来。老人家还在一直哭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战九歌还是抓住了一个无辜路过的人问到了刘阿婆在哪里住,这才把她带回了她家中。 刘阿婆的情况,两人方才站在旁边的时候听了个大概,可能是因为没人照顾的关系,住的屋子也破破旧旧的,看起来多年没有修缮了,小小的一间房子里面,只有简单的床和桌凳。 战九歌搀扶着泣不成声的老人家在桌前坐下,和燕坤泽也就在老人的对面坐了下来。因为凳子腿其中有一条腿短了一截,战九歌一屁股坐下去的时候腰一晃,整个人就向后仰去。 还好一条结实的手臂在她摔下去之前,可这劲儿地揽住了她 的腰,才没让她在外人面前出糗。 燕坤泽把她扶起来之后,带着点别的什么意思,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最近可胖了不少啊。” “……滚。” 屋子里面突然多了两个陌生人,刘阿婆自然是很不习惯的,她哭着哭着从自己的身上摸出了一条手帕来擦拭着自己的眼睛,然后才抽泣着问道:“不知道,两位是什么人?来帮我这老太婆做什么?” 战九歌说:“我和我家夫君来干木村里是打算收一点渔获的,不过没想到会遇到这种场面。我们更加没想到在这种亲民的小村落,也会有恶霸欺人的事发生啊?” 刘阿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对他们摇了摇头,催促道:“姑娘,我劝你们,还是尽早离开这里。这个村子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把一个好好的姑娘带走给扔进悦河里淹死啊!村里的姑娘祸害完了,还要诱骗别的地方的姑娘,你这么好看的姑娘、他们是肯定会对你起歹意的啊!” 原来,这个村子已经丧心病狂到了这种地步了吗?战九歌咬着自己的指甲,陷入了沉思。 而已经将这家徒四壁的小屋子完全打量过的燕坤泽,正襟危坐,直视着刘阿婆,问道:“方才听闻老人家说,家中只剩下女眷,不知道老婆婆的儿子现今在什么地方?” 泛黄的手帕被干裂枯黄的手轻柔地折叠了起来,那只手轻轻地抚过了手帕的面料,却听见刘阿婆用苍老的声音缓缓地说:“他呀,是个好孩子。可惜命不长,死在了战场上,就在和列国刚打完的那场仗里。” 燕坤泽的眼皮微微一跳,脑中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了宣和殿内、许许多多的死士朝他跪拜的一幕,心中五味陈杂。 刘阿婆并没有看到他暗中紧握着的拳头,断断续续地接着说道:“那孩子,是我身为一个母亲的骄傲。最初,朝廷也会给拨下银子来补偿我们这个家,但是架不住遭人眼红啊!从上到下,层层剥削,真正到了我们手里后,却只有几文钱。连给倩倩做身衣裳都不够!” 哎。 战九歌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无意中地一瞥,就看到了燕坤泽将紧紧攥紧的拳头放在了自己的腿上,他的喉结和咬肌隐隐滚动,眼眸微微垂下,掩去了大半的怒火。 这个帝王看似无情,实则是个至情至圣的家伙。他不愿亏待了大燕的兵将们,却在见到这种状况之后,仍是始料未及。人心险恶和贪婪,他果真是看得太片面太片面了! 一只纤细的手指勾上了他的手心,然后趁着对方五指松动的时候,手指张开,与他的五指交握到了一起。 手心因为被掐出了指甲印而凹陷进去,足可以看出燕坤泽对此有多愤怒。 “生活不是什么难事,最怕的,还是像村长那种愚昧无知、不辩善恶的人。他伙同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祭祀,借着天生异象,用来祸害村子里面的姑娘。不信你们可以去悦河 的河道去打捞,森森白骨,肯定是一捞一个准儿啊!可怜了我的倩倩……为什么不能让我这个老婆子替她去啊?” 刘阿婆从说完这些话之后,浑浊的眼里再次流出了泪水,口中喊着倩倩的名字,反复地念叨。 坐在她对面的两人基本上已经弄清楚了情况,战九歌耐着性子握住了刘阿婆的手,问道:“老婆婆,先别哭。你先告诉我,若是他们打算拿你孙女儿献祭河神的话,会是什么时候举办献祭仪式呢?” “明日!”刘阿婆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说道:“就是明日!他们有什么阴谋我不清楚,但是他们献祭一向都很急,第二天如果要献祭的话一定会在前一天里把姑娘抓起来,关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屋子里!” 她用期盼的目光看向了战九歌,又瞧向了燕坤泽,小心翼翼却又抱着希望说道:“你们、你们能帮我救救倩倩吗?” 战九歌轻笑一声,没有应她。 不给回应,就是最好的回应。 谁会知道,在明天的献祭日里即将发生些什么事呢? 在拉下了夜色的帷幕之后,天空一砚如洗,不见一颗星星闪烁,冷风阵阵,空气中还弥漫着山野间特有的泥土气。 离开了干木村的战九歌对燕坤泽说道:“看见没,刚刚那个村长可是一路送我们出了村子,才敢安心离开。” “做贼心虚罢了。”燕坤泽背着双手,与战九歌就站在不远处的地方盯着干木村。“哼,名字就起得够差劲,怪不得会天不降瑞了。” 不止是树干木干,连庄稼都干,起这名字、再加上那样愚蠢的村长,不没落绝后还等什么呢? 今晚,战九歌和燕坤泽两个人更是连青娥坳都没回去,坐在村子外面靠近河流的芦苇荡里,战九歌变回了凤凰盘卧在地上,燕坤泽就靠在她的身边取暖。 凤火虽然淡淡地在她的身上燃烧着,却伤不了燕坤泽分毫。 打完结界的时候,战九歌也觉得惊奇,歪着头用一双凤目盯着燕坤泽看了好久,燕坤泽有些受不了她炽热的目光,这才缓缓说道:“兴许是因为夫人你身上的力量都来自我身上的龙气,所以凤火才不会对我造成任何伤害。” 脸蛋红红的战九歌别扭地扭开了头去,嘀嘀咕咕地说道:“从来都没有听过这种说法……”她还在因为男人的一个夫人称呼害羞不已,就察觉到燕坤泽用手轻轻地抬起了她的羽翼,自己钻进了大大的翅膀下面,只感觉到一阵暖烘烘的。 他安慰似的拍了拍大凤凰的后背,说道:“睡吧,明早还要早点起呢。” 说完,他自己就闭上了眼睛,环抱着手臂枕在了她的身上,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凤凰长长的红色睫毛颤动了几下,她扭过头看了一眼翅膀下面的那人,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将头埋在了自己另外一个翅膀底下。 他们两人并不知道,他们一夜未归让青娥坳里的姑娘们急成得不知所措,连带着 对白文几人的态度也不大好。 而君雅似乎是已经明白了什么,对此并没有说些什么,而是让几个身手好的姑娘们准备一下。她得到消息,说是今天又有一个姑娘要被拉出去献祭河神了。 听说那小姑娘只有十几岁,村子里的人真是越来越丧心病狂了。 青娥坳里面乱成了一锅粥,姑娘们脸上个个挂着忐忑又严肃的神情,让白文等人看了也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 不是每次君雅都能从那些人的手里救出那些受害的姑娘来,所以她们更能感同身受。等几个彪悍一些的女子都武装好了之后,就听到君雅高声呼道:“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好!我们每次救人,都没有十足的把握。今天也是一样,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 “出发!” 一群人声势浩荡地出发了,若是忽略她们都是女子的事实,想必这阵势还会更惊人一些。白文思索了片刻,趁着杨柳青等人不注意,变作了一只白文鸟,跟在这群傻女人们的身后,以防不测。 也不知道这白文是不是跟乌鸦混的久了,连乌鸦的诅咒本事乌鸦嘴也学了个精通。 因为正在他暗自腹诽的时候,就瞧见一群手里拿着刀和铁锹和锄的男人们正在往这边走过来,气势汹汹的样子,一看就是专门来劫君雅的道。 君雅伸出手来,制止了身后的人再往前走去,而对面的男人们也都停了下来。 为首的粗犷大汉见到君雅的时候,冷笑一声:“果然是你在带着人暗中捣鬼!君雅,我看你还是乖乖随我回到村子里,等着被献祭给河神大人吧!” “哼!”君雅不屑看他,扫了他们一眼,嘲讽道:“连老婆都护不住的孬种,也在跟狗一样在我的面前嘤嘤狂吠?要动手就动手,我会怕你不成?” 如今干木村是个什么样子,大家伙都心知肚明。为了给河神献上祭品,连村子里面有夫之妇也都被拉了去扔进了河里一并淹死了。 这些个懦弱的男人们在村子里面抬不起头来,又被君雅这么一戳痛脚,自然恼羞成怒,话也不多言,举起了手中的锄头和铁锹就跟青娥坳的姑娘们杠上了。 白文见这些姑娘们在人数上占劣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高声鸣叫一声震慑住他们,然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突然化形。 姿势要帅,动作要利落,手里的刀还得配合着耍帅。 手起,刀落,气劲外放,将眼前的男人们都放倒在地。 白文将刀收回,锵的一声利落地收进了腰间的刀鞘里,转身时一个抬眸,似乎对这些姑娘们造成了杀伤力。 乖乖,太秀了! 他心中暗自给自己的出场打了个满分,然后故作高冷说了一句:“走吧,再不走时间就来不及了。”他转身而去,当然也没忽视掉姑娘们露出的惊羡表情,在转过身之后,微微勾起了唇角。 要是翎羽看见了不知道会不会也露出这么崇拜的小表情呢? 第一百章 悦河河神 清晨,沉睡中的凰鸟忽扇了几下羽翼,把上面的露珠抖落,一只轻巧的脑袋从巨大的羽翼下面伸出来,抬起。她头上那根代表着她高贵身份象征的、一直高高竖起的金色翎毛,被压得东倒西歪。 样子看起来呆呆的。 不过显然战九歌本尊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她僵持着自己的脖子维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势,并不是在发呆,而是在思考另一个问题:这么早,燕坤泽去哪儿了? 虽然她在昨夜的时候设下了结界,不过也没有限制燕坤泽不能随意进出。 战九歌一向都有赖床的习惯,尽管脑子里有声音提醒她该爬起来去找燕坤泽了,不过她整个身躯还窝在芦苇荡里面一动不动,连挪个窝都不肯。 这时,有人的脚步声从远到近,徐徐而来。本该警戒起来的战九歌却是连动都没动,费力地扭过头来,用自己的喙去梳理后背上的羽毛。 拨开芦苇荡的人正是燕坤泽,只见他手里不知道从哪儿捞来的两条小白鱼,递到了战九歌的嘴边,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说道:“来,张嘴吃鱼。” 岂料战九歌撇开头,愤愤地喷口水:“我虽然现在看起来像鸟,但是我又不是真的鸟!你拿两条生鱼给我吃像什么话?!” 燕坤泽不仅没觉得她有所冲撞,还心情极好地伸出手来揉了揉她头上的那根被压歪的呆毛,这才催促道:“时辰快到了,你还是快些起来,我们这就准备出发了。” 话音刚落,眼前的一只巨大凰鸟就变作了人的模样。她还穿着君雅的红衣,脸上涂着浅显的胭脂粉,一头长发虽然多经磨难无暇搭理,但是却仍旧是满是乌黑的青春模样。 燕坤泽心中遐想了片刻,便从善如流地又将手里的两条小鱼拎在了战九歌的面前,意味深长地一笑:“这下能吃了吗?” 战九歌没好气地甩了他一记眼刀,从手上扔出一团炽热的火焰来,丢在了两条鱼的身上。 火焰瞬间将白鱼包裹住,只烧了片刻的功夫,就熄灭了火。燕坤泽还以为她的本事不行了,正要说些什么,低头一看,鱼已经烤好了。 这没加任何佐料的烤鱼就是两人的早膳了。 战九歌把烤鱼叼在嘴里头,空出手来从身上摸一条手帕出来。她一边衔着鱼,一边问燕坤泽:“皇……” 一个富有深意的眼神望了过来,瞬间让战九歌改口:“夫君!夫君从哪儿弄来的鱼?该不会是跟干木村的村民们买来的吧?” 等她把烤鱼咬了一半的时候,燕坤泽已经把鱼剔干净,完整地拼出了一副鱼骨架来,还摆放在了野外的一块石头上面。 燕坤泽说道:“虽然没有人跟在跟前伺候着,不过总不能在外面吃了亏。”正说着,白龙珠从他的袖子里面滚了出来,闪烁着光芒,一副要邀功的样子。 “哼哼。”战九歌捧着烤鱼哼唧了两声,不爽地嘀咕:“狗腿的珠子,迟早把你给磨成粉。” 简单地吃了点东西,两个人就早早地赶 到了祭祀垒起来的台子周围,隐藏在暗处观察着这边。他们似乎来得有些早了,这里只能看到几个干木村的村民们在搭建祭祀的台子。而过了许久之后,村子里的另外一拨人终于带着他们两个之前见过的那位小姑娘急匆匆地来到了这里。 燕坤泽微微蹙起了眉头,言道:“看来,那群女人并没有劫到他们。” “一条道上栽了那么多次的跟头,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该换路线了。” 听说,每次给河神献祭的时候,河神的水都会翻腾,应该是感知到了凡人即将进献贡品而有所应知。所以河水涌动,就是要吞噬祭品的象征。 那个名叫倩倩的小姑娘被五花大绑的架上了祭台,嘴巴还用白色的布条封住,两眼水汪汪的噙着泪,仿佛只要轻轻地一摇晃,就能滴下眼泪来。 刘阿婆拄着拐杖跟在那些人的身后,脸上露出了焦急又悲伤的表情,她许是知道今天躲不过这一劫了,悲怆的眼中带着一股决然。 从战九歌这边望去,看得一目了然。 她对燕坤泽说:“要是那小姑娘救不下来,恐怕这老婆婆也活不长久了。” 燕坤泽心中五味陈杂,手中摩挲着白龙珠,他的眼睛往别处睨了一眼,似乎发现了什么。不过他并没有作声,而是拽了拽战九歌的袖子,示意她看向对面那片芦苇荡。 高高的芦苇将看不清楚的东西藏了起来,等风微微拂过,才露出一抹黑一抹红的衣料。战九歌恍然大悟,“看来她们也得到消息了。难得,还能赶个早!” “嘘,开始了。” 话音刚落,一个巫师打扮模样的人装模作样地走上了祭台。他头上插着乌鸦的羽毛,身上却穿着不伦不类的道袍,一看就是个半道出家的假巫师,偏偏还能把这些愚民糊弄成这个样子。 战九歌伸出手指来吮了一口指腹,上面还残留着烤鱼的香味,有点让她有点欲罢不能。 她囫囵着舌头说:“皇……夫君!咱们大燕的教化程度不够啊,得好好请几个教书先生好好开化开化这些愚民才行。这么容易就听信谗言,做出这种害人害己的事来……大燕何愁不覆?” 身为一个君王,自然是不愿意听这些话的。但是燕坤泽又不是一个听不进逆耳忠言的昏君,尤其在战九歌说完这些话之后,还认真地考虑起了在大燕各地设立官办书院的可能性。 这个假巫师还是有些能耐的,他刚登上祭台的时候,周围就起了一阵风。风势渐大,连带着天色也渐渐地变得阴暗了起来。 燕坤泽:“修道的人,是不是动辄就是这副要吞天吐地的架势?” 战九歌:“……你是不是对修道有什么误解?” 不管有没有误解,接下来的一幕都让包括战九歌和燕坤泽在内的在场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就见那巫师在祭台上面转了几个圈圈,跳了跳大神,临面的悦河河水就好像有妖魔附身一样,瞬间卷起了滔天的巨浪,一跃几丈高,足足比祭台高出了好 几分。 所有的村民都战战兢兢地下跪,断断续续地呼喊着:“河神、是河神!河神大人显灵了!” 于是,这些人也不敢抬头看,就那么一个一个地跪在地上叩拜,不断地磕着头。人有畏惧之心,实乃人之常情。 但是像干木村的村民们这种畏惧到要牺牲自己亲人的,战九歌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巫师对着卷起的滔天巨浪参拜了几下,然后就对着跪在旁边的汉子们喝道:“河神大人听到了我们的祈祷,决定成全我们。只要献上祭品,我们干木村就不会有人再因为贫瘠而死去!” 村民们高呼:“多谢河神大人!” 在这一阵的呼声中,还是清晰可闻刘阿婆的哭泣和咒骂声,她诅咒着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得好死,祈祷着上天能够惩罚这些人。 干木村的村长这时说了一句话,让远远地站在暗中的燕坤泽和战九歌也听得一清二楚。 “哼!要是老天肯显灵荣照我们这些人,天上就不会有两个太阳,我们的庄稼也就不用被旱死。村子里也就不会饿死那么多人了!与其被活活饿死,为何不站出来为村子里的人牺牲呢?” 刘阿婆气急骂道:“你、你不是人!既然都是要死的人,你为什么不把自家的女子和孩子拿出来献祭给河神?你分明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你枉为村长!” 村长那双浑浊的眼睛闪过一道精光,干裂的嘴唇渐渐扯出了一个恐怖的笑容,他桀桀笑道:“你放心,这里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说完,他大手一挥,旁边的几个男子就架着跪在地上的倩倩,往悦河的河边走去。 倩倩知道她快要和亲人分别了,眼中的泪水终究还是滴落了下来,看着刘阿婆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还一边拄着拐一边往她这里追来,心痛不已。 奶奶最疼爱她了,父母先后过世,她们两个相依为命,如今她要是死了、日后谁来照顾这位老人家啊?她肯定会受村长的欺负,过得十分艰难。 思及此,倩倩的泪水如雨一样挥洒,打湿了半张脸和口中喊着的那块白布。然而没等她有多余的情绪来哀伤,就看见面前卷起几丈高的河水似乎要将她吞噬掉一样。 倩倩心中的恐惧被无限放大,她拼命地摇着头抗拒,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抵抗,可是却毫无作用。她那点力气在两个男人来看,就好像是蝼蚁之力。 越靠近悦河河岸,倩倩的呜咽叫声就越来越大,配着身后刘阿婆的叫声,这场面是再凄惨不过了。不过顷刻的时光,倩倩就被这些男人们给推下了悦河,那抹纤弱瘦小的身影从祭台上面高高坠落,掉在河里的时候发出了扑通的一声巨响。 刘阿婆哭着大喊一声:“倩倩——!” 如同恶魔一般的悦河巨浪在接收到祭品之后,突然高高落下,偌大的水浪在骤然落下的时候,迸射出了许多的水花,拍击在两岸上。 就好像是餍足的怪物一样,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不远处的芦苇剧烈 地抖动了一下,眼尖的战九歌留意到了,对燕坤泽说道:“我们走吧?” 燕坤泽问:“你有把握了吗?” 小将军并没有回他,而是充满自信地一笑,随即就从暗中走了出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丝毫无阻地走上了祭祀用的台子。 而燕坤泽就站在台下,抱着手臂看着她。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眼神是坚定又宠溺的信任。 她似乎泛着光一样,让人心生依赖。 干木村的村长在看到战九歌的一瞬间,脸上的表情似乎扭曲了一下,没好气地问道:“两位客人怎么会在此处?老朽说过,干木村自己的事,还请两位不要插手。否则,连你们也会受到殃及。” 战九歌道:“我自然是来这儿一睹河神大人的风采,没想到河神大人没见到,反而被我抓到一个没成精的小妖怪在这里大放厥词,妖言惑众。” 干木村的村长在听到她的话之后,目光闪烁了下,故作不懂的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今日是我们祭拜河神的重要日子,还请你别毁了干木村的未来。请你离开这儿!” 跪在地上的村民们在听到村长的话之后,都从地上爬了起来,举起了手高声呼喊着驱赶她:“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他们的目光发滞,偏执而冷漠,一看就是被惑了心智的。战九歌高举起手,在空中打了个响指,清脆的声音就好像是让人警醒的寺庙钟声一样,回荡在这些人的心里。 渐渐地,他们眼神恢复了清明,也醒悟过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心中有崩溃的情绪慢慢外露。 战九歌说:“村长啊,我看该离开这里的人,是你吧?你蛊惑着村民将年轻貌美的女子献祭给河神,但是河神可有应承过什么吗?你们害死了那么多的女子,他是给你们降雨了还是消灾了呢?你们的庄稼地还是那么干旱,村子还是那么穷,有起到什么作用吗?” 村民们面面相觑,听着战九歌的话开始回想起来,似乎……还真是没什么作用。但是村长说出来的话不知为何,就是让人有种信服的感觉,不知不觉的就听从了他。 刘阿婆瘫坐在地上,心里悲痛,已经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然而悦河的河水却在这个时候突然炸开一道水花,一个人影从河水里面跃出,他手中紧紧地搂着一个姑娘。他挡去了大半的阳光,让刘阿婆有些眼花缭乱,可是等他落地之后,刘阿婆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欣喜的表情来! “倩倩!倩倩!” 白文早在小姑娘落水的时候就潜入了水底,没想到这河水果真如少主所说的那样,水下有古怪。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被暗流卷走的倩倩给带了回来,还有一口气在。 与此同时,躲在暗处的君雅也带着姑娘们赶了过来。大有你们要是再敢碰这姑娘一下老娘就送你们都下去见河神的架势,生生吓得苏醒过来的村民们没敢动。 村长一惊,那双污浊泛白的眼睛微 微眯起,显露出了几分凌厉。他道:“你们这样做,就不怕得罪了河神吗?” “村长你在说什么呢?”战九歌微微一笑,突然又变了脸色,厉声喝道:“害得村民们过不上好日子的、还要将凡人当做祭品来吃的河神,不就是你吗?!” 祭台上的男子们听到,惊恐地看着村长,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你……!”村长见势不妙,伸出手来想要先下手为强,却被战九歌抬起的腿来飞踹正中胸口,顿时从祭台上滚落了下去。 战九歌不敢放松警惕,悦河离他这么近,定能给他无限的水灵使唤。她摊开了双手,双脚离开了祭台腾空而起,双手聚拢起淡淡的火光来,显得她整个人都十分柔和,就像是天降正义的神一样,面庞精致又带着几分高贵的疏离,让寻常人不敢直视。 众人呆呆地望着她,却因为自己似乎窥视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敬畏地低下了头,但是又都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悄悄地掀起了眼帘。 她用冷漠的双瞳睥睨着地上的村长,在五指张开的一瞬间,天上的乌云尽数散去,而从她手心中聚拢起的火光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如同飞箭一样朝着村长砸去。 只听得轰隆一声,村长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浑身散发着黑气的怪物! 干木村的村民们在目睹到这骇人的一幕之后,尖叫着拥挤到了一起,和君雅带来的人紧紧抱团,互相汲取安全感。白文挡在这些人的面前,神情肃穆,他的余光注视着战九歌,只等着战九歌一下令,他就与那妖怪一较高低。 天上还盘旋着跟随而来的几只鸟,个个都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充满了跃跃欲试。 若是换成以前,战九歌是懒得自己亲自动手的,但是她从被拔去了翎羽后一直是养伤状态,很少有出手的机会,今天倒想拿这个妖怪练练手。 这怪物身上邪气阵阵,黑色的戾气简直快冒上九重天了,可见他过往也没少做恶事,修的是恶道。 它的外形已经不能称作是一个人了,头的模样是不知名的怪首,从手臂开始就是一副骨架,到手掌也是白森森的手骨,而它下面却只有一条腿,原本该有的另一条腿的位置,却是被浓浓的黑气笼罩着。 战九歌心道,长得倒是恁大的块头,实际上却是个道行不高却戾气深重的妖怪,离成精只差那么临门一脚了。 可惜,恶行注定了它的道,是行不长久的。 河怪发出了愤怒恼火的嘶吼,对于战九歌这些破坏自己好事的人,它决定给予最大的惩罚!而战九歌看起来修为深不可测,护着那群凡人的青年人对他虎视眈眈、还跃跃欲试。 它有些犹豫,踌躇不定,目光在触及到身后那个一直半阖着眼眸似乎在站着打瞌睡的普通男子时,顿时起了杀心。而它也的确看到了战九歌和白文微微一变的脸色,它就更加确定了—— 这个凡人,就是他们的软肋,也是它下手的好机会! 第一百零一章 驱邪祛愚 只见眼前这个庞大又丑陋的身躯缓缓地转了过来,而燕坤泽却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不禁让这怪物心中窃喜。 沉不住气的君雅冲着他喊道:“你还在愣什么?快过来啊!” 而燕坤泽恍若未闻,连个表情或者眼神都懒得施舍。 在这河怪高高举起戾气腾腾的白骨爪时,燕坤泽这才掀起了眼帘,他的双瞳闪过一道幽蓝的光,薄唇轻启,却是说道:“跪下。” “什么?!”河怪恼羞成怒,决定要把这个凡人拆啃入腹才能解了它心头的屈辱! 但是很快,河怪就发现了自己身躯似乎不对劲了,它竟然、真的听从了这个男人的话,缓缓地跪了下来,就跪在了他的面前! 任凭膝盖是如何的抗拒,它的一条腿就好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向眼前的这个男人区服了。 这究竟是怎样的能力?!为什么这个人看起来普普通通,却像是有着更加高深的道行一样,令它屈服跪拜? 不行!它决不能就在这里倒下! 河怪发出了狂躁的叫声,吓得村民们向后退了几步,不管是白文还是战九歌都死死地盯着它,两个人的手里都攥起了巨大的元神之力,准备随时出手。 只见一道黑气脱离那具庞大的躯壳,带着浓浓的杀意和戾气面朝着燕坤泽袭去。它的身躯重重地跪倒在地上,而它的元神却不甘地化出了身躯,誓死也要杀掉燕坤泽这个凡人! 眼疾手快的战九歌和白文同时出手,两道光束将那团黑气束缚住不得让它再接近燕坤泽一步。悦河的河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隐隐有要为河道主人尽一份力的架势。盘旋在上空的几只鸟儿们就飞往了悦河河道上方,发出了警示的唳鸣声,竟又把妄动的河水又给压了下去。 被两股力量束缚住的河怪挣扎不断,欲脱桎梏而出,却不料燕坤泽的唇角突然微扬,让它顿生一种不祥的预感。眼前突兀地闪现出了一颗白色的珠子,光芒大作,竟生生地将它的元神吸了过去! 戾气被一点一滴地消散瓦解,而河怪最后的一点杀意和执念也被白龙珠都消化殆尽。 战九歌和白文同时收了手,主仆二人神色都有些复杂。 河怪巨大的身躯渐渐地化作了一堆白骨,恐怖渗人,吓得那些凡人都不敢再多看一眼。战九歌从高高地祭台上面跳了下来,走到了那群村民的面前,问道:“那个祭祀的巫师呢?” 从人群中滚出一个着装不伦不类的男子,口中念念着道:“饶命啊!大仙饶命啊!小人也是受这村长的、不是,是受这怪物的利用啊!” “呸!”君雅身边的一个小姑娘厌恶地唾弃了一口,骂道:“给你点钱就能指使你在这儿蛊惑人心、害人性命,那给足你钱财,你是不是也能从这里跳下去?” 义愤填膺的姑娘们上去一人踹了一脚,觉得不解恨,又把他摁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才解了气。 而那些村民们, 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觉得实在对不住这些曾经伤害过的姑娘们,惭愧地低下头,跪在地上。 君雅淡淡地说道:“二叔,你们这是做什么?” 被君雅叫做二叔的人,朝着姑娘们的方向狠狠地嗑了三个响头,内疚地说道:“都怪二叔被村长的话迷了心窍,还害死了你妹妹兰儿。眼下村长不在了,河神也都是假的,干木村的人对不住你们!要怎么处置,都听由你们!” 君雅沉思着,眼神定格在他们身上。 等她想起来向战九歌求助的时候,对方却回她一个无奈的微笑,随即就走向了站在远处定定入神的燕坤泽。 让这些受到迫害的姑娘们无家可归的罪魁祸首已经抓到了,然而还有许多困扰的后续等着他们。像君雅,像燕坤泽,都有些不得不去做的事。 战九歌问道:“你就是站在这里发呆,也解决不了这儿的问题。白龙珠又不会让这些人变得富足幸福,你总是盯着它看,也不怕魔怔。” 燕坤泽收起了白龙珠,转过头来看着她,说:“不管人神魔,修行也好入世也罢,万事凭的是自身的控制力。意志不够坚定,才会被掌控不了的东西反噬。而这白龙珠就不同了。” “哪里不同?”战九歌始终对这珠子抱有忌惮之意。恶者可用,善者也可用,这珠子神秘莫测,谁知道日后会不会起什么风浪?它不辩善恶,造化轮的力量要消化,连河神的戾气也要吞噬消化。 要让人对它不起忌惮之意,难呐。 燕坤泽:“你是信不过你夫君,还是信不过你心目中崇拜的应龙大神?” 这话呛得战九歌噎着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只能冷哼一声,往身后一指,说道:“这儿要怎么处理?交给他们自己解决吗?” “如村长所说,干木村自己内部的事,我们不便插手。”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天上的大太阳,眸色渐深。战九歌顺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去,竟发觉那两轮太阳似乎一天比一天大。 太阳也会膨胀? 燕坤泽阴恻恻地问道:“夫人,上古时果真有一个叫后羿的人吗?他还活着没?” 战九歌:“……暂且不说他是个普通的凡人活不了那么久,不过就算他还活着,你想让他怎样?射日?” 就看见燕坤泽低下头来,脸上写满了不可以吗四个大字,看得战九歌无语凝噎。 射日是不可能射日的了,除非后羿复活,手上还有那把射日神弓。否则就以现今这状态,想要解决天上两个太阳的灾事,难上加难。 从那河怪被白龙珠吸纳了之后,悦河河道中镇压的石像雕塑都化为了虚无,这条宽大的河流再次成为了无人管辖的流域。 战九歌没注意到燕坤泽的举动,拉着君雅到了悦河边上,为她出出主意。 “如今的日子都不好过,天生异象,受难的不止干木村这一个村子。好在你们还离悦河不远,能自己开挖渠道,引水灌溉庄 稼。” 君雅担忧道:“可水总有尽时,否则悦河的水位又怎么会降低许多呢?死了一个被妖魔缠身的村长和贪婪的河怪,谁能保证不会再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类似的人呢?” 战九歌撇头看了一眼脸色愁苦的村民们,又回头问道:“你打算带着姑娘们回干木村吗?” “听她们的。”君雅叹了口气,“青娥坳的姑娘们, 多多少少都被家里的亲人伤到了,就算她们回去了,感情也未必就能像原本那样和和睦睦的。” “……” “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会向她们寻求意见。愿意回到村子里的人就回来,至于那些不愿意回来的,继续留在青娥坳也无妨。” 战九歌嗯了一声,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皱起眉头来就看向了君雅,用手指指着她的鼻尖,怪没好气地说道:“接下来,你可不许带着那些凶悍的姑娘们去抢男人了。要是被这附近的官府发现了……” “哼!”君雅冷笑一声,满不在乎地说道:“要是官府会管的话,这河里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淹死了。” “他们不会管,可是我会啊。” “你?”君雅一转头,就对上了战九歌那双凌厉又严谨的目光,登时心生疑惑。她脑子里隐隐有一个念头闪过,迟疑着开口说道:“你……你该不会……?” “嗯哼。”战九歌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不是早就跟你们说过了吗?我和我夫君,是从燕城来的。” 君雅诧异:“不是逃出来的吗?” 话刚说完,战九歌的手就糊到了她的后脑勺上,不客气地说道:“我们说什么你都信啊!驴你的。” “……” 风声挺大,吹得君雅耳朵都要聋了,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 干木村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在回往青娥坳的路上,白文变回了鸟形落在战九歌的肩膀上,用鸟语说着燕坤泽和其他人听不懂的话。 白文:“少主,我刚刚看到,皇上好像往河里面扔了点东西。” 有些意外的战九歌挑了挑眉,稍稍往身后的男人身上瞥了一眼,迅速转回头来。燕坤泽正在端详着手里的白龙珠,也是一脸的困惑。 战九歌悄声问道:“你有没有看到是什么东西?” 白文思索了片刻,说道:“好像是像纸一样的东西,冒着金光的那种,他轻轻一挥手就沉入河底了。” 金光?纸?战九歌咬着手指甲陷入了沉思,很显然,燕坤泽有事瞒着她,而且还不止一件两件。但是要怎么开口问呢? “真是叫人头疼。” 从干木村附近要回到青娥坳,恐怕得走上半天的时间。鉴于之前战九歌等人已经暴露了他们自己特殊的能力,不愿意再走动的战九歌嫌她们脚程太慢了,就停了下来,一把拉住了迎面走上来的燕坤泽的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带着这么一群人瞬移回到了青娥坳。 一大帮人出现在青娥坳中央的空地上,把坳里忙碌的小姑娘们 给吓得不轻。当她们看见领头的君雅和失踪了一晚上的战九歌夫妇二人,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喜色来。 之前给战九歌分烤鱼的小姑娘跑到了他们的面前,扬起头来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问:“君雅姐姐你们回来啦!” 她向后面张望去,原本是想看看有没有新的小姐姐加入青娥坳,结果这一看可不得了,竟然让她瞧见了当初在村子里面架着她要祭河神的男人,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啊了一声躲在了君雅的身后。 “君雅姐姐!你带他们过来做什么?” 留在坳里的姑娘们都围了过来,用同仇敌忾的目光盯着原来是同一个村子的邻居、而现如今是陌生人的男人们。 这其中不乏有她们的亲人,现在却都已经形同陌路。 人常伦理并不是战九歌和燕坤泽愿意看到的场面,苦情又无趣,将人性暴露得一览无遗,相比之下,战九歌更愿意抓着燕坤泽问一点她比较感兴趣的事。 不过,碍事的人可不止有青娥坳中的姑娘,还有三个好奇心重的大燕重臣。他们有话不敢问燕坤泽,就围着战九歌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地就问开了。 比战府的麻雀们还能吵吵。 哎。 战九歌在心中哀叹一声,露出一副不愿说话而又不失礼的微笑,伸出手来指了指刚刚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变回了人模样的白文,然后她就跟着燕坤泽进了竹屋里头。 房门一关,这屋子就算是与外面隔绝了。 男人淡然地坐在了简简单单用竹子打造好的桌前,将白龙珠顺手放在了桌上。战九歌的眼睛多敏锐,一眼就察觉到了白龙珠的珠子上面,不仅仅有金色和银色的流光在上面隐隐流动,还有一道黑色的流沙在表面缓缓流动。 战九歌:“白龙珠汲取了别的灵力,真的能跟应龙大神原本的力量融合吗?” 燕坤泽:“那你得要问它了。” 白龙珠挑衅似的在桌面上蹦跶了几下。 看不下去的战九歌一巴掌把它拍到了一边,坐在了燕坤泽的对面,认真地问道:“我听白文说,你对悦河动了点手脚?” 眼前的男人瞥她一眼,说道:“没想到你养出来的鸟儿,好奇心倒是不小。” “所以……”战九歌趴在桌子上,往他的跟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问:“夫君,到底在悦河里放了什么?” 大约是这声夫君取悦了燕坤泽,他心里头漾了好几个圈儿,才徐徐的跟她说:“是符咒,顺便还压了你几根翎毛。” 说起翎毛,战九歌就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尾椎骨。她瞪大了自己圆碌碌的眼睛,用复杂的眼神盯着他。 燕坤泽解释道:“不是从你尾巴骨上拽下来的。你清晨抖毛的时候掉了几根,我捡起来的。” 变态! 战九歌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红晕却是从耳根一直延伸到了脖子。她听见燕坤泽接着说道:“你虽然伤势好的差不多,却比起之前来仍旧差了许多。既然镇守山 川河域是积攒功德的好事,那不如留给你。反正随行的除了你,都是些凡人。” 虽然这事是数落了一遍才落到自己头上的,不过战九歌心中还是有些欢喜的。她才懒得跟燕坤泽多做计较,拉开了门吆喝着让白文和那三个没什么用的男人收拾行李。 在青娥坳停留的时间虽然不长,不过看那三位大臣的样子,是绝对不会想着继续留在这里了。 第二天一早,战九歌还犯迷糊着,就被燕坤泽抱着,连人带棉褥子一起塞进了车子里面。亲眼看着燕坤泽将人都安排得妥妥帖帖的,君雅才明白过来一件事。 她看着燕坤泽漫不经心地一转身,与她对视。 君雅挑着一边的唇角,笑得张扬:“我还以为你们的故事全部都是编的,从私奔逃出燕城,到你们结为夫妇……不过看你对她这么认真的样子,看来这件事是你们说过的唯一的实话了吧。” 马车已经备好,燕坤泽站在马车门前,等着抬脚上去。结果在听到君雅的话之后,他便给了回应。 “你说的不错。” “那个!”君雅看着他再次上马车的动作,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说道:“你们真的能压着官府吗?干木村和青娥坳的事……” “只要你们安安分分的,是不会有惹麻烦上身的。”燕坤泽看向君雅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神情淡漠,而他此刻印在君雅的眼里,却是隐隐能看到他额头上的流云金纹。 龙啸在耳旁响起,惊得君雅心都提起来了。 她看见燕坤泽的身周有一条龙在游动,一双幽深的眼眸在望向她的时候,蓦地冲着她飞了过来! 君雅吓得闭上了眼睛,等她再次睁开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眼前只有一个燕坤泽,什么龙、似乎是她的幻觉似的。 青娥坳与干木村之间,以后会是怎样的,谁也未可知。而燕坤泽能确定的是,即便天灾人祸不断,只要人心不恶,就还能互相扶持着走下去。 他临上马车之前,看见君雅带着青娥坳的姑娘们都跪在了地上,朝着马车地方向深深地跪拜下来,低伏着头久久没有抬起来。 杨柳青等人看了也觉得纳闷,嘀咕着问:“她们这是怎么了?就算是战将军和主子帮了大忙,也不至于……” 陈浪打断了他的话,不耐烦地抱起了手臂,叹了口气。“管她们呢!” 倒是长孙世北脑子转的快些,想了想,猜测道:“该不会,是皇上和战将军的身份给暴露了吧?”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否则普通的百姓就算是再感恩戴德,也不会带着族人和村子里的男人们一起跪倒在地上吧? 三位大人不明觉厉,然后就被白文赶上了马车。 “走了走了,大人们不要胡乱猜测了。”他戏谑地看着三人,调侃道:“难不成大人们还想留在这里帮姑娘做农活儿?” “不了不了!”养尊处优的三位大人这两天可是没少吃苦,听了这话当然摆手拒绝。 第一百零二章 古德鬼镇 在燕坤泽一行人离开之后,悦河以南一带,天色突变,短短顷刻间,就有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突然平地响起一声惊雷,天上便降下瓢泼大雨。 这一场雨,来得太迟,却也不算太晚。 悦河的水位暴涨了许多,竟然要比以前都要高上许多。拍岸的水浪几乎要淹过农田地里去,这时,君雅才信了自己所见。 大燕的国境不小,南北水土差异较大。像现在这种天浮异象的日子,北方缺水,地表的植物都已经干枯,就连树木都呈现出了枯竭衰老的征兆,已经不仅仅是缺水了。 “听说,我们离开燕城之后,燕城外那些不受雨泽的山区里,有年老的枯木承受不住灼热阳光的炙烤,烧了。” 从出了青娥坳之后,战九歌就换一身雪白的衣袍,与燕坤泽身上的那套月牙白交相辉映,看起来和他更像是一种亲密无间的关系。 虽说这样子看起来像是个贵人家的小公子,但是她女儿家的扮相已经深深地刻在了诸多人的心里。 比如燕坤泽。 他瞧着战九歌穿着不大合身的衣裳,将袖袍束开又扎紧,看起来极为苦恼。 “过来。”燕坤泽实在看不下去了,轻声喊了一声,战九歌便小幅度地蹭了过来,伸过了自己的双手。 这衣裳是徐元给燕坤泽收拾的便服,质地轻盈,用料讲究,透气性极好。穿在这样的气候里,再适合不过。而因为燕坤泽身形宽硕,正儿八经是个实打实的男人,这衣裳穿在战九歌的身上,自然就宽松了几分。 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裳,着实显嫩。 不过战九歌毫无自知,燕坤泽心中喜欢又不愿多说,便成了现今的样子。 燕坤泽一边给她挽着袖袍上的褶子,用袖套耐心又认真地给扎好了,一边回道:“你的消息传得倒是快。听说起火的,还是七芒山。” “嗯。”战九歌露出几分痞笑来,整个人顺着燕坤泽张开的双手窝进了他的怀里,一点都不嫌热,反而在指尖拢出了一簇火苗来玩儿。 “音陵老祖不入俗世,人界有难,也不过是想着冷眼旁观。这天底下有几个是不自私的?她只想护着她的猫子猫孙,却没想到天上的、跟她开了个小玩笑。” 燕坤泽只感觉胸口一阵烦闷,向后倒靠在靠垫上,深吸了几口气。就在这空档,突觉胸前一松,压着他的人已经变回了原形,懒懒地趴在他的胸口上,一双翅膀摊开,爪子一蹬,开始装死。 他虽然没有用手去安抚她,眼神却瞬间化作了柔和的一汪水,静静地睨着她,唇角还带着一抹笑意。 马车行驶在路面上,摇摇晃晃不甚平稳。不过贵在行驶得快,白文驾着马车,只用了半天的光景,就到了江南的地界,距离陵川也就只有两天的脚程了。 白龙珠在这一路上一直施放自己的震慑力,跟头顶上的天较劲儿。因此这一路走来,天色都是阴沉沉的, 偶尔还会给点面子,下一场大雨,沿途施些恩泽。 百姓们还以为是上天降的恩泽,欢喜地跪在路边叩拜。马车经过时,燕坤泽将此情此景尽收眼底,不言不语。战九歌问起他时,他报以冷笑:“世人愚昧,将命都托给了天。” 战九歌:“身份不同罢了,你若是与他们调换,兴许此时也不过是个为生计发愁的普通凡人而已。” 燕坤泽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突然笑了下,猝不及防的笑颜像是一把射出弓的利箭一样,咻地一下戳在了战九歌的小心心上。 有甜蜜的汁液从心口破裂掉的地方流出来,流淌过心田。 他轻声说道:“你说的对,有些事在一个人出生的时候,就决定了一切。佛语说众生皆平等,不过是用来搪塞世人罢了。” 窝在胸口的凰鸟用翅膀尖儿挠了挠屁股,没吭声。 又用了半天的时光,他们行至了一处小镇。这镇子名唤古德镇,是取先人德行之意。镇子充满了江南情调,韵味十足,一条小溪流贯穿了整个小镇,来往撑船的却是些长相清秀的姑娘。 古德镇独特的气质深深地吸引着燕坤泽,不久之后,白文就将马车停了下来,请他们两位从马车上下来。 当白文还在好奇怎么下马车的人就皇上一个的时候,突然瞧见燕坤泽的衣襟口里探出一根金色的翎毛,随即有一颗小脑袋出来好奇地打量着周围,顿时无语。 少主不顾形象地变作了凰鸟,赖在皇上的身上不肯动,也不知道会不会惹了皇上嫌弃。 长孙世北等三人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瞧见眼前古德镇的大碑和流水小桥时,还晕晕乎乎地。陈浪问道:“白公子,咱这是到哪儿啦?” 白文恭恭敬敬地回道:“江南的一处小镇,古德镇。” 几人望了一圈,觉得少了个人,机警的杨柳青问道:“战……同僚去哪儿了?为何不见他踪影?” 由于燕坤泽是背对着这几个人,所以他们自然也就看不到还在燕坤泽怀里探头探脑的赤红色凰鸟,而燕坤泽也没有回应的样子,白文只得开口圆场:“我家公子先一步进镇上探路寻落脚的地儿了,几位……不如现在一同入镇吧。” 话虽然是在问长孙世北三人,但是白文的眼神却看着燕坤泽。 这位主子话极少,一路上都没怎么跟白文说过几句话。问到跟前了,燕坤泽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即迈开了步子,往流水桥上走去。 从北边儿来的路,往古德镇上去也只有这么一条,年代久远的石砖路边长满了郁郁葱葱的青苔,微风拂面,杨柳垂髫,尽管有些江南的绿意,但是草木都因为异常的热浪变得有些萎靡不振,仿佛人被抽空了体力,而弯下的腰。 这样落满了树叶的路上,踩过了燕坤泽一尘不染的白色鞋子,倒有几分违和。 身后跟着三个爱对景致高谈阔论的大臣,白文则是牵着马匹的缰绳, 后面的那辆马车便自己跟了上来,像是有灵性一般。 镇子显得有几分恬静,像是个温文婉约的姑娘,而他们像是闯进了姑娘闺房的浪荡子一样,吓得姑娘如同受了惊的小家雀一样,瞪大了圆溜溜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们。 就像这些镇上的百姓,用好奇又惊恐的目光看着他们一样。 战九歌左右瞧了瞧那些百姓,一双凤目眯成了一条缝,任谁也看不见瞳孔中有红光闪过。她往燕坤泽的怀里缩了缩,不紧不慢、风轻云淡地说道:“这些人,已经死了。” 她的声音只有燕坤泽能听见。 因而燕坤泽的步伐不受控制的,停了下来。 原来不是错觉,而是真的。燕坤泽用手指揉按着自己的额心,觉得这一趟出门,真是什么事都上赶着找上来,让人想避也避不开。 杨柳青抬起头来看了看天上老大的两个太阳,纳闷地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陈浪,小声问他:“你说,日头这么大,怎么我进了这镇子里头,却感觉阴凉阴凉的。这儿的树荫,也遮得不严实啊!” 粗神经的陈浪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心静自然凉,你的心别是死了吧?” “……” 进入古德镇之后,路也只有这么一条,两旁都住着镇上的居民,偶尔街边有摆着小摊子的小贩,也不高声吆喝,而是用古怪的眼神盯着他们,直到他们渐渐走远。 长孙世北小声说道:“不知道几位察觉没,这里的百姓似乎不太对劲。” 杨柳青像是遇着知己一样握住了长孙世北的手,长舒一口气,夸赞道:“还是七王爷高明啊!我与那小浪崽子就说不到一处去。不知道王爷发现没,这里的人……” 他说到此处时,压低了声音,营造出了一种恐怖的氛围。却不料马头突然出现在两人的脑袋中间,吭了下气,吓得长孙世北与杨柳青瞬间分开。 等他们二人看清楚作怪的是这通灵性的马儿时,这才安下心来。 白文笑得温和,足有治愈和宽慰之意,对他们说道:“大概是这里的百姓性子内向,不愿与外人打交道罢了。几位还是别多想了。喏,主子都走远了。” 抬首一看,燕坤泽独自一人踩着不平的砖路走出了很远很远,吓得他们连忙跟上,生怕把主子给跟丢了。 他们这一行人太过引人注目,不宜再行,于是燕坤泽便在一家看起来像是客栈的门口停了下来。 客栈的牌匾上写着古德客栈,言简意赅,这大约是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了。燕坤泽徐徐开口,说:“就是这儿了。” 怀里的凰鸟不安地在他胸襟里蠕动了一会儿,把自己的脑袋也塞了回去。 这客栈看起来有些老旧,竖在客栈外面的旗子也破了个边角,进客栈的时候,他们发现客栈的门槛被磨平了不少,显然是个有不少客人进出的好生意户。只是没想到进来之后,才发现这里的摆设都很陈旧,像是很 久没有人住过了一样,有些地方还落满了灰尘,无人去打扫。 陈浪看着有些阴暗的客栈,终于心中生出了几分怯意,拉了拉杨柳青的袖子,小声说道:“老杨,你看这儿像不像你府上的旧阁楼啊?” “胡说八道。”杨柳青面无表情地斥责他,“我家可是住的平房,大合院儿。” “哦,那我应该是记错了。” 嘀嘀咕咕的对话终于引来了这客栈的主人,主人是个看起来不好相与的妇人,半老徐娘,面目冷硬,张口便问:“我这儿可是黑店,你们几个该不会是来投宿的吧?” 哪有人开了黑店还说自己是黑店的? 几个人觉得莫名其妙,白文走上前去,客客气气的作了一揖,说道:“店家,我们确实是来投宿,还请店家行个方便。” 妇人冷漠地言道:“简单,拿钱就行了。” 说罢,她往旁边的门瞧了一眼,就看见又有一名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形岣嵝,还有点驼背,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妇人言道:“给钱,然后跟着他去客房休息便可。” 这个妇人的语气实在不好,让三位大人觉得根本不是待客之道,就想与她好好说道一番。不料白文抢在他们之前,拿出了一叠银票来,高声压过了杨柳青的声音,问:“店家看这些够不够?”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那妇人本来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却在看见那一叠厚厚的银票之后,脸色好了许多。她那张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来,放轻了声音夸道:“不错,是个上道的。老李,带他们上去吧。” 这话就好像是启动那男子的机关一样,被叫做老李的人微微一点头,就提着一盏冒着微弱光芒的小灯,领着他们上了客栈的二楼。 白文目送着他们上去,然后手一挥,就有一个铁盆出现在了地上,赤红色的火焰在盆里跳动,那鲜亮明艳的火光顿时照亮了整间客栈,将阴暗都尽数驱逐。 没有理会那老板娘震惊的脸色,白文半蹲下身来,将那一叠银票都塞进了火里。片刻的功夫,银票都化为了灰烬,等着最后一点火光熄灭之后,在老板娘面前的柜台上就出现了那一整叠厚厚的银票。 白文笑得纯良,礼貌一点头:“叨扰了,我们明日一早便离开。” 老板年疑惑地打量了他许久,才挥了挥手,说:“自便吧。” 客房内,战九歌见燕坤泽一关上房门,就从他的衣襟里面飞了出来,落在了不算柔软的床铺上,耍赖似的在上面打了几个滚,才变作人形。 那一身白袍映衬着一床灰蒙蒙的被褥看来,反而衬的她愈发贵气了。 只见战九歌在床上坐着便没个正形地翘起了二郎腿,揶揄着问燕坤泽:“身陷鬼城,一身帝王龙气却被阴气包围的滋味如何啊?夫~君~” 燕坤泽也没含糊了她这一声呼唤,松了松衣襟,三两步走到了床榻前,一手撑着床褥 ,一手抬起了她的下巴,毫不客气地吻了下去,当下就把这只看他笑话的凰鸟压得死死的。 哎,怪我魅力无边,连皇上都把持不住。 战九歌一边厚脸皮接着男人传来的龙气,一边不要脸地在心里暗暗感慨,给自己个台阶下。 直到门外有敲门声响起,回神的战九歌才一脚抵上他的腰,把他蹬出老远。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战九歌难得对燕坤泽颐气指使,瞪着眼睛说:“去开门!” 要是她嘴唇没有发肿,耳根没有泛红,说不定战府的那些鸟崽子们还会吹着口哨把她夸上天。而现在她这副样子,活脱脱就是抓着偷情的小模样! 燕坤泽心里泛着浪,面上还要装得一本正经,转身拉开了门。 白文低着头没敢往里面看去,其实他耳朵好得很,整个客栈有什么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要不是出于无奈,他也不会来打扰这两个不好得罪的人。 燕坤泽问:“什么事?” “主子,有个姑娘说要见您。” 只见燕坤泽眼眸骤然深沉,他没有问这个人是谁,而是问道:“她在哪儿?让她直接进来。” 白文微微颔首,然后一拉旁边的人,就把她推到了燕坤泽的面前。而燕坤泽则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都带进了客房里面,迅速地关房门。 关到一半的时候,他对白文说道:“留意四周。” “是!” 这古德镇上透着古怪,有许多的事燕坤泽都想不通,但是让他最为担心的,还是眼前这个女子。燕坤泽长叹一口气,抬起眼眸的时候,就看见战九歌呆坐在床上,同样用懵然的眼神看着突然出现的陌上霜。 陌上霜眨眨眼,试探着喊道:“战九歌!战将军?” 愣神了好久的战九歌终于回神,瞠目结舌,满脸都写着你怎么在这儿,就差没抓着她的领子质问一番了。 陌上霜解释道:“是皇帝哥哥答应带我出来的,但是他又说我不能跟着你们一起走,那样目标太过明显了,所以我就提前出发,来这个镇子上等你们。” 这客栈的客房再简陋不过,一张桌子四条板凳,还有一张床能睡人。多余的便没有了。 谁能想到这里竟然住着整个大燕最为尊贵的三个人?战九歌有气对着陌上霜没法发,转而质问燕坤泽:“皇……你怎么能让她跟着出来呢?多危险的一桩事,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们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吗?” 燕坤泽无辜地耸肩,表示自己也是被逼的。这丫头耍赖撒泼的手段跟战九歌学了个九成,燕坤泽想着与其留她在燕城做一个不定时的危害,不如带在身边。 她克九歌,九歌克他,他又克这死丫头。 往复循环,自然不会失衡。 听着了战九歌的问话,陌上霜露出璀璨的笑脸来,蹲在战九歌跟前,内疚地问:“你不怪我拔了你翎毛啦?” 战九歌伸手制止:“停,别说了,我尾巴骨疼。” 第一百零三章 鬼镇之变 战九歌不愿意再提起那日的事,一来着实屈辱,让她把国师给恨到了骨子里头。二来还就此欠了莫轻尘一个人情,每次她脱下衣裳看着那根不属于自己的翎毛出现在她尾椎骨上的时候,都有几分难堪。 高傲如她,又不愿与同族为伍。怎么能接受得了如此不假犹豫的施舍呢? 而她又的确对陌上霜这个丫头恨不起来。 陌上霜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求助似的看向了燕坤泽,而后者直接无视掉了她的眼神,走到了窗边拉开窗户。一股阴凉的气息扑面而来,燕坤泽眯起了眼睛,看着外面有一张古怪的鬼脸在窗户外面飘过,他又异常淡然地将窗户关上了。 见他又坐回了桌边,战九歌抿着唇笑道:“看来夫君,似乎有很多话想要问。” 燕坤泽睨了她一眼,转而问陌上霜:“你来这里多久了?” 陌上霜:“大概有两三日了,这里有点古怪,我平日都是呆在自己的房里,吃的也是自己带来的东西。这个镇上的人都不愿意与人说话,肯理的也就只有这家客栈的老板娘了。” “嗯。”燕坤泽的手指动了下,催促她:“你回房吧,九歌伤势未愈,需要休息了。” 陌上霜呆呆地看了一眼战九歌,说了一声好,这才有些恋恋不舍地出了客房的房门,还把门给带上了。 待她走了之后,战九歌才说道:“你支开她,是有话想说?” 燕坤泽的手指敲着桌面,瞥了一眼窗口的位置,问她:“人界出现了鬼城,这算是正常的事吗?” 战九歌心中疑惑,却也只摇了摇头,言说道:“虽然极少听过这种事,不过祖父曾经嘱咐我,若是遇着异象,不能以一己之力解决的话,绕开最好。” “你是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避开吗?” “是。看这镇上的人虽然古怪,却无杀意。与之前在宫中抓到的那两个鬼根本不是同等级的,所以不用担心他们会伤害过往的路人。” 有一件事,战九歌并没有告诉燕坤泽。 若是她所料不差的话,古德镇并不是一处对生人开放之地。它就像是被一处结界隔离的世外之地,一般人是闯不进来的,除非是在这里设下此结界的人。 而他们能看到这镇子,并且进来,完全是因为白文那小子有穿透结界的本事。 客房内一片寂静,过了没多久,外面的天色就暗了下来。 不见明月,不见繁星。 燕坤泽将白龙珠丢给战九歌,他自己则是转过身去脱掉身上的衣裳,打算就寝。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一朝出门什么事都得自己做,指望战九歌伺候他? 燕坤泽一转身,就看到那个又变回了凰鸟形态蹲在白龙珠上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家伙,他无奈地扯唇笑笑。 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夜间,燕坤泽睡得实在是不踏实,反反复复醒了好几次。他每次都以为快到了天亮的时辰,醒来之后一看外面的天色 ,就知道他是想多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不过燕坤泽发觉自己的确是因为这客栈的床太硬了难以入眠。就连青娥坳的小竹屋都要比这里舒服得多。 燕坤泽就倚在床角,把被子往自己的身上一拖,随即就看到了睡得四仰八叉的战九歌。她紧挨着白龙珠,腹部紧贴着珠子,偶尔睡得香甜了翻个身舒展一下自己的小翅膀。 黑暗中,他的眼眸里是掩饰不住的爱意,热烈得像是一道光,一只手,就那样轻轻地抚过了她身上的羽毛,惹人怜爱的小呆毛。 逐渐的,燕坤泽心下安宁起来,困意渐生。 然而这样平静的时间似乎并没有持续多久,突如其来的嚎叫声如同海浪一样接憧而至,不仅惊醒了燕坤泽,也把正在睡梦中的战九歌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靠着单薄的两只鸟爪稳稳当当地站在他腿上,双翅张开,一副要打人的架势。 燕坤泽用一只手就把她给按了下来,将她往手心里面一拢,踩着鞋子就走到了窗户旁边,悄悄地将窗户拉开了一条缝。 一大一小两双眼睛往外面看去,只见古德镇上的所有镇民都从各家各户里面走了出来,行动木讷,表情呆滞。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样,执着地往着一个方向走去。 战九歌小声说道:“那条路好像是咱们明日要走的道,南门通往陵川方向。” 燕坤泽忖思:“这么古怪,必有异常。” 战九歌从他的手里挣扎着跳下来,在落到地上的一瞬间,变作了人样。只见她从全身摸摸索索,最后找出了两张符纸来,一张塞到了燕坤泽的胸襟里,另一张她自己收回到了身上。 “这是什么?”他用手抚着自己的胸口,很快就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他摸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而对面的战九歌则有些小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说:“这是我从祖父的房里翻出来的匿息符,很多年前一个会画符的道士送给他的。” 战忘生这个人,燕坤泽也多多少少了解一些。他崇尚力量之道,刚劲强硬,对这些不上道的东西自然是看不上眼的。 巧的是,偏有战九歌这么一个后代,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小手段使了多少,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燕坤泽明白了她的意思,问道:“你是想混在那些人里去看看?” “嗯。” 不容他们多想,门外有人在敲门。白文小声喊道:“少主!少主你在吗?” 门一拉开,战九歌就瞧见白文脸上有点不同寻常的焦灼表情,她还没问出口,白文就先一步说道:“有点不妙啊少主,这里来生人了,而且看样子……” 燕坤泽适时地出现在了战九歌的身后,顺利地把白文后面的话给堵了回去。 “进来说罢。”战九歌一把将他拉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这才问道:“你出去查探过了?情况如何?百鬼夜行,可不是吉兆啊。” 自家少主没 把皇上当外人,白文自然也就不再犹豫。他早在第一声鬼嚎出现的时候,就出去飞了一圈,最远处的南门方向有几个穿着道士服的青年人出现,似乎就是他们将这些镇民的鬼魂吸引而去的。 战九歌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白文见燕坤泽似乎不大懂,便耐心解释道:“人界有万物生灵在修不同的道,自然也就会有凡人触摸到修道的门槛。拿古德镇来说,这里就是个被豢养的魂皿,镇上的鬼魂都是要被那些修鬼道的人用来炼化修行的。一旦魂魄为别人所用,他们就很难再投胎转世了。” 这世上总是会有那么一群人,将自己的利益建立在别人的血肉之躯上,用别人的性命当做自己得道的垫脚石。 燕坤泽恍然大悟,进而得出了一个道理:“这么说来,古德镇会变作一个死寂的鬼城,也是有人刻意为之?” “八九不离十。” “……” 前有招魂幡,后有古德镇。 燕坤泽自以为之前的几年尽心尽力,为百姓谋福,却始终猜不到百姓们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遭遇和劫难。 别来这世上了,人间太苦了。 白文和战九歌没时间想那么多,两人思索了片刻,决定出去查探一番。白文先变回了鸟儿,从窗口飞了出去。 战九歌拉开了门,转身对燕坤泽说道:“别多想了,大燕这么大,你不可能将每个人都安置得妥妥当当。即便是天上的那些神,不也对芸芸三界袖手旁观么?” 她的话安慰不了燕坤泽,却激起了燕坤泽的好奇心。只见这位连穿衣都很严谨的君王现在很随意地把衣裳往身上一披,腰带一系,踩着鞋子就要走。 要不是战九歌把他拦了下来,恐怕这样衣冠不整地走出去,会更容易暴露自己。 “仪表!身为皇上得注意自己的仪表!阵营出去真是不像话……”正经像是做了人家夫人的人,战九歌絮絮叨叨地说起话来,一点都不像是曾经那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 不管接下来要面对什么,燕坤泽心里都稍稍有了点底,他认真地捏起了战九歌的下巴,眼看着就要吻上去,没料到门外又有人在敲门,登时把那点旖旎的氛围都给弄没了。 这次敲门的是杨柳青等三人,开门之后,他们瞧见了战九歌和燕坤泽穿着相似的白衣裳,这登对的气质扑面而来,顿时让三人愣神了。 战九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几个,问道:“这大半夜的,几位大人有什么事吗?” 杨柳青瞧他们两个似乎是刚起了身,装扮好要出门的样子,连忙阻拦道:“主子二位这是要出门?使不得使不得!” 他一介文人,有些怪力乱神的话难以说出口,只是为难着劝阻道:“这里古怪得很,我方才瞧着那老板娘出了客栈,到现在也没回来。依我看……” “几位大人。”战九歌脸上笑意渐渐褪去,眼中有红光闪过,妖冶而惑人。与 她对视的三个人眼中也有相应的一道暗光闪过,眼神就此变得呆滞。 她的声音像是有蛊惑力一样,说出的话语让人无法抗拒。 “时间不早了,大人们该休息了。回到你们的房里,好好睡上一觉吧。” 话音刚落,就见到杨柳青三人木讷地应了一声,转身走向其他的房间,推开门进入又把房门紧紧地闭合上,齐齐地发出咔的声响。 燕坤泽:“……” 出客栈的时候,燕坤泽就跟战九歌开玩笑道:“你这催眠的招数,可比帝王的言灵好用多了。” 战九歌:“人有心就会有漏洞,有漏洞就会受到蛊惑。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术法,跟夫君张口就来的本事自然是不值得一提的。” 街上的人还在往南门方向而去,不管是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轻飘飘地往一个方向飘去。燕坤泽注意到,那条贯穿了古德镇的河流上有几艘小船在水上漂,无人撑船,船却自行。 这一切都太过诡异了。 大约是身上的匿息符起了作用,就算是战九歌和燕坤泽混在了这些镇民的鬼魂群里,也没人能发觉他们两个真实的身份。 这个小镇并不大,等他们随着鬼流走过去的时候,就看见有三五个道士模样的人,站在南门的城门口前的一处空地上,手上还抓着一个健壮男子的魂魄,迫使其跪在地上。 其中一个道士骂骂咧咧地说道:“每次都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我看你们是吃了豹子胆了!” 有同伴劝他:“好了好了,他们现在都是没什么本事的小鬼,你跟这些迟早被炼化的小鬼计较什么?赶紧挑上五个带走,才是办了正事。” 那道士听着有理,就用眼神在鬼魂群里扫了几眼,选出了几个镇民来,拉到了跟前。 战九歌注意到,在这几个道士说话的时候,古德镇上的这些镇民们显然是有怨愤和恐慌的情绪,否则他们头上的黑气也不会冲得那么高。 这时,站在离燕坤泽不远处的一个看起来高大的女子被那道士选中了,他在手上画了一个符,生生将那女子的鬼魂拉到了身前。 与此同时,拖带着一个不大的小丫头摔倒在地,发出了呜咽的鸣泣声。 “娘!不要……不要伤害我娘!” “闭嘴!”那几个道士似乎是见惯了这场面,随手隔空画了一道符就朝着那小姑娘打去,旁边有个老人家连忙把小姑娘护在了怀里,一道金光砸在他的身上,瞬间听到了老爷子发出了惨烈的叫声,魂魄淡上了些许。 战九歌小声说道:“这些个道士看来是捉鬼的行家,把这些鬼克的死死的。那道符要是再重上几分,老头可就魂飞魄散了。” 周围的鬼生前都是些重情重义的,虽然早就畏惧这些道士,但是他们在看到老头子被伤着时,一个劲儿地都涌了上去,口中喊道:“镇长!” 霎时,燕坤泽的目光黯沉下来,沉声说道:“保住他。” “是 。” 前面的鬼这么低伏了下去,自然而然的,就把燕坤泽这个突兀的人给暴露了出来。站在空地上的道士见他面生,虽然心中疑惑,但是瞧着他精气神似乎不差,便高声冲着他喊道:“你,过来。” 镇上的镇民们齐齐转头看向了燕坤泽,心中十分古怪,诧异地小声议论:“这不是咱们镇子里的人吧?” “好像是那群今天刚进镇子里的生人……” 说起人这个字,似乎是犯了禁忌一样,没人敢再作声。他们只是看着燕坤泽,或冷漠或疏离,也有畏惧。 道士们见燕坤泽久久未动,当下在手心画了个符,试图将他带走。不过可惜的是,对鬼魂用的符咒,对燕坤泽这个大活人来说,当然是没什么用。 “你?!”道士心中一惊,慌然问道:“你是谁?你不是这儿的人!” 燕坤泽往前走了两步,面前的镇民们恐慌地让开了一条道,只见燕坤泽一步一步渐渐往他们面前走去,一袭白衣在夜色里,少了几分柔和,多了几道杀意。 他轻声问道:“这里有人吗?” “……” “你们看得出这里有人?” 几个道士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惶惶然的不可思议!他是人!他是怎么进来这个地方的? 不管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什么来历,道士们都不能让他平安无事地离开这里,于是个个亮出了自己的法器,就要朝着燕坤泽下狠手—— “住手吧。” 燕坤泽的嘴唇一张一合,其中一个道士就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了,再去看其他的同伴,境遇和他一模一样! 站在后面的战九歌调皮地勾起了唇角,嘴巴做了个口型,似乎隐隐在说…… “跪下。” 果然!战九歌目光稍稍一挪,就落在了燕坤泽的身上。她觉得燕坤泽对礼仪这方面也许很有执念,不然每次用言灵术驯服这些妖魔鬼怪的时候,为何都会让他们下跪呢? 来自前方的帝王凝视让战九歌瞬间回神,她迎上了男人趣味迥然的目光,这才反应过来,双手在空中举起片刻,一条绳索就出现在她的手上。而这绳子就好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从她的手中飞了出去,将这五个道士绑了起来。 镇民们对这两个人的举动产生了敬畏和好奇的心思,一双双眼睛盯着他们,像是在看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一样。而燕坤泽无视了这些眼睛,径直走到了道士的面前。 他伸出手来捋起了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尚轻的小道士的腰带,瞧了一眼上面的花纹,便松开了手。那张脸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任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只见他很快就转过了身去,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既然来了,就不用走了。” 这话像是身处在地狱中的恶鬼脱口而出的言语,吓得这些道士当下便跪倒在地,叩首求饶:“高人!高人饶命啊!放我们出去吧高人!” “放过你们?呵,谁来放过他们?” 第一百零四章 净世道观 回到客栈的时候,外面围满了古德镇上的镇民,他们眼睛都冒着绿光,目光就盯在那几个跪在客栈大堂里面的道士身上,挪移不开。 有些犯困的战九歌打了个呵欠,揉了揉惺忪朦胧的眼睛,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正要往嘴里送去,却被另一个人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燕坤泽就着她的手,轻轻地抿了一口,微微皱起了眉头。 原本还对他们没什么好脸色的老板娘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赔上了几分好脸色,说:“这茶叶放的日子久了些,味道有些涩……” 战九歌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没事没事,不要紧。” 她看燕坤泽喝完这陈茶一点反应也没,最多只是蹙了下眉头,也就没放在心上。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看,战九歌自然不好意思拿乔,就这么饮了一口,舌尖上炸裂的苦涩被放大了百倍,从头涩到了脚后跟。 战九歌顿了一下,再也忍不住喷了出来。 “噗——!” 茶水被她喷洒在桌上,点点的水渍落在桌面上之后,不用布料擦拭,就自己消失不见了,看起来更像是渗入了桌里。 然而战九歌并没有在意这些,只是拍着自己的胸脯猛烈的咳嗽了一阵,好久之后才平复了下来,用异样的目光看向了燕坤泽。 似乎在指控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茶水竟然是这种苦味? 燕坤泽忽略掉她的视线,看向了那五个排成一列跪在两人面前的道士,将一直掖藏在袖子里面的白龙珠放在了桌上。 白龙珠是不世的圣物,光是看它表面盈盈闪烁的光芒就可见一斑。五个道士看呆了眼,直到燕坤泽问起话来,才恍然大悟似的,抬起头看向了燕坤泽。 他问:“你们是哪个道观的?这古德镇,又是怎么回事?” 人有千面,像他们这种欺软怕硬的人,不止是燕坤泽、就连战九歌也见的多了。他们虽然对眼前的两个不凡的人物抱有敬畏之情,但是这不代表着他们就会随便把自己的底细交待出来。 更何况,他们心知肚明,把人的魂魄当做养分来炼化法器,本就违背修道的法则,只是他们道观的观主剑走偏锋,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来。 见他们都沉默不语,燕坤泽便默契地与战九歌交换了个眼神,围观的众鬼魂不知道他们心里想的什么,眼神中透着些失望。 只有白文知道,这两个人怕是连心和脑子都长成了一个,对方在想什么,只要对视一眼便都知道了。 战九歌站起身来,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从后腰摸出了凤尾鞭,挑着唇看向了那些个道士,也没多说一句话,狂风骤雨似的甩出一记长鞭,生生将五个人都拍翻在地上,等他们在地上痛吟着打了一会儿滚,才看到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多了一道像是被火烫过的一道疤。 哀嚎声顿时如同鬼嚎一样,在这间不大的客栈里响起。古德镇的镇民们讶 异于她的手段,吓得顿时向后退了几步,却仍旧不肯散去。 唯有客栈的老板娘脸上不仅没有惊恐,反而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战九歌可以看出她眼中带着几分隐忍、几分畅快,像是大仇得报的感觉,叫人越来越好奇。 燕坤泽说:“就算你们不肯说,这里的事也是瞒不住的。你们以为害了人之后,会没有报应吗?” 他斜视了一眼门口的那位老者,突兀地说了一句:“请坐。” 下一刻,那位因为护着小姑娘而受到道士们创伤的老者就坐在了燕坤泽的对面,他的脸上还带着惊讶的神色,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周,这才明白终于遇上了路见不平的高人。 老者的魂魄有些发淡,大约是受过创伤的关系,看起来虚弱了不少。还是白文从随行的行李拿出了一个荷花小碟子和一柱矮香来点上,香薰的味道溢满了整个客栈,才让老者的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 却仍旧是鬼魂特有的煞白,骇人得很。 老者在燕坤泽的注视下,安定下心来,缓缓说道:“蒙高人搭救,感激不尽。如您所见,古德镇上下全镇的人,都已经死了。” 燕坤泽一手放在自己的腿上,一手放置在桌面上,轻轻地摩挲着白龙珠的珠面,轻声说道:“看得出来,也猜得到几分。不过,事实还要听镇长亲口说出,比较可信。” 老者点了点头,徐徐道来。 早在许久以前,古德镇还是生人们都爱游玩的水乡古镇,别有一番风味。直到有一日,临近此处的一座道观来了一位观主,人称净世观主,说是要与镇长谈论古德镇外乡游人与净世道观的合作。其实就是央求着镇长为净世道观引进香火,这香火油钱自然是双方平分。 本来是互助互利的事,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天那观主就变了脸。不仅扣下了银钱不给,还遣人偷偷给古德镇放了一把火,将外面设下了屏障,任谁也逃不出去。 就这样,一整个镇子上的人全部都被活活烧死了。 听到这儿,战九歌觉得纳闷,“古德镇不是有一条小溪吗?贯穿整个小镇,怎么会连火都扑不灭?” 老镇长发出一声鬼叹,幽幽哑哑,让人头皮发麻。他说:“谁知道那火是什么火,竟然冒着蓝光,用水扑都扑不灭,却沾到身上之后足可以把人烧得死透了。” 燕坤泽心里咯噔一跳,与战九歌的目光对上,连她也是那副惊疑不定的表情,他当下便沉下一颗心来。 “看来这人是早就谋划好的,选中了古德镇作器皿,镇上的人来做增进修为的捷径。”燕坤泽半眯起了眼睛,握起的拳头砸在了桌上,吓得躺在地上的五个道士抖了抖不敢作声。 “可笑!借助他人的性命来添补自己的欲望,就算得了道又如何?” 燕坤泽冷漠的目光如同利箭一样射在了五个道士的身上,更像是冰锥一样,将他们牢牢地钉 在了地面上。他像是在进行着最后的审判,向这些罪人们做最后的确认。 “古德镇的事,是否真是净世道观所为?如果你们肯说出实情,我会替你们好好向十殿阎王求情,让你们少入一层地狱。” …… 天色渐亮,而镇上的人却像是被阳光和外界驱逐的异类一样,不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就是躲在树荫底下,抱成一团向燕坤泽这边张望着。 他仍穿着那一袭月牙白衣裳,不嫌污脏地就那么坐在客栈门前的台阶上,脸上神情淡漠,只有眼神在扫过这些镇民时有所闪烁。 不多时,战九歌就从阴森黑暗的客栈里面走了出来,手中似乎还拿着一本册子。那册子封皮上的墨迹还没干,就被战九歌给递到了燕坤泽的面前。 然而,燕坤泽并没有接过去。 他说:“直接说罢,你该不会想让我出门多时还要看这种敷衍的陈词总结吧?” 战九歌咋舌:“你怎么知道是陈大人写的?”她吐了吐舌头,笑道:“虽然罗嗦了一点,不过陈大人总结得还是可以的。” 她见燕坤泽实在没有接过去的心思,于是便大致给他说了一下内容:“古德镇失火是十年前的事了,镇上的人原本有上千口,现在只余下了两百多个鬼魂。被带走的那些,恐怕是已经是找不回来了。” “那净世道观呢?” “也是十年前才在这附近的山上落起的一个小道观,听说现如今可是有名气的大观了。有不少人不远千里来这里,就是为了求一求缘法。也让那位净世观主,赚的盆满钵盈啊!” 战九歌对道士素来没什么好感,国师也好,右相也罢,但凡会画符布阵的,总是跟她过不去、有仇的。 燕坤泽看着眼前飘来飘去,想摸摸他手心里的白龙珠的小孩子们,心中复杂莫名,不知道该作何应对。沉默了许久,他也只是问道:“若是换成夫人,你又该如何处理此事呢?”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视角,燕坤泽顾虑甚多,战九歌的做法即便是他不问,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来。 战九歌握紧了腰间的凤尾鞭,不客气地说道:“这个嘛,若我的功体和元神之力在最鼎盛时,定会提刀直接杀上净世观,一刀处置了那个自以为是、狂妄骄横的观主。” “那这些人呢?滞留了人间足足有十年之久的鬼魂,你们口中的地界,还会收他们吗?” “这……” 战九歌陷入了迟疑中,想了许久才似乎记起了一条规矩来:“做了鬼魂若是没及时去地界再入轮回的话,恐怕是很难再过判官和阎王的手去轮回。地界有地界的规矩,就算是战府中的两位护法出面,也改变不了此事。” 燕坤泽放下了一直屈在身前的腿,像是无力地抓住什么东西的样子,做出了放弃的选择。 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小家伙们没有大人那么多复杂的心思,只是觉着他手里的白龙珠会 发光,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就壮着胆子凑过来伸出胖乎乎的小肉手,想要触碰一下圆润光滑的珠子。 可惜,他们的手没有实形,当手穿过白龙珠的时候还有几分茫然。 看着这一幕的男人,似乎听到了自己心跳突然漏掉了一节拍,紧接着就传来一阵窒息的闷痛。他看着小鬼们隐约明白了什么的样子,脸上难过的神情一闪即逝。 他们还是笑得很欢悦,这下只用手弯成了一个半圆的形状,顺着白龙珠的边缘隔空移动,就好像是真的摸到了一样,个个傻笑得心满意足。 战九歌看得鼻子一酸,忙背过了身去。 要依着那些道士们的说法,他们这些还活着的人,是不能在这种阴气重的地方逗留太久的。虽然这里的事多多少少隐瞒了那三个跟随在旁的臣子,但是这两日他们的脸色越来越不大好看了,想必已经受到了影响。 而就在决定起身离开的前一日,燕坤泽却要坚持留下来。 战九歌脸色一沉,竟隐隐含了几分怒气在眼里。她怕被旁人知晓了燕坤泽的身份,只得压低了声音不满道:“夫君是什么身份,需要九歌提醒吗?这里是不祥之地,更有阴气耗生人体魄。若是再待下去,就算是有龙气护体也……” “哥哥嫂嫂!你们在聊什么呢?” 脑子里面从来没有规矩两个字的陌上霜,就在他们两个人快要起争执的时候,一把推开了房门从外面走了进来,带着点笑意看着他们两个。 这粗神经的丫头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哪里不对,她一屁股坐在了客房内的桌前,跟他们有意无意地提起了轮回一事。古德镇的事,瞒不了这个丫头,她可是第一个发现镇上的人没有影子,全部都是鬼魂的人。 战九歌要怒不怒的表情看起来就好像是在闹小情绪一样,一遇到陌上霜就生生把自己全部的情绪都收回来,恰好陌上霜在她整理表情的时候瞅了她一眼,顿时把她那副要吃人的表情看在了眼里。 吓在了心里。 燕坤泽问:“不好好在你的房里带着,你来这边做什么?” 陌上霜忙转移了视线,跟燕坤泽说道:“当然是有重要的事要跟哥哥你说啦。我听那些个道士说,要是想让这里的人超度轮回,必须得是大罗金仙抄录的往生咒才管用。条件十分苛刻,要不就……别管他们了吧?” 见燕坤泽和战九歌都没什么反应,陌上霜以为他们犹豫了,就趁热打铁着说:“反正他们在这里也过得惯了,一般没人闯得进这屏障结界。等我们出去了,再把伤害他们的道观连根拔起,这些鬼魂自然不就无忧了吗?” 空气一阵静谧,桌上的香还有白烟袅袅升起。 她静等了许久之后,却只等来了燕坤泽一句淡淡的:“去让白文,从随行的行李中,把书册拿来。” “哎!” 战九歌与陌上霜同时叹了口气, 不约而同地走出了客房的房门,将门啪的一声带上。 要超度这些亡魂,须要有足够诚的心,和坚定的意志力,以及足够强大的地位。区区往生咒,燕坤泽还没将它放在眼里。 今早,战九歌等人先行离开了此地,若是长久以往地再待上几天,只怕七王爷那些个普通人熬不住。走之前燕坤泽只嘱咐了战九歌一句话。 “不用留活口。” 千人的性命换一个道观观主,就算是有因果,也是这位观主欠下的。 战九歌一行人就好像是古德镇寻常的过客一样,走的时候从南门离开,没有留下游人的一丝眷恋。而燕坤泽则坐在客栈大堂内的桌前,摊开了笔纸,静坐了许久。 老板娘本是坐在门口心里揣着希望的,扭头时就看见执笔而书的燕坤泽身上隐隐有一条龙在他的身上游动!她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睛花了,用力使手背揉了几下,那条龙竟然还在。 龙的低吟在他的心中响起,它问:“万物皆是道,你可是寻到了你的道?” 燕坤泽哂笑,“我的道?我本就是道!” 笔下金光乍现,书写在纸上的墨色黑字突然闪过一道光芒,将玄色的字都变作了金色。往生咒就好似从纸上跃动而出一般,带着佛语的呢喃声,飘往了古德镇的上空。 而离开了古德镇的几个人,在金光乍现的一瞬间,就看不到古德镇了。 陌上霜心中担忧着,用手戳了戳战九歌的手背,小声问道:“九歌姐姐,皇帝哥哥他……真的不要紧吗?” 对于她换来换去的称呼,战九歌有心调侃,只可惜现在满心都是担忧,即便是有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她没有理会这丫头的问题,而是对白文嘱咐道:“你带着三位大人和这位公主往陵川赶去,等我处置了净世道观的事,再来与你们汇合。” 这本是极好的安排,只不过陌上霜满心不情愿地说道:“我不要,我要跟你一起去!” “胡闹。”战九歌冷睨她一眼,不客气地怼她:“你除了添乱,一点忙都帮不上。你要是不想让皇上有遣你回燕城的念头的话,最好乖乖听我的。” 陌上霜敢怒不敢言,到了最后也只敢用力地跺跺脚,哼了一声,就跟着爬上了三个大臣所在的马车上。而另外一辆空马车,则是被留在古德镇的屏障结界外头,还让从战府跟出来的鸟儿们看守着。 战九歌目送着白文驾车离开,而她自己,则是抬起头来,环望了四周的山谷一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有凤目的好处,就是可以在须臾之间感知百里以外的状况。等那双泛着红光的眼睛再次睁开时,战九歌的唇角微微勾起,随即化作了一道赤红色的光芒,往一座高山上而去。 当她稳稳地落在地上的时候,已经到了净世道观的山门下。一层层的台阶顺着山坡蜿蜒而上,有几个小道童正拿着扫帚一下一下地扫着台阶上的落叶。 第一百零五章 轮回转世 那些小道童见到有人进了山门,主动跑过来将战九歌拦了下来,奶声奶气地说:“这位施主,今日净世观修整,不对外开放,还请你改日再来。” 战九歌没理会他说的话,只是看着他露出来的白藕似的小手臂上一片青一片紫,目光复杂。 小道童连忙将卷起来的袖子放了下来,在战九歌的注视下,喏喏着说道:“是我太笨了,师兄们才总是罚我……” 一只手落在了他的头上,轻轻地揉了一把。战九歌说:“你是个乖巧的孩子,勤能补拙,可成大器。” 小道童呆呆地望着她,只觉得从没见过有那次来的香客能笑得像这位公子这么好看。 但凡来净世观的,都是愁眉苦脸地来寻求解脱的。 “傲之别偷懒!快来扫地!”站在台阶高处的小道童喊了他一声,战九歌眼前这个小道童应了一声,就拎着扫帚跑了上去。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要嘱咐那位公子,却在转头的时候,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 “真是奇怪。”小道童嘀咕一声,就跟着同门上山门接着扫地去了。 按照小道童的话来说,今日整个净世观都闭观修整,应该不会有人再进出才对。可战九歌来到净世观山顶的道场中,却看到了整整齐齐地坐在道场中的一群香客。 他们衣着各异,看样子是分别从不同的地方而来,然而他们如今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坐在道场的蒲团上,低着头,连战九歌在他们跟前走来走去都一点反应也没有。 战九歌正疑惑着,就听到一个沉稳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让她猛地一转身。 “施主是因何而来?为何擅闯净世观的道场?” 来人是一个身着玄色道袍的男子,他黑发中掺杂着几缕鹤发,容颜却是青年模样。若不是他印堂上有掩不住的黑气不断冒出,战九歌几乎就要称赞他年轻有为了。 毕竟不是谁都能在有限的年岁中,修行到这般高深的地步。 战九歌款款大方地背着手,睨着他,唇角有一抹笑意,目光却是透骨的冰冷。她问:“阁下可是净世观的观主?” “不才,正是贫道。”净世观主甩了一记手中的拂尘,行了一个道家的礼,朝着战九歌微微颔首。 战九歌问:“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净世观主看她不似普通人,一眼就看出了端倪,竟也不慌不忙地将拂尘挽在臂弯中,脚步在这些人之中信步闲走,眉眼带笑道:“施主好眼力。这些人,都是信奉我道观的忠实香客。他们力摒世俗的阻碍,一心求道,所以此刻他们才能在无上至尊的道场中领悟道法……” “哦?”战九歌有点憋不住笑了,她嗤笑出声,拿出凤尾鞭来,在其中一个香客的头上轻轻一戳,就看着他瞪着两只眼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任谁看,都不像是自愿来这儿悟道的。 “观主确定是他们自己一心求道,而不是被观 主用了什么妖术控制了心智、囚困在此的吗?” 净世观主的确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他在战九歌隐隐约约想要捅破这层窗户纸的时候,仍旧处变不惊地笑看着战九歌,脸上一副淡然之色,坚持战九歌的话不过是缪谈罢了。 “施主,有些话可胡说不得。净世观乃是正经的道观,正气之名方圆百里皆知,你说贫道控制了这些人的心智,总要拿出让人信服的理由来,才好。” 战九歌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看起来像是她十分认同这观主的话一样,用手里的鞭子指了指他的鼻子,笑弯了眼眸说:“观主所言有理,好,那我就给你个理由。” 说罢,她伸出空着的手来,做了一个拉扯的动作,将五个看起来再眼熟不过的道童从古德镇凭空带到了净世观的道场里,这种瞬移的本事,就是这位看起来处之泰然的观主也不由得露出了大吃一惊的表情。 而战九歌就如同是一个恶作剧成功了的孩子,她伸出脚踢了踢道士的屁股,直言道:“明人不说暗话,观主大人,我可是刚从古德镇里出来的。这几个弟子你应该不陌生吧?”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净世观主哪里不会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见这位观主终于变了脸色,沉下声来问道:“你想阻碍我?施主,做人可要掂量清自己的斤两,才会活得更长久一点。” 战九歌对他说的话深表赞同:“你说的没错。” 净世观主和眉善目地笑了笑,以为眼前此人不过是想抓着他把柄来讨要点好处的人,正想着要如何应对,却听见战九歌幽幽地说道:“不过,真是可惜了。” “嗯?可惜什么?” “可惜我不是人啊!” 话音刚落,净世观主就看到一只金色璀璨的大鸟从战九歌的身体里鸣啸而出、一飞冲天!它在空中兜转数圈,昂首挺胸,一双赤红的眼睛犹如俯瞰众生的王者一样,睥睨着他。 “丹、丹穴之山……神鸟五采……” 他口中喃喃着,双目已经呈现出呆滞之色。 那神鸟张开了喙,朝着他嘶鸣一声,巨大的声响仿佛贯穿了耳鼓膜一样,冲进了他的脑海里,惊走了七魂六魄,精神也似乎跟着离体了。 而净世观主的脑子里却还有一句话在回响。 赤如丹火,六足四翼,名曰凤皇……是识歌舞,天下安宁。 “唳——!” 一声嘶鸣,将道场中的这些人都惊得回了神,他们意识苏醒之后,十分茫然。 “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哪儿?净世道观吗?” “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是在跟观主……” “观主?” 这些人统统把目光转向了记忆消失前最后见到的人身上,却发现净世观主双目呆滞,怔怔地看着天上,脸上流露出了向往之情。 于是他们也跟着看了过去,只见天上一只金色的神鸟盘旋片刻,就往地面上冲来、它在凡人们的尖叫声中, 没入了一个人的身体里。 那是名俊逸潇洒的公子,他背着光向道场内走了几步,双臂一振,就有无边的大火在道场的周围燃烧了起来。 众人回神,忙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伴随着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人的呼叫呐喊声,他们寻到了一处没有被火燃及的空缺,从那里逃了出去。 火光里,战九歌精致姣好的面庞被映衬得极美,她像是落入凡尘的神仙,就那么平淡的望着净世观主,无悲无喜,无波无怒。 净世观主蓦地叹了口气,恭恭敬敬地朝着战九歌一拜,言道:“想不到,贫道也有活着看到上古之神的一天。” 战九歌:“你是个聪明人,也该知道你所做下的事终有一日会得到报应。即使如此,你还是做了。为什么?” 净世观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道袍,似乎觉得它十分碍眼,便将它脱了下来,丢在了地上。玄色道袍上印有一朵浅浅的月牙白莲花,看起来像是净世观的标志。 他只穿着白色的中衣,站在山顶上,狂风中,望向了古德镇所在的方向,背影竟显得有几分苍凉。 战九歌困惑着歪了下头。 就听见净世观主缓缓说道:“为人棋子,忠人之事。总有一日,你们会明白,要成就大事,必定要筑起万里的血肉白骨城。天道是什么?贫道早已看得十分透彻了。只可惜了那些亡魂,不久之后就会都成为炼化的必需……那是什么?!” 战九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似是松了口气,对他说:“听说滞留在俗世的魂魄无法进入轮回,只能被你这种人用来炼制法器。但是只要有大罗金仙为其抄诵往生经文……” “不可能!”净世观主语气中尽是不信,斜眼看她。“大罗金仙又不是地上的石头,可以随便挑捡一个就是!” 战九歌无辜地一摊手,“他是不是大罗金仙,我不知道。不过身为人界最高地位的帝王,他应该还是有能力把古德镇的人都送入轮回的吧?” “你是说,留在古德镇上的那个……是皇上?!”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天边不断有金色的光芒溢出,普通人的肉眼是看不到的。因为那是从古德镇这个被封印起来的世外鬼城飘出来的,金色的梵文字一个接一个飞上了天际,最终往着不知名的方向而去。 而就在不久之后,古德镇的所在也瞬间被金光炸开,沉甸甸地出落在了尘世。 阴气尽散,鬼气荡然。 坐在一堆黑乎乎废墟中的燕坤泽似是有所感应地抬起眼眸来看向了远处的山顶,唇角噙着淡淡的笑。而战九歌远目千里的本事自然是将这一幕印刻在了心里头,俏皮地翻了个眼神,望向了净世观主。 战九歌问:“你为谁做事?” 净世观的山顶已经起了熊熊大火,山下的弟子欲救火,却用水扑不灭,土掩不住,惊慌地在观中嚷嚷开了。而观主似乎已经不将生死放在心 上了似的,一脚踏入了凤火之中,将全身的修为尽数散去。 灰飞烟灭之前,他冲着战九歌清朗一笑,眼神却透着一股阴戾狠辣。 “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当你也成为别人的棋子的时候……” 战九歌冷眼看着他片刻便被凤火烧作了一团灰,当即收了凤火,山顶上风大,瞬间便将这一团灰吹得烟消云散,再无一丝痕迹。 只余那身道袍还静静地扔在地上。 白莲刺目。 五个道士尚且昏迷着,战九歌消除了他们的记忆,在净世观的道士们赶来这里之前,变作了凰鸟长鸣一声,就离开了此地。 过了很久,才有传言说:净世观的观主因为蛊惑香客遭受了天谴,大火将他烧化成灰烬以示惩罚,所以天边才会有金光乍现,神鸟翱翔九天。 这些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解决了这件事之后,战九歌不仅丝毫没有觉得轻松,压在心里的石头反而更重了。她来到了栓好马车的地方静静地等着燕坤泽,不料却看到了一片残垣废墟。 而大燕的君王就像是误入尘埃的神祗一样,身上的白袍纤尘不染,他无意做出小心翼翼的姿态来,只不过因为这里的阴气还未散尽,有些浊黑的黑气还在废墟中萦绕着,只等着有生人靠近,吸食一番阳气。 看着燕坤泽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战九歌才松了口气,上前去一把握住他的手,露出了些许欣慰的表情来,道:“留你一人在这种地方,我可真是不放心。这事,可没有下一次了。” 燕坤泽将她的手反握回去,带着她一起上了马车,有说有笑地往白文留下痕迹的路途而去。 而身处在与人界截然不同的地界,此刻正迎来了轮回最高峰。密密麻麻地鬼魂擦着肩膀磨着脚后跟,排起了长队就往轮回井那走去。 闻风而来的判官和鬼使站在高处,端详了许久,察觉到他们的身上都有金色的经文缠身,这才掉头问孟婆:“这些鬼魂是从哪里来?又是为谁所超度?” 谁能想到继承了地界孟婆一职的人,竟然是个相貌俊俏的小后生。只见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本本来,看了一眼上面红色的字迹,咬着笔杆子说:“这些鬼都是死了十年的鬼了,一直没能投胎转世,今天才被人抄诵了佛经超度了轮回。” “滞留了人界十年的鬼魂,就算是十殿阎王也不一定能有这个本事送他们入轮回。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判官眯了眯眼睛,又问孟婆:“轮回册上可有记载,是何人所为?” 那孟婆翻动了一页,看到那名字时眼睛倏然睁大,将册子摊开在判官的面前。 几个鬼面面相觑,一阵无言。 那书上赫然写着:人皇,燕坤泽。 …… 从出了燕城之后,战九歌和燕坤泽等人这一路的行程就有些不大顺畅,精彩是够精彩,不过也很折腾人。 打一上了马车之后,燕坤泽就靠在软垫上平躺下 来,闭上了眼睛头一歪就睡过去了。白龙珠滚落到他的手臂边,也隐去了身上淡淡的光芒,看样子也似乎陷入了沉睡。 战九歌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察觉有些阴沉,就将帘子拉了下来,随手拿过一条毯子覆在了燕坤泽的胸口和腹部上。 没有白龙珠的威压,这还是头一次天要自己变了脸色来降雨,真是让人好奇:天上的那些大神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睡着的燕坤泽要比清醒着时多了几分柔和,少了几分凌厉。他的睡姿一向安稳,不越放荡的边界一步,而在战九歌的面前却显得随意了许多。 只见着他稍稍侧过了身子,领口微敞,有力坚实的胸膛隐隐露出了吸引人的弧度,战九歌坏心眼地凑上前去将他的领口扯得更开,却无意间瞧见了一抹反光的、类似于鳞片的东西。 燕坤泽睡不安稳地翻了个身,自然也就没让战九歌继续再观察下去。 只是惊鸿一瞥,战九歌生生没看出那到底是个什么物件来。小小的一片,只有指甲盖那么大,难道是什么养身的宝贝需要随身携带? 晃了晃脑袋,战九歌选择不让这种问题再来为难自己的小脑瓜。 总之,沿着白文留下的记号,战九歌驾着马车又走了大约半日的路程,总算是看到了在野外树荫下休憩的白文一行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在路上遭了什么劫,随行的护卫除了白文之外,又多了个鹰隼。他是和白文截然不同的性格,从头到脚一抹黑,性格也比较冷淡,可能跟燕坤泽更合得来也说不定。 如同他的名字一样,鹰隼的本体就只是一直鹰,他有着锐利的眼睛和高强的武力,在整个战府中都鲜有敌手。不过不管是人还是鸟,总是有他的柔软之处。 而鹰隼,就格外地听白文的话。 “少主!你们没事吧?” 白文远远地就看到了战九歌驾着马车悠哉悠哉地行驶来,心下料到这两人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笑迎着上前,将手里打好了水的水囊递了上去。 战九歌将车驱赶到一棵大树的树荫下,这才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从白文的手里接过了水囊,仰头灌了一口。鹰隼从远处走回来,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少主,得到了一声嗯的回应。 她看着鹰隼恁高的大个头,说:“不是让你远远地随行吗?怎么化形了?路上遇着了什么事?” 白文露出一抹苦笑来,解释道:“不怪阿隼,是半路上遇着了一帮劫道的山匪。那三位大人一点忙都帮不上,阿隼只好化形将那些人都驱赶走了。” 他们找的这地儿不错,靠着林木,还挨着溪水。虽说日光比以往都要大,但是这沿途风景看过来,真是比燕城那北荒之地好上太多了。 战九歌摆了摆手,示意鹰隼去忙他的,在她到来之前,正瞧着这大个子在溪水里面摸鱼。看来今儿的晚饭是有着落了。 “说说,那山匪是怎么个情况。” 第一百零六章 劫匪隐情 “悦河以南的农田收成不好,再加上有个别地方的官府手脚的确不干净,所以逼得不少的平民百姓做了土匪,做了打家劫舍的活计。” “哦。”战九歌坐在了树下,饮了一口水,叹气。“总算是遇着件正常的事了,这事等皇上醒来再说吧。接二连三遭遇超出凡人能力范畴的事,就算是我们这种身份的人,也扛不住。” 白文依言去收拾行李,看有什么干粮可以带下来吃。鹰隼踩着过膝的清水,徒手捉鱼,一捉一个准儿。这功夫就算是放在渔民里也不多见。 可惜了以长孙世北为首的三位大人,先是被青娥坳里的姑娘们给惊吓到了,然后又进了一趟鬼城,多多少少也损了点阳气,现在正个个面如菜色,靠坐在树荫底下唉声叹气。 战九歌走过去在他们身旁坐了下来,一巴掌拍在了最为年轻的陈浪肩上,似笑非笑着说道:“陈大人,怎么瞧着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行将就木了呢!” 陈浪勉强扯出一抹微笑来,却是连恭维的话都说不出来,张口就是抱怨:“战将军,你说咱这一路上遇着多少麻烦事儿?还都特别离奇古怪。” 这两遭的事儿,是瞒着这三位大人的,不过他们都是在朝里混了多年的老狐狸了,哪能一点都没察觉? 战九歌觉得有趣,就揶揄着他们,问道:“哪里古怪?说说看。” 陈浪嘴巴里刚蹦出一个字,就被杨柳青把话头截了过去。他说:“就拿刚才那古德镇来说,全镇的人都阴森古怪得很,清早咱们走之前,我发现……” 说着说着,杨柳青就压低了声音,故意造出了恐怖的氛围,让几个人的后背有点阴凉的感觉:“我发现镇上的百姓都没有影子!” 长孙世北:“啊?!” 陈浪捂住了脸,狂点头。 战九歌捏着自个儿的下巴,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三个人的反应。她倒是没想到古德镇的事会被杨柳青和陈浪这两个人精察觉出端倪来,但是身为大燕的将军,战九歌又不能说些附和的话来惑乱这些臣子们的心思。 子不语怪力乱神,大臣们对这种事可是没有丝毫的信任。 她打着圆场说:“我看几位这两天心情和精神都不大好,也许是杨大人看错了呢?” 杨柳青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就怕别人不信,心中忐忑着说道:“不是那样的,我还去跟那个小孩子玩耍,送给了她一个拨浪鼓。但是她、她根本就没抓住!我去握她的手,直接握空了。当时心都凉了半截啊!” 战九歌默默望天,她什么都不知道。 看这三位大臣的脸色实在不怎么好看,索性战九歌就让白文从马车上取了点茶水下来,不知不觉地往里面倒点战府特制的凤尾花汁,掺和着给他们喝了下去。 三个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恢复,最后还颇有精力地蹲到河边去围观 鹰隼捉鱼。 白文见状,凑过来说道:“少主,出门在外的、凤尾花还是省着点用吧。免得遇着意外不够用……” 战九歌把装有凤尾花汁的瓶子扔给了白文,不顾仪表地翻了个白眼,得瑟又骄傲地说了一句:“这本来就是给你们准备的。我跟你们能一样吗?我可是有龙气吸的人!” “……” “不说了。”战九歌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作势要往燕坤泽所在的车上走去。走到一半才想起一件事来,纳闷道:“从刚才就没见到陌上霜那丫头了,她去哪儿了?” 白文:“她闹着要去那边的果林子去摘野果,少主不用担心,有知更他们看着,不会出事。” “嗯。” 小姑娘爱玩,天性使然。陌上霜与翎羽年纪相仿,纵容惯了翎羽那丫头,自然也对陌上霜恨不起来。战九歌伸了个懒腰,爬上马车的动作轻柔无比,似乎怕惊着了车上熟睡的人。 而后,白文就看到了自家的少主在钻进帘子后的一瞬间立马变回了一只巴掌大的凤凰鸟,还用翅膀把自己身上的凤火给拍灭了,这才欢喜地一蹦一跳着往里面跑了过去。 白文实在没眼看下去,转身就去帮鹰隼一起抓鱼了。 而战九歌变作凰鸟之后更加肆无忌惮地熟睡中的男人身上跳来跳去,最终找了一个合适又舒服的位置卧趴下来,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眯着眼睛就开始打盹儿。 那个本该在熟睡中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冰冷的目光一点都不似刚睡醒的样子,他的眼神在扫到颈窝边上的小红毛团的时候这才柔和了下来,随即再次阖上了双眼。 他们这一行,从清早行至现在下午时分,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谁也晒不得这毒辣的日光。白文察觉三位大人虽然恢复了些许精力,不过却被太阳晒得脸上、脖子上这些裸露出来的部位都有些发红,就从马车上拿出一样宝贝来。 这是他问战府的老管家要的地舆天盖,搭起来就是一个遮风避雨的帐篷,材质选的可是上好的冰丝,坐在里面还能感觉到阵阵的凉意,实在是避暑的圣器。 三位大人一坐进去就不想下来了,人手一把扇子,忽扇忽扇地摇着,简直不能更美了。 鹰隼在溪水里面捞到了不少鱼,点上了一簇火堆,没想到就这么吸引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在树叶微微抖动的时候,白文和鹰隼就察觉到林子里埋伏了不少人,尤其是等火烧起来,几条串好的鱼刚一架到火上,就有鱼肉的焦香味飘了出来,把那些隐藏在暗中的人给勾了出来。 他们穿着粗布衣裳,破破旧旧的,但从他们手里面拿着的长刀来看,似乎并不是乞丐,更像是之前在小路上抢劫他们的那些土匪。 但是又有哪个山头的土匪这么寒酸呢? 而他们又蹲守在林子里面,似乎并不打算攻击,只是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和那些 鱼。 等到渐渐日暮西山的时候,燕坤泽总算是养回了神,猛地一起身后,从脖子上掉下一团东西来。他愣了一会儿,才低下头来看着那个赤红色的毛团子,那傻凰鸟掉在软褥子上面朝天,两只爪子还在无意识地蹬着空气,鸟喙张开,小肚子一起一伏的,像是在拿鸟喙呼吸一样。 燕坤泽忍不住笑了一下,就伸出手来捏住了她的嘴。 不一会儿,毛绒绒的小凰鸟就开始拼命地蹬着自己的爪,两只翅膀也在柔软的褥子上开始激烈的摩擦扑腾起来,直到那双圆碌碌的眼睛突然睁开,用力地甩着脑袋摆脱了他的手。 刚睡醒的战九歌用带着点睡音浓腔指责道:“你干嘛呀!” 燕坤泽笑道:“醒醒,再睡下去,恐怕就一觉睡到明天了。” 小凰鸟翻了个身撅着腚趴了一会儿,马上化回了人形。伸懒腰的时候因为马车的顶太低了,一下子头撞到了车顶,顿时倒在燕坤泽的身上捂着自己的脑袋哀嚎不已。 燕坤泽被她搞得没了法子,只好一手给她揉着脑袋,一边将她带出马车。 随着日落西山,大树的树荫也变换了位置,所以燕坤泽一出马车的时候就被强烈的太阳光给刺激到了眼睛,他伸出手来遮挡了下,随即很快就适应了。 战九歌跟着一起跳下马车的时候,很快就发觉到了不对劲。 虽然眼前的这一切看起来很和谐,白文和鹰隼在烤鱼,三位大人又在地舆天盖里避光,但是四周风吹草动间却隐藏着许多生人的气息。 “哎。”战九歌叹了口气,难得露出点烦躁的情绪来,嘟嘟囔囔着说道:“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消停啊。” 两个人下了马车,这些个人就从火堆边和地舆天盖里走出来,恭顺地问候一声:“主子。” 燕坤泽瞥了一眼旁边的树林,远远地就能看到那些人的衣服露在了树干外面,他眼眸转回来,冷冷地问道:“那些人是什么来历?调查清楚了吗?” 三位大人面面相觑,就见陈浪和杨柳青这两个奸诈的狐狸把长孙世北给推了出来,搞得七王爷一脸茫然。 燕坤泽一个淡漠的眼神瞟了过去,发现这七王爷越发呆懵了,一双眼睛眨了又眨,一点开口的欲望都没有。 还好有白文过来解围:“主子,若是我料想没错的话,这些人应该是因为这次的天灾闹得贫瘠了,没办法被逼得做了土匪。他们应该和之前劫我们道儿的那些人是一伙儿的,知道我们本事不小,所以才迟迟不敢动手。” 鹰隼拿起了火架上的烤鱼,这似乎就是一个讯号一样,将外面的人都引了过来。 因为这些人都藏在暗处,他们还无法准确地知道这些人的数量,等这些人都因为食欲的香味都出来了,才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一群人,数量绝对不下百人。 在陵川这样富硕的地方,抓鱼尚能果腹,为什么这些人宁可打家劫舍 也不愿意为自己谋划生路呢?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目光如炬地盯着鹰隼手里的鱼,就好像盯上了猎物的野兽一样。 燕坤泽摆了摆手,说道:“让给他们吧,记得找个带头的,打听一下情况。” 鹰隼总共也就摸到了十几条鱼,也不知道凭的是什么本事,按理来说这河里的鱼应该因为灾民的增加而变得有所稀缺才是。要是分给他们几个人吃,绰绰有余,但是如果是这上百个人来分,恐怕连一人一口都吃不到吧。 于是,随从和大人们就都统统让到了一边。 而那些步步逼近的人们,都扔下了手里的刀,像是饿虎扑食一样都冲向了火堆。 白文看着那拥挤的架势,小声地说了一句:“这么挤,不会被火给烧着吧?” 话音刚落,就听见人群之中发出了一声啊的尖叫,还隐约闻到了人肉被火给燎到的味道。 战九歌啧了一声,白了他一眼,吐槽道:“白文啊,叫你少跟乌鸦在一块儿混吧你偏是不听。现在好了,嘴巴都快成开过光的了!” 好几次都是白文的乌鸦嘴给惹来了麻烦,也不知道是赶巧了还是真的成了乌鸦嘴。 等这些难民们暴动之后重归平静,有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男子往这边走了过来,他个子很高,比燕坤泽还要高上那么半头,但是身形却干骨嶙峋,和他那双疲惫却充满了精神的眼睛并不相符。 这个男子看起来年纪不大,三十到四十岁之间。 他走到了白文这边,用有些发虚的声音,悄声问道:“那个、多有冒犯了!真是对不住……大家伙儿都饿极了,所以看起来才显得凶悍了些。” 战九歌手握在了白文的肩膀上,将他轻轻地推到了一旁,哼笑了一声,站在那男子的面前,上下打量着他。 人在穷途末路的时候,连遇着寻常人都会觉得低人一等,心生怯畏,更别说像战九歌这一行看起来就身份不俗的贵人了。 那男子低下了头,心里忐忑得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隐隐有逃避的心思。 不料白文和鹰隼挡在了他的身后,不让他离开。 战九歌说:“先别急着走。你先回答我们几个问题。” 不待男子说话,那上百个灾民就闹哄哄的拥挤了过来,吵吵嚷嚷着说道:“管他们那么多做什么?” “就是!你们看看这些人吃的穿的用的、一看就是些为富不仁的家伙!不如抢了他们的东西,让他们也尝尝啃树皮喝泔水的痛苦!” 仇富的人走到哪里都对富人报以嫉恨的心,而脆弱的人心总是容易受到煽动。 三位大人和白文鹰隼吓得往后站了几步,战九歌左右晃了晃头,深沉地叹了一口气,手臂轻轻一挥,一道屏障就拦住了这些人冲过来的脚步,将他们和瘦高个的男子隔开了。 眼前的这个男子显然是个极为普通的凡人,没有见过这种古怪的事,脸上露出惊慌的 表情来,看着战九歌脸上的笑容,心里发寒。 他恍惚想起,就在半天之前,这些人当中的随从只用了一招就把数十名打劫的人放倒了,这些人的本事似乎要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战九歌扫了一眼他身后的灾民,冷嘲了一句:“愚蠢。一片天,两个太阳,你们就知道看到了别人过得比你们好,却不知道别人在你们看不见的时候付出了多少努力。” “……” “原本,你们只是这场天灾的受害者。而如今你们却动了恶念,将自己的恶转到了别人身上,因果往复。即便这场天灾终有结束的一天,你们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先胡天说地瞎扯一顿,镇住这些无知的愚民,趁着他们被恐吓的时候,战九歌走到了那男子的面前,问道:“你们是从哪儿来的?陵川吗?” 那瘦瘦的男子点了点头,低着头,心里越发畏惧了。 “陵川一带就算是也受了含在,不也因为靠海而家家户户都尚能自食其力吗?怎么一个个都混成了你们这副德行?” “公子这话不假,在天上刚出现两个太阳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男子见他们有心打听这些,暗中揣摩他们身份和来历不凡,索性将实话都说了出来。 原来早在天上刚出现两个太阳的时候,陵川的百姓大多依靠出海打渔为生,倒也不影响他们生活。官府也减免了大半的赋税,还给百姓减少了压力。不过随着时间越来越久,问题也就暴露了出来。农田产量跟不上,而渔获也越来越难捕捞了。 似乎,一夜之间所有的海鱼都远离了陵川,在陵川准许出海的范围内,竟然渐渐地连一条鱼都打不到了! 那男子说:“起初我见你们打跑了那群山匪,嘱咐他们不要动。但是当他们瞧见你们随从竟然从那空荡荡的溪水里头抓住了那么多鱼,他们便忍不住了。” 几个人将目光转向了鹰隼,只见这个大男人没什么表情,只是往白文的身后站了一步,企图将自己庞大的身躯挡起来。 战九歌心中暗自好笑,睨了一眼鹰隼让他往后站站,再问那男子道:“后来呢?地种不得,鱼打不上来,官府就没有一点扶持吗?” “原本听说,官府是打算直接免了赋税的,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赋税不仅没免,还加了一成。大伙儿的压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因为交不起税被抓进大牢。后来,牢里也放不下这些人,官府放出来无家可归,就做了山头上的劫匪。” 大致都明白了,战九歌点了点头。“合着你们从老老实实的百姓,变作了人人畏惧的抢匪,还自认为是委屈的受害者……都是用这些原因给自己撑腰的吗?” 被挡在屏障外面的人群静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什么,静静地望着他们。 一直沉默寡言的燕坤泽突然开口,问那男子:“从这里,到陵川还需要多久?” 第一百零七章 陵川总督 摘了许多野果子的陌上霜正要往回走的时候,就见一辆看起来很眼熟的马车正在往这边奔驰而来。 陌上霜定睛一看,发出惊奇的叫声:“诶?这不是……” 马车的帘子被人拉开,露出了高束起马尾的战九歌,她朝着陌上霜伸出手来,喊道:“快!上来!” 陌上霜稍稍撇头看了一眼马车后面跟着的那群灾民,吓得嘴巴都张开了,连忙伸出手在马车与她交错的一瞬间,跳上了马车。 她整个人都倒进了战九歌的怀里,有些云里雾里分不清楚,觉得就这样感觉还挺好的。 没想到有一道冰冷的目光扫过来时,吓得陌上霜打了个激灵,连滚带爬地从战九歌身上离开了,靠在马车的一边,紧紧地搂着怀里的野果子,悄悄地看向了燕坤泽。 这个男人真是小气,心上人连碰都不给碰一下的吗? 目光所及,哪里能看到燕坤泽失态的表情?他就像平常一样垂着自己的眼帘,低头端阅着一本书,似乎方才那道凌厉的视线并不是从他这里发出来的一样。 陌上霜从怀里搂着的一堆果子里面挑出一个最红的,拿出手帕来擦擦,然后放在了战九歌的手里,讨好似的说:“尝尝我摘来的果子,可甜啦!” 燕坤泽不为所动,而战九歌却捏着那果子,举起来看了一会儿,又疑惑地看向了陌上霜,问:“这果子……很多吗?” 陌上霜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是啊,很多啊。” “既然有那么多的果子,为什么这些难民不用来果腹呢?” 马车因为行驶得过快,三个人都能够感觉到颠簸,而燕坤泽就是那个纹风不动处之泰然的大人物。一时间马车里面安静得只能听到他翻动书页的声音,隔了一会儿,两个啃果子的小姑娘才听见燕坤泽缓缓说道:“那果子是陵川独有的甘果,生长于极高的树冠上,寻常人是爬不了那么高的树。一旦掉下来,是会出人命的。” 闻言,战九歌低下头看着手心里被咬掉一口的小红果,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我们一行人中带着异能本事的人不少。像鹰隼,他就有一种吸引猎物到面前、再将其捕捉的本事。所以那些百姓没法靠着河流捕鱼,却在看到鹰隼能捉的鱼的时候露出那种惊讶的表情。” 陌上霜呆呆地听着。 突然就看见战九歌的一只手捏上了自己的鼻尖,她的脸腾一下就红了。 战九歌调笑道:“这小丫头多少也会点术法,从树冠上摘点果子还真难不住她。” 被她这么夸赞,陌上霜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有点期待又有点不好意思望着战九歌,就差没从眼睛里面冒出桃心了。 “真是可惜,这些凡人什么都不会。”战九歌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问燕坤泽:“方才那些难民追来的时候,你为何不用言灵控制他们?” 燕坤泽说:“他们只不过 都是些想要活下去的普通人而已,无罪可说,又有什么好惩罚的?”他顿了下,接着说道:“令我在意的是他们口中所言的陵川官府。” 战九歌掀起了帘子远眺了一下,长舒了口气。放眼望去,不远处有一座看起来规模不小的城镇,他们如今已经到了陵川的地界了。 比起燕城那边的天气,这边的气候更加湿润一点,大概是因为靠海的关系吧。 陌上霜更是夸张地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啊?” “什么?”战九歌和燕坤泽都同时看向了她,觉得莫名其妙。 只见这丫头把头伸出了外面,过了一会儿才缩了回来,说:“空气里有股腥味,就好像是鱼身上的味道一样。” 燕坤泽不为所动,一双眼眸只是淡淡地睨了她一眼,随后又翻开了手上的书。她不是第一次表露出这样的能力了,看起来匪夷所思,实则他心中早就有数。 只是战九歌心中揣着疑惑,却在陌上霜看过来的时候,回以微笑,转而将目光看向了那个巍然不动的男人。 越是靠近陵川城,就越能感觉到与燕城截然不同的两种民俗氛围。在陵川城附近生活的百姓看起来比那些难民要好上太多,虽然路过的人多多少少面有菜色,但是却看得出他们精神不差。 陵川城的城门口还有守卫在把守着,对进进出出的人检查得十分严格。像他们这种高头大马的马车,刚出现在城门口的时候,就被守卫给拦了下来。 从到了陵川地界的时候,就由白文驾着载着三位大人的马车在前面开道了,因而先检查的也就是这辆马车。 陵川城的守卫脾气还挺暴躁的,上来就冲着白文嚷嚷着问:“诶诶!哪儿来的?这马车上坐的是谁?让他们出来!” 暂且不提燕坤泽和战九歌两人,先说这马车上的三位大人,哪怕是现如今在燕城中混的最惨的长孙世北,出门在外别人也要给他几分好脸色。谁能料到落下马的王爷不会翻身呢? 一听到一个守城的小喽罗这么趾高气昂、颐气指使地让这三位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从马车上下来,怕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陈浪这暴脾气起来,就要从马车上跳下去,被杨柳青和长孙世北一把拉住,你一言我一语地劝道:“陈大人息怒!息怒啊!” “白随从会好好解决此事的,这里又不是燕城,人家未必会卖咱们几个的面子呢!” “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陈浪不服地辩驳道:“可咱身后坐的可是当今的……这口气主子憋得住,我都咽不下去!” 三人打闹间,就听见马车外面传来了白文的声音,他嗓音清朗,似乎带着一股微风,给人以好心情。 “守卫们放行了,大人们安坐好,咱们这便要进城了。” 几个人松懈了一口气,各自瘫坐了回去。没过多时,马车就慢悠悠地又走动了起来。 长孙世北感 慨道:“早就听老将军自夸,说将军府中的下人都被训得服服帖帖,个个极有本事。如今看来,当真不是在跟我吹牛啊!” 杨柳青的手爬上了他的肩膀,调侃着说:“王爷跟战老将军的交情匪浅,不如……等返回燕城之后,向他讨要了这个懂事的随从来,岂不是一件美事?一个下人而已,战将军不会那么小气的。” “呵呵。”长孙世北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挪开,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看得杨柳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七王爷这么看着我作甚?怪瘆得慌……” “杨大人对将军府一无所知啊。”长孙世北幽幽地说道,提醒他一句:“方才的话,可不敢当着战将军的面儿说。否则吃了什么苦头,我可不敢保证将军会做出什么事来。” 见他说的这么严重,杨柳青反而越发有兴趣了。大家同朝为官,总不能撕破脸皮吧?有机会的话,总要找个时机试一下才行。 两辆马车在诸多人好奇的注视下,缓缓进入了陵川城,如同陌上霜说的那样,空气中夹杂着海水的腥味,说明这陵川城,距离海的确不远。 在马车里面透过窗户观察街上百姓的战九歌,看着家家户户搭在门口上的咸鱼晾晒出来,那股味道让他们这些味觉灵敏的人实在有些受不了。 战九歌掀起了马车的帘子,钻出去坐在了鹰隼的旁边,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鹰隼纳闷:“嗯?” “安分点,虽然在外条件不比在咱们战府好。但是你身为鹰王,也不能看着几条咸鱼就蠢蠢欲动啊。”战九歌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鹰隼的脖子和耳根瞬间发红,忍着笑拍了拍他的后背。 陵川城不比燕城大,街道也狭窄许多,不过好在街上的行人不多,没过多久就到了陵川府衙的门口。 马车在府衙门口停了许久,战九歌侧过脸来问燕坤泽:“你……不下去吗?” 燕坤泽从书页中抬起头来,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了一句:“之前那些难民说,陵川府发放谷粮只放了三天?” “是。”战九歌毫不避讳地说道:“就算是陵川的百姓人口众多,拨给陵川的粮食也不少于给其他各地的……三天放完,实在匪夷所思。” 啪的一声,燕坤泽将书本合上,扔到了一旁。他双眼阖上,纤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腿上轻轻地敲击着,口中念叨着:“前脚放完了粮食,后脚就开始收赋税……” 这个命令,简直就像是两个人下达的一样。 温有道啊温有道,你真是让朕越来越看不透了。 大热天的,站在这日光下暴晒的人也就只有白文了。他坐在马车外边,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偶有路人看过来的时候,还回以温文而不失礼数的微笑。 让人感觉到,即使是在面临如此艰难的困境时,也还能感受到几分温暖。 这时,鹰隼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走过来跟白文耳语了一阵。白文点点头, 转过身来,隔着马车的帘子对还坐在里面的人说道:“大人们,主子吩咐,由三位大人亲自入府面见总督大人。” 说白了,就是要他们去打前锋。 马车里面静默了一阵,随即白文听到了一阵惊慌失措的滚爬声,三个人先后从帘子里面挤了出来,跳下了马车用袖袍高高举起,挡住了自己的脸,避免被太阳直晒。 陈浪问:“这么说,主子不进去了?那怎么治那温有道的罪啊?” 长孙世北在旁边拉了拉他的袖子,不赞同地说道:“目前又没有足够的证据说明温大人他……”话说到一半,就被杨柳青给打断了。 他说:“既然主子都下令了,咱们就先进去看看。主子让我们探探底,总是要把表面功夫做全的。一路上耽搁了不少事,恐怕已经有人给这位温大人通风报信了~”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长孙世北,转身就往总督府的大门口走去。 跟随皇上微服来此的大臣一共也就三个,其中有两人都是站在诸多大臣们一样的立场上,与温有道敌对。而长孙世北偏偏就是个例外。 他与温有道乃是忘年之交,这么多年以来,对彼此的为人和性格都了若指掌。长孙世北心中坚信,温大人不是会做出这种事来的人。 隔着竹帘看着他们三个人跟守卫亮明了身份,随后走进了总督府的大门,战九歌扭过头跟燕坤泽说了一声:“那我先去了,夫君和妹妹可要在这里乖乖等我回来哦!” 说完,她变作了一只巴掌大的鸟儿,一瞬间穿透了马车的帘子,跟随着三位大人飞进了总督府。 陌上霜反应过来,心里感叹一声:哇哦!九歌姐姐这么皮的吗? 她下意识地去看燕坤泽脸上的表情,意外地发现,向来没什么表情的皇上竟然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虽然一纵即逝,不过她却看得清清楚楚。 这样轻松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陌上霜就听见燕坤泽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她抬起头来与燕坤泽对视,这一瞬间,两人的眼中竟然同时有一道蓝光闪过。 她似乎受到了什么指引一样,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 “安静。” 瞳孔中的光芒褪去,燕坤泽又重新将头埋进了书里,却还是说了一句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却让陌上霜一瞬间就明白了。 “你做好,消失的准备了吗?” “……” 话分两头,战九歌跟着长孙世北三个人进了总督府之后,就落在了府衙院子里面的一棵树的枝杈上,不客气地散发出了自己百鸟之王的王霸之气,把旁边的小麻雀小喜鹊们吓得把头缩在了翅膀里面,全身的毛都炸开了,瑟瑟发抖。 战九歌不客气地用挺起来的小肚子把枝头上的庶鸟们拱开,自己团成一团,聚精会神地探视着府里面的状况。 总督府的府衙建造得要比平常官府的府衙都阔气的多,因为温有道也住 这里,所以扩建了足足有两倍,比起将军府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光是看这内府的大堂,不管是装潢还是摆设,都用的顶好的东西。让陈浪不停地感慨道:“腐败啊!腐败!大燕的大好河山,全毁在这些……” “咳!”长孙世北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让陈浪暗暗翻了个白眼。他只当是这七王爷对温总督还是报以信任的,有些不屑的情绪在内。没想到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他才瞪大了眼睛暗暗后悔。 合着七王爷是提醒他有人来了啊! “七王爷,陈大人和杨大人,好久不见!” 三人转过身来,客套地拱起手来问候道:“哎哟,总督大人好!叨扰了叨扰了,我等不请自来、总督大人应该不会怪罪我们吧?” 温有道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虽然头发花白,精气神看着也大不如从前了。不过眼前的三个人,任谁都不敢小觑他。这把年纪还能稳坐江南总督一职,就算是身处漩涡之中也这般淡定从容,是朝中绝大多数的臣子都学不来的。 只见温有道大方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也跟着客套了几句。 四个人都坐下了,温有道才颇感稀奇地问道:“真是怪了,燕城距离陵川这么远,七王爷和两位大人怎就千里迢迢地来到了我这里?”他宽大的手掌从腿上抬起来,手指在另一只手上的扳指上摩挲着,脸上露出了兴趣迥然的表情。 “大人们,应该不是闲来无事,跑来江南游玩的吧?” 在场的人,都是在朝廷这个大污水缸里混了多年的人精,除了长孙世北有些不在状态之外,三个人个个你来我往,话语中夹枪带棒,就好像是武林高手在过招一样。 杨柳青轻笑着说:“总督大人真是会开玩笑。您应该是早就得到了消息,知道我们会来这里才对。” 温有道摆了摆手,一副我不知道你们别瞎说的样子,朗声大笑:“杨大人说笑了,你们是微服而来,又会有什么人能给我这儿送信呢?不过,我想,我应该知道你们来此的目的。” 陈浪与杨柳青对视了一眼,又去看向了长孙世北。只见这位七王爷走神走的还真是彻底,一个劲儿地盯着温有道的手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府中的下人端来了三杯茶水,仆人将茶水放在长孙世北的手边时,不小心烫着了他的手,让长孙世北惊了一下,失手打翻了茶杯。 那仆人连忙跪倒在地上求恕罪,这让温有道面色不虞,开口便说:“自己下去领罚吧。” 长孙世北阻拦道:“不要紧的,温大人。不过是一点小事,也没有烫伤。还请大人饶过他吧。” 闻言,温总督生生将自己脸上吃惊的表情给收了回来,那副要怒不怒的样子,简直就跟要吃人一样。他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那仆人下去。 脸上的神色渐缓,温有道就听到长孙世北试探着问道:“总督大人手上的扳指,看着好像很眼熟啊?” 第一百零八章 真假之道 提起这个扳指来,还有一段故事。 这扳指,是长孙世北从小就带在身上的,因为之前长孙遥出了事,他为了寻求温有道的帮助就把这扳指赠给了他。 后来温有道认出了这件信物,是当初他赠予长孙世北的生母之信物,一直不敢戴在手上,就随身藏了起来。 现在,他怎么敢把这样东西戴在手指上呢? 只见温有道把那扳指摘了下来,举起来拿在了长孙世北的面前,笑着说道:“七王爷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扳指可是你赠予本督的,你忘记了吗?” 两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了长孙世北,后者略显窘迫地一笑,低下头来,小声说:“是吗?本王不大记得了。” 温有道不甚在意,又将扳指戴了回去,双手款款地往膝盖上一落,直接点破了他们的来意:“我看几位大人不远千里,来到陵川,想必是因为这儿传出去的谣言使然吧?” “谣言?”陈浪微微一笑,反唇相讥道:“路上难民成百上千,路有白骨横尸,总督大人却说这是谣言?” “哼,天灾人祸,哪能不死几个人?”温有道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似以前那样温和的性格。陈浪和杨柳青与温有道接触不多,所以并不了解温有道的为人。 但是长孙世北知道得一清二楚,他的手在暗中暗暗攥紧,握成了拳头。 站在外面树上的战九歌将长孙世北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清楚了大半,于是就叹了口气,飞回了马车里。 燕坤泽见她一回来就往自己胸口上跳,忍不住把手里的书放平了,任由她在自己身上胡闹。最终,战九歌把他前襟的衣裳蹂躏得一塌糊涂,然后往里面一窝,简直就是为自己打造了一个完美的凤凰窝。 燕坤泽用手指点了点她的小脑袋,当着陌上霜异常羡慕的面儿,逗弄着她:“都搞清楚了?” 小凰鸟蹬腿嗯了一声,“这个温有道是假的,真的在哪儿就不知道了。” “假的?!”陌上霜突然拔高了声音,又吓得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传言是假的?”杨柳青眉宇挑动,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疑惑,他与陈浪一唱一和地说道:“既然我们到了这儿,肯定不会是平白无故来看望总督大人的。朝里有人弹劾大人,说是总督大人将陵川的税收提了两倍,不顾百姓的死活,中饱私囊。啧!总督大人,给个解释呗!” 被提及了敏感问题,温有道也丝毫不避讳,双手一摊,直言相告:“无中生有,空口无凭。本督没做过的事,自然是不会承认的。这满陵川的百姓就在你们眼前,若是你们有什么疑惑的话,尽管开口问就是了。” 他既然敢这么说,就说明他不怕人去查。 温有道:“至于那些难民,是他们自己心智不坚,日子稍微过得穷苦了些,就跑去做了山贼。连陵川本地的百姓也深受其害,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那朝廷发放的官粮 ……” “陵川人口众多,比之燕城只多不少,官粮早在发放三天后就消耗殆尽了。就凭着那点粮食,怎么可能救得活陵川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温有道毫不客气地讽道:“七王爷和两位大人养尊处优,怎么会了解百姓的疾苦?” 他就像是一道不透风的墙一样,不管杨柳青和陈浪从哪一方面下手,都被温有道毫无阻碍地挡了回来。 而那个七王爷,一点忙都帮不上。 “如此说来,倒是我等冒昧了?”陈浪哼笑一声,梗直了脖子要进行最后的查证。“不知道我等能否一观粮仓和登记薄?此行回去也好对皇上有个交代。” “当然。”温有道一副坦坦荡荡的做派,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人顺势站起身,这就跟着温有道前往了总督府的粮仓。 陵川的命脉眼下都掌握在总督温有道的手里,他将陵川护得方方面面,任由杨柳青和陈浪怎么撬他的嘴,都无济于事。 在调查过一切明面上的事后,几人败兴而归。 陈浪眯着眼睛,把双手拢在了宽大的袖袍里,跟着温有道的步伐缓缓踱出了总督府。客套几句之后,温有道有意无意地打探道:“几位大人舟车劳顿,不如就在本督的府上安歇几日?” “不叨扰了。”杨柳青看陈浪兴致缺缺,七王爷又无精打采的,他便拱手谦绅道:“我们三人是奉皇命而来,总是要到民间多走走看看的。总督大人还是请留步吧。” 温有道一巴掌拍上了长孙世北的肩膀,热情地与他亲近道:“本督与七王爷也甚久没有见面了,不如找个机会,王爷与老夫好好喝上几盅!” 他这话不知道是触动了长孙世北哪条心坎儿上了,让这位王爷猛地抬起头来,用复杂莫名的目光看了温有道许久,欲言又止。 最终长孙世北还是在杨陈两位大人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杨柳青和陈浪回到了原本的马车上,唯有长孙世北走到一半时,回头望向了温有道。 只见温有道的目光停留在第二辆马车上,眸色深沉,隐隐带着几分阴戾,让看的人也有些心惊肉跳。 于是,长孙世北不假思索地往第二辆马车走去,也不顾陈浪诶诶叫喊的阻拦,在鹰隼的帮助下,一股脑地爬上了燕坤泽和战九歌所在的马车。 小鸟依人的战九歌窝在燕坤泽的脖颈上,还时不时地用小脑袋蹭着燕坤泽的脖子,谁料马车的竹帘子突然被人掀起,钻进来一个大男人,登时把战九歌吓得不敢动了。 长孙世北对着陌上霜微微一点头,随即坐在了她的对面。 马车慢悠悠地骨碌碌上路了,燕坤泽才开口问道:“他注意到这边了?” “是。” 静默了许久,长孙世北才发现一个问题:“战将军呢?她不是一直跟皇上在……”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燕坤泽动手把胸口上的那只小赤毛球掏了出来,放在了铺在腿上的薄毯子上。 那鸟长得还挺别致 ,头上有一簇金色的羽毛直直竖起,全身都是烈焰一般的红色羽毛,只有在尾巴的部分有一根五彩斑斓的翎羽,好像是从孔雀的身上生拔下来插在了它身上似的。 这鸟儿本来眯着眼睛在装死不动,被燕坤泽这么一拿一放,顿时被扰了舒坦,眯着眼睛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不爽的气息。 它的眼睛在马车里面巡视了一圈儿,最后定格在长孙世北的身上。 长孙世北就眼睁睁地看着那赤红色的毛球团子张开了它的喙,用再熟悉不过的语气说道:“七王爷,和生父见完面的感想如何?说说看。” 鸟、鸟开口说话了! 这个惊悚的念头在脑子里面炸开,顿时把长孙世北吓得大惊失色,一张脸上的五官都近乎扭曲,整个人都要跳起来的时候,被燕坤泽一把按住了肩膀。 只一个轻飘飘的冷漠眼神,就让这位年过中旬的王爷安分了下来。 马车内又是静默了好一阵,直到陌上霜忍不住用手帕掩着嘴嗤笑出声,长孙世北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颇感艰难地吞咽了下口水,喉结滚动,用几乎听不出是他自己的干哑声音问:“你、这……是战将军?” 那赤红毛团子骄傲地挺起了自己的胸脯,一本正经又很认真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瓜,只见它似乎觉得站着太累了,就一屁股墩坐在软毛毯上,用一贯轻佻戏谑的语气说:“本将军这样子,没吓着七王爷吧?” 能没吓着吗?!长孙世北差点没克制住,嗷的一声叫出来。 “没、没有!战将军这是……” “天降异能,没辙。不然凭我这小身板,怎么能扛得起护卫大燕的重任呢?你说是吧~”战九歌背对着燕坤泽,自然没看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在她小得瑟的时候,流露出几分柔和的情意。 他伸出自己的食指来,放在了战九歌的面前。这赤红毛团子也没跟他客气,从善如流地一爪子蹬上去,自以为动作很霸气,其实傻的可以。 “七王爷也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战九歌一副尊贵人物的做派,伸展着翅膀就靠进了燕坤泽宽实的掌心里,慵懒地把脑袋往他的虎口上一搁。 长孙世北的心情平复下来,不自觉地往燕坤泽看去。皇上一派淡定的表情,总是让人想不到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战将军这副样子,大臣们对温有道的弹劾,陵川百姓所受的苦难……这一桩桩一件件摆在皇上的眼前,竟也没能让他的脸色有丝毫的变化。 这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没错,现在正在陵川总督府里的那位,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温有道温大人。” 长孙世北这话,若是放在陈杨两位大人面前说,一定会惊得他们大声嚷嚷着不可能。然,长孙世北与温有道相交多年,早已对他的脾性深有了解。 “温大人性格温和,绝不会在待客接道时言语上有所怨怼,更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就处罚下人。” 长孙世北想起自己所见,不由得沉下脸色。“皇上和战将军既然都已经知道了臣的身世,那臣也就不多做隐瞒了。” 不是自称本王,而是自称为臣。 长孙世北心知肚明皇家之所以对他冷淡,就是因为他并不是真正的皇族,而他的生父也正是这个和他成为了忘年交的温有道。 “那枚扳指,是臣的生父送给生母的信物,只有他们两人识得。寻常时候,温大人都是贴身秘密的携带,却绝对不会当着众人戴在手上。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 战九歌接话道:“这说明,他不是温有道。他若是真正的温有道,心里宠你爱你护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把这样一个容易落人把柄的东西明目张胆地露出来?假的温有道,不知道这样东西的含义,他或许是在哪里听说这是七王爷你赠予温大人的。为了表现得与你关系甚好,他就自作主张地戴在了手上。” 总结完毕,燕坤泽在末了冷冷地说了两个字:“愚蠢。” 到了陵川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落脚的地方。 白文察觉到,从七王爷和两位大人自总督府出来之后,就有人在暗中跟随盯梢。他给蹲在马背上的鸟儿吹了声口哨,那只鸟便飞到了后面跟着的马车上,婉转地鸣叫一声。 窝在燕坤泽手心里正打盹儿的红毛团子突然把脑袋从翅膀下面钻出来,眯着眼睛看起来像是警惕的样子,但是燕坤泽知道,她还没清醒过来。 “外面怎么了?” 陌上霜好奇地掀起了马车上的帘子,往外面看去,就见到一只知更鸟站在鹰隼的肩膀上叫个不停。 战九歌在长孙世北惊奇的注视下,往燕坤泽的膝盖上一蹲,双翅展开,然后燕坤泽的两只手就摸了上去,像是给她按摩一样,在她的身上各种揉捏捏。 长孙世北:“……”活了大半辈子,还能见到皇上服侍别人?值了! 这是最近燕坤泽养成的习惯,每次战九歌无意识地舒展自己身体的时候,她要是人形燕坤泽就扑上去搂搂抱抱摸摸顺便按倒渡一口龙气,进行一下亲密交流。 要是凰鸟形态呢,就拉开了她的小翅膀,一双大手在她全身都蹂躏一遍才肯罢休。 这就有了长孙世北所看到的,纡尊降贵的皇上给赤鸟模样的将军服侍按摩的一幕。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马车驶出了陵川城,然而身后的暗哨还在跟着。鹰隼的余光瞥了一眼旁边,将手指放在唇边,吹了一声口哨。 跟在暗中的人正困惑为何会有这么突兀的哨声出现,结果眼前一阵眼花缭乱,竟然平白无故出现了十几辆马车,朝着不同的方向奔驰而去! 晃神之际,他便把那行人给跟丢了。 “妈的!”那人恼火地一拳砸在树上,生生把一棵人一般粗的树给捶倒了。 陵川城的周边有不少的小镇村庄,白文驾着马车在其中一个看起来人烟稀少的小村庄里落脚。令人意 外的是,这里的房屋都好好的,修缮得不比陵川城中的百姓居所差,却没几个人住。 偶有家门口坐着小姑娘抓石子玩儿,在看到他们的时候也吓得躲回了院子里,哭着喊娘。 马车就在她家的门口停了下来,车上的人看着一位妇人急匆匆地从家里面跑出来,一把将自家的闺女抱在怀里,警惕地看着他们。 坐在马车里的燕坤泽伸出大手来给战九歌的后背顺了顺毛,淡淡地说了句:“就这儿吧。” 半个时辰后,他们便坐在了这家人的家中,目光在家徒四壁中扫视着,就差没把人家的墙皮也剥一层下来。 妇人将院子里朝北的房子收拾出来,这才带着小姑娘怯生生地走了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屋子已经收拾好了,有些简陋,还请不要见怪。” 这户人家中连个男子都没有,只余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一个孩子,逢上这乱世,可真是叫人担心。 白文在战九歌的示意下,从腰间的钱囊中拿出两锭银子来,放在了那妇人的手心里。这妇人也是淳朴的江南人,起初怎么也不肯收,还是战九歌劝了几句,才用那瘦弱的手紧紧攥住了那么点钱财。 “大姐,我们要在这里停留几日。叨扰的地方还很多,你就不用跟我们客气了。”战九歌朝她笑笑,又伸出手来在那小姑娘的脸蛋上捏了几下,旁敲侧击问了几句:“哎大姐,你家这么大的院子,怎么就你和你女儿两个人住啊?” 白文和鹰隼早就在院子里忙开了,长孙世北满怀心事地坐在院子里的树荫底下发呆,唯有陈杨两位大人心情甚好,拿出了随行李带着的黑白棋,进了屋子往桌前那么一坐,两人就开始了博弈。 陌上霜看着他们两个突然感慨了一声:“无知真是好啊!” “嗤。”战九歌忍俊不禁,意识到自己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数,就说一声抱歉。 眼前的妇人似乎是个休养极好、出身于书香门第的女子,举手投足之间透着几分温文尔雅的书卷气,她给小姑娘梳着头,不一会儿就扎好了两个漂亮的马尾,手掌在她的后脑上轻轻一拍,说:“去吧。” 那小姑娘也就八九岁的样子,意外地跟陌上霜玩得来。 妇人看着女儿无忧无虑的样子,突然叹了口气,说:“想必你们来时也见着了,这村里头的人实在是不多了。” 燕坤泽:“他们都去哪儿了?” 妇人用极为崇敬的目光看着他,脸上难掩哀愁之色。“出海了,三天未归。” 战九歌的手指在桌边哒哒地敲着,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大姐,冒昧问一句,好好的江南陵川变成了如今这副惨状,你觉得是否与坐镇陵川的那位总督大人有所干系?” 艳阳当空,妇人竟不自觉地生了一身的冷汗。 她看了看燕坤泽,又望向了战九歌,只见两人表情或淡漠或温情,眼神却是如出一辙的关切。 不似作假。 第一百零九章 深入调查 这些日子以来,战九歌可谓是被燕坤泽宠着过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比燕坤泽这个做皇帝的过得还要精致的多。 也正是因为如此,突然出一次任务,还有些不大习惯了。 战九歌和白文化作了鸟的模样,落在了总督府的院子里,蹲在离温有道不远的树枝杈上。 战九歌用翅膀拍了拍白文的后背,有点忐忑地说道:“把皇上和那三个不中用的大臣交给鹰隼,没问题吧?” 白文的红喙在自己洁白的羽毛上轻啄了几口,梳理着毛发,一边囫囵着安慰她:“少主不必担心,鹰隼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温有道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去民宅里面去闹事……” 他话说到一半,就被塞进嘴里的翅膀给堵着了下半句话。 白文:“……” 战九歌嫌弃地说:“快闭嘴,你跟乌鸦混得时间久了,这乌鸦嘴的本事倒是学了个九成,就跟在佛祖跟前开过光似的,一说一个准儿!” 委屈巴巴的白文嗯了一声,就感觉嘴里的凤凰翅撤走了,这才安分下来。 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位温总督并不是之前真正的温有道,因此对此人格外关注。而让战九歌下定决心来亲自跟梢的原因,还是那位妇人所说的话。 “是否与陵川的官府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我只晓得,从遭遇这天灾之后,人心就变了,变得极为丑陋、泥泞不堪。” 她的眼中似有泪光,带着几分澄明透彻,将这世间的人心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一开始,总督大人并没有逼着百姓去缴纳那么高额的赋税,只是说,谁能出海捕获到渔获,谁就能免去这一年的税。于是,陵川城几乎所有的男人都去出海了。起初,他们都能带回或多或少的渔获,来跟官府换取免税的权利。后来,海都要被捞空了,人们都捕不到鱼了,才开始互相埋怨了起来。” “从那之后,海上就渐渐的有人失踪,下落不明。官税跟着水涨船高,可要真说起来,总督大人逼着百姓上缴贡税了吗?没有……不过都是因为人们太过贪婪罢了。” 战九歌的眼皮跳动了几下,心中忖思道:这赋税是三个月收一次,从天降异象的时间来看,最多收一两次也就罢了,怎么从那妇人的口中听起来,似乎是一个月便收一次? 白文说:“这大约是叫温水煮青蛙。将三个月的分例拆成三等分,那些凡人自然觉得少了,还能拿渔获换,一举两得的事,又怎么会不吸引人呢?” 战九歌却觉得自己隐隐抓住了重点,一爪子踩上了白文的,有点惊异地问:“白文,这整套动作看下来,像不像是假的温有道在忽悠着百姓们去出海捕鱼啊?” 陵川在江南地带,气候热湿,遇上这天上的两个大太阳,也就只有热、没有湿了。 白文举起一只翅膀来挡着头上的日光,琢磨着战九歌的话,前后一思量, 惊叹出声:“哇!听少主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样!” “这么看来,这个假的总督大人,果然有点问题。”战九歌振臂起飞,白文紧跟在后,随着院中的人往不知名的方向飞去。 “你猜他是人是妖?是如何伪装成温有道的模样的?” 闲来无事,一主一仆竟然开始打起了赌。 白文甚少见过世面,只能隐隐猜想着这假总督是个擅长变装换脸的妖怪,而战九歌却不认同。她笑着看着假温有道进入了一个房间内,说:“我猜他是个人,起了邪念的普通人。” 白文不信,跟着战九歌一起蹲守在窗台上,用术法开了一道缝儿,两只鸟一起往里头看去。 只见“温有道”坐在了一面铜镜前,露出了极不自然的一抹笑,随即双手就在脸部的边缘摸索了许久,生生扯出一条缝来。 白文瞪大了眼睛,几乎震惊地喊出声来,就被战九歌举起了翅膀又塞进了他喙里,把他的声音给堵得严严实实的。 那是一张人皮面具,如果战九歌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从真正的温有道脸上撕下来的。 做陵川总督并没有燕坤泽那么繁忙,他撕下脸皮之后露出了一张陌生的面庞,随即坐在了书桌前,看了几个从陵川各地送来的密折之后,就从里面反锁了门,打算好好休息休息。 到这儿为止,白文的嘴巴仍旧是合不上的。 还是战九歌用翅膀给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才把他打回神。 一白一红,两只鸟飞回了树上,各自舒展了下全身,才盯着那房屋的门口出神。 战九歌:“看傻了吧?回战府之后记得把你收藏的宝贝分我点。” 白文:“凭什么?” 战九歌:“你刚刚打赌,输给我了。” 白文往旁边的树枝杈上一跳,咒骂一声,“妈的……谁知道这人还有这种本事的?” 总而言之,战九歌这一天下来的得到的消息,要比一路上听到的传闻要多的多。 在陵川城周边的小村庄里,燕坤泽闲坐在院子里一颗杏树底下,金色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投在了他的身上,影影绰绰,光影斑驳,衬的他仿佛是不世的高人一样。 战九歌飞回这院子的时候,就将这一幕映入了自己的眼帘。 院子里还有陌上霜在陪着主人家的女儿在屋檐下玩耍,而战九歌就好像是没看到她们似的,顶着头上金灿灿的呆毛,以凰鸟的模样,一头扎进了燕坤泽的怀里。 而燕坤泽就好像是包容着胡闹乱来的孩童一样,在面对战九歌的调皮时,也只是淡定冷静地伸出手来接住从胸口撞落,掉下来的赤红毛团。 然后战九歌就当着陌上霜和不懂事的小丫头的面儿,她变作了人的模样,姿势暧昧地坐在燕坤泽的腿上。 她浅笑着说:“夫君夫君~我们出海吧!” 不待燕坤泽开口,从屋子里面走出了杨柳青,他手中握着一本书册,口中说道:“主子 ,我寻到了……”话语戛然而止。 瞧瞧他看到了什么? 杨柳青直接低下了头,转过身去,高声道了一句:“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瞧见!” 他还顺手把要跟着出来的陈浪一并拐带进了屋,这时才听见院子里头传来了哄然大笑的声音,等他再往院子里看时,战九歌已经恭敬地站在一旁,双目含笑。 杨柳青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对燕坤泽说道:“主子,属下与陈大人,查到了一些端倪。” “嗯?”燕坤泽总算是拿正眼瞧了他几分,说道:“呈上来。” 于是,杨柳青便将手中的册子递上,指着上面的一些数目,说:“按理说,温大人将数目相对的贡税都上报了朝廷,那么这笔多出来的税款则去向不明……” 燕坤泽拿着那册子,第一反应并不是疑惑杨柳青口中所说的税款去向,而是好奇地问道:“这册子是从何而来?” 实在不怪燕坤泽起疑心,他看这册子封皮是全黑的,分明就是用来做真账用的。想必是那假总督藏得严实的宝贝,怎么就到了杨柳青的手上了呢? 说起这个问题来,杨柳青就嗓子不舒服地咳嗽了一声,把身后的陈浪用肩膀拱了过去,示意他上前解释。 陈浪怪不好意思地咧开了嘴,小声说道:“主子不是知道臣以前的出身么?顺手就……” “哼。”燕坤泽笑了一声,虽然听不出是什么情绪来,但是瞧上一眼他的眉眼,就知道他没生气,赔着笑向后退了几步。 “罢了,身为国之栋梁,此等盗窃之事日后不准再做了。”燕坤泽的手快速翻过这私账账簿,总结出了问题的大概。“看来,有一笔税银,是不知道进了谁的腰包里。” 他的手指在书册上的一串数字上点了点,叹了口气。 燕坤泽向来冷静自持,处事有道,朝中上下的事似乎没有能难住他的。而今,面对这些暗中作祟的臣子们,他也是有心无力的长叹一声,顿感身心俱疲。 静默了片刻,他以手抚着额头,问:“九歌你方才说出海,可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战九歌嗯了一声,“据我的观察和分析,这位温总督温大人,似乎在将陵川的百姓有意无意地往海上引。近来传出消息,已经有不少渔民因为出海捕捞渔获,想以此来抵赋税,却下落不明。陵川的百姓人口骤减,我想……这应该不是寻常的出海遇难。” 她的意思,燕坤泽瞬间就听明白了。 有人,或者有鬼怪在海上作祟。而这个假温有道扮演着一个媒介的角色,他把百姓们引诱进了大海,因此让这些生人成为了某个怪物的祭品。 这件事并不像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而这些事,似乎已经超出了杨柳青和陈浪两位大人的理解范围。 陈浪懵着问她:“战将军这话是何意思?莫非这位总督大人,还能串通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好让渔民覆船而亡 ?他为的什么呢?” 战九歌似是感慨地回了一句:“是啊,他图什么呢?” 几个人一时都无言,等过了一会儿,燕坤泽才幽幽道:“此事暂且按下,让人继续盯着他。至于这笔税银,你们两个就耗点心力,查出它的去向吧。” 那本黑册子又扔回了杨柳青的手里,陈浪和他对视一眼,苦着一张脸回屋想辙去了。 战九歌看着那两位大人磨磨蹭蹭的进了屋子,便伸出小拇指来,暗戳戳地勾住了燕坤泽的手,凑近了问道:“让本将军猜猜看,皇上又想以身犯险、深入虎穴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燕坤泽越来越不将生死看在眼里了,他轻飘飘地斜了一眼战九歌,露出了无比信任的眼神,“再说,不是还有陪着么?” 战九歌一噎,将头扭开,却正好露出了发红的耳根和脖子,让寡情欲的君王眼眸瞬间沉了下去。 就好像是野兽流露出了对食物的渴望。 是夜,院子里一阵静谧,今夜看不到月亮,却能一眼望去,繁星尽收眼底。 院子南边的房门轻轻地打开,先后走出了两个人影。高低壮瘦各不相同,却都穿着黑色的劲装,干净利落。 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高大一些的男人脸上戴着一张面具。 “非要戴这个东西吗?”燕坤泽的手摸上了脸上的银色面具,上面还用朱红的笔画出了一张狐狸的脸来,戴在男人的身上,就显得有几分诡异了。 战九歌高高的马尾在扭头的时候一甩一甩的,她转过身来,看着燕坤泽有几分不自在地扶着面具的边缘,忍不住凑上前去,踮起脚来在他露出来的半张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要是心情可以具象化,恐怕燕坤泽的头上都能冒出粉色的桃心泡泡来。 战九歌:“为了不暴露你的身份,还是乖乖戴着它吧。” 再继续在院子里面磨蹭下去,估计就会把其他的人给吵醒了。两人轻手轻脚地打算往门外走,结果从正屋里面出来了这房主的女儿,一见了战九歌,就欣喜地嚷嚷着:“小红……唔!” 战九歌瞬移到她身旁,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然后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小姑娘好奇地问:“你们要去哪儿?” 战九歌抬起头来看了燕坤泽一眼,又低下头来哄着她道:“我们要帮你把你的爹爹找回来啊!” “能带我去吗?”提起自己的亲人,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得战九歌的心肉软得一塌糊涂了。她委委屈屈地说:“爹爹答应我,回来的时候要给我买好看的头花。可是好多叔叔伯伯从出海以后都没能回来,我现在不要头花了,只想要爹爹平安地回来~” 天惹出的灾祸,却让无辜的人承受苦难。 燕坤泽面具下的眼睑垂了下来,心情并不好受。却听见战九歌认真地同意了:“好啊,带你去你可要乖乖的。” “嗯!好!” 燕坤泽:“……” 战九歌远远地冲着他抛了个飞眼,然后用很轻柔的话语哄着小丫头道:“好啦,现在你要乖乖闭上眼睛。然后……” 在小姑娘闭上眼睛的同时,她手上打了个响指,清脆的声音一响,怀里的小丫头就外头睡了过去。战九歌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转身瞧见了站在门口的妇人和陌上霜。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陌上霜心里不安,直勾勾地看着战九歌。 而战九歌将手里的孩子交还到妇人的手中时,对陌上霜说:“有些事需要我们去调查一番,若是明天白天你还未看到我们回来的话,就跟着白文他们离开这里。” 她朝着妇人微微点头,转身欲离去,岂料陌上霜钻进了屋子里面,套好了衣裳,急匆匆地跟了出来,追着喊道:“我也要去!” 战九歌全身无力地耷拉下肩膀来,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燕坤泽。而后者朝着她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说好的两人行变作了三人,战九歌的心思莫名复杂,她仍旧觉得,即便是在经历过陌上霜做出过伤害她的事,燕坤泽对陌上霜的重视程度仍旧丝毫未减。 三个人想要潜入总督府并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这三个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从总督府门口进入府内,一路走来,竟然只靠着燕坤泽动动嘴皮子就畅通无阻了。 这让战九歌也好,陌上霜也罢,两个人摩拳擦掌兴奋备战了半天,却发现旁边最不起眼的那位才是最厉害的那个,不免有些失落,还隐隐有几分被打击到的挫败感。 而燕坤泽完全没有察觉出她们两个的心思来,在从府中的一个护卫口中得知了温有道的所在,他们三人便一鼓作气地到达了目的地。 总督府的后院有一处水塘,修筑得比将军府中祭拜应龙大神的地方还要大,让战九歌心里忿忿不平:“凭什么?一个小小的总督居然建造这么奢侈的水塘!他又不是供奉共工!” 这让燕坤泽想起了战家修的那两个温泉汤池,遂意味深长地瞟了她一眼。战九歌心有灵犀地想起了同一桩事,心虚地闭上了嘴巴。 陌上霜扒在院门口的墙边,回头朝着他们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他好像在进行什么召唤的术法,你们别惊扰到他。” 为了能光明正大地观察这位假总督的一举一动,战九歌在三个人的周围划下了一道透明的屏障,外面的人看不到他们,而他们却能看到外面所发生的一切。 只见这位假总督往水塘边上一站,从怀里摸出了一道符来,用火点燃之后就扔到了水塘里。 也不知道那火是什么火,在入了水之后也没能熄灭,愣是在水中把一张符咒完整地烧完了。过了许久,也没见有什么动静。 战九歌咬着手指陷入了沉思,而抱着手臂的燕坤泽瞥她,“你在想什么?” 战九歌:“我总觉得那符咒好像在哪里见过……” 第一百一十章 水怪传闻 战九歌总觉得自己记性不大好,分明就在哪里看过这种符咒,偏偏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再看燕坤泽和陌上霜,这两人的反应也略显诡异。听了她说的话之后,竟然不约而同地撇开了头,似乎是想避之不谈。 有古怪。 战九歌在心中暗暗记下了这桩事,就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位正在做法的假温有道身上。 符咒的灰烬也融入了水塘里,许久之后,那水塘就开始咕嘟咕嘟地冒泡,假温有道向后退了两步,就见水塘中水花突然暴涨、飞溅出许多的水花来,扑洒在周边的地面上。 一个被水球包裹着的影子从水塘中缓缓上升而起,水光粼粼,让人看不起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温有道”冷嘲一声,“你还是这么畏首畏尾,连用正脸面对别人的勇气都没有。” 从水球中缓缓显露出一张画满了蓝色花纹的脸来,说不上难看,但也绝对算不上好看。他的耳朵就好像是海中的贝类一般的形状,一双眼睛透着泛白的光芒,他没有瞳孔,因而也让人察觉不到他究竟在看着哪里。 “温有道”说:“啧,还是这么丑,真好奇你们妖怪的身体都是怎么长的!” 围观的三人:“……” 让人家露面的人是你,嫌人家丑的人还是你,你这总督还真是难伺候! 这水怪也不知道是什么脾气,遭人如此嫌弃,还能冷静自持地站在这人的面前,好脾气地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这个假的温有道绕着水塘打了几个转,像是在审问下属一样,盘问着水怪:“出海的渔民,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水怪的身躯在空中上下起伏,可惜仍旧被水花紧紧包裹着,看不清真实的样子。 他冷冷地说道:“只要主人需要,随时可以献祭。”还没等“温有道”露出欣喜的表情来,他又默默补了一刀:“不过,数量不够。” “温有道”深吸一口气,连眉头都拧了起来,看起来似乎很为难的样子。 他在水塘边上来回踱步,沉思了许久,口中念叨着一些让人听不明白的话:“整个陵川也就这么大了,能出海的都去了。接二连三地有人失踪在海上,总会有风言风语传到燕城,最近已经有朝中派来的人在暗中调查赋税的事了,总不能再把这些剩在陵川的妇孺都给……” 水怪哪儿管他的难处,只是冰冷地重复着一个问题:“人数不够。” 在旁围观的战九歌和燕坤泽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疑惑,不过他们打算继续听下去,应该能听出一些端倪来。 只不过出人意料的是,陌上霜似乎看到了什么,发出了啊的一声惊叫,把水塘中的水怪惊到。 就见他高举起手来,凝起一颗水球,突然向着战九歌划下的结界迸射而去! 战九歌心道一声不好,拉着燕坤泽往旁边一避,那水球砸破了屏障结界,直接朝着陌上 霜的门面扑了过去。然而令人深感惊奇的是,这水球就好像是虚影一样,直接从陌上霜的身体上穿过去了! 他们三个人一暴露,假温有道瞠目结舌,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喝令道:“什么人?!竟敢擅闯总督府!” 由于燕坤泽戴着面具,而战九歌又没跟温有道真正意义上打过交道,所以眼前这个假的温有道认不出他们来,倒也情有可原。 而当他的目光在陌上霜的身上掠过时,露出了几分惊讶的神色,却很快一闪即逝。 战九歌悠哉地往他面前一站,眼中带着讽然笑道:“温大人真是忘性大,你在燕城停留多日,还是我祖父好好接待与你。这么快就不记得我战家的恩情啦?” “你……” “不过也对,假的毕竟是假的,怎么可能知道真正的温有道都在燕城里接触过哪些达官贵族呢?你说是吧?” 被戳穿了秘密的假总督惊慌了片刻,很快就又镇定下来,强撑着说道:“哼,你们在说什么,本督可是一个字都听不懂。既然你们已经到了这里,就别想着活着离开总督府了!” “杀了他们!” 假温有道向后退了几步,看了那水塘中的水怪一眼,就避得远远的了。 而就在水怪爆开了全身的水团之后,战九歌等人才看清楚他的真正面目:这水怪脸上有着密密麻麻又稀奇古怪的蓝色花纹,而从脖子以下都是鱼特有的鳞片,蓝盈盈的一片密布全身,从腰部以下就消失不见了。下半身之所以跟水相接,完全是因为他的下半身…… 像章鱼一样,有着许许多多的触手,看起来十分骇人。 陌上霜的尖叫声中透着点嫌弃的情绪:“呀啊——!好丑啊!”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水就从水塘中涌了上来,气势汹汹,仿佛被张牙舞爪的水怪附身了一样,发出巨大的声响,夹杂着水怪的怒吼和咆哮,涌向了三人所在的位置。 眼见情势不妙,战九歌双手聚拢起了巨大的火球团,与迎面扑来的水正面交锋。 水火相遇,发出滋滋的声响,一阵白气从中间冒到了天上。 而燕坤泽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停手吧。”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白龙珠就光芒大作地冲到了水怪的面前,大有将它吞噬为自己所用的架势。 那水怪眼见这圣器比自己修为高出许多,也不恋战,带着涌出来的水一股脑钻回了水塘里,再找不到踪影。只余下巨大的水花在回落水塘时溅射在地面上留下的水痕,和傻站在地面上的假总督大人。 战九歌将手里面的凤火抛向了那位假总督,在他想要开溜之前,火苗已经蹿到了他的脚下,拦住了他的去路。 随即,这位大人一看就属于那种狗急跳墙的人,又从身上摸出一条符咒来,正要往自己脑门上一拍、就听见陌上霜喊道:“拦住他!那是逃遁符!” 一条长鞭从战九歌的手中甩了出去, 破空而出,凌厉十足地缠上了那人的手臂,将他握着符咒的手用力一拉、整个人都被带进了水塘里面。 看着这个在水里面打滚呼救的陌生男人,战九歌与身旁的两人对视一笑,默契十足地摇了摇头,发出感慨。 在不惊动总督府中其他人的前提下,战九歌拎着这个男人的衣襟,把他扔回了他自己的房间,将房门关上。 府内仍旧是一片静寂,而那些发觉了燕坤泽等人的守卫,却在燕坤泽的言灵控制之下,既不能开口也不能动弹,可谓是痛苦异常了。 这房间看着不大,但是却藏了不少的东西。 战九歌在那男人颤颤惊惊的目光里,摸出了一个怪异的盒子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厚厚的人皮面具。形形色色,男女老少,应有尽有。 燕坤泽只看了一眼,就别开了头。一股恶心的感觉直冲胃部和脑门,让他实在难以对眼前这个人不产生恶意。 而陌上霜则是心里揣着忐忑和好奇,走到了被束缚着双手的假总督大人面前,将他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这一看,可让人有些大吃一惊了。 原来这个人,就是之前在路上带着上百个人打劫他们一行的那个瘦高个子,胡乱编些话获得他们的同情心,然后就把他们引到了陵川城。 战九歌啧啧称奇:“你说你,你是原本就长这张脸呢?还是说你连这张脸也是伪装的啊?” 说着,她就要伸出手来揪住了这个男人的脸皮,毫不留情地扯了又扯,却一点痕迹都没有。 看来这张脸,就是他真正的脸了。 白龙珠像个忠实的护卫一样,跟在燕坤泽的身边形影不离,却在陌上霜对它产生好奇的时候,一股脑地钻进了燕坤泽的袖子里。 陌上霜只好悻悻地放下了要戏弄它的手。 下巴被战九歌用凤尾鞭挑起来,男人对上了战九歌发红的瞳孔,耳边听到她循循善诱着问道:“告诉我,真的温有道在哪里?你变成他的模样,目的又是什么?” “我……” 这双赤红色的瞳孔像是有无边的魅力一样,让他一眼就沉溺下去,整个人的意识都被眼前这个人给带走了。他下意识地就要张口,却被陌上霜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打断,瞬间回神。 “哼!”那人烦恼的说:“休想从我口中套话!” 脸上写满了危险两个字的战九歌,缓缓地直起了腰来,伸出腿一脚把他踹倒在地。转过身的时候,战九歌头上冒着浓浓的黑气,就差没动手打人了。 黑面将军再现,连燕坤泽都被她的气势惊到了。 陌上霜不自觉地往燕坤泽的身后躲了躲,目光闪烁,不敢与她对视。 而战九歌则扬起下颌来,问她:“你知道些什么?” 陌上霜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说得心虚又没底气,连陌上霜她自己都不相信。 战九歌挑了挑眉,点头道:“好,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的话…… ”她长长的睫毛原本是垂下的,突然掀起,让人瞧着十分惊艳。再一听她的话,却让人后脊背发冷。 “那我就把他的脸皮也撕下来,再让白文好好去调查那些符咒,把他连带着幕后的人,都送入地狱。想来,皇上和公主也是没有意见的吧?” 被点到名的不止有陌上霜,还带上了一个燕坤泽,两人都用极其无辜的眼神望着她,看得战九歌心里十分窝火。 听闻了这两人的身份,那名男子不禁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张,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瞧着他们,视线最终又落回了战九歌的身上。 她缓缓向自己而来,似乎的确是要按照她方才说的那番话动手似的。 男子慌忙往陌上霜的地方蹭了蹭,尝试着挪动几下却不料被战九歌用脚踩住了后背,整个人趴伏在了地面上。他嘴上却还不放弃的朝着陌上霜喊道:“公主!公主救救属下、救救我吧!” 陌上霜默默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别开头。 “哼。”战九歌冷哼一声,一脚把他踢开,斜了一眼燕坤泽,冷冰冰的说道:“你们两个,果然有事瞒着我。” 燕坤泽伸出手来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轻轻放在了桌上,面对着隐隐憋着滔天怒火的战九歌,他有些心虚地说道:“其实,朕……我也只是猜测罢了。此人用的符,和之前净世道观中的道士所用的符咒如出一辙,我倒是猜到他们之间有联系,倒是没想到……竟然还与国师有所牵扯。” 他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了陌上霜的身上,显然,陌上霜才是解开他们心中疑惑的重要关键。 这个小丫头唯唯诺诺地看着他们两个,发出啧的一声叹息,最后像是投降了一样,垂着头坐在凳子上,闷闷地说道:“我曾经见过他一面,他是替我爹做事的。他用的那些符咒,都是我爹亲自画好的……” 联想到曾经在净世观中,那位观主身上道袍的白莲标志,战九歌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现在想来,可不就是从国师的那身道袍上分裂一半出来的图样么? 战九歌睨了地上的人一眼,又看了看似乎对此真的不知情的陌上霜,她脑子里有一根弦突然绷断,白光乍现,似乎将所有的点都用一条线串联了起来。 真正的温有道已经死了,这个假的陵川总督放出了增加赋税的假消息,为的就是让人关注到陵川、甚至是整个江南的百姓。朝廷也好,外地人也罢,总会有人源源不断地来往陵川打探消息,而这个男人把陵川大多数的男人都集中到海上,还与海怪有所勾结。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在表明着一件事——陵川的地力和数万人的性命,都将会是任何一个修行者最大的垫脚石,换言之,是有人打好了算盘谋划好了一切,就等着走过这条捷径,好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而这幕后的推手,正是大燕国的国师。 他帮助大燕君王的目的 并不单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要让整个大燕都成为他得道的助力,哪怕是牺牲几十万几百万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后,战九歌感觉全身都脱力了,她一屁股坐在了燕坤泽与陌上霜对面的凳子上,茫然失措。 苦心守护的大燕,就好像是战家护在怀里多年的孩子,在她和祖父不经意的时候,被心怀叵测的人用肮脏的污手侵染了这片国土。 这种感觉,更像是好好养的白菜被猪给拱了。 战九歌叹息一声,再没有更多的言语了。 她能想到的事,燕坤泽自然能也能想到,两个人就在陌上霜的注视下,静默了许久。还是很久之后,陌上霜实在受不了这古怪的氛围了,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那……这个人到底要怎么处置啊?” 战九歌说:“杀了吧。” 燕坤泽:“留着吧。” 陌上霜:“……” 两个人的意见不一,但是对方的用心两人却对彼此都了若指掌。战九歌觉得留着此人也没什么大用处,不如处死算了。而燕坤泽却觉得,留下这个人就相当于掌握了一个国师谋逆的把柄。 不过很快的,他们两个很快就不用因为这个问题困扰了。 因为这个男人,在不久之后胸口隐隐有白光闪过,战九歌等人还来不及反应,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爆体而亡,地上只余破碎的衣裳布条,连点血肉都没见着。 燕坤泽:“看样子,被毁尸灭迹了。” 战九歌轻笑一声:“就是因为知道他会是这样的下场,我才没打算留着他的。” 说完这些,战九歌催促着陌上霜,道:“先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把杨陈两位大人接过来吧,还有七王爷。让他们三人商议着暂时接管一下陵川的政事,有白文和鹰隼他们在,这里的人不敢造次。” 自以为安置好一切的战九歌打开了门,看起来另外有什么打算的样子。 燕坤泽问:“那你呢?你要去做什么?” “平白无故失踪了那么多人,总要有人去调查的吧?”战九歌对着陌上霜伸出了手,灵光扑面门,让陌上霜这个小丫头刚瞪大了眼睛,就又重新闭上了,头一歪,昏倒在燕坤泽的怀里。 燕坤泽把她放在桌上,拿起了白龙珠就跟着战九歌出了房门。 他拍了拍战九歌的肩膀,不客气地催促道:“快变。” 什么就快变?! 战九歌盯着他,心里有个大胆的念头逐渐形成,眉头渐渐拧起,惊异地问道:“你要跟我一起去?不行,我不同意!” 安静祥和的夜里,无风无波。 燕坤泽讶异地嗯了一声,揣着明白装糊涂:“爱卿方才说什么?风太大,朕没听清。” “……喵的。” 在这天夜里,众多的陵川百姓就看到一抹红光从总督府中快速划过暗夜的天际,往大海的方向而去。 有人称是凶兆,大海被渔民捕捞而空,海神即将要惩罚这些贪婪的人,一场浩劫即将来临。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囚困海岛 静止则无风。 但是处于快速移动中的战九歌,身旁如同有疾风呼啸而过。 她十分享受翱翔九天的快感,要不是顾及到自己的后背上有人,真想在天上翻几个滚儿。 陵川紧靠着的海,叫陵海,言简意赅。 夜间的陵海并不平静,暗潮涌动,若是真有船在这样的海面上漂泊,恐怕早就被海浪给吞噬了。 就在这黯淡无光的黑夜中,一只巨大的凤凰驮着一个男子在陵海上飞行,燕坤泽整个人都快要被吹成面瘫傻子了。 最后实在没辙,只好拿出了白龙珠,让它抵挡去了大半的风力,这才好受了许多。 就在燕坤泽觉得自己全身都泛得冰凉了,才听见战九歌说了一句:“找到了,看下面。” 燕坤泽努力睁大眼睛,从战九歌的后背上往下望去,只见一片漆黑的深海中,隐约能看到一块凸起来的岛屿,看范围面积,大约足有一个小村庄那般大。 战九歌问:“落吗?我闻到了生人的气味。” 再飞下去,恐怕燕坤泽也熬不住了。他应了一声,只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下。” 在天际泛着红光的凤凰就好像回归大地的怀抱一样,一头栽向了地面,在闪现了一道赤红光芒之后,两个人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岛屿上。 风浪还很大,拍击在岩石上的声音好像近在咫尺似的,听了好久的海浪声,战九歌已经对海有些厌烦的情绪了。她一抬起脚步,就受到了许多树枝杈的阻碍,绊着腿走动起来十分艰难。 燕坤泽:“这岛上的树还真是不少。” 哪里有什么树,战九歌一眼望去,不过都是些歪歪斜斜生长得极为难看的灌木罢了,战九歌伸开了五指,一小簇的火苗在手心跃动,随即就像是不安分的孩子一样,从她的手里一跃而下,纵身投向了那些非草非树的植被。 虽说灌木已经被海水打湿了不少,但是在触碰到凤火的一瞬间,就迅速被点燃了,熊熊烈焰,火光冲天。 一片片相连的灌木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开来,看起来就好像是整个岛上都着火了一样。 很快,就有人的呼喊声传来,战九歌和燕坤泽踩着火光便来到了岛屿的正中央。 只见这里挤挤攘攘,竟有不少的人在这里休憩。他们察觉到火势之后,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因为被困在这岛上多时,他们因为无法点燃篝火,而吃了很多天的生食了。 火光把这里照的通明透亮,自然也就有人发现了战九歌和燕坤泽这两个怎么看都不像是渔民的人,他们避开了火,都向着这两位围了过来。 战九歌看得出这些渔民不分老少,脸色都很难看,大约是多时没有饮用淡水的关系,于是就从后腰上解下一个水囊来,率先递给了一个看起来头发花白的老伯。 “老伯,先喝点水,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这里的渔民都是十分淳朴善良的人,即便是有人带了水源来,见她第一个 给的是最有名望的鱼老伯,大都没有异议,反而用感激的目光看向了战九歌。 凤火烧了没多久,就把这里潮湿的灌木都烧干净了,战九歌一挥手,凤火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阵海风吹过,将灰烬吹入了大海里。 一群人围坐在岛屿的中央,因为只有这里是海水无法冲刷到的干净之地。 战九歌粗略扫了一眼,发现光是这岛屿上就有足足上千人,岛屿不大,将这些人放得满满当当的。 盘膝而坐的燕坤泽已经丝毫没了在宫中时讲究万分的洁癖,也不管污泥和海风将自己搞的毫无仪容可言,他正放低了姿态,询问那位老伯:“你们被困这里多少天了?” 老伯还不大能说话的样子,伸出了干枯的手掌来,比了一个五。 后面就有年轻人小声地说着:“我七天了……” “六天。” “我们三天……” 这些人是分先后来到了这里,如果战九歌他们没来的话,恐怕所有人都会变得跟这位老伯一样。一个小小的水囊在这些人的手中传开,每人都只敢轻轻地啜一小口,让战九歌和燕坤泽看了既欣慰又心酸。 然而令人觉得神奇的是,这个水囊里面的水就好像永远都喝不完一样,拿到手里的时候一直是沉甸甸的,也就让人以为里面还有水。 燕坤泽问:“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还记得吗?” 黑暗之中,这些人的脸并不能看清,他们畏惧着黑暗抱团坐在了一起,面面相觑,却又都说不出话来。 突然,一簇明亮的火焰出现在战九歌手里的一根木棍上,只见她将地上还剩下的干枯树枝都堆到了一起,燃起了一个小小的火堆。这突如其来的明亮,就好像是一束光照进了人的内心,让他们在数日的惶恐之中,感受了几分温暖和安慰。 一个少年赤着上身,往靠近战九歌的地方坐了坐,他觉得似乎这个小公子看起来比较暖和一些。 他回道:“我们是被海浪刮到这里的,因为船坏了,就没法离开这里了。我看你们两位大哥哥好像不是我们陵川城的人,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也在这岛上?”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个表情,他们也在好奇这两个人的身份。 战九歌与燕坤泽对望片刻,看见他微微颔首,才扭过头去,笑着摸上了少年的脑袋。 她说:“我们是谁并不要紧,你们只需要知道,乖乖听我们的话,才有机会离开这里,回到你们的家去。” 少年原本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的眼睛,在听到回家两个字之后,瞬间变得明亮又有神。 火光在他的眼瞳中跳动,像是他内心在跳动的渴望。 趁着人们都围拢了过来,战九歌绕着小岛屿走了一圈,大概数了一下这里的人数,眉头蹙起,意识到不对劲。 等她坐回了燕坤泽的身旁,也没有避讳这些人,跟燕坤泽直言说道:“不到一千人,人数根本不对。” 燕坤泽沉默了片刻,小声问道:“会不会是已经…… ” 战九歌摇头:“不会的,如果是准备大型的献祭生人仪式,不会一点一点地要他们的命,那样是毫无效果可言。只有一举冲天的大量生魂才能助人突破瓶颈。” “那就再找找。”燕坤泽的眼眸像夜色一样深沉,太多复杂的情绪溺在里面,让战九歌也看不清他现在到底是悲是怒。 战九歌嗯了一声,再次离开,寻找了一处没人注意到的地方,变回凤凰再次冲上了九天。 岛屿上的风很大,尤其是方才一把火将那些灌木都烧了之后,除了一些砂石,几乎没什么遮挡。这让赤着膀子出海的少年不禁咬着牙打起了寒颤,船毁了,他连一件衣裳都没来得及穿,就被海浪卷到了这里。 原本以为能保住这条命是件幸运的事,没想到在这里等待着生还的希望更加难熬。 风声太大,几乎是在人的耳旁呼啸而过。 就在少年将自己缩成一团的时候,一件外衣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那人,他眉目俊逸,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眼睛却含了太多太多担忧的情绪,仿佛他生来就这般关心世人,关怀天下。 少年被燕坤泽脱下来的外衣罩住,拢进了他的怀里。男人坚实又宽厚的胸膛像是一堵高大的墙一样,将剧烈的海风尽数挡去,连风声也似乎远离了他,飞往了千里之外。 他听见头上的男人开口问道:“还冷吗?” 少年面红耳赤地摇了摇头,“这位大哥放我起来吧,会弄脏你的衣裳的。” 男人一看就不像是疾苦人家出生的人,这一身衣服虽然是黑色的,但是贴在他身上,却感觉衣料质地极好,一定是很贵重的衣物。他心中羞赧,不好意思再穿人家的衣裳,挣扎着就要脱掉,却被这个男人给按住了双臂。 燕坤泽淡淡地说道:“穿着,不许脱。” 少年就乖乖地窝在他胸口,一动不动。 周围的几个成年男子看了,虽然境况没比这少年好到哪里去,却仍旧能抵挡一阵风寒,笑闹着跟那少年说道:“光仔,算命的先生说你今年会遇着贵人,一点都没算错啊!” 少年听着他们的调侃,红着脸颊哼哼唧唧地反驳道:“那他还说我今年命犯太岁呢、你们怎么不提这茬?” 气氛突然凝重,周围的人们也没了打闹的心思,个个低下头来也不知道是否在思念着家中的亲人。 少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支支吾吾了许久,也说不出个安慰的话语来,倒是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极为镇定的燕坤泽一眼,好奇地问道:“大哥哥,你不是陵川的人、那你是哪儿的人啊?怎么好端端的,来这吃人的海上?” 转移了话题,燕坤泽察觉到这些人都似乎有着同样的困惑。他们不设防,燕坤泽自然以坦诚相待。 他说:“我是燕城人,之所以不远万里而来,是因为我知道你们被困在了这里,需要我来带你们回家。”他话语稍微一顿,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声:“ 吃人的,不是海,而是人心。” 人心就像是沟壑一样,装载着七情欲,简言之,全部都是贪念。 这一路走来,青娥坳和干木村也好,古德镇和净世观也罢,再到陵川百姓的身家性命,皆因一个贪字而起。心若是得不到满足,做的再多,也不过是饮鸩止渴。 国师能惦记一整个陵川,就会把整个大燕作为他修道的垫脚石。 他已经疯魔了,道是魔道,修行二字已经建立在凡人的血肉之上。 这样的他,还能为大燕所用吗? “燕城啊!”周围发出了阵阵的感慨声,虽然觉得他说的后面的话有点听不太懂的感觉,但是却觉得这位公子果然不是正常人,有哪个燕城人会跑这么远来只是为了受这份罪,还说什么带他们回家的话。 少年光仔对于燕城没有什么概念,只是常听身边的人提起过,说燕城是整个大燕最繁华的地方,大燕最尊贵的人就在那里。 光仔兴奋地用手拽了拽燕坤泽的手臂,期待地看着他,问:“那大哥哥,你有没有见过皇上啊?就是整个大燕最尊贵的大人物!” 有几个青年人伸出手来在他的头顶上揉了揉,劝说道:“光仔,不要为难别人……” “见过。”燕坤泽平淡地说出了这两个字,就好像在回答别人问他今天吃了没这个问题似的。 周围的人静了下来,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却也掩饰不了眼中和光仔同样的好奇。 光仔一个少年郎,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听他这么一说,便立时相信了。他在燕坤泽的怀里动了动,嘿嘿傻笑,伸出一根手指来,央求着说:“我就再问最后一个问题,皇上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和我们一样,也会哭会笑吗?” 高高在上的存在,保留着他固有的那份神秘。而他越是神秘,人们就越想知道,他到底神秘在哪里? 燕坤泽将他的衣裳拢得紧一些,好让风不灌进光仔的领口,他风轻云淡地说着与自己有关的真实故事,就不知道这些人能听进去几分。 “他和你们一样,是普通人。和你们每日辛勤捕鱼养家糊口相差不远,他要处理很多很多的事,养大燕这个国,糊天下百姓的口。” “……” “他比你们还要孤独,一个人要担起许许多多的事,所以他累了烦了也不会哭,开不开心都不会笑。” “啊……”光仔挠头,对他说的话感到困惑和不解。“那他知道我们被海浪吹到这里、回不了家的事吗?” 若是这个问题换在方才,几个大人肯定要取笑这小孩子不懂事,还要调侃一声远在天边的皇帝、说一句皇上距离我们那么远怎么会管得着我们的死活呢? 可他们现在不想那么做了。 这个孩子代表着大燕的未来和希望,他们不愿意用现实这盆水来浇灭他这簇燃烧着、跃动着的小火苗。百姓只有全身心地依赖着那位君王,才能得到相应的回报。 燕坤泽的手掌抚过光仔的头顶 ,他眯起了眼睛,远眺着天边的那一抹红色光芒,唇角微挑,话语铿锵:“他知道。” “所以,我来了。” 按时辰来算,已经快要过子时了。 夜里风浪太大,人们都聚集到了一起,几人一簇围了好几个火堆。火源自然是从燕坤泽面前这个火堆里取走的,原本人们以为潮湿的小树枝杈不会被点着,岂料那火焰诡异得很,一点一个准儿。 又过了许久,人们大都围着温暖的火堆睡着了。 连燕坤泽怀中话很多的光仔也紧闭着双眼睡得很踏实,他抬起头来望向了那抹快速飞回的红光,轻手轻脚地把光仔放到身旁一个守夜的汉子怀里,他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着那汉子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这里。 岛屿的周边是有礁石矗立的,黑色的海水带着白色的浪花冲刷到了礁石上,拍击飞溅出了许多细碎的浪花,有的也溅落在了燕坤泽的身上。 他对此丝毫不在意,形单影只地伫立在海岸边,突然喊了一声:“白龙珠。” 一颗闪着耀眼光芒的珠子就突然显现在他的面前,悬空停滞,像是在等候差遣的下属一样。 燕坤泽:“看来你能为见涨,已经可以随意隐匿自己的行迹了。” 白龙珠光芒忽闪,似乎是在应和他的话一样。 这里没有别人,战九歌一时半会儿也还赶不回来。眼前一望无边的海洋就好像是张大了巨口的怪物一样,随时都能将他吞噬。 那个久违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像是在嘲笑他似的:“你怕了?” 燕坤泽不疾不徐地低声道:“这一万多年来,我怕过谁?” “呵。看来,你已经想起来了。这万年的光景,过得可真快啊~” 白龙珠似乎感应到燕坤泽身躯里藏有应龙那一抹残魂,欢欣鼓舞地绕着燕坤泽转圈圈,甚至要亲昵地从他衣襟钻进胸口——那是它从应龙身上脱离出来的地方,极其怀念。 燕坤泽抿紧了唇,说:“不跟你多说废话了,若是要带这些人离开这里,有甚么办法?” “这片海里有共工的子孙,你或许可以寻求他们的帮助。” “你怎么不说,从一开始要害这些凡人的妖怪,就是共工一脉的后裔?”燕坤泽冷漠的话语中带着几分鄙夷,反嘲道:“寻求他的帮助,还不如直接把这些人丢海里喂鱼。” “哈。”脑海中的声音大笑一声,而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一样,沉默了下来。 就在燕坤泽以为他已经消失的时候,他用着怀念的语气低声说道:“曾经,我……也就是你,救过一只鲲。” “嗯?”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这种大鱼是栖居在北方幽深的大海中,像陵海这种南方的海域,又怎么会出现鲲呢? 燕坤泽心下不以为然,就听他接着说道:“如今早已不见鲲,不过它却曾留下一样信物,说有朝一日需要海族的帮忙时,便将这信物沉入海中。” 说着,一片白光粼粼的鱼鳞出现在燕坤泽的面前。 第一百一十二章 鲲的后代 燕坤泽自半空中接过了那片鱼鳞,看着它与自己的掌心重合,露出了极为复杂的神色。 “你那是什么表情?”残魂在他的脑海中不满地怨怼,似乎燕坤泽在想些什么,残魂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燕坤泽平静地道:“没什么,听说鲲这神鱼,其广数千里,其长称焉……现在从这鱼鳞来看,似乎言过其实了。” “嗤!愚蠢。既是上古的神鱼,身上的鱼鳞自然可以变幻大小。所呈现在你面前的,不过是它所能及最小的模样罢了。” 闻言,燕坤泽一声未应,只是一派风轻云淡地将手里的鱼鳞就这么给抛了出去,很快就沉入了海底。海浪依旧不紧不慢拍击着礁石,像是在嘲讽着燕坤泽的无用之举一样。 燕坤泽摊手,“你是在逗我玩吗?” 脑海中有些沧桑的声音哈哈大笑了起来。 突然,一根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清晰地从身后传来,燕坤泽一回头,就看到了光仔赤着脚,身上还披着他给的那件黑袍,傻愣愣地看着他。 应龙残魂呲溜一下隐回了他的识海中,临走之前还不忘嘲笑:“看看呀,你在别人眼里是多么奇怪的一个存在。” 奇怪?哪里奇怪? 燕坤泽面对着光仔,一声不吭。就见光仔将自己裹紧,好奇得紧,睁大了双眼望着他:“你是不是太孤独了,才跟自己说话?” 燕坤泽:“……” 好吧,他跟识海中的那抹残魂对话,在外人看起来大约不止是奇怪,甚至称得上诡异吧。 差不多也是战九歌该回来的时候了,天上的那抹红光离得他们越来越近,直到最后以极快的速度落在这大小两个人的面前,化作了人形。 光仔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连忙躲到了燕坤泽的身后,却又忍不住探出头来,打量这人的模样。 这不就是从刚刚方才就消失不见的小公子哥哥吗?他……他是神仙吗? 不管是燕坤泽也好,战九歌也罢,对于这种年幼的孩子从未隐瞒过任何的变幻。他们年纪尚浅,兴许没过多久就会把他们给忘了。就算记得,若干年后也只是会留存下模糊的记忆,就算是与别人说了,谁又会信呢? 战九歌伸手在光仔的头上抚摸了一把,随即跟燕坤泽说道:“我绕着陵海转了几圈,发现只有这个岛屿附近紧挨着几座小岛,上面分别囚困着不少的渔民。粗略算了一下,与失踪的人口数目差不多。” 整个大燕也只有百万人口,老弱妇孺都算在其中,光是陵川城中就有上万计数的人,可想而知,国师选这里作为首个目标的真正原因。 “人是找到了,我们该怎么把他们带回去?”战九歌为难地蹙起了眉头,“虽说我可以化形……” 这么多人,要怎么解释凤凰的存在?更何况,百鸟之王的尊严也绝对不允许那么多人踩在自己的后背上。再说,真正飞行起来,没有燕坤泽那般异于常人的体魄,是会被风吹去半条命的。 燕坤泽想起了方才那 片被掷入了大海中的鱼鳞,让战九歌不用太担心了。 他轻声说道:“要是我没猜错的话……” 海风突然变大,呼啸着从海面上掠过,就仿佛是鬼怪的哭嚎一样,声响太大,将燕坤泽后半句话都吹没了。随后,海浪也越来越大,一层更比一层高,到最后竟起了人那么高的波浪,往海岸边上涌来。 战九歌本属性为火,与水相克。见状更是对这陵海没什么好印象,要不是她咬着牙根克制着身体的轻颤,恐怕早就尖叫着远离这骇人的海浪了。 重新凝聚修炼起来的元神小凤凰在她的识海里面翻滚,耍赖撒泼,极度希望她能离开这里。 燕坤泽将光仔塞到了她的怀里,嘱咐道:“你向后退几步。” 于是,战九歌抱着光仔瞬间退了几十尺远,水火不容的脾性一览无遗。 她当然没有看到燕坤泽无奈叹息的样子,只是担忧地看着海浪一次比一次汹涌地往燕坤泽身上打去,却最后到了燕坤泽脚边的时候,就好像是匍匐下来的仆人一样,恭顺地变得柔和了。 猝不及防的,海面上突起一阵巨大的浪花,从中央向四周扩散开来。一个圆乎乎的东西从海底冒了出来,它脑袋是圆圆的一只,光秃秃的,看着大小就抵得上这一整个岛屿了! 它发出了一声怪叫,随即把头埋回了水里,也正是如此、才让战九歌和光仔看清了它从水下冒出来的身躯究竟有多大,和它那巨大的尾鳍拍击水面时,溅起了万丈高的浪花。 “哇啊——!” 战九歌忍不住惊叹,却发现自己尾音有带着一个稚嫩的少年音。她低头一看,与光仔的目光对上,两人相视一笑。 光仔开心地问道:“神仙哥哥,我们能离开这里了吗?” 这个称呼战九歌不是很喜欢,凤凰虽说是从上古时期就存在的大神,可绝大多数的神仙是不会管人界凡人们的疾苦。他们修心养道,独善其身,只为了追求更高的巅峰,凡人对他们来说如同蝼蚁一般的存在,向来都是被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们所瞧不起的。 可凡人崇敬爱戴,战九歌也不愿毁坏光仔的美好幻想。 她拍了拍光仔的后背,远远地望着燕坤泽拿出了白龙珠,似乎在风中同那只来历不明的海怪说了些什么,然后转过身来朝着他们两个挥了挥手。 战九歌:“去吧,把岛上的人都带过来,就说可以回家了。” 长夜无明,唯余星光点点,洋洋洒洒地铺在了这面黑幽幽的海上,就像是在指引着未归的人回家一样。 数不清的人或惊或恐地伏在一只巨大鱼怪的后背上,一动也不敢动,任由它载着这些人前往陵川城的方向而去。渔民心中对海都有一种敬畏之情,更有人以为海中住着海神,佑护着渔民能获得丰获。 而这条一眼望不到边的巨大之鱼,就好像是在打他们的脸一样。 贪婪使得这些人不断下海,捕捞渔获,在经历了海上要命一般的风浪后,他们 还能得到海中鱼类的帮助,重返家园。 怎能不让他们心中生出敬畏和惭愧的心呢? 这些人都战战兢兢地跪在大鱼的后背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忏悔。 万里上的高空,战九歌化作了凤凰驮起了燕坤泽,从这么高的距离看着那鱼,也不由得发出惊叹:“这鱼要是能顶起一座岛我都信!怎么能吃得这么壮实呢?” 燕坤泽:“那是鲲的后代。万年间繁衍下来,如今这副样子,算得上是退化了。” 虽说是凤凰,可战九歌出生的时代不同,到底还是没有见过鲲的样子。她以为这样子的鱼就已经足够大了,毕竟如果再多上几条,恐怕陵海可就放不下别的鱼了。 “鲲,真的有那么大吗?”战九歌问完,喉结处滚动了下。 凤凰鸟的脖子极细,咽下口水都看得真真儿的。燕坤泽叹了口气,说:“你该不会是饿了吧?” “有点。”凰鸟的一双赤目死死地盯着海里缓缓游动的小鲲,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燕坤泽听到战九歌在嘀嘀咕咕地说道:“也不知道鲲好不好吃……” 燕坤泽:“……” 在天明之际,这位鲲的后代将失踪已久的陵川百姓们送回了陵川城的出海渡口,方式还比较粗暴。 它在即将触礁的时候,在海面上突如其来地翻了个跟头,将背上的渔民都甩了出去。所幸渡口离它所在的距离并不远,那些渔民们都被甩到了渡口岸上,即便是有几个落水的,也被在渡口停留的其他人拉了起来。 这些渔民在回到了踏实的土地上,竟不约而同地有一种几欲落泪的冲动。也不知是谁起的头,跪在地上朝着远远离去的鲲不停地叩首,感谢它的救命之恩。 几千渔民排列在渡口上,一起拜首叩谢。 “这么说来,将海里的海族召唤到了陵海最远处的家伙,就是这只鲲的后代?” 战九歌与燕坤泽在无人注意的时候,落在了陵川城最高的塔楼上,远远眺望着这一幕奇观。 燕坤泽看了一眼白龙珠,将它拢回了手心,背在身后,应了一声。“人的贪欲让海族遭了劫难,它决定要惩罚这些人时,整个陵海就什么都不剩了。” 而如今,鲲的后代听从了燕坤泽的调遣,是否也说明了它已经原谅了这些凡人呢? 战九歌不愿去深究,只是眯起了眼睛,看着东方的两个太阳渐渐升起。 一切似乎好像都就此结束了,可一切好像又都没有终结似的。 在鲲的后代消失在陵海深处之后,远远望去,陵海的海面似乎起了波澜,一层一层,一浪一浪,像是以吞噬之势,翻天覆地的往陵川城涌来似的。 锐利的赤目在红光闪过之后,恢复了漆黑的瞳色,战九歌的嘴唇微微张开,这样子显然是被什么场景震慑到了。 燕坤泽看了她许久,忍不住问道:“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战九歌回神,呆呆地看着他,只说了两个字:“完了。” 陵川城要覆灭。 出 现在总督府中不知名的水怪,到底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为什么偏偏就那么听国师的话、乖乖为国师效命。他处心积虑带走的人被战九歌他们救了回来,想来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如今却搞出了一个大动作——将陵海的水带起了滔天的架势,以山雨欲来之势,怒气磅礴地往陵川城袭来。渔民们隔着老远就能看到暴涨起来的海水,张牙舞爪地袭来,口口相传,竟是在陵川城中引起了慌乱! 许多的百姓们赶回家中嘱咐了家人收拾行囊,这便要逃离陵川城。 一时间,整个陵川城内一片混乱,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步履匆匆,还散播着消息,更有孩子被这紧张的气氛吓得哭出声来,吵闹声和哭喊声,顿时溢满了整个陵川城。 站在塔楼上吹冷风的战九歌沉下目光来,对燕坤泽说道:“实在没辙的话,我去试试看。” 她这就要走,却被身旁的男人一把抓住了手腕。他力气不小,竟也一时挣脱不开,战九歌没了辙,问:“那不然呢?眼睁睁地看着这城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被淹死吗?” 一旦陵海的海水覆到地面上来,到时候受难的绝不止陵川城这一片地域。 燕坤泽迟疑着说道:“可你身上有伤,你如今连翎羽都只有一根,你的力量可想而知有多不堪一击。螳臂当车,飞蛾扑火罢了。” “可眼下情势危急,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战九歌的反问让燕坤泽陷入了沉默之中。 犹豫并不是燕坤泽的风格,可心爱之人和天下百姓真正摆在他面前的时候让他选择,他又怎么会不犹豫呢?这就是国师让他看清楚的现实吗? 战九歌冲他一笑,挣脱了他的桎梏,低声说道:“你忘了,我除了是你心中所爱的人之外,还是皇上的臣子、是这大燕的将军。” “……”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大燕有难,皇上有难,战家的人必须要冲在最前面。” “虽死无怨。” 她纤长的手指从他的手中抽出,带着一股决然。不待燕坤泽说些什么,就见她飞上了九天,一瞬变化做了巨大的凰鸟,金色与赤红的火焰在身周燃起,将她引向了那处即将到来的灾难里。 燕坤泽的心中发出一声喟叹,而手中的白龙珠渐渐浮在了半空中,似乎对战九歌的离去充满了不解。 片刻之后,塔楼上有细碎的流光飘过,原本应该在总督府中待着的陌上霜,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的眼中闪过与燕坤泽相似的蓝光,目光痴痴地望着天边的凤凰,单纯无邪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释然的笑意。 陌上霜夸赞道:“她真好看。” 清晨的陵川,早霞布满了半边天,配着万里河山,大海美景,像是画里的景色一般,陌上霜从出生后活下来的十几年里,是没有见过的。 曾经在离开燕城的路上,燕坤泽跟陌上霜说过一句话——你做好消失的准备了吗? 他们两个人之所以有着复杂莫名的缘分,一切都是因为前 世今生的注定。一座神像,一抹残魂,足以改变燕坤泽全部的人生。 可他不想把陌上霜的命,也攥在自己手里。 陌上霜说:“我早就知道皇帝哥哥是应龙了,我从爹亲的手札上看过。” 盈盈的目光从远处转到了这个男人的身上,陌上霜却只替他觉得难过。“我是应龙大神分化出来的残魂,代表着应龙的全部道行能为,我终有一日是要和皇帝哥哥合在一起的。只可惜,不能再像这样看着你和九歌姐姐了……” 她牵起燕坤泽的手,紧紧握住,似乎是在抓住自己最后的希望一样:“你要答应我,好好爱她,珍惜她……我都这么让着你了,你不能让我失望。” 身前的这个男人,露出了无奈又苦涩的笑容来,点头答应了。 应龙当年神殒,身体的几个部分有的化为了圣器,有的变作了待生的残魂。陌上霜是应龙残魂,入住他识海中的也是应龙残魂。 他正在被这些东西逐渐拼起,渐渐的,成为一个完整的应龙。 而陌上霜,终将完成自己的使命,消失在这世上。得到了应龙全部能力的燕坤泽,从此之后肩负的不再只是大燕的百姓了,而是更重更沉的三界。 大燕的公主,正如她来时那样,走的时候也变作了细细的流光,尽数覆在了燕坤泽的身上,与他融合在了一起。 自此,世上再无陌上霜。 独自面对着惊涛骇浪的战九歌,凝起了全身的灵力,憋了一口气,就合上了眼睛一股脑地冲向了那股来自远处的滂沱之力! 巨大的凤凰与不停歇的海浪对上之后,谁也不肯让步、一时间竟就此僵持住! “唳——!” 她发出响亮的嘶鸣声,感觉自己几乎是在用全部的力量去和共工之力正面刚!不服输的性格使得她呼扇着巨大的赤色羽翼,将惊天的海浪顶得后退了一些、她心下一松。 几乎是在她停下的同时,铺天盖地的巨浪以双倍的力量反扑过来,一下子就把赤金色的凰鸟扑落在海里、海浪继续往陵川城而去,气势汹汹,势不可挡。 就在这股力量即将与陵川城相撞之际,一道人影从天而降,生生悬浮在半空之中,与惊涛骇浪对峙。他白色的衣袂上印有银色的鳞片花纹,宽大的袖袍随着海风的呼啸在空中飞舞,头上金冠闪烁,发带翻飞。 一双蓝色的眼瞳在扫过巨浪时,微微眯起了眼睛,额心上的流云纹突然金光大作,迸射出强光来,将面前的巨浪中最强大坚实的核心力量抽了出来。 巨大的水花从高空中坠下,骇人的波浪墙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回落在海面上时,飞溅出许多浪花。 之前出现在总督府水塘中的海怪终于现身,被燕坤泽额间的金光紧紧束缚着,挣扎几下,竟动弹不得。 他震惊道:“你、你是……呃!” 一道龙的虚影从燕坤泽头顶百会一飞冲天,惊得那海怪双目瞠大,心满意足地发出了低喘声,低沉的鼻息让人心生畏惧。 第一百一十三章 血脉融合 它恐吓过那海怪之后,就回到了燕坤泽的身边,以缠绕之姿附在了燕坤泽身上,半透明的模样看起来似乎对谁也构不成威胁。 但是只有那海怪知道,只要自己敢有任何异动,马上就会被眼前这位上古的龙神撕成碎片! 燕坤泽如同降临人界的天神一般,他看起来与以往大不相同了,多了几分缥缈淡薄的神气,少了几分世俗之气。他额间的流云金纹似是有暗光隐隐流转,薄唇轻启,语气淡漠。 从他开口的那一刻起,海怪就知道,他的生命已经看到了尽头。 “祸乱人界,扰乱秩序,当诛。” 话音刚落,白龙珠放出了万丈光芒,却带着密密麻麻的利刃朝着那海怪射去。海怪的全身都被利刃穿透,红色的血液在身上爆开,就好像是红色的烟花一样,血腥又璀璨。 四散的触手突然暴涨,企图将悬在半空中的燕坤泽拉入下水,却不料在还没碰到他的时候,就触到了一个无法穿破的屏障。 那双幽深的蓝眸中带着漠然,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似乎是在看一个落入泥泞中的低等生灵一样,海怪那点仅有的尊严感觉像是被人踩在了脚底下。 他发出了竭嘶底里的怒吼,隐隐有拼死一搏的阵仗,燕坤泽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唤了一声:“白龙珠。” 白龙珠听话地升起了高空,变作了一把巨大的剑,直直坠落而下,刺穿了海怪的身躯,阻止了这家伙的暴动。巨大的力量冲击使得海面上被炸起了一波巨浪。 沉入海底的凤凰被这波海浪带到了海面上,燕坤泽那双淡然的眼眸在凝视到那一抹红之后,瞬间变得忧虑而焦躁,他俯冲下去将手中的白龙珠丢到了凤凰鸟的上空,只见凰鸟巨大的身形在白龙珠的照应下变回了人类虚弱的模样。 燕坤泽将她抱起,往陵川城中而去。 这一幕幕奇观被有心之人看见,惊恐不已,然,更多的却是好奇。不过没过多久,整个陵川城的人都被天降的一道白光晃得眼前一亮,随即昏倒了过去。 驻扎在总督府中的杨柳青一行人自然是避不过这场昏厥的,唯有白文这些鸟类没有受到影响。 陵海上演大战的时候,白文和鹰隼正在和同伴们蹲在树枝上打闹,在察觉到府中的绝大多数护卫都就此昏倒时,他们才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个个都化作了人形,站在总督府的院子里,抬头翘望着陵海方向。 不多时,天际有一抹人影疾疾往总督府而来,手中还抱着一个人。 这些人的视力多好,远远地就发现回来的男人虽然有点陌生,但是他手里抱着的那个,绝对是他们家少主! “少主?!”白文忙将客房的门打开,好让燕坤泽将她送入屋子里面。 这一路跟随了燕坤泽的几个人虽然平时都以鸟的形态出现,但是对燕坤泽也算得上是观察入微吧,他今天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白袍上的鳞纹、 额心上的鎏金流云纹、还有他那双变了颜色的幽蓝瞳孔,以及身上若隐若现的白色雾气…… 这分明是要登仙的前兆啊! 几人面面相觑,都不敢作声。 白文看着燕坤泽动作轻柔地将战九歌放在了床榻上,急忙问道:“少主她怎么了?外面方才那些动静,是皇上和少主……” 冷冰冰的蓝眸瞥了过来,白文全身打了个寒颤,没有再问下去了。 皇上的威慑力似乎要更胜从前了。 燕坤泽挥了挥手,说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出去吧。” 白文看了一眼床上的战九歌,随即低下头,退出了屋子。 等房门一闭,燕坤泽就褪去了光芒变回了以往的样子,他将手覆在战九歌的手上,沉重地叹息一声,然后才把白龙珠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战九歌光芒太盛,有朝一日真的要与国师抗衡,恐怕最终会被那只老狐狸算计得连骨头都不剩。他养育了十几年的陌上霜尚且都能被他当做棋子用掉,更何况是他人呢? 狼狈的战九歌在昏迷中自然不知道燕坤泽在想些什么,她全身都被海水湿透了,衣裳都湿哒哒地贴在身上,最重要的是脸色惨白,双眼紧闭,任燕坤泽怎么呼喊都醒不过来。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白龙珠能救她了。 白文脸色不大好,从屋子里面出来后,就被同行的人给团团围住,鹰隼问道:“少主怎么了?要不要紧?” “不知道。”白文坦诚地摊手耸肩,“那位主子什么都不肯说,我们只能先等等看了。” 鼻子灵敏的知更同他们说起了一个秘密来:“你们没有发现,那位叫陌上霜的小丫头不在了吗?”被他这么一说,似乎还真是这样。 几个人互相看看,在这府中扫了几眼,也没找着人。 知更摆了摆手,说:“别找了。方才那位皇帝主子进门的时候,我察觉到他的身上,有那位公主的气息。看他快要登仙的样子,我想……那个小丫头是被吞噬了吧?” “……” 吞噬有修为的生灵,是正统修道者最为不耻的做法。但是料想方才那么大的动静,连战九歌这位百鸟之王都抵挡不住那滔天的海力,吞噬掉同类来增长修为,还帮陵川城这么多的人挡去了一劫。 换做是谁,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的。 白文也好,鹰隼也罢,他们这些受到过特别训练的鸟,本就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做法为主,还有什么资格来批判别人呢? 几个人默契地一对视,都变回了鸟的模样,围在了屋子的窗台上,好观察着屋子里面战九歌的动静。 床榻上的人仍旧紧闭着双眼,只是双手捧着白龙珠,感受着源源不断的灵力为她输入,脸色渐渐好看起来。一排鸟儿们都不敢叫出声,个个把自己匍匐成一个毛绒绒的团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战九歌。 忽见燕坤泽从外间而来,手中还端着一个茶杯,里面似乎是空的,什么也没有盛。 他坐在了卧房床边上的桌子前,把空的茶杯放下,另一只藏在袖袍里面的手却是握着一把匕首。 胖鸟团子们:“!” 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答案。 燕坤泽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左手缓缓握成拳头,用那锋利的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划开了一道口子,红艳的鲜血顿时从伤口潺潺冒了出来,血流如注。 凡人的血,就只是暗红色的血液罢了。可燕坤泽的血又跟普通人不一样,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白文他们都能看到那血有金光隐隐流转闪烁,就好像闪着光的砂砾沉浸在鲜红的血液随着它缓缓流动一样。 茶杯中的血液有着巨大的灵力,让他们这些人都忍不住想冲过去汲取那点血液。 燕坤泽放出了半个茶杯的血量,然后才将一块白色的布条缠绕在手腕上,勉强止住了血。骨节分明的手从桌上端起了那杯血,直接送到了战九歌的嘴边,他是掐开了她的嘴直接灌下去的。 大约是因为没怎么侍候过人的关系,动作难免有些粗暴,一些血液从嘴角溢出来的时候,燕坤泽只能无奈地用指腹擦拭掉。 鹰隼黑溜溜的眼珠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个杯底还有点闪烁着金光的鲜血,忍不住哽咽了一下。白文用翅膀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用清脆的鸟语说道:“淡定,你现在要是扑过去,会被皇上拎起来吊打的。” 原本跃跃欲试的鹰隼,在听到白文的话之后,慢吞吞地缩回了自己的脖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个茶杯。 这也不能怪他们太过饥渴,而是燕坤泽的血液有着令人为之沉迷的力量,让人有种想要飞蛾扑火的冲动。 眼看着战九歌的脸色渐渐好转,那张惨白的脸上有红晕慢慢出现,令燕坤泽的心情也跟着一起好转起来。他伸出手在战九歌的脸颊上抚摸了一把,就听到窗边有鸟叫声。 猛地扭头,燕坤泽就看到窗台的边沿上站了一排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鸟,在与它们目光对接的一刹那,这些鸟就都用翅膀默默地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燕坤泽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还在战九歌的脸上,顿时就仿佛触电似的收了回来,装出了一本正经的样子,却在那些鸟儿们近乎调侃的鸣叫声中,微微勾起了唇,笑得撩人心弦。 他在这个时候舍去了自己帝王的架子,跟一群鸟儿们笑作一团,然后把桌上的茶杯给他们丢了过去,意外的被这些振翅飞起的鸟们一起用嘴衔到,稳稳地放回了桌上。 随即,一群毛团子就好像是被投食了的小鸡仔一样,争先恐后地把自己的脑袋往茶碗里面塞,每只鸟多多少少都喝到了燕坤泽的血。 那是应龙附有气吞山河磅礴之力的血液,饱含灵气,只一滴就足以让一只庶鸟脱胎换骨了。 因而在燕坤泽的注视下,这些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一身更为漂亮干整的羽毛,将旧的羽翼顶下 去,脱离了身躯,搞得整个屋子里面都是在胡乱飞舞的羽毛。 燕坤泽默默地用手捂上了自己的脸,这画面太美,一点都不想看。 虽然陵川城的百姓们经历了许许多多的磨难,不过在那日的海上突然变得风平浪静之后,所有失踪的渔民都回到了家中,这对于那些失去了亲人的家来说,是最好的事了。 据说温有道总督暴病而亡,朝廷已经派了人暂时接管陵川的事宜,因为天降灾祸,百姓受苦,陵川将免去赋税,并且责令渔民出海捕捞的渔获限制重量,不得再大肆对陵海一带进行大肆捕捞。 对陵海重新燃起敬畏之意的渔民对此自然是不敢有丝毫的意见,他们虽然忘记了那日海怪兴起的巨浪之灾,却仍旧记得他们是被海神救回家的,没人敢对海神有一丝一毫的不敬。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这种罕见的事,我老陈还是头一次见呢!” 若干日之后,陵川的事一切都归于平静,总督府中的事也被亮明了身份的杨柳青和陈浪两位大人打点得差不多了。 陈浪初时听那些百姓们说起海神,还一脸不信。但是听得多了,竟也就信以为真,还听得津津有味呢! 杨柳青笑他没见识,三人成狼,十人成虎。说者多了,听者以为也就是真的了。陈浪不服气地辩驳道:“那你怎么解释这好几千的人怎么就突然都从海上回来了?” “哼。”杨柳青不屑地冷笑一声,然后怂了:“不知道。” “切!” 杨柳青在书房中扫了一眼,发现不见长孙世北,忍不住问陈浪道:“七王爷去哪儿了?虽说这一路上咱俩没少欺负他吧,但是他也不能平白无故地不来参与正事吧?” 醉心撰写传记的陈浪用毛笔指了指后面,说:“皇上刚刚把人带走,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了。” “……” 总督府的后花园中,一棵樱花树下被挖出了一具白森森的骸骨,白文立着铁锹,看着燕坤泽和长孙世北来到这里之后,就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这尸骨埋在这里有几个月的光景了,本不应该腐烂得这么快的,但是有人从中作祟,自然而然地也就只剩下一堆白骨了。 之所以能认出这具骸骨的主人,是因为他的胸口处藏了一串用石头做的手链。那些石头虽然并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石,却是曾经在燕城的那个皇宫里,心爱的女人亲手为他一颗一颗打磨出来的。 熬人的世间,有太多的苦难。也正是因为有如此的温情存在,才能让这些渺小又无助的凡人生生不息地繁衍生存下去。 燕坤泽看着长孙世北在尸骸面前缓缓下跪,却不敢言语,不敢哭泣,只得在心中默默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世间的疾苦仍在继续,人总还是往前看的。 闲下来的时间,燕坤泽觉得他有必要思考一下,接任陵川总督的人选了。 就在这平静的时刻,一声尖叫突然把 燕坤泽神游而去的精神拉扯回来,他意识到这是战九歌的声音,便匆忙地往她休憩的地方而去。 几个瞬移,吐息之间便到了她休息的屋前门口,守卫在这里的鹰隼惊讶于他神速的同时,也恭敬地低头喊了一声:“皇上。” 燕坤泽站在门口,高挑着眉梢,问道:“她怎么了?” 鹰隼茫然地摇头。 战九歌从那日被重伤之后,接连昏睡了好几天,清醒之时,是在半夜时分醒过来的。一醒来就从床上滚下去的战九歌爬都爬不起来,还好燕坤泽当时就在她身边,直接把人给抱起来的。 从那以后,战九歌每天都在窝在屋里打瞌睡,今天这是怎么了? 燕坤泽怀揣着疑惑,推开了屋门,一脚迈了进去。 屋子的格局跟他的正阳宫差不多,先进去是正堂,侧面的门进去以后才是卧房。燕坤泽掀起了花哨的珠帘,进去一瞧,看到了战九歌的样子时,忍俊不禁。 因为她看起来太好笑了,用一块不知道从哪儿拉下来的布,将自己从头到脚都包裹住了。 燕坤泽斜了一眼床铺,见铺在上面的床单被人扯走了,这才明白了她手里的布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他走到了战九歌的面前,跪坐下来,爱怜地轻轻一吻她的额头,惹得战九歌登时红了眼眶,别开了头。她一点都不像个凤凰,反倒像是个鹌鹑,把自己缩成一团。 燕坤泽作势要拉去她身上的布,却被战九歌拉的紧紧的。 他讶异道:“这布又不是你出生时候包的襁褓布,你捂得这么严实做什么?” 战九歌委屈兮兮地看着他,一双眼里水光潋滟,闪闪烁烁,简直要看进他的心窝子里去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变得,有点奇怪。你要是想看的话,不许笑我……” 身前的男人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目光瞥向了别处,让战九歌莫名觉得心虚起来。就在她反省自己是不是有点闹过了的时候,包在身上的布突然被他拉起,高高地抛上了半空,最终落到了地上。 她甚至还来不及惊慌,就从燕坤泽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两个字。 原因无他,自战九歌方才醒来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的头发变得极长,站起来都能拖在地上。原本以为这只不过是受伤之后的后遗症,却没想到在看到镜子里面的自己时,发现一头乌漆抹黑的头发像是被火焰点着了一样,竟变成了赤红的颜色、跟她羽毛的颜色一模一样! 烈焰中带着几缕金黄,妖冶又贵气。 战九歌惶惶不安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心道:他该不会被自己的这副样子吓跑吧? 岂料耳畔竟响起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带着几分惊喜和满足的笑意,回响在不大的卧房中:“继承了最纯凤凰血脉的小丫头,不用担心,这是身为百鸟之王中地位尊贵的象征。” 战九歌看着燕坤泽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有些惊诧地问道:“是谁在说话?” 第一百一十四章 龙凤同房 一条虚影一样的存在从燕坤泽的身体里冒出,磅礴的龙身令战九歌瞪大了眼睛,用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的眼神看着它,张大了嘴,久久都合不拢。 它的身躯盘屈在屋子的上空,龙头却低垂下来,凑到了战九歌的面前,和眉善目地做了一个蹭她头的举动。 可惜,它只是一抹残魂,并无实体。 即便如此,战九歌也感到十分惊奇,心情激动地拉扯着燕坤泽的手,按捺不住地小声嗷嗷叫了几声:“龙啊!真龙啊!” 燕坤泽表面装得一派淡定,心里酸得都能腌酸菜了。朕也是龙啊、怎么没见你见到朕这么激动呢? 在他识海中沉浸已久的残魂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忍不住发出了哼的一声鼻音,以表示不屑。 战九歌一副遇着心上人的标准花痴样,双手捧着脸颊,崇敬而不失礼数地问道:“龙神大人从何处来?为什么是魂体的模样?” 残魂缓慢地在屋内游移,无视掉燕坤泽难看的黑脸,发出隆隆的沉声笑:“你在府中祭拜了我多年,却连我是谁都不曾知道吗?” 听他这么一说,战九歌顿时就想起了府中一直供奉起来的应龙神像,早在很久之前就没有了神魂存在的石像,不管她怎么去求都不会再显灵了。 可他,怎么跑到燕坤泽的身上了? 狐疑的目光转到了燕坤泽身上,只见燕坤泽并不怎么耐烦地对那残魂说了一声:“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要怎么才能让她恢复原样?” 虽然燕坤泽倒是觉得这一头的红发很好看,摸起来手感顺滑光溜也不错,但是出门在外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只会把她认作异类。 残魂给他们指引了一个方法:“虽说此表象乃是因为凤凰一族血脉过于纯正的关系,但同样也是元神灵力衰退的象征。如果要想恢复正常凡人的样貌,需要将失去的修为补回。或者,解开你身上剩余五成的封印。” 要将失去的修为补回,谈何容易? 战九歌望了一眼燕坤泽,只见他眉宇蹙成了一个川字,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问应龙残魂:“可我身上的封印是我祖父设下的,要想解开的话,恐怕要先等我祖父回燕城才行。这一路……” “那就没辙了。”残魂硕大的眼睛眨了眨,竟让人生生觉得有几分无辜。它在空气中游动几下,摇摆着尾巴拍了拍燕坤泽的后背,用有些戏谑的口吻说:“倒还有个法子,能让你短时间内变回以往的样子。”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问道:“什么法子?” 残魂哈哈大笑一声,随后就冲回了燕坤泽识海当中。与此同时,一个轻声的呢喃在燕坤泽的脑海中响起,让这个冷静自持的君王竟瞬间红了脖颈和耳根。 他嘴角微微抽动,突然喝了句:“闭嘴!” 战九歌则好奇地看着他 问道:“怎么了?他告诉你了吗?” 燕坤泽是不满残魂对自己时不时的调侃和冷嘲热讽,但是这个法子要真正说起来,得益的人到底是谁,也未可知啊。 他平静下来,问战九歌:“你想知道吗?” “当然。”战九歌捋起了一缕长发,抓了好几下才抓到发梢,发出了惆怅的叹息。“我这副样子,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个怪物。陵川城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总督的接任人也已经接到了皇上的调令从燕城出发了。我不想我们快动身的时候,被人瞧见我这副模样。” 燕坤泽点了点头,直截了当地同战九歌说道:“我身上有应龙的力量,性属阴。与你阳性的元神正好调和,若是借以你阴性之力,你定能恢复。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眼前的女子原本是他的臣子,大燕的将军,从这样的身份演变到了情投意合的心上人,大费周章。但是有一步,两个人始终没有跨过去。 “只不过,”他牵起她的手来,极其无奈地笑笑,却用再认真不过的语气说道:“你得先答应做我的皇后。” “为什么?”战九歌不经人事,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含义。而燕坤泽又不好把话说得太明,但是现下看来,要是不说清楚,恐怕这傻姑娘什么都不懂。 我若擅动了你,却不给你名分,岂不是个放浪的登徒子?便是战老将军在,也不会放过我的。这下,你明白了吗?” 战九歌整个人从头红到了脚后跟,脸颊还隐隐发烫。 偏偏燕坤泽又用那般深情的目光看着她,令她着实纠结。而燕坤泽自然没有为难她,只是伸出手来将她鬓边的红发撩到了耳后,对着她温柔地笑了笑。 为免得两人尴尬,燕坤泽这便起身要出门去,刚站起身来,就被战九歌用手将他拽了回来。 这股力道可是不小,生生把燕坤泽给拽得带到了地上,她整个人反压在他的身上,勾着唇扬起了眉毛,居高临下地看着燕坤泽。 躺在地板上的君王对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看着骑跨在他腰上的女子豪迈地将额前的头发都撩到了后脑,葱白的玉指拉开了衣带,他大约猜到了战九歌的打算。 或者说,是决定。 燕坤泽被她气笑了,这个女人为了能恢复一点点的力量,还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啊! “不许走神。”处于上位的战九歌捏起了他的下巴,凶巴巴地竖起了眉毛,装作一副很凶的样子,其实眼睛里却满满的都是笑意。 她爱怜地吻上男人的下巴,却在须臾之间,被男人翻转了身躯,上下位置对调,姿势惹人遐想。 “这么说来,你是答应了?” “答应什么?” 燕坤泽好气又好笑地在她鼻尖儿上咬了一口,说:“做朕的、整个大燕的皇后。” “臣亲爱的皇上。”战九歌的手从他的额头抚过高挺的鼻梁,掠过轻柔的薄唇,顺着完美的下颌喉结,挂在了他的衣襟口上。动作柔和得仿佛一朵轻飘飘的云彩,拂过了山颠,拂过了林木,拂过了湖面。 撩人心弦。 “你要如何向臣民们解释,好好的将军怎么变作了你的皇后?一个男人怎么就好端端地成了个女子?” 燕坤泽半阖着眼眸,似乎是受到了她的蛊惑一般,同她一样挑着唇微笑着,饮鸩止渴地将一吻落在她的额头上。 他说:“这个问题,交给战老将军,兴许会处理得很好。” 什么?!到头来又要把这个锅往战家头上扣吗?战九歌不服气地张口欲怼,却被燕坤泽讨了便宜,将龙气就着唇舌一起送入了她口中。 体内虚弱的凤凰元神在汲取到强大又充足的龙气之后,立马没节操地开始在战九歌的识海中打滚撒娇,企图索取更多。 战九歌暗骂了一声没出息之后,身体很诚实地攀上男人的肩背,想着等伤势好了、变回原本的模样后,再好好的收拾这个总是欺负战家的昏君。 妈的……这个男人到底是多久没有开荤了?她都快要被折腾死了! 燕坤泽的眼眸笑得弯成了半月,魇足地将她拥入了怀中,愉悦和满足的情绪如同水一样将整颗心都溢满了,再也装不下了。 “查到了!” 在书房中的一堆书册里奋力拼搏的陈浪,从书堆里面爬出来的时候头上还顶着一本书,样子十分滑稽可笑。 然后同僚的杨柳青却因为太过疲惫,早就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无缘欣赏他这副糗样。日后想起,定然十分遗憾。 陈浪拿着几本册子兴高采烈地出了书房,踩着翘脚的小碎步往燕坤泽落塌的院子走去。 如今整个总督府里都是他们自己的人,他们震慑于燕坤泽的身份,不敢张扬,见着了陈杨长孙三位大人也只是恭敬地低头行礼,不敢阻拦。 整个总督府里,他们三个人唯一不敢乱闯的就是燕坤泽和战九歌共同休憩的院落。 然而今天让陈浪倍感意外的是,院门口居然没有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战家守卫。老实说,这一路上就看到了白文和鹰隼两个护卫,但是从进入陵川城之后就出现了这么多人,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院子里面只有白文在,他一脸尴尬地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手里抱着一只不知道从哪儿出现的鹰,撸着它后背上的毛,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哟,白护卫,在这儿发什么呆呢?” 陈浪美滋滋地跟白文招呼了一声,不等白文开口,就先问道:“皇上可在里面,劳烦通传一声,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禀报。” 这时,白文才稍稍打起点精神来,冲着他尴尬又不失礼地一笑,满含了几分歉意 说道:“陈大人,皇上现在可能……在休息。” “哦,是吗?”陈浪脸上的兴奋和喜悦之情被灭去了大半,他又怀揣着希望问道:“那,战将军呢?听闻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这几日已经有所好转了,不知道能否见他一面?” 白文再次挤出了相同的笑来,添了几分无奈道:“真是对不住啊陈大人,我家少主也在休息。要不,您晚些时候再来?” 白文说的话可一点都不假,这两人的确是在休息。 动静那么大,隔着几个院子巡视总督府的鹰隼都听到了,远远地飞回来认真地问他少主和皇上在做什么、怎么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一行的兄弟几个都不约而同地用翅膀捂住了自己的脸,表示无颜见人。 真是奇了怪了不是,陈浪纳闷地看着白文,又瞧了瞧屋子紧闭的房门,垂头丧气地打算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从屋子传来一声清脆的鸟儿鸣叫声,白文听罢脸色一变,抱着手里的鹰伸手喊道:“陈大人留步,皇上召大人入内。” 陈浪的脚步从院门口拐了一下,绕了个圈儿又转了回来,脸上又挂上了欣喜的表情,掀起了前袍就往屋里面走。 白文同情地看着他,口中叹道:“希望陈大人进去以后,不会被眼前的现实击垮。” 他手里的鹰隼舒展开翅膀嗷叫了一声,认真又严肃地问道:“所以,你现在还没告诉我,少主和那位主子到底在做什么?” 白文和其他的兄弟们:“……” 前陵川总督的品味极高,客房中燃的都是上好的檀香,家居摆设也是按着风水讲究来,用的质地都是上乘的。从摆设的花瓶到屏风,再到软塌和美人靠,便是陈浪为官多年,也没见过如此享受的人。 除了将军府的那位老将军。 陈浪在屋子里头站了许久,就听见侧门打开的声音,他忙低下头,不敢正眼看这位最近气场强大的主子,生怕他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殃及自己。 “有何事要奏?” 这声音一出口,让人顿觉骨头一酥。这声音沉稳中带着几分沙哑,尾音是虚无的气音,就好像是……刚办完那种事的男人似的。 陈浪斗着胆子掀起眼帘来,就看见燕坤泽平时束得十分严谨的头发披散着放了下来,身上除了穿着白色的里衣,也就只披了一件白色外袍,松松垮垮的领口从脖子一直露到胸口,展示了什么才叫做真正的胸有沟壑。 而最令陈浪在意的是,在燕坤泽白皙又筋骨分明的脖颈和锁骨前,有着大小不一的暧昧红痕,脖子上还有半道抓痕延伸到了衣物里……实在是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了! 那么问题来了,住在这儿的算上战将军也就都是大老爷们,皇上这个人问题到底是怎么解决的呢? 陈浪百思不得其解。 燕坤泽拧起了眉 头,有些不满地说道:“陈爱卿,若是无事的话,你可以出去了。” “不不不!皇上,臣有事要奏。” 因着这里是总督府的关系,里里外外把守较严,从称呼到礼数都恢复了原本的模式。陈浪将手中的几本书册逐一打开,摊放在桌上,指给燕坤泽看。 “皇上请看,这里、这里还有这儿……都记载着总督收上来的赋税银子的去向。”陈浪将压在最下面的一本册子拿到最上面来,指着一个名字,言之凿凿地说道:“税银最后到了这个人的手里,只要找着他,就能揪出这次幕后的黑手了!” 关于温有道被人冒顶一事,燕坤泽并没有瞒着杨柳青和陈浪二人,他不想让温有道这个将大半辈子都拼在了大燕江山的人背负着恶名死去。 所以陈杨两位大人才会这么刻苦地调查这些身后事,无非是想还温有道一个公道,给他证明一个清白。 那本册子递交到了燕坤泽的手里,只见那一行列只写了一个名字,简短有力,却让燕坤泽颇感意外地挑了挑眉。 战厉。 战九歌再次见到天上的太阳,是第二天的晌午。她睡得酣畅,下意识地一个大翻身,生生扯得全身的筋骨皮肉都在疼,以至于人还没苏醒,就扭曲着五官发出了一阵痛吟。 坐在桌边品茗看书的燕坤泽往她这边瞅了一眼,浅笑一下,又将注意力放回了书上,眼睛的余光却是在暗暗关注着那位还在鲤鱼打挺的女人。 费了好大的劲儿从被窝里面爬出来,战九歌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嘎吱作响。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昨日一幕幕活色生香的画面,只想掩面叹气。 垂髫下的头发从指缝里也看得到,战九歌心中一喜,捧起了头发抱着脑袋摸了摸,兴奋地说:“头发变回来了!好神奇!” 终于看不下去她在那儿一个劲儿地犯傻,燕坤泽把手里的书放在了桌上,问她:“你的腰不疼了吗?” 这话就好像是一个口令一样,他刚说完,战九歌回过神来,腰一软,又倒回了被窝里。 眼看着燕坤泽嘴角噙着笑,不怀好意地走过来,战九歌当机立断地金光一乍,变回了小凰鸟的模样,巴掌大的那么一只,耍赖似的把肚皮朝天一怼,一副你奈我何的架势。 燕坤泽失笑,手指在她的肚皮上捋着,开始说起了正事:“原本朕还想着要等新任的总督接任以后再走,如今看是留不得了。等你再好些,我们便动身。” 小凰鸟慵懒地伸展了下翅膀,将爪子蹬上他的手指,懒散地问了一句:“你知道什么了?这么急啊!” 一本书册展开在她的面前,燕坤泽轻轻地将书覆盖在她的肚皮上,撤回了自己的手指,站起身走向了窗边,语重心长地叹气。 “燕城,战家,已经被有些人的手,安排好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临安之城 从陵川城出发后的第二天,燕坤泽一行人就到了陵川往北的官道上,虽说是特殊时期,不过也有人驾着马车来来往往。 战九歌掀开了窗帘子往外面瞧去,只见那一辆辆马车上拉得也不知道是什么货物,用宽大的布紧紧地掩盖着,路人想要看出些端倪来,还真是难上加难。 突然一只手伸到了马车小窗口边,把那帘子一把拉了下来隔开了战九歌的视线。战九歌不爽地瞥了一眼这个霸道的男人,嘟囔着说道:“无聊嘛,看看风景也不行啊?” 燕坤泽淡然地翻着手里的书,听到她这话之后,总算是肯从书里面抬起自己的头来,投过去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对战九歌说道:“既然你这么无聊的话,我不介意陪你做些有意义的事。” 他掬起一缕顺滑的赤色长发放在鼻尖下嗅嗅,这上面还残留着凤尾花的香气,十分好闻。正沉醉其中的时候,战九歌将自己的头发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警惕地看着他,还颇为嫌弃地吐出了两个字:“禽兽!” “……” 这也不能怪燕坤泽,谁知道两人同房一次,只能维持正常人的模样三天呢?那天她的头发再次变回这副模样的时候,正赶上燕坤泽召了杨柳青和陈浪以及长孙世北前来上报陵川事宜后续处理进度,就在他们快走的时候,在旁边围观的战九歌突然发现自己的指甲突然长出了几寸,上面红中带金的艳色就仿佛是故意涂抹上去的一样。 头发的唰的一下长到了脚后跟,黑色褪去,只余下了璀璨的赤红鎏金。 低头禀报的陈浪和杨柳青自然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但是站在战九歌对面的长孙世北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他震惊的目光迎上了战九歌茫然失措的眼神,立马镇定下来,只见这位王爷冲着她用手比了下自己的头发,在战九歌惊慌失措地撩起自己的头发察觉时,一把按住了陈浪和杨柳青即将抬起来的头。 燕坤泽:“……” 战九歌:“……” 长孙世北:“两位大人似乎还没禀报关于引流灌溉农田的进程,皇上在等着听二人大人回话呢!低头!” 这是闹的哪门子情况?陈浪和杨柳青被按着头交换了个眼神,不明所以,只好按照七王爷所说的,从善如流地一一道来。 他们两个自然也看不见战九歌偷偷溜走,皇上眼中还带着几分狭促笑意的模样。至于长孙世北,则是在异状发生的源头离开之后,暗自松了口气,还拿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 长孙世北虽然能力微薄,不堪大用,但是他出生在皇家,如何纵观大局不受到影响,他还是深谙其道的。战家如今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对大燕和皇上又无异心,百年来大燕之所以国泰民安,百姓不至于颠沛流离,战家是功不可没的。 即便战家的将军是个异类,那又如何?能为己用者,不计出身,才是一个大智者应 有的作为。 而如今瞒着朝野,瞒着这两位大人,不过是不想在朝廷里引起一阵躁动罢了。 长孙世北看得透彻,所以选择了沉默。 然后,战九歌当夜又被某个衣冠禽兽折腾了半宿,第二日离开陵川城坐马车的时候,都是在熟睡中被燕坤泽给抱上去的。 陈浪和杨柳青两位大人暂时留守在陵川城,代为处理陵川总督的一切事务,等待新任的陵川总督接任。同时,战九歌还令随从中的知更鸟留在了总督府中,若有急事,让知更鸟代为捎传即可。 两位大人目送他们的马车远远而去,心里莫名生出了一种不靠谱的感觉。 杨柳青瞧了一眼落在陈浪肩膀上的知更鸟一眼,犹豫着说道:“这能行么?还不如让驿站传消息呢!” “主子说行就行吧……” 这两人对知更鸟都表现出了极大的不信任,惹得知更有些不大高兴,尖利的喙在陈浪的耳垂上啄了一口,惊得陈浪缩了下脖子,惊恐地与杨柳青对视一眼:“它,听得懂咱俩说话?” 杨柳青抽搐着嘴角:“谁知道呢……” 他本是不信妖魔鬼怪一说的,最近奇怪的事都迎着找上门来,不信也不成啊! 这几日天上的太阳越来越大了,战九歌觉得诧异,从马车窗口上的竹帘子缝隙里面往天上看去,一双黑瞳在一瞬的眨眼之后,就变作了红色。 遥远的距离被这双红瞳无限拉进,直到整个太阳都被拉入眼眶,战九歌眼前一花,再一眨眼,她的眼瞳就恢复了黑色。 燕坤泽问:“你看到了什么?” 战九歌嗯了一声,揉着眼睛困乏地打了个呵欠,道:“金乌在打架。” “神仙打架,百姓遭殃。”燕坤泽登时没了看书的心思,将书往旁边一丢,心中烦闷。他很快就察觉到战九歌有些不对劲,她突然露出了十分疲乏的样子,磨蹭着往他这边靠了靠,一头栽进了燕坤泽的怀里,倒头就睡。 大约是透支了灵力的关系吧。 燕坤泽心想着以后要好好看紧她才行,正想着,他就察觉到手腕上有什么东西滑落下来,低头一看,战九歌的头发再次变长,凉丝丝地搭在他的手上,赤红的颜色就好像火焰一样能够灼伤人的眼睛。 燕坤泽无奈地笑笑,躺在角落里的白龙珠主动地骨碌到了战九歌的手里,把自己的灵力过渡一些给战九歌。 回时的路虽然走的是官道,不过比起之前他们走的捷径,的确是慢了点。因为没有再走那条路,也就没有看到恢复了破败的古德镇,以及因为失去了观主而变得癖冷孤寂的净世观,更加不会再见到青娥坳的姑娘们。 这里沿途的风土人情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不藏污垢,几乎就要让燕坤泽以为,这才是真正的大燕盛世。 可他骗不了自己,眼下有更难的事横在他的面前,让燕坤泽几乎费尽了心力。 途中,战九歌询问过陌上霜的下落,他也 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她走了。”战九歌以为陌上霜是因为国师的原因,先一步回到了燕城。 而燕坤泽也没有将详细的事情告诉她,战九歌这个人太过于重感情,知道了反而是添了累赘。 马车在官道上大摇大摆地走了几天,路上也遇到不少形形色色的赶路人,三天后他们终于到了最近的一处城镇。这镇子,叫临安镇。 身临盛世,居安思危。 城镇在悦河以北,已经离燕城算是不远了,只有几天的路程了。 白文从驾马车的座儿上跳了下来,隔着马车上的竹帘问车上的人:“少主,咱们已经到临安镇了,今晚不如就在这里过夜吧。明儿一早出发,再有一两日的光景就能回到燕城了。” 岂料,里面回应的人并不是战九歌,而是一个低沉的男声:“嗯,依你所言。” 白文心中虽然好奇,但是却仍旧牵着马车往城里的客栈走去。这一路看来,属这个城镇最为正常,来来往往的都是些寻常百姓,还有外地人来做的小本买卖,有拉货的马车,街边有算命的先生,胭脂坊、染坊、吃食店铺,还有他们找寻多时的客栈。 这氛围,才叫人亲切。想起在古德镇并不怎么美好的遭遇,连白文自己也打了个哆嗦。 那种阴森的地方,恐怕只有大护法和二护法才愿意来吧。 两辆马车在客栈门前停了下来,有眼力见的跑堂忙走了过来,热情地询问:“几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白文爽快地给他抛出一锭银子来,清朗的说:“住店!要两间上好的客房。”他攀着跑堂的肩膀,自来熟地拍了拍小伙子的后背,着重嘱咐道:“记住,一定要最好的客房。” “好嘞!客官您放心!”跑堂的伙计用小拳头砸了砸自己的胸口,信誓旦旦地说道:“包在小的身上了,小的先给您把马车拉到后院去怎么样?” 白文松开了手,说道:“你带路,我们自己来。” 伙计哎了一声,就兴冲冲地往客栈的后院走去,白文将头凑到了马车前,对里面的人说道:“主子,下车休息罢。” 他听着里面的男人嗯了一声,然后就恭顺地掀起了马车上的竹帘,结果正好看到皇上搂住他家的少主柔情缱绻地亲吻着,眼睛都快要闪瞎了。 但是令他震惊的并不是这一幕,而是战九歌的头发。 “少主,你的头发……!” 从熟睡中被骚扰醒的战九歌迷迷糊糊地跨坐在燕坤泽身上正吸龙气吸得心情欢畅,乍一听到白文的声音之后,所有的神志在顷刻间回笼,当下就从燕坤泽的身上跳了下来,结果因为腿软和马车里面放的东西太多,身子一歪就倒在了软绵绵地铺垫上,还十分尴尬地冲着白文笑了笑。 龙气只能让战九歌短暂地恢复原本的模样,在从马车上下来进入客栈的这段时间里,她拼命地将双手往袖子里面缩,还时刻注意着自己鬓 边垂下来的头发,只要一有变色的趋势,她就打定主意要往燕坤泽身上钻。 好在没出什么差错,她憋着一口气,跟着客栈的伙计上了三楼的客房,等那伙计离开的时候,把房门一关,那口气总算是从口里溢了出来。 白文不经敲门就闯入了他们的房间,在看到战九歌的同时,下意识地把房门啪地一下关上。 “少主,你的模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战九歌坐在床上低头一看自己的手和头发,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身上的灵力过度损耗,维持不久普通人的样子。要不是有那根翎羽撑着,我现在早就被打回原形了。” 这屋子看起来很整洁,虽然比之不及总督府的客房,不过也比他们这几日风餐露宿的光景强多了。燕坤泽打开窗户,察觉这里正对着他们进城的那条街道,街上来往的行人还真是不少,叫卖吆喝,热闹起来一点都不比燕城差。 战九歌扫了一眼燕坤泽的背影,发现他无意掺和她与白文之间的对话,索性也就放心地问了:“你找我,可是发现了什么?” “少主正解。”白文有些严肃了起来,说道:“我在刚进入这临安镇的时候就察觉到,这里有妖气。” “妖气?”战九歌惊诧不已,一双细柳俊眉微微蹙起,似乎对此感到十分不解。“妖族向来与人不合,城中出现妖气……莫非是与人族缔结了缘契?” 听到了一些陌生的词汇,燕坤泽终于有了点反应,他转过身来问道:“缘契?何为缘契?” 白文:“两个不同族的……” “简单的来说,”战九歌打断了他的话,擅自定义道:“人与人之间但凡在一起,就会举办成亲的仪式。缘契与许下海誓山盟差不多!” 白文瞥她一眼,幽幽地插嘴问了一句:“少主,那你和皇上什么时候结缘契啊?” “你闭嘴!”战九歌喝令他噤声,一双眼睛隐隐有红光闪烁,惊得白文也瞪大了眼睛。 “少主,你的眼睛也……”白文从未见过战九歌会有这副模样,难免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在战九歌茫然的目光下,燕坤泽脸色凝重地将梳妆台上的一面铜镜递到了她的面前。 战九歌只看了一眼,就反手将那铜镜给打破了。 白龙珠也好,燕坤泽也罢,他们给予自己的灵力和龙气不仅没有真正地起到作用,反而让她渐渐暴露出了所有凤凰在油尽灯枯时才会现出的模样。 “为什么会这样?我分明什么都没有做……还是说,那海怪的力量会反噬?” 战九歌的脑子里面一片混沌,捞起了白龙珠就坐在床角的位置,没好气同他们两个地说道:“这几日我要闭门修行,攒几分灵力。没有什么要紧事的话,就不要打扰我了。” 说罢,她就变回了凰鸟的模样,以很搞笑的匍匐之姿卧在了白龙珠上。 白文:“……”真不是他要拆台,而 是少主你这副样子真的很像是在孵蛋的鸡! 不过这么霸道的少主,连皇上都没开口打扰,应该可以说是极为宠爱了吧?只见燕坤泽对白文打了个手势,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客栈房门,来到了临安镇的大街上。 这临安镇的地理位置甚好,四通八达,阡陌纵横,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也让当地的百姓见惯了,因而像燕坤泽和白文这种虽然看起来俊朗的外地人不那么显眼了。 甚至更有热情地姑娘当着两人的面故意将手帕弄丢,但是这两个不解风情的男人都是实打实的妻奴,连看都不带看一眼的,就从那些手帕边走过去了。 燕坤泽背着双手,问白文:“朕不大懂你们修行之人的条条框框,只隐约记得九歌提起过,只要元神不灭,万物皆可重生。这话可是真的?” 白文点头:“是真的。哪怕是天上的大罗金仙,绝大多数也会将元神依附在法器或者其他灵器上头,只要灵器不毁,则元神永生不灭。”他微微顿了一下,问道:“皇上问这个问题做甚么?” 燕坤泽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而是又问了一句:“那九歌的元神,依附在何处?” 白文脱口而出:“自然是桂院里的……”说到这里,他已是明白了燕坤泽问这话的用意。 元神一旦依附在某样灵物上,一旦灵物有异或遭到重创,那么此人必定受创。战九歌兴许并不是因为灵力透支才变不回普通人的模样,而是因为她附着的那样灵物,被什么人动了手脚。 虽说燕坤泽才触碰到修行的边缘,但凭着他能想到这么深的问题,就足以看出他悟性极高,若真要走上这一途,不知道要省多少事。 白文一想到无人坐镇的战府,就忧心忡忡得连燕坤泽的话也没听进去。突然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肩膀,白文抬起头就对上了燕坤泽那双漆黑的眼眸,也不知道为什么,只看这一眼,他心里的忧虑就散去了一半。 这双眼睛给人的感觉极有安全感,白文心道:少主真是好命,若是皇上能一直疼宠着她,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燕坤泽听不到他的心声,只能提出自己心中的猜测,然后同他说道:“若是不放心的话,可以喊你们随行中的同伴回燕城战府去看看。实在担忧的话,你自己走一遭也可以。按着你们少主方才的意思来看,她似乎要在临安镇中停留几日。” “为什么?”白文躲开了一个身手灵活的小偷向自己身上摸来的手,蹙着眉头疑惑地问道:“少主就算是要修行,也不在这一天两天上吧?还是早些回到燕城中修行比较安全。” “燕城如今也不是绝对安全之地,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你方才提起的那件事。” 白文自认为,跟少主一起从小长大,足够了解少主的脾性和为人。但是显然在皇上的面前,他的了解还是太肤浅了。 “皇上是说,临安镇中有妖气的事?” 第一百一十六章 妖怪贩市 “嗯。” “这里的妖气虽然微弱了些,不过很集中,也很明显。若是被修道的道士们察觉了,恐怕是在这里待不长久的。”白文伸出手来指着临安镇上西北角的方向,“源头就是那儿。” 燕坤泽回头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去看看。” “啊?”白文顿时一阵手足无措,想拦着燕坤泽又怕挨一顿说教。“太危险了主子,您回客栈里休息吧,这种打探的活儿交给我就好……” 谁知,燕坤泽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背负着双手沿着街道就往西北方向踱步而去。没法子,白文只能紧紧地跟随其后,避免出什么意外的情况。 事情会这么简单吗?当然不,在燕坤泽走到一处无人的街道拐角,转过身迎上白文诧异的目光,他露出了浅浅的微笑,顿时晃得白文眼睛都要花了。 美人一开口,就是冷漠的三个字:“变回去。” 于是,在白文还在走神的时候,他就变回了白文鸟的模样,款款飞落在燕坤泽的肩膀上,不自在地挪动着自己的小爪子,企图找一个舒适的角度蹲下来。 从空巷出来的时候,燕坤泽身后少了个人,肩上却多了只鸟。这让一些有心观察的人深感好奇,向他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 进入一个叫光明巷的小巷子里时,这里的人骤然增多。其实也算不得人吧,毕竟有些穿着黑斗篷来去匆匆的家伙可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 而这里来往的行人似乎是见惯了这种场面,一点都不感到惊讶。反而是白文,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最后在燕坤泽的耳边结结巴巴地说道:“主、主子……这些,可都不是人啊!” 燕坤泽不意外地嗯了一声,似乎对他说的话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岂料周围的几个行人听到了他的话之后,阴恻恻地转过脸来,凶巴巴地说道:“你说谁不是人呢?” 几双眼睛就盯着白文看,让白文的压力太大,要是他现在是人形的话,恐怕满头的大汗都要从头上滴落了。然而他现在只是一只小白文鸟,很怂很没骨气的把自己一团,就窝在燕坤泽的颈边一动不动了。 这些人都古怪得很,用凶神恶煞的眼神看完了白文,又盯着燕坤泽去看,一副企图滋事打架的样子。他们大约是一伙的,身上都穿着黑色的斗篷,但是内里全穿着蓝白纹交间的衣裳,不难看出他们的意图。 他们是不想别人识出他们的身份来。 “喂!”其中一个人正打算伸手去抓燕坤泽的肩膀,却不料还没碰到他就被一阵滋滋的电流触了回来,又僵又麻的指尖赶紧被他甩了甩,喝道:“是哪个狗娘养的多管闲事?!” 这时就瞧见一个娇俏的身影从巷子的上空掠过,一身紫衫在来往的人群中煞是惹眼。她踩着这些人的肩膀落在了地上,转身对他们不屑地冷笑:“你们欺负一个普通人,算得什么本事?大门大派的 行径,也不过如此嘛!” 黑衣人们将她团团围住,俨然要打一架的阵仗。 燕坤泽不动声色地退到了一旁,趁着他们不注意就开溜了。白文对他的举动表示:“……主子你这样出来混是会被人打的。” 毫无负罪感的燕坤泽平淡地说道:“能打朕的人,还没出生。” 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补了一句:“除了你家少主。” 白文把脑袋缩回了翅膀里面,表示自己一点都不想吃他们两个人的狗粮。 这看起来似乎就是一条普通的巷子,燕坤泽一个人走到底,发现巷子尽头是一条死路。但是来来往往的人还是很多,看他们的样子,绝对不是简单的凡人。这其中有一多半都是人界的修道者。 可这里有什么呢? 白文支棱起翅膀来,拍了拍燕坤泽的耳垂,小声说道:“主子,那堵墙只是个虚影,闭上眼睛直接就能穿过去。” 而周围的人看起来似乎也都是这么做的。 燕坤泽在那堵墙的面前站定,正迟疑着,就被身后一个粗犷大嗓门的汉子直接推了进去,神神叨叨地说道:“兄弟走快点,别挡着人家的路啊!来这儿的人脾气可都不大好,看你简简单单一身修为都没有,就一个人敢往这种地方跑,也不怕……” “多谢这位兄台。”燕坤泽冷冷地睨了他一眼,目光往自己的肩膀上轻轻一扫,就让那人瞬间反应过来,尴尬地一笑,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眼前这个汉子看起来魁梧得很,按理来说燕坤泽的身高在寻常男人当中算得上高挑二字,但是如今站在这汉子跟前,竟然还要抬起头来仰望着他。 燕坤泽头一次心里出现了一种名为不爽的心情,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很快又松开了。他没心思在这里跟这个人纠缠,一言不发地就带着白文往里头走去。 谁料这汉子就跟赖上了他似的,紧跟在后面话痨似的说个不停,让燕坤泽的心情濒临崩溃的边缘。 “兄弟,你从哪儿来啊?咱俩结个伴儿成不?我看你是头一次来我跟你说啊……”噼里啪啦就是一通天南地北地海吹,白文眼看着燕坤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爪子用力地抓住了他的肩膀,安慰道:“主子,我们对这里不熟,多个人给介绍这里的情况,也不错。” 白文说得的确有道理,他们这么进来一通胡摸乱撞,不如找个人带路。 燕坤泽迅速将自己脸上不耐烦的表情掩去,换上了恭良温顺翩翩公子的气场,对那彪形大汉微微一笑,变脸之快令白文暗中咋舌:乖乖!这大燕的帝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狠角色啊?变脸比翻书还快! 汉子名叫夏朗,是个散修,被师父放养惯了,所以经常会一个人来到小集市上淘换一些需要的东西。夏朗的性格如同名字一样,开朗又豪迈,就是有点话痨了些,说得多了,难免让人心中感到疲累厌烦。 他瞧着燕坤泽器宇 不凡,爽朗一笑,好奇地打听:“燕兄弟是哪里人氏?看着你普普通通的,不像是入了咱们这门槛儿的人啊!” 白文用鸟喙梳理着自己的羽毛,心道:当今的皇帝就在你跟前,还到了快登仙的境地,说出来,吓死你! 穿过了那堵墙之后才发现,这里果然别有洞天。外面还是白天,到了这儿抬头却看到了暗夜的帷幕和漫天的繁星,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摆满了古古怪怪小摊子的商贩。 燕坤泽粗略地扫了一眼,转过头时,温和而又不失礼数地对着他一点头,回道:“我是燕城人氏,闲来无事出来转转。我看夏兄你与那些修道之人有所不同,不知你是……” 这夏朗没什么心眼,见燕坤泽一副书生的模样,料想他对自己构不成多大的威胁,于是便爽快地同他说道:“我当然和那些修道的人不同了!我是佛修,师父曾说我天生佛骨,便将我收入了门下,又说我尘缘未断,便只挂了个名讳。所以现在还是个俗家弟子!” 燕坤泽了然地点头,就听到白文叽叽喳喳地说:“这年头,佛修可不多见。” 话刚说完,白文就被夏朗的一只大手给捏了起来,汉子发出了粗犷的笑声,将白文放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打量着,还同燕坤泽说道:“兄弟,你这鸟儿看起来倒是有灵性得很、从哪儿捉来的?” 夏朗打量了燕坤泽许久,发现他的的确确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全身上下只有这只白文鸟还特殊一些,虽然听不懂鸟语,不过却总能猜出是这鸟儿在给他出谋划策。 被粗糙的大手蹂躏得全身的羽毛都炸开了,白文羞愤欲死地去啄他的手,却不料被这个人有先见之明地用手制住了他的嘴,张也张不开。 最后还是燕坤泽看不下去了,轻声道了一句:“松开。” 夏朗就惊诧地发觉他自己的手不受控制了似的,五指张开,让那惊慌失措的白文鸟飞离了手掌心,又回落到了燕坤泽的肩膀上。 怔神了片刻,夏朗嘿嘿一笑,夸赞燕坤泽道:“没想到燕兄弟看起来平平无奇,还真有两把刷子。” 燕坤泽睨了他一眼,并未多言,迈开步子在这集市里一样一样的看过去,发现这些人有的只是摆了个空摊子,也不知道卖什么,着实怪异。 这里的集市不比外面,商贩们并未急着吆喝,而是个个慵懒地坐在地上,悠闲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过客,似乎一点都不急着出售自己要卖的东西。 夏朗追问燕坤泽:“燕兄弟,你这次来妖怪贩市,是打算寻点什么宝贝啊?” “妖怪……贩市?”燕坤泽的表情有点微妙,听着这个名字总感觉像是在贩卖妖族人口一样。 作为一个道行还不算低,又颇会看人脸色的佛修,夏朗讶异地挑起了一边的大浓眉,用试探的语气问道:“燕兄弟该不会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就胡乱闯进来的吧?” 只见燕 坤泽侧过身来,幽深的瞳孔噙着笑意,弯成月牙的眼角带着无辜又纯良的意味,脸上写满了“我就是不知道你能拿我怎么样”这几个字,看得夏朗无语。 夏朗说道:“此处的集市,名为妖怪贩市,顾名思义啊,最初是用来买卖那些还未成形但是极有天赋的小妖的。后来,来往这里交易的人多了,也就渐渐开始有了其他的买卖。” 说着,他指着一处摊子言道:“那家经常卖一些失传已久的心法秘籍,他旁边那家就卖神兵利器。还有卖法器的,丹药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这都能淘到。” 白文发出了哇哦的惊叹声,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打量着集市上的商贩摊子,显然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地方。 燕坤泽:“这些东西看起来都价值不菲,想来也不是寻常的钱财就能买得到吧?” 这个佛修,看起来也就是行走尘世的普通人,不知道他想从这贩市当中换得什么样的东西? 夏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往远处去看。在最边角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子上,买主和卖主达成了协议,于是就见买主从袖袍里面拿出一个瓷瓶来,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不言而喻。 见燕坤泽眼中带上了几分了然,他这才说道:“这里的东西大都是有市无价,有人看上了,就要拿出令卖主满意的东西来交换。有人喜欢世间的金银财物,所以拿钱可买。而有些人却喜欢收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个时候拿钱,是没什么用的。” 他们站在贩市的一个交叉路口上,难免挡着了别人,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了。燕坤泽对夏朗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并肩走在贩市的大道上,来回张望着两旁的摊子。 夏朗说:“我是奉师父之命前来寻一本古籍。那本古籍是佛门的秘典,上面记载的心法可助我突破眼前的瓶颈。” 对于修行修道之人来说,提升自己的力量,是用多少金银钱财都换不来的。 燕坤泽点了点头,又想起了战九歌目前的窘境,忍不住顿了下脚步,向夏朗探听道:“不知道这世间可有使得……修为低的小妖一直维持人形的法宝?” 闻言,白文从自己的羽毛中抬起了脑袋,心里直夸赞燕坤泽不亏是做皇帝的人,这小脑瓜可转得真快! 夏朗的目光一直在两边的摊子上转悠,听着燕坤泽的问题之后,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有,转神铃。只要铃铛不离身,就能维持着凡人的模样。” 说完了,他还觉得有些奇怪:“燕兄弟,你莫不是喜欢上了一只小妖,想与她双宿双栖才来寻这种宝贝的吧?和尚我奉劝你一句,且不说人妖殊途,她修为低到连人形都维持不了的话,那随时都有可能被那修自诩正义之士借着降妖除魔的借口把她收走做炼化灵器的材料,你可得三思啊!” 想要将上古的百鸟之王当做炼化材料?燕 坤泽实在想不出,除了大燕的国师,还有谁能有那份胆量。连他肩膀上的文白都发出了不屑地嗤笑声,燕坤泽更加不会把夏朗的话放在心上了。 见燕坤泽一副冥顽不灵的样子,夏朗重重地叹了口气,迎着他柔和下来的眼神,算是答应帮他这个忙了。他说道:“你跟我来。” 在这世间行走的妖魔鬼怪的确不少,人手都必不可少的东西就是转神铃,不仅能借此维持凡人的样子,还能隐匿掉自己的气息不被仇敌察觉。当然,转神铃也不是没有破绽的,但凡是开了天眼的修行者,一眼就能看出谁是人谁不是人。 他们来到了人迹罕至的一个角落里,这一排的买卖似乎不怎么样,他们摆出来的东西可以说是稀奇古怪,没点见识的人都认不出这些究竟是什么宝贝。 卖家呢,是个模样清瘦的男子,他头上戴着斗笠,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庞,只能依稀瞧见一双冒着绿光的眼睛在黑纱下面若隐若现。 从燕坤泽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那双绿幽幽的眼睛就似乎在盯着他肩膀上的白文看,这让白文有些毛骨悚然,后脊背发凉,直往燕坤泽的颈窝里面钻。 “假和尚,又来了。”那男子坐在一把美人靠上,手里还拿着一根甘蔗,想吃的时候就伸进斗笠黑纱下面咬一口,咔嚓咔嚓地嚼吧着。“你要找点的东西,我可没有。我这不卖旧书~” 夏朗摆摆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一看就是跟这卖家是老熟人了,上来连句客套话也不说,直接问道:“你这还有没有转神铃?给我来一个。” “哼,你倒是机灵。整个贩市就我这剩下最后一个了,不过我得先问问你,是你买还是他买啊?”男子用甘蔗指了指燕坤泽,看样子像是要敲上一笔。 最后一个,定然是有市无价的。 不待夏朗开口,燕坤泽便淡然说:“我买,你要什么?” “嗨呀!燕兄弟你可别……”夏朗似乎是想诚心帮燕坤泽这个忙,他若是说自己要买,八成是要按着以前的价格来交易。现在燕坤泽自己往人家的套儿里钻,不就跟个冤大头似的等人家宰他么? 那人目光上下打量了他许久,最后甘蔗定定地一指他肩上的白文鸟,坚定地直言道:“我要你身上的这只鸟来换。” 白文低低地鸣叫一声,一副我就知道的无奈语气。 燕坤泽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不行。” “呵。”男子冷笑一声,黑纱下的绿眼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咬了一口甘蔗,反问道:“那你能拿出什么样的东西来跟我交换?你全身上下除了这只鸟儿,别的,我也看不上。” 燕坤泽仔细地想了想,他好像还真的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带在身上。除了那把折扇,全身上下也就只有白文比较值钱了。 白文在他耳旁叫了几声,说:“实在不行,主子就把我抵押给他呗!万一真能让少主她恢复人样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 应龙之血 “不行。”燕坤泽深谙生意场上的道理,这与赌博无异,一旦赔进去,想要再捞回来难上加难。白文虽然跟着战九歌一起修行多年,终究也还是个不谙世事,未曾接触过外界的小白文鸟罢了。 入了这只眼冒绿光的男人手里,还能有命活着等他来赎人吗? “再说了,”燕坤泽背过身去,放轻了自己的声音,笑意浓浓,对白文说道:“你猜要是九歌知道我把你典当在这里,只是为了换一个不知道是否起作用的物件,她会怎样?” 少主会怎样?白文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了一幕画面:自家少主从凰鸟变作了人后,怒发冲冠,甩着一头飘逸的赤红发提着凤尾鞭就怒气冲冲地赶到这边,然后一鞭子抽飞了人家的摊子,最后再放一把火…… 要不了多久,少主的名字可能就会登上人界的通缉榜,被各路修道人士追杀。 白文用翅膀捂住了自己的小脑袋,哼哼一声,表示画面太美他都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如此,就不要了。”燕坤泽轻飘飘地对那人说了一声抱歉,这就要走,却被夏朗拉住了手臂。他冷眼一瞥,就使得这汉子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之处,忙松开了他的手,笑道:“稍等我下。” 说着,便见他用脚踹了踹那悠闲吃甘蔗的卖家,粗声粗气地喊道:“别装相了,赶紧把转神铃拿出来,和尚拿这个跟你换。” 男子瞥见他手上拿出来的东西,黑纱下的绿瞳一闪,怀疑又震惊地瞧着他:“你这个假和尚,之前诳你几次都不肯拿你这宝贝来换,怎么轮到别人身上的时候便这么大方?” 不仅是白文,连燕坤泽都十分诧异地看着夏朗,心中讶异于他的大方。 看起来他手中那颗石子模样的东西像是什么宝贝似的,燕坤泽脑中隐隐有灵光闪过,却是白文先叽了一声:“舍利子!这假和尚身上居然有舍利子这种宝贝啊!虽然只有半颗吧……” 对佛修来说,能寻到与自己功法缘合的宝物实在难得,夏朗虽然觉得有些肉疼,但是拿到转神铃的时候心情莫名的好,在卖家全身都在质疑你是傻子吗的目光下,转手就把转神铃递到了燕坤泽的面前。 那是一串银色的铃铛,被古朴细小的麻绳穿起,稍稍抖动,就能听见小铃铛发出的脆响。 燕坤泽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掀起眼帘,深色的眼瞳望着他,不甚理解地问他:“我们不过萍水相逢,夏兄又何须送如此的大礼?我身无分文,怕是还不起夏兄的恩情。” 他此言是想说明,别想着在他身上图谋什么,因为不管是从外表看,还是实际接触,燕坤泽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贵公子误入了妖怪贩市,对什么都不懂,自然不能回报。 哪知,夏朗轻笑着摇了摇头,糙汉子把手伸到后脑上挠了挠,有些不大好意思地说道:“佛说,万事万物讲求缘法自然。那半颗舍利子在我手中也起不了什么作 用,我寻另外半颗寻了好几十个年头也没能找见,说明这东西跟和尚我缘分未到。从第一眼瞧见燕兄弟的时候,我就觉着我跟燕兄弟有缘!这转神铃虽然不是多稀罕的东西,也是和尚的一片心意,燕兄弟你……不会嫌弃吧?” 白文:“哇哦。” 旁边几个摊子的卖主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夏朗,面对如此憨实的汉子,燕坤泽突然露出一抹淡笑来,摇了摇头,从他手中接过转神铃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揶揄他:“你可真不像是在这世间行走了几十年的人。” 夏朗见他收下了自己的一番心意,爽朗地大笑:“和尚我看得开,修为缘法不过都是虚的,人活一世,能做自己想做之事,才不枉此生。和尚想对谁好对谁好,管他们别人说什么?哈哈哈~” 虽是个糙和尚,但是说的话却有几分道理。 燕坤泽将手上的转神铃就要往白文的身上挂,被白文左右躲闪着:“皇上主子哎!您这一挂我就得现人形了。” 于是,那只手微微一顿,转手就把铃铛挂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接下来的时间,燕坤泽就陪着夏朗在贩市中游走,无奈寻了几处高人摆开的铺子,都没能找见他需要的那本古籍,不免有些失落。 不过这个夏朗,显然是属于没心没肺的那种性子开朗的男人,前脚还因为遍寻不着佛家古籍而感到失落,后脚一转身就大大咧咧地与燕坤泽念叨道:“燕兄弟我跟你说啊,整个大燕只有两处这样的贩市。一处在这儿,另一处在边陲的交界线上。不过那边不怎么太平,我一般很少过去。等有机会带你去那边瞧瞧,那儿可是更加热闹!” 身为大燕的君王,他竟不知还有这种地方的存在。燕坤泽心中隐隐有几分不爽,但是面上还是作出一副温和纯良的模样,手中摇着折扇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有劳了。” 此处名为妖怪贩市,因而买卖最多的也就是各种妖气微弱的小妖。它们都被关在相差无几的囚笼里,凶一些的就猛烈地撞击着笼子,但是只要稍微被卖主用棍子敲打一下,就会安分下来。 乖巧一些的都是看着好看的萌兽,这种小妖最让人省心,却不怎么好卖。 夏朗解释道:“来这儿买妖兽的人,大都是想将它们带走驯化,日后培养成为得力的战兽。所以他们宁可挑一些看起来凶巴巴的猛妖兽,也不会选那些软绵绵的小家伙。只有养尊处优的姑娘家们心软得紧,会偶尔买一两只回去当做宠物来养着。” 燕坤泽正想着要不要给战九歌也带一只回去,就听见白文阴恻恻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奉劝主子一句,千万别买一只带回去。” “为什么?” “少主会以为自己失宠的。” “……” 哈,倒是忘记了,战九歌原本就是一只喜欢朝他撒娇卖蠢的小凰鸟,若真是买一只小妖兽回去,说不定真的会打起来。 正胡思乱想着,就见夏 朗眼睛一亮,似乎是瞧见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快步走到了一处卖妖兽的小摊子上,央求着卖主把笼子打开,他粗壮的手臂从里面一捞,就摸出一只成人小臂一般大小的小兽来。 这小妖兽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叫什么,只见一身雪亮的毛发微微惊恐地炸开,明明看起来像只普通的小狗,头上却顶着两根小小的犄角,后背上还有两个肉包,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破开似的。 它略显虚弱地趴在了夏朗的手臂上,任凭夏朗这个糙汉子的大手在它的后背上摸来摸去,蹂躏不停,白文投过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哎!卖家,这是个什么玩意儿?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卖家懒懒地躺在地上铺好的软卧上,一张草帽盖住了自己的脸,看也不看他,声音拉得又长又慢,惹得夏朗听着都不觉得舒服。 “不知道~从山之间的犄角旮旯里捡来的,别看它现在这么乖巧,凶起来简直要人命。你们要是愿意买的话,给一百万两的金子就成。小本买卖,不还价。” 燕坤泽对于金钱实在过于敏感,听到这么巨额的数目,一句抢钱啊差点脱口而出。白文举起一只爪子来算身上带的钱财,掰着爪趾算了几下就怂怂地低下了头,悄声对燕坤泽说道:“钱没带够……” “不要紧。”燕坤泽睨了一眼那个连卖家也说不明来历的小妖兽一眼,他就没打算将它买下来。 也不知夏朗是不是起了想买回来的心思,抱着那小兽多时都没撒手,还转过身同燕坤泽说道:“燕兄弟你看,你瞅瞅这小眼神儿,是不是看起来奶凶奶凶的?哈哈!有趣!” 燕坤泽也晓得是哪根筋不对了,一只手伸出来就要摸上软绒绒的毛,却不料那小妖兽突然张开了嘴咬住了他的手,眼神凶嗷嗷地盯着燕坤泽,尖牙利齿咬着他的手就不松开! 卖家哼哧一笑:“我说什么来着吧?这小畜生凶起来,可是会要人命的,你们不买就放下赶紧走,别死在我摊前影响我做生……咦?!”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夏朗急忙地往后拉这小妖兽,奈何小妖兽的嘴巴咬的死死的,竟然已经把燕坤泽的手咬出了血! 燕坤泽肩上的白文鸟脾气暴涨,发出了凌厉的一声嘶吼,两只翅膀支棱开,一副你不松开老子就要跟你干架的模样,吓得那小兽怂了吧唧地缩回了自己的头,还眯起眼睛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而吸引了卖家注意力的并不是那只厉害的鸟儿,而是从燕坤泽破开的手里缓缓流出的血液,红色的鲜血中带着金色的星光,散发出来的巨大灵力吸引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这血……大补啊!”卖家哆哆嗦嗦地抖着唇说完这句话,就慌忙从自己放在手边的箱子里翻出一个瓷瓶来,带着讨好的笑递了过去,跟夏朗商量道:“这位客人!那个……他的血流了也是白流,不如咱们做笔买卖!你把他的血接几 滴给我,这小妖兽就给你、给你们了!” 白文还在男人的肩膀上跳脚嗷嗷叫着:“主子快止血!手帕手帕!主、主子?” 他看着燕坤泽不假思索地从卖家的手里接过那小瓶子,将破开的手指置于瓶口,几滴血滴入瓶中,然后又丢回给他,冷冷地说了一句:“成交。” 夏朗抱着小兽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喃喃着说道:“燕兄弟,你这是……” “既做知己,当有来有往。”燕坤泽不紧不慢地用手帕包好了自己的手指,随即对着夏朗微笑,颇得夏朗心意。他一手抱着妖兽一手拍上燕坤泽的肩膀,看似十分自然的与燕坤泽交谈,实则压低了声音劝道:“燕兄弟,你惹麻烦了,咱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 燕坤泽看了一眼四周,发觉从他手指被妖兽咬破的那一瞬间起,鲜血的味道就在妖怪贩市中蔓延开来,有人在暗中窥视着他,虽然都装出不经意的样子,但是在他收回目光的时候,敏锐的感觉顿时让他察觉到无数双眼睛来自四面八方,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看穿似的。 他敛去了眼中肃冷的杀意,嘴角微微扬起,对夏朗说道:“如此也好,今日出来的时间久了,我也该回去了。咱们这便走罢。” 夏朗欣慰地点头,对燕坤泽的知进退颇为欣赏。堵在路上的人可真不少,他们有意无意的都是冲着燕坤泽来的,却不料燕坤泽身旁的夏朗突然放了一招狮子吼,震得这些人都不得不捂着耳朵退避三分。 “哈哈哈!哎,吼两声真是痛快!”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故意似的,夏朗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护着燕坤泽出了妖怪贩市。 从黑夜骤然回到白天,即便是夏朗这种修为高深的佛修也有些受不住这刺激,用手遮挡住日光,好一阵才缓过来,郁闷地说道:“这天上的神仙都闲得慌,放任着两个太阳在天上胡闹,老百姓苦难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 他适应了这般强光,才发觉燕坤泽似乎并没有受到白昼交替的影响,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子,手中捏着转神铃还在跟肩上的白文鸟交谈着什么。 从小巷子走出来后,行色匆匆的路人才少了许多。他们站在一处没人经过的拐角处,燕坤泽将手中的转神铃往肩上的白文鸟身上一挂,就见原本小小的一只鸟突然坠落在地,眨眼的功夫就变作了一位俊朗纤瘦的青年。 俊眉带着几分喜悦之情挑起,眼中跃动的惊喜不加任何掩饰,他对燕坤泽说道:“这转神铃确实有用,主子现在可是要回客栈?” 燕坤泽点点头,便转过身去对夏朗抱拳道:“时候不早了,在下的夫人还在下榻的客栈中等候我归去,不如今日就此别过。改日再叙谈一番,如何?” “也好。”夏朗将手臂上的小妖兽往身上挎着的布兜里面一塞,也不管它死活,却是十分客气地跟燕坤泽道了一声别,顺带问了一句:“燕兄弟在哪家 客栈休憩?若你们停留的时候较长,我也好方便去寻你。” 燕坤泽看了一眼白文,得到示意的白文对这个假和尚没什么好气地说道:“就在镇中最大的那家客栈,天字号房……” “嘿!”夏朗大笑着拍掌,“巧了,我也住那儿!” 燕坤泽:“……” 白文哼了一声,给了他个白眼。 一直到他们一同回到客栈的时候,夏朗也没想起来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位白文公子,还是燕坤泽隐隐地提了一句,他才记起自己还在人家是原形的时候揉捏好一顿蹂躏。 顿时心虚的连看都不敢看白文一眼了。 回到客栈时,客栈伙计一眼就认出了白文这位出手阔绰的客人,忙凑上前来问道:“哟,客官出门去转街市了不是?正好赶着饭点回来,要不要在下头吃个饭再回房休息啊?” 白文自然以燕坤泽的意见为主,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燕坤泽,似是在等待他开口。机灵鬼一样的伙计当下就明白了谁才是那个做决定的人,看着燕坤泽往夏朗身上瞧了一眼,似乎颇有为难之色。 只犹豫了片刻,燕坤泽就做出了决定:“转神铃给你家少主送上去,若是有效,喊她下来一同用饭。” 白文点头道了一声:“是。” 伙计极有眼力劲儿地去厨房嘱咐厨子做菜,随后燕坤泽和夏朗就在客栈大堂内的桌椅前坐了下来,互相客套了一番。 燕坤泽见到他身上挎着的布兜鼓起来动了几下,便笑着问道:“这小妖兽现在倒是乖巧得很,就算是被关起来也是闷声不响的,不似方才那般凶狠。” 夏朗只当他是记仇这来历不明的小妖兽咬破他手指的仇,哈哈大笑着说:“小家伙没开心智,还不分敌我、不懂善恶,等开化了就好。” 他瞥了一眼楼上的那扇紧闭的门,调侃着说道:“哎,燕兄弟你老实说,能将你迷得团团转的女子,究竟是个甚么样的妖精啊?” 燕坤泽似笑非笑地睨着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言不发地饮下。 夏朗还当他是误会了,为自己解释道:“燕兄弟别紧张,虽说我是个佛修,但也不是见妖就收的那种无良修道者。现在佛门也没那么多的规矩,你大可放心好了!” 外头的日光晒得行人都在这个时间往客栈里面跑,桌边坐满了行色匆匆的客人。虽然吵闹了些,不过为了招待夏朗这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客人,燕坤泽也别无他法。 不多时,就听到从楼上传来一声轻笑,似是故意压低了声音一样,却掩饰不了话语里的幸灾乐祸:“他被狗咬啦?哈,有趣!” 随即一道灵巧的身影从三楼上一跃而下,吓得众人抱头鼠窜,等人家稳稳地落地了,他们才发觉自己抱头的动作,真的多此一举。 那位英姿勃发的小公子在大堂内扫视了一圈儿,目光触及燕坤泽与夏朗这两人时,迸发出了夺目的光彩。 那一刻,夏朗才明白何为海枯石烂,沧海桑田。 第一百一十八章 觊觎之欲 “你回来怎么也不回屋里?我总担心你会出什么事。” 战九歌伸手就要去拿桌上的酒壶,她戴在手腕上的转神铃发出悦耳的响声,引起了夏朗的注意。夏朗的脸色微微一变,又看着战九歌这身行头,愣了好半晌。 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燕坤泽不动声色地端起了酒杯,径自轻啜了一口,战九歌的杯子就凑了上来,跟他一碰杯,清脆的碰撞声让坐在一旁的夏朗回过神来,发出惊叹。 “燕兄弟,没想到你竟然有这种癖好!”夏朗一脸钦佩的样子,心中对燕坤泽肃然起敬。 燕坤泽轻咳一声,险些把口中入喉的酒给呛到鼻子里。而战九歌则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两个,完全听不懂这个汉子在说些什么。 等燕坤泽咳完,优雅地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牵起了战九歌的手同夏朗解释道:“这是我夫人,出门在外穿成这样只是为了行走方便。夏兄你误会了。” 夏朗粗嗓门惊讶地叫了一声:“诶?!” 顿时惊得整个客栈里面的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夏朗尴尬得傻笑一声,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战九歌的外表。 她看起来身形瘦弱,个子也比寻常的男子矮了半头,眉清目秀,若不是她眼神带着几分凌厉,与众不同,还真看不出她与寻常的男子有什么不同来。 “失礼失礼!”夏朗尴尬地一抹头上的汗,把手伸进了身上的布兜里面,摸索了好久才摸出一串佛珠来,真是让人一点意外都没有。 燕坤泽暗自笑了下,就见夏朗将那串佛珠放在了战九歌的手心里,还十分虔诚地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手势,颇为认真地说道:“这串念珠是和尚我跑了一百八十个寺庙收集的佛骨,打磨了足足十年才制成。后来我师父给它加持了佛门的圣印,有辟邪挡恶之功效。” 战九歌听得瞠目结舌,觉得这东西太过贵重,就又推了回去,忙说道:“不行,这念珠得来不易,大师还是将它收起来……” “不不不。”夏朗又将佛珠推了回去,粗犷的外表下意外地藏着一颗纯净又良善友好的心,他憨厚地一笑,露出与他彪悍的外表不符合的温和来,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燕坤泽。 “和尚与燕兄弟虽然是萍水相逢,不过我们两人却一见如故,这念珠再好也不过是身外之物。弟妹若是不嫌弃,收下便是。女子身上阴气重,难免会引来些不干净的东西,有了这念珠,保你平安顺遂!” 假和尚的笑声宏厚爽朗,端的是一派正气,他笑了一会儿见战九歌仍有迟疑,这才想起来,她既然是戴转神铃的人,说明她本身就是个修为低的妖怪。 再拿着驱邪避恶的佛珠,岂不是…… 他大手往自己头上一拍,啧叹一声,“瞧我这糊涂的!弟妹你……是不能戴这东西啊?” 战九歌暗中看了下燕坤泽的脸色,见他稍稍点了点头,才拿起那串念珠戴在 了自己的手腕上,正好和转神铃凑成了一对儿,配起来还挺好看的! 在夏朗震惊的目光中,战九歌抖了抖手腕,笑着说了一声:“多谢。” 饭菜和好酒一上桌,夏朗这个酒肉和尚嘴上就没个把门的,天南地北海吹一通,同他们两个说了许多的奇人异事。 若是换做以前,两个人兴许都只将这些当做笑谈,而如今,他们竟无端地生出许多的羡慕之情来。 一个是身在高位的君王,一个是下决心要守护这片国土的将军,两个人都将自己死死地锁在了大燕,即便有心去看这名山大川,也被羁绊着、脱困不得。 酒肉穿肠过,夏朗才问起了他们两人来这里的意图。战九歌回道:“我和夫君二人,乃是从燕城而来,游遍了江南风光,这便要启程回家去了。” 说起家这一字,燕坤泽率先想到的,竟是将军府中在藏书楼的那段旖旎时光,心中颇受触动地看向了战九歌,唇角含笑。 战九歌与他目光触及,迅速地低下头来啜了一口酒,还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喊的那一声夫君而揶揄她呢。 “去燕城啊……”夏朗摸着自己的络腮胡,思索片刻,厚着脸皮问道:“和尚我向来都是四处漂泊,居无定所,毕生的心愿就是能走遍人界各处,顺便寻求机缘。若是燕兄弟不嫌弃的话,可否带和尚一程啊?” “呵。”燕坤泽还真没见过谁敢像他这么厚颜的人,先是跟自己称兄道弟,然后又求着蹭一蹭马车一同去往燕城。 他将手中的折扇唰地一下打开,在战九歌惊诧的目光中痛快地应了下来:“当然,一路还请夏兄诸多照应了。” 夏朗大喜过望:“好说!好说!哈哈!” 懵懵然的人,恐怕是只有战九歌一个人了。 待用过饭食之后,燕坤泽和战九歌回到了两人的客房中,战九歌不解地问道:“为何一定要带着那和尚?我们与佛门接触甚少,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正经的佛门弟子啊!” 燕坤泽轻声道:“他热心是真,我又怎好意思拒绝?” 只见战九歌瞪大了双目,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莫不是改了性子?以前的你十分谨慎,绝不感情用事。怎么到了这和尚身上就……” “你在担心什么?”燕坤泽勾起了唇角,戏谑地望着她,开玩笑道:“你该不会怕朕……移情别恋,喜欢上一个和尚吧?” 战九歌:“……” 见她仍旧气鼓鼓地盯着自己,燕坤泽没有再就着夏朗此人说下去,而是说起了她手上那串转神铃的来历。 “按照夏朗的说法,大燕存在这种奇怪的贩市已久,但是整个大燕却只有两处,是否有些不大合理?”燕坤泽这一路上都在琢磨着此事,又问起了战九歌:“你在边陲之地,可听说过这种妖怪贩市的存在?” 战九歌摇头。“我一门心思扑在战场上,倒是听手底下的兵将曾说起过,有 个卖杂货的集市卖的东西古古怪怪,现在想来,怕是他误入了你口中所说的贩市。” 怪不得方才看到假和尚夏朗的布兜里面有什么活物在动,原来是从贩市里买到的小妖兽。 思及此,战九歌看向了他用手帕简单包扎起来的手指,一把拉到了自己的跟前,小心翼翼地解开手帕一看,就见上面什么伤痕都没有,光溜溜的,哪里有什么被咬过的痕迹? 战九歌抬起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燕坤泽猜到她在想什么,十分淡定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指,说道:“自己愈合了,不碍事。” 战九歌有些颓败地叹了口气,突然很认真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燕坤泽。” 自燕坤泽记事起,所有人对他的称呼都改了,无一不是崇敬又畏惧地喊一声太子殿下,或者是皇上。像战九歌这样直呼其名的,近几年便是连太后都不曾这样喊了。 他伸出手来捏了下战九歌的脸颊,只觉得上面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小肥肉又因为这几日身子异常,折腾的又瘦回去了。 燕坤泽嗯了一声,轻声回她:“怎么了?” 小将军的表情看起来严肃又庄重,腮帮子还鼓鼓的,似乎憋了很多的话想要跟他说。然而千言万语,都只化作了一声软侬侬的撒娇,小将军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用脑袋拱着他的胸口,埋怨着道:“你怎么有那么多的事瞒着我呀?” 呀~这将军不得了,学会以柔克刚了! 燕坤泽挑起眉梢,手掌抚过她的马尾和后颈,一直到肩胛,才安慰似的拍了拍,哄劝道:“朕瞒你什么了?朕自己怎么不知道?” 战九歌猛地抬起头来,结果撞到了男人的下巴,害的他把舌头给咬破了,渗出一点血丝来,奇怪的腥味在嘴巴里面漾开,却最终被他和着口水吞咽了下去。 “你明明就只是一个凡人,虽说有帝王的言灵之术加持,但也不能让你的伤好的这么快吧?”她狐疑地盯着燕坤泽,用双手捧着他的脸颊,脸上就差写上老实交代四个大字了。 “还有应龙大神的残魂,为什么会附在你身上?你受伤之所以好的这么快,是不是因为有他在帮你?”担忧渐渐地浮上了眼前这双水盈盈的眼眸,战九歌的唇一开一合,却只想让燕坤泽狠狠地吻下去。 有什么能比意识到心上人在关切着自己的安危这件事更令他感到喜悦满足的呢? “他不会想夺舍吧?” 战九歌忧心忡忡地说道,双手直接捏上了男人的衣襟,一点都没察觉到自己是担心过度,行为举止也失常了。而燕坤泽这个大灰狼,也终于按捺不住地吻了下来,没有散尽的血腥味由男人的口中合着龙气一起传递了过来。 可惜,小将军每次面对摇着尾巴的大灰狼时,意志力都不太坚定,很快就败下阵来,连自己是谁、在哪儿都不知道了,被吻得晕晕乎乎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燕坤泽究竟吻过多少个女人? 就这样被糊弄过去的战九歌把心中的困惑暂时都抛在了脑后。 他们一行人打算再在临安镇上待一夜,明天一早便出发回往燕城。 然而夜幕降临,燕坤泽却不打算早早地就寝,带着战九歌和白龙珠,来到了临安镇上最高的建筑屋顶。这里是一座钟楼,算是临安镇的一处有名的景点。 白文鸟落在了不远处的屋檐上,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以防有人来袭。 “十五、十六……”战九歌用手指掐算着日子,算到最后呀了一声,惊异地同燕坤泽说:“大约足足有半个月没降雨了,按照这种间隔,庄稼恐怕早就旱死了吧?” 燕坤泽眯起眼睛眺望着整座临安镇,因为此刻已是深夜的关系,千家万户的灯火都灭了,一眼望去,一片黑暗。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白龙珠,眉头紧皱,最后用颇为嫌弃的口吻问战九歌:“这世上真没有什么神弓之类的东西,能将天上的太阳打下来一个吗?” 战九歌哭笑不得:“我对此知之甚少,要不明儿个返回燕城的路上,夫君再问问你那位萍水相逢的夏兄呗?” 话题只要一扯到夏朗身上,燕坤泽就有些沉默。他伸出手来,张开五指,看着白龙珠渐渐上升到天空上,倏然发出一道光束,破开云层,直射九重天上。 临安镇并不是一处简单的小镇,若是真如白文和燕坤泽白日所说的那般,许多世外的高人卧虎藏龙于此,那么这么大的动静,说不定会把他们引来。 燕坤泽不傻,他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战九歌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身旁的这个男人,却在他回望过来的时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装作什么都没有看的样子,转头看向了别处。 天上突然有几道闪电一瞬闪过,随之而来的,则是声响巨大的惊雷,一道接着一道,气势足以撼动天地。 白文振翅高飞,来到燕坤泽和战九歌的头上,转了几圈,轻轻地打下一个隔空结界,没过多久,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从天而降,拍在房顶上、地面上,而他们所在的位置却并没有被雨水打湿。 战九歌撇头夸赞道:“白文,你这术法可算是驾驭得炉火纯青了啊!” 白文尖锐的鸣叫了几声,就见战九歌与燕坤泽的脸色皆是一变,齐齐回头向身后看去。 只见在他们身后的几处屋顶上,站着几个身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夜色太暗,以至于看不清他们的脸。不过即便是看到了,也不认识,这些人的脸对于燕坤泽三人来说,没什么差别。 白文忽扇着翅膀落在了战九歌的肩膀上,突然发出稀奇的叫声:“噫?这不是白天里为难主子的那几个修道的道士吗?他们想干嘛?” 战九歌看了一眼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内心暗搓搓咬牙记仇的帝王,小声地问白文:“啥啊?这些人跟皇上过不去?” “嗯,我记 得当时一个小姑娘替主子解围来着。不过当时主子溜了,我还以为他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没想到……” 没想到突然半夜说要祈雨,就只是为了引这些人出来,然后好好进行一下帝王爱的教育?战九歌莫名有一种想笑的冲动怎么办? 不过显然,燕坤泽引出来的不止是这群出身同一个门派的道士,还有形形色色的各路妖魔鬼怪、大罗神仙。连夏朗也在其中。 “诶?那不是燕兄弟吗?” 这些人都不知不觉中围了过来,站在不远也不近的屋顶上面,观察着燕坤泽和战九歌,还暗中觊觎着天上的白龙珠。 战九歌环抱着手臂,往燕坤泽的身旁躲了躲,碎碎念道:“我讨厌雨……这些人也不嫌淋雨湿的慌。” 白文:“人家也会结隔离屏障的,不信少主仔细看。” 那些人身周有一圈白圈,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是他们使出了看家本事,起了一层防护的术法结界,雨水一滴都落不到身上。 战九歌心中一惊,同燕坤泽小声说道:“人太多了,个个修为都不低,以我现在的实力,恐怕……打不过。” 男人的手落在了她的额头上,轻轻地揉了揉,冷冰冰的脸庞在凉夜中揉出一抹让人心底发暖的笑意来,他说:“不用你动手,他们不敢怎么样的。” 像是为了应证这句话一样,周围这些人久久都没有动弹,目光都只是望向了天上的白龙珠。 夏朗从客栈里面飞出去之后,就见到燕坤泽与战九歌两人站在钟楼顶上,似乎这夜间的大雨正是他们两人施法降下的。他不假思索地飞上了钟楼,落在这两人的跟前,狠狠地骂了一句:“你们疯了!这临安镇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们,你们就毫无察觉吗?” 耳边的雨声太大,让这位糙和尚的吼声也显得不那么声嘶力竭了。 战九歌举起双手来安抚他,眯着眼睛微笑的样子瞬间就让夏朗焦躁的情绪安定下来,就听见战九歌笑着说:“这不是有夏兄在么?夏兄应该可以一打十的吧?” 一打……夏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和尚虽然比寻常人厉害上那么一点,但到底不是大罗金仙。引了这么多狼过来,你们打算如何收场?” 眼看着白龙珠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从天上缓缓降下来,安逸地落在了燕坤泽的手里,周围的这些人就各自做出了雁阵一打的样子。 一双双狼眼都盯上了他手中的白龙珠,发出了贪婪的光芒。 “哎。”夏朗叹了口气,“燕兄弟,没想到你竟然拿着上古的圣器。不过如今这世道,可不是宝贝在谁的手里,就是谁的东西了。” 战九歌听着他这话味道不对,隐隐嗅到了几分危险的气息,忍不住开口问他:“莫不是夏兄也要分上一杯羹?” 假和尚瞪大了眼睛看她,有些不满地说:“弟妹小瞧我了,已经认主的东西,和尚我可不愿意夺人所好!” 第一百一十九章 归途拦截 有人按兵不动,就有人蠢蠢欲动。 被白文指认出那几个在白天里为难过燕坤泽的人手中都抽出了长剑,一步一步向燕坤泽逼近。就在隔着几十尺远的距离时,他们当中终于有人开了口。 “书生,我劝你乖乖把你手上的宝贝交出来,否则……休怪我等不客气!” 战九歌看似无奈地叹息一声,却悠哉地环抱起了手臂,调侃着说道:“天底下的人打劫起来,怎么都一个口气?这分明与劫道的土匪无异嘛。” 夏朗嘿笑着道:“弟妹这话不假,别看这些人出身名门正派,但是真要说起来,没一个干正事的,尽做些欺凌弱小的勾当。” “是吗?”战九歌觉得夜风有些大,就往下风处挪了过去,好让燕坤泽给自己挡风。她压低了声音问夏朗:“这么说来,夏兄认识他们啊?” “不认得,但是看他们内襟里子上的花纹。”夏朗朝着那些人努嘴,说:“是灵云宗门下的弟子没错。” 灵云宗是正经的道门,闻名天下,门下弟子数千,却极少有人见他们现身在大燕。如今一股脑儿地都来到了临安镇中的妖怪贩市,想必一定是因为重要的事情而来。 他们自说自话,完全不顾灵云宗几人的面子,任凭他们在风雨中喊话,也没给一分回应。 估摸着雨量差不多了,燕坤泽才将白龙珠收回了袖袍中,转过身来对战九歌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明日一早,还要出发回转燕城。” “是。”战九歌跟在他的身后,这就要往地面上落下,却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夏朗惊呼一声:“小心!” 战九歌下意识地就要往燕坤泽身前挡去,却被燕坤泽用双臂拥进了怀里,往旁边的位置带去。他们抬起头时就看见灵云宗的一名门人手中持着一柄刀,在半空中向着他们劈下! 刀刃带着巨大的刀光幻影,眼看着就要落在燕坤泽二人的身上,夏朗暗中捏紧了拳头,却看到原本被燕坤泽收起来的白龙珠突然出现在燕坤泽头顶上的上空,光芒大作,只听得铛的一声,刀光幻影就被白龙珠上的力量抵消。 而持刀的人,则被珠子上面的力量反震得飞了出去,摔出去很远才落地。 燕坤泽还没有出手,因而也就让这些觊觎着白龙珠的人不敢再动了。一个人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别人对他的了解是未知的。 而能驾驭得了白龙珠的人,想必也不是等闲之辈。 于是,他们就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燕坤泽携手战九歌,连同夏朗一起回到了下榻的客栈中。不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还着实睡了个好觉。 等到第二天清晨起来的时候,白文看着那些伏在外面的人,不由得咧嘴一笑,回过身来对正在用早膳的燕坤泽和战九歌禀报:“主子,天晴了。不过那些人还没走,恐怕是要跟着我们一路到燕城。” 战九歌没什么精神地掰下一口馒头,然后 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百无聊赖地嚼嚼,口中囫囵地说着:“原本以为回燕城就能好好休息了,没想到竟然还带了一群小尾巴回来。” 说着,她凑到了燕坤泽的面前,揶揄道:“这可如何是好啊?燕城快要不太平咯!” 一口菜夹到了她嘴里头,燕坤泽看着她鼓起了腮帮子气呼呼地吃着嘴里的食儿,淡淡地言道:“放心吧,他们忍不住的,半路上就会动手了。” 战九歌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清早起来,客栈吃饭的大堂里没什么人,点了早点的人也就他们这么一桌。可燕坤泽和战九歌早早地下来之后,左等右等都不见夏朗和长孙世北的人,燕坤泽只好让白文上楼去催促一下。 白文上了楼先是要敲七王爷的房门,结果门在他敲之前就拉开了,顶着两个黑眼圈的长孙世北出现在他的面前,把白文给吓了一跳。 “嗬!七王爷这是怎么了?昨夜没睡好?” 长孙世北露出一抹苦哈哈的笑来,微微颔首:“一直听到外面好像有人在说话,但是仔细一听又好像不是。反反复复,怪恼人的。” 白文哂笑。“主子已经在楼下等着了,您还是快些下去用饭,随后便准备出发了。” “哎,好。”一听说燕坤泽比他还要早,做臣子的立马来了精神,拎着前袍匆匆下了楼。白文望着他的身影轻笑,再转回头时,脸上已经是面无表情了。 据说夏朗是住在地字号房的客人,一个佛修出门这般奢侈,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钱财。这个夏朗,白文始终对他不怎么放心。 他放轻了脚步,来到地字号房的门口,轻轻敲了几下,里面无人回应。 白文唤了几句:“大师?大师!我家主人在外面恭候多时了。大师?” 呼唤了几声都不见有人回应,白文几乎要怀疑这房间里到底有没有人在。心下着实有些不耐烦了,白文在手掌上聚了些灵力,用力地拍上了门板,岂料上面似乎被夏朗加持了什么力量,竟生生地将白文反弹了回来! 他后腰撞上了走廊的围栏,随后身子半跪在地,一口腥红喷薄而出。 与此同时,便听到那大门吱呀打开的声音,假和尚夏朗骂骂咧咧地在里面念道:“一大清早的叫魂呢!是谁呀这么……哟!小白文,你这是怎么了?” 白文长得俊气,又瘦瘦弱弱的,刚吐了血还很要面子地把嘴角的血拭去,强撑着站起身来。但是粉白的唇瓣上仍染有鲜红的血,衬的整个人显得弱不禁风一般。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夏朗,哑着嗓子对他说道:“启程,速来。”说完便没好气地往楼下走去,顺势还躲开了夏朗伸出来要搀扶的手,浑身上下写满了生人勿近。 夏朗向来没什么时间观念,饿了就吃,困了就睡,一睡睡到自然醒。像起这么早就只是为了赶路的事,夏朗还真是没有做过。 不过他很快脑子就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在客房里收拾了自个儿为数不多的行李,揣起了昨日在妖怪贩市上带出来的小妖兽,这就下了楼,到了客栈的大堂里。 除去燕坤泽和战九歌,他还见到了一个从未见过面的老男人,虽然一身富贵,但是额心一点黑,气运不大好。能跟在燕坤泽这样贵人的身边,许是沾了谁的光。 “嘿!燕兄弟、弟妹早啊!”一点都没有迟到拖累别人的自觉,夏朗就这么大刺刺地坐在了燕坤泽的对面,坦诚直白地说道:“我平时懒睡惯了,竟忘了今儿要出发。你们可别介意啊!” “不会。”燕坤泽摇着手中的扇子,停下来做了个请的手势,“等夏兄吃过饭,这便就走了。” 夏朗从桌上的盘子里拿起三个大包子来,两个揣怀里,一个放嘴里咬一口,囫囵着说道:“不用不用,我路上吃也行。这样也不耽误时间,安逸得很!” 却不见燕坤泽微微蹙了下眉头,战九歌暗自好笑,用手拽了拽他的衣角,说:“既然如此,我们便走罢。这几天在路上已经耽搁许久了。” “嗯。”燕坤泽舒展了眉头,与战九歌一同出了客栈。 马车早早地就停在了客栈门口,虽然占了这条街道上将近一半的路,不过因为是清晨时光,还没有多少路人,自然不存在挡路一说。 等他们这些人从客栈里面出来的时候,就见街上的、房上的,一些冒出来的人头都齐刷刷地缩了回去,看得战九歌一阵无语。 “这些人暗中偷窥搞得这么明显,害得我几乎要以为我们才是偷窥别人的角色。” 夏朗扫了一眼,没有看到小白文,顿时觉得失了几分乐趣,听着战九歌的话来才哈哈大笑了几声,道:“这些人不过都是喽罗罢了,真正有能耐的自然藏在暗处不会让人察觉。咱这一路上,恐怕是要过得无比精彩!” 听他这么一说,战九歌更加头大了。 她站在马车旁边搀起了燕坤泽的手就要扶他上去,岂料燕坤泽顺着她的手将她整个人拉入怀里,然后打横抱起,直接把她塞进了马车里。 战九歌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就上了马车,心中还在惊叹燕坤泽的臂力,就见他跟夏朗说了几句话,随后他也跟着上来了。 今日替他们赶车的人换做了鹰隼,不仅战九歌觉得奇怪,连燕坤泽也忍不住开口问道:“鹰隼,白文呢?” 马车很快就慢悠悠地在镇子里头行走开来,鹰隼隔着竹帘子回话道:“白文受了点轻伤,在车顶上调养。” “哦?说来听听。” “那和尚在门上加了佛门的禁制,白文以力摧毁,遭到反扑。” 解释得简单明了易懂,燕坤泽看向了战九歌,而后者则默默地仰望着车顶,似乎是在看什么新奇的东西,装作刚刚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燕坤泽忖思,看来这个夏朗来历当真不一般。 白文歇下之后,赶车的活儿就换了伯劳来做,伯劳是个话很 少的男人,比起白文的温润开朗,他更像是一个油盐不进的木头,夏朗闲着无聊打趣他,他也不做声。因而只好把注意力转向了马车内这个看起来有些精力不振的老男人身上。 夏朗从布兜里把恹恹的小妖兽拿出来的时候,长孙世北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他看着那明明是小狗模样的家伙头上却长着两个犄角,惊异地问道:“这、这是什么?” “妖兽啊!”夏朗还当他跟着燕坤泽和战九歌两个人,多多少少也知道些这方面的事。 岂料这老男人听到妖兽两个字时,吓得往马车最里头缩去,脸上的褶皱抖得不正常,他还伸出手指来,指着妖兽哆嗦着说道:“拿、拿走!” “嗨。”夏朗把妖兽往自己的腿上一放,没劲地说道:“还以为是个高人,没想到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是个普通人,大师别再捉弄他了。” 夏朗闻言,撇头一看,隔着竹帘能从缝隙里看到坐在伯劳旁边的是一只圆乎乎的白文鸟。 “哈!可找着你了!”夏朗掀起竹帘来,伸出手就把白文捞到了手里,手劲儿没轻没重的,捏得白文不由得发出了尖锐的鸣叫来。 伯劳回头警告夏朗:“你捏疼他了。再不撒手,信不信老子抽你?” “嗬——你们这些鸟儿脾气还真是不小!”没法子,夏朗只得松开了手,将白文放在腿边,随即就见白光一闪,他由鸟变作了人,脸色还带着几分病气。 虽然早就知道战家的人有些与众不同,但是真正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长孙世北还是受不住这种刺激,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白文无语地看了七王爷一眼,心想着这一路这位王爷遭受的打击还真是不少,也不知道回燕城之后还能不能一如以往好好做他无忧无虑的闲散王爷了。 “小子。”夏朗的声音将他神志拉回,白文刚转过头来,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拉到了夏朗的面前,他粗声说道:“有时间关心别人,还不如好好替自己担心担心。” 似乎是为了应证他的话一般,一股属于佛门的禁制之力在白文的体内横冲直撞,与原有的功体冲突,一口腥红溢出唇角,却又被他生生地吞咽了回去。 白文掀起眼帘,冷冷地睨着他,讥嘲道:“下禁制的人是你,少在这里假惺惺装好人。” “冤枉啊!”夏朗大声喊道,就差没举起双手来以示清白了。“和尚我出门在外若是不警醒着点,岂不是早就成了别人的刀下鬼?好好坐着,等我给你疗伤。” “谁要你……”白文话音未落,就见那假和尚的手置于他的腹前,将佛门的力量慢慢引导而出,整个人好受了许多。当然,打死他也不会承认这感觉太过舒服,让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不再提不要人家帮忙的事了。 在外面赶车的伯劳回头看了一眼车内,又迅速地扭回头来,冷漠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奈的微笑。 两辆马车渐渐驶出了临安镇,这是条幽径小路,两旁都是一排排的树木,因为受过昨夜雨水的冲刷,萎靡多时几乎都开始泛黄的树叶终于带上了那么一点绿意和朝气,坚韧不拔地挺直了身板,迎着风摇曳,给人蓬勃的感觉。 这个时辰的太阳也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追逐,顶在当空,看了就让人生厌。 然而这一切都影响不了坐在马车当中的燕坤泽与战九歌。 他们两人正盯着悬在马车里的白龙珠,见它浑身都散发着白雾一般的寒气,战九歌不吝啬地开始呱嗒呱嗒地鼓掌:“不错不错,降热避暑,出行神器。这就是你新学的本事吗?还有没有其他的?” 白龙珠的珠身突然停止冒寒气,然后栽到了燕坤泽的手里,就一动也不动了。 战九歌:“好吧,真是高看你了。” 燕坤泽微微一笑,“它还小,不能对它要求太高。” “小?”战九歌听着他说的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偶然想起似乎有过法器或是灵器化形变人的先例,顿时来了兴趣,兴趣迥然地问他:“皇上的意思是说,它可能会化形?” 小路不比官道,难免有些颠簸。燕坤泽看准了她左右摇晃的身子,在马车被石头颠簸的时候顺势将她带入了怀中,引到了另一个话题上:“还未回燕城,怎么不叫夫君了?” 他看着战九歌的耳根渐渐染上一抹红,有些窘迫地小声说道:“为免得回去以后当着别人的面叫错了,我还得尽早适应才行。” 小将军越来越乖巧了,乖巧得想让人界帝王一口把她吞进肚子里面。 燕坤泽顶着一本正经的脸色对她说道:“没关系,就算回燕城也可以叫夫君。等战老将军回来,我就亲自上将军府去提亲。” 他甚至还脑补了一番那样的场面,神色复杂地说道:“你猜他是会把我打出来,还是欣然接受、然后把你嫁给我呢?” 一个帝王,在她面前已经不自称朕,而是我,足以让战九歌内心摇摆不定了。 战九歌也忍不住脑补了一番,想了想,还是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毕竟那老头子总是以欺负她为乐,嘴上嫌弃的不要不要的。 就在两个人浮想联翩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这一下紧急的刹车,让两个人的身子都惯性前倾了下。在燕坤泽手里的白龙珠一个没抓紧,就顺势滚了出去,在碰到竹帘的时候卡住,静止不前。 战九歌忙问道:“鹰隼!怎么了?” 刀出鞘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鹰隼沉声说道:“少主,有人拦路。” 车内的两人俱是一惊,战九歌没好气地看了一眼燕坤泽:“都怪你乌鸦嘴,今天真的来挡路了。”她拍了拍燕坤泽的手背,说道:“我去看看,你就在车上待着。” 燕坤泽知道她逞强惯了,并没有阻拦她,而是瞥了一眼滚在角落的白龙珠一眼,很快、白龙珠瞬息间消失,隐匿在了战九歌的身后。 第一百二十章 回归燕城 拦路的人和之前在临安镇上见过的那些神秘莫测的人行装差不多,黑斗笠,黑衣裳,只不过这些人的身上还冒着黑气,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儿八经修道的人。 鹰隼见战九歌探出了身子,便压低了声音说道:“少主,是魔。” 与之前出现的鬼气不同,魔身上的血腥味和杀戾之气隔着老远就能感觉得到,更何况是站在他们面前。 战九歌从马车上跳了下去,隔着几十尺对他们喊道:“打不打?不打的话我们可就走了。” 岂料为首的那人将头上的斗笠往开一掀,露出了一张专属于小姑娘的脸来,虽然看起来年纪尚轻,但是眉梢高挑,唇艳似火,皓目边缘画上了浓浓的墨色,看着就一副魔相,令人实在难以生出怜心。 若是白文与燕坤泽瞧见了,定能一眼就认出她的身份来:昨日在妖怪贩市中,燕坤泽被灵云宗的人夹道为难,正是这小姑娘出手相助。 只可惜燕坤泽不愿与他们有过多的纠缠,趁他们交手的时候便溜走了。 她似乎并不怕别人看到她的样貌,明目张胆地摘下了头上的斗笠之后,便朝着战九歌走了几步,桀骜地扬起下巴,冷声说道:“交出白龙珠,我可以饶你们不死。” “小姑娘好大的口气。”战九歌冲着她温和一笑,笑意却并未深达眼底。“你们修魔道的,说话都这么张狂吗?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我是在替你和我省时间,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来。”小姑娘有理有据,听得战九歌几乎就要以为她是在为别人着想,险些笑出声来。 她伸出手来,举在半空中,只见白龙珠现形在她手掌心上,光晕流转,一眼看来就知道不是俗物。令对面的魔眼神都变了,变得带上了欲念。 不加掩饰,赤裸裸的贪婪。 战九歌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眼神凌厉而杀意十足,冷冽的话语飘过每个魔的耳畔:“白龙珠就在这里,能不能拿走,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她方说完这句话,对面的小姑娘就抽过一鞭来,目标直取白龙珠! 战九歌将手一晃,整个人向后退了几步,堪堪避开了袭击,从后腰抽出了凤尾鞭,顺着对方的鞭子缠绕了上去,双方的力量紧紧拉扯,一时间竟谁也不落下风。 两人皆是一惊。 鞭子并不好使,因而用鞭子作武器的人极少,战九歌使的是凤凰族中有名的神兵凤尾鞭,这还是当年战忘生在凤凰一族的比试中拔得头筹,而被凤皇赐予的兵器。 但是眼前这个修魔的小姑娘使的却是铁索一般的铁鞭,上面还有骷髅爪似的倒钩,密密麻麻,若是缠在了人身上,想必一定被抓得血肉模糊。 这般利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实在已经超出了战九歌的认知。 她凤目一凛,手中的凤尾鞭似有罡力加持,左右一摆就把紧紧缠绕在凤尾鞭上的锁链长鞭甩开,像是被注入了自己的意识一般,进退有 道,攻守兼备。 小姑娘到底还是道行太浅,几下就被战九歌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若不是她身后的人及时将她救了下来,恐怕凤尾鞭早就在她的身上燎起了不灭的凤火。 她大概也是气得狠了,对战九歌说道:“这可是你逼我的,别怪我没给你机会!上、杀了她!” 说罢,她身边的几个黑影顿时消散在空气中,战九歌暗暗提高了警惕,却听见身后鹰隼发出了一声鹰啸声,战九歌便握着白龙珠瞬息之间离开了原本的站位。 就在她瞬移而走的同时,那几抹黑影个个手提着长刀往她留下虚影的位置上砍去,结果自然是扑了个空。 战九歌跳到了马车的顶上,突然感觉头顶上有什么东西遮挡住了太阳,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阴影里头,一阵凉意从后脊背蹿过。 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这壮观的一幕:只见不知道从哪里飞来数量庞大的黑鹰,密密麻麻地将头顶上的天都遮蔽得暗无天日。它们目光阴戾,齐齐地盯着这些来历不明的魔人,等听到了鹰隼又发出一声喝令的长啸,便眼中闪过一道凶光,齐刷刷地冲着他们飞扑而去。 好歹也是修魔道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小姑娘见到这阵仗的时候竟然还会发出惊恐的尖叫声来,一边叫喊着一边将手中的锁链长鞭挥舞着。 大约这姑娘本属性修的是雷电,鞭子甩出去的时候还能看到蓝白色的雷电,以及触碰到黑鹰群时发出的滋滋声响。黑鹰群虽然凶猛,但是终究与这些魔人差了许多个阶级,有不少被重伤掉落下来的,长此以往下去,落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她可不想看着鹰隼这么个大男人抱着自己同族的尸体委委屈屈哭诉的样子。 战九歌将手中的白龙珠抛起来掂了掂,说道:“去吧,让我也看看你的能耐,不然你凭什么跟我抢男人?” 像是在得意地炫耀一般,白龙珠闪着光芒就脱手而出了,轰开那些发出难听啼叫的黑鹰,白龙珠突然就变作了一把巨大的剑,杀气十足地向着魔人们飞射出去! 起初他们以为这剑可以轻松抵挡下来,却不料这剑刃似乎带上了千钧之力,生生突破了他们几个抵消攻势的屏障,从几人当中穿过。 剑气就好像是带着刀子的风一样,刮过他们的脸颊和身躯时,全身都被割破,血腥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让在场的人都嗅到了这难闻的气味。 修魔者的血,似乎要比寻常人更腥一点。 夏朗看着白文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直到把最后一丝不属于他的力量从他的身体里抽出,就看见白文眼睛一闭,软软地倒在了马车内的软卧上,快速地变回了一只白文鸟。 “嘿,累晕过去了。” 夏朗把腿上的小妖兽放在了白文的旁边,拍了拍它的头说道:“好好照看着他啊。”说着,他就要下了马车。 外面这么大的动静,他就是想当做不知道也难。 从马车 帘子里面钻出来,夏朗一抬头就看到了天上的黑鹰群开始散去,而伯劳正蹙起了眉头守在马车前,见他下了马车也懒得同他打招呼,只是一个劲儿地看着前头。 夏朗当即就对前面发生的事好奇得紧,一抬起头来就发现战九歌站在前面的马车车顶上,当下也纵身一跃跳了上去。 战九歌意识到身边多了一个人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自这个人站上来之后,她察觉到马车的车顶很明显地下榻了几分,惊得她抡起了手中的鞭子就要向身后掠去,却提早听着那人的声音,生生收回了自己的鞭子。 “哎哎!弟妹住手!自己人!” 鞭子打出去有点收不回来的趋势,战九歌抡着鞭子打了个转向,在空气中抽了一记响鞭,松下一口气来,笑着埋怨道:“夏兄真是的,出来也不做声,险些误伤了你。” 夏朗不甚在意地笑笑:“这不是替小白文疗伤,没能及时出来么?这回躁动的又是哪里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啊?” 战九歌侧开了身子,好让他把眼前的几个人都看个清楚。 谁知夏朗瞪大了眼睛,一副兴趣迥然的样子,似乎有点想要插手的意图。“修魔的魔人?有点意思。” 战九歌:“夏兄此话何意?” 夏朗说道:“魔佛相克,和尚我走了大半个人界也没遇着个修魔的练手,今天这机会难得、我可得把握住才行!” 说罢,就见他规规矩矩地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趁着白龙珠所化的巨剑在与他们缠斗时,夏朗咬破了手指在空中规整地画了一个佛门的标志,巨大无比。 那些魔人瞧见了,齐道一声:“不好!快撤!” 然而,为时已晚。 巨大的佛门印记带着独有的庄重与威严快速地打在这些魔人身上,远远看着似乎有灼痛之感,听得他们发出惨叫声,生生让战九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为首的小姑娘看起来似乎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其余的人宁可自己被佛门印记重创也要将她护在身后。 巨剑突然飞升上天,分化为许多把利剑,带着寒光从天而降,愣是将大半的魔人性命都死死地钉在了地上,只有极少的两三个人带着那名格外妖艳的小姑娘逃走,真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似乎是担心这些魔人不死,夏朗又结了个佛印企图将奄奄一息的魔人一举歼灭,战九歌握着鞭子按下了他的手,似笑非笑地说道:“夏兄,你好歹也是佛门中人,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 夏朗一个俗家弟子,吃肉喝酒杀生,哪件事他都干过,现在要让他饶过这些人,逗人玩呢? “呵。”战九歌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对着鹰隼喊了一声,就见鹰隼应了一声是,从腰间拽下一个小囊袋来,将这些半死不活的修魔者都纳入了囊中,只等着回到燕城中再处置他们。 见状,夏朗也不好插手,只是委婉地提醒她一句:“弟妹,这些修 魔者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你以真心待之,也许他们会反过来吞噬掉你,不讲恩情。” 战九歌也心知他是好意,便宽慰他道:“夏兄放心,我绝非是心地良善之辈,只不过有些事还想从他们的嘴里撬出来。” “这样就好。”夏朗跳下了车,回到了后面的马车上,挥了挥手言道:“那快些赶路吧,时候不早了。” 战九歌松了口气,她明显地感觉到从夏朗跳下马车顶之后,车顶又渐渐地回弹了上来,她那颗一直因为担心车顶被夏朗踩踏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白龙珠化回了球体后咻地一下蹿回了马车内,稳稳地落在了燕坤泽的腿上,当战九歌钻进来的时候,它还得意地闪过一抹淡淡的光芒,看得战九歌气结。 “哼,得瑟。” 肚子憋了一股气,战九歌连带着看燕坤泽都不那么顺眼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的嫉妒心在作祟,她总觉得这颗破珠子在跟她争宠!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心情不虞,燕坤泽轻声唤了一句:“夫人。” 战九歌瞥了过去,就见他张开了双臂,一副快来抱朕的样子,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当下战九歌就觉得这天底下还能有什么事比心爱的人就在身边更美好的吗? 没有了! 于是战九歌色令智昏地爬了过去,一头扎进了他怀里,把白龙珠嫌弃地丢到了一旁,像只小兽一样拱在男人的胸口上,心满意足地闭眼,大睡。 她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谁发出了嫌弃的不屑声?算了,不管了。 这一觉可谓是睡得昏天黑地,两辆马车用了一天一夜的行程就回到了燕城,刚到燕城南城门口的时候,城门刚开不久,守城的士兵还在隐隐打着瞌睡,就听到有马车轱辘发出的声响,当下就打起了精神。 马车远远地从荒郊行驶过来,其中一个精明的家伙擦亮了眼睛,看着马车顶上垂下来的小灯笼,当下就认出来:“这是将军府的马车,直接让人家过去吧。” “你眼神儿可真好……” 马车悠悠晃着走过来的时候,就见第一辆车在城门口处停了下来,鹰隼正要往怀里摸战家的令牌,就听见守城的士兵用恭敬的语气说道:“可是将军府的车?” 鹰隼疑惑着点了点头。 那士兵忙不迭点头道:“大人不必客套了,请进请进!” 虽说是个小人物,可到底是给战家面子了,鹰隼客气地点点头,驾着马车便入了南城门,后面的车辆紧随其后。 燕城的清早是个忙碌的时辰,不少商家已经开了门店准备做生意了,普通百姓们就勤快地扛着扫帚扫着自家门前的尘土,扫出了一条干净的大道来。 马车从青砖路上碾过去,未留下一丝的痕迹,而那些百姓还在眺望,到底是什么人一早就进城来了。 夏朗扒开了马车上的窗帘,往外面看去,啧啧感叹:“这燕城果然不一样啊,老百姓穿着都显得特别大气,到底是天子脚下、蒙 受皇恩啊!” 前面的马车往西城拐去,而他所在的这辆马车却径直走在了道上,让夏朗有几分不解。 “诶?怎么分开走啦?” 马车内,长孙世北因为在这短短的几天内遭受到了重大打击,对人生的认识正在进行重组,一脸茫然地坐在马车最里头,呆呆地看着白文鸟蹲卧在那只长了角的狗脑袋上。 一大一小,倒也很和谐。 白文解释道:“要先送这位爷回府。” 夏朗了然地点了点头,也没细问。这假和尚看起来做事有条理,心思缜密,但实际上粗枝大叶,心有猛虎,不该过问的事绝不多问。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赶车的伯劳低声说了一句:“到了。” 随即白文先一步飞出了马车,变作人形,将长孙世北从马车上搀扶了下来,在送他入府的时候,白文好心地提醒了他一句:“白文知道七王爷对于最近发生的事有所惊疑,若是实在难以接受和理解,不妨试着将这些事都忘了,继续做您的王爷。” 长孙世北和他们不一样,他只是个普通的凡人,接受这些事物的能力也并不是那么强大。忘记这些古怪的事,是对他自己最好的抉择。 他不是傻子,能听出白文话里的意思来。 目送着长孙世北回到了王爷府中后,白文才和伯劳一起驾着马车,往将军府中赶去。 马车是要停到马厩里,因而他们走的是战府的侧门,一下马车,夏朗就感觉这地方有充沛的灵气扑鼻而来,不禁发出感慨:“不愧是燕兄弟选好的地儿,瞧瞧这……”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一群鸟儿从战府的上空飞过,那场面壮观得,让夏朗目瞪口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白文朝着它们挥了挥手,随即伯劳就变回了原形,加入了在上空飞翔翻滚的鸟群里头。 战府的下人极少,因而白文带着夏朗走过战府的院子和回廊时,搞得夏朗还以为这是座空宅。然而满院盛开的凤尾花和一看就是被精心打理过的枫树都在显示着这里主人的用心。 连着走了几个庭院,夏朗终于忍不住说道:“小白文,你们主人就住这么大的地方啊?走得和尚还怪累的。” 微风拂过,带着夏日特有的热浪,迎面扑来,透着几分热气。白文微微皱了下眉,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朝着前面的幽径小路挥了下手。 小路两旁的树像是有意识一般地将自己的枝叶舒展开来,互相交错,在夏朗惊愕的目光中,撑起了一片凉荫。待到他们离开之后,才又散开,恢复自己原本蜷缩起来的模样,似是极为讨厌天上的日光。 就在夏朗为这一幕所惊慑时,一个清脆又显得几分稚嫩的小姑娘在前面的亭子里朝着他们招手,喊道:“白文!白文你回来啦!” 白文向来温朗,脸上的笑容每天都是一模一样,不曾有越矩的。 但是在瞧见这小姑娘之后,他脸上的微笑渐渐璀璨起来,十分好看。 第一百二十一章 瑞兽白泽 翎羽总觉得白文和少主他们好久都没有见过了,方才战九歌和燕坤泽进府的时候,她都紧张得没敢看燕坤泽。好不容易等待白文回来,终于可以叽叽喳喳的吵白文了,以至于忽略了身后的那个个子高大的汉子。 直到夏朗看到了将军府中的藏书楼,不由得发出了感慨:“哇!小白文,那座圆形的塔楼是做什么的?看起来好高啊!” 翎羽惊了一下,圆溜溜的眼珠子看向了身后壮实的男人,吓得掩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刚刚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白文这也才注意到了身后还有个夏朗,忍不住轻咳一声,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把他带了将军府前院中的大堂,对着大堂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家公子已经在里面等着大师了,请吧。” 夏朗点头说了一声好,往他指着的方向走了几步,回头正想问些什么,不料回过头的时候却没有再见到那两个人,而是瞧见两只鸟飞往了院子里长得繁茂的树枝上,钻入了叶群中,消失不见了。 这府里透着古怪。 夏朗心中疑惑甚多,却也只能先往大堂里走。一进门他就瞧见燕坤泽正坐在堂内的上座,一般情况下只有府内的主人才会坐上座,而战九歌作为他的夫人,也的确与他并肩齐坐。 “哎呀!燕兄弟,你这府上可真是人杰地灵的好地儿啊!燕城能有如此的风水宝地,当真是被你捡着宝了!”夏朗大刺刺地在客座上坐下,怀里还揣着那只没精打采的小妖兽。 被无视的老管家从这个男人一进入大堂的时候就观察着他,一双老眼虽然饱经沧桑却并不浑浊,精明地在他身上扫来扫去,还在心中暗暗惊讶:这佛修身上的佛光可不弱,修为也不低,看样子是个罕见的人物。 佛修中人,是出了名的正气。和这样的人能结交,老管家不觉得自家的少主或是皇上会吃什么亏。 燕坤泽示意他喝口备好的茶,摇着折扇解释道:“此处的院落,并非是我的宅院,乃是归九歌所有。” 战九歌冲着夏朗点点头,客气道:“夏兄来燕城也没个落脚的地方,客栈虽好,可毕竟要花费钱财的,何况人多耳杂,终究不如住我这里清静。客房我已经让管家给夏兄准备好了,夏兄就不必跟我客套啦。”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还真让夏朗没法拒绝。他这个性子喜好结交朋友,既然是朋友开口,当然不能不给面子。索性夏朗就朝着战九歌和老管家拱了拱手,爽朗地笑笑:“那和尚我就叨扰了,还请主人家莫要嫌弃。” “不会。”老管家笑眯眯地摆了摆手,目光扫过他腿上的那只小妖兽,和蔼地笑道:“这白泽兽看起来是饿了,应该是好几天没进食了吧。大师要是不介意的话,交给老仆去喂喂,保准一会儿就来精神了。” 夏朗也好,战九歌也罢,听着老管家叫这小家伙的名字,忍不住 都惊诧地脱口而出:“白泽?” “嗯。”老管家冲着那小妖兽招了招手,就见它朝着老管家弱弱地叫了一声,竟然有几分像是凡人的婴孩一样嘤嘤啜泣的声音。随后它吃力地从夏朗的腿上站起来,这就要往老管家方向颤巍巍地走过去,不料却被夏朗一把按住了后背。 粗犷的声音萦绕在大堂里,夏朗不敢置信地问:“老管家你说这是啥?白泽?!白泽不是……上古的神兽吗?” “是瑞兽。”老管家朝着小家伙拍了拍手,那小妖兽竟然挣脱了夏朗的手,从他的腿上一个骨碌就摔了下来,然后费力吧唧地往老管家那边爬过去。 老管家用干枯的手将它给捞起来,抱在怀里就夹带着出了大堂。 三个人沉浸在小妖兽是上古瑞兽白泽的重大震撼中,最先冷静下来的是战九歌。她拉起了燕坤泽的手,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啧啧感慨:“几滴血换一只瑞兽,不亏啊!” 燕坤泽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在战九歌的脸上掐了一把,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不过这样一来,似乎也就能明白为什么那小兽对他的敌意为什么那么浓了。记忆中,似乎很久之前,应龙和白泽就不太对付。 他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低声跟战九歌说道:“我要回去了。” 回哪儿去,战九歌当下就明白了。她不舍地拽了拽燕坤泽的袖子,嘴唇张了张,欲言又止。 小将军舍不得他。 燕坤泽心里有些满足,面上却仍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伸出手来把白龙珠放在了她的手心里,关切地说道:“你元神不稳,最近就不要出战府了。如今燕城危机四伏,并不是什么安全之地了。晚上,我会再来。” “好。”战九歌又何尝不知道燕坤泽话里的意思。 从国师出关之后,战家就陷入了被动。如今因为白龙珠现世,又有不少的人暗中跟随着他们一路到此,燕城以后怕是不会再太平了。 他俩的话尽数入了夏朗的耳朵里,让夏朗好奇不已,这位憨实的大师实在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开口问道:“燕兄弟,我怎么听你这话好像还要跟弟妹分开?你该不会是一处宅院娶了一个姑娘、燕城处处是你家的宅院吧?你说你这不是祸害人家姑娘吗?” 战九歌嗤笑出声,细想起来,竟也与实际情况差不多。 她揶揄地看向了燕坤泽,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夏兄说的不错,你若是不能给我一个交待,我祖父可是不会同意我们两个的亲事的。” 夏朗惊得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怒道:“啥?你俩还没办婚事?这可就是你不对了啊燕兄弟!” 碰上这么个认真的大师,燕坤泽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奈的表情来。他一只手扶着夏朗的肩膀,按着他又坐回了椅子上,正经地对他说道:“夏兄,我知道你对我有诸多不解之处,而我的确是有事隐 瞒与你。等到时机到了,你就都会明白了。” 夏朗看他认真的表情不似骗人,只好应声点头:“行吧,凑合做个兄弟,还能断绝关系咋地?” 战九歌失笑,亲自送着燕坤泽到了战府的大门口外,亲眼瞧着他上了马车,嘱咐着负责赶车的伯劳:“路上小心,若是回到了宫里,记得给我传信儿。” 伯劳点了点头,挥舞起了缰绳,喝了一声:“驾!”马车绝尘而去。 这一幕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只等马车一走,便趁着战九歌还未回府的时候,一道寒光朝着她的后背飞杀了过去!战九歌瞬息转身,手中不知何时握着一柄长剑,与迎面而来的寒光交接,发出铿锵一声。 那寒光应声落地,竟是一把冰制成的小剑,掉落在地面上后很快就被日光蒸发了。 凤目带着杀意扫遍了周围,战九歌冷声骂道:“既然有胆子跟上来,就别躲躲藏藏的!你们也不打听打听,燕城到底是谁的地界,容得你们这么放肆!” 周围仍旧是一阵悄无声息。 战九歌懒得同这些人多纠缠,转身进了将军府的大门,沉重的门便紧紧地闭合上了。待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了,周围才有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物出现在街角、墙头和屋檐上的,虽然来历不一,但是目标却相同。 这些人也不多言,出现在这儿就是为了监视战九歌等人,暗中窥伺,趁机好抢下白龙珠。 然而就在他们想要潜入将军府的时候,突然被一道不明的屏障弹了回来,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向了这个牢牢地护着将军府的半圆形屏障结界。 看来这个将军府还真是不简单。 在进行过简短的思虑之后,这些人又都消失在将军府的四周,也不知道究竟是去打探消息了,还是继续在暗中观察伺机而动了。 蹲在树荫下的白文鸟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在身旁小家雀的羽毛上啄了一口,然后就飞到了汤池苑,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战九歌。 她和夏朗正在看着老管家下水给小白泽洗澡,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不屑地冷哼一声,骂道:“缩头乌龟。” 夏朗抚掌大笑:“骂得好。不过弟妹,这些都是小角色,不必担心。就怕他们无法得手,到时候搬来大人物帮忙,你可落不了个清静。” 这汤池苑是战府里最凉快的一处庭院了,战九歌坐在亭子里喝着小酒看着小兽,自在得很。她听夏朗这么一说,顿时心里生出烦躁的情绪来,靠在亭边的柱子上,幽幽道:“若是他们真能抢走也就罢了,可惜这珠子认人得紧,就算是他人拿到手里,也不会听他们使唤的。” 战九歌说着说着还有点生闷气,将白龙珠啪地一下放在桌上,险些将那小木桌拍出个坑来。 白龙珠得意地在桌上转圈圈,好似跟她炫耀得瑟一般,看得战九歌愈发生气。 这还是夏朗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这颗珠子,好奇心作祟, 便伸手摸了一把,只觉得除了珠润玉圆四个字,再也没别的感受了。 夏朗啧了一声,“也就一般啊~哎,弟妹,这珠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你同我说说呗?” 他的手指头还不安分地戳着白龙珠在桌子上打转,时不时地向战九歌投来一个求知的眼神,战九歌用微妙的表情看着他,轻笑道:“呵,说起来有点长,我就长话短说吧。这珠子,是应龙大神的心所化,被应龙的后嗣们追捧为圣物。” 然后战九歌就看见夏朗的动作一滞,五官还微微抽动,食指抖了抖,就听见夏朗哆嗦着嘴唇说:“弟、弟妹!快给我一巴掌!手、手抽筋了!” 没、出、息! 战九歌哭笑不得地拍了下他的手,这才让这位见多识广的佛修收回了自己的手,用力地甩了几下,用惊奇的目光盯着白龙珠,偶尔还傻呵呵地抬起头来冲着战九歌微微一笑,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呀、我师父以前曾说我机缘好,常遇贵人。今儿可算是大开眼界了!” 要知道应龙可是上古的神龙,万年以来,从应龙死后再也不见其他龙族现世,因而应龙已经成为了力量和权利巅峰的象征。他的心化成的宝贝,定然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神器! 夏朗脸上惊喜的表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就转变为了忧虑。 战九歌纳闷:“夏兄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变得如此不开心?” 夏朗叹道:“弟妹啊,若是各处知道了你这有这么个宝贝,且不说会不会被那些心思不正的人抢走,交手的时候,总是会伤及无辜的。燕城人多,殃及池鱼啊!” 虽然喊了他一路的假和尚,但是夏朗这份慈悲心肠确实是时间少有的。战九歌笑着宽慰他:“夏兄你放心好了,我战家世代为大燕效忠,这大燕的黎民百姓、山水草木,谁要想践踏分毫,都要先问过我。若是燕城真有难,我定会挡在第一个,虽身死,亦无悔。” 能说出这番话的,多是大智大勇之辈。可战九歌说到底不过一介女流……夏朗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站起身来环望了一眼战府的院子,脑中似有灵光闪过,口快地问战九歌:“弟妹你……?!” 眼前的女子无辜地一摊双手,指着战府的正门说道:“夏兄你进门的时候都不抬头看我家府上挂的牌匾吗?” “……” “燕城的战府,可也是将军府啊!” 早就听闻大燕有一将军,骁勇善战,一人可抵千军万马之力,深得大燕君王宠信,封镇国大将军号,赐偌大宅邸,闭门绝户,独善其身。 夏朗咋舌:“原来这将军说的就是弟妹你啊!” “千军万马?独善其身?”战九歌听了只想大笑。她摆了摆手,解释道:“这说的是我祖父,我不过是蒙战家祖上荫庇罢了。” 两人谈笑间,就见老管家把洗干净的小白泽从汤池里抱了出来,一身绒毛被烘干之后,柔软得让人 想狠狠揉一把。 战九歌调侃着问老管家:“厉叔啊,这小家伙真是白泽么?咱们藏书楼的书我可是都看过的,瑞兽白泽头上有山羊角,还长了胡须,形似山羊,后背还有翅膀。这小崽子分明就是只狗,哪里像白泽了?” 对此,夏朗也深深表示怀疑。 老管家仍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拎起了小白泽的两只前爪,把它后背上的两个鼓起来的包指给他们看:“虽然经历了几千年跨种族的繁衍,多多少少比不得当初上古瑞兽的样子,不过多少还是保留了一些白泽的特征。公子你看这里~” “嗯?” “等它再长大啊,这里就能长出翅膀了,到时候就会飞了。” 老管家抚摸着小白泽的脑袋,就像一个很受小辈喜欢的长者,小白泽用脑袋轻蹭着他的手掌心,精神十足地在他手下打滚,还跟普通的小狗似的躺在了地上求人挠它肚皮。 战九歌觉得这小兽一点神兽的气质都没有,万分嫌弃。倒是夏朗觉得它看起来好养活得紧,凑过去也挠了几下它的肚皮,问老管家:“这崽子看起来不大好养啊,要用什么东西喂它?” “这简单!”老管家从袖子里面一个劲儿地摸啊摸,战九歌看他的样子,有些不祥的预感,结果老管家拿出来的东西果然让她眼皮重重地跳了一下。 再看夏朗,已经呆掉了。 老管家对自己的壕气一无所知,拿着一块晶魄在小白泽的眼前晃了晃,然后就被小白泽一口吞下。 夏朗震惊:“那个是啥?!” 战九歌靠在柱子上翘起了脚,晃着脚丫子幽幽地说道:“晶魄,就是助人进阶的那个玩意儿。”说起来战九歌就觉得奇怪,“厉叔,平时白文他们求都求不来,怎么你今日这么大方?” 老管家站起身来从袖子里摸出自己的烟锅,点上了烟草,斜了一眼蹲在墙头上委屈巴巴等着讨说法的白文,笑得和善无比。 “白文也好,公子也罢,你们修行路上多半是靠你们自己的。这晶魄虽然重要,却也不是必需品。但是这瑞兽就不一样了,它得用这些东西喂着才能好好长大……” “我明白了。”白文阴恻恻地说道:“厉叔你是想说我们生来地位就比瑞兽低是么?” 战九歌一噎:“……” 老管家笑盈盈地看着他,没说他说的对还是不对,啜了口烟,大约算是默认了。 内心受到创伤的白文扑棱着翅膀飞走了,而夏朗则是发愁:“乖乖,这么难养,和尚我全身上下也掏不出几个晶魄来用,哪儿还能养得起你?” 晶魄大多是有一定修为的精怪仙灵在死后,将全身的道行和灵力化作的石头。越是纯净剔透的石头,所含的灵力越高,在大多数修道者突破瓶颈的时候会用到此物。 战家就怎么富到连一块晶魄都能随手拿出来喂狗呢? 在夏朗的心里,这只白泽的子孙后代,仍旧和小奶狗划着等号。 第一百二十二章 税银去向 宣和殿内,向来是处理朝政的机要之所。即便是皇上不在,被交与政权的人却仍旧可以自由出入这里。 易子濯本来还以为,国师把权之后,会将朝中上下的事一手遮天,方便他在朝野中安插自己的人手。没想到他将机要处的几位大臣召唤至宣和殿,共同商处国家大事,自己还拉了易子濯从旁监督,看样子应该就是怕落人话柄。 国师经常带着披着一件大斗篷,斗篷上的帽子将大半张脸都尽数遮去了,让人看不到他的脸。再加上国师的话本里就很少,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那么几分庄重和严穆,令人心生敬畏,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但是国师也不是天天都守在宣和殿内的,因而国师不在的时候,右相这个脾气性子顺和的人就会与他们开开玩笑,以轻松的氛围畅谈国事,这些繁忙的朝政,处理起来也就不觉得繁琐了。 今天的气氛也是一如往昔。军机要处的韩大人放下了手中的折子之后,停歇了一会儿,招手让宫人给自己沏了杯茶,便说起了陵川的事来。 “你们说,陈杨两位大人在陵川城中呆了这么久,何以还不回转燕城呢?” 有一位大人抬起头来,对着身旁的人说道:“我可是听说,今儿一早,七王爷就回府了。” “七王爷不是出门游历名山大川去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下官听到的消息,可是说七王爷跟着皇上……” “呃!” 那些个大人们冲着正说话的韩大人使了个眼色,又是挤眉又是弄眼的,搞得韩大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突然,一个冷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无声无息的,着实把韩大人给吓了一跳。 “七王爷跟着朕怎么了?” 气氛瞬间一凝,宣和殿内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忙碌着的事,对着突然出现的燕坤泽跪了下来。 “臣等,参见皇上。” 燕坤泽挥了挥袖炮,“平身。” 他身上还穿着便服,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不多时。 可他又是怎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宣和殿内的?即便是宫人不加禀报,这么大一个人进了殿内,他们这么多人总应该能察觉到才对。 然而这个疑问,没人敢问出口,就像是心照不宣的默契一样。 燕坤泽随手拿起一张处理过的折子看了一眼,不吝自己的夸赞:“嗯,不错。看来朕不在的时候,诸位爱卿倒是比原来更加勤奋了。看来朕得三不五时地,往皇宫外头跑一跑才行。” 折子是被丢回 到桌上的,燕坤泽的话里也带着几分讽刺的意味。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也只能回一句:“臣等惭愧。” 燕坤泽压下了心中的不耐烦,面无表情地问道:“国师呢?” 易子濯上前一步道:“国师忙于为燕城百姓祈雨祈福,又兼顾朝中大事,想来力有未逮,正在府上休养。” “祈雨?”无人察觉到燕坤泽的语气微微上扬,饶有趣味地问道:“那么祈雨的结果如何?” 易子濯双手往身前那么一拢,一本正经地说道:“前日夜晚确实有暴雨降下,不过是不是国师的杰作,就未可知了。” 燕坤泽了然地挑眉点头,对这些战战兢兢的臣子们说道:“朕方回来不久,还未能适应朝政大事的处理进度。等这几日慢慢交接回朕的手里头,你们再去忙分内之事。” “臣等遵旨。” 掌权,既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坏事。 手握生杀大权,让天下的人都敬畏你,却也让人时时刻刻觊觎着你手里的权力。谁不渴望登上这座利欲的高峰呢? 应龙,你万年来守着的人,值得你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吗? “谁知道呢……” 识海里的那抹残魂发出了低低的笑声,似乎能震荡着传到燕坤泽的心里似的。 而在远离皇宫的国师府邸中,一处盛开的白莲花池子里面,众多的莲花都争相开放,却唯有一朵却早早地染上了枯败的黄色,看起来早早地就没了生机。 “唉。”国师远远望着叹了一声,道:“可惜了,一枚好用又听话的棋子。” 他身边的人恭敬地说道:“一切都在按主人的计划进行,主人又何必惋惜?” “你说的不错,我只是可惜了,那股来自遥远时代的力量。惊鸿一瞥,教人再难放手。” 国师身边的属下,个个都是人精,听他这么唉声叹息了半天,哪里不知道他是存了心思想要给人添。于是这属下当即便建议道:“大小姐失踪的消息,想必战府的那位主子还不知道。若是她知道的话,想必会给宫里的那位添不少的麻烦吧?” “呵。”国师轻笑一声,将手里的一把鱼食撒到了莲花池里,啧啧称赞道:“你这脑子转得倒是快。那就看你的表现了。” “请主人放心,属下定不辱使命。” 战家名下的商铺买卖,近日似乎极好。老管家手里拿着一叠账簿,另一只手边还放着一只算盘,拨得噼啪作响,脸上笑意渐浓。 战九歌从大堂门外进来的时候,就瞧见了他脸上的笑容,忍不 住问道:“哟!厉叔这是在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从一堆可观的数目中抬起头来,老管家笑着跟战九歌招了招手,将账簿拿与她看,说道:“近几日咱府中的几处铺子换了几位管事的,盈利蹭蹭直涨。老仆心中欢喜,难免喜形于色。” 战九歌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拿起账簿翻看了几下,也惊讶着道:“哎呀,不得了。在这种天灾下还能将原本的盈利提了几分,我真是要对这些人刮目相看了。” 说罢之后想了想,又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商铺的管事说换就换,这于情于理都不大合适吧?” 老管家啜了口烟锅,突然沉重地叹了口气:“其实也正常,管铺子的掌柜们都已经年事已高,如今尤其是一个多事之秋,抬头看看天上这两个太阳,更是没什么活头了。” 战九歌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摇了摇头,想着老管家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账簿被老管家重新叠起来,他啜着烟锅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说来也怪,也不知道三少主是从哪儿招纳了这么多俊才来,怪哉怪哉!” “厉叔先别怪了。”战九歌听他突然提起了三哥,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另外一件事。 “之前我同厉叔也说起过,这次出门是为了查清陵川总督温有道是否真的强行征税、断了百姓的生路。” 老管家将一杯茶放在她的面前,认真地回道:“不错,公子是有提过。可调查之后不是说那温有道乃是有人假冒的吗?” “假冒之人幕后操纵者是谁,我与皇上都心中有数。今天我找厉叔,是为了另外一件事。”说着,战九歌将另一只藏在背后的手拿了出来,只见她手中握着一本厚厚的书籍,封皮是全黑色的。 经常做账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本暗账。 战九歌将暗账放在他的面前,翻开了早就折好的一页书纸,指出上面的一个名字来:战厉。 那是战府老管家的名字。 看着老管家也略显惊讶的神色,战九歌幽幽地叹息一声:“看来我猜的果然没错,厉叔你果然是被人家当枪使了。” 老管家显然没能转过这个弯儿来,看着那花名册上自个儿的名字,问道:“这上面记载的,是什么意思?” 战九歌:“真正的温有道虽然身死,但是这个假的温有道的确是有滥用权利剥削百姓的确凿事迹,然而这批收缴的税却没进到国库,反而经过了厉叔你的手,不知道送往了何处。” 她的 手指就在红木桌上敲击着,轻快的节奏连着敲了两下,将老管家的注意力带过来,趁着这个罅隙,战九歌托着自个儿的下巴笑着问道:“厉叔啊,你该不会背着我们,自己偷偷做了什么行当吧?” 老管家在空中吐了口烟雾,用要笑不笑的表情看着战九歌,片刻之后又无奈地摇头:“公子走了几年,看来是把战家的老行当给忘记了。” “老行当?” “早在公子还不是将军的那些年,燕城一带的官道商路都是归咱们将军府管的。不管是官货还是私货,都从将军府的手底下过。” 闻言,战九歌惊了:“厉叔的意思是,咱们战家这是被人阴了?他们给燕城里不知道是哪家的大人物送进了税银,却是通过战家的手……” 讲到这儿,老管家也有些坐不住了,他将烟锅在椅子的扶手上轻磕了几下,抖落出了烟嘴里面的烟灰来,站起身对战九歌说了一句稍等,然后便出了大堂,看样子是要拿什么东西给她看。 虽然早就知道战家可能被算计了,但是真知道了这事,战九歌还是无法压下自己心中的烦躁来,将暗账账簿一合,丢到了桌上再也不想再多看一眼。 打从祖父走了之后,战九歌就觉得有些身心俱疲。 “本将军明明还是个宝宝啊,为什么我要在这个年纪承担着我不该有的压力?” 抱着小白泽从大堂门前路过的夏朗偶然间听到她这句话之后,咬紧了自己的下唇,努力憋着笑。今儿天气虽然仍旧炙热无比,但是好在战府的树木都长得郁郁葱葱的,繁茂的枝叶将幽径走廊遮盖得带有几分凉意。 而这只瑞兽吃饱喝足又显得极为不安分,索性夏朗就带着它出来遛弯儿。 瑞兽走得乏了,就整只都趴在树荫底下,一动也不动,而夏朗也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情绪,坐在了距离大堂不远的树下歇息,一点打听人家对话的心思都没有。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是,是他们说的话先钻进和尚我耳朵里的,可不是和尚我要故意偷听的。 夏朗毫无负罪感的如是想道。 不久之后,老管家手里捏着一本册子来,从其他的别院再次走进了大堂里面,见战九歌的双眼眯起,脑袋一点一点的,忍不住调侃道:“打从公子自陵川回来之后,精神就大不如前了。” 战九歌睁开了有点酸的双眼,佯装自己只是养神,实则打了个盹儿,冲着老管家微微一笑:“出门在外总比不得家里舒坦,餐风露宿的,自 然睡不好。” 没有拆穿她最后的自尊心,老管家笑着把手里的册子交到了她手里,看着战九歌将那册子掀开之后,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老仆查过了,公子和皇上追查到的那笔税银,是分成了几批,分别送到了不同人的手里头。牵扯到的人名,都记在这上头了。” 花名册上都详细地记载了哪些东西,进了哪家富贵人家的府上,做了标记的名字就是收到税银的人。 原本战九歌还能坚信着从这上头揪出那个国师来,没想到他就像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一样,一点都没有留下痕迹。 而那些被标记了名字的人,一眼看去,竟是满朝栋梁、占去了大燕的半壁江山啊! “啊……”战九歌将册子丢到了一旁,双手捂着脸发出了一声低叹,一时之间竟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老管家还能笑得出来,调侃她一句:“没见过这阵仗吧?官场上,这种事在所难免。这里有许多人是逼不得已的,战家能维持如今主动的地位,不容易。” 战九歌无力地往椅子上一靠,有些无力地问道:“那要怎么办?不追查下去,岂不是正中那人的下怀吗?” “如今这局势,以静制动才是上策。”老管家吧嗒吧嗒地抽着烟锅,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府外的天空,哼笑一声:“这些个小尾巴既然跟着来到了燕城,又怎么能不利用一下呢?” 年轻气盛的战九歌已然被现实打击得脑子发昏,连老管家说些什么都听不大懂,索然无味地将手中的册子往旁边一扔,无奈地叹道:“不管了,我回房中睡会儿。” 她一出大堂就瞧见了蹲在不远处树荫下的夏朗,客气地笑了笑,随即拔腿就走。在夏朗也看不到的角度,战九歌用手抚着额头,难受地发出一声低吟。很快,她甩了甩头,打起精神坚持回到了桂院中,一头扎进了屋里就再也没出来。 是夜,桂院中迎来了晚间的一道凉风,吹得树枝摇曳,桂花的花瓣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才落到了地上。而无人注意到,桂树的根部隐隐有几条像是脉搏线一样的东西在大地的土壤中忽明忽灭。 就像是流光一样,一闪即逝。 即便是在睡梦中也不得安稳的战九歌,头发散乱地披在枕头上,只见她眉头微蹙,几个呼吸吐纳间,脑袋在枕头上翻来覆去,竟像是被梦给魇着了。 突然,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双眼睁得大大的,眼瞳已然呈现出了赤红色。 在暗夜中看来,恐怖无比。 第一百二十三章 暗动手脚 一声尖叫突然响彻了战府,听起来似乎就是战九歌的叫声,顿时惊起了府中的所有人。 夏朗夜难成面,转身看着瑞兽睡得酣甜,闲来无事正坐在窗边喝酒望月,岂料隐隐约约地看到不远处的一处庭院上空似乎有红光一瞬一瞬地闪烁着。 正好奇着,他就听到了战九歌的尖叫,反应极快地从窗口翻了出来,前往桂院的时候,还看见了不少的鸟儿往那边飞去。当下夏朗就跟着那些鸟一块儿赶了过去。 比他晚一步到的是老管家,就在夏朗几乎在桂院的门口站定时,老管家急匆匆地赶来。 两人和一群鸟就看到桂院的桂树下站着一个满头红发的女子,在察觉到他们的到来之后,稍稍侧过了眼眸来。 她的眼睫毛都好似鸟儿的羽毛那样,看着轻飘飘的,却又染着再烈艳不过的红色,整个人都显得特别妖异。 老管家目光闪烁:“你、你是……” 夏朗挠头:“哪里来的妖怪?竟然能突破你们府里的禁制!” 蹲在墙头上的白文看不下去了,纵身往下一跳,在落地的瞬间变作人形,拦下了夏朗蠢蠢欲动的手,没好气地解释道:“这是我家少主,不得无礼。” “啥?!” 糙汉子夏朗惊了,不止是他受惊,全府上下跑来围观的鸟儿们都觉得白文在欺骗它们! 但是当那女子转过身来的时候,它们却又不得不承认,这张脸还真是自家少主的脸! 战九歌垂着眼眸,看着自己纤长的手指上长出来的指甲,和拖坠到地的一头红发,伸出手来抚着自己额心的一道红色花纹,看向了那些因为看到了自己正面而呆掉的人和鸟,古怪地问道:“我这副样子,很奇怪吧。” 她的眼瞳是通透的红,瞳孔失去了焦距,看起来就好像是没有在看任何人一样。可夏朗就是知道她在看着谁,打量着谁,他不由得喃喃了一声:“很奇怪……” 因为这一句话,战九歌瞬间失落,向后退了一步,看向了自己手上的转神铃。 连转神铃都掩饰不了的本体,可想而知她的元神受到了多重的创伤。 老管家从初见凤凰最纯血脉的原本模样受到的惊撼中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看向了院子里的那棵桂树,只见桂树的树根下隐隐有叶脉一样细的光线一闪一烁,当下就让老管家惊叫一声:“不好!有人对这桂树动了手脚,正在透支着公子附在上面的元神之力!” 附在桂树上的元神与战九歌体内的元神相连,一旦桂树元神受损,她自然会力量大减。而现在竟然有人在战府眼皮子底下对她的元神动手脚,这就是多日以来战九歌千方百计地想要恢复自己的力量却始终亏空着灵力,原来是被下了暗手的人将力量从桂树上已经尽数抽去了。 可恶! 自她的手中甩出一条泛着红光的鞭子,狠狠抽打向桂树,却不料在打到半空时触到了一个贴满了符咒的 屏障,看来这屏障就是致使桂树元神之力渐渐不支的根本原因。 战九歌抬起双手企图凝起一点灵力,却是有心无力,一抹红光自手心闪过,很快就消匿了。 白文忙上前接住瘫软无力的战九歌,竟意外发觉她的身躯变得很凉,他用慌张得有些发紧的声音朝着老管家喊了一声:“厉叔!” 不待老管家开口,他身旁的夏朗倒是先向前走了一步,双眼中泛着跃跃欲试的精光,从怀里摸出一串佛珠来,说道:“让我来试试!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和尚倒要看看,道家的符咒是不是真的如同传说中那么厉害?” 战九歌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一串念珠被抛在了桂树的上空,越变越大,最后竟然能将整个符咒制成的结界紧紧地包箍住。夏朗的口中念诵着谁也听不懂的佛经,就见那佛珠忽大忽小,似是在挤压着水球一样的结界。不多时,只听得夏朗大喝一声,他们便听到了类似瓷器破碎掉的声音。 而桂树下不断向外流逝的凤凰元神之力,也停了下来。红色的脉搏线不再闪烁,意味着战九歌的生机将重新燃起。 在场的鸟们皆肃冷着各自的神态,有大约十几只鸟主动从墙头上飞下来,变作了人形,齐齐对着老管家跪了下去。 夏朗莫名其妙:“这是作甚?谢我也不用行如此大礼吧?” 老管家向来和蔼的脸色,在今夜终于变得凌厉了起来。他的眼神扫过在场的人,低低地说道:“大意了。这树是少主的命脉,你们如此松懈,险些害得少主丢了性命!” “……” “何人何时布下的阵,老管家我要在明日之前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 “是。” 老管家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指挥着他们往桂树那去:“桂院如今不安稳了,许是战府的结界出了问题。你们巡视一番,然后……将桂树迁移到藏书楼。” 藏、藏书楼? 所有人都用惊诧的目光看着老管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是见老管家再没多说一个字,只嘱咐白文将战九歌送到了客房中休息之后,他们只好遵命照办。 搬树这么大的动静,来来回回的,也是要经过夏朗的那间客房的。他想着索性睡不着,不如就来一起帮忙。 战府的护卫们一个比一个精干,深夜扛着铁锹就都聚集到了桂院,见他们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要一锹一锹地挖,夏朗大笑着摆了摆手:“不用这么麻烦,来来来!都起开!” 鹰隼是见过这假和尚的本事的,给了同伴们一个眼神,就都让到了一旁。 夏朗在桂树的周围画了一个大圈,然后就见他念了点咒语,最后喝了一声:“起——!” 这桂树从战九歌出生之前就种在了这里,已经有二十余年的历史了,要连根带走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眼前这个佛修轻轻松松地就把数十年的树木连根带土一起挖了出来,根本就没 花多大力气的样子,还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树问道:“哎,你们说的藏书楼在哪儿啊?” 这些人呆呆地给他指了个方向,夏朗顺着手指看过去,不禁一乐。 他早就对这府里那个最高的塔楼有些兴趣,不过是碍于主人家的面子没好意思偷偷溜着进去,现在有这个光明正大的机会去看,他又怎么能轻易放过? 夏朗隔空举着巨大的桂树,对鹰隼等人说道:“来个小哥给前面带个路,其他的人就不用你们帮忙了,这事和尚代劳了。” 虽然倦怠懒惰了些,但是府中这些人都是识好歹的。都客客气气地说了一声:“有劳了。” 鹰隼便领着他前往了藏书楼。 桂院的守卫们转身欲走,却见一道白光盈盈地穿透了战府的结界,直接落入了桂院当中。白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时,这些守卫感觉自己心灵上受到了重击。 现在难道是个人都能随便进战府了吗?! 可眼前这个人又不是普通的一般人,他们见着了还得下跪行礼。 “参见皇上。” 燕坤泽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面那个大坑,忍不住皱了皱眉,问道:“树呢?还有,你家主子呢?” “……” 藏书楼为了种下这棵桂树,老管家亲自进去将中央空旷的地板挖开,等夏朗将树瞬移进来的时候,正好往那大坑里面一插,齐活了。 正是夜间最寂静的时候,老管家睡意全无,让人将桂树的树根深埋在底下,露出来的树干部分,就用木板围起来,远远的看去就好像一个巨型盆栽一样。 好在这藏书楼的构造是圆形的,中空,有足够的空间供它生长。 老管家看着夏朗对这里的书籍一脸痴迷的样子,和善地笑了笑,言道:“战家从上古时期,传承至今,古本典籍收藏了不少,全都放在这儿了。前些时候,宫中的贵人还曾来此借阅过几日,让这树多少也沾沾贵气。” 说着,他对夏朗招了招手,带他上了塔楼位于圆形墙面边缘的环状楼梯,一层又一层,一直走着,走着。直到他们快走到顶楼的时候,老管家才停了下来,伸出略显黯淡苍老的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递给了夏朗。 那本书是金色的封皮,书名是在一条白纸上撰写的,字体用的是鎏金色,一看就是佛门的经书。 在夏朗震惊的目光下,老管家脸上仍旧是那副笑颜,说出来的话也让他十分惊讶:“战家向来独来独往惯了,不与朝堂江湖俗世之人结交,不与仙妖魔怪结交。天地之间,独善其身。可,我家公子承了大师的情,便是战家的至交好友。” 夏朗不认同他的说法:“老管家这话说的,人活一世,哪能结交几位知己?” 老管家笑笑,接着说道:“这是佛门的孤本古籍,被战家收藏多年,本是不外借的。不过老仆看大师与战家有缘,这佛经借你一观也无妨,临摹抄攥也可,看过之后还回藏书 楼即可。” 令夏朗寻了多年、能助他突破瓶颈的佛门秘典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连夏朗都要佩服自己这该死的狗屎运了!他越发好奇,战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了。 留守在藏书楼彻夜研读佛门秘典的夏朗自然是不知道燕坤泽的到来,而燕坤泽的确是不打算惊动任何人,只问到了战九歌的去处之后,就留宿在她房中过了一宿。 天色越来越异常,天亮的有些过早了。 睡在屋内的人觉得这一觉睡的时间很短,还没怎么休息,就感觉清晨的日光已经透过窗户和门缝洒落到了客房的床铺上,晒在了战九歌的脸上。 嘴里发出一声闷闷的、不愿早起的痛苦呻吟,柔亮的烈焰红发从白色的被子里面滑落出丝丝缕缕来,像是要夺走人的目光一样。 坐在不远处桌前的洛清辰就静静地看着她,看着那双像是涂了丹蔻一般的指甲从被子缝隙里钻出来,紧接着是她的脸、腰和全身。 大尾巴狼正摇着自己无形的尾巴,打量着面前秀色可餐的小将军,在心里默默地想着,究竟先从哪一边下口会更美味一些? 兴许是感应到了他邪恶的念头,战九歌整个人猛地一弹跳,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还是昨晚那副模样,没有再变回去,顿时失落地垂下了头。 等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红发再抬起头时,就看到对面坐在燕坤泽,顿时吓得又向后瑟缩了下。 “我的天……”战九歌在受到惊吓之后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随即哀怨地看向了燕坤泽,责怪道:“你在这儿怎么也不说一声?吓得我魂都要飞了。” “飞去哪里?”燕坤泽挑起了一边的眉梢,“朕的怀里吗?夫人。” 战九歌默默捂脸:这个男人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情话的?好土啊!但是还有点想听下去…… 她放下了略显怪异的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赖在床上不动弹,僵硬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晚。” 战九歌震惊:“你就在凳子上坐了一宿?” “你元气大伤,不会希望我碰你的,乖。”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男人就瞬移到了她的面前,大手抚摸上了她的头顶。 柔顺的发并没有扎起来,而是乖巧地披在身后,不过因为长度实在可观,所以大部分都夹杂在被子里里外外,红央央的一片。 她本来就很小的脸这样看起来,显得更小了。 燕坤泽撩起了她脸颊边的碎发,覆身吻上了那双红艳的唇,将尽可能多的龙气渡入到她的身体里。然而亏损太久的元神像是死去了一样,即便是在察觉到有龙气注入,战九歌体内的那只小凤凰也没有再发出欢欣鼓舞的鸣叫。 就连燕坤泽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松开她,问道:“怎么了?你的元神……” “不知道。”战九歌僵着脸梗着脖子,因为元神的静寂脸色变得煞白,顿时心慌意乱了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 她听到识海内小凤凰元神发出了弱弱的撒娇声:“人家要坤泽泽亲亲抱抱才肯起来~” 战九歌:“……” 可去你妈的吧! 燕坤泽看她脸色忽青忽白,难看的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当下安慰着将她搂进怀里,拍拍后背,说道:“别怕,大不了我再放些血,又不是多难的事。我听闻你们已经找到了你灵力不足的原因,如今以后你就乖乖呆在府里好好修行,别再把你的凤凰尾翎给露出来。” 战九歌眨巴眨巴眼睛,望着他道:“朝中的事,我帮不上忙?” 虽然很不想就这么打击她,不过燕坤泽还是点了点头。唯有这样她才能安心地留在将军府里。 一只黑木梳子从青铜盆里的水中蘸过,随后被一只男人的手举着落在了那缕流瀑一般的发丝里,深深地埋入,从发根轻轻地带到了发梢,动作轻盈得仿佛是在梳理什么宝贝一样。 燕坤泽虽贵为天子,早在多年前却是自己打点自己的装束,对束发这种事,得心应手。 战九歌看着他从手腕上缠开一条白色的束发带,只觉得眼角微微抽动。 “轻点,头皮扯得有点紧了。” “是吗?那我再放松些。” 白色镶金边的发带一圈一圈地缠绕上来,将一头红发高高竖起,显得与方才那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又有不同,精干英气。 燕坤泽的手抚过她的红裳衣领,意味深长地问道:“这衣物……是羽毛所化?” “是。”战九歌突然联想到了什么似的,撇过头来挑着眉梢问他:“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当然是在想,要是把这层衣服扒了,是不是凤凰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秃鸟了呢? 燕坤泽当然不会把这个想法说出口,而是淡淡地笑了一下,手指抚过她的下颌,柔情缱绻,暧昧十足。“那件事问得如何了?” 两人之间的默契让战九歌很快就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她站身来,忧心忡忡地看着燕坤泽,突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若是大燕的半壁江山,都已经变得污浊不堪,你要如何应对呢?” 官场上的这些事,战九歌不懂。但是她却清楚的知道,这些大臣们一旦选择了站队,而且都站在了燕坤泽的对立面时,将会是燕坤泽登基以来,所面临过的最大的问题。 出现一个两个不忠于大燕百姓和皇帝的臣子,很好处置。可当出现了将近一半的人都在和他唱反调,难道他要将这些人全部都杀了吗?这样一来,大燕会乱,天下会乱。 那些伺机而动的人,更会前后夹击,让他腹背受敌。 战九歌的话,让燕坤泽几乎是在瞬间就明白了。他收回了自己的手,将梳子拍在案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道:“看来,光温有道一事就涉及了朝堂中大半的大臣。而国师,却将自己撇得很干净。是吗?” “毕竟国师醉心修行,他要的并非是钱财,而是整个天下苍生,渊博地力。” 第一百二十四章 无名召唤 燕坤泽来匆匆,去匆匆。 在他离府的时候,于将军府的门口撞见了离府多时的两位护法。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大护法背上背着二护法,二护法身上仍旧裹着那张白色的斗篷,头上白色的兜帽将脸盖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到他的脸。 战九歌关切地问道:“二护法这是怎么了?” “不打紧,睡着了。”大护法在路过燕坤泽的身旁时,突然脚步一顿,生生地扭过头来,迟疑地说了句:“你……” 燕坤泽的眼瞳也好,五官也罢,没有出现一丝波动。只是伸出手来轻轻地在二护法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催促他离开:“他快撑不住了,你若是还不走的话。” 精锐的眼眸从黑色兜帽中显露出来,大护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背着二护法离开了。 战九歌听不懂他们打的哑谜,却是能结合着燕坤泽说的话,感觉出二护法的不对劲来。 “二护法受伤了?” “岂止,伤的不轻。” 燕坤泽的眉心渐渐拢起一座小峰来,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那是开心的表情。“你府上的精锐能手都负了伤,看来最近你这将军府,近日恐怕是不会太平了。” 对此,战九歌倒是不以为然:“战府人才济济,我还不至于落个被打回原形的地步。再说,府上还有一位道行高深的佛修作客,谁敢动我?” 燕坤泽伸出手在她的鼻尖上捏了下,趁着左右四下无人瞧见,将她抵在将军府的大门上亲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她,眼中含着笑意说道:“我这便走了,若是想我了,不妨传个信儿来。” “才不会想你呢。”战九歌口是心非地说道。 燕坤泽低头看了一眼她拽着自己衣角的手,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是吗?” “……” 目送着马车离去,战九歌低头看了一眼不受自己控制的手,嫌弃地唾弃自己:呸!真没出息! 等战府的大门被紧紧闭上了,一只在其他树上观望了许久的麻雀突然从对面的树上往战府里飞去,却不料在飞越街道的时候,被一股不明的力量生生往其他的地方拽去。 坐在马车上闭目凝神的男人倏然睁开了眼睛,他的手在空中虚握一下,方才那只麻雀就被他抓在了手里,用力一捏就化为了虚影。 燕坤泽冷哼一声,将全身都靠在了身后的软垫上,对着没人的空气说道:“他真是越来越不安分了,想拿陌上霜来挑拨我和九儿之间的关系。” 一抹白色的透明龙形从他身躯里蹿出,在马车内拥挤地打了个回转,又钻回他身体里,发出低沉的笑声。 隆隆似雷动。 “聪明人,知道善用别人的长处与短处。他越是清楚你的底细,你就越使不上力。” “……” “可惜啊,他没料到还有一个我。白龙珠,造化轮,一个陌上霜,再加上战府里那两个护法……应龙现世,指日可待。” 燕坤泽的眼中闪过晦暗不明之色,幽深的黑瞳在眨眼 的瞬息,变作了蓝瞳,还隐隐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意味,邪魅无比。 将军府的大门被紧紧地关上之后,战九歌正好心情地穿过幽长的林荫道往藏书楼走去,却在走到途中,看见上空的屏障结界泛起两层涟漪,显然是有外人闯入。 青光一闪,一男一女站在她的面前,手中还握着眼熟的瓶子。 战九歌沉默缄言。 片刻之后,他们三人便到了大堂里,战九歌坐在正座上,在这两人略显惊讶的注视下,她淡淡地说了一句:“怎么?那点血,这么快就用完了?” “是。” 原本这一男一女是不愿说话的,今日也不过是奉命前来取血。本来作为侍从,他们二人是不该多问的,战家有九子,为何偏偏只取战九歌一人的血? 到今天他们才明白了,战九歌此时的样貌,不正是凤凰一脉血统最纯正的象征吗? 越是纯正的凤凰血脉,其血液对夫人的伤就越有帮助。 可战九歌都虚弱至此,他们又怎么能火上浇油呢?青衣女子握在手心里的瓶子默默往身后藏了藏。 战九歌瞧见了只觉得好笑,她对着那女子勾了勾手指,说:“拿出来吧,既然都来了,我又怎能让你们空手而回?” 男子暗中给同伴使了个眼色,那女子便将手里的瓷瓶交了出去。 这次的瓶子,似乎比上回的还要大了些,战九歌哪里不知道他们安的是什么心思,只觉得有种莫名的悲凉。从出生开始,她就连自己的父母都没有见过一面,记忆中对爹娘的概念完全没有。 也许见过,也许忘了。 可她到底还是盼望着能得亲人的垂怜,能有与家人相处的温馨时刻。似乎一切都是奢望,除了祖父,她不仅没有见过生父生母,连八个哥哥也只见过三个。 生在这样的世家里,或许注定有些东西是得不到的吧。 战九歌轻轻地阖上了凤目,羽翼般的睫毛轻颤几下,将所有的失落都掩藏在了眼底。她将手放在瓶口,在手腕割了一道口子,闭着眼睛感受着全身逐渐变冷,生命在缓缓流逝。 浓郁的血腥味引来了府中其他人,老管家和夏朗匆匆赶到的时候,就见大堂的门槛上落了许多的鸟儿。个个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看。 瞧见了这一幕的时候,老管家气得胡子都要炸开了,他呵斥一声:“住手!够了!” 两个青衣随从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战九歌的手下夺过了那个瓷瓶,把瓶塞往上一堵,扔回了他们二人的手中。 “有这些,足够了。你们走吧,最近别让我再看到你们!”老管家护犊子得紧,说话也有些口不择言了,直骂了一声:“晦气。” 战九歌抬起头时,脸色变得煞白,却还勉强挤出个笑容来,握紧了老管家的手气若游丝地说道:“我没事,不要紧。” 夏朗大咧咧地说道:“你瞅你这样子,说这话亏心不亏心啊?” 说 完,也没等战九歌回话,就从身上挎着的布兜里面摸出了一颗丸药来,直接掰开战九歌的嘴塞了进去,动作虽然粗暴了点,不过用意还是好的。 战九歌只觉得喉咙被堵了下,拼命往下吞咽,那药很快就入了她的肚子里。她梗了下脖子,好奇地问道:“夏兄你这是……” “一点疗伤的药,不足挂齿。”夏朗指着她的手腕,有些得意地说:“你瞧,那伤口不是没有了么?” 光洁的手腕,完好如初。 战九歌道了一声谢,见老管家手里攥着烟杆,却只捻着烟锅里的一丝烟草,目光不善地盯着青衣随从。她喊道:“厉叔,算了。他们也隔了这么久才来一次,厉叔就别为难他们了吧。” 那瓷瓶里装的血量只有一半,就这么回去,战九歌怕他们交不了差,便出口挽留道:“我最近修为倒退,弄得一身狼狈。若是两位无法跟我爹娘交待,便在府中多留几日。等我养好了元神,你们再带着我的血回去不迟。” 岂料那两位青衣随从互相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不必,告辞。” 一模一样的谈吐举止,让夏朗心中觉得古怪,就瞧见他们二人身形一转,青光一闪,两只青鸟便从大堂里面飞了出去,突破了战家的结界很快就消失了。 夏朗对战家这个存在,越发好奇了。 “公子啊……”老管家一拉长这个语调,战九歌就知道他又要长篇大论了,于是当机立断,眼睛一闭,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憋了一肚子话想说但是却被战九歌这一招给憋回去的老管家:“……” 藏书楼虽说放置着成千上万本书册,却并不怕外面的天气会对这些书籍造成什么影响,因而塔楼每一层都会有四扇窗户,穿堂风使得整个塔楼的内部有凉意流转,不似外面那么炎热。 战九歌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了一碗水递到了自己的面前,夏朗亮出了他的大白牙冲着她一笑:“弟妹,喝水。” 这假和尚,从老管家允许他在这里翻阅古籍之后,就一直赖在藏书楼里不肯走,还美其名曰要好好照顾有战九歌元神附着的桂树。 战九歌接过水来抿了一口,沁凉无比,让人的头脑瞬间清醒了过来。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变回了普通人的样子,黑发黑瞳,连手上的指甲也缩短了。 “夏兄,你那药还真是有用啊!” 夏朗看着她欢喜地盯着自己的手看,然后冲着他微微一笑,不管是脾气还是性子,果然都是十足十的小姑娘。 可夏朗却只是扯出了一抹淡笑来,用手抠着腿上的布料,显得有些踌躇和局促。战九歌意外地发现话痨假和尚不说话了,只瞧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有心事了。 “夏兄。”战九歌靠在了桂树的树干上,屈起了一条腿,而另外一条却懒懒地搭在围起来的木架子上,试探着问:“你可是有什么疑问,想要问我?” 夏朗憨实地笑笑,一拍大 腿爽朗地说道:“就知道瞒不过弟妹你!” 他感慨似的叹了一声,目光从藏书楼上这些书缓缓扫过,看起来像是在酝酿着什么前言一样。战九歌抿了一口水就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谁料夏朗直接得很,张口就问:“弟妹是元神到底是个什么形态?我看你们战府来历不简单,又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怎么会替朝廷做事呢?” “咳咳!”战九歌被这人的耿直给呛到,掩着嘴咳嗽了几声,说道:“夏兄还真是直白啊!” 夏朗道:“和尚不喜欢拐弯抹角,与人结交也不想互相有所隐瞒。” 战九歌回道:“夏兄大可放心,虽然我并不能将我战家的秘密说出,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与坤泽都不会做出害你之事。现在时机还未成熟,多方的势力如今紧盯着战家,稍有暴露,就会陷整个战家于危难之中。非是我不说,而是我不能。” “罢了。”夏朗此人,胸襟宽广,也不会跟他们计较这一点。谁还没有点小秘密呢? 他一拍大腿,有些慷慨激昂地说道:“只要有用得着和尚的地方,弟妹尽管开口便是。我听说方才,燕兄弟来过了?” “嗯。”战九歌靠在树干上幽幽地说道:“不过他又走了,连好好说一会儿话的功夫都没有。” “诶?”夏朗觉得十分神奇了,他摸着自个儿的下巴在那儿寻思:“弟妹你是个将军,看我这燕兄弟……” “……” “怎么着也是个王爷吧?!”夏朗觉得自己肯定猜的没错,又高兴地一拍自己的大腿。战九歌简直要替他的腿开始担心了,都不会疼的吗? 要是燕坤泽知道他从皇帝降到了王爷,不知道是什么反应呢? …… “什么?失败了?” 在一个幽黑不见光亮的暗室之内,听到了这个消息的国师发狠拍碎了身前的桌子。跪在他身后的人深深地埋下了自己的头,唯恐主子的余怒波及到自己。 只见国师在发泄过后迅速地冷静了下来,在暗室中缓缓踱步片刻,突然开口言道:“既然无法混入将军府中去传递消息,那就把他们都引出来。” “主人的意思是?” “近日的燕城,不太平啊。”黑色长袍在暗室中微微一掀,兜帽从头上缓缓地滑落至后背,露出了那张布满了伤疤的脸。“好像有很多妖魔都来到了这里。” “……” “设计将他们都引出来,好让本尊的计划顺利实施。战家这块绊脚石,只要战忘生那个老东西不在,要弄死一只小凤凰,还是很容易的。” “可是,皇上那边……” “怕什么?本尊又没说现在就要她的命。” 国师伸出手来掐了掐自己的手指头一算,露出一抹摄人心魂的微笑,像是极度迷恋着什么,一双眼睛望向了透着几分光亮的屋顶。 “快了,就快到了、就快到燕城乃至整个大燕给本座当炼化材料的时候了!到那个时候,就算是救回了陵川千千万万 的百姓又如何?他们该死,还得死。” 身后人很快地就退出了暗室,去执行主人下达的命令。 在当天夜里,战九歌本来是在藏书楼中休憩的,加之身边又有个让人深感踏实的夏朗,在老管家布置在塔楼一层空地上的软塌上睡得酣熟。 要说夏朗这个假和尚,痴迷佛门秘籍,能记下的就记,记不下的就抄录下来,美滋滋地坐在木制的地面上看着古籍能傻笑一整天。 然而就在入夜之后,他看见二楼的窗户外面一道光亮突然从地面蹿上了天空,炸开了极美的烟花。原以为这是燕城的凡人们在放烟花庆祝着什么节日,等夏朗走到窗边想多看一会儿的时候,却发现烟花只有这么一个。 心中有些失落的夏朗无奈地哼笑一声,背过身来靠在窗边,细细研读这里的其他古籍。不多时,瑞兽小白泽从大门处玩耍归来,它先是跑到了正在熟睡当中的战九歌身旁嗅了嗅,抬头见到夏朗在二楼,就迈着笨拙的小短腿欢喜地往楼梯上跑去。 它个头不大,腿脚又短又粗,上起楼梯来很费力,总是要用力地蹬半天的后腿才能跳上去,看起来相当吃力。 不过这瑞兽相当有毅力,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总算是爬了上去,在夏朗的脚边摇着尾巴欢快地打转。 夏朗蹲下身子来,笑了笑,说道:“小崽子,这几天没白喂你,能认得你主人我了!” 他动作说不上温柔,却也不算粗暴,直接将瑞兽从地上揣了起来,抱在怀里接着看书。 老管家说了,这养瑞兽就跟带孩子一样,要多与它玩耍交流,它才会跟主人亲近。 夏朗粗糙的大手在瑞兽的屁股上面拍了几下,就听见瑞兽发出了支支吾吾的叫声。起初夏朗直当它在跟自己玩儿,没注意,可是到后来他发现这瑞兽是在看着窗外叫唤,顿时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外面。 只见有不少黑影冒着被人察觉的风险,驾驭着术法从燕城的高空掠过,往方才绽放烟花的方向而去。 仿佛集体受到了什么召唤似的。 夏朗脸色一变,低语喃喃:“道门……” 小瑞兽的支支吾吾声也吵醒了沉睡中的战九歌,她茫然地从被子里面钻出来,用手撩起了埋在脸前的头发,发出了不爽的低吟。 “总有刁民扰本将军清梦!速速报上名来,留你个全……啊!我的腰!”战九歌用手撑起了后腰,从软榻上走了下来,眯着眼睛四处张望。 终于在二层的窗口边看到了正要翻窗跳下去的夏朗。 “哎?!夏兄你怎么跑那儿去了?诶!你要去哪儿?” 夏朗就好像没听到战九歌的话似的,纵身一跃,飞往了燕城的北面。 北面?战九歌习惯性地咬着大拇指的指甲盖,陷入了沉思。 北面有什么?西城将军府,南城右相府,东城平民区,北城……国师府。 他去国师府干什么?! 战九歌的眼中光芒闪烁,只迟疑了片刻,便也跟着翻窗追了上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蛊惑之术 这一路上,直接从天上飞的、屋顶上跳过去的,身份不明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 战九歌怕自己暴露,披上了一件黑色的斗篷,将脸也遮了起来。一路往国师府去的路上时,她发现几乎所有的人都是这么伪装的,于是心安理得地沉下心来,跟着落在了国师府附近的一处花坛里。 这里是一处空旷又隐蔽的地方,战九歌瞧见来人陆续到了这里,却都互相看看一副不认识的样子,觉得这眼前的一幕,应该是有人在暗中指使的。 战九歌努力地往花丛里面蹭了蹭,结果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往旁边一看才发现,这还杵着个人。 “哎你……”战九歌看着那人惊得瞪大了眼睛,却见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只好乖乖地闭上了嘴。 夏朗不愧是能跟战九歌和燕坤泽走到一起的人,脑子里想的东西都差不多。他蹲在这花丛里面也有一阵了,看着这些道门的人从他处陆陆续续赶来,像是要开什么大会似的。 来到这里的人,全部都是正儿八经的修道者,显然他们之间互相并不认识,否则也不会三五成群地分开。 而召唤他们前来的,却是一个看起来没什么修为道行的青年人,他站在这处空地前的一个台阶上,这样站得看起来高一些。 战九歌等两人的视线被花丛叶子挡得严严实实的,以至于看不到那青年人的脸。只能从叶子的缝隙中隐约看到那个人的身影,似曾相识。 他是这些人当中,唯一一个没有蒙着面的人,所以应该就是他把这些人都聚集起来的。 有人往前走了一步,问道:“你小子,是谁门谁派的?就这点功夫,也敢把我们这么多人糊弄过来?” 他的同伴应和道:“你要是不说出个是非缘由来,小心挨削啊!” 那人似乎一点都没把他们的威胁放在心上,所有的人都深刻地明白一个道理,会叫的狗不咬人。只见他冷漠地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类似于海螺号角一样的东西来,连同战九歌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禁心生疑惑了。 他将海螺号角放在了嘴边,突然开始说话,开口的一瞬间声音大得有些惊人。 “在下知道诸位是因为什么而来。” 只凭这一句话,就让在场的这些人都噤声闭嘴了。 “白龙珠乃是上古的圣物,而现在握有它的主人,却不是你们能得罪得起的。” 这些修道者,多是听闻或是亲眼所见了白龙珠出现在临安镇上的人,上古的圣物,足以让所有修道的人魔妖族趋之若鹜。但是,他们对持有白龙珠身份的人一无所知,即便是有人亲眼目睹了临安镇那一夜的雨,却始终追寻不到那名男子的下落。 几乎是所有的修道者,都蹲守在战家外面,静观其变。 而战家就仿佛是一个防守得严密的铁桶一样,连根针都扎不进去,更何况是他们这些道行并不算高的人。 “谁都知道,现在拿着白龙珠的人 是那战家的将军,你只管说、他们究竟是何来历?” 那人微微一笑,再次举起了手上的海螺号角,将自己的声音经过变化后,无限放大,带着几分引诱的意味回荡在北城的上空。 “他的来历,你们死都猜不到。因为他们是传承了上古大神最纯粹血脉的后裔……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战家的将军,也不是那么难对付的。你说是吧,战将军?” 战九歌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听到后来,就觉得这果然是别人给她设下的圈套。她正要起身,就被夏朗给一把按住了肩膀,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不好!这人手上拿的东西我说瞅着怎么那么眼熟呢,原来是妖族的蛊螺!可以蛊惑人……” “好了老哥。”战九歌有些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那个蛊螺的功效呢,我知道了。你也不用压着我肩膀了,刚刚你有点激动,声音太大,他们都已经知道我们在这儿了。” 夏朗把脑袋从花丛里面探出来,果然看见这些人都不同程度的受到了蛊惑,已经慢慢开始亮出兵器了。他笑呵呵地说了一句:“怪我怪我,弟妹你可别介意。” 战九歌打花丛里面出来,用食指刮了刮自己的鼻子,无奈地看向了夏朗。 “怪是不会怪夏兄的,只是我最近孱弱无力,夏兄可要多多帮忙了。” “这容易!” 战九歌趁这个空档,往下套设计她的人那边看了一眼,却意外地发现,这个人是曾经跟在陌上霜身边的黑释。 他冷漠地看着战九歌,远远地退了几步,一副抽身要走的样子,让战九歌不得不紧追了两步,却被眼前这些贪婪的修道者拦住了去路。 她看见黑释那张冷冰冰的脸上,突然露出了邪肆的笑容,心中一惊。 眼前的人影晃动,眼花缭乱,等她再凝神细看的时候,却发现黑释已经不见了。 “弟妹小心!”随着夏朗的一声大喊,几道术法灵力夹杂着惊涛巨力朝着她门面拍来,战九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夏朗拽到了身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大吼一声,一个金色的狮子头在半空中凝成,竟生生地将这些术法攻击挡了下来。 夏朗痛快地叉着腰:“原来道门里头的人也不怎么样嘛!还不如之前咱在路上遇着的魔修呢!”说完,他对战九歌使了个眼色。 战九歌不明所以。 “啧!傻!”夏朗暗示道:“白龙珠呢?燕兄弟不是交给你了吗?” 战九歌无辜眨眼:“没带啊。” “那这……”夏朗感觉心中一凉,又转过头来看向了这些修为不高但是在人数上很壮观的修道者,默默吞咽了下口水。 已经有不少的魔修和妖族赶往了这里,见此情形,俨然有观战的架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是想不动声色地坐享渔人之利。 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夏朗转头对战九歌说道:“弟妹,你先走,这里交给我了。” 战九歌是很想走 没错,不过丢下夏朗一个人应对,也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于是战九歌便吹了一声口哨,惊起了几只夜鹰。 她这一举动被夏朗狠狠地嫌弃了一番:“都什么时候还玩鸟?弟妹你还是快走吧!” 四面八方皆是道门中人的灵力压迫,夏朗最终还是没能保持自己的中立,与那些修道者动起了手,因为对方人数诸多的关系,一时之间竟也占不了上风。 还有暗中的那些妖魔,竟也在偷偷发力,企图趁着今夜这个时候,好让战九歌和夏朗这两个人同赴黄泉。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在他们打斗的时候,一团黑雾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上空,悄无声息,本不该被人察觉。可是这团黑雾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释放出了难以察觉的戾气,并且不断地扩大,就好像是要将这里所有人都吞噬掉一样。 等等,吞噬? 战九歌猛地回神,连忙从自己的身后抽出了凤尾鞭,啪的一声在空中狠狠打响,然后颤上了夏朗的腰,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扯了回来。 “诶诶?!”夏朗一惊,只觉得自己身体不由自己控制,整个人向后退出了数十丈远,然后便被战九歌带着飞上了不远处高高的楼顶上。 就在他们两人躲闪之后,原本的空地上,那些个修道者全部都被处在上空的黑雾吞噬得干干净净,就连地上的砖也被带了起来,一起被吸进了黑雾里面,地上就出现了一个大洞。 暗中那些妖魔见到有更强的势力出现,便慌忙隐匿了自己的身形,逃窜而去。 夏朗忙问道:“这是谁?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看他一身戾气,靠吞噬同修增长修为,想必也不是什么正派人物。” 战九歌叹息一声,对夏朗说道:“夏兄啊,看来今日你我是走不了了。” “嗯?” “此人设下圈套,将修道者引到此处,本就是为诱出我。吞噬掉这些人,只不过是他顺便一做的事罢了。”战九歌硬着黑雾中那双绽放的绿瞳,幽幽道:“他是大燕国的国师,战家的死对头。” 双方隔空僵持着,谁也不肯让谁。 片刻之后,却见那片黑雾渐渐凝形,一抹黑色的人影从雾中钻出,宽大的衣袍在风中翻飞,唯有那只斗篷帽子却坚持戴在此人的头上,纹丝不动。 翱止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道:“我们又见面了,战将军。” 依稀记得,上次用元神之力看他的时候,他还没有形体,一眼望去整个衣袍里面竟是空荡荡的。可今天看来他却是一个实打实的人,难道说这段时间他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 只要一见到国师,战九歌的尾椎骨就隐隐作痛。拔翎之仇,她势必要报! 夏朗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敌意颇浓,垂下眼睛一瞧,就看到战九歌手中紧紧攥着鞭子,指甲深陷其中,骨节煞白,似乎快要抠出血来。 他不由得轻咳一声,提醒道:“弟妹,别怕!有和尚在呢!快把指 头收一收,指甲都要撇断了~” 闻言,战九歌手一松,冲着夏朗安心一笑,随即眼神瞬变,看向了那人。 “多时不见,国师看起来又比上次精神了不少。不知道这些年的修行,能不能把国师脸上那些丑陋的疤痕都消去呢?” 翱止:“本尊能有今日,皆是拜你战家所赐!” 战九歌言道:“若非你心思不正,战家又何故与你为敌?我祖父留你一条性命放你悔改,岂料你冥顽不灵、甚至开始图谋整个大燕!你未免,也太过猖狂了吧?” “猖狂?”翱止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发出低沉的笑声。一开始闷闷然,像是从远处而来的沉闷滚雷一样,而后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竟是能传出百里之外。 夏朗捂着自己的耳朵,直晃自己的脑袋,嘟嘟囔囔地说道:“哎呀!这国师的笑声比和尚我的狮子吼还要厉害?头疼头疼!这可咋办?” 战九歌恍若未闻,看着那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忍不住担忧起来:今日不出意外的话,说不定能再添几笔败仗事迹。 翱止幽幽的声音就像是鬼魂在耳旁飘忽一般,令人毛骨悚然,心中生畏。 只见他的身影突然在空中消失,战九歌与夏朗惊慌中左右张望,却在转身回头的一瞬对上了斗篷下的那双眼睛,精光闪烁,犹如鬼魅。 战九歌被他一惊,手中的长鞭下意识地挥出,却没有击中翱止。黑色的身影再次化作一团雾消散,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然徘徊在战九歌的身旁,用沙哑的嗓音刻意压低了发出隆隆的回响:“本尊就是再猖狂,也比不过战忘生,一手遮天!” “愚昧又无知的世人,在本尊的眼里,不过是沧海一粟、一粒浮尘。他们命值几钱?凭什么只靠着无知就能享受着别人带来的鸿福?你们战家守了大燕这么些年,你有听过他们说过你们一句好话吗?打了胜仗,理所应当。吃了败仗,就要被千夫所指。究竟是战忘生太傻了,还是你太蠢了?” “……” “战家九子,凭什么只让你一个小姑娘遵循着先祖与大燕皇帝的契约、让你如此地为大燕卖命?这其中的关节,你可有想过?” “你的爹娘,有将近二十多年未曾回到过燕城。你本该是被宠上天的小公主,就像我的霜儿一样……虽然骄纵蛮横,却憨态可爱,惹人喜爱。偏偏你继承了战忘生的衣钵,与你爹娘悖离,二十多年来,没有尝过与亲人团聚的滋味,你还甘愿就这样过下去?” “战家之事,瞒你甚多。连本尊一个外人都知道得比你清楚,如今你反倒来指责本尊,哈!可笑,荒谬!” 战九歌的拳头暗中握紧,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一把将手中的鞭子挥了出去,可惜再次打空。她怒道:“你住口!” “哈哈哈哈!”黑雾聚拢到不远处的半空中时,突然释放出更多的雾气来,它们就像是妖怪的 触手一样,一边试探一边蔓延着,瞧那副架势,似乎要将他们两人吞噬。 夏朗叫了一声:“不好!” 黑雾来袭,两人分开跳跃到了其他建筑的屋顶,而原本所在的位置则被黑雾侵蚀,生生掏空了一个黑洞。战九歌心知如今的她加上夏朗两个人也不是对手,两人默契一对视,往西城将军府的方向折返而去。 翱止仿佛知道他们要溜的样子,此时释放出了强大的术法,骤风突起,生生将两个人又吸了回去。 那人再次变作了一团黑雾,在半空中行成了一个庞大的漩涡,大有要将他们两人吞噬的架势! 战九歌感觉身体都不受自己的控制,不断地被巨大的引力往那黑色的漩涡里面吸去,她侧脸一看,夏朗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佛家的秘法,双手捏了个诀,竟让自己好像与地面粘连在一起似的,纹分不动。 然而这秘法也没能让夏朗坚持多久,很快双脚就离开了地面,整个人都被带往了天上。战九歌当机立断地挥舞着手中的凤尾鞭,缠上了路旁的一棵树,而另一只手则是一把拉住了快要飞走的夏朗。 “哼!” 天空中传来了翱止的一声冷哼,术法之力突然变得更强,被凤尾鞭紧紧缠绕着的树干无端从半腰上断裂开来,两人眼看着就要被幽深漆黑的漩涡吞噬,突然,一道白光不知从何处而来,远远地穿梭飞疾,将黑雾漩涡穿透! 翱止发出一声闷哼,收回了吞噬术法,从一团漩涡变作了一片黑雾,最终又化作了人形。 得到救助的战九歌和夏朗来不及喘息,就被一股力量拉到了一处楼顶,夜风潇潇,肃杀冷冽。 一抹白色的身影站在他们面前,却不是往日里他们熟悉的那个人。 夏朗高兴地喊了一声:“燕……唔!”话还没说完,他的嘴巴就被战九歌给塞进了凤尾鞭。“嗯?!” “抱歉抱歉!”战九歌没什么诚意地说道,笑了笑把凤尾鞭给抽了出来,解释道:“习惯了,顺手就……嘿嘿。” 这是有多顺手才能总把鞭子往人家嘴里塞?这姑娘到底是虐待了多少人?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燕坤泽。 他收敛了平日里的柔和与平静,浑身散发着渊博的冰冷之气,白龙纹的衣袍在风中翻飞,双目是幽蓝色的眼瞳,已经不再畏惧向他人展示,明目张胆地盯着翱止,那双眼睛冷漠得让人看不出其中的感情来。 燕坤泽在救下这两人之后,终是冷冷地开了口:“国师三番五次与战将军作对,可是不把朕,放在眼里?” 今天的风好大,有点喧嚣。 夏朗吞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看向了燕坤泽,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没想到大概是要印证他所听到的一样,国师翱止用沙哑的声音回复道:“皇上不也三番五次地护着战将军?当初契约协定,我与战府起争端时,皇上不可插手。这么多年过去了,皇上莫不是忘记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身份暴露 “那个……”夏朗小声地喊了一句,战九歌转过头来,一脸茫然:“怎么了?” “他。”夏朗伸出手指来指了指身前的燕坤泽,小心翼翼地问道:“燕兄弟他……他是皇帝啊?!” 战九歌静静地看着他,突然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夏兄,我知道这个事瞒着你是我们不对,不过……” 她说些什么话,显然夏朗都没听进去,他只愣神了片刻就打断了战九歌的话,握着拳头一副激动的样子,与方才那个一脸呆相的汉子简直判若两人。 “我嘞个阿弥陀佛啊!和尚居然跟大燕的皇帝做了兄弟,这么厉害的事够和尚我吹上好几年了!不行,我得回师门好好跟师兄弟们吹叨吹叨……” 战九歌:“……” “朕不想让你们起干戈,是为大燕社稷着想。可如今看来,国师似乎已经不将朕放在眼里,多年前的契约,到了如今大约只是一张废纸罢了。” 翱止冷笑一声,双手举起,只见他停滞在半空中的手上有许许多多的光线亮起,延伸到了不知名的黑暗里。燕坤泽也好,战九歌也罢,见到此场景,俱是一惊。 那些发亮的光线,连接着不知名的地方,看起来就好像是树木的根部一样,而树木往往都是与大地相连的。 燕坤泽微微皱起了眉头,额间的流云纹也随之有了褶皱,那双深邃幽蓝的眼瞳在辨明那些是什么东西之后,燕坤泽便整个人都带上了几分戾气与冷漠。 他阴森地咬牙:“你动了朕的江山,朕的子民,如今还敢威胁朕?!” “皇上这是说的哪里的话~”似乎是从未见过当今的皇帝有如此的表情,翱止觉得十分有趣,话语里还带着几分笑意。 他收拢了手,将那些光线都收了起来,淡淡地说道:“天下的命脉,可都是掌握在皇上手里的。端看皇上要如何选择了。” “哼。”燕坤泽挥了下袖袍,方才那道白光又从远处飞回,再次穿过国师的身体,静止在燕坤泽的面前。翱止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皇上的本事,就只是靠着这颗白龙珠吗?” “当然不是。” 暗夜中,骨节分明的手指伸展开,原本该是一把利刃的东西却在白光明灭之间,化回了珠子的形态,乖巧地俯卧在燕坤泽的手心里头。 燕坤泽冰冷的蓝瞳释放出杀意来,被翱止察觉时,却看着他带着些许轻蔑的口吻讥讽地说道:“不不不,皇上。我若是你,就不会用那般的眼神看着一个可以威胁到你的人。要知道,只要我想,倾覆整个大燕并且为我所用,简直再简单不过了。” “你得学会忍耐。” 燕坤泽一言不发,仍旧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而白龙珠却是蓄势待发,只等着燕坤泽一声令下,好吞噬掉眼前这 个张狂的男人。 可他并没有。 当着燕坤泽三人的面,翱止又化为了一团黑雾,临走前还不忘威胁道:“你能护得了战家一时,却护不了战家一世。” 言毕,黑雾散去,无影无踪。 燕坤泽收回了手,背在身后,一条龙形在身上若隐若现,呼之欲出。他蹙起眉头,低声道:“安分一点,现在还不是动他的时候。” 应龙残魂当即隐没在他身躯之中。 天上被云层遮挡住的月亮,也在事变之后,从云层后面钻了出来,皎洁的月光洒在燕城,为这个繁华又庄重的燕城披上了一层雪衣。 黑暗势力仍旧在暗中窥伺着,燕坤泽转过身来,一双蓝瞳把夏朗吓得向后退了两步。这里是普通百姓的茶楼楼顶,青瓦被他这么一踩,挪移了位置,然后脚一滑,就从楼顶上摔了下去。 “哎哟!”这么大一个人掉下去的时候,发出了一声闷响。战九歌看得目瞪口呆,转头与燕坤泽对视了一眼,两人从屋顶上纵身跃下,正好瞧见夏朗扶着自己的腰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燕坤泽眨眨眼,眼瞳恢复了原本的黑色,伸出手来搀扶了他一把,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问夏朗:“夏兄,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不稳重?” “哎哟燕兄……不对!该叫皇上了!”夏朗这就要跪拜下去,却被燕坤泽用一只手臂强行扶了起来,冲着他安慰一笑:“你我相识时,又不知彼此的身份。这个时候若是真让你叫我一声皇上,岂不是会让咱们之间生出罅隙来?” “说、说的也有道理哈!”夏朗傻乎乎地摸着自个儿的后脑勺,正犹豫着,就听见身后的门一响,三个人全部条件反射地身体一僵。 从屋子里面走出来一个人,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兴趣迥然地轻笑一声,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的神色,对着他们三人打招呼道:“哟,都在呢!” 长衫青衣,墨丝垂髫,这人身形高挑,看起来也算是一个壮硕的男子,偏偏单独出夜,披着一件外衣,看起来消瘦无比。 战九歌扯起了唇角,非但没有回他的话,反而站在院子里头往外面眺望环视去,这一看可不得了——这里可不就是三春馆的后院么? 眼前这个男人,正是前些时候见过的茶馆新掌柜的。不过战九歌不大记得他的名字了,许是上次来连他的姓名都没有过问的缘故吧。 “掌柜的,打扰了。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出来……随便逛逛。”这个理由,说完了让战九歌自己都觉得有点蠢。 然而眼前的茶馆掌柜的却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哪里不对,脸上笑意盈盈,微弯的眼眸显得整个人慵气十足。 “九少主若是不嫌弃的话,要不进屋坐坐?”说着,他掀起眼帘瞧了一眼茶馆的屋顶,看 着上面露出来的一个大洞忍不住挑起了唇角,又睨向了战九歌,言道:“顺便来谈谈,屋顶修缮的问题。” 分明笑得纯良,但是包括燕坤泽在内的三个人却隐约觉得自己是遇见了一只会算计的狐狸。 然而更加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就在他们四个人站在院中有所僵持的时候,从屋里传出了一个略显低沉的成熟男人的声音,与茶馆掌柜那清澈的少年音,大相径庭。 最重要的是,战九歌听着怎么觉得那么耳熟呢? “问寒,是谁在外面?” 尽管夜色没什么光亮,但是面前的这三个人还是将这个叫问寒的掌柜的脸色看得一清二楚,别扭中透着几分尴尬,到最后还有些颓败地用手掩住了自己的脸,像是放弃了什么。 里面的人久久没有得着回答,便动了身从里头往屋外走了出来,乍一见他,战九歌气笑了。 这人与燕坤泽身高年纪差不多大,不过却不难看出此人身上有着一股浑然天成的亲和力与江湖气,跟夏朗身上的很相似,却要比夏朗此人内敛一些。 他里衣穿得邋里邋遢的,领口大刺刺地敞开,露出胸口一片风光,专属于男性的结实胸膛。外衣随便往后背上一披,显得几分痞里痞气的。 他大约是看到了战九歌,脚步一顿,语结。 战九歌在燕坤泽略显惊奇的目光中,向那男人走了几步,用略显尖酸刻薄的语气说道:“哟,瞧瞧我看见了谁?这不是三哥嘛?你什么时候回的燕城?竟然连声招呼都不打,战府也不肯回。我还当你是窝在了哪个漂亮的小狐狸精那儿风流快活呢!” 燕坤泽察觉,当战九歌说起狐狸精这三个字的时候,问寒就莫名其妙地僵直了自己的后背。 他似乎对这个叫问寒的男子,有些知晓了。 战九歌的三哥,战三春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起码风流两个字他还是压得住的。他与其他的哥哥们不同的是,他喜爱游走天下名山大川,游历各种稀奇古怪之地,结交性情各异的好友知己,网罗天下的能人异士。战家明里暗里有不少活计要做,比起其他那些连一分尘事都不沾的兄长们来说,这个三哥可谓是帮了大忙。 不过他这人,滥情得很,男女通吃,却对谁也没法专一。 不仅教战九歌头疼,就连祖父战忘生也向来拿他没辙。 战三春喜欢到处跑,几年不归家都是常有的事,战九歌依稀记得上一次见着他的时候,还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听着自家妹妹的调侃,战三春不仅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装傻充愣。他露出一抹客气而不失礼的微笑,对战九歌说道:“公子,你哪位?” 皮这一下很快乐吗? 战九歌气笑,哼了一声,反手就把手里的鞭子往他脸上抽,却被战三春 徒手抓住了凤尾鞭,立时露了自己那点洋相:“九妹莫气,三哥同你开玩笑的。” 这惊人的反转在一天的晚上发生,让几个人有点接受不能。然而有再多的话,也只能坐下来谈。 四个白玉杯被人轻轻地往院子里头的石桌上一放,茶壶里面倾斜出的热茶散发出袅袅茶香,在座的人不由得都打起了精神来。 战三春端起了手中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长舒一口气,抬起眼眸来看向了战九歌。后者被他盯着看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张了张口,却被战三春抢先一步问道:“九妹,我观你气色太虚,精力不足,这不该是一个修行了二十年的人该有的样子啊。” “……” “上回见你,你都能带动军队远赴沙场。怎么如今反倒变得如此衰败?” 从倒完了茶水之后,问寒就束起手来站到了一旁,垂着眼帘充当背景板。战九歌睨了他一眼,回过神来,怪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实在没辙,让三哥见笑了。” 她抿着唇,将这件事一笔带过,显然是不想提起。战三春自然也就不再勉强她,而是将这几年的经历说与他们听。 从大燕到南荒北域,再到山海之间,地界缝隙,所遇到的奇人异事,全都是燕坤泽和战九歌没有听过的。战九歌的眼中有光彩隐隐绽放,闪烁的星点仿佛含着期待一样,让战三春在心里叹息一声。 说了许久,战三春觉得口干得很,问寒便及时地又续上了一杯茶。他将茶杯放在唇边牛饮了一阵,随即看向了燕坤泽和夏朗,问道:“光顾着与你叙旧,还未问及你身旁的这两位是……” “哦,怪我,没跟三哥介绍。”她拍了拍夏朗的手臂,说道:“佛修。” 又抱紧了燕坤泽的手臂,略显羞赧地一笑,将自己的下巴靠在了男人的肩膀上,小声说道:“这个可能是你未来妹夫,他叫燕坤泽。” “哦~”战三春用一副我懂得的眼神看向了战九歌,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扫了扫,放心地舒了口气:“我还当你这丫头成天扮作男人,又是个将军,此生恐难觅良伴。如今看来,你倒是比我强得多。” 迎着战九歌似笑非笑的目光,战三春又细细地抿了一口茶水,脑子里突然闪过些念头,猛然间想起了什么,放下茶杯手一拍桌,大惊失色:“燕坤泽不是……不是大燕现在的皇帝吗?九妹你……!” 看着战九歌对他毫无压力地释放出一抹微笑来,战三春当即就想把手里的茶水泼在她的脸上,好让她清醒清醒。 第二日,整个战府就传开了一个消息:离家六年的三少主回家啦! 战府内所有的鸟儿们都像是过境的蚂蟥一样,全部都涌到了大堂的门口和窗口,探着自己的小脑袋好奇地向里面张望着,除了 府中重要的人物之外,其他人都不敢以人形出现在这里,因为三少主显然正在生气。 大堂里只有三个人,战三春,战九歌和老管家。 战三春没什么好气地扫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那两人,一个恭敬忐忑着,一个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悠哉样子,看得战三春心中越来越气。 直到他实在没忍住,一掌把她拍坐在椅子上。 战九歌无辜地摸着自个儿的鼻尖,安慰他道:“三哥,这事也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你就当我,没说过昨晚那句话吧。” “可我已经知道了!你要我当个傻子一样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吗?”战三春这大声一吼,惊走了许多暗中偷窥的小鸟儿,扑棱着翅膀的声音听起来颇为壮观。 战三春不为所动,指了下老管家,怒道:“还有厉叔!你怎么能纵容着她、伺候着便将自己整个人都搭了进去?!” 老管家躬身低头,没有言语。暗中却是与战九歌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嘴角带笑,脸上露出几分无奈来。 还是战九歌打破了这僵局,坦言道:“此事与别人无关,乃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我自年幼便跟随在祖父身边,受着战家的祖训,将二十年的光景都给了大燕的江山。如今我好不容易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事,三哥不替我高兴吗?” 战三春听了她的话,暗暗翻了个白眼,直道她傻:“你若是寻了别人,我自然不会说什么。咱们战家是什么背景,你自己心知肚明。寻常的凡人岂能是良缘佳偶?你就是找了那个佛修也比找个皇上强啊!” “三哥!”战九歌喝了他一声,示意他说话声音小一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院子外面,转而轻笑道:“你怎么知道皇上是个普通人?” “他不是……”战三春有些话正要说出口,就见战九歌露出了神秘的笑,脑子一下子转过了弯儿来,诧异地问道:“他开始修行了?” 不等战九歌开口,他仍旧没什么好脸色地矢口否认道:“就算开始修行,普通人几十年未有大成也属正常。难不成你要空等他几十年不成?而且他贵为皇上,要处理的事日日繁多,哪里有时间潜心修行?” 当哥哥的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自家养的白菜被别人家的猪给拱了,究竟是什么感受了。 他好言相劝道:“九妹,你若是觉得孤单了,三哥自会从一帮结交的人中龙凤里为你挑选适合的良伴。这个……就算了吧。” “三哥。”战九歌无奈地用手搭上了他的手背,对于他的坚持战九歌虽能理解,却总是让她有些啼笑皆非。她难得撒娇道:“我是个孤僻惯了的人,绝不会因为这样就随意去找一个人来给自己作伴。与他在一起,的确是因为我心动了,而他正好和我一样。” “他很好。”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战家辛秘 比起其他的兄弟来,战三春是最关心战九歌这个妹妹的人。 从上次与燕坤泽彻夜长谈后的第二天,燕坤泽先行一步去上了早朝之后,战三春就拎着自家的小凰鸟和夏朗这个佛修,往战府里面那么一关,生生好几天没让他们出门。 “三哥。”战九歌坐在藏书楼里栽着的那棵桂花树下,幽幽地哀怨一声:“你是不是故意不让我和皇上见面?” 战三春在矮书桌上铺开了一张宣纸,砚好了墨,洋洋洒洒地练着大字,看起来十分惬意。他今日穿着还是那么放荡不羁,虽说依着他的性子只爱穿黑衣,但宽松的黑袍愣是在他身上穿出了放荡不羁的味道来,胸口仍旧大敞着,露出一片蜜色的胸膛来。 战九歌嘴里吧唧吧唧嚼着药丸制成的糖果,一边吃一边盯着他胸口看,心里开始拿他和燕坤泽的身材做起了比较。 饱满苍劲的大字带着浓重的墨色跃然纸上,战三春这才将毛笔放在笔塔上,轻轻地朝着未干的墨迹轻轻吹了一口,说道:“看来你还没被皇上的美色冲昏头脑,不让你去,是对你好。” 战九歌困惑:“什么叫对我好?” “燕城有人散布消息,说战家的将军……哦,这里应该特指你。” “我怎么了?” “说你是个魅惑主上的臣子,蓝颜祸水啊~” 战九歌拍案叫绝:“我燕城的百姓的想象力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两个大男人之间有什么好脑补的?” 一个纸团从战三春的手上砸了过去,好巧不巧地砸中了战九歌的额头,让她回以恼火的目光。 战三春悠哉地道:“三哥我这是在,提醒你。可不是让你东拉西扯嚼别人的舌根!” 战九歌从桂树的树枝杈上翻下身来,磨磨蹭蹭地扒在了矮书桌边儿上,只露出了一双大眼睛来,鼻子以下都被桌子边缘给挡住了。 战三春瞧见她这副样子,就觉着她玩心未泯,好笑地用手指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问道:“怎么了?有什么话想跟三哥说?” “三哥……”战九歌柔柔地喊了一声,这一声呼唤几乎能柔得滴出水来,配着她这副只露出眼睛的样子来,简直就是标准的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样子,只听她继续喊道:“你有没有见过爹娘?” 原本嘴角含着浅笑的战三春色一僵,脸上闪过一丝漠然之色,很快他就调整好了情绪,仍旧是笑盈盈的样子,反问她:“怎么啦?爱哭鬼被三哥欺负了就想找爹娘告状啊?” “才不是。”战九歌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脑后的高马尾也跟着一甩一甩的。她左右瞧瞧,察觉到没什么人和鸟在偷听,就把脑袋凑了过来,小声地求证:“祖父跟厉叔传的家书,我偷偷看了。听说爹娘身子调养得好了许多,已经从不知名的山揪揪里回到凶犁之丘了?” 什么叫山揪揪……战三春对她的形容词不仅没法理解,还 有点想敲她脑瓜子的冲动。 不过战三春还是按捺下来,憋着一口叹息,状似漫不经心地对她说着:“爹娘自打你生下来便没有养过你带过你,你这般惦记着他们做甚么?不如多关心关心三哥和祖父的终生大事。” 战九歌不屑地嗤了一声:“嘁!你个花花公子,到处都是你的风流债,哪儿还用我操心?” 战三春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浅笑看着她,突然露出一副八卦十足的样子来,凑到战九歌面前问:“早几年不是有只千年猫妖中意祖父么?后来怎么样了?” 被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战九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又说不上来,只能闷闷地回他:“还能怎么样?祖父心中只爱祖母,那猫妖被他赶到深山老林里头潜心修炼去了。” 战三春:“……”祖父你活该注孤生啊! 兄妹两人多年没见,话家常话了大半天,竟也不觉时光过得飞快。从战忘生到老管家,再到这府里的一花一木一鸟,事无巨细,战九歌全部将他们的变化说了,还说了战家供奉的应龙神像发生的古怪。 与战九歌不同,战三春在外游历这么多年,修行之事也看得十分透彻,对于一些反常的事总是有着异常准确的直觉。 应龙雕像乃是战忘生从极地带回的一方巨大的石头,那时还没雕塑前,看起来就像是龙的头一样,威武嶙峋。后来经过打磨雕塑后才成了如今神龙姿态。依他们祖父战忘生所言,这石头应该是当年应龙大神的龙身所化,否则又怎会有上古的灵力附着,还多次为战家庇护呢? 这个看起来风流不羁的男人沉思着咬着自己的指甲盖,许久之后才幽幽地长叹一声:“看来那个传闻是真的,有龙族要现世了。” 到时候,定然会在三界中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然而这些都不是战九歌关心的事,她自己家的事情还没搞清楚,又怎么会对没着没落的事好奇呢? 她用手指搔刮着战三春的手背,求知欲甚强。“三哥三哥,你好像都不怎么跟其他的兄长们来往啊?” 得!今儿这丫头怕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战三春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想用什么样的借口才能把这个妹妹给忽悠过去,结果就被战九歌伸出来的手弹了个暴栗。 “别想着编谎话骗我,你只要一说谎,眉头皱得跟包子褶似的。”战九歌内心凉凉的,突然有些不是很想听了。她站起身来走到了塔楼的中央,又翻身爬上了树,懒懒地靠在树枝杈上,十足的睡美人。 战三春哎哎喊了她两声,见她有些置气了,无奈地往身后的靠垫上一靠,这才肯说出实话来。 “九妹,不是三哥不愿意跟你交待,而是咱家的情况不比寻常的人家。你是三哥看着长大的,亲情这种东西,你想要,三哥可以给。可其他人不同,你这八个哥哥里头,有几个把战家当做是自 己的家、把你当做是妹妹来看的?” 从茂密的树叶和花朵里伸出一只脑袋来,她脸上写满了愁苦和委屈,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战三春。 “凤凰一脉皆是亲缘寡淡,你也不必少见多怪。就算是爹娘向你讨要什么东西,你也大可以拒绝。咱们凤凰一族不谈生养之恩,你若真要想记住些什么,不如等长了本事多孝敬些祖父。他在你身上花的功夫,可要比在我们八个兄弟里任何一人都要用心多了。” 战九歌的鼻尖耸动,装模作样地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揶揄他:“三哥莫不是在吃醋吧?好浓的酸味啊!” “……” 虽然早就猜到大概是这样的情况,可战九歌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她双手扶在树干上,将下巴搁在手背上头,失落地喃喃道:“原来如此……可惜我连其他兄长们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这有什么?”战三春满不在乎地挥手道:“三哥成年之前,一个兄弟都没见过。直到有一年在冰川为了一朵花跟人打了起来,打了几天几夜、两败俱伤的时候,才知道那家伙是你六哥!” 战九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无语凝噎。 她开始掰着手指算:“除了三哥,我只见过大哥和六哥,大哥曾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回府里休养过一年,六哥嘛、我只是与他打了个照面,匆匆擦肩而过,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能细看下来。” 战三春哼笑了一下,没有作声。 这个傻丫头,心心念念的都是战家人,可惜那些个人却从未将这么个妹妹放在心上。有些兄弟,更是连她的存在都不知道,白瞎了这傻丫头的一番惦念了。 可这种事,他只能点到为止,剩下的,总要她自己经历一番才好。 思及此,战三春岔开了话题,问她:“听说国师最近不甚安分,那日跟国师斗法的……是皇上?” 藏书楼里拂进一阵微风,将桂树上的花瓣又吹落了许多,花叶随着风流飘洒着落在了战三春面前的桌上,沾了墨色的大字,显得别有一番风情。 战九歌隐隐看见她这位三哥眼睛有好战的精光闪过,不由得提醒道:“三哥,那可是皇上,经不住你打上几拳头的。虽然他的力量来得莫名其妙,不过绝大多数都是出自帝王的言灵之术,和他身旁的那颗白龙珠。” “白龙珠?” 妹妹没什么见识,不代表战三春也没见识。白龙珠是应龙大神死后心脏所化,被凤凰和麒麟两族奉为先祖圣物的宝物,现如今落到了一个人界帝王的手里,虽眼下平静,不过轩然大波迟早要起。 战三春扯了下唇角,讥笑道:“看来日后燕城会更热闹的。” 听不惯他这阴阳怪气的调调,战九歌变回了凰鸟的样子,蹲在桂树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往旁边一靠,就眯着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赤红的一只毛团子在花叶的重重遮蔽之下 ,只能淡淡地看到一点毛色,想要细看,还得拨开桂树叶才行。 因而老管家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到战九歌的存在。 一杯冒着白气的茶水放在了战三春面前的桌上,战三春伸出手来在茶杯上面晃了一下手掌,感受到里面散发出来的寒气,忍不住挑唇笑道:“难得厉叔还记得我的癖好,多谢了。” 他端起茶杯来饮了一口,将啜进嘴里的冰块咬的嘎嘣嘎嘣响,有些餍足地眯起了眼睛:“这么热的天气,这冰块可是不好找吧。” 老管家:“府上新来的那位佛修,有些能耐,又帮了小公子不少忙。这些冰,也是他耐不住这天儿,自己制出来的。” “嗯。不错!”战三春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了桂树,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九歌那丫头,就算是喜欢上个佛修我也认了。偏偏……” 拉长的音调让暗中匍匐的战九歌不安地挪动了下自己圆鼓鼓的身体。 老管家笑着道:“天底下就缘分两个字最难说清了。三少主又何必纠结于此?倒是有另外一事,老仆想请三公子帮个忙。” 战家的人谁都知道,老管家跟随祖父多年,早就成了战家的长辈,能让他开口寻求帮忙的,必定不是一般的小事。 战三春闻言坐直了身子以示尊敬,客客气气地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眼看着老管家坐在了自己的面前了,才认真地开口问道:“厉叔有话不妨直说,一家人莫要说什么帮不帮的,我能办到的事绝对不会推辞。” 老管家清了清嗓子,直言相告:“听闻少爷和夫人回了凶犁之丘养伤,且不说老爷是何种态度,老仆我就想问问,拿子女的血来慰养自己的伤势,是否有悖伦理之道?” 窝在树枝上的红团子抖了抖自个儿的身体,努力把自己缩成一个球,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为时已晚,她已经感受到了来自桂树外面的眼刀,穿破花叶直刮她弱小的毛球身体。 嘤嘤嘤三哥好可怕! 想也不想,战三春瞬间阴郁地问道:“厉叔的意思是,爹娘派人来问九歌讨血了?而那个蠢货,还真给了?!” 老管家点点头,语重心长地道:“小公子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节,心地纯良,予取予求。三少主在凶犁本族还是能说上话的,若是可以的话,能否帮公子解围一番?她如今功体元神受创,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哼!”战三春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略过那棵桂树,气得露出一抹邪肆的笑来,看起来阴森森的,让战九歌后背上的毛都炸开了,绒绒的,像小鸡一样。 实在受不了这种仿佛被凌迟一样的目光,战九歌从桂树底下飞了出来,朝着窗口直接飞了出去,尾部那一根光秃秃的翎羽怎么看怎么碍眼。 老管家:“……”哎哟,合着公子就在这儿呢?早知道就不当着她的面儿说了。 茶杯里面的冰块都被战 三春咬的嘎吱作响,他将冰碴子和着茶水一起吞咽下去,才冷冷地说道:“我走之后,战府都发生了些什么事,还请厉叔与我细细说来。” 从战府飞出来的战九歌闲来无事,就在燕城的上空游荡着,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有些越来越担心这里不久之后会不会变成一个大火炉。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战九歌瞥见一处阴暗的拐角里,有一团黑色的雾气笼罩着。 她心中忐忑,目前燕城的局势并不容乐观,仍旧有许多股势力在暗中蠢蠢欲动。而战九歌现在能力低微,自然是不敢乱来。 可她在纠结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被吞噬在黑暗里的那一片衣角,看起来像是灵云宗的弟子没错。 战九歌便当机立断地从高空中俯冲了下去,在落地的一瞬间,化作人形,却是来晚了一步。那抹衣袂的主人在被吞噬之后,蓝白相间的道袍就掉落在了地上,她的目光跟着落在地上的时候,对面的黑雾已经开始慢慢地变作人形了。 这人不看还不知道,战九歌一看险些吓着自己。 “黑释?”她惊讶地喊出声来,只见对面的人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样,身上充满了邪佞的戾气,那股子邪恶的味道直冲战九歌的鼻腔,让她有些难以忍受地蹙起了眉头。 从上次黑释消失在召集同道的那场蛊惑之战后,战九歌就没有再见到他的人影。平心而论,黑释本性并不坏,他跟随陌上霜这么多年,虽然也听从国师的派遣,但是他更多的是向着陌上霜的。短短的几个月,怎么就让他变成这副模样了呢? 战九歌蹙眉道:“你开始以吞噬同道来增进修为了吗?!你可知你这样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黑释等身上的黑雾渐渐都进入了自己的身体里,不紧不慢,用狠戾的语气低声道:“万劫不复?就算会万劫不复,我也要拉着你们、一起下地狱!” 战九歌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疑惑地问道:“除了那次将你打回原形,我好像没有再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吧?” 吸收了同道力量的黑释身上渐渐起了变化,他眼下的黑眼圈越发严重,唇色开始黯淡,像是一个快要中毒的人,可那双眼睛,偏偏泛着凶光,就像是要将人都吃下自己的肚子里一样。 手中的白龙珠在隐隐躁动,战九歌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动了一步,却像是被盯死的猎物一样,她走到哪里,黑释就盯着她目光转移到哪里。 他说:“你当然没有做伤害我的事……可是宫里的那位主子,他就不一定了。” “皇上?”战九歌微微蹙了下眉头,心中渐渐生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追问道:“皇上与我多数时间都在一起,他怎么会……” “就是与你们在一起!她才会被吞噬!”黑释突然消失在原本的角落,黑色的雾气笼罩到她面前的时候,战九歌被他的瞬移吓了一跳,双目瞠大。 第一百二十八章 质问真相 “她?她是谁?” 战九歌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丝毫不管手中鸣音作响的白龙珠,步步紧逼问道:“你在说谁?” “还能有谁?”黑释讥嘲一笑,站在战九歌的面前,一双漆黑的眼瞳里像是有火光在跳动一样。“当然是我的小主人、一口一个皇帝哥哥的霜公主了!” 他趁着战九歌思绪混乱的时候,突然高举起了自己的双手,一把掐在她的喉咙上,窒息感如同潮水一般向她涌来,战九歌忍不住伸出脚来踹向了他的腿部,与此同时,早就蠢蠢欲动的白龙珠从战九歌的手中溜了出来,绕到了黑释的身后,射出一条白色的光线来,连接到了黑释的身躯。 战九歌忙道:“不!不行!” 显然,为时已晚。刚吞噬了一个同道的黑释很明显是还没能将他的修为转化为自己所用,还想着对战九歌下手,他的所作所为引起了白龙珠暴戾好吞噬的一面,当下就把黑释身上的修为吸取为自己所用了。 战九歌眼睁睁地看着他从一个有皮有肉的人慢慢变成一堆白骨,最终瘫软在地上,就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支撑。 她目瞪口呆。 眼前这一幕从未在她设想当中出现过,可确确实实的发生了,她又不知所措。 白龙珠的光芒忽隐忽闪,看得战九歌恼火不已:“我不是让你停手了吗?!你当真是圣物还是个妖物啊?” 受到控诉的白龙珠一点反应也无,被战九歌一把抓住,紧握在手心当中,转身化作了凰鸟往皇宫大内的方向而去。 而就在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某个黑衣的女子,发出了轻哼的笑来,饶有趣味地说道:“接下来的事情,才真正的叫人期待啊!” 话音刚落,她整个人就消匿在了空气中,空中翻滚着热浪,似乎刚刚谁也不曾来过。 皇宫之中带着固有的肃穆和辉煌,琉璃瓦在日光的照晒下,熠熠生辉。空旷的宫院中偶有巡逻侍卫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过,尽职尽守地督察着宫中的安危。 他们自然没有察觉,一只浑身赤红的鸟从头顶的天空中掠过,以极快的速度呲溜一下钻进了某所宫殿的窗户里,顿时惊吓到了在这里处理朝政事宜的群臣。 处在上位的燕坤泽不动声色地把这只直直冲进怀里的小凰鸟给用手拦了下来,然后放在手心里摸着后背安抚,用正经的目光回望过去,看得那些大臣们都低下头,不敢再抬起来。 燕坤泽按住在暗中扑腾着小翅膀不停的凰鸟,又在主座上坐了一会儿,才捏着凰鸟和白龙珠走进了侧殿内。 等侧殿的大门紧紧关上后,凰鸟立马从他的手中飞脱,变作人的模样就那么直直地站在燕坤泽的面前。还不等燕坤泽反应过来,面前的战九歌就伸出双手来提溜起了他的衣襟,带着他整个人撞在了墙上,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燕坤泽的后脊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面,生撞得有些发疼,不 过他都没怎么放在心上,而是蹙着眉看着眼前的战九歌,纳闷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说着,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又掰开她的眼皮瞧了瞧,确定她没有任何被控制的迹象,燕坤泽才掰开了她的手,冷静自若地说道:“若是没别的事的话,朕得出去忙了。” 战九歌抓住了他的手腕,目光有些闪烁,甚至还带着几分期盼地问他:“陌上霜那丫头呢?你不是跟我说,她早就回来了吗?为什么我从回来之后,就没有再见过她?” 被猝不及防地问起了这个问题,燕坤泽始料未及。不过他始终都要面对,想逃避也逃避不了。 燕坤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松开紧紧攥着自己衣领的手,用一种莫名无奈的眼神看着她,似乎是在说:你为什么这么不懂事? “陵川的海水铺天盖地的将你击落在海水中,等你醒来之时,海怪已退,陵川无恙。这其中的缘由,你就没有仔细想过吗?” 他看着战九歌的眼瞳里渐渐浮现出慌恐的情绪来,双手不安地垂在身侧,紧握成拳。 而燕坤泽就像是击垮一个不肯接受现实的装睡人一样,一字一句地说道:“早在很久以前,我就与你说过,我与陌上霜这丫头,有着难以言明的羁绊。所以在那种境况下,万千的黎民百姓,和一个公主,我只能选择前者。” “你……” “她注定是要,为朕而生,为朕而死。你明白了吗?” 战九歌咬着牙不平道:“没有谁是为了谁而生死,他们都有权利为自己而活!” “那你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心口,让战九歌瞬间清醒过来。她顿时明白,她所说的话就好像是在打她自己的脸一样——她战九歌,可不就是战家专门培养出来守着大燕、守着皇帝的人物么?! 向后退了几步,战九歌的面色发青,冷漠地看着她面前的男人,摇了摇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你已经变了,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君王了。他不会靠吞噬别人的性命来成就自己,你变了!” 这话,战九歌本来是说不出口的。 她不愿意让自己成为一个使小性子的女人,这话听起来有太多的歧义。可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出自己内心的不甘愿和不认可来,只能一句又一句地重复着你变了你变了。 我还是不是你最爱的小凰鸟! 燕坤泽默默地在心底叹息一声,用双手轻握着她的手臂,认真地说道:“不管我怎么变,你只需要知道,我心中依然有你。我仍旧以你和大燕为先,至于其他的,不过是砂砾浮尘,不值一提。” 这话说到了战九歌的心坎上,可她仍旧是不愿认可的。即使那丫头做了许多错事,即使自己现在变得如此无能也是拜她所赐,可到底是一条鲜活的性命,曾经在耳旁叽叽喳喳地叫过她姐姐、嫂嫂……一想到这 里,战九歌就冷下心肠来,甩开了燕坤泽的双手,面无表情地转身化鸟飞走了。 “唉。” 侧殿内只剩下了他一人,燕坤泽也就懒得再掩饰内心的无奈了,全身无力地往墙上一靠,双手环抱着自己的手臂,盯着她刚刚飞离的窗户发呆。 一直隐匿在空气中的白龙珠,逐渐从透明变为原本润白的色泽,它感受到燕坤泽向这边扫过来的目光时,突然发出了声音,如果战九歌还在的话,一定会表现出令人期待的震惊模样来。 可惜,她不在。 “干嘛不告诉她,是那小姑娘自己要求被你吞噬吸收的?” 是很软糯软侬的小娃娃音。 燕坤泽像是早就知道它会开口一样,一脸平静地道:“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不如让她自己好好冷静一下。本该是见惯生死的大人物了,怎么变回了女子,性子也跟着扭捏了起来?” “女人心,海底针。” 一个奶娃娃的声音说出这种话来,违和感十足。 燕坤泽挑高了一边的眉梢,怪异地打量着它:“你又吃不干净的东西了?” 如今白龙珠和燕坤泽算是一体的,气息相近,心有相连。只要它有一点点的异常,燕坤泽就能立马感知。他盯着这珠子,就见它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用委屈兮兮的语调说道:“那个是坏人,他还对凤凰不利,我只好把他杀了……顺便吃掉。” 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 燕坤泽扬起了下颌,正色道:“你还要多久才能化形?” 不等白龙珠开口,燕坤泽就感觉识海一空,一声龙吟在颅内震荡,声音震得他头疼不已。随后,便看到那抹残魂又不甘寂寞的出现在侧殿半空中,吸引着白龙珠往它的身旁凑。 它说:“还差一个。” 哪里是还差一个?分明是还差很多个残魂,才能凑回一个完整的应龙。身为应龙真正的转世,燕坤泽感觉自己不像是个皇帝,反而像个行走江湖的侠客。 试问大燕历任皇帝,有几个像他这般动辄就往燕城外面跑路的? 这时,就听着侧殿的大门被人敲响,外面响起了右相清朗的声音:“启禀皇上,今日的折子已经批完,还请皇上示下。” 只见应龙残魂悠悠地回到了燕坤泽的识海之中,而白龙珠也瞬息间消失在空气里,等到燕坤泽开门的时候,右相易子濯还以为自己是产生了幻觉。 他方才似乎听到了有人在跟皇上讲话? 燕坤泽道:“既然这样,那今日诸位爱卿便散了回去吧。” “臣等,遵旨。” 诸位大臣们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还稍微舒展了下自己的筋骨,因为坐着的时间有些久了的关系,所以在站起来的时候,还有几个摇晃了下身子的。 这些大臣们装腔作势地一边念叨着人老了,一边慢吞吞地向燕坤泽拱礼告退,看得燕坤泽倒真有一种想把他们留下来接着干活儿的冲动。 右相易子濯将自己的双手拢 在了袖袍里面,目送着这些大人们离开,他自己却未挪动一步。 燕坤泽坐在了御书桌前,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道:“右相大人未走,看来是有话要同朕说。” 往日里的御书桌上,定是堆积着高高的奏折,燕坤泽总觉得看也看不完,批完一摞,又会叠新的上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会觉得厌烦。可如今不一样了,有了这些大臣分工合作,现在这桌上只摆着文房四宝,和一杯清茶。 只见右相毕恭毕敬地向他作揖行礼,然后从自己带来的包袱中,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来。 那是一个做工十分精细的檀木盒子,边缘上雕刻有黑色的龙,镶金的锁,在燕坤泽的注视下,易子濯将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件物什来。 燕坤泽识海中响起一声感叹:“不得了,辨灵晷。” 那样东西看起来是用极旧的石头打磨而成,说起来是个晷的样子,但是在易子濯拨动上面的指针时,燕坤泽怎么看怎么觉得像个司南。 “天圆地方,此物乃是臣家中传了多年的传家宝,名唤辨灵晷。”易子濯将这件物什呈递了上去,由徐元转为放置。 这辨灵晷放在燕坤泽面前的时候,易子濯便开始解释道:“这样东西,于臣来说没有丝毫用处。不过对于战将军那般跨世修行之人来说,应当是顶好的辅助之物。先祖曾传言,说这辨灵晷能带人寻找到世间罕见的宝物,臣并未亲眼所见,所以还不知其功效。” 经了应龙残魂的口,自然是件宝贝,而让燕坤泽好奇的是,易子濯为何突然要把传家的宝贝经由他的手转赠给战九歌? 燕坤泽眼里的疑惑太过明显,让易子濯主动开口解释道:“回禀皇上,臣前几日算了一卦。大燕……怕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连易子濯都这样说了,燕坤泽不可能不重视。他的手指轻轻抚上了那辨灵晷,总觉得这晷与寻常的日晷看起来有些不大相同。 他正欲问易子濯一些细节,却不料在抬起头的时候就发现这位精于占卜的右相大人已然告退了。旁边的徐元努嘴冲着他摇了摇头,也显露出了几分无奈。 燕坤泽心道:他与战九歌方才还闹了不愉快,这个时候将这东西送过去,怕不是会自讨苦吃。思虑再三,燕坤泽决定暂时先按兵不动,等她气消了,两个人自然会见面的。 这时燕坤泽当然还不知道,这一场冷战可是两人持续过前所未有的长久之战。 闷闷不乐的战九歌回到了战府之后,就一头扎进了藏书楼的桂树里,也没察觉到几乎把这里当家的夏朗在,蹲在树上就不做声了。 夏朗稀奇地喊了一声:“弟妹!嘿~咋出去一趟回来之后就自闭了呢?” 你才自闭!你们全寺庙都自闭! 心情不虞的战九歌在心里暗暗诅咒着,一时不察,就被一只大手穿越了桂花和桂树叶,一举将她握在了手心里头, 战九歌嗷嗷大叫:“放开我!三哥你干嘛!” 从老管家那里听说了所有事的战三春,看起来兴致勃勃地用手指扒拉着她屁股上孤零零的翎毛,毫不留情地嘲笑道:“九妹乖,别闹。让三哥好好看看这白族凤鸟的翎毛跟我们这野路子凤鸟有什么不同。” 还当着夏朗的面呢,战九歌面红耳赤……哦她现在是只鸟的模样,就算是害臊也看不出红脸来。只能任由着三哥这个没轻没重的人对她本体搓抓揉捏。 被蹂躏了一会儿,突然听见战三春叹了口气,战九歌别扭地回过头来,问:“三哥,你怎么了?” 俗话说得好,长兄如父,战三春想,自己现在大概就是做爹的情绪涌上心头了吧!他有点忧郁的样子还真让战九歌有些不适应,不过当她听到这三哥后面说出来的话时就开始挣扎了。 “听说白族的少族长追求你来着,可惜被你拒绝了。要是你俩真能成,祖父肯定会很开心的!” “你他妈哪知眼睛看到祖父会开心?!他跟本家仇深似海,知道这事不得扒我一层皮……等等。”战九歌眯起了自己的小凤眼,像是知道了什么:“三哥你男女通吃,不会惦记上人家了吧?” “九儿啊,你的脑子里还是跟以前一样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啊~”战三春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一串佛珠,套在了她的身上,像是早有预谋似的圈了两圈,这才对她说道:“我听说你有五成的功体被封,你就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战九歌终于明白了他的意图,却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哀嚎:“三哥,你这是要我的命吧……” 怎么看都像是谋划好了的! 扪心自问,战九歌从边陲回来之后,大大小小也惹下了不少事。这位三哥,看起来是个大大咧咧的主儿,其实眼里容不下沙子。他怕是从老管家那里听说了自己做的那些愚蠢事迹,决定拿解封这件事开刀吧! 当初谁下的封印,由谁解除,自然是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可若是换了别人解封,那吃的苦头可就不是一星半点了。战九歌虽不怕吃苦,但是也不会自找苦吃。 只见凰鸟蹬着自己的爪子吃力地挣扎,全身上下写满了抗拒,鸟喙里还嚷嚷着:“混蛋三哥!放开我!我不解封!” 话音刚落,战三春就拿着一颗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珍珠,卡她喙里了。 那珍珠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那么往里面一塞,卡得战九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干哼哼。 夏朗看着憋屈的慌,替她求情道:“要不……还是等战老爷子回来解封吧?看着怪难受的。”和尚心软,与他硬朗的外表一点都不符。 战三春却说道:“我在燕城呆的时日不长,与那老仇人一站恐怕是无暇参与。有许多事,还需要她自己来扛。若她一直是这副模样,莫说自保,还会牵累到别人。” 说到此处,战九歌竟是不挣扎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解除封印 燕坤泽本静坐在自己的宫中,面前放着的矮桌子上搁着不久前右相易子濯送来的辨灵晷,一动不动地杵在那儿,让燕坤泽看着也有些心神不定。 不过这辨灵晷也不知道是不是起作用了,趁着日落西山,天色将暗不暗的时候,晷上的指针突然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开始疯狂的转动。 燕坤泽放下了手里的书,静静地看着那根指针的速度渐渐变缓,认真地思考着:这不就是普通的司南吗?说的那么神乎奇兮,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然而就在他心存疑惑的时候,就看见指针最终指向了西南方向,指针的尖儿上还有一道红色的光芒闪过,让燕坤泽的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 西南,红光?那岂不是…… 未来得及多想,燕坤泽决定亲自前去查探一番。 然而就在将军府的外侧,有高高的屏障结界若隐若现,数十只鸟儿在战府的上空飞来飞去,领头的是只黑鹰,就像是在巡视着自己的地盘一样。 夏朗坐在高高的塔楼顶上,一眼望去,不由得发出感慨:“都说这将军府几乎占了大半个西城,本来和尚我还不太相信,不过这么一瞧,还真是这样。” 他手底下摸着瑞兽白泽的后背,一双大眼却是警惕地环视着四周,看着不少的光芒在空中一闪,消匿于无形,忍不住发出了愁苦的一声嗯,像是在被什么问题困扰着。 “敌手这么多,可不大好对付啊……” 和尚摸了摸他的下巴,正要从自己怀里摸出一串佛珠来,就看见将军府的上空不断有云层聚集过来,顿时明白,这是战三春开始给战九歌作解封的术法了。 当下不得不提高了警惕,由坐变站着,一巴掌把瑞兽送回了地面,免得它小小年纪还没长齐牙就被道行高深的人给拍死咯。 从四面八方闪烁的光芒渐渐在云层下暴露了自己的身影,可不正是蛰伏在这燕城里,那些躁动不安居心不良的好战修道者么?这其中还夹杂着不少被国师蛊惑收买了的鹰爪,他们都是冲着战九歌的性命而来。 夏朗发愁:要怎么才能告诉他们,即便是这位战将军被他们杀死,白龙珠也是不属于他们的呢? 站在塔楼顶部的夏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正要动手,就看见一道金光自东北方向的辉煌宫殿而来,他咋舌瞪视,就看着那光穿破战家的结界,稳稳地落在了自己的身旁,变作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影。 “嘿!燕兄弟!” 夏朗一手拍上了他的肩膀,就听见燕坤泽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过身时,才看见他额上有着奇怪的鎏金流云纹。夏朗就好奇地伸手去摸,却被燕坤泽用手中捏着的一把折扇拍开了。 燕坤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揶揄道:“我倒是不知,夏兄你还有如此癖好?” 癖好?什么癖好?夏朗茫然地眨眨眼,想着自己原本是想摸摸他的头……等等,难不成他刚刚的 举动是被误会成有龙阳之好的人了吗?! “没有没有!燕兄弟误会、误会了!”夏朗摆了摆手,憨厚一笑,“和尚要是这么做的话,佛祖可就看不下去了。” 收敛回自己含笑的目光,燕坤泽的面色恢复到那副冷漠的样子,轻轻扫了一眼四周,也发现了那些人的存在。他问夏朗:“这些人为何聚集到战府周围?可是府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夏朗有些讶异地看着他,问道:“弟妹没跟燕兄弟你说吗?她那个三哥在这府里待不长久,弟妹身上据说有修炼时封下的五成功体,她三哥要在离府之前助弟妹解除功体的封印,也好安心不是。” “原来如此。” 手中的折扇哗地一下展开,扇面在男人修长的手中翻了几个扇花儿,才被男人执在手中悠悠地扇着风,以解酷暑之灼。 随后,他将白龙珠拿了出来,举在半空,只听夏朗发出了稀奇的一声叫唤,白龙珠便逐渐升到了高空之上,释放出强大的威压和震慑力来,逼得那些暗中窥伺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藏书楼中,桂树之下—— 战九歌五官闭塞,无法感知周围的情况,而正在对她进行解封的战三春却是感受到了一股熟悉而强大的磅礴之力,虽然展露出来的不过是冰山一角,但是战三春却能隐隐感受到后面隐藏起的渊深灵力。 是凤凰本族的高人在暗中相助吗? 思及此,战三春加大了手中运起的灵力,食指和中指冰龙,在战九歌的额心出点开一抹红,手指刚触碰到那抹红点,战九歌的感知五官顿时打开,所有的痛感都涌上了头顶。 无处发泄的疼痛延伸到了整个识海里,让她不得不发出了尖锐惊亮的一声惨叫,凤鸣之声夹杂其中,响彻了整个将军府的上空。 这声音让外面这些一同修道的人都忍不住泛起了头皮发麻的感觉,畏惧地向后退了退,准备随时撤离。 不是他们太过胆小猥琐,而是功体封印这种修行不是一般人所能尝试,前人都在将军府中铩羽而归,他们更是不想得罪那位持有白龙珠的得道高人。 那人身上的白色神气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看见,要说他没登仙、谁信呢? 夏朗被那一声尖叫扯回了心神,也顾不上警戒四周了,捂着自己的耳朵根燕坤泽诉苦:“燕兄弟啊,弟妹这到底是什么来历?光叫声就这么的难……” 他本来想说难听来着,对上燕坤泽冰冷的目光之后,立马改为:“这么的嘹亮!一看就非同凡响!” 机智!和尚我真是太机智了! 燕坤泽摇了摇头,扬起了下颌示意他看向将军府中来来回回飞舞着的鸟群,提醒道:“答案早就摆在夏兄的面前,可惜夏兄心不在此,所以也就看不到这些活生生的答案。” 答案?夏朗被他这么一说,既觉得有些惭愧,又摸不着头脑,只能傻傻一笑,言道:“和尚是个直肠子,脑子又 不爱使。不如燕兄弟直接告诉和尚,怎么样?” 白色的袖袍轻轻一挥,将军府上的鸟群成百上千地从林木中涌起,直冲天际! 夏朗呆呆地看着它们在上空飞翔着,无意识地排列出了奇形怪状的队列来,似乎隐隐约约地明白了燕坤泽想要表达的话语。 他还没来得及深思,就看见一群鸟越飞越高,从他们两人的面前呼地一下掠过,场面十分壮观。待到鸟群离开之后,夏朗才看见燕坤泽的手指上停了一只白文鸟。 而手的主人也意味深长地一笑,将白文鸟举在了他的面前,笑道:“将军府中栖有百鸟,能驭使得了百鸟的人,这世上可是屈指可数。” 百鸟? 夏朗看着白文鸟的眼珠子越瞪越大,嘴巴微张,不敢置信地看着燕坤泽,又望了望天上密密麻麻的群鸟,结巴地惊叹道:“百、百鸟之王?凤凰?!” 燕坤泽对他的反应感到好笑,他轻轻吹了一声口哨,栖落在他手指上的白文鸟就飞上了天空,不忘用人语嘲讽一下这个和尚:“真是愚蠢的秃驴!” 夏朗怒反驳:“我不秃!” 白文嗤笑一声,就入了百鸟群中,坚守着自己巡视的任务,还时不时对那些虎视眈眈的修道者发出警告一样的鸣叫声。 从他们所处的脚下塔楼里断断续续有凤鸣声传出,不多时,便见藏书楼的底部有红光乍现,燕坤泽和夏朗两人便知道功体封印算是就这么破了,今日之事,也就毕了。 自天而降的白龙珠收敛了自己的威压和力量,乖巧地落回了燕坤泽的手心里。夏朗直愣愣地看着燕坤泽将白龙珠隔着衣物在左胸的位置一按,那珠子就隐没了进去。 天上的云层散开,强烈的日光再次直晒进了将军府中。 夏朗目瞪口呆:“燕兄弟你这、你这是什么做法?” 燕坤泽冲着他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道:“夏兄,你来燕城多日,我却未能请你做做客。择日不如撞日,夏兄若是不嫌弃的话,来我宫中观摩一番如何?” 皇家的地方,向来都是受天护佑的。天子更是受天神恩泽,这皇宫之中也就有股正罡之力,其他的修道者若是擅闯,可是会折寿。 但是蒙受邀请就不同了。 夏朗虽游历过名山大川,却为了佛祖的训诫,还真是没有来过这皇宫大内,被燕坤泽这么一说,自然是心中欢喜,还有些蠢蠢欲动。 “既然是燕兄弟给的面子,和尚我不能不接着!你还是当今的皇上不是~走着!” 燕坤泽的眼角瞥了一眼藏书楼下的那抹身影,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先一步往来时的方向赶去。等他离开后,夏朗这就紧紧地跟上,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藏书楼楼顶。 而察觉到异动的战三春出来时,便只远远地看到了两道金光消失在天际,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藏书楼中,红色的细光像是闪现的霹雳雷电一样,在战九歌的手心里若隐 若现。她靠在桂树下,抿着唇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感觉有无尽充沛的力量在身体里流淌。 这种感觉已经多时未有,像是隔了许多年一样。 正当她为解除封印获得那剩余五成力量喜悦着,就见战三春又从刚才翻出去的窗口上翻了进来,拧着眉头还带着几分困惑的表情进来,莫名其妙地蹲在战九歌的身前,看着她。 战九歌问:“三哥,你怎么了?”她看了一样窗口,确认夏朗没跟着他一起进来,忍不住问道:“大师呢?不会被那些人给吃了吧?” “那倒没有。”战三春也不是个顾及体面的人,就这么和着自个儿的妹妹坐在藏书楼里的木地板上,琢磨了许久才看着战九歌,缓缓问道:“你那位认定了的心上人,除了是个皇帝,还有什么背景?” 提起燕坤泽,战九歌微微抿起的嘴角瞬间垮了下去,矢口否认:“什么心上人?我怎么听不懂三哥你在说什么?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烤鱼吃吧……” 说着,她起身就要走,被战三春一只手给摁住了肩膀,不得不在地上保持着蹲坐的姿势,战九歌气鼓鼓地嗤了口气,吹得鬓边的碎发都飞起来了。 战三春发出惊奇的叹声,探出头来从下面往上去打量战九歌的脸色,发现她面色不虞,忍不住调侃道:“哟,这小暴脾气!再噘嘴,你尾巴尖儿都能冒出火团了。怎么?前些时候跟三哥说‘他很好’的那姑娘不是你啊?” “……” “怎么着了?那些大臣们又给他后宫里塞美人了?” 战九歌无奈地叹气:“三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她想起无故消失的陌上霜,和那颗充满了未知力量的白龙珠,心里头就烦得很。 她摆了摆手,从桂树底下站起来,转而坐在矮书桌后面的软塌上,摸着自己手上的灵戒踌躇不安地喃喃道:“我本以为他是正经的凡人,一个最多只拥有言灵术的帝王。没想到却是一只贪吃的狮子,明明一副看起来对肉食并不在意的样子,却总是趁着别人不注意,悄悄把肉吞进了肚子里面去……” 这是什么比喻?战三春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却选择站在了狮子这边,他啧叹道:“狮子本性就凶残,你在他跟前摆了一块肉,不管是不是当着你的面、不管是不是光明正大的,它都是会吃掉这块肉的啊!” 战九歌恼火地娇骂道:“那如果,这块肉是你最心爱的宝贝疙瘩呢?你能忍受它被吃掉的命运吗?” 这话简单粗暴,让战三春似乎懂了点什么,他试探着问道:“可你,最心爱的宝贝疙瘩,不是那只狮子吗?” 战九歌:“……” 靠!被他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她把燕坤泽比作了狮子,把陌上霜比作自己心爱的肉食,从这一刻起,就注定她是要偏向燕坤泽的啊! 战九歌疯狂地用双手挠着自己足以及地的长发,已然要抓狂。 看着她这副样 子,战三春算是明白了,从这丫头嘴里一句有用的话都问不出来!他起身走到了敞向东北方向的窗户,倚靠在光滑的木框边儿上,喃喃自语道:“希望他是战家的贵人,而不是战家的祸星。” “三哥你在嘀咕些什么?”战九歌喊着他,双手一摊,无辜地眨巴着眼睛问道:“我功体虽然大不如前,但是好歹也恢复了五成,怎么还是会露出这副样子来?” 红发红瞳红睫毛,从衣裳到指甲都是赤红色的,看起来虽然赏心悦目,但到底与正常人不同,形似妖精。 战三春赞叹一声,直取笑她什么事都不懂。“原形毕露虽说是在灵力枯竭的时候才会发生的事,不过像你这般,已经是你形态的一种,就好比你从凰鸟变作人一样,在受到某些灵力的干扰下,偶尔也是会变成这副样子的。” 闻言,战九歌伸出了自己的手来,心中默想了片刻,就见指甲的颜色恢复如常,整个人也变回了原本的样子,不由得高兴地站起身来,踩着矮书桌就扑到了战三春的后背上。 兄妹俩还是年纪很小的时候,经常玩这游戏,每次战三春都会撑着身子牢牢地接住她,对这个小妹简直是当公主一样来宠。 现如今战九歌长大了,猛地往自个儿三哥后背上一扑,险些把战三春给压趴下。 战三春脚下打了个踉跄,没好气地嘲笑她:“九儿,你可是比六年前胖了不少啊!该减减了,不然怎么嫁得出去?” “你这不是废话吗?”战九歌伸出手来拧着他的耳朵,与他打闹开:“六年前我才十几岁,当然不重啦!那会儿我的个子还没到你的腰呢……” 战三春毫不留情地打击她:“那是因为你发育晚!” “呸……” 藏书楼里时不时地传出一阵笑闹声,使得寂静了多时的将军府里有了几分生气,也引得那些好奇的鸟儿们陆陆续续飞过来围观,落了满满的一窗台,煞是惊人。 而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也都在看到那一抹红光之后,尽数散去。 天上云雾缭绕,热光焦灼,这样更是想让夏朗落入地面,找一处蔽荫的地儿凉快凉快。很快的,他跟着燕坤泽瞬移到了正阳宫中。 宫内有四根无比粗壮巨大的柱子,上面有龙缠绕,皆舞爪吐珠,雕刻得栩栩如生。再往四面看去,三道屏风严严实实的遮着三面,此处正是正阳宫内的大殿。 因为燕坤泽不爱让宫人候着,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将他们打发到门外去,只留下徐元一人。方才他走之前也没告知徐元一声,这殿内不见他人影,到真是引起了燕坤泽的好奇心。 夏朗打量着四周,发出了噫唏嘘的惊叹声,不停地点头道:“不错!这地儿可比我们庙里方丈打坐的大殿宽敞多了!” 燕坤泽是与他真心交友,自然不会计较他拿皇宫与寺庙相比,反而觉得兴许那寺庙比这空旷的大殿内更有灵气一些。 第一百三十章 辨灵之晷 不多时,徐元便匆匆从外面小步溜了进来,见殿内多了一个人,着实吓了一跳。 “皇、皇上!您方才去哪儿了?怎么连出去也不说一声啊?可把奴才给急死了……”徐元一副焦灼之色,看起来似乎是真的找他去了。 燕坤泽在回到宫殿时已经换上了金黄色的龙袍,与以往无异,一本正经地说道:“朕不过是出去走走,何必兴师动众?” 徐元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心道:您肯定走的不是正门,连您的影子都没看见! 但还是要作出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来,闷声说道:“是奴才大惊小怪了,还请皇上恕罪。” 人生百态,千种模样,夏朗自认为还是见过形色各异的凡人,但是像徐元这种典型的口是心非、阴阳怪气的人,他还是头一遭见。 不过显然燕坤泽并没有跟他计较的打算,在徐元第三次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夏朗时,燕坤泽终于开口:“这位是从白马寺而来的高僧,虽是俗家弟子,尤不可轻视。朕带他在宫中一叙,这里就不用你伺候了。” 徐元心中暗暗一惊,困惑地想道:皇上什么时候跟白马寺的和尚关系这么亲近了? 表面上,他却是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待人一走,夏朗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才笑盈盈地说道:“燕兄弟,你这个随身伺候的奴才,可是标准的表里不一的小人啊~” 燕坤泽摇了摇头:“他以前并不是这样,自从国师闭关而出,朕身边的人就都变得十分奇怪了。” 夏朗问:“你说的可是那个,那天设下埋伏、险些让我和弟妹被吞噬的大人物?” “不错,他正是大燕国的国师。”燕坤泽的眼中闪过一道阴戾之色,冷冷地说道:“也是个图谋不轨的阴谋家。” 夏朗应和着说:“不难看出。他修行修得浑身戾气,一看就是个妖道。即便不是妖,也恐怕早就入了魔,满心的污秽。留这样的一个国师在身边,燕兄弟,不是和尚我说话说的难听。”他皱起眉头,为燕坤泽分析这其中的利弊:“做国师本就是极好的差事,能借助一国强盛的地力修行。但是贪念过盛的话,可是会吞噬掉整个大国的江山地力和黎民百姓的性命。” 燕坤泽沉默不语。 夏朗以为他不信,忙道:“我可没骗你,这种事在几百年前就发生过,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不,夏兄说的话,朕自然明白。”燕坤泽眨了眨眼,看似十分无奈地道:“其实,国师的手已经伸到了大燕各地。在临安镇遇着夏兄的时候,正好是我与九歌察觉到他的阴谋往燕城折返之时。朕能否多言问一句,后来那个吸取一国地力的国师,下场如何?” “这个嘛……”夏朗摸着自己的下巴,苦苦思索了许久,这才说道:“我隐约记得,似乎是在他渡天劫的时候,被天雷给劈死了。” 燕坤泽:“……”看来国师下场最惨也就是个被 劈死了。 不过他却不能容忍这种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作恶的人虽然会最终遭受到报应,但是那些死去的人却再也无法活过来了。 想到这里,燕坤泽就忍不住按着自己的眉心,轻轻地揉捏了几下。 而就在这时候,夏朗的注意力被他放在桌上的一样东西吸引走了目光,他绕开燕坤泽,来到了书桌前,低头看着那个圆盘一样的东西,忍不住惊叹道:“想不到燕兄弟你这儿还有这等宝贝呢?” 燕坤泽一回头,就看见他凑在辨灵晷前眼巴巴地看着,讶异道:“夏兄认识这样东西?” “那是当然!”夏朗伸出手来在光滑的辨灵晷表面轻轻地抚过,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故作神秘地给燕坤泽解释道:“这个辨灵晷,可是修行之人梦寐以求的宝贝。大多数的修行者都要借助外力来晋升品阶,有了它,就能在这茫茫人界寻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法宝。当它的指针开始转的时候啊……” 像是为了附和他的话一样,辨灵晷上面的指针忽然晃动了一下。 “嗯?”夏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没想到等他再次凝神盯着看的时候,那指针就像是疯了一样,咻咻的在罗盘上面快速转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样子。 夏朗倒吸一口冷气。 燕坤泽也走了过来,看到了这幕奇观,联想到方才是看到了辨灵晷有所指向的时候,将军府里就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也不知道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事呢? 辨灵晷的指针转了起码有上百圈,久久都没有停下来。燕坤泽疑惑地问道:“方才它只转了几圈就停下来了,怎么现在却是这个样子?” 夏朗摸着下巴嗯了一声:“我猜测,应该是寻到的宝物、或者是发生灵力波动的地方较为远,所以才会转不停歇。不妨再等等。” 那指针是镀了金的,每转一圈就有金色的流光从指针上一闪而过,太过明晃晃的光芒晃得燕坤泽和夏朗的眼睛都有些不舒服。 在不久之后,指针转动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最终一点一点地停了下来,指着一个方向就再也不动了。 燕坤泽只听见自己的识海里那抹残魂发出了高昂的龙吟之声,似乎就充斥在他的耳畔一样,让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用手中的折扇抵住了自己的额头。 夏朗自顾自地说道:“燕兄弟,我觉得你可能得往外头再跑一趟了,看这转圈的速度起码得是千里之外啊!你……你怎么了?” 他扭头一看,就看到了燕坤泽看起来似乎不大舒服的样子,眉头紧蹙,双目紧闭,忙伸手探上了他的手腕。一阵紊乱的气息冲荡,从脉搏处传来。 夏朗敛了心神,为他诵读起了静心咒。 或许是夏朗的修为比他们想象当中更要浑厚精深一些,这些咒语落入了燕坤泽的耳朵里,竟也让他慢慢平复下了心情,等双 眼睁开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清明与冷静。 燕坤泽不吝感激道:“多谢夏兄。” 松开了自己抓着的手腕,夏朗轻快地笑了笑,说道:“燕兄弟机缘不差,年纪轻轻竟然有这般高深的道行和灵气,不过驾驭不当,是会被这股力量反过来吞噬的。” 燕坤泽自然没法跟他说自己的身体里有多种不同的力量互相交汇,正在融合当中,只能淡淡地笑笑,转移开话题:“方才听夏兄说,这异象出现在千里之外?” “是啊。” “不知道夏兄可愿与朕走这一遭?” 这话让夏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疑惑地问了一句:“你这刚回来没多久就又要去?朝里上上下下的事……” 燕坤泽以为他是担忧这天下民生的生计和朝政大纲,便宽慰他说:“不要紧,有朕在,他们反而缩手缩脚,不肯为朝廷出力。自朕走后,有右相和国师把持,这些人也就不敢再偷懒了。” “哦。”夏朗挠着自己的后脑勺,毫不客气地跟燕坤泽嘲讽道:“不是和尚小看这些个当官儿的,怎么自你嘴里听得,仿佛他们是属驴的?总要人手里拿着一根皮鞭抽打着才肯慢慢往前走。” 燕坤泽听到他这比喻之后,脸上露出一种莫名复杂的表情来。 还是夏朗看了他的脸色,不好再说下去,爽快地应了下来,同时心里也有个疑问:“陪你去倒也没什么,谁让咱俩这么有缘呢?”而后他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可是,燕兄弟不把这件事告诉弟妹吗?” 按夏朗听说的传闻,战家的小将军总是与皇上形影不离的。如今这俩人是闹了什么别扭,第一个提出要陪同的人竟然是自己?夏朗有点受宠若惊之外,还有点困惑,问:“你跟弟妹,吵架了?” 燕坤泽的心仿佛被天外飞箭给咻的一下戳穿,血滴扑哧一下飞溅出来,可还要装出一副朕很好朕没事的样子,坚强的微笑,竟然让夏朗没敢再追问下去。 不多时,夏朗就参观完皇宫恢弘大气的格局之后,在燕坤泽的眼皮子底下顺走了许多宫廷御厨做的美味点心后,就悄咪咪地溜回了战家去收拾行囊了。 两人约好明日一早出发。 待送走了夏朗,燕坤泽坐在自己的正阳宫中,静坐了许久,才挥了挥衣袖,一道人影出现在他的对面。乍一看去,这个人与燕坤泽无两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只不过他的眼神黯淡无神,与正主比起来,少了几分灵气。 这个分身造出来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要蒙混过关,应该不会太难。 他刚想到这儿,就听见识海中有个声音响起:“太假了,一眼就会被看出来。” 燕坤泽没好气地说:“你行,你来。” 它沉默了片刻,立马改口:“嗯……看起来还是不错,用来糊弄那些没长眼的凡人还是可以的。” 这见风使舵的样子,哪里看得出它本是应龙大神的意识呢 ?燕坤泽冷哼一声,举起自己的左手来,点光芒在指尖凝聚,顺势就点在了分身的额心上,让他瞬间有了自己的意识和思维,双目渐渐清明。 这样应该就没事了吧。 收回了自己的手,燕坤泽松了口气,靠在软塌上静静等着第二天的到来。 是夜,将军府中一片静寂。 恢复了自己功体的战九歌精力有些旺盛,到了夜晚的时候也睡不着觉,守在藏书楼里头那棵精神头十足的桂树下,半阖着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突然,她的耳朵稍微动了动,就听到藏书楼的大门似乎响了,但是后续又没听见谁的脚步声,就掀开了一只眼睛,往门口看去。 只见不知道去哪儿鬼混完的夏朗蹑手蹑脚地往里面走,身上挎着常带着的布兜,手里还捏着那本佛门的古籍,看样子像是来还书的。 不过他怎么挑这么个时间来?难不成他明天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想到这里,战九歌也不好再装睡下去,出声问道:“夏兄,这么晚了,这是去哪儿逍遥快活了啊?” 战九歌很少着女子罗裳,不过有夏朗最近在府上,加上翎羽最近做了几件凉快的衣裳,给她送了几件过来,战九歌寻思着最近又不出府,就自己穿着图清爽。 她今日穿了一声和桂花一个颜色的衣衫,绒黄色,看着很暖人。坐在桂树枝上,与那些好看的桂花影影绰绰,颜色相叠,竟也没让夏朗看出那儿还有个人来。 她这一出声,竟也吓得夏朗生生把手里头的书给扔了出去,人站在楼梯上,书却掉到了楼下木地板上,正好距离战九歌几步之遥。 战九歌从树上跳了下来,跨过围起来的木栅栏,捡起了那本书,轻轻拍去了上面的灰尘,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夏朗。 被盯到的那个人心虚不已,没敢作声。 …… 次日,燕坤泽一早就独行到了约好的城郊外等着夏朗,天色还未亮他就从宫中出发,一路连谁也没惊动,就那么明目张胆地走了出来,可怜那些守卫们在放他出行之后,很快就被白龙珠捣鬼,丧失了那片刻的记忆。 清晨间,风中还带着点沁骨的凉意,不过东方渐起鱼肚白之后,连风也寻不着踪迹了。 燕坤泽出行的经历微薄得可怜,出门只从私库抓了一点钱财,捏着个辨灵晷就上路了。他等了许久,总算是远远地瞧见了夏朗从城门里出来,他像是在找寻着谁似的,四处张望了一下,就看见了燕坤泽。 夏朗满心欢喜地跑了过来,大笑道:“燕兄弟真是守时啊!和尚被一点事给耽搁了,对不住对不住!” “无妨。”燕坤泽不动声色地套话:“此次出行十分仓促,夏兄本该在将军府中多待些时日……只是九歌的脾性我也清楚,她嗜好懒睡,这大清早的,不知夏兄是被何事耽搁?” “这个嘛……”夏朗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自个儿的鼻子,面对燕坤泽 几乎看透他一般的目光,他伸出手指来指向了燕坤泽的身后。 燕坤泽下意识地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没想到却看到了一个预想之外的人——战九歌。 只见她一身红色劲装,罕见地梳妆成了女子的装束,头发扎了许多个好看的小辫儿,最终都高高拢在了脑后,束成了高高的马尾。只余下两个小辫子从脑后一直延伸到了胸前,细细的麻花辫在编的时候还富有新意地将一根好看的水蓝色缎带一起编了进去,看着很清新的样子。 燕坤泽在心里暗暗赞叹一声,眼里也尽是无法遮掩的惊艳。 她只有一只耳朵上戴着一枚红宝石耳饰,看起来分外耀眼,另一只耳朵上却什么都没有戴,看起来意外的特意。 虽然打扮得娇俏可人,不过战九歌的脸色却看起来并不太好。 也不知道她是在生气燕坤泽没有把要出远门这件事告诉了夏朗而不告诉她,还是在生气之前的事想跟他冷战,却又不得不听从自己的心意跟着来。 燕坤泽虽然心里有些高兴,但表面上却仍旧作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貌似有些不开心地转向了夏朗,双眼微眯,似乎在指责他:你怎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什么都告诉她了? 夏朗无辜地一耸肩,似乎看懂了他的心里话,做了个口型:是她看出来的,主动要求跟上的! 天色渐亮,燕坤泽也不好因为这事耽搁路程,于是便说道:“那便出发吧,夏兄可有代步的脚程相助?” 这要是换做以往,他直接要求战九歌变回凤凰的样子,坐在背上就直接驮着他去了。可现在两个人正在冷战的时候,燕坤泽只好谦虚向夏朗求助。 反正这个和尚看起来热心得很。 果不其然,想为难为难燕坤泽的战九歌不管怎么示意都不见夏朗有所反应,她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和尚从自己的布兜里面拿出一颗巴掌大的佛珠来,炫耀似的在他们两个面前转了一圈儿,大笑道:“看,这颗佛珠。” 两人静默不语,就静静地等待着后续。 只见夏朗将那佛珠往上空中一抛,在佛语的诵读之中,那佛珠渐渐变大,最终变成了超级大的一个球体,足以放下他们三个人。 战九歌终于不情不愿地开口了:“这珠子能行吗?这是大师你的坐骑吗?不会掉下来吧……” 这玩意儿比她的后背结实吗?怎么燕坤泽这个家伙都不愿意跟她说话了? 夏朗只当她是害怕,忙把自己的巨大念珠坐骑召唤了下来,用手摸了摸它光滑的表面,还用力地拍了拍,摸着自己的胸脯保证:“这念珠跟了和尚我多年,从来都没有出过什么岔子,弟妹你就放心吧!” 战九歌咬着牙根默不作声,就见燕坤泽淡淡地说道:“那这就出发吧。” “来!”夏朗率先跳上了念珠,对着燕坤泽伸出了手,“燕兄弟、弟妹,时候不早了,若是被人瞧见了可就不好解释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边陲之地 辨灵晷所指示的方向在西南一带,当燕坤泽拿出辨灵晷的时候,战九歌还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好奇,巴不得从他手里拿过来好好研究一下。 只不过这个欲望被她生生克制住了。 她可没忘记,他们两个人现在还在冷战当中呢! 燕坤泽哪里看不出她的小心思来,只在辨灵晷上看了一眼方向,给夏朗指了个道儿,巨大的念珠就腾空而起,载着三个人飞上了云霄。 随后,燕坤泽也没地方将辨灵晷收起来,就随手将那东西放在了腿边,因为念珠是圆形的,燕坤泽还担心它会滑下去,就用手时不时地扶一下。 等他偶尔想起来的时候,伸手去摸辨灵晷,却意外地摸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手感也很怪异。 燕坤泽一低头,发现一只鸟爪子搭在辨灵晷的边缘,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战九歌变回了原形,一身红彤彤的绒羽毛被大风吹得炸开,像一只蓬松的毛球,她正眯着眼睛,趁着燕坤泽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打量着辨灵晷这个看起来很神奇的东东。 她这一系列掩耳盗铃的举动让燕坤泽心里觉得十分好笑,却也柔软得一塌糊涂。精明干练的将军如今越来越像个会撒娇闹别扭使小性子的姑娘家了。 他燕坤泽宠出来的,哭着也得哄下去。 天上的风太大,连云朵都是擦着眉梢和额头快速飞过,偶尔飞过没有白云的空中时,还能看见地上被缩小的山川河流、林木房屋。 在燕坤泽为数不多的飞天体验中,这次算是最豪迈的一次。御风而行,似我乘风,他倒是有些能理解那些修道者的真实感想了。怪不得要做世外逍遥仙,这感觉的确比整天闷在宫里,操持国家大事好上许多了。 突然,燕坤泽觉得小腿一暖,低头一看,就见自己盘坐着的腿边有一只小红毛球慢慢地蹭了过来,体温暖暖的,即便在这种急行的冷风中也透着热气。 真不愧是烈焰凤凰。 燕坤泽心里如是想着,一边伸出大手来将她和辨灵晷都捞了起来,就听见战九歌发出了一声尖叫,却在她被放在男人的腿弯里时戛然而止,看得在旁边偷窥的夏朗嘴巴止不住地咧开。 哼!本将军才没有向这个避风腿弯区服呢!冷战、还在冷战,懂伐? 她弱弱的一声鸣叫自然没有听在燕坤泽的耳朵里,所幸辨灵晷离得她也不远,也有时间琢磨琢磨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见她总是偷摸摸趁着燕坤泽不注意的时候才伸出自己的爪子或者翅膀来扒拉一下辨灵晷的指针,燕坤泽忍不住抿起了唇角,抬起头时与夏朗一对视,两人默契一笑,共同忽略了孩子气的某只小凰鸟。 风太大,夏朗就在前面开了个挡风的小结界,总算是让人好受多了。他觉得有些无聊,就与燕坤泽开始话家常。 “昨日我和燕兄弟你分开之后,回了将军府里的藏书楼,可被弟妹吓了一跳……”他还在昨夜被逼问的 阴影中沉浸,久久不能自拔。 燕坤泽挑眉:这就是你漏了口风,让这丫头跟上来的理由? 他笑了笑,没有把这话说出口来,没想到夏朗这话倒是让燕坤泽腿上的红毛球得了理,一爪踩上了他的大腿,附和着夏朗的话,一副责问的语气说:“吓他都是轻的!谁让你一个皇帝整天到处乱跑的?还不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万一你出了事怎么办?朝政大权岂不是就要落入国师的手里了?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大燕的臣民啊?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负责的皇帝!” 红毛球战九歌炸开了全身的羽毛,两只翅膀也嚣张地展开,指责的架势和气场摆得足足的,还没等燕坤泽开口,突然一阵强大的气流从前方涌动而来。 一时没防备的战九歌被狂风瞬间吹起,整只鸟都失去了平衡,万里无云的高空上还能听到她不敢置信的咒骂声。 “我——去——你——妈——的!” 这都能被吹走?战九歌内心中充满了绝望,在风中翻滚了一圈儿正要展翅的时候,被一只手给捏住了翅膀尖儿上的羽毛,拽的她有点痛。 不过还好,男人的大手掌,很快就把她给拢在手心里了。那么小小的一只,又捏回了腿上,燕坤泽放下她的时候还伸出手来抚了下她的后背,轻轻拍了拍,安慰道:“乖乖卧这,不要乱动。” 回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战九歌羞愧地把脑袋藏到了翅膀底下。没过片刻,又钻了出来,严谨严肃地抬起头看他:“不对,你刚刚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场合不对,燕坤泽不便多说,他只是又伸出手掌来,把战九歌雄赳赳气昂昂的脑袋给按下去,低声解释道:“朝中的事自然有人打理,路途有多少风险我心中有数。何况,你不是也跟来了吗?” 这话说的,仿佛吃定了她似的。 被噎了一口气的战九歌决定不理他了,把自己缩成一团,气鼓鼓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惹人喜爱。 夏朗方才不小心失了手,结界没设好,灵力一松懈就把挡风的结界给破了,这才有了轻飘飘的小凰鸟被风吹走那一幕。 他一边不慌不忙地重新设结界,一边回头瞥去,这还是头一次见着战九歌的原形,惊讶得像是见了什么稀罕的宝贝一样,嘴里直发出哦哦的怪叫声。 “瞧瞧弟妹这毛色、这身形,啧啧!果然是百鸟之王啊!这气势就跟你家的小白文不一样!” 白文是庶鸟,也就毛色白润显得好看,气势还不如鹰隼,更别提百鸟之王凤凰了。可战九歌听到他这不出彩的夸赞,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哼一下。 燕坤泽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地问夏朗:“怎么?夏兄在这世间行走了这么久,还没见过凤凰吗?” 夏朗随手在空中画了个佛门的标记,挡在念珠的前头,闪着金光转着圈,一路畅通无阻,风波甚小。他做完这些举动,才转过身来,看向了燕坤泽腿上的小凰鸟,颇为不好意思地 挠头。 “这凤凰又不比其他的狐狸熊狼虎豹,在哪儿都能见着。我听我师父说起过,上古的神兽大多都有自己栖居之地,寻常人是很难找见。他还说,只有极少数的神兽会入世,像东黎山上据说就住着两只麒麟,我为了一睹神容,还特地跑了一趟。” 一直不肯开口作声的战九歌突然插嘴问道:“那你见到了吗?” 夏朗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挠头:“没、没有。” 想来也是,不是说哪儿有大神出没,去了那儿就能遇上的,全得看机缘。夏朗想得开,也不强求,没有了奇遇一路顺着北川游历,倒也增长了不少见识。 听得战九歌有些羡慕。 她要不是遵守祖父与大燕的承诺,恐怕现在早就像几位哥哥们那样,游历世间之后寻一处灵气十足的洞府潜心修行,哪儿还用得着入乱世? 可她又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燕坤泽,心里想道:要不是从小在燕城长大,也不可能遇着他了。 人生似乎总是这么充满了戏剧与冲突,可事不能两全其美,总要做出一个选择。 闲聊一会儿,他们身下的这颗念珠似乎已经行至千里之外,突然瞧见不远处有几道光芒超越他们,齐齐往前而去。 燕坤泽问:“那是什么?” 夏朗捋着自己下巴上面为数不多的几根小胡须,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说:“看来也是闻讯而来的道友,这次要是真出了什么宝贝,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啊。” 正在打瞌睡的战九歌突然头一歪,整个身体失重,从燕坤泽的腿上栽了下去,顺着念珠的表面就要骨碌着掉下去,夏朗手快正要捞她,就见这小凰鸟像是睡醒了一样,踩着倾斜面愣是爬了回来,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又爬回了燕坤泽的腿上。 一系列的动作做下来高傲又矜贵,还真有百鸟之王的气势。 其实燕坤泽知道,她是在用表面上的风轻云淡以掩饰内心的尴尬,也没戳穿她,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来搔刮着她的肚皮,随口问夏朗:“现在这是到哪儿了?按这路程,怎么也出了大燕的国境了吧?” 夏朗看这两人的互动看得有些呆掉了,又听着燕坤泽问了一遍,这才探出头来往下面看了一眼,说道:“差不多,这就快到大燕边陲,邻国就是列国了。” 列国? 战九歌连盹儿也不打了,费力地爬起来跳下燕坤泽的膝盖,落在念珠上的时候变回人形,探头向下看去。 夏朗纳闷:“弟妹这是咋了?一提到列国怎么还这么兴奋呢?” 坐在他对面的燕坤泽但笑不语,只轻轻地摇头,让夏朗越发好奇了。 战九歌瞧了许久,果真看见了下面那一长串修筑起来的城墙,是为了预防列国来犯,足足修了有百里之长,城墙之上有哨兵把守,防守严密。 她张望着问道:“咱们在哪儿下?” 就在她刚问罢这句话,燕坤泽就见一直摆放在腿边的辨灵晷,上面的指针针尖有光芒闪耀,似乎 已经到了目的地一样。 夏朗也瞧见了,笑呵呵地回战九歌:“到了!咱们这就下去!” 说罢,飞在空中的念珠就好像是失去了重力似的,从上空直直坠落而下,不管是战九歌还是燕坤泽,都没体验过这种失重感。 战九歌忍不住用手扶住念珠的表面,却没想到那念珠也不知道撞上了什么东西,在坠落的过程中颠簸了下,于是战九歌整个人就向后倒去,被燕坤泽稳稳地接住。 最终,念珠在距离地面有一两米的位置停了下来,夏朗身手矫健地从上面跳了下来,开玩笑地伸出一只手掌来对战九歌说道:“弟妹,跳吧!我接着你~” 我是凤凰!凤凰!自己会飞! 战九歌从燕坤泽的手里飞出去落在地上时,变回人形,好在周围没什么人。燕坤泽从上面跳下来的时候还崴了下脚,被战九歌一顿嫌弃。 在原地休息了许久之后,他们才有空打量起了周围。 燕坤泽问:“这儿是哪里?” 夏朗挠着头有点辨不清东南西北,只有战九歌抱着手臂,用有点怀念的口吻说道:“这儿是边陲和列国的交界处,东边儿是边陲的驻军地,往西就是两国交界的一个小市场。” “对对对!”夏朗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指着不远处看起来稀稀拉拉的几个建筑小屋,说道:“据说第二个比较大一点的妖怪贩市就在那里。” 他左瞧瞧右看看,见战九歌和燕坤泽都不怎么作声,问道:“燕兄弟、弟妹,你们看咱们是先去找那样现世的宝物呢,还是先去妖怪贩市呢?” 战九歌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要找的佛门古籍已经在我府里找到了,还去妖怪贩市做什么?再买一只瑞兽回来?”她扫了一眼夏朗身上挎着的布兜,纳闷地问:“你怎么没把那小瑞兽带上?不沾点祥气?” “嗨。”夏朗摆了摆手,不以为然:“那小家伙还小着呢,还在再长长个儿吧。有老管家替我照顾它,我反而要放心得多。”说着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战九歌见他不将瑞兽当回事,也懒得再多说些什么,她暗中观察着燕坤泽的脸色好了许多,便问夏朗道:“大师,离辨灵晷指定的地方还有多远?” 从燕坤泽的手里接过了辨灵晷,夏朗像模像样地掐指一算,笑着回道:“不远了!列国紧挨着大燕边陲的地儿,有座城池,名叫圣城,弟妹是做过将军的人,应该听说过吧?” 圣城,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战九歌和燕坤泽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心中俱是五味陈杂。 当初战九歌被还是白龙珠主人的列国国师下了诅咒,浑身的伤久久不能痊愈,因而在他提出拿已经被大燕占领的圣城作为交换条件的时候,燕坤泽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要不是伯劳出力,替战九歌出了一口恶气,恐怕她还能憋着这口气一直追到列国再开一场生死之战。 说来也怪,列国明明死了一个国师,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那位雾纱公主,看起来就不像是能咽的下这口气的人。 三人步行至小市集,说是市集,其实就是些破旧的小土屋外面摆了几个摊子,一些看起来像是列国的土着居民在这里进行什么买卖一样。 对于像战九歌和燕坤泽这种大燕装扮的行人,他们也没什么抵触的样子,这里来往的各国人都不少,显然是见惯了大场面。 而三人也都心知肚明,这么多人里面,奔着妖怪贩市而来的人也不在少数,因此他们倒是有些想先去这里着名的妖怪贩市去看看了。 战九歌道:“要是想进圣城的话,我建议还是晚上去最合适。反正就算有宝物现世,一时半会儿他们也拿不走。” 她看起来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夏朗觉得十分好奇,他问:“弟妹怎么这么肯定?” 只见战九歌冲着远处扬了扬下颌,一眼望去,圣城的方向有一道光芒冲天,只有道行高深的人才能看见。从他们落地到现在,前前后后有不少的同道为了这样宝物绝尘而去,先他们一步到了圣城。 可那道光还在那里,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影响,显然是那东西不是谁都能拿得到的。 因而夏朗和燕坤泽放下心来,也就在这市集里头开始寻找妖怪贩市的入口。 这件事,算是夏朗擅长的。他从自己的布兜里面摸出一个黑色的牌子,上面的烫金字写着一个市,看起来像是妖怪贩市特殊的出入令牌一样。 他手里就握着那个牌子,在市集中游走着,周围的小破土屋都没什么出奇的地方,走着走着就瞧见其中的一个土屋隐隐看着有灵力扭曲的迹象,夏朗一拍自己的大腿,喊了一声:“找到了!” 这里人流不少,走路几乎相隔不过几尺,他这么一喊,惹得不少人都往他这边看来。然而这位大师就好像什么都没察觉的样子,管他别人在看谁,自顾自地就走向了那土屋,还向身后的燕坤泽与战九歌招了招手。 战九歌:“……”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冲着妖怪贩市来的吗? 没办法,这两人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周围各种探索的目光都有,让人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列国的建筑风格跟大燕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大燕的繁荣昌盛是经过先人一步步探索得来的,从琉璃瓦到青砖,都是积累在无数次的失败上所总结出来的成功。 可列国只是一个小国,他们的心很大,眼太高,只顾着眺望远方,渴望着向大国迈进,却不知道改善一下基本的民生。连最基本的住宿都是用泥土砌起来的,虽然墙体结实宽厚,但是却很不美观。 进了土屋之后,三个人才发现这个土屋外面看起来土里土气,里面的装饰却要好看得多,墙上挂着列国风情的野兽牙齿装饰品,门窗都是上好的木头打琢,店里有一位看起来很神秘的老头,花白的头发,却是精神奕奕。 见到有客人进门,他热情地问了一句:“客人是要住宿呢?还是要打尖儿啊?” 第一百三十二章 神农之草 不说他们还没注意,这个看起来不大的土屋,竟然还是个客栈! 战九歌环望了一圈,看着别具一格的石凳石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土屋共有三层,虽然环境好些,不过土墙看着还是碍眼,而且格局这么小,客栈的客房想来也不会太大太舒适,只适合匆匆路过的行人暂住。 几个人也没回话,夏朗将手里的牌子往老头面前的柜台上一拍,那老头一看就不是个普通人,见到这阵仗,也只是对着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着的方向,却是一面墙。 夏朗爽快地应了下来,对着老头说了一声谢了,在柜台上放了一锭银子,让那老头不禁眼前一亮。 没想到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竟也是个心细的人。老头刚捏起银锭子在手里面掂了掂,正满意地笑了笑,就对上燕坤泽和战九歌意味深长的目光,那张坦然的脸和练就了多年沉淀下来的心,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战九歌扯了扯唇角,推着燕坤泽就跟上了夏朗。 这堵墙看起来和其他的墙没什么不一样,但是夏朗一伸手,其他人就知道了这堵墙的特殊——只见墙体扭曲,那只手像是破开了这道墙一样,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来。 夏朗咧嘴一笑,先一步从黑色的缝隙中走进去,随后墙体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燕坤泽只迟疑了片刻,就学着夏朗的样子用手拨开了一道缝隙,后面的战九歌跟了上来,两人的身影便都消失不见了。 这间土屋小客栈又恢复了它原本安静的样子,只有偶尔会进来一两个行色匆匆的神秘人,只跟掌柜老头点一点头,就随意进入了那堵墙中。 墙里墙外简直是两个世界。 夏朗率先进来之后,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然后侧过身来,看着战九歌和燕坤泽合不拢的嘴,心里颇有些骄傲。“怎么样?是不是要比临安镇的贩市规模要大得多了?” 和尚这话是说得不错的,从战九歌的眼里看去,这贩市竟一眼望不到尽头。 显然这个贩市这么多年存在下来,已然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套秩序,摆下来的小摊子有木头或者是竹片临时搭建起来的小铺子,也有显得十分穷酸的地摊,还有一些看起来就很方便的小帐篷,虽然形色不一,但是却按照序列整整齐齐地排下来,留出纵道和横列来供买方边走边看。 而燕坤泽则是注意到,不管是临安镇的妖怪贩市也好,这里的妖怪贩市也罢,外面的天色分明还是青天白日,到了这儿却是永远不变的夜晚。 月亮高挂,夜色罗浮。 燕坤泽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在战九歌好奇的盯视下,转过头来问她:“你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据说我的血很值钱,低保可以换一只神兽呢。” 从他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上说出这种话来,战九歌和夏朗都不会觉得他是在开玩笑,反而更像是在说 真话一样。 她和夏朗沉默了好一阵。 还是夏朗哈哈大笑着先打破了这个尴尬的局面,用力地拍了拍燕坤泽的肩膀说道:“燕兄弟不要说得这么认真啊,弟妹好歹也是将军府出身,家底殷实,应该还不用你割手滴血换宝贝。” 燕坤泽料到他们两个会当真,也没作解释,只是浅浅地笑着,便打开了折扇轻轻地摇了起来。 三人开始在宽敞的大道上缓缓前行,一边走一边沿着两旁的商铺小摊一家一家看过去,只见上面最常见的就是罕见的灵草和造型怪异的兵器,以及各种各样还没长成的小妖兽,有凶巴巴隔着笼子还在吼叫的,也有虚弱得瘫在笼子里面一动也不动的。 战九歌的目光一一扫过,在路过一家摆满了玉石的小桌子前停了下来,看着满桌发光的宝石,忍不住伸出手来摸向了一只色泽很艳丽的红色石头。 谁料她的手还没碰到那块石头,就被一只纤纤玉手给拦了下来,反握住她的手指。 战九歌一愣。 抓住她手指的是这铺子的主人,她脸上带着半透明的面纱,头发梳得很好看,不仅扎着流苏,还插了许多金色的步摇,上面有明珠点缀,不难看出这位姑娘是个倾城的美人。 只是她一开口,战九歌便知这是个长辈。容貌虽可留驻,但是声音却没法掩饰,娇媚中带着经历过沧桑的嗓音低低响起:“哎哟,这小姑娘的手真好看!” 她方开口,走在前面的夏朗和燕坤泽听到了,便忍不住回头看过来,只见战九歌的手被一个女子握着,脸上写满了窘迫,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抽出来。 战九歌从不觉得自己的手好看,因为从小习武的关系,竟也在手掌和手指的部位磨出了小茧子来。也就是这些小茧子,被这名女子握在手里的时候,用手指的指腹细细摩挲了一阵,直到战九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才慢悠悠的从自己的摊子里翻出一个类似于胭脂盒的东西来。 她将盖子打开,只见里面的东西是白色膏状,纤长的无名指从里面挖出了一块膏药来,细细地涂抹在了战九歌手心的小茧子上,只待片刻之后,战九歌感觉手心一凉,再去摸那些茧子,竟然都没有了! 就算是变术法也没有这么快的吧?! “好神奇。”战九歌举起自己的手来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新奇。她本来以为这名女子是要给她推荐这盒神奇的膏药,没想到她竟然拉着自己的手指,在她中指上套了一个极好看的宝石戒指,颜色要比她方才看中的那只还要红彤彤、还要喜人。 “瞧瞧!这白玉葱似的手指,就得戴上这么艳的戒指才好看呢!”那女子心满意足地用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像是痴迷于此的人痴痴地看着她的手。 夏朗啧叹一声:“这红梅戒多是用来祛除身上的戾邪杀气,以防渡天劫的时候被天道重罚。用处可不小……” 侧耳听得详细的战九歌有那么一瞬间就要做出摘下这戒指的举动,但是迎着那美女戏谑的目光时,心里竟也生出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来,当下便问:“这戒指怎么卖?或者说,我要拿什么东西来换?” 修道之人,多数都要历经天劫。战九歌预料到眼前这位美女兴许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可她着实又用不到这枚戒指,不过她用不到,不代表燕坤泽用不到。 从凡人到仙途,本就是一个逆天改命的过程,这一条路上,总会有天劫降临。这戒指,兴许他能用得上呢? 战九歌心里算盘打得叭叭响,却没想到燕坤泽乃是天下的明主,心怀苍生,身上哪儿来的戾邪杀气? 那卖主也是个任性的姑娘家,冲着战九歌懒洋洋地摆了摆手,客气地回道:“你跟它有缘,送你了。” 这天底下的怪人有不少,但是像她这么大方的还真是罕见。战九歌思前想后不合适,一边从灵戒里面摸东西,一边说道:“那怎么行?我从不……” 她的手被夏朗压了下来,这和尚鬼精鬼精的笑了笑,对战九歌打趣道:“弟妹就别客气了,这位姑娘一看就是道行高深的前辈了。这是你的机缘,不用跟前辈客气。” 话是这么说没错。战九歌眨巴眨巴眼睛,还是觉得不大好意思平白无故收下人家的东西。 那美女斜睨了一眼夏朗,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这和尚倒是挺会说话的!油嘴滑舌的,一点都不像是佛门弟子啊。” 夏朗礼貌地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和尚我是俗家弟子。” 旁边的摊主看着他们这一幕,不屑地发出了冷嗤:“妖媚子,想贪人家的舍利子早说啊!还装得这么清高,说得差点连我都信了!” 戴着面纱的美人冷睨着他:“你道我是你,唯利是图?” “哼,谁知道你这蛇蝎美人是不是没安好心?” “你也说了我是蛇蝎美人……”她声音突然变厉,凶起来连战九歌都吓了一跳。“小心老娘毒死你!” 隔壁摊主:“……” 战九歌:“……” 虽然这位美人似乎是出于好意,不过战九歌却觉得这红梅戒她不能白要,于是便摸出一样东西来,悄摸摸地挡着,塞到了美人的手里。 她冲着美人一笑:“礼尚往来。” 说罢,也不再去看美人脸上的表情,催促着燕坤泽和夏朗离开了这里。就在他们离开之后,美人卖主才摊开了自己的手心,只见掌心静静地躺着一颗璀璨剔透的晶魄,有市无价! 看见这东西之后,便是连旁边看好戏的摊主也忍不住惊呆了。 这蛇蝎美人究竟遇上了什么背景的人啊?! “蛇蝎美……”他吞咽了下口水,显然是对这宝贝动心了。 那美人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把晶魄往自己囊中一收,冷冷地说道:“没门!想得美!” “……” 从那玉石摊上离开之后,战九 歌就企图将这个红梅戒从自己的手指上摘下来。但是不管她用多大的力气,都没能摘下来,不由得开始怀疑,这戒指是不是长在她手指上了? 燕坤泽突然想起自己身上似乎还揣着另一枚戒指,是莫轻尘在回到燕南白族之前,原本要送给战九歌却寄放到他这儿的那枚可以召唤同族帮忙的戒指。 不过看着战九歌怎么也摘不下手上的这枚红梅戒,他想,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谁会笨到把情敌的信物送给自己心上人的手里呢? 夏朗见她摘不下来,便笑着说道:“看来这戒指果真与弟妹你有缘,不如就好好戴着吧。”他余光往前头一瞥,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似的,还没等战九歌有所表示,就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处卖灵草的商贩摊子前。 跟在后面的战九歌又使劲儿地试着拔下戒指,无奈那戒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遇到有缘人就直接认主了,竟然纹丝不动。 燕坤泽见她一副气馁的样子,忍不住劝道:“这戒指不丑,就这么戴着吧。” “……” 他以为自己是嫌这戒指丑才不想戴的吗?!战九歌心里憋屈,瞪着他看了好久,最终也没把心里的想法给说出来,只是哼了一声,走到了夏朗的身旁。 燕坤泽一头雾水,只觉得自家的小将军脾气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妖怪贩市里面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数都像之前那样蒙着自己的脸,生怕被同道的熟人认出来,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 像战九歌三人这种敢抛头露面的人还真是不多见。 他们之前走过的地方有不少人往那儿拥挤了过去,也不知道是在哄抢些什么东西。夏朗并没有被人潮所吸引,而是在一个用竹子搭起来的小铺子前停了下来。 这铺子的主人一看就是个满心诗书、醉心文采的书生,他穿着书生最常见的青衫,头束高冠,就连坐姿也是读书人那般正经,手里还捧着一本书。 见到摊子前来了客人,既不热络,也不冷漠,客气地冲着他们拱了拱手,就低下头来接着看书。在战九歌看来,真是个奇人。 夏朗的眼睛可是出了名的毒辣,一眼就挑中了一颗冒着紫色星点的灵草,托着底部的小花盆端起来,拿到了战九歌的面前说道:“弟妹,你换一株神农草吧!” 神农草?战九歌一怔,目光转移到了那颗除了冒着点光,外表看起来其貌不扬的草上,又狐疑地回望向夏朗。她也是听说过神农草的,战府藏书楼里有古籍记载,神农草从几千年前就已经绝迹了,会这么随意地出现在这妖怪贩市吗? 燕坤泽听到神农两个字,深邃的目光中有一丝不悦闪过,随恢复如常,悠悠地打着折扇,全程充当一个背景。 而夏朗的眼界确实不低,那书生听到夏朗一言就说出了这草的名字,立马放下了手里的书,露出几分喜悦的表情来,像是 遇到了知己一般,伸出手来用力地握住了夏朗的手,感慨道:“这位大师好眼力!我这颗神草总算是遇着伯乐了!” “哪里哪里!”夏朗谦虚了一番。 战九歌对这株不起眼的草抱以怀疑的态度,不过多少也能猜到夏朗的打算——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遇神杀神、遇魔杀魔的战将军了,灵力如果像之前一样流失过快的话,灵草、玉石等这些辅助的宝物,将是她最大的助力。 连这憨厚老实的和尚都能看出战家与国师之间一触即发,她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维持着无谓的和平。 思及此,战九歌悄悄地看了一眼燕坤泽,只见这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了白龙珠来,和神农草维持着一定的距离,却不难看到白龙珠正在暗中打转,也不知道是在检测这到底是不是真的神农草,还是打算偷偷吞噬掉神农草上的灵气。 又是吞噬吗? 战九歌的目光黯淡下来,对他这种做法不禁皱起了眉头。 就在夏朗还在跟战九歌不厌其烦地推荐这棵神草的时候,燕坤泽才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白龙珠,拢回袖子里面,风轻云淡地看了一眼战九歌:“灵气充沛,可以买来囤着。” 战九歌眉宇间拧起来的川字瞬间舒展开,心情莫名地变好:他没有让白龙珠吞噬神农草的灵气,这么看来,他只是想看看这株神农草的真正价值? 她为自己内心阴暗的想法忏悔一秒钟。 夏朗还在费唇舌地给她解释这神农草的好处,不外乎补充灵气、延年益寿、起死回生……等等等等,听起来实在夸大了,不过她还是很痛快地从自己的储物灵戒里抓出了一把晶魄,伸到那书生的面前,问道:“够吗?” 书生:“!” 夏朗:“……” 这种壕气也真是没谁了! 夏朗忙从她手里抓着的一把晶魄里又掏回了一半,在那书生快要滴口水的表情下,责说战九歌道:“不用这么多!你这么大方、家里有矿吗?” 战家就是有矿啊!没什么金钱观念的战九歌在夏朗怒目瞪视下,把这句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虽然拿不到那么多的晶魄,不过即便是只有原来的一半,书生也觉得自己赚到了。当下从战九歌手里接过稀世罕见的晶魄之后,就摆了摆手说道:“拿走吧拿走吧!花盆也送你们了!” 他不说三个人还没注意到,这花盆还是白玉雕琢出来的,巴掌大小,看着很是可爱。 战九歌将神农草纳入灵戒之后,就朝着人潮那边张望去,口中喃喃问道:“那儿是在干嘛?” 三人都是初来乍到,对这里的妖怪贩市不太了解,还是那书生将换来的晶魄收好了,无聊地往椅子上一坐,又拿起了书同他们解释道:“这儿是妖怪贩市,每天的这个时候,自然是要拍卖一些稀奇猛兽了。” “拍卖?” 战九歌困惑道:“不是看上了直接交易吗?还有拍卖一说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神兽麒麟 书生见他们似乎是第一次来这里,好心解释道:“这里的贩市是由一位大人物开辟出来的一个夹缝之地,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就成了这贩市的东家,整个妖怪贩市里头,也就只有他才能搞这种拍卖。” 战九歌哦了一声,然后就推着燕坤泽说:“我们去那边看看热闹吧,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燕坤泽向来宠着她,尤其出门在外,要不是燕坤泽余威还在,她能更放飞自我一点。 夏朗是个喜欢凑热闹的,跟战九歌一块儿挤到了人群里头,探长了脖子向里面看去。只见被人群一层又一层围起来的,是一个巨大的兽笼,这笼子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铸成,周围都是有尖锐的骨刺冒出,密密麻麻的遍布笼子的每一条栅栏上,只要有人靠近,就绝对会被刺伤。 因而这也是人们围着却不敢靠前的关系。 然而,更令战九歌等人惊讶的却是被关在笼子里面的家伙。 它看起来是个走兽,身上却布满了黑乎乎的鳞片,距离这么近,不难闻出它身上有血腥味,想必也是经过一场血战厮杀才被擒获,因为兽性未泯,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在暗夜之中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人,只要有人敢稍微靠近一步,或者用手对着它指指点点,这只走兽就会发出压抑的嘶吼声来。 这时,恰逢夜空中的月亮从云层后面露了出来,皎洁的月光瞬间照亮了整个贩市,也让围观的人群看清了这只走兽的真正模样,个个发出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连战九歌都开始目瞪口呆。 这走兽集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鳞和牛尾于一体,尾巴似龙尾,头上有双角,从头到尾都是漆黑一片,鳞片在月光下还反光,任谁看这走兽都是上古的神兽——麒麟啊! 麒麟和凤凰同源,都是应龙的后嗣,按辈分来说,是在这儿所有人的祖宗辈。但是堂堂的神兽怎么会被凡夫俗子擒获?还是说,这贩市的东家本来就不是等闲之辈。 人群内顿时一阵骚动,让兽笼里面的黑麒麟越发躁动不安了。 贩市的东家一直没露面,让这些等待拍卖的人越来越迫不及待了,有人就在人群里嚷嚷道:“东家呢?什么时候才开始拍卖啊?” “就是说啊,要用什么样的东西来换才合适?” “我要是没看错的话,这是只麒麟幼兽吧?” “这要是能收服成自己的坐骑,那岂不是添了一份好大的助力?” 在场的人都扒拉着自己的小算盘,开始算着要用多大的价码才能标下这只上古的神兽。 战九歌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只黑麒麟,看着它警惕地环视一周,然后时不时地伸出舌头来舔舐着自己的伤口,以便伤势恢复得更快。 无意中,它的目光与战九歌的眼眸对上,战九歌竟从里面看出几分悲怆和决然之意来,登时心头重重地一跳。 旁边的夏朗感慨地拍了拍战九歌的肩膀, 小声说道:“弟妹快看!你同源兄弟!” 战九歌斜了他一眼,又注视了黑麒麟好一阵,把夏朗拉到了一旁,问道:“大师,拍一只神兽得花多少晶魄啊?” 晶魄是这世上罕见的宝贝,道行再高深的人也不可能收集到像战家那么多的晶魄,夏朗脸上露出了难色,抓着自己的后脑勺有点为难地说道:“这个恐怕要看竞拍的那些高人要出什么样的价码了。如果是合了那位东家心意的宝贝,怕是再多的晶魄人家都不肯换呢!” 战九歌苦恼地摸着自己的下巴,又看了一眼那只似乎一心求死的黑麒麟,把无助的目光转向了燕坤泽。 几乎不用她开口,燕坤泽就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直言道:“并非是我不愿意把白龙珠借给你,而是这些人都不是傻子,他们知道白龙珠一旦认主其他人是无法驾驭的。你的主意,怕是行不通。” 无奈,战九歌只能静静地等着那位东家出面,主持着这场竞拍。突然,她背在身后的手心一痒,似乎有谁在她的手心上面写字一样,战九歌忙侧首,就看到了面色淡然的燕坤泽站在她的身旁,与她心有灵犀地对视颔首。 战九歌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点了点头,静观其变。 没过多久,人群中的呼声越来越高,一位戴着狐狸面具的男人拨开人群,走了进来,对着众人微微颔首,举起手的同时,周围变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一开口,便是苍老的嗓音,战九歌还以为这老人就是贩市的东家,却听见旁边有人嘀咕道:“东家又没出来,真是神秘的人物!” “东家很少露面,你以后多来几趟就知道了。” 从这些人的话里不难听出这位东家是个不好露面的高人,能擒获麒麟,说明他的本事也不小。可这样一来,战九歌就十分担心,若是要救这同源族人的话,恐怕要费上一番功夫。 这个戴狐狸面具的老人大约是那位东家身边儿的人,他清了清嗓子,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今日有缘得见在场的诸位高人,实乃小老儿的荣幸。家主前不久方擒获了这只黑麒麟,它尚且年幼,还未驯化,来历与价值如何,诸位心里清楚,小老儿也就不多言了。现在开始竞拍,最低筹码为——” 众人屏息静听。 “一把上古神兵,或两样千年以上的法器。等价交换的价码为,上等的晶魄石十万颗。若有加注者,直接喊交易的价码即可。” 十万颗晶魄石?战九歌眨巴眨巴眼睛,摸了摸自己灵戒里面剩余晶魄的数量,怪委屈地朝着燕坤泽噘嘴:根本不够。 数量听起来很吓人,燕坤泽想连战九歌都拿不出来,其他人应该更拿不出来了吧? 他刚这样想着,没想到就听见有人举起手来喊了一句:“我来!血玲珑加上五万颗晶魄,等价换!” 血玲珑是修魔道的法器,一点一点用鲜血和 戾气炼化而成,只有以这样的方式炼化上千年才叫血玲珑,价值不低。竟然有人愿意拿下了这么大苦心的宝贝来换,也是叫人觉得惊奇。 有一就有二,陆陆续续有不少人开始加价码,有用自己的神兵来换的,也有用绝世修行心法秘籍来换的,这些宝物在等价兑换之后也能换个好几万颗晶魄,再加上其他的宝物叠加,竟也把价码越加越高。 这些人喊出来的都是些战九歌没听过的稀奇玩意儿,不过她也没有再继续听下去,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只黑麒麟的身上。 身后的手心里被人塞进了一颗圆润的珠子,战九歌跟燕坤泽默契地一点头,就顺着人群之间的缝隙溜了进去,趁着人们还在标价的时候,对着黑麒麟做了个鬼脸。 黑麒麟是个禁不起挑衅的小家伙,见到战九歌冲着它又是伸舌头又是蹙鼻头,当下就站起身来,不顾身上的伤势冲着她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 就是现在! 战九歌趁着人们受到惊吓向后退的时候,顺势把手里的白龙珠弹了出去,直直地射入了它的嘴里! 它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感激地看了一眼战九歌,全身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渐渐恢复。周围的人群突然静了下来,有人问道:“刚刚一道白光打在它身上,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那是什么东西?” “太快了没来得及看清楚……” 就在他们还在议论纷纷的时候,黑麒麟已经恢复了自己的元气,发出了高昂的嘶吼声,只轻轻一爪子就拍开了那个将他囚困着的兽笼,仰天大吼一声。 要贩卖的妖兽突然狂暴伤人也不是没有过的事,不过做出这种事的妖兽的结局,往往是被贩市的东家直接出面,然后杀死,取其晶魄。 就在人群因为黑麒麟的突然逃脱变得有些不安的时候,那位隐藏在暗处的神秘东家终于现身,从不知哪个角落里一跃而起,出现在高空上,手中还执着利刃,显然是要再次重创神兽麒麟。 战九歌见身后的燕坤泽已经离开,冲着那脱困而出的黑麒麟喊道:“快跑!” 她的声音里掺杂着凤凰特有的高声鸣叫,让黑麒麟愣了一下,莫名而来的信任使得它拔腿就跑。就在它不认得路满市乱窜的时候,一个佛修对着它招了招手,高喊道:“跟我来!” 随即他带路到一面墙前,撕开了一道黑色的裂缝,黑麒麟想也不想地就跟着蹿了出去。 上古神兽的逃脱让这些人始料未及,而更让他们疑惑的是,为何黑麒麟在受了那么重的伤之后,还能从东家的兽笼里面逃出呢?它的力量暴涨的原因是什么? 那道不明而来的白光吗? 一道惊天响的鞭子在空气中抽打的声音让这些人回神,显然,准备去追的东家被一个看似精干又凌厉的小姑娘拦了下来。 东家戴着一张银狐面具,虽然看不到他的脸色,不过不难看出,他 的眸色深沉,带上几分狠戾的味道,却用着轻快的语气调侃着眼前的小姑娘:“你可知阻拦我的下场如何?” 战九歌冷嗤一声:“那你又知不知道,重伤并且贩卖上古的神兽,下场又是如何?” 眼前的这个男人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呵呵一笑,朗声对在场的人说道:“诸位听听,这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竟然在我妖怪贩市里头,替那神兽打抱不平呢!” 人群中断断续续发出了哄笑声和嘘声,让战九歌心里很是不爽。她本以为,像她这种从出生就高贵的种族,是应该得到其他种族的尊重,毕竟从一千年前开始,不管是麒麟一族也好,凤凰一族也罢,族人的数量不知不觉中减少了一半,原因不明。 可当这位贩市的东家一开口,战九歌就知道,他们这些人,从来都没把神兽放在眼里。 白泽也好,麒麟也罢,就算是战九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说不定也会是这里的刀俎鱼肉。 “多么天真的小姑娘,可惜啊、你不懂。”贩市东家往她面前走了两步,停下,手里半臂长的短剑抵在了战九歌的下巴上,半开玩笑半威胁道:“即便是上古的神兽,它也只不过是个兽罢了。这个世上,弱肉强食,唯有强大才是压制一切的根源。我们崇尚强者,自然而然的,那些弱者也就不会被放在眼里。” “……” “那麒麟虽为神兽,可它能为不够才会被我所擒,为强者所用。世道就是如此,你能如何?” “荒谬!” 战九歌冷冷地睨着他,用鞭子将他的短剑拍开,扬起下巴睥睨着他:“神兽就是神兽,就算只是个幼崽,你也得给它跪下叫爷爷。当年麒麟一族驰骋三界的时候,你他娘的还没出世呢!” 凤尾鞭惊蛰而出,直抽贩市东家的脸面,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脸上所佩戴的银狐面具就被鞭子给带了下来。当他的脸暴露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不由得看呆了。 美人在骨不在皮,说的便是东家这样绝色的男子了吧。 战九歌心道一声不妙,越是这样藏头藏尾的人,越是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脸。她想着该如何脱困,却在瞧见对方的脸时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一个念头:他会不会因为自己把他的面具扒了下来,就让她对他负责啊? 然而事实证明,战九歌真是想多了。 对方的面具被打落之后,连客套都没客套一句,眼中带着阴狠就持着短剑向战九歌袭来。此人也不知道是练得什么功法,身影鬼魅,战九歌如何躲闪,他都能近身袭击,摆脱不开。 手中的长鞭施展不开,周围的人又对她虎视眈眈,战九歌心一沉,当即就收了鞭子,往妖怪贩市的入口处退去。贩市东家看出了她的意图,当下便封闭了整个妖怪贩市,让战九歌进出无门。 战九歌:“……” 面前围聚起了越来越多的人,大都是方才参与竞拍神兽的高人 ,如今神兽显然是被眼前的这名女子给放跑了,他们自然是要找战九歌算账的。 贩市东家收起了自己的短剑,在众人让开的道儿上缓缓走来,盯着战九歌,淡漠地说道:“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你亲自去把黑麒麟抓回来,另一条路,就是你要付出方才我所提的两倍代价来买走黑麒麟。你自己选。” 两倍?怎么不去抢啊? 战九歌的眼里明晃晃地写着这几个大字,但是眼下似乎并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选择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宝贝没了可以再收集,但是命没了就真的凉了。 没过多久,整个妖怪贩市就都知道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放跑了东家刚抓的麒麟神兽,被押在这里想法子抵债。 那美男子到底是贩市的东家,连待着的地儿都和其他商贩不太一样。整个贩市里头唯一的一座建筑,就是位于贩市最南边的一个小阁楼。 战九歌被押在阁楼上,被逼迫着签下字据。 美男子东家上下打量了她许久,突然坐在她面前,问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没有,你想多了。”战九歌冷冷地说道。 论年月,战九歌在这边陲和列国的交界之地带兵也有好几年了,这位东家倒是真有可能见过她也说不定。但是战九歌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暴露,不然就会有把柄落在他手里。 岂料这个男人一点都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改变心意,一双冷目仍旧在她的身上不断打量着。 来阁楼围观的人不少,大都是东家的熟客,在看战九歌笑话的同时,还能与东家攀谈几句,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贩市的入口被破,突然涌进了许多修为高低不等的修道者。 这属于异常现象,贩市内来来往往的人虽然不少,但是像这么多的人一涌而入、极为少见。 有在贩市中维持秩序的人打探到了消息,忙跑上阁楼来跟美男子东家禀报:“东家!外面有魔界的凶兽侵袭,这些人都是来贩市里避难的。” 这个消息在众人里传开,很快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战九歌一听,顿时站起身来讶异问道:“什么?魔界凶兽?”那在外面的燕坤泽和夏朗岂不是有危险?! 美男子东家幽幽地说道:“避难可以,不过我也不是做善事的,明白吗?” 那人听了东家的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拱手告退:“属下明白。” 待他的手下离开之后,战九歌才站在美男子东家的面前,正色道:“我要出去,这把凤尾鞭先抵给你。” 且不说凤尾鞭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神兵利器,光是战九歌要从这里离开,就让这位美男子东家感到十分不解:“你没听到外面在说有凶兽来袭吗?你不要命了?” 战九歌却坚定地说道:“我有很重要的人在外面,我必须得去救他。” 凤尾鞭放在他的手心,战九歌转身就要走,却被那人喊住:“站住。” 第一百三十四章 凶兽袭城 东家将凤尾鞭又塞回了战九歌的手里,冲着她阴森一笑:“谁知道你会不会就这么跑了?再说,你都把兵器抵给我,你拿什么去救人?” 战九歌困惑:“那你这是……” “我跟你一起去。”东家笑得纯良无害,“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平白无故将魔界的凶兽召唤而来。” 出了贩市之后,战九歌才明白,外面的情况要比那些人说的糟糕太多了。 凶兽不知从何而来,似狼似虎的外表,身形却很高大健壮,獠牙似军刀,看着很是可怕。市集中的列国人已经各自逃命去,这里一片被踩踏过的痕迹,从脚印来看,应该是那些凶兽留下的无疑。 战九歌蹲下身子来,在这位东家疑惑的目光下,看了看脚印的方向,当她察觉到它们是奔着大燕的边陲城墙去的时候,顿时站起身来,望向了大燕的方向。 只见边陲城墙的上空中有白光在照耀四方,当下就安下心来。 那东家也是个有眼界的,只眯了一眼就看出了那样东西的来历,震惊着喃喃道:“白龙珠?!” 战九歌从地面上站起来,运起了瞬移术法蹭蹭地就往边陲城墙那边赶去,东家只迟疑了片刻,就跟在了她的身后。 远远望去,密密麻麻的凶兽围在城墙之下,畏惧地看着浮在上空的白龙珠。 贩市东家发现战九歌在瞬移间,双目变得通红,他心中暗暗一惊,正猜测着战九歌是何来历,就听见战九歌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道:“身上全都是符咒……他是想要我们一起死在这儿吗?” 东家问她:“看来你已经知道是谁召唤的这些凶兽了?” 此刻,他们两人已经站在了这群凶兽的后面,战九歌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转回头来,淡漠着道:“无可奉告。” 说完,她就将凤尾鞭收了回去,纤长有力的手指虚空一握,一柄长刀现手,刀刃上淬着银白色的光,生生带着几分入骨的寒意。 东家微微一愣:“你要做什么?” “你这不是废话吗?”战九歌毫不客气地嘲讽,“只要这些凶兽一旦越过大燕的边境,受苦的终将是那些黎民百姓。你们自诩世外高人,正义之士,却也不过只是独善其身罢了。天下苍生,与你何干?你们可以坐视不理,躲进夹缝贩市里避难,我却做不到。” 东家沉默了一阵,几欲辩解,却见战九歌已经提刀而上。 战九歌说的是事实,却也是这个世间最浅显的生存之道。置身事外,这本就是已经出世的修道者对于俗世的基本态度,怎么如今从这丫头的嘴里听来,这般不伦不类、难堪至极呢? 帅气又干练的身影穿梭在凶兽之中,所到之处皆是哀嚎声起,鲜血四溅。这样利落又精准的身手,让这位多年穿梭在大燕边境和列国市集的男人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平定了两国战乱的将军。 那个男子的身影与眼前的人似乎渐渐重合,东家顿 时醍醐灌顶。 怪不得,怪不得这么执着又坚定,她早就将守护这座城池当做是自己的责任,纵然一人负重前进,也无悔。 凶兽一而再,再而三地群起而攻之,让战九歌竟有些乏力。她的手臂挥舞得开始泛酸,即便如此也不肯停下自己的脚步,身后是倒下的一具具凶兽尸体,最终尸骸烟消云散,只留下一颗颗乌黑的晶魄。 东家远远地摇着自己手中的扇子,突然将扇面一合,唇角勾着一抹邪魅浅笑,自言自语道:“也罢,看在过往的情面上,就帮你这一回。” 说罢,他的身体便渐渐腾空而起,伸出一只手来对准了那些凶兽,口中低声喃喃念了几句咒语,一阵黑色的狂风便自手心里而出,逐渐形成一个黑色的漩涡。 这个漩涡就好像是有吸引力似的,将那些对着战九歌虎视眈眈的凶兽都强力地吸入了漩涡中,一场无形中的大战就这样被这位神秘的贩市东家悄然化解。 战九歌斩杀了跟前的凶兽,看着半空中的那道人影,很是不解。 按理来说,她放走了黑麒麟,这位东家应该不会就这么放过她才对,怎么还出手帮她解决这些凶兽呢?这其中一定有阴谋。 所以当男人从半空中稳稳落地的时候,战九歌走到他跟前,问道:“你这么好心,该不会是有什么图谋吧?” “呵。”东家摇着手里的折扇,戏谑道:“战将军以为,我有什么图谋呢?” 战九歌假装听不懂的样子,面色一僵:“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转身往城墙方向走去,边走边说:“既然你大方地出手帮忙了,那我也不跟你客套了。黑麒麟我是没法给你抓回来的,不过你倒是可以考虑一下收不收等值的晶魄。” “十万晶魄,你有那么多?”东家不相信她能拿得出那么多晶魄来,追着补了一句:“而且,我给你开出的价码,可是双倍的。” 也就是二十万晶魄。 眼前的这位小将军就算是再富裕,也不能拿出这么多的晶魄来吧?东家打量着战九歌,他只听闻这小将军杀敌很勇猛,没料到是个姑娘家,更没料到居然还跟修行之事有点牵扯。 有意思。 战九歌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一点质疑的意思,也没同他做过多的计较,而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往城墙上飞去。 先一步来到这里的燕坤泽和夏朗早就站在城墙之上,俯瞰着下面发生的事。 夏朗见凶兽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用感慨的语气对燕坤泽说道:“这位贩市的东家看起来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本事不小,怪不得能擒住幼年的麒麟神兽。” 燕坤泽有些讶异地挑眉:“若是夏兄你与他相比呢?” “这个嘛……”夏朗很认真地考虑着两个人要是真打起来,谁输谁赢的可能性,思索到战九歌和这个男人出现在他俩面前的时候,才摸着自己的胡子很不爽地承认:“哎!肯定是和尚输!烦!” 战 九歌听着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觉得莫名其妙的,拽着燕坤泽的袖子问:“他这是怎么啦?” “没事。”燕坤泽不顾还有外人在,一手揽过战九歌的腰,让她贴近自己,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你没事吧?” 战九歌早就把两个人还在冷战的事抛在了脑后,没羞没臊地摇了摇头,一点都不觉得两个人现在暧昧的姿势有哪里不对。 这场惊变来的太过突然,他们沿着城墙下来,沿途的守卫见到战九歌隐隐觉得眼熟,却又不敢上前去认,只是看着她拿出令牌来一晃,大摇大摆地就带着身份不明的人下了城墙。 燕坤泽皱起了眉头问道:“边陲的防守就这么薄弱?” 战九歌扯唇一笑:“当然不是。”她将双手背在身后,突然转过身来,一边倒着走,一边伸出手来倒计时数了三个数。 “三!” “二!” “一~” 倒计时结束,空旷的驻地上不知道从哪儿蹿出这么多士兵来,个个都手持着长枪长刀,警惕地盯着他们。 东家摇着折扇悠悠地问了一句:“战将军,回到自个儿的军队还要被刀剑相向的感觉如何啊?” 战九歌:“感觉良好。” 两国敌对,不管是什么时候,边陲之地永远都是最敏感的地方,一旦有可疑之人闯入后被发现,通报将军之后都会被处死。 为了验证他们的身份,四个人就被带到了驻守在边陲的将军主屋里。 路上,燕坤泽突然开口问那位东家:“你是如何得知,她的身份?” 男人眯着眼睛笑,手中折扇未停,口吐四字:“一面之缘。” 他这样一个看起来很文弱的人,比燕坤泽还要偏瘦弱,那张脸也比燕坤泽冷毅的面容柔和了许多,当得上是美男子一称。夏朗连拍他肩膀的时候都忍不住放轻了手脚,热情地问道:“东家怎么称呼啊?总叫你东家,感觉怪怪的。” “沈离。”男人用扇子拨开了夏朗的手,似笑非笑地用不高不低正好三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还有,别拉关系。你们放走我辛辛苦苦抓来的黑麒麟这事,还没完。” 三人面色一僵:“……” 不多时,他们几个人就被士兵用刀枪架着押进了将军主帐,士兵抱拳禀报:“将军!有敌军夜闯军营!” 战九歌照着他的屁股一踹,痞气十足:“你他妈哪次见过敌军是光明正大走进军营里头的?” 这不怪战九歌脾气火爆,当初战忘生就是这么把她练出来的。还在边陲的那几年生生把一个姑娘家逼成了出口成脏的野男人,张口闭口他妈的,再多难听的话也骂不出来了。 她这一踹不要紧,顿时勾起了在场将士们过往的回忆——啊~好想念战将军以前训人的时光啊! 留守在边陲的主将是以前战九歌手底下的副将,姓廖,单字名琼。战九歌还跟他不熟的时候就叫他廖将军,关系熟稔了,就私底下就叫阿廖。 同僚这么多 年,廖将军哪里会听不出战九歌的声音来,将脑袋从卷宗里面抬起头来,目光在眼前的几人身上一扫,吓得差点把手里的卷宗给扔出去。 “战……” 廖琼也是进宫面过圣的人,燕坤泽的脸见过几回,猛地看到战九歌和燕坤泽站在一起,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他看了片刻,终于确定这两位是本该在燕城中好好待着的贵人,谁来告诉他怎么会凭空出现在边陲要塞之地?! 廖将军腿软,这就要行拜大礼,战九歌唯恐当着沈离这个外人的面暴露了燕坤泽的身份,一把扶着他的手臂,愣是没让他跪下来。 “廖将军!咱们都是老熟人了,见面就不用行此大礼了吧?”战九歌笑得意味深长,一只手看似轻轻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实则用的力气也一点也不小。 廖琼没有一点本事,也是坐不上这主将的位置来。他冲着那些闲散围观等待处置这些人的士兵们挥了挥手,轻松地说道:“呃、你们都散去吧,这几位乃是本将军的故人,今日是来特意看望我的。” 守卫的士兵们互相看看,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将军的命令是必须绝对服从,因而也就都退了出去,恭敬地顺手把主帐的门帘子也放了下来。 待他们走后,廖琼才松了一口气,对着他们伸手道:“坐!请坐!” 燕坤泽默不作声,和夏朗、沈离一起在客座上落座,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看着战九歌与之沟通交流。他也注意到,这个叫沈离的男人一直将余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手里的白龙珠不由得攥得更紧了。 而另一边的廖琼却跟战九歌谈得火热朝天,只见廖琼不敢置信地打量了她许久,讶异地说道:“若不是你开口说话,我几乎都认不出你是战将军了。怎么出门还变装成了女子?” 还变装得这么惟妙惟肖? 在廖琼的心里,战九歌就是一个纯爷们儿,虽然说话软了点,但是谁还没个毛病不是?他这么一开口,倒是让战九歌愣了一会儿,随即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来。 合着闹了半天,他以为自己是扮成了女子啊? 战九歌拍了拍他的臂膀,安慰他道:“阿廖,你啊……”这辈子都很难找到姑娘当老婆啦! “最近这边的情势如何?列国什么动静?” 廖琼拉着战九歌走到了地形台前,解释道:“倒也还好,列国的使者从燕城回转列国之后,就一直安分守己,那些平时里爱捣乱的小兵小将也不见了人影,看来是他们吃了瘪,不敢再动弹了。不过……” “嗯?”战九歌看他欲言又止,问道:“不过什么?” 说到这里,廖琼挠了挠自己的头,深感困惑地继续说道:“最近在两国的交界处来了很多身份不明的人,一直在列国圣城的周边打转,他们并未从边陲的城墙通过,究竟是怎么过去的、到了圣城又想干什么,这我就不大清楚了。” 凡人 所知有限,却让战九歌和燕坤泽等人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战九歌说:“那些你不必在意,他们应该不是冲着大燕来的,你且放宽心,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廖琼虽然有些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却依旧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 边陲之地,天上的太阳渐渐落往西山,今天他们就被廖琼安排休息在驻地的帐篷里,战九歌与燕坤泽站在城墙上,远眺着山河,心有感慨。 战九歌瞧见燕坤泽一直望向天上的太阳,便问道:“你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太阳,就不怕被灼伤眼睛吗?” 男人摇了摇头,环抱着自己的手臂,许久才缓缓地说了一句话:“你看,从边陲来看,是不是要距离那两个金乌更远一些?” 闻言,战九歌也抬起头来,远远地看去,粗略地计算了一下,好像还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是远了一点,不过可以忽略不计。生活在这儿的百姓,仍旧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夜幕渐渐降临,显得圣城当中的那道冲天的光束,尤为显眼。 多少人为这样宝贝趋之若鹜,却并不将普通人的生死看在眼里,他们追求强大,却忘了因何而求。燕坤泽心中苦闷,却寻不到解脱之法,只能一点一点地讲述给战九歌来听。 战九歌沉默着。 许久之后,战九歌突然开口,笑道:“我记得还在我很小的时候,祖父曾与我说过,万年以前,正是因为应龙大神护着天下黎民苍生,才会被其他几族合力围攻。大神认为,天下万物唯人族有情至性,是三界未来的光明。修道者虽众多,却寡情淡薄,他不愿与神魔相交也正是因为神魔无心无情。” “……” “宁在世为人,不抛心作神。七情欲,是使得三界繁衍至今的根本。” 燕坤泽口中重复喃喃着她的话,脑海中隐隐有什么画面闪过,那抹残魂也在识海中低声诉语道:“修行,为道。出世是道,入世也是道。一为小道,一为大道……” “大道……”燕坤泽伸出手来扶额,看起来十分疲乏的样子。 冷风中,他身影单孑独立,竟显得有几分无助。战九歌看着有些心疼,从灵戒摸出一条披风来,围在他的身上,关切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就被燕坤泽抽准时机握住了她的手。 “嗯?” 男人脸上的疲惫之色褪去了几分,嘴角含笑,问她:“不跟我生气闹别扭了?” “!” 早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的战九歌经他这么一提醒,就要把披风从他的身上扯下来,恼羞成怒:“还我!不给你披了!” “哈……” 风中,男人的低笑和女子的娇骂声交织着,被风吹出了很远,已经依稀不可闻了。 远远注视着两人的沈离眼中神光复杂莫名,他摇晃着手中的折扇,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两人。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夏朗,同他一样心满意足地望着那两人,感叹道:“怎么样?我燕兄弟跟弟妹很般配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圣城之井 沈离开口问道:“怎么?他们是夫妻?” “很难看出来吗?”夏朗挠头,见沈离没有再开口,转身往安置好的军帐里面走去,边走边嚷嚷道:“沈公子想必住惯了你那妖怪贩市,在这儿想必还住不习惯。若是不介意的话,跟和尚住一个军帐如何?” 沈离看着那两人的身影,眸色渐沉,过了一会儿才看向了夏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这就睡了?你们不是也冲着那宝贝来的吗?” 说着,他用手里的扇子指着天际那道光束,说的夏朗彻底没话说了。 夜色深沉,普通的百姓已经入睡,而各方的势力却在这个时候蠢蠢欲动。燕坤泽捏紧了黑色的折扇,冷硬的唇线抿起,一脸冷凝。 战九歌站在他的身后,问他:“那样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燕坤泽的表情渐渐柔和,转过身来,嗯了一声。他没有再说多余的话,而是将战九歌披在身上的披风系紧了,然后双手握住了她的双肩。 战九歌大概猜到了他的意图,哀怨认真地望着他:“你不打算带我去?” 从她做了御前侍卫之后,燕坤泽很少有什么事是不愿意让战九歌跟着他一起去做的,两人几乎形影不离,比寻常的夫妻更黏乎、更有默契。 可为什么偏偏在今天不愿意让她跟着呢? 战九歌的眼瞳里透着困惑不解,一双水眸闪烁着星点就那么看着他,让燕坤泽不愿意再隐瞒下去。他执起了战九歌的手,手指无意识地在她的手心里画着圈圈,面上看似很无奈地叹息一声。 他说道:“虽然你不再提及陌上霜的事,但朕知道,你心中仍旧存在芥蒂。” “……” “将军府中供奉的应龙神像里残留的神龙之魂,包括陌上霜、白龙珠、造化轮……都齐聚在朕的身上或者身旁,难道这些还不足以让你明白吗?” 战九歌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心里面抽出来,隐隐有种预感,要是再听他说下去,一定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小将军有所退却,燕坤泽的眼中闪过些许于心不忍之色,可若是再隐瞒下去,她一定会胡思乱想,说不定还会给自己扣上什么啼笑皆非的罪名。 一阵风吹过,远处直达天际的光束骤然变亮,似乎是为了附和着男人的话语一样,在骤风突起的一瞬间,男人的衣袂翻飞,磅礴的灵力从他身上倏然释放—— 他变成了那副高高在上的神祗模样。 额抵鎏金流云纹,身着龙鳞暗纹白袍,头戴金龙之冠,那双没有聚焦的蓝色眼瞳让战九歌忆起了当初被国师的七芒阵算计时,瞬间回到洪荒时的场景。 龙吟长啸,白龙在云海间翻腾,偶然惊鸿一瞥,幽深的蓝瞳对上她的视线,那一刻,仿佛她的心脏与他一起在跳动。 扑通,扑通…… 巨龙从眼前瞬息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等风静止,战九歌却看到了燕坤泽站在他的面前,无波无澜,无喜无怒,仿佛是得 道的仙人一样,就那么看着她。 一条龙影在他的身上隐隐游动,像是他的保护神一样,护佑在他身后。 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睛,战九歌哪儿还能不理解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呢? 一万年前,应龙殒落,人神魔三族被应龙的残躯划分为三界,互不干涉。而今异世动乱,唯有应龙再次回归才能压制三方蠢蠢欲动的不轨势力。 最后那一抹应龙残魂入了轮回,即为燕坤泽,而剩下的那些……都将作为应龙大神的一部分,逐渐复原融合。 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燕坤泽将成为真正的应龙重新现世! 战九歌呆呆地看着他,突然捂着脸背过身去,让燕坤泽不明白她如今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 “九儿?” “呜呜呜!我们这样是不对的!”战九歌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听声音像是在啜泣,燕坤泽心下一紧,忙将她从蹲着带到站起来,正欲开口安慰,却见她抬起头来,冲着他狡黠一笑。 “你……” “应龙大神,你可没忘了凤凰和麒麟都是你的后代吧?” 燕坤泽沉默不语。 只见战九歌两只手的食指互相对戳,调皮地问他:“那你说,我们两个连那种亲密的事都做过了,算不算……乱伦啊?祖宗先人?” 就知道她鸟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燕坤泽沉下脸色,将她拽到怀里,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就毫不客气地吻了下去,也不在乎周围是不是有人,暗中又有多少人在偷窥。 暗夜之中,一道白色身影与红色魅影交错,让人分不清那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少顷,两人分开,燕坤泽幽深的蓝瞳转暗,不舍地在她的唇上又轻啜了一口,转身欲走,却还是被战九歌拽住了衣角,不肯撒手。 她撒娇:“带我去嘛,我又不会拖你后腿。人家都说龙凤呈祥,我跟着一起去肯定会有好兆头~” 借口完美,战九歌自己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眼看着燕坤泽还要开口拒绝,她只好使出杀手锏:“难道说,祖先大人你连一只小鸟崽都保护不了吗?” 小将军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眼里满是希冀。燕坤泽突然觉得自己脑仁疼,识海里的应龙残魂哈哈大笑,嘲笑他道:“连一只小鸟崽都治不了,日后怕是要被她爬你头上了。” 燕坤泽浅浅地低语了一句:“自己的家凰不自己宠着,还能让别人惯着不成?” 残魂冷哼了一声,潜藏回了他的识海之中。 战九歌只听他嘀咕了一声,忙问了一句:“什么?我耳朵这么好,怎么听不清你说了什么话啊?” 她的手被燕坤泽牵起,男人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抓好我的手,准备走了。” “嗯。” 随即,战九歌就看到燕坤泽伸出手来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奇怪阵眼,阵眼落地时放射出微弱的光芒来,两人手牵着手往阵眼里面一站,顿时眼前一黑。 等瞬息后,眼睛能看到周围 的场景时,战九歌就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圣城了。 这里仿佛是列国百姓每天要进行朝拜的地方,这里的建筑跟那些简陋的土屋实在是天差地别,墙面光洁得像是美玉的表面一样,有高楼顶宇,圆柱塌方,清一色染成了白色,看起来圣洁无比。 “怪不得这里要被叫做圣城呢。”战九歌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被燕坤泽盯上:“圣城不是有一段时间是在边陲驻军的手里掌握的吗?那段时间,你没来圣城看看?” “没有。”战九歌甩了甩手,忆起以前的事,显然有点怀念。“圣城被占领之后,都是廖将军在带人驻守,我负责边陲驻军,两人是分工的。” 他们两个走在圣城里的小巷子里,看到有列国的百姓手中托举着蜡烛路过时,燕坤泽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战九歌也是一知半解,摇头:“圣城不是有口神井吗?我听军中的将士提起过,说那井口有十几个人的腰那么粗,为了防止有人掉下去,周围还用挂了符咒的栅栏围了起来。百姓若是要去朝拜的时候,就会托举着一根点燃的蜡烛,朝拜过后,蜡烛就会被放置在神井的周围。” 燕坤泽应了一声,对她说:“走,我们跟上去看看。” “好。”战九歌被他拉着手,在黑暗的小巷子里面来回穿梭,为了不惊动到别人,他们尽量走一些偏僻的街道,偶尔会有一两个来历不一般的人从屋顶上踩着砖瓦飞过,很煞风景。 燕坤泽还是维持着这副有些孤冷高傲的外表,战九歌看着有些不自在,问他:“你那双蓝眼睛,不变回去,不要紧吗?” 其实她并不是担心那双蓝眼瞳会被人看到,而是她每次与那双蓝瞳对上的时候,总觉得那里面一片冰冷,毫无感情,甚至冷得让她后脊背发凉。 听到她的话之后,燕坤泽回头看了她一眼,停下了脚步,将她逼停在墙边。 他淡淡地问了一句:“你觉得很可怕?” “我不是……” “看着我。”燕坤泽用前所未有的凝重语气喝令她抬头,战九歌不得不正视着那一抹冷色。他的面色仍旧冰冷淡漠,可那双眼睛却柔和地倒映出了她自己的脸庞,然后,在眼瞳的中央,像是被滴上了一点墨色,一滴深蓝的颜色从眼瞳的最里面一点一点地向外面扩散,就好像是浓墨在水里面漾开了一样。 很快,他的整个眼瞳就像是被深蓝色的墨水填满了一样。然而这并不是一种结束,深蓝色很快就慢慢变作了战九歌最喜爱的赤红色,清澈的眼瞳里清晰可见她的容颜。 她在笑。 当战九歌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上自己的脸,生生又将扬起的嘴角给压了下去,抿紧了唇朝着燕坤泽点了点头,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仿佛在说:好吧我接受了。 而燕坤泽却开口说道:“我想告诉你的是,只有在看见你的时候,它才会这样。明 白我的意思吗?” 心湖起涟漪,老树开新花,只为一人矣。 战九歌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她踮起脚尖在男人的嘴唇上啾了一口,心满意足地哼了一声。“我晓得了,夫君在前面带路吧?” 好久没叫这个称呼,倒也让燕坤泽心猿意马了一会儿。可惜现下不合时宜,否则一定要摁着她好好颠鸾倒凤一番才对。 圣城的建筑是依照神井从中央开始向四周建起的,循着那光的位置,很快就找到了神井的所在。 神井的周围是一片空旷之地,上面有几个为数不多的列国的百姓还在拜神井,他们这些寻常的百姓是看不到神井之中冒出来的幽幽青蓝色的光束,但是等他们一离开,周围那些潜藏在这里许久的各方势力就逐渐冒头了。 燕坤泽和战九歌躲在巷子的阴影里,暗中观察,过了好久都没人动手,看得战九歌有点无聊。 “他们都还挺精的,谁也不动手。” “我听说,之前来了几拨人,连神井的护栏都没碰到。”燕坤泽将双手抱住了臂膀,显然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战九歌纳闷地问道:“为什么?这井有结界?” 燕坤泽的眼眸早就又恢复成了清冽的天空蓝,望着她的时候,温柔得似乎都能滴出水来。他神秘地笑笑,意味深长地说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么多人,没有几个人能按捺得住。虽然个个想的都是坐山观虎斗,但是真正沉得住气的,都还没来这儿呢。 事实证明,燕坤泽的猜想是对的。有一个鬼魅的身影从黑暗中而来,几个瞬移闪现就来到了神井边上,他的腿还没迈进神井的围栏范围里面,就被巨大的力量弹起,飞走。 战九歌看得目瞪口呆,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来鼓掌:“好厉害啊!” 经这个人这么一试探,更没有人敢动弹了,个个按兵不动,只等着别人拿到手的时候,伺机抢夺。但是如果所有人都抱着这个心态的话,估计今天要在这里等一宿了。 情况如同战九歌料想的那样,渐渐陷入胶着,在等了两个时辰的时候,战九歌忍不住暴躁了:“我们要不要去试试?这群人都好菜啊。” 身为一个君王,从小受到的训练都不是一般人所能及的,其中就包括极为锻炼人意志的一项:忍耐,也就是等待最佳时机,一举拿下。 面对战九歌的抱怨,燕坤泽勾起了唇,伸出手将她搂进了怀里,把她按在自个儿胸口,拍着她的后背安慰:“要是困了先睡会儿,等好了我喊你。” 战九歌:“站着怎么睡?” “你们鸟类不是还可以蹲在树上睡吗?站着不能睡?” “站着的是鹤……我是凤凰!” 燕坤泽笑着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抱歉地笑笑:“夫人对不住,为夫不清楚凤凰的习性,抱歉抱歉!” “哼!”埋怨归埋怨,但是战九歌还是老老实实地变作了一只凰鸟,钻到了他的肩膀上,一屁股坐下来, 倚着男人的脖颈就闭上了眼睛开始打盹儿。 圆缺交替,斗转星移,一夜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还未至黎明时分,天上的双日就早早地从东方而起,开始了新一轮的搏斗。 也不知道是不是燕坤泽的错觉,他总觉得今日的太阳又离得人界地面近了许多。 被炙热的阳光唤醒的战九歌发出了难耐的低鸣,在诸多潜心埋伏的静寂圣城中,显得尤为嘹亮。燕坤泽往墙角里面站了站,伸出手指来搔刮着小凰鸟的脖子,宠溺地看着她眯着眼睛伸长脖子任由自己撩拨。 在半醒半睡之中,战九歌还不忘惦记着他这边的情况,软软地问:“怎么样了?还是没人肯动手吗?” 她睁开了圆溜溜的眼珠子,注意到这个时候又来了不少的人,当下就缩回了脖子,压低声音问燕坤泽:“好像来了很多更厉害的人,为什么昨晚不动手啊?” 燕坤泽幽蓝的眼眸沉了下来,缓缓地说道:“因为,我猜测,有人不想让我们好过,一定会再来找我们的麻烦的。” “谁?!”战九歌警惕地展开了自己的翅膀,一副要打架的阵仗,这副憨态可掬的样子成功逗笑了燕坤泽。他不动声色地拢回了她的翅膀,低声说:“没事,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 战九歌经常说,白文跟乌鸦待的时间久了,所以说话动辄应验,好的不灵坏的灵。可现在战九歌觉得白文要把乌鸦嘴这个称号让给燕坤泽了,因为这个男人前脚刚说完暴风雨,后脚天色就变了。 黑色的云层将天上的太阳笼罩得严严实实的,不见一点阳光。 犹如回到了昨夜,暗夜无光。 从远处遥遥传来野兽的咆哮声,惊得这些人开始躁动不安,就连战九歌也不由得抓紧了燕坤泽的衣领,双瞳染上赤红,穿透城墙建筑向远方望去,只见一群魔族凶兽乌泱乌泱地往这边赶来,像是有目的而来。 战九歌心中一惊,红瞳瞬间变回墨色,惊诧地看着燕坤泽:“你就是为了等这个时候?” 男人沉稳一笑:“不错。” 说话间,那些凶兽已经飞跃到了圣城的城墙建筑顶上,与那些暗藏在上面的修道者动起手来,凶猛的嘶吼声震荡着大地,让有些人不得不出手了。 只见几个高低胖瘦各不相同,服侍也并非出自同一门的人都齐齐朝着神井出手,然而能抵御得住神井反噬撞击的人却没有几个。 能站在神井旁边的人都是罕见的高人,他们运气强大的灵气,企图强行破坏神井,从中取出他们想要的宝贝。 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在他们动手的同时,燕坤泽站到了巷子口,远远地隔着几十尺的距离对着神井伸出手来,在感受到那抹来自本源的力量之后,他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战九歌发出了啧啧的感叹:“你猜他们会不会以为是自己把那样宝贝带出来的?要是等下看着它被你拿走,会不会气得哭鼻子?” 第一百三十六章 应龙戒玺 向来稳重的燕坤泽脸上的笑带着几分狂狷邪魅,看着那道光渐渐从神井里面冒出,难得有闲心揶揄道:“嗯,说不定还会气得骂娘。” 战九歌新奇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笑眯起了眼睛。 这次云集到列国圣城的虽然不是什么世外高人,但是麻烦的修行者也不在少数。他们众人见宝物即将从神井中现世,与凶兽厮杀的同时都齐齐抽身而出,不约而同地朝着那团青蓝色的光跃来,无数道力量撞击撕扯。 然而那青蓝光团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坚定不移地朝着一个小巷子的入口处飞去,众人皆惊诧不已,使出更加浑厚的力量,却依旧阻挠不了。 等那条幽深的巷子口伸出一条手臂的时候,他们就惊讶地看见:青蓝光团渐渐褪去耀眼的光芒,竟然是一只蓝得剔透的戒玺,缓缓套在了那只一看就骨节分明属于男人的手指上。 这些人目瞪口呆:靠!半道截胡啊,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战九歌看着就这么轻而易举落到燕坤泽手里的戒指,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此时的燕坤泽早就带着她瞬移出了圣城的范围,后面密密麻麻追着一群形色各异的修道者。 战九歌蹲在他的肩头上,眼看着那些人马上就要跟到大燕的范围,当下高鸣一声,尖锐的嘶鸣将周围的群鸟惊奇,呼唤而来,密密麻麻地挡在了那些修道者的面前,犹如一堵坚硬的墙壁一样。 有修为低的人自然穿不透,修为高一些的,挥舞着兵器继续追来。 远远站在城墙上眺望的沈离眯起了眼睛,他倒是没想到这位将军的本体是只鸟,还有召唤百鸟的本事。 等等,召唤百鸟?那岂不是…… 不容他细想,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声从不知名的方向蹿出,沈离定睛一看,气得笑出声——这不就是自己那只被放跑了的黑麒麟吗?看它吼叫声这么中气十足,想必身上的伤早就养好了。 麒麟性孤僻,易暴躁,出世多半会伤人。这也正是沈离要将它擒获而不是斩杀的原因,若是能驯化,再好不过,省得手上沾上了上古神兽的血,被天道所惩罚。 他担忧地看着黑麒麟直奔燕坤泽而去,当下握紧了手中的扇子,就等着在它意图伤人的时候出手。 不料那黑麒麟将燕坤泽和战九歌护在身后,口中吐出一团巨大的黑色雾气来,将追上来的人喷得飞了出去,受了好重的伤,没一个能再追过来了。 沈离讶异地看着这一幕,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麒麟怎么会听别人的话?”看这架势,它似乎已然将燕坤泽认为主人,麒麟从来没有主动认主的先例,上古之神的高贵身份让他们不屑与人相处。 看来这个燕坤泽,是相当的有手段。 等燕坤泽带着战九歌平安无事地回到大燕的驻军营地时,翘首以盼的夏朗忙应了上去欣喜地说道:“燕兄弟 ,看见你们没事我就放心了!弟妹呢?” 他话刚说完,就见燕坤泽的衣襟处鼓起一个包来,一只小脑袋顶着一根金色的呆毛探出来,欢快地同他说道:“大师~我在这儿呢!” 夏朗看着那团红毛球费力地钻出来,然后落地变回了人形,忍不住露出惊羡的笑容,鼓掌叫好:“弟妹本事也不小,倒是那麒麟神兽帮了大忙了。” 战九歌见迎接他们两个的只有夏朗一人,环望四周,问:“沈离人呢?” 夏朗朝着军营里最高的塔哨上努嘴,“喏,在那儿呢。”他有些担心地说道:“这个沈离,道行修为都比我高许多,我估摸着恐怕你们两人的身份是瞒不住了。” 这时,黑麒麟从驻守的城墙外一跃而入,吓得守卫的士兵们对着它亮出了刀枪兵器,却都迟迟不敢上前。这样高大又凶猛的野兽,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丝毫不敢放松。 而黑麒麟却在看到燕坤泽的时候,立马将自己庞大的身躯缩小了好几倍,变得跟一只正常的老虎那么大之后,才迈着轻快的小步伐来到了燕坤泽的身边,讨好似的用脑袋蹭了蹭他的小腿肚,在沈离复杂的眼神中,蹲坐在旁,不能更乖巧了。 只有战九歌知道,这是遇上祖宗了,上赶着巴结讨好。 那些士兵见战九歌朝着他们挥了挥手,表示没事,都疑惑地歪着脑袋散去,有些话只能暗中探讨,不敢明说。 燕坤泽的目光变得柔和,眼里渐渐染上浓墨,伸出手来在黑麒麟的头上拍了拍,有鼓励的意味在里面。这时,三人一兽就听见有人在啪啪啪地鼓掌,他们齐齐望去,就见细柳腰肢容颜绝色的沈离飞下了塔哨,向他们一步一步地走来。 战九歌发觉他的眼神有些变化,心中暗暗提高了警惕,只见沈离走到他们的面前,意味深长地摇着手里的折扇,勾起了嘴唇笑看着他们。 “之前没能认出战将军的身份来,是在下失礼了。”他看似恭敬地朝着战九歌和燕坤泽捏扇作揖,而后调侃着说:“怪不得将军誓要放走这只麒麟神兽,原来,你自己本身就是它的同族同源啊!” 说着,他还作出一副颇为惊叹的样子,伸出手来啪啪的拍着手。 战九歌心中对此人不大喜欢,却也因为放走了黑麒麟不能表露出来,只是看着他,笑着反问:“怎么?沈公子莫不是也打算将我擒获,然后带到妖怪贩市中去拍卖吧?” 那种夹缝之地的存在,就像是在道德和世间法则边缘游走的污垢之地,只要能拿出等价的东西,就什么都能换到。天下万物,世间生灵,在他们眼中已然不是鲜活的生命了。 沈离看得出她对自己的敌意,却也无奈一笑,对她说道:“贩市有贩市的规矩,只有未化形的妖兽才允许被买卖,像战将军这样的百鸟之王,恐怕谁真的能带走,头疼的只会是那个人自己。” 夏朗在沈离的身后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来,把目光默默移到了燕坤泽的身上。 他一直觉得燕兄弟不是寻常人,能平常人所不能忍的事,比如暴躁的弟妹啊…… “你既然知道我的来历,我也懒得多做掩饰。”战九歌痛痛快快地打开了天窗说亮话,让沈离觉得倍感惊奇——这世间怎么能有如此坦率明朗的女子呢? 战九歌摸了摸黑麒麟,眼神渐渐柔和:“我们应龙后裔,族人本就少,这些年不知是何缘故,麒麟也好凤凰也罢,族人的数量骤减。能在这里遇着它,也算有缘。同血同宗,我又怎能任由它上古神兽的尊严被你们所践踏?” “……” “你若是觉得心中不忿,尽管来找我打架,我虽是女流之辈,却在沙场出生入死多年,至今还没怕过谁。你若是愿意以金钱化解仇怨,要么你随我等回燕城去取二十万晶魄,要么我命人给你送来。从此之后,咱们两不相欠,桥归桥,路归路。” 她说的认真,不似开玩笑。沈离心中有愧,也不敢再触战九歌的逆鳞。 他自然是心中有愧的,捉了人家的同胞来卖,上古神兽的脾气大多没那么好。这也就是遇上了一个入世的战九歌,若是换做其他出世修行的凤凰,说不定直接会拿凤火喷他。 天色大亮,沈离看了一眼天上的那两轮太阳,淡然一笑:“不了,此事就此作罢了吧。若非我见这麒麟独自游走人界,起了私心,也不会有今日这么一出。”他用扇子指了指天上的太阳,好言劝道:“我看战将军和你的两位同伴暂时也不要回燕城去了,燕城不日将会有大难降临。” 他说的一本正经,夏朗却没放在心上,大大咧咧地用拳头捶在他的后肩上,用很是不赞同的语气说道:“沈公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燕城有我燕兄弟和弟妹罩着,好得很……嘞?” 话音未落,夏朗就看见战九歌和燕坤泽的脸色俱是一变,齐齐看向了天际。 燕坤泽低语:“我还当是我出现了错觉,天上的太阳离得人界地面越来越近了……” 战九歌低头闭上了眼睛,等再睁开的时候,双目赤红!她望向天上的两只金乌,控制着灵力不断缩短视线距离,终于看到两个金乌在互相厮杀的一幕。许是大金乌忍耐了许久,终于受不了小金乌的挑衅,开始下了狠手,最终将小金乌打成重伤,一脚从天上踹下凡尘。 沈离注意到,她那双红瞳在一道反光闪过之后,就迅速恢复成了原本的墨色。 他心中赞叹不已,对凤凰这种美丽的生物,越来越感到好奇了。 而似乎没有察觉到的战九歌慌忙地扭头看向了燕坤泽,无意识地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办……” 燕坤泽:“……” “太阳要掉下来了。” 事情的终章如何,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沈离看着他们三人匆匆离去,心中直觉他们 是傻子,却又觉得他们这种性子很好。 情不绝,人不灭。 他期待着能与应龙之后再重逢。 若论脚程来说,黑麒麟腾云驾雾不比夏朗的念珠差。可三个人归心似箭,怎么也觉得黑麒麟跑得太慢了。突然夏朗大叫一声,对战燕二人说道:“不好!快看!” 闻言,他们抬起头来,就见天际之上的小金乌正以凡人肉眼可见的缓慢移速从天上缓缓坠落,还在蔚蓝的天上拉出了一条长长的火焰尾巴。 情势紧迫,战九歌抓着黑麒麟头上的角,催促道:“快!再快点!” 黑麒麟双足生出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来,周围的风声突然变大,三人知道,这是它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可不够,还是不够! 就在这个时候,战九歌瞥见大燕的地界上,有数不清的发光丝线,像是树叶的脉络一样,往全国各地延伸而去,越探越远。 “这个混账!”饶是脾气良好、性子沉稳的燕坤泽,也终于在这个时候沉下脸来,骂了一句粗鄙的脏话。战九歌和夏朗对视一眼,哭笑不得:“你这是怎么了?如今大燕正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你一代君王可不能放弃。” 燕坤泽深吸一口气,用冷淡又恼火的语气言道:“若是早知道大燕日后会是这样的光景,宁可不做这个帝王了!谁爱收拾这个烂摊子谁去!” “怎么还闹上别扭了呢?”无视掉多余的和尚,战九歌望着天际渐渐坠落的金乌,伸出手来握住了燕坤泽的手掌。她有些恋恋不舍地摸索着他的骨节,回想起了这些日子以来,两人行走过的光景,心满意足地一笑。 “你后悔生为天选帝王,可我却无悔做你的将军。” 她的双眸似有星点闪烁,柔情蜜意全都写在了里头,让燕坤泽心中漏了一节拍,却也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紧握住她的手,沉声道:“那些是燕国的地脉,翱止可能早就算好了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想趁此机会,夺取燕国的地脉,和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好修成他那所谓的大道,并且将这场劫难,尽数推给天劫。” “所以,他这闭关的十年来,就是为了布下这个局吗?”战九歌哂笑,勾下了燕坤泽的脖子索要了几口龙气,意犹未尽地舔唇。 一旁的夏朗已经坐在了黑麒麟最靠后的位置上,闭上了眼睛开始诵读起了往生咒,只有在偶尔憋不住的时候会掀起一只眼皮偷窥一下他俩。 战九歌说:“国师在皇上的面前摆出了一道难题呢,要么阻拦他,要么阻拦金乌。就是不知道皇上会选哪个?”不过,不管是选择哪个都一样,大燕的百姓都逃脱不了折殒的下场。 她目光闪烁,却坚定地看向了天际。 燕坤泽似是知道她心中的想法一样,紧搂着她的腰吻了下她的头顶,说道:“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朕两个都救。” “你有那么大的本事?” “倘若朕没有,不 是还有战爱卿在吗?” “唉,男人果真靠不住,什么事都得自己来才行……” 大难当前,两个人才开始打情骂俏,让夏朗一度以为他们这遭回去不是去救世的,而是沿途看风景度假的。 黑麒麟的脚程确实要比和尚的念珠快的多了,一个时辰之后便到了燕城临近的地界,战九歌不舍地捏了捏燕坤泽的手,说道:“我就在这儿下了,你一个人与那国师对上,我怕你……” “不必多言。”燕坤泽伸手搂住了她,突觉心中无力感阵阵涌来,他心中升起一种名为害怕的情绪。这么多年了,朝廷势力争斗,明枪暗箭,他都不曾畏惧,可今天,他是真真正正的怕了。 像是为了安抚自己的内心一样,燕坤泽坚定地说道:“等天灾人祸过去,若我们都还在,我便立你为后,娶你入宫,让你时时刻刻都在我眼前,再不分开。” 战九歌心中一酸,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却又被她生生忍了回去。 她将下巴搁在男人的肩膀上,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软弱模样,吸了下鼻子,拍了拍他的后背闷声说道:“你要是再不撒手,金乌就真的要掉下来把燕城砸出个坑了。” 没法子,燕坤泽只好松手,却未曾注意到,两人所佩戴的戒玺隐隐有光交映闪烁。 黑麒麟从天而降,战九歌脱离其背,他们已经能听见燕城中百姓们的恐慌惊叫声,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收拾东西,准备逃难。殊不知这早就是一场既定的结局,他们是逃不开这场劫难的。 天上坠落的金乌就像是一团巨大燃烧着的火球,向人界匆匆而来,各方的修道者在观望此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见战九歌往金乌方向飞去,燕坤泽沉下身来,对黑麒麟说道:“走吧,去皇宫。” 一国之力,在于朝都。朝都心脉,卧于皇权。 翱止的心,太大太大了。他想要的不仅仅是燕国的地力、数十万条生灵,他还想要龙脉地气,胃口大得简直要让燕坤泽怀疑他是不是饕餮转世。 果不其然,在一片慌乱的皇宫中,朝阳殿内早已空无一人,唯有一道黑色的人影站在殿内,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象征着无上权利的帝王宝座。 翱止听到了一声咆哮,他略显惊诧地转过身来,却见燕坤泽身后不仅跟随着一个道行高深的佛修,还有一只尚未成年的麒麟。 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在翱止的面前,燕坤泽也懒得再多做遮掩,因为在他看来,国师已经是个死人了。他周身的灵气突然狂暴,将几近登仙的那副模样变出来,冷冽的气息让夏朗也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不容置喙的威压笼罩在整个皇宫的上空。 黑色的兜帽下,翱止静静地看着燕坤泽这副上古大神的完全形态。他清冷至极,双眼泛着幽深蓝光,额上的流云纹每次在他扫过去的时候,都会闪过凛然的杀意——金光璀璨,崇上威严。 第一百三十七章 恩怨了结 翱止眼中闪过惊羡之色,他仍旧恭顺地对着燕坤泽躬身行礼,沙哑的嗓音低沉地说道:“翱止,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并没有回话,而是拢着双手,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手指上那枚青蓝色的应龙戒玺。不知道为什么,那双冰蓝色的眼瞳明明看着好似一片汪洋,没有聚神,可翱止就是感觉得到,燕坤泽正盯着自己的手看。 翱止低下头,看着手中紧握着的无数根埋藏在地底深处的大地脉搏,发出桀桀怪笑。他说:“能见到应龙大神的尊荣,也不枉我费劲心血,布下这么大一个局。” 夏朗看了看神采奕奕的黑麒麟,又望着燕坤泽的样貌怔神了好久,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惊诧地后退一步,口中喊道:“燕兄弟、你!你……” 身前绫袍翻飞的男人侧过身来瞥了他一眼,却见他身上有白龙猛地蹿出,身躯虽然半透明,却不丝毫不减上古大神的气魄。只见白龙在天空中翻滚腾啸了少顷,黑麒麟也兴奋地在地上直打转,待到它重新回到燕坤泽身边,以缠绕之姿守护在旁的时候,它缓缓开口了。 “若非看在你养成吾残魂多年的份上,你此刻早就成了吾的腹中之餐。”它探出龙头凑到了翱止的面前,嗤嗤的龙息喷洒在脸上,它喝止道:“还不松开地脉,束手就擒?” 夏朗嘴巴张得大大的,都可以直接塞一颗鸡蛋进去了。 燕坤泽察觉到这残魂嚣张过头,一把抓住它虚浮的身躯拽了回来,与此同时,翱止也出手了。他的手就好像是骷髅的利爪一样,残魂撤回时空落落的半空中划出一道血色的爪印来,看着十分恐怖。 残魂呼哧一声,吐了口气:“真是叫人意外啊!” 燕坤泽冷冷地说道:“回去,我没你那么好的胃口,连这种脏东西也不放过!” 残魂冷哼,却也乖乖地听话回到了燕坤泽的识海里,它的情绪有些低落和忧愁,燕坤泽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虽然不知道这些情绪从何而来,不过现如今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燕坤泽:“你还是不肯放弃对大燕的觊觎之心吗?你要地脉做什么?” “做什么?”翱止仰天哈哈大笑,头上的黑色兜帽逐渐滑落,露出了那张满是疤痕的面容来,伤痕密密麻麻,看起来让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当然是为了突破眼下的瓶颈!几百年来,我的修为难有进阶,唯有采补此法,才能让我离那个位子,更进一步。” 燕坤泽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纳闷道:“你修的魔道,你想入魔界坐上那个位子?”他冷眼看着翱止,似乎很失望地摇了摇头:“不在其位,不知难处。你的心太大,太野,大燕留你不住,那一纸契约,便就此作罢了吧。” 只见燕坤泽挥了挥手,一根纤长的金色丝线连接着两人,燕坤泽手中不知何时握了一把利剑,将那根丝 线从中斩断,国师与大燕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翱止手中握着的千万大燕地脉,都在往地下深陷,拉扯起来就像是绷紧的弦一样,几乎快要扯断了。 翱止愤恼地用力拽扯着,喷火一般的目光看向了燕坤泽,口中厉声说道:“你以为这就可以阻止我了吗?!” “当然不。”燕坤泽持着剑消失在原地,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飞起在半空中,手中的剑直直向翱止刺去!他早就看出翱止有心想要与大燕跟着一起陪葬、燕家百年的基业,断然不能毁在他的手里! 万物之灵,与吾同光。 凡图毁之,吾必灭亡! 皇宫地底,似有什么东西在隐隐与之附和,发出腐朽的低吟,翱止与燕坤泽侧耳一听,俱是一惊!两人一面带癫狂喜色,另一人却是在闪过惊色之后,又重归宁静。 翱止狂笑不止:“龙脉!是龙脉!有龙脉助我,我必成大器!” 燕坤泽给予他一记重创,只见他身上有鲜血和黑色的雾气爆体而出,却不见翱止有受到什么影响,便收了利剑,站在一旁。夏朗走过来,关切地问道:“燕兄弟,这可怎么办?连你也奈何不了他吗?” “收拾他,无须我动手了。”燕坤泽的眼瞳在眨眼间恢复成普通的墨色,他用冷漠的眼神看着那个癫狂的人,轻飘飘地说道:“龙脉是我燕家稳固江山的基脉,要想动它,还得先通过一个人的允许。” 夏朗被他这么一说,有点更糊涂了,不过大概的意思就是说不用他们两个人动手了,会有第三人出现来收拾翱止。“那这个人是谁啊?” “这个嘛……” 只听燕坤泽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见身后有一声啼鸣浑厚而嘹亮,尖锐的声音几乎快刺破人的耳鼓膜。紧接着就是一声粗犷的吼叫:“翱止老匹夫!想动龙脉、你经过老子同意了吗?!” 夏朗被这一声怒咆吓得浑身一哆嗦,心想:怎么会有人比自己还粗嗓门? 等他战战兢兢地回头望去,只见一只身形巨大、几乎能遮天蔽日的凤凰从天上往这边飞落,在他落地的一瞬间就变成了一个身形健硕威风凛凛的老头子。 只见他跟燕坤泽点了下头,就不知道从哪儿抽出一把大砍刀来,一跃而起,与翱止厮杀开来。 那刀有两只手掌那么宽,刀背上还铸了铁环,刀刃寒光闪过,看起来就不像是等闲的兵器。夏朗惊诧地看向了燕坤泽,忙问道:“燕兄弟,这位是……” “与燕国签下契约,永保燕国盛世平安的战老将军。” 没等夏朗联想太多,燕坤泽有些等不及地看向了天际,金乌距离人界越来越近了,似乎就是直奔着燕城而来的。他对夏朗说道:“我去看看九歌,这里就交付给你了!” 夏朗连忙应道:“你放心去!把弟妹平平安安地带回来。” 苍生受此劫难,肯出世救人的只有少数的修道 者,可这是天灾,即便是他们也无法逆转这结局。 战九歌本以为,自己乃是凤凰一族最纯的血脉,身上的凤火是这世间最为灼热的温度,可等她靠近了金乌才发现,两相排斥,金乌身上的三昧真火也不遑多让。 她看清了那团火焰里面包裹着的三族金乌,眼中闪过一道凶光。既然连你的兄长都这么嫌弃你,那你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反正就天下苍生而言,你只是多出来的那个罢了。 半空之中,战九歌红色的魅影突然在穿破云层之后,变作了一只巨大的凤凰,她现在的样子才是原本的形态!全身都燃着赤红的火焰,与金乌的金色火焰截然不同。 小金乌奄奄一息,任凭自己坠落人间,却不料听到了一声鸟禽的一声嘶鸣,半阖的眼睛看到一只极为好看的凰鸟冲着他飞来,当下还以为她是来吞噬自己的,没想到她飞到自己的身下,强行将自己背负起来,互斥的火光开始互相灼伤对方,小金乌发出了一声哀鸣。 即便是这样,战九歌还是咬着牙将他驮往了西方。 东极扶桑,西极若木。 她要以最快的速度往西方若木神树那里飞去,即便是后背上的重量渐渐增加,压得她逐渐控制不住往下方坠落。然而就算是金乌用尽力气拼命赶去,也得要一天的时间才能赶到若木神树之地,以她的速度,还是差太多了。 战九歌的眼眸里映出人界的山川大地,绿野荒原,她想起了那个眼眸似水墨的男人,从遇见了他,天下山川,瑰丽美景,都不及他在瞥向她时露出的那一抹笑。 能化冰川为雪水。 这是他万年前和万年后都要守着的地方,爱屋及乌,她自然不会允许任何人有染指这片尘世的举止。 身上的凤火在元神的催动下,愈烧愈烈,火光照映得半边天都被染上了赤红的烟霞,好看极了。 而正在燕城的一片慌乱之中,忙着逃跑的人在感受不到那股几乎快要近身的灼热之后,疑惑地抬起头来望向了天空。 被金色侵染的天空恢复了原本的一碧如洗,只有在西边的半边红霞天上,远远地能看到一只巨大的鸟正驮着太阳渐渐远去。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太阳被带走了!不会掉下来了!” 街道上的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望向了天际。这一幕奇观,就连修行中人也很少见到,不止是燕城这些寻常百姓,就连各个洞府、各大门派以及各方仙魔妖等势力,也在观望着。 千年都难得一见的凤凰,在今日出没,却是为了陨落的金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叹惋。 有小孩子问:“娘亲,那只大鸟是什么呀?” 许许多多的人都沉默下来,一片静寂,也不知是谁想起了什么,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了一句:“凤凰?是不是凤凰?!只有神鸟才会这么庇护着我们燕国!你们快看、那鸟的形貌,分明就是书上 所描绘的凤凰啊!” 凤凰为救苍生现世?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感恩戴德地跪拜在地上,一如从前在大地干涸的时候,天降了那场甘霖一样。 人可以不语怪力乱神,却不可以不知感恩。神鸟凤凰分明带走了那个快要坠落的太阳,从而使他们这些凡人得救,这是不争的事实。 甚至有人开始为神鸟祈祷,希望她能够平安归来。 也正是在百姓们忙于叩首感恩的时候,一片巨大的阴影从他们的头顶上掠过,还是刚刚提问的幼童,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身躯粗长巨大又矫健的家伙从头顶上飞过,白色的鳞片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反光来,晃乱了人的眼睛。它的四爪锋利无比,身躯渐渐升入高空,在注意到他看着它的时候,那双比明珠还要大的蓝色眼瞳绽放出柔和的光芒。 幼童似乎听到有人在他耳旁说—— 好孩子,别害怕。 “娘!是龙!”他终于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扯了扯身旁女子的衣袖。只见她从地面上起身,顺着幼童胖嘟嘟的小手望向了上天,一道伟岸身姿在云海中翻腾,追着西方而去。 龙向来都是俗世百姓们崇敬的神,家家户户在过年的时候,都要将龙的贴纸牢牢贴在家门上,以求家门平安,大富大贵。 如今神鸟和神龙都出现在燕城,又怎能不让这些百姓们高兴呢? “龙凤呈祥!咱们大燕一定会繁荣永盛!” 有人高呼,有人应合,燕城一反刚才那副凄惨的逃荒场景,却见百姓们高呼声一潮赛过一潮,像是得了什么喜事一样,欢呼不止。 然而,已经飞往不知何地的战九歌却觉得身上的负担越来越重,已经快要驮不动了。她咬着牙燃烧着自己的元神,拼命往西方赶去,竟也快了不少。 可她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元神一旦被燃,她就再也回不去了。兴许,等到了若木神树之下的时候,那里就是埋葬她的地方了。 “你放我下来吧。”稚嫩的声音从小金乌的口中说出,带着点虚弱,和绝望。“这下面是荒原,就算我掉下去,也不会伤到其他生灵的。” 战九歌冷声说道:“就算是荒原,也是他曾经守着的地方。你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何必玩火自焚?” 听小金乌的声音,也不过是个刚开了心智的幼童,若是有人好好引导,又怎么会演变到今天这种地步? 谁料它蹬了蹬脚,低低地笑了一下,笑声中带着几分压抑。战九歌听出了几分嘲讽之意,忍不住恼道:“你笑什么?” “笑你,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凤凰?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也不想跟自己的哥哥争个高低。可是……”它金色的眼瞳望向了九重天上,片刻后又紧紧地闭上。“天界是个墨色的染缸,如果可以,千万不要去……” 它身不由己,做了别人的棋子,一场算计搭 进了自己的命。只盼下一世不做神仙不做人,随便做个浮尘砂砾就好,无念无想。 战九歌对它的话似懂非懂,心下想道:莫非这小金乌是被人指使? 她咬紧了牙关,想要再抗一会儿,不料身子却不听她使唤,任由双翅再怎么煽动,也飞不起来了,她感觉自己背的并不是金乌,而是一块比天还大的石头。 终于,她扛不住了,巨大的身形瞬间还原成了巴掌大的小凰鸟,元神燃尽,全身都传来被碎石碾过的痛楚,和金乌一起往凡尘坠落,平地高原,山川大荒,也不知道遭殃的究竟是哪里。 好巧不巧,似乎这是一场天的阴谋,风云骤变,乌云密布,平地传来一声惊雷,竟是要劈死她和小金乌! 如今他们两个已经是任人宰割的模样,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金乌被蓝白色的惊雷劈中,身上金光瞬间泯灭,死前发出了一声微弱得几乎听不到的叫声。 唉。 战九歌在心底里面发出了一声叹息,心里想着,今天恐怕是真的要凉在这里了。她还没好好跟自家夫君好好滚过几次床单呢,美色误人啊…… 霹雳雷声越来越近,她的眼前也逐渐陷入一片黑暗,自然也浑然不知,赶到的白龙发出的怒吼,足以震天,逼退惊雷。 再看扯着地脉的翱止被战忘生逼得节节败退,身上全都是被他的刀划出的伤口,鲜血和黑雾直流,可他即使是到了如此的境地,也只不过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战忘生,捏紧了拳头,讥讽道:“若不是契约先断,我无法触及龙脉,就凭战忘生你想打赢我?简直痴心妄想!” 战忘生将手中的大刀抵在地面上,冷哼一声,不屑地回道:“痴心妄想的人是你。不管是我夫人也好,还是这天下的苍生也罢,都只是你一个人的妄想。你注定,什么都得不到!” “住口!”翱止的脸色骤变,狰狞无比,声音中带着几分狠戾、厌恶和憎恨,“若不是你,她怎么会早早的死去?!她,本该是被宠着的大小姐,都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你疯魔了。”战忘生不为所动,明朗如初。 “凤凰一脉,向来薄情寡淡。她愿意为我诞下孩儿,足以说明我们两人情意深浓,你固然对她疼惜,可她的心始终不在你的身上!就因为这样,你就企图杀我亲儿,伤我儿媳,屠我战家满门!你以为,这是夫人所乐见的吗?!” 多年的旧怨,在此时爆发。 两人本都不是喜欢多做解释的人,将这份感情藏在心里这么多年,连同伤痕和恩怨一起埋葬了起来,一斗就是几十年。 可是能怎样呢?翱止发出了桀桀的笑声,将黑袍一掀,露出了那张脸来,亮出了手中的长刀,缓缓举起,指向战忘生。 “事已至此,我是不可能再停下了。战忘生,你忘记你的一双儿女几乎都死在我的刀下了吗?来吧,今日,就来做个了结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止战之殇 夏朗一直认为,作为一个佛门弟子,对很多事没有必要了解得太深。有先人言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虽然他不知道是哪位高人说的,不过他一直将这句谏言信奉为人生前行的明灯。 与燕坤泽结识,也只不过是看他清冷的模样与俗世和修行之界都格格不入,和他有交集也是看在他重义气。从一开始夏朗就打着交朋友的主意去的,只不过没想到先是不经意地知道了战九歌是个凤凰,又不经意地发现他俩一个是当今的帝王,一个是将军。 走了一趟边陲,更加没想到,燕坤泽竟是应龙转世! 今日摆在面前的,是战家和国师的新仇旧怨,作为一个旁观者,夏朗并不是很想听下去了。 但是老一辈的恩怨虽然听起来俗套,不过动起手来,却一点都不含糊,能够见证这场惊天旷世的对决,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这场争斗,最终以翱止被毁灭肉身和元神告下一个段落,战家的老将军也身受了些伤,看起来吓人,不过精神看起来还好。 夏朗忙在这个时候上前搀扶了他一把,沾了一手的鲜血。 “战老将军,你没事吧?” 战忘生摆了摆手,不在意地笑笑,悠哉地说道:“人老了,不中用了。这要是再早个几百年,老夫能直接把翱止这个匹夫打回无妄之界去。”他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了,哈哈大笑掩饰着,却察觉到腿上有什么东西在磨蹭,忍不住低头一看,发现脚边有一只黑麒麟绕着他打转。 老将军讶异地挑眉:“真是稀罕,那群一毛不拔的家伙怎么会把麒麟幼崽给放出来?” 黑麒麟突然开口说话,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是个孩童的声音一样。“他们,把我给,弄丢了。” 这里的他们,也不知道指的是谁。虽然战忘生向来都不把麒麟一族当做有血缘关系的亲族来看,不过他却向来很照顾小辈。也不再去管身后的翱止元神碎片如何被风吹得飘零四散,被夏朗搀扶着,就带着黑麒麟一起往战府而去。 夏朗一边走一边担忧地问道:“燕兄弟和弟妹没事吧?” “小佛修,你喊谁兄弟呢?” “燕兄弟……哦,就是你们叫他皇上的那个。” “弟妹呢?” “凤凰啊!”夏朗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说:“哦我忘了,他俩私定终身的事你们还不知道。” 战忘生:“……” 怎么老头子走了一趟老家,孙女儿就变皇后了? 如今燕城一片混乱,自然没人注意到文武百官和皇帝去了哪儿,各自忙着逃命的人见燕城安全无虞,才又折返回来。 平静得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能在这种情况下泰然处之的估计也就只有整个将军府了吧。 等战忘生等人回到府中没多久,一条银白色的巨龙从西方归来,口中衔着赤红色的毛团子就一头扎进了将军府。 有燕城的百姓瞧见了这一幕,暗中揣测,这将军府就 是一直护着大燕的神龙,再加上府上常有奇观发生,他们不得不对保持着神秘的将军府致以更加崇高的敬意。 外面一切的纷扰都与战九歌和燕坤泽无关了。 这场劫难,以燕城平安无事划下了句点。 天上的太阳只剩下了一个,人界万物又恢复到了往常的规律,气候不再那么闷热,每天都让人有种被灼烤的感觉,而是三不五时地下一场雨,算是天界的神们,对应龙表示的一种讨好。 “哼,都是些势力的狗腿子,见风使舵!” 战忘生养好了伤,举着一瓢水在藏书楼里给桂树慢慢地浇水施肥,捉捉虫。他可得好好爱护着这棵桂树,毕竟关系到战九歌的身家性命,马虎不得。 藏书楼中的卧榻自从搬进来之后,就没有再搬出去,更何况从燕坤泽住进来之后,软塌的旁边就夹起了一截长春木,木枝杈上架着一团金丝窝成的鸟窝,鸟窝里面匍匐着一只熟睡的红毛团子,双眼紧闭,看样子是正在熟睡,小肚子还一起一伏的。 手里捧着一本书的男人靠在软垫上,静静地翻着书页,在听见战忘生不忿的唠叨之后,蓝色的眼瞳眨了眨,唇角微微抿起。 “那些人,向来软骨头。他们以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害怕。不妨想象一下,他们躲在那处无情的地方,瑟瑟发抖,却不知道我会如何报复回去,终日忐忑不安。岂不是很有趣?” 自打应龙之魂在燕坤泽的身上觉醒之后,他这个人就一点一点地在发生改变。直至这次天难,所有的应龙之魂都被糅合,行成了一个完整的应龙,最终在燕坤泽的身体里觉醒。 初次看到他的那双水蓝色瞳孔的时候,战忘生差点腿一软跪了下来。 应龙本就是一个恶劣的人,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来,战忘生确实忍不住脑补了一下,偷笑出声来。他放下了手里的水瓢,走到软塌旁边,跪坐在地上,如同一个虔诚的晚辈在面对自己长辈的时候,恭敬又不失崇敬地问道:“先祖大人,大劫过后,我并不应该说这些话。不过您如今现世,各方的老仇敌势必会来找麻烦,不如……” 即便是他没有说完,燕坤泽也知道他想说些什么。他放下了手里的书,反问道:“你是说,隐世?” “不错。”见他似乎有这个意思,战忘生就接着说了下去:“九儿元神几乎快要燃尽,若不是先祖大人出手,恐怕她早已一命呜呼。可战家到底处于尘世,这里气息污浊,不利于她伤势的恢复。” “你欲带她去哪儿?” “凤凰本族,凶犁之丘。” 说起来,虽然凤凰和麒麟名义上是应龙的后裔,实际上却并不是应龙亲生,而是以自己的骨血捏出来的小活物。没想到两个活物生命顽强,竟也就这么生生不息地繁衍下来。 燕坤泽望着在金丝窝里睡得像只小猪一样的凰鸟,忍不住弯起了唇角,笑弯了眼眸, 柔情尽显。他伸出一根手指来,轻轻搔刮着红毛团的小肚皮,却被她不耐烦地用爪子蹬开,两只可爱的小翅膀凌空抖了两下,又说了回去,翻个身接着酣睡。 燕坤泽的眸色渐深。 从他带回了战九歌之后,这丫头就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就算是稳固了附在桂树上的元神之后,也不见她有任何清醒的迹象,只是一个劲儿的睡,仿佛上辈子没有睡过觉一样。 虽然是凤凰的先祖,可他却对凤凰一族并不了解,只知道凤凰族中有一个叫圣池的地方,可以治愈元神。回到凤凰本族,对于战九歌来说,的确是个好选择。他虽有几万年的道行,如今却对战九歌的伤势束手无策,就连可以疗愈的龙气也因为无法渡入到她口中,而派不上用场。 燕坤泽附身低下头来,伸出手指抬起她的小脑袋,在那颗长着呆毛的小脑门上轻轻吻了一下,敛去了唇角的笑意。 战忘生一副我老人家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视若无睹。 “我就不去了,大燕正值多事之秋,又无人接手,总要等这里稳下来才行。”燕坤泽满口可惜地叹了一声,指尖捋过红毛团的腹部,眉目含情,言道:“我承诺过她,等此次天灾之后要立她为后,看来又得食言拖后了。” 战忘生:“……” “可惜,早点成婚了就能早点生个小皇子,再花个十几二十年把他培养出来,我就能安心带着九儿去各处游玩了。” “……” 什么时候这两人的感情竟然到了这种如胶似漆的地步了?战忘生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了,不过仔细一想,这也是件好事。 九歌这丫头与其他的凤凰都不一样,是个至情至性的人,遇着一个疼她的总比遇着族内那些没心没肝的凤鸟好上太多了。 如此想着,战忘生嗯了一声,安慰起燕坤泽来:“先祖大人不必挂怀,九儿这丫头愈合能力向来比别人强,在本族也待不了多久。何况,那是个虎狼之地,我也不会准许她待太久的,只等着一能化形,就让她回来。” 燕坤泽拨弄着长春木的叶子,淡淡地说道:“只怕凶犁之丘的那些凤凰们,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他瞥了一眼战忘生,问:“我听闻战家八子,与你关系并不和睦?” 这问题,扎心了。 战忘生哭笑不得地回道:“先祖误会了,不管是麒麟也好,凤凰族也罢,性子都冷情寡薄。八子之中,只有三子战三春与九儿关系亲近些,其他的……翅膀硬了,都有自己的想法了。” “你那儿子和儿媳呢?”燕坤泽挑起了眉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他们为了疗伤,回到了凶犁之丘。可不是说本族有圣池么?怎的还要自己亲生女儿的血来养自己的伤?” 战家上下,以为战九歌将这件事瞒得严严实实的,毕竟她从未当着燕坤泽的面儿取过血,而战家人口风紧,也不会主动说出去。 却唯独 漏了一个夏朗。 应龙护短,谁都知道。乍一听见这话,战忘生还愣了片刻,忙追问道:“什么?他们派人来要血?!”见燕坤泽肯定地点了点头,他就要发怒,却被燕坤泽一句话泼灭了火气。 燕坤泽道:“有什么话,你自己留着教训他们。只盼着你送九儿回了凶犁,不是给他们送了一个血包回去。”这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若不是因为是同族的关系,恐怕战九歌的麻烦还远不止这些。 应龙大神在上,战忘生憋着一堆粗话没敢骂出来。他发现,自从应龙血脉在他身体里觉醒之后,皇上就更有气势了,抬眸举手间,无形之中给人以压迫感。 后续之事该如何处理,燕坤泽都交给了战忘生。他不舍地又摸了摸战九歌的羽毛,伸出手来放在自己的心口上,稍稍屈指抓了下衣裳,只见一团白光从胸口的位置冒出,战忘生定睛细看,发现那是应龙大神从前的心——白龙珠。 燕坤泽将它变小了许多,摸出一串问夏朗讨要的玉石打磨而成的佛珠来,往上面一挤,牢牢地穿了上去。 战忘生不解地问道:“先祖这是……” “给九儿的。”燕坤泽说这话的时候,有种朕的皇后朕就这么宠着的语气,霸气得让战忘生无话可说。他看着燕坤泽把这串手珠放在了金丝窝里,静静地和战九歌紧挨着。 “你们何时出发?” “明日最好,无风无浪,可安然过海。” 凶犁之丘处在一处与世隔绝的山上,三面环海,一面靠山,关键是这海还不是普通的海,而是名副其实的死海。 燕坤泽嗯了一声,将身子放矮了,躺在软塌上,轻声说道:“那我便再陪她最后一宿吧。” 天色变得很快,太阳东升西落,往复循环,再没有比现在更有规律、却也更安宁祥和的时候了。等天刚一蒙亮的时候,战忘生就从金丝窝里面把战九歌这只小鸟团给抱走了,还不忘把那串手珠套在她的脖子上。 说来也好玩,白龙珠有自己的意识,从戴在战九歌的鸟脖子上之后,就连带着把整串佛珠都变小了,尺寸大小正好贴合着战九歌的脖子,就好像是专门为她而制的项链一样。 战忘生说:“等把她送去,我就回来助皇上平定朝纲。” “嗯,去吧。” 燕坤泽目送着战忘生离开,心中怅然若失,却忽然听见有软糯柔和的声音在将军府的庭院中响起,哼着的小调优雅又柔缓,像是深情的女子对情郎在倾诉衷肠一样,可是这样的曲调从一个童音的口中哼唱出来,添了几分童真,少了一些成熟的情感。 他来到了战府中可以泡汤池的院落,就见夏朗正坐在汤池旁边,看着瑞兽白泽和黑麒麟在池水中嬉戏玩耍,那哼唱的歌声,自然而然是从黑麒麟的口中传出来的。 在察觉到燕坤泽的到来,黑麒麟也不管自己全身都还沾着水,从汤池里面一跃而起 ,摇着尾巴欢脱地跑过去,喊了一声:“先祖伯伯~!” 夏朗觉得这个称呼把燕坤泽叫得太老了,大笑着说:“小麒麟,你应该跟凤凰老伯一样,叫先祖大人。” “喔。”黑麒麟应了一声,却丝毫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扭头又叫了一声先祖伯伯,燕坤泽弯下腰来在他的头顶上摸了摸,这才向夏朗走去。 今天的夏朗看起来似乎有心事,燕坤泽见他穿扮得体,收拾好了行装,现在正在给白泽用软布擦拭着身体。燕坤泽似乎看出了什么,开口问道:“夏兄这是要走了?” “嗯!” 夏朗总觉得堂堂应龙大神叫自己夏兄,感觉怪怪的,便不好意思地说道:“大神要不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不然这小麒麟肯定以为我占他便宜呢!” 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燕坤泽哪里会不知道?他眼中闪过一道饶有趣味的光,轻声道:“当初夏兄与我结识,不在意我是帝王的身份,仍以燕兄弟相称。怎么今日我换了个身份,便不敢认我了?” 燕坤泽有心调侃,搞得夏朗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夏朗想着反正要走,也不能太过扭捏,就笑着应了一声:“燕兄弟不嫌弃,日后和尚我自然还是这么称呼。” 他把瑞兽白泽放在了太阳底下,拍了拍它的屁股不让它乱动,好自然晒干,他自己却坐到了一旁,与燕坤泽闲聊了起来。 夏朗说:“你这宫里的事,我帮不上什么忙。又不好意思再在战家打扰,差不多今明两日,就准备出发了。” 燕坤泽:“夏兄可有想好要去哪儿?” “当然是继续游历。这天下的美景,我尚未看够,总要多看上几眼才好。”夏朗摆了摆手,显然是不想再说这些事,将话题扯到了战九歌的身上:“弟妹这回伤得不轻,差点形神俱灭。疗愈起来,燕兄弟要多费心了。” 燕坤泽并未给他回应,而是从心口的位置,拢出了一团跳动的魂火来,看得夏朗目瞪口呆:“这、这不是……” “不错。”燕坤泽的唇角挂着一抹笑,几近不存在的温柔一闪而过,小心翼翼地将魂火捧在自己的手心里。燕坤泽道:“这是她的元神。战老将军将她送回了凶犁之丘,为防万一,我将她的元神从桂树中取出,贴身携带。这样一来,她就算是有什么意外,我也能在第一瞬间感知。” 真是鹣鲽情深。 夏朗颇为羡慕地挠了挠头,“看着燕兄弟和弟妹关系这么好,和尚我就放心啦。也不知道你们成亲的那天,我能不能喝上喜酒!” 他一介俗人,自由惯了,无拘无束,难得有牵挂,总是要关心着问问的。 而燕坤泽却很自信又坚定地同他说道:“会的,一定会的。到时候,我会想方设法联络夏兄的。” 经他一提,夏朗才想起来,自己这位兄弟可不是一般人、他可是应龙大神! 上古的神!总会有些寻常天神做不到的本事吧! 第一百三十九章 凶犁之丘 才从本族出来,战忘生就又花了点时间回到了这里,守山的凤凰瞧见了他,也忍不住调侃道:“战伯伯,你这一来一回,都没用多久时间,怕是连咱们凶犁的山门都没下去呢吧?” 战忘生向来跟本族的人不对付,又不屑于跟这些小辈们逞口舌之利,揣着金丝窝直接往山里走去,看也不看那守山凤鸟,直接离开。 凤鸟忽扇了下翅膀,冷哼一声,站在山石上迎风抖擞。 凶犁之丘上,漫山遍野都是五角红枫,一眼望去,红彤彤的一片,更像是入了一片火海一样。战忘生漫步在红枫林中,丝毫不理会在树上蹦来跳去的小凤凰们,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摸了摸那团软物。 战九歌觉得自己朦胧中似乎在被什么颠簸着,憋得她呼吸困难,又烦又闷。最后实在忍不住,开始扑棱着翅膀挣扎起来,想尽办法往有点光亮的地方钻去。 终于,啾地一下探出了自己的头,顿时就被眼前的红枫海洋给惊艳了。 “哇——!” 战九歌刚感叹出声,就听见一个沉稳嘶哑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嘲笑着她:“没出息,没见过枫树吗?” “是没见过啊!”战九歌说的这么顺溜自然,让揣着她的那人一噎,几乎就要暴走。结果他就看见战九歌费劲地扭过头来,从他衣襟的位置往上看来,眼珠子逐渐变大,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一样。 小凰鸟尖叫:“美人你谁啊?!我这是被打劫绑票了吗?!” 这也不怪战九歌大惊小怪的,凤凰们多是美人,寿命又长,尤其是到了成年之后,样貌会停留在这个时期将近好几万年。还在燕城的时候,战忘生为了贴合一下人界的风俗民情,就变作了个老头子的样子,没想到一变几十年,连战九歌都没有见过他原本的样子。 这下算是闹了个大笑话了。 战九歌扑腾着就要从战忘生的怀里给飞出来,没想到这男人伸手把她一按,直骂她蠢:“二十年白养你了,连我都不认识了!”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嫌弃,这人是…… “祖父?”小凰鸟眨巴眨巴圆溜溜的眼睛,眼里渐渐有光芒闪烁。“哇!祖父是大美人啊!嗷、干嘛打我?” 战忘生一脸冷漠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哼了一声:“连你祖父都调戏,皮痒了不是?” 闻言,战九歌只能灰溜溜地低下头,细细地打量着周围,发现这里的环境太过陌生,忙问道:“祖父,这是哪儿啊?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这儿是我出生的地方。” 出生?祖父出生的时候还没她,那这里不就是…… “凶犁之丘?”战九歌好奇地反问:“祖父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你不是说本族的族长是个臭脾气的凤鸟、你跟他八字不合,见面都要打一架的吗?” 她刚说完,战忘生就伸出手来捂住了她的鸟嘴,斥骂道:“小点声!我这不都是为了你的 伤势吗?元神差点燃烧殆尽,你想尽快的修复元神,就得好好待在这儿疗养。” 凶犁之丘的山不似一般的山,直直一根山柱直插云峰,而是将一座山削成了好几块小山峰,一峰更比一峰高。每座峰上都建有亭台水榭,看起来似乎住着人家。 战忘生带着战九歌徒步将凶犁之丘走了一遍,还嘱咐道她:“好好记着路,别以后在这小小的山里还要迷路,太丢我战忘生的脸了。” 战九歌只顾着探出脖子来看着凶犁之丘的美景,没有注意听他说的话,结果脑门上被战忘生用手指用力地一弹,吃痛地喊了一声。 “知道啦!” 这山上种满了红枫,不见其他树木,远远看去就像是火山一样。偶有亭台楼宇露出边角屋檐,看起来像是怪物头上的角一样。 大约一刻钟后,战忘生带着她来到了山上最顶峰,这里的中央是一个大水池,里面却装的并不是水,而是红色的不明流液,看着好像岩浆似的,战九歌心中畏惧,忍不住蜷缩起了小爪。 顶峰上建造着一个简简单单的四方形红木屋,屋前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面前还摆着棋盘,黑白两色的棋子布满了棋局,看着眼花缭乱。 战忘生人还未走过去,便开口嘲讽道:“臭棋篓子,越下越臭!皖清你也真有兴致,陪这种鸟下棋,我猜你起码让了他三子吧?” 被叫做皖清的,是那名女子。她姿态优雅,容颜端庄,身上有着独特天成的贵气,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气,便是连战九歌看了都移不开自己的目光,多看了几眼。 那女子掩着嘴轻笑了几声,还未开口,就见她对面的男子用不善的目光盯着他,“你个老……那是什么东西?!” 大约是战忘生现在的造型太过奇怪了,青衫粗布,衣襟口还塞着一只红色的毛球团子,怎么看怎么怪异。 战九歌哼了一声,心想着这个男人一定眼神儿不好、形容人……呸,形容鸟怎么能叫东西呢? 还是皖清看得清楚,有些讶异地说道:“不得了,忘生终于肯把你养在身边的小凰鸟带回来让我们看看啦?”她的声音柔和不失妩媚,婉约又大方,伸出手来从战忘生的手里接过这只红毛团的时候,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后背,让战九歌舒服得简直要打个呼噜翻过身来求她顺便给挠挠肚皮了。 战忘生神色复杂地看着战九歌眯着眼睛求抚摸的乖巧样儿,语重心长地说道:“她受了点伤,元神受损,我想让她在圣池养些天。等她伤一好,就带她走。” 男子没说话,皖清倒是善意地点头应下了,还责怪他几句:“咱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就算当年积了怨,这么些年过去了,你气也该消了吧?我看这凰鸟伤的不轻,不如多待些日子,等好的彻底了再走。” “不用了。”战忘生看了战九歌一眼,断然拒绝:“我在人界俗事缠身, 就不在你们跟前碍眼了。这丫头皮得很,只要不苛待她,放着不管也没事。” “祖父……”战九歌心里觉得好气又好笑,这人别别扭扭的样子,看着就叫人难以喜欢,怪不得在本族内也没个知心人说话呢。 皖清笑了笑,对战忘生道:“你放心吧,终归是同族,我和天沢不会亏待她的。” “那样最好。” 正是太阳将要落山的季节,半边的天空都染上了像枫叶一样红的晚霞,也不知怎么的,战九歌看着战忘生,总觉得这一别,下次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她吸了吸鼻子,对战忘生软软地喊道:“祖父,你记得来接我回家呀……” 她祖父,战忘生,涅盘不死的老凤凰,性感成熟又好看的中年男人,扭过头来难得忧伤了一把,安抚她道:“小崽子,乖乖在这里养伤。别给我闯祸丢人,难过的时候,就多想想你三哥。” 大手撸了一把她的脑袋,还捋了下她头顶上的那根金色呆毛,用手拽了拽她脖子里面的小珠子项链,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走了,别哭哭啼啼的。” 战九歌看着他化成了凤凰,飞下了山,整只凰都萎靡不振地趴在了皖清的手上。 从头到尾都没有怎么说过话的男子站起身来,骂骂咧咧的,脾气跟战忘生一个德行。“什么鸟!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真把这儿当他的将军府了?” 他话刚说完,战九歌就抬起头来看着他,问道:“你去过我们将军府吗?” “……” 也不知道是不是戳了他痛脚,男人几乎是咬着牙吼了一句:“没、有!”然后就气鼓鼓地离开了,惹得皖清捧着战九歌在他的身后偷笑不止。 等峰顶上寂静下来,皖清就带着战九歌来到了那汪红色的水池边上,轻轻地将她放进去。怕水的战九歌用翅膀扒着她的手指说道:“我不要、我不要!会淹死我的!我还小我还是个宝宝……诶?” 皖清见她挣扎得厉害,就伸出手指来在池水里面比了一下水位,结果只有三指深,还没淹过手心。 战九歌顿时停止了扑腾,被皖清安排到了池水里面。红色的水位刚好到战九歌的脖子部分,于是她就安心地蹲坐下来,眯起眼睛开始享受泡汤一样的待遇。 头顶上,传来皖清的笑声。 她总觉得,自己的娘亲就像是皖清这样的,温柔贤惠,对谁也这样好,总是让人感觉得到温暖。可她总觉得,又似乎少了点什么。 头上不断有温热的红汤灌下,战九歌怕灌进眼睛里,就乖巧地闭上了眼睛。皖清一边撩着汤水将她淋湿,一边柔声说道:“天沢与你祖父忘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只不过后来因为一些人和事结了怨,所以才会一气之下离族出走。” 战九歌默不作声,整只鸟都慢慢地往汤池里面泡,不料皖清执着地将她拉起来,劝她道:“你若是有心以后 在凶犁落脚,不妨在你祖父面前,多劝劝他。” “皖清婶娘。”战九歌展开翅膀,用手划拉了几下水面,说道:“祖父的事,我插不得手,再说我也不打算在这里长留。收留之恩,九歌会记在心里的。” 皖清微微一愣,伸出手来,在她的额头上点了点,轻笑道:“你倒是个机灵的。罢了,我不多说了,省得你再去你祖父面前告我的状。” 明知她是在开玩笑,战九歌还是忍不住翻过身来,用翅膀捧着她的手指,蹭了蹭她:“不会的,我不是那种爱说长道短的人。” “嗯?” “哦,是凰鸟。” 时候也不早了,皖清看了下天际,对战九歌说道:“你自己就留在这里好好泡吧,我要去修行了。” “好。” 她指着山下的几处独峰,给战九歌介绍道:“凶犁之丘没有什么禁地,那里都是族中的族人所栖居的地方,就算擅闯也没事,你现在是只无法化形的凰鸟,他们不会将你放在心上的。” 好吧,她知道她能力低微,不用一个劲儿地重复很多遍吧? 皖清见她低着头闷闷不乐,便敲了敲她的脑袋,告诉了她一点小秘密:“你的爹娘和兄长们,也都住在那里面哦~” “真的吗?”战九歌激动得扑棱着翅膀,连带着汤池里面的水也跟着飞溅了起来。皖清笑着按住激动的她,指了几处地方,告诉了她具体的位置,还关切地嘱咐她道:“就算你心情激动,也不能现在就去和亲人相见,这圣池要泡够两个时辰才好。” 凰鸟萎靡下来,软软地回了一声:“好。” 皖清便带着盈盈的笑意离开了。 天色将暗,从红枫林中飞起了许许多多数不清的赤色凤凰,他们飞在天空之上,五彩斑斓的翎羽在夕阳的照耀下,反着好看的光芒,战九歌扒在圣池的边缘羡慕不已,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翎羽,险些难过得哭出声来。 唯一一根翎羽,还不是自己的,天底下还有比她混得更惨的凤凰了吗? 最终,太阳飞往了西极若木之地,天空拉下了夜色的帷幕,繁星点缀,煞是好看。 战九歌抵抗不住深沉的乏意,靠在圣池边儿上就睡着了,睡梦里有战府,有祖父,有三哥,还有燕坤泽……等等! 她从睡梦里突然惊醒,想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燕坤泽答应过她要在天灾事了之后封她当皇后的!她现在这么一跑,会不会有乱七八糟的妃嫔上位啊?! 想着这个问题,战九歌竟然足足半宿没合眼,以至于从圣池里面出来的时候,整只鸟都带着浓郁的怨气,就差没顶着两圈黑眼圈出去见人了。 虽然早就从圣池里面出来了,不过战九歌担心这个时候出去乱窜,会惊动别人,因此就在顶峰的屋檐下凑合着避风避了一宿。 等第二天皖清和天沢想起这个小凰鸟的存在时,她已经抖得像一团筛糠了。 “扑哧!” 皖清 忍不住笑出声来,把她从屋檐下面的缝隙里面掏了出来,拢在手心里,聚起一团火气来,帮她热了热身。战九歌抖了抖翅膀,嘴里喊着好烫好烫,被天沢好一阵嫌弃。 “战忘生那个老家伙,怎么会有你这样傻乎乎的孙女?他那些个孙子都快成精了,偏偏就你傻了吧唧的。” 战九歌抗议:“我不傻。” 天沢鄙视地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就催促着皖清道:“晨试快要开始了,快些去吧,不然会被别人说闲话。” “嗯。”皖清将战九歌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说道:“九歌同我们一起去吧,去见见族人也好。” 战九歌:“我不愿出风头惹来麻烦,你们照常做你们的,不必管我。” 天沢看了她一眼,难得称赞她一句:“还算聪明,不错。” 祖父临走之前所说的话,的确有深意。他料想她在凶犁之丘的日子可能不会太好过,便提醒着她,若是觉得难过了,就想想战三春曾经跟她说过的话。 三哥说过什么? 战九歌回忆起在藏书楼里因为给生母送了两瓶凤凰血,被斥责得抬不起头来,觉得万般委屈。可三哥却告诉她,凤凰血虽热,心却是冷的。凤凰一族亲缘薄寡,不是凭着一点凤凰血,就能让战家的那两位喜爱她的。 “二十年来他们都不曾回来看过你,以此渴望亲情,你觉得现实吗?” 自欺欺人,最是悲哀。 战九歌不想欺骗自己,可又十分心软。 这一路上,战九歌都蹲卧在皖清的肩膀上面没有动,心情恹恹,不大欢喜。皖清只当她是想家了,便主动给她介绍起了凶犁之丘的近况和晨试来。 “族内有许多族人在去往三界游历之后,多是受伤而归。因为凤凰一族的身份太过敏感,所以有不少的人对凤凰起了不该有的贪嫉之心。而族内的人,在没有经过试炼也是不允许外出游历的,以免自身实力不足,落入那些心地不正之徒的手中,丧了性命。” “晨试是每日清早,族中之人进行的比试,考验的是平日里修行的基础道行。若是觉得自身力量足够,便可向族长申请试炼,通过试炼之后,即可下山。” 听起来好复杂,战九歌想着还好自己没有生在这里,否则不知道要等何年何月才能出山。 想到这里,战九歌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她猛地想起皖清昨日说过,她的爹娘和几个兄长都在山上,那岂不是…… 似乎猜到了她内心的想法一般,天沢没什么好语气地说道:“你爹娘是受伤而归,自然不用试炼。你的兄长们是自愿回族内修行的,并无残缺。除了一个人……” 谁啊?战九歌正等着天沢的后话,没想到从下了顶峰开始,就不断有人在跟天沢和皖清打招呼。她只好闭上了嘴,不再多问。 沿途的人多是生长在这里的本族人,在见到战九歌的时候,一眼就认出她是个外来凤凰。 第一百四十章 战家大哥 “族长大人,这是……” 遇着的人,是个眉清目秀的姑娘,年纪看起来要比战九歌大上那么几岁,双眉飞入鬓,一看就知道是个十分好强的女子。 她的一双目光带着几分凌厉,与战九歌的圆溜溜小眼睛对上之后,战九歌率先怂下来,若无其事地用喙梳理着身上的羽毛,她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在自己的身上盯着不放。 皖清侧过了身子,将战九歌藏在自己的侧脸后,不动声色地说道:“良珊,晨试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还不快去?” 那个叫良珊的姑娘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战九歌,这才应了一声,匆忙往山下而去。 战九歌并不知道良珊在意她的原因,凤凰一族有两个族长,族长的权利至高无上,尽管皖清再平易近人,也不会有小凤凰轻易地敢往她的肩头上落。 这也就注定,当她到了晨练的地方时,会被所有的族人注意到。 凶犁之丘远看只是一座山,但是当身处其中的时候,才会为它的广袤所震慑惊憾。晨试的地方就在从山门一进入之后,行至半山腰的那片广阔的空地上。 起初战九歌还不知道这里立个碑又空出这么一片空地的含义是什么,直到漫山遍野的凤凰们都齐聚于此的时候,她才明白这块空地是用来打架的。 打架就打架,还说的那么好听。 神仙打架,动辄惊天地泣鬼神,你一个大招我一个大招,打得不分上下难舍难分。战九歌都做好了看好戏、被大招术法炮轰的准备了,没想到,闹了半天,晨试一开始,这里的人才开始起了比试拳脚功夫。 战九歌默默地趴了下来,无趣地打了个哈欠。 她这一打瞌睡不要紧,围观的人都死死地盯着她,明目张胆地看着她,甚至还有人在私下讨论:“这小凤凰谁家的啊?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不是说,不能化形的凤凰不能到晨试场上来吗?族长怎么破规矩了?” “谁知道她是什么来历?” “想跟她打一架……” 虎视眈眈的人们都在暗中盯着她,让战九歌有些哭笑不得。她分明只是来纯围观的啊,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晨试场上,已经有族人开始比试了,一般是先一对一,然后二对二,最后混着打,看着虽然乱,不过这样对试的话,倒是有些条理。 战九歌是做过将军的人,自然能看出这里面的门门道道来。 晨试场中的最后混战,有一个人没有参与进来,他只是围观了许久,等到了混战开始的时候,就转身离去了。战九歌之所以能注意到他,只是因为他的左眼是被白色的纱布蒙着的,不知道是受伤了还是怎样,看起来很孤僻的一个人。 就在皖清和天沢密切地观察着这些凤凰们的状态时,战九歌悄悄地扒在了皖清的耳朵上,问道:“我能不能,先离开啊?” 闻言,皖清有些诧异地扭过头来看着她,说:“稍后便是斗法 的试炼了,你不是很想看这个吗?” 战九歌有点想看,不过她更在意刚刚离开的那个人。她摇了摇头:“明天也还有晨试的吧?我明天来看好不好?” “罢了。”皖清将她从肩膀上挑了下来,笑道:“想做什么就去吧。” 于是,趁着没什么人注意的时候,战九歌就绕开了这群打得嗷嗷叫的凤凰们,追上了方才那人离去的方向。 天沢困惑道:“那不是……” 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皖清也是一愣,随后饶有趣味地说道:“真是没想到,血缘这种东西,有时候也还是挺奇妙的。” 战九歌更想不到自己这一举动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只是追着那个人一路来到了凶犁之丘的最偏僻的一座峰上。这座山峰上和其他的峰上种的花木一点都不同,三幢小木屋,分别坐落东西北,南处是入口的地方,也是种满了桂花的地方。 对于战九歌来说,桂树这东西,从小一直看着长大,这种香气让战九歌再熟悉不过了。 但是等她刚一落在桂树上的时候,就被那名蒙着一只眼睛的男子呵斥道:“滚下来!” 说罢,一道剑气从战九歌的身旁堪堪擦过,吓得她真的从树上飞了下来,全身的红毛都炸开了,落在土地上。 那男子见掉下来的是个还没化形的凰鸟,当下收敛了脸上的怒色,冷冷地说道:“你走吧,不要再来这儿了。”他挥了挥衣袖,就有一阵风吹过,把战九歌吹出了好远好远。 可战九歌仍旧坚持不懈地爬回来,迈着两只爪子吧嗒吧嗒地走回来,开口问道:“你不好奇我是谁吗?他们都很好奇。” 男子说:“你是谁,与我无关。他们,也跟我无关。” “就算无关,那你也该去参加晨试吧,为什么你要一个人回来?” 男子睨她一眼,哪怕是只有一只眼睛,里面的寒光也足以让一个人退却。可战九歌偏不,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说不出的熟悉和亲切感,就算是性子冷,也只是浮于表面。 战九歌见他沉默着不回话,小心翼翼地问:“是因为你眼睛的关系吗?他们瞧不起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说中了这男人的心事,他又一挥袖,把战九歌又吹出了院门,哗地一下阻止她再进来。 可战九歌是多么固执的人,门关上了进不去,她就直接飞进去。见那男子坐在了院里的石凳上,她就飞着落在了他面前的石桌上。 男子终于忍不住,明显地表现出了自己的嫌弃:“你很烦。” 战九歌将没皮没脸发挥到了极致,嘿嘿一笑,不客气地收下了赞誉,骄傲地扬起了自己的小脑瓜:“我祖父也经常这么说我,可他要比我烦得多了。” 男子沉默着,也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那只蒙着纱布的眼睛。 战九歌深知,第一次见面不能直接戳人家的痛处,而是转移了注意力,将目光放 在了桌上的酒壶。 这男人嗜酒,战九歌从方才就知道了。接近他的时候,能够嗅到他身上的酒味,味道淳淳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产自战府的桂花酿就是这个味道。 还没等战九歌流出哈喇子,眼前的这个男子似乎是知道了没法赶走她,索性也就不再搭理她,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浪费,真是浪费。 战九歌眯着眼睛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地喝,有点发馋,于是就伸出爪子把面前的酒杯往男人的方向推了推,一点都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理直气壮地说:“给我倒一杯。” 男子看了她一眼,话也没说,直接一手捏着她抓起来,用酒壶的壶嘴对准了她的鸟喙,直接灌了下去。 “咳咳、咳噗!”战九歌被摁住脑袋灌了不少酒,等她被松开了时候,脑袋已经有点眩晕了。 那男子冷嗤道:“年纪轻轻不学好,非要学人喝酒。等你日后自食苦果,就知道酒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即便是脑子不大清楚了,战九歌还是小声地说道:“我喝过好多酒啦,最好喝的还要属我们府里的桂花酿啦!我们管家酿的桂花酿,可比你酿的好喝多了!” 男子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随后又望向了远方,低声呢喃了一声:“是吗?那你,在回来之前一定过得很幸福……” 战九歌狐疑地看着他,反问道:“你过得不幸福吗?”方问完这句话,战九歌就重心不稳地倒在了石桌上,肚皮朝天,双爪虚空地抓了抓,翅膀一摊,俨然有大睡特睡的架势。 昨夜一晚上没休息好,战九歌精神有点不济,再加上被灌了酒,晕晕乎乎地就想睡了。 男子似乎没有看到她这副模样,自顾自地低语道:“被利用,被抛弃,被鄙夷……从出生开始,也许有些事情就注定了。” 静寂了许久,男子的目光落在了战九歌的身上,默默叹息一声,站起身来,准备回屋休息。 睡倒在石桌上的战九歌却迷迷糊糊地开口了,似是在回应他刚才所说的话一样,豪气万分:“那你就离开那个利用你、抛弃你、鄙夷你的人嘛……” “……” “你可以……来燕城找我……报上战家将军府的名号,没人敢欺、欺负你的……” 话一说完,她就打起了小呼噜,算是真正的没了意识。 她自然也就没有看见,在听完这句话之后,男子脸上露出的表情,怎能用惊愕两个字来形容? 凶犁之丘的时间对于无事可做的人来说,总是过得很慢,日子就像是一天一天熬出来的。可住在满是桂树的院子里的这名男子,却觉得今天是他唯一有耐心静静地等着时光慢慢过去的日子。 从清早等到了晌午时分,一直到桂花酿的酒劲儿过去之后,他就看到了战九歌的爪子微微颤动了几下,然后小翅膀舒服地伸展开来,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她笨拙地翻了个身,蹲坐在石桌上开始慢慢回神,思考自己到底是怎么睡这么久的。 等到神智全部回笼之后,战九歌呷哺着嘴,一扭头就看到了男子那张阴沉的脸,吓得往旁边弹跳了下,就好像一颗毛球滚动到旁边的位置上。 战九歌拍着胸脯,好半天舒出一口气来:“你吓死我了,就不能温柔地打个招呼吗?” 男子露出来的那只眼睛里面闪过一丝不自在,很快又恢复如常,对她说:“你不回去吗?回到族长的身边。” “不回去。”战九歌眯起了眼睛,靠在酒杯边上,打了个呵欠:“祖父说得没错,这里的凤凰都怪怪的,好像要吃人一样。” “你祖父是谁?” 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芒,隐隐在期待着什么的样子。只见战九歌苦恼地用鸟喙啄了啄自己胸脯上的毛,犹豫了好一阵,还是决定告诉他了。 “我祖父有些离经叛道,在族里应该还算挺出名的……” 男人问:“战忘生?” “吓!”这下轮到战九歌吃惊了,讶异地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 男人又接着问道:“你的名字,叫战九歌?” 桌上的凰鸟立刻如临大敌一样向后退了几步,双翅警戒地张开,瞪着他说道:“哇呀呀呀!你竟然套我话!” 男人:“……”他分明都没有问她什么关于她自己的问题好不好! “保持点警惕心,总是没错的。”男人伸出手来,在她的脑袋上面轻轻地抚了一把,动作很轻柔,竟也带着几分怜惜之意。 战九歌被他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呆呆地看着他:“你认识我祖父吗?祖父有跟你提起我是吗?” 这傻鸟直接给对方找好了借口,也省的男人再去编,直接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哦。那你一定跟我祖父的关系很好~”战九歌冲着他眯眼一笑,在男子惊异的目光中解释道:“祖父性子别扭,从来都不会跟外人提起家里的人和事。就算有说,也一定是满口的‘鸟崽子’,说话难听得很!” 男子的目光放得柔和,话语里有几分羡慕,唇角抿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他说:“他是个口是心非,嘴硬心软的人。也是天底下最好的长辈了。” 战九歌有些得意地点点头:“是这样没错,虽然他脾气臭嘴巴毒还经常揍我……” 男人:“……” 这两个人,意外能聊得来,话题多是围绕战家和燕城展开的。大部分都是战九歌在说,男人在听,偶尔会加一点自己的意见,帮衬两句,竟也对外面的世界又起了些心思。 时间过得很快,战九歌总觉得两个人相遇相识明明是白日清早的事,可现在却已经到傍晚了。聊到现在,战九歌肚子里只有一滩酒水,腹中空空,还有发出了咕噜噜的叫声。 战九歌捧着自己的小肚子,有点尴尬:“呃……” 她从俗世来,自然需要进食,可惜凶犁之丘上 尽是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大仙们,要找点吃的,恐怕很难。 男子看着凰鸟努力睁大圆溜溜的眼珠子盯着自己看的那副期盼的样子,突然有些无力,他就像是遇到了天敌一样,拿她很没辙。 他起身回到了屋子里面,找了很久才拿出一个瓶子来。战九歌盯着那瓷瓶的样式,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是什么?” “丹药。” 战九歌恼怒,要不是现在是个鸟,她真想掀桌子:“我饿了你给我吃药做什么?” 男人迟疑了下,回道:“甜的,补药,可以吃。” 感情这男人以前就是一直把补药当做食物来吃吗?战九歌突然有些同情他了,再拒绝下去也不大好意思了,她只好努力地把很小粒的丹药一边往自己嘴里塞,一边哀怨地说道:“等你下山了,我一定要带你去吃遍天下的美食。你总吃这些药怎么行?辟谷并不能提升修为,只是会让人失去一大乐趣而已。” 男人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静静地看着她在那儿发着罗嗦,心中想道:我出不出得去不要紧,现在要紧的是,你要安全下山。这里不适合你待着,傻妹妹。 如同所有故事发展的那样,他们这对兄妹在这里相遇了,却在最初都不认识彼此。他甚至对这个丫头怀抱着敌意,不过不要紧,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就断然不能让这个傻妹妹步上自己的后尘。 又到了夜间的时候,战九歌从石桌上站了起来,对男人说道:“我要去族长那里泡澡了。” 男人的嘴角微微抽动,纠正道:“是圣池疗愈,这些话可不能乱说。” “哦。” 战九歌本来还因为要跟他分开,有点恋恋不舍,没想到男人站起来,伸出手将她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说道:“我陪你一起去,正好我也有很久没有跟族长他们说说话了。” 战九歌觉得新奇,就乖乖地不动,等着他带自己上最高层的顶峰。 这一路上有不少的小凤凰们在林间穿梭,暗中观察着他们两个。起初战九歌还以为因为自己是个外来鸟的关系,所以才被这么关注,但是仔细一听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 “快看!那儿有只新来的凰鸟!” “啧!怎么能弱成那个样子,我一个手指头就把她戳倒了。” “她怎么跟龙哥哥那么亲近?我是不是眼花了?” “得了吧,你龙哥哥现在都弱得连珊姐姐都打不过,你还那么喜欢他?” “可龙哥哥是我们族里的大英雄啊!要不是有他在,凶犁之丘现在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哼!凭他一个人算得了什么,有两位族长在,功劳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 战九歌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侧过脑袋来看向了男人的侧脸。他面色冷峻,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不喜不怒,就那么面无表情地走着,与这里格格不入。 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对他这么在意了。 他们两个,分明就是同一种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遗弃之子 战忘生在燕城待的好好的,却被本族的族长召唤之后,毅然决然地回到了族中。 那是因为凶犁之丘前不久,遇到了几乎灭族的大难。 是何缘故,战九歌并不知道,只是能看出祖父的气色大不如前,应该是多少受了点伤。天降金乌的时候,他早在这之前就接到了老管家厉叔的传信儿,只等着这里的交战一结束,就立即返回了燕城。 战九歌盯着男人的眼睛看了好久,看得那人忍不住斜了她一眼,她才问道:“你的眼睛,是因为凤族的那场大灾难受伤的吗?” 男人平淡地嗯了一声,显然对于她的问话,在意料之中。令他感觉好奇的是:“你祖父,也会将凤族的事都说给你听吗?我还以为,他会瞒着你。” “没什么好瞒的,他是我唯一亲近的亲人,不管做什么事,都要给我一个交待的。” “是吗?” 男人的眉头微微皱了下,很快又散开了。 原本以为平静的路会就这么走下去,没想到中途杀出一个人来,正是清早的时候,战九歌所见过的那个叫良珊的姑娘。 她站在满是枫叶的半道上,显然是已经等候了很久,见到男人带着战九歌出现在这里,便亮出了手里的剑,直指着男人。 “她是谁?” 开口就是质问的话语,要不是良珊眼里的战意浓烈,战九歌几乎要以为她是因为男人对自己照顾有加,而吃醋罢了。 男人尽管受了重伤,能为也不是眼前这女子的对手,但气势未减,冷冷地说道:“让开。” 良珊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怒火,持着剑的手就是不肯放下,直抵在男人的胸口上,逼问道:“你要是不肯说出她是谁,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想怎样?”男人唇角掀起一个冷漠的弧度,用自嘲的语气问道:“你是要跟一个还不能化形的小凰鸟动手,还是要跟我这样的残废动手?” “你……”良珊将利剑一收,目光中变得有些急躁:“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男人冷哼一声,没有再多言语。 这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战九歌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句:“她是不是喜欢你啊?”爱慕会让一个人心生嫉妒,变得不可理喻。 战九歌怎么看这个良珊,似乎都对男人有点意思。 果不其然,在听到她说的话之后,良珊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双手还有点无措地摸着剑柄,似乎在等着男人开口。 没想到眼前的男人只是皱了下眉,又恢复了原本冷漠的样子,跟战九歌说道:“她有婚约了,你别乱说。时间不早了,该走了。” 战九歌哦了一声,看着良珊露出了近乎难过和愤恼的表情,心里默默生出了一点同情来。 可惜了。 等他们两个到了顶峰的时候,发现皖清不在,只有天沢坐在那个棋盘前,一边拿着一本书,一边研究着棋局,入神到连他们两人到来都没有察觉。 男人恭敬地向天 沢行礼,道:“见过族长。” 天沢沉迷于棋局之中,似乎是没有听见。男人行的是跪拜之礼,族长不回话,他就不能起来。于是他又唤了一声,天沢还是没说话,战九歌开始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故意的。 怎么?凤凰本族内也崇尚力量,非要分出个三六九等吗? 战九歌心里头不爽,表面上却表现得十分无知,从男人的肩膀上起飞,在男人略显震惊的目光下,落在了天沢的头顶上,用两只爪子踩着他的头,指爪勾着他的头发,扯得族长五官都皱起来了。 对于战九歌这种不知者无畏的小家伙,天沢向来都是很宽容的。 他终于回过神来,将战九歌从自己的头上抓下,这才看到了来到这儿的人,惊奇地说道:“哟,这不是一龙吗?怎么今天舍得离开你那小别院了?” 一龙?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战九歌心存疑惑,开始绞尽脑汁地思索着。 被唤作一龙的男人站起身来,低声说道:“我来送九歌进圣池疗伤。” 天沢目光忽闪,突然开口问道:“怎么样?你们兄妹二人多年不见,这次重逢,有何感想啊?” 战九歌脑中有灵光炸开,这才想起来——战家的老大,她的那位大哥,名字就叫战一龙啊! 这么说来,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还一直从她的嘴里面套话!战九歌不动声色地眯起了眼睛,看着她的这位好大哥在那里装模作样地说道:“是的,这要感谢族长的收留。九歌伤势严重,还需圣池的池水辅以疗愈才行。” 天沢见他说话滴水不漏,心中虽有怀疑,却也没多加过问,将手里的战九歌抛了出去,目送她飞入了圣池之中,这才起身客套道:“你们祖父虽与族人有隔阂,不过凶犁之丘始终是你们的家,你们心里不必有任何的芥蒂,只管在这里好好住下就是。” 战一龙只低头回了句是,便再也没说话了。 族长大人以不打扰他们兄妹为借口,离开了这里。 只余下兄妹两人,相看无语。 战九歌在红色的池水里面扑腾了一会儿,累了就靠在池子的边缘,晃着自己的小爪子,一动不动。战一龙看不得她偷懒,伸出手来捏开了她的翅膀,掬起池水将翅根那儿都淋湿,揉捏着,以助池水在她身上更快地起作用。 越是给她清洗,战一龙越是觉得心惊肉跳。 战九歌的毛色太红了,是纯一色的红,没有掺杂着一丝杂色,虽然翎羽不多,但是仍旧不难看出她凤凰血脉的纯正。 唯一遗憾的是,她头上的那一根金色的呆毛有杂色出现,一看就是因为在俗世待的太久的关系,沾染了不少人界的污秽。 战九歌察觉到他一直捏着自己脑袋顶上的呆毛不撒手,忍不住解释道:“是我太贪嘴的关系,吃了很多东西。才不是因为不好好修行的关系……” 战一龙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她就没敢在作声了。 到最后,战一龙几乎成为了战九歌的亲侍,从头到脚都圣池的池水给她揉了一遍,最后用凤火将她的毛发烘干。战九歌一边被挠着全身的毛,一边哀怨地问他:“大哥你早就认出我了是不是?” “……嗯。” “那你怎么不认我?”战九歌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你是不是怕我给你丢鸟?” “瞎说什么。”战一龙伸手在她的脑袋上戳了一下,看着她用翅膀捂住了自己的脑袋,用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同她解释:“我在族内有不少的对手,他们都曾以打败我为目标,终日向我挑衅。可等我伤重了,从高修为的强者地位摔落到谷底,他们却换上了一副不屑的面孔,就算不找我的麻烦,也会在族中背地里说我懦弱无能。” “……” 战一龙抚着她的手是极尽温柔的,他用柔和的话语对战九歌说道:“我不想因为你是我妹妹的关系,而被他们这些人给针对。你在这里待不长久,不用受到那种狭隘的对待。” 虽然早就听说凤凰本族大都是些无情寡情之辈,但是听着亲近的人亲自遭受了这些,战九歌的心里还是觉得忿忿不平。 “为什么?!你明明就该是凤族的大英雄不是吗?他们有什么资格嘲笑你?”战九歌心疼地看着他那只被遮起来的眼睛,满腔怒火。“难道族长就不管这些吗?” “九歌。”战一龙打断了她的话,浇灭了她的一腔怒火,对她看不透这世间的法则很是无奈,尽管如此他还是要尽到一个做哥哥的责任。 “这里不比人界,不是互相给予善良就能得到回报的。这里是凭本事说话的,若是没有能力,即便地位在族中再高,也是要受旁人冷眼的。” “那你为什么不走?”战九歌只恨自己现在不是人形,没能揪住他的衣领好好把他叫醒。 为什么不走?战一龙自己都说不清楚。是为了不甘忍受这样的待遇、企图寻回自己的眼睛,还是他已经被消磨了去了所有的感情和力量,已经将自己当做是被摒弃的棋子,自甘堕落? 战九歌见他久久不语,又问:“你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她伸出了翅膀就要去挑动上面的纱布,岂料翅膀尖儿摸上去的时候,那里并没有凸出来的质感,反而是深凹陷下去的,就好像是……没有眼珠的存在。 没及时制止她,战一龙看着她那副呆傻的样子,便解释道:“之前那场大战,是魔界的人来袭。我以献祭一只眼睛的代价,召唤了应龙的残魂抵御,魔人败退,我也就成了这副样子。” “……” 战九歌气得直翻白眼,“凭什么?!你都付出了这么多,他们凭什么这么对你?!他们是不是都没有心的?” 这小凰鸟闹起来脾气还不小,战一龙无奈地伸出手来压着她的翅膀不让她扑腾,安慰的话还没说出来,就听见不知何时回到了顶峰的皖清朗声说道:“小九歌看起 来似乎很生气啊,是谁惹到你了吗?” 战一龙抚着战九歌,向后退了一步,低下眉目来唤了一声:“皖清族长。” 比起大大咧咧,好揣测的天沢来,战一龙对这个叫皖清的女人更加忌惮。显然,真正掌控着凶犁之丘的人并不是天沢,而是皖清。 眼前这个女人,让战九歌觉得害怕,她眯着眼睛并没有说话。 其实皖清也早就将战九歌的话听在了耳朵里,却并没放在心上。她捏了捏战九歌的小翅膀,轻笑着说道:“你还小,很多事你并不懂。身为上古的神鸟,凤凰一族繁衍至今,靠的便是优秀强大的凤凰血脉和个人修行的能为。为族人付出,是理所应当的事。你看,即便是你的祖父战忘生与本族不合,不也还是在凤凰族面临危难的时候选择回来吗?因为他知道,一旦战家在外面有所损伤,凶犁之丘将会是他东山再起的依靠。” 战九歌冷冷地说道:“所以,这就是你拿捏着我大哥的手段吗?” 不止是皖清,就连战一龙也在听到她的话愣住了。 战九歌言道:“我大哥和我祖父甘愿为你们所用,那是他们的事。在我看来,你们的行为简直愚蠢得可笑!” “你说什么?” “你们知道在尘世有多少人对神兽虎视眈眈吗?那些不安好心的修道者对现世的凤凰和麒麟几乎是赶尽杀绝,能够有同族一起扶持是多难能可贵的事?可你们却在凶犁之丘立下这样严格的等级制度,只要道行、灵力和修为低浅,就会受到你们的排挤、鄙夷和冷漠的对待。你们这样做,与你们瞧不起的魔人有何区别?” “凤凰一族,近百年来人口锐减,你们就没有想过这其中的问题吗?” “被外人针对已经足够悲惨,你们却还要在窝里斗。” “不假时日,吾族休矣!” 战九歌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脯,语气态度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认真,她对皖清说道:“不管你们今后如何自处,都与我无关。我受你们恩惠,这份情是承了我祖父的,你们找他要去。但是在我下山之日,我大哥,我必须要带走。” 被家里最小的妹妹护着是什么样的感受?战一龙的心中一酸,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快要从胸口的地方溢出来了。 他是战家的老大,本事最高,年纪最大,因为爹娘在凶犁之丘借助族长的术法疗伤,所以行事处处受到天沢和皖清的管制。那场几乎灭族的战争,虽然让他失去了一只眼睛,可却也让他看清楚了,这些凤凰们华丽的外表下,掩藏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内心。 祖父说的不错,这样冷情冷心的地方,不适合他待着。 他曾经因为外出游历,被重伤。回到燕城战府中疗养的那一年,是他最轻松自在的时光。转眼间,那个会哭鼻子的小丫头已经长得这么大了,怎能不让人心生感慨呢? 战一龙察觉到皖清隐隐有些不高兴,便不动声色地 按着战九歌的小脑袋,四两拨千斤,将这责任给推了出去。 “族长,九歌还小,说话有些莽撞,还请族长不要放在心上。” 皖清微微一笑,言道:“我自然不会跟一个小姑娘家计较。但是,一龙啊,你也不要把你妹妹说的瞎话听进去。你的伤,只能在这里调养。你如果想恢复到以前的强大,就好、好地待在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战九歌的错觉,她总觉得皖清在说这话的时候,是在暗示着什么,而且隐约有点威胁的意思。 哼!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战九歌眯着眼睛望着皖清,突然回头啄了一口战一龙的脸颊,嚷嚷着说道:“大哥,我饿了。” 猛地回神,战一龙心道了一声好险!皖清族长的心理暗示下在他这儿,要不是这九妹还保持着清醒,恐怕他又要被族长利用了。 一个不再强大,没有了修为的家伙,到底还有什么是值得她和天沢这么费心的呢? 战一龙垂下眼眸来,敛去了自己的心事。他对着皖清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带着九歌先一步离开了,不打扰族长了,一龙告退。” 他真要走,皖清也是留不住他的。她笑着目送两人下了顶峰,脸上的笑意便逐渐褪去了。不知何时,天沢站在了她的身后,低声笑着:“怎么样?战家的这只小凰鸟很有意思吧?” “牙尖嘴利,倒是会逞口舌之利。” “可她说的,的确是事实。凤凰族内风气衰败,人人都只想着自己登仙,从不考虑那些被冷落的同族是何感受……” 不待他说完,皖清就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世道如此,强者生存。若不是这样,又怎么能抵挡得了外族的侵袭?天沢,你太天真了!” 天沢长叹一声,只要一想到战一龙的那只眼睛,就良心难安。 “一个护卫着家园的英雄,却在被使用过后就抛弃。皖清,我觉得那小凰鸟说的很有道理……也许不出百年,凤凰一族,就该消亡了。” 他不去看皖清的脸色和眼神,背着手回到了屋子里面,只余下皖清一人看着山下的风光。 他隐约听到皖清在说:“我没错、我没错……”天沢笑出了声,她自然是没错的,错的大约是这个世道,这个世界,还有这里的人心。 在遥远的人界,大燕的皇都燕城之中,燕坤泽用长针挑着宫内烛台的灯火,看着烛火摇曳,内心一阵平静。突然,他觉得胸口一片炙热,于是便伸手从心口的位置将那一团元神之火取了出来,放在面前好好观赏。 “看来似乎真的要比之前,好上许多。” 那团元神之火极富生命力地在跳动,就好像是人在高兴得手舞足蹈一样。 燕坤泽知道战九歌在那凶犁之丘过得很好,也就安心了。 这时,门外的徐元突然迈着小步走了进来,燕坤泽不慌不忙地将元神之火放回了自己心口的位置,问徐元:“深更半夜,何事要奏?” 第一百四十二章 手珠被夺 徐元上前一步道:“回皇上的话,战家的三公子在外面求见。” 战家人向来都是放荡不羁爱自由,尤其战三春前不久还看着燕坤泽很不顺眼,今天怎么就乖乖地来这儿按照入宫的规矩来面圣了呢? 燕坤泽料想到了一件事,便直接说道:“宣他进来吧。” “遵旨。” 徐元退了出去,再进门时,就是战三春了。 他遵守着宫里的规矩,见到燕坤泽行跪拜之礼,高呼一声:“战三春叩见皇上。” 整个战家里,有将军头衔的人,除了战九歌就是战忘生,其他人耽于修行,不在乎这种俗世的头衔称呼,因而战三春撑死了也就是个富家公子而已。 之前他还会因为燕坤泽的身份对他质疑,并且对妹妹选人的眼光表示怀疑。谁料想那傻丫头不声不响的,才是众兄弟里面眼神最好的那一个。 要是兄弟们知道妹妹选好的夫婿是当今的皇上,还是上古的祖宗应龙,不知道会是何反应? 燕坤泽眼瞳之中闪过一道幽暗的蓝光,轻声道了一声:“起吧。” 他指了指殿内的椅子,示意他有什么话坐下来说。伺候的宫人端上来一杯热茶,随即便退了下去,整个正阳宫了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燕坤泽问道:“你向来深居战府之中,不问俗事。怎么今日想着进宫来看朕?” 战三春轻咳一声,言道:“先祖大人明鉴,我在府中照料那桂树的时候,察觉到九妹的元神已经不在上面,便来询问一下是否是先祖大人将她的元神带走了?” 闻言,燕坤泽又从胸口的位置取出了那团元神之火来,拢在手心里,伸出手好让战三春看个清楚。 战三春有些讶异地看着火焰中隐隐展露出的小凤凰,吃惊地看向了燕坤泽:“竟恢复得这么快?” “嗯。”燕坤泽向来无波澜的眼里泛起了柔和之光,他看着跳动的元神火平静地说道:“看来,凶犁之丘的圣池,还算有点用处。三春,你倒与朕说说,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虽说是长辈唤一声三春也是情理之中,但是战三春看着燕坤泽那张比自己还嫩的脸,突然就有一种违和感扑面而来。 他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脸颊,开口说道:“从先祖大人殒落之后,凤凰和麒麟族内就有了强者之说,谁有实力谁就有发言权。族内的风气被带得很不好,那些修为尚浅的族人受到百般排挤,在族内待不下去了,就会擅自离族。因而凤族这近千百年来的时光,已经有不少凤凰离族,下落不明了。” “……” “上次魔界的魔修大举侵犯凶犁之丘,若非祖父回族相助,再加上大哥献祭了一只眼睛为代价,召唤应龙之力抵御侵犯,恐怕现在凶犁之丘早就被灭了。” 燕坤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挑眉问他:“你刚刚说什么?召唤谁?” “应龙。”战三春突然想起眼前的这位就是应龙, 忙咳嗽一声解释道:“在凶犁之丘的一处神秘禁地里,放着先祖大人的神像,上面依稀附着大人的残余力量。大哥他……” 需要用献祭才能召唤出来的力量啊…… 燕坤泽将战九歌的元神小心翼翼地放回到自己的胸口,好奇地反问战三春:“既然是召唤了应龙,为何朕丝毫察觉不到?” 战三春也是有些困惑,摇头道:“不应该啊,除非应龙之力被人故意隐去,断开了与先祖大人的感应。” 半阖着眼睛的燕坤泽闻言,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缓缓地定在了战三春的身上。他倏然叹气,拢起了袖袍站起身来,往殿内的中央走了两步,说道:“看来,有必要去一趟这个冷情之地了。” 说罢,他闭上了眼睛,伸出了双手微微举起,识海中一声龙吟响起,带着他的神识便到达了凶犁之丘的神像跟前,与那股被遮蔽起来的力量交相呼应。 片刻之后,燕坤泽睁开了眼睛,淡淡地说道:“你们的族长,还真是有着不小的野心啊。” 战三春不明白他突然说这话的含义,只是蹙着眉头看着他。燕坤泽收回了手,在胸前一交叉,环抱着双臂睨着战三春,道:“朕看你也别想着走了,忘生最近疲于奔波,身上还带着伤,你就留在府中助他一臂之力吧。若不是这里抽不开身,九儿也不必送回凤族。” 得嘞,这下是真的走不了,还得忙着处理大燕的这些事。 燕坤泽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但是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唤住了他。 战三春疑惑地转身,问:“先祖大人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以后在外人面前,尊朕为皇上。还有,”燕坤泽的眼皮子重重地一跳,问道:“你大哥献祭了一只眼睛,说明他现在是独眼。日后可还有恢复的可能性?” “这……”战三春为难地摇了摇头,“从未听说过,有献祭之后还能治好的先例。因为那场战役,大哥的身子渐渐衰败,却仍旧被族长掌控在手里,挣脱不得桎梏,恐怕……” “那倒未必。”燕坤泽轻飘飘地叹了一声,“你忘了?你那九妹,最是爱管闲事了。” “……”好像还真是这样。 凶犁之丘的山,远比肉眼看到的构造复杂得多。有两座山峰间还有清泉流过,洋洋洒洒,好似那水从天上倾斜而下。 两边的山崖上还生长着红枫树,看着让人眼睛不舒服,战九歌撇过头来对战一龙说道:“哪有大哥你说的那么好看?看起来就好像是谁在天上撒尿一样!” 战一龙:“……” 他有点体会到祖父总是想要揍她的心情了,欠收拾! “我带你来这儿,是要你潜心修行,排除体内的污浊之气。不是让你来对这泉水遐想的。” “哦。” 一人一鸟,静坐在山涧内,感受着风和自然的律动。战九歌深吸一口气,然后她的大哥就听见扑哧一声——这凰鸟 放了个屁。 “……” 排出浊气不是这么排的!战一龙内心有点抓狂,一声长叹从口中溢出。 偏偏那个让人恼的小家伙还捏着嗓子软糯的说:“大哥,我饿了。” “……”好想揍人。 就在他们两个起身打算离开这里的时候,战一龙托起战九歌转过身来,却看见几个人影远远地站在山涧下面,有男有女,其中有战九歌之前见过的良珊。 他们守在这儿,似乎是冲着战九歌来的。 人在屋檐下,本来就气短一截,更何况现在不管是战一龙还是战九歌,都没有和这么多人动手的能力。 战一龙用手指压了压战九歌的脑袋,低声道:“别作声,我们绕过他们。” “绕得过吗?”战九歌环视了周围一圈,发现可以回到战一龙别院的路只有这么一条。 战一龙暗示她别说话,然后身形一隐,竟是用几乎看不见的快速瞬息直接越过了他们身后。几个人眼前一花,就不见了他的踪影,正疑惑间,就听见身后有猛烈撞击的声音发出,他们这才看见,原来战一龙带着那只小凰鸟已经到了他们身后! 即使是受到了重创,却仍旧有这样的实力,几个人俱是心中一惊。 战一龙之所以会被拦下,是因为这些人在这儿设下了阻挠他的屏障结界。战九歌被撞得哎哟叫出声,摔落在了战一龙的手心里。 “哼,还好我们早就料到你会逃跑,结下了这个屏障。怎么?大英雄现在连个区区的结界都破不了吗?” 说话阴阳怪气的人,是这些人里面一张穿得花里胡哨的男子。 凤凰都爱美,且又自恋得紧,大多会把最好看的衣裳穿在身上,作出最美的装扮来。然而这样就显得有些像娘娘腔了,战九歌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隐隐有点嫌弃。 战一龙冷声问道:“你们想怎么样?”他的目光扫过良珊,眼中的寒意都能冻结成冰了。 良珊不自然地瑟缩了下,不敢直视他的眼神。 先一步开口的男人,名唤青枫,是凶犁之丘里当初和战一龙为数不多的竞争对手。他的修为不在战一龙之下,经他这么一开口,战一龙才发现,这些人几乎囊括了整个凶犁之丘的佼佼者。 他们的目的,真的只是来找他和九歌的麻烦的吗? 青枫和身后的几个人交换了眼神,冲着战九歌扬了扬下巴,盛气凌人地说道:“把你手里的那只小凰鸟交给我们,你就可以走了。” 果然,他们果然是冲着九歌来的。 战一龙低头看了她一眼,只觉得战九歌稳稳地蹲卧在他的手心里,不慌不忙,大有风范,令战一龙安心不已。他掀起了眼帘,对青枫说道:“我倒是不知道,你们何时自甘堕落到要为难一只都无法化形的凰鸟了。” 自甘堕落这个词,就好像是戳中了他们这些人的痛脚一样。 青枫身侧有个面容姣好神情倨傲的小姑娘,看起来就是那种被宠 坏的性子,她的眼神跟当初的陌上霜如出一辙,战九歌哪里看不出他们是专门挑衅而来。 “我们敬你是咱们凤族的英雄,大人物,但是你护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凰鸟,不大合适吧?”这小姑娘眼睛扫过了战九歌脖子上的那串手珠,隐隐有光芒闪过。 战九歌小声问:“她是谁?” “皖清族长和天沢族长的女儿,秀灵。” 怪不得那么骄纵蛮横,原来是背后有靠山。战九歌舒展开翅膀拍了拍战一龙的手心,说道:“别怕,我也有靠山、很强大的!” “哼!”对面的人将他们两个的对话都听在耳朵里,秀灵不屑地斜视着她,“你连化形的能力,想找谁给你做靠山啊?良珊姐姐,你看你喜欢的人,却护着别的凰鸟,你就不难过吗?” 战九歌心道了一声:刺激!这个良珊果然喜欢大哥。 而战一龙的脸色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仍旧是一副冷漠疏离的样子,看了只让良珊觉得更难受。此时,青枫开口说话了,他冷嘲道:“良珊可是已经婚配了,秀灵,你虽然跟你良珊姐姐关系好,可有些话也乱说不得。” “我只是想看看战一龙这个男人究竟喜不喜欢良珊姐姐而已,不用你多嘴!” 秀灵不满地瞪了青枫一眼,见战一龙始终没有把战九歌交出来的意思,从腰间抽出一尾长鞭来,那条鞭子呈青蓝色,上面泛着青白色的反光,一看就是件凶猛的利器,二话不说,直接袭上了战一龙的手腕,意图卷走他的手,好让他护着战九歌的手被打开。 岂料战一龙吃下这一鞭,手臂至多也不过是被拉扯起来,手指纹丝不动,更别说战九歌会被这些人抓走了。 见秀灵一人应付战一龙还有些吃力,青枫打开手里花哨的扇子,扇了一团凤火过去,战一龙匆忙闪避开,却见那屏障结界也因为被凤火击中,哗的一声破裂开来。 战一龙见后路已开,这就想溜。 哪料到这些人穷追不舍,竟是对他用上了高深的术法,招招都往手上扑,他急于护着战九歌,被一团术法击中胸口,赤红的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滴洒在山涧的岩石上。 因为有细水流过,很快就把血冲得淡了些。 没料到战一龙如今会弱到这种地步,几个人俱是一愣,良珊不得不大喊道:“快住手!” 秀灵气鼓鼓地在收手之前,用鞭子在战一龙的脸上抽了一记,以作泄愤。她被良珊记恨上了:“秀灵,你是想要跟我手里的剑较量较量吗?” “切!”秀灵不屑地冷嗤一声,瞥了她一眼。“我们也是为你好,也不知道当时说要给战一龙好看的人是不是你。” 良珊憋着一股气:“你!” “我们走!”秀灵与青枫,带着那些人路过跪倒在地上的战一龙身旁时,掰开了他的手指,捏出战九歌小小一只,将她脖子上面的那串小手珠给抢了下来。 战九歌瞪着一双 眼睛,在这个节骨眼上也没想过夹紧尾巴做鸟,还嚣张至极地警告她:“你最好记住你今天对我做的事,总有一天,我会百倍偿还给你。” 所有的狠角色撂狠话差不多都是这一句。 听惯了这些话的秀灵不在意地握着那串手珠,看着它恢复成普通手串佛珠那样的大小,捏着上面的白龙珠轻蔑地笑道:“好啊,我等着你!” 说罢,她就将战九歌的身体用力一捏,然后抛下了山涧。 战一龙:“!” 良珊:“你干什么?!” 饶是青枫也没想到,秀灵会有这么狠辣的手段,竟敢出手残害同族!他愣愣地看着那团红影被抛下山涧,而战一龙想也不想地跟着一起跳了下去! 众人:“!” 他们面面相觑,总觉得有种闯了大祸的感觉。秀灵被他们看得心里头发慌,却还是强撑着一口气,怒道:“看什么看!今天的事你们都有份儿,谁要是说出去了,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山涧的人,很快就因为心慌而渐渐散去。 唯有良珊,忍不住变回了原形,巨大的凰鸟从山涧的缝隙中一跃而下,循着战一龙的气息和遥远传来的啜泣声去了。 这山涧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谁也不知道,因为谁都没有来过。 良珊越是往下飞,心就越深沉,因为这里太深了,若是在受伤的情况下就这么摔下来,多半条命都能没了。 终于在落入地面的时候,她变回了人形,看着周围的环境,发现这里是个地窟,有光有水源,还有常青藤,应该是通着风。 不远处,战一龙直直地躺在地面上,整个人都被血浸了,那只红色的毛团子一边用脑袋蹭着他的脸颊,一边用哭腔呼唤着他:“大哥……大哥你醒醒啊!大哥你还活着没……呜大哥!” “他是你大哥?” 良珊吓了一跳,战九歌也吓了一跳。 战一龙的祖父就是那位离经叛道的战忘生,这是整个凶犁之丘都知道的事,所有人也都知道,战家的兄弟一共有九个,其中八个要么在外游历,要么就在凶犁之丘内闭关修行,极少和外界接触。 没想到,送来的这只小凰鸟,居然就是一直没有现身的那个! “战家不是九个兄弟吗?” 战九歌哭得抽抽噎噎的,理直气壮地打着嗝说:“是呀!我穿上男装可像个爷们了!你能不能快看看我大哥,他好像快要死了!” 良珊:“……他真是你亲大哥么?你怎么这样咒他。” 话是这么说着,不过良珊还是蹲下身来,摸了摸战一龙的脖颈和手腕上的脉搏,在手里聚拢起一团灵火,缓缓地按入了战一龙的胸口。 没过多久,战一龙就轻咳了几声,从昏迷中醒过来。他一睁眼,就看见胸口上站着一团红毛球,还弱弱地叫了他一声:“大哥~” 软得就像个真正娇惯出来的小公主一样。 战一龙忍不住咧开嘴笑了笑,却被喉咙里的血给呛到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落入地窟 良珊自从认识战一龙以来,就没有见过他笑,更没见过他这么护着一个人。她闷闷地说道:“你要是再笑,身体里流窜的灵力不受控制了,我可不帮你。” 这时,战一龙才发现了良珊的存在,唇角的笑意一点一点地隐褪,淡然地问道:“你怎么也下来了?” 真是外人比不上亲妹妹,翻脸就不认人了。 良珊心里难过,面上却一点都不表现出来,她冷着一张脸把战一龙搀扶着坐起来,让他靠在地窟里的石头边上。没料到战一龙第一句话就是问战九歌:“九妹,你没事吧?摔着没?” 战九歌看了一眼有点黑脸的良珊,忍不住偷笑了下,跳到了他的膝盖上,回道:“大哥我没事,就是翅膀被那个姑娘用术法封了,飞不动。” “没事。”战一龙伸出手指来勾了勾她的下巴,安慰她道:“你轻着呢,大哥带的动你。” 战九歌嗯了一声,显得无比乖巧。 战一龙突然想起被秀灵夺走的那串手珠,问她:“我一直没能找着机会问你,你脖子上带着的那颗珠子是什么?虽然那串佛珠看起来像是不可多得的佛门之物,但是相比较之下,那颗白色的珠子灵力要更充沛浑厚。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白龙珠这东西向来都是跟着燕坤泽的,那男人为了不让她受什么委屈,生生把护主的白龙珠放在了她身旁。没想到还是被那些个有贪心的人给抢走了。 不过战九歌却丝毫不在意,白龙珠有自己的意识,究竟会为谁所用,还未可知呢。 她像摇拨浪鼓似的摇着自己的小脑袋,安慰他道:“大哥不用自责,那是我未来夫君送我的,还能再拿回来。” 不止是战一龙,连良珊也睁大了眼睛,不免有些吃惊。“你年纪轻轻,就许了人家啦?” 战一龙更是心情复杂,还没跟小妹相处多久,她就已经有了心上人,日后要真出嫁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舍不得。 没能体会到哥哥复杂的心情,战九歌故作害羞,用一只翅膀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羞道:“私定终身哒,祖父也不知道。不过他现在应该知道了,也没揍我,应该是同意了吧?” 要是战忘生听见她这么说,肯定气得敲她脑门。 他倒是想不同意、顶着先祖那么强大的气场,就算本来应该是不同意的,也被强行压迫成了同意。 闻言,战一龙的眉头拧得更厉害了,他严肃地说道:“不行,既然是你未来夫婿送你的,想必十分重要。得想办法拿回来才是。” 战九歌心想着,还是先不暴露白龙珠的来历了,否则会引起轩然大波也说不定。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从这里出去。 唯一的办法就是从他们掉进来的那个窟窿里再飞出去,让良珊驮着他们两个上去——虽然良珊可能会不太愿意。不过很快,她发现这个办法也行不通了。因为在他们掉下来的那个地方,巨大的窟窿突 然被红枫树给遮挡住了。 这些红枫树与外面的树还不一样,枝叶透着蓬勃的灵力,将入口处遮蔽得严严实实的。 良珊试了几次,都没能撞开那些层层遮蔽的枝叶,随即放弃了。 她指着通往不明方向的地窟,说道:“我感受到前面有风,不如就去前面看看有没有路吧。” 等伤势稍微恢复了一些,战一龙就在良珊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缓缓地往通向了未知方向的地窟走去,肩上还站着很轻的战九歌。 这地窟的两旁虽然有通透穿风的地方,却用术法封闭着外面,怎么也无法从缝隙中破出。 没法子,他们只能继续往前走。 越是前进,就越能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顺着风拂面而来,给三人以太大的压力,一时间竟无法继续向前。战九歌往自家大哥的颈窝里面躲了躲,然后张嘴喊道:“前方是哪位道友在渡劫——!” 她这一嗓子拉扯得,把战一龙的耳朵都要穿透了。 没想到她这刚喊完,三人就感觉到迎面而来的风骤然减小,随即一愣。 良珊纳闷地看着她:“怎么回事?这地方你来过?” “怎么会?”战九歌无辜地眨巴着眼睛,用翅膀尖儿挠了挠自己的屁股,动作粗鄙得让良珊和战一龙都没眼看。他们逐渐走到了这地窟的最里面,发现这里竟生长着除了红枫和常青藤以外的绿色植被,像是在指引着人们一样,往前引去。 一股熟悉的力量迎面而来,战九歌怔了怔神,突然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她有些兴奋地问战一龙:“大哥大哥!凶犁之丘是不是有供奉着应龙神像啊?” 战家都有在供奉,作为凤凰的起源之地,不可能没有供奉先祖的雕像。 被她这么一问,战一龙先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不错,是有供奉应龙大神的神像。前不久的那场大战,虽然我有幸目睹了一次神像,不过那神像是从地下凭空钻出来的。我重伤后欲求大神庇护,却怎么也寻不着神像。问族长,他们却告知我,神像只会在凤族有为难的时候出现,此事便就作罢了。” 他说完这些话,见战九歌兴奋得有些离奇,问道:“莫非,你认为这地窟里面藏着的,是应龙大神的雕像?” 良珊讶异地指着前面说:“快看!真的是应龙大神!” 他们似乎是走到了地窟的尽头,只见在地窟的最里面,是一处空旷的空地,地面上落满了枫叶和绿叶,而在空地的中央,立着一尊巨大的雕塑。 龙身矫健强壮,直升天际,便是他们三个人站得很远,也要抬起头来使劲儿看,才能看到龙的脑袋。龙爪凌厉地虚握,龙首口中还衔着一颗珠子,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总不能是他自己的心,白龙珠吧? 可从雕塑上隐隐有光在闪的部位,也就只有那颗珠子了。 不管是良珊还是战一龙,见到应龙的神像之后,都崇敬地跪拜下来, 在地上叩首。而战九歌就仿佛是见了老熟人一样,欢喜地从战一龙的肩膀上跳下来,在那两人的呼唤声中,一蹦一跳地跑向了巨大的神龙雕像。 因为她不能飞的关系,所以至多也就只能跳到巨龙脚趾的上面,像是一个思念着情人的小女儿家一样,用翅膀作手,搂着应龙雕像的脚趾,又软又侬地说道:“我好想你呀~你想不想我?” 良珊:“……” 战一龙:“……” 这两人看着战九歌诡异的举止,一度认为她这是犯傻了,战一龙呵斥她:“九歌,快下来!不可亵渎大神!” 岂料向来懂事的战九歌就好像没听到一样,仍旧趴在那雕像的脚趾上一动不动。 战九歌只是觉得好玩,她想看看是不是只要是个神像就能把心意传送到燕坤泽那里,她说完那些话,也觉得自己有点傻气,正想着从神像上面下来,去受大哥的训,没想到正要从上面跳下来的时候,就感觉整个神像都在轻微的晃动。 上面的尘土不断掉下来,俨然有觉醒或是倒下的前兆。 战一龙和良珊急忙喊她:“快回来!” 他们只当是应龙大神因为战九歌的冒犯发怒了,岂料一声喟叹在这地窟里面漾开,像极了宠溺情人的语调,教战一龙和良珊顿时身子一僵,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战九歌愣了一会儿,新奇地问道:“你真的能听见啊?” 低沉的笑声闷闷地响起,少顷,她听见男人的声音在空档的地窟中回响着:“当然。” 事实上,在他们踏入这处空旷的地窟时,到达神像跟前,燕坤泽就有所察觉。那尊神像上附有他的残余力量,当战九歌爬到神像上捣乱的时候,他就有所察觉,只不过屏息想逗逗她罢了。 可当听到她用那种失落中带着点祈盼的语气问,你想不想我。 燕坤泽就觉得自己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的眼瞳在那一瞬化作了冰蓝色,眼前已经不是自己的宫殿,而是出于地窟场景之中。他看着战九歌那只毛团子趴在神像上赖着不起的样子,满腔的柔情都化成了一汪泉水,细细地流淌着。 静寂的地窟里发出一声叹息,低沉的声音在他们耳边漾开:“在凤族玩得开心吗?” 战九歌闷闷地低下头,晃着自己的小爪子,摇头:“不开心。” “为什么?” “这里,和我想的不一样。” 她在人世间长大,以为世上所有的亲情都一样,没人不盼着全家团聚。可就在她来了这里之后,才发觉,凤凰大都是没心的。 饶是战九歌那么坚强的一个人,也被打击得没什么信心,要不是还有大哥护着她,她倒真有种连伤也不养就回燕城的冲动。 可她并不认识路。 然后,战一龙和良珊就看到在外人面前那么强势的一只鸟,在应龙神像前低下头来,委屈巴巴地问:“别的小凰鸟都有人护着,你怎么还不来接我回家呀?” “……” 燕坤 泽无奈地笑笑,安慰她道:“快了,再等等。你那么凶,谁敢欺负你?” “有的。”战九歌气得跳脚,当着自家大哥的面告凤族族长的小状:“那个叫秀灵的凰鸟,把你送我的白龙珠给抢走了!我打不过她,你要给我报仇~” 良珊目瞪口呆,旁边的战一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实在没眼看下去了,居然有人能把打不过别人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着! “白龙珠只听你的调遣,若不是你有意纵着他们,又怎么会被抢走?”燕坤泽取笑她哭惨哭得太假,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两人,好奇地问道:“那两个人是谁?” 战九歌从神像的龙爪上跳了下来,跑到了战一龙的面前,原地蹦跳着说道:“这是我大哥!这是我未来大嫂!” “安静点。” 没等良珊觉着不好意思,战一龙就伸手按下了过分活跃的战九歌,没让她继续说下去。 只听神像上传来一个声音,挑高了尾音:“哦?献祭了眼睛的那只小凤凰?” “啊,你居然知道。”战九歌泄气地往地上一坐,头上的呆毛都跟着耷拉下来。“没劲。” 燕坤泽淡淡地道:“你三哥告诉我的,只可惜……”他睨了一眼那个低着头从始至终都未曾抬起过的人,讥讽地问道:“被抛弃的感觉如何?” 战一龙全身一僵,拳头在暗中紧握,没有言语。良珊忧心忡忡地瞧着他,抿紧了唇。 “九儿,来。”燕坤泽唤着她,见她踩着落叶又走回了神像面前,隔空伸出手,传过去一道光束。那光将她身体笼罩,解去了她被禁锢的术法,如今她已经能自由地飞了。 “这尊雕像口中所衔的乃是我残余的力量,九儿,去把它取下来。” 我,即是应龙。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战一龙忍不住抬起头来,与良珊就那么看着战九歌飞往了神像的最高处,直到在神像的嘴边停下,她伸出翅膀,刚触碰到那颗流光溢彩的珠子,整个身体就被与珠子相同的光芒笼罩起来,有些刺眼。 跪在下面的两人一时间被这光芒刺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不得不再次低下了头。等到白光散去,抬头却见眼前站着一人,红丝如瀑及地,红裳如火灼眼,待她稍稍侧过脸来,冲他们一笑,赤色的鸦翼睫毛颤动,红瞳撩人,惊得良珊与战一龙说不出话来。 这是纯正凤凰血脉的外表象征啊! 燕坤泽见她手中握着那股残余的力量所化的长剑,安下心来,同她说道:“有了此剑,你可不必再畏惧凤族中人。加之白龙珠,足够让你在凶犁之丘横着走了。” 战九歌同他撒娇道:“还是夫君疼我,那待我取回白龙珠,这便回去找你。” 神像多时未回话,沉寂了许久,才缓缓道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九儿,你……不认得路吧?” 战九歌:“……”妈的,好像还真是这样。 一直闭口不言的战一 龙忽然开口道:“我认得路,我送你回去。” “战一龙!”良珊恼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一旦下了山,可就……” “他就不会再回来了。”战九歌转过身来,打断了良珊的劝阻。“这里并不适合我大哥,我要带他离开这里,你们谁也拦不住我。一个弃子,你们又何必这么舍不得呢?” 良珊哑然,她想辩解一番,却发现无从说起。因为在那场战役之后,战一龙受到的,的确只有冷遇和漠视。 既然是战九歌的决定,燕坤泽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他将神识从雕像中抽出,临走之前对战九歌说道:“注意安危,我等你归来。” 等你归来,披上凤冠霞帔,作我的皇后。 未尽的话语,战九歌听得清楚明白,忍不住低头露出羞赧一笑,回了他一声:“嗯。” 待应龙的神像又颤动过后,三人被送到了凶犁之丘的山门,三个人这时算是明白了,应龙大神已经离去。战九歌走到战一龙的面前,低声道:“大哥,有些事我瞒着你,并非出自我本意。” “不用解释。”战一龙看着面前虽然矮了自己一头,却略显英气的姑娘,伸出手来将她的红发撩在而后,淡淡地笑了。“你生长二十年,我未曾管过你什么,如今自然也不会贸然插手过问你的事。我只是没料到,传闻现世的应龙大神,如今成了你未婚的夫婿,有些感慨。” 怪不得她跟自己说,让他莫要怕,她有的是靠山。 如今看来,过得最恣意洒脱的那个,竟是他这个最小的妹妹。 战九歌心里欢喜,也大大方方地同他说起了燕坤泽,“我几年前为他出生入死的时候,也没料到他竟是应龙大神的转世。大哥,他还是大燕的帝王。” 这消息仿佛是惊雷霹雳一样,震得战一龙竟一时之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在这个时候,良珊插嘴说道:“现在这个时辰,并不好找秀灵他们。而且就算找族长讨要公道,也寻不着他们人影,不如在明日晨试的时候你再去,他们必定都在晨试场中,也省的你一个一个去找。” 跟着那群人胡闹,也不是良珊的本意。要不是那个青枫硬要拉着她来,她现在还在自己的住处修炼,哪儿会趟这么多浑水? 战九歌看她的确有些喜欢战一龙,于是暗中暗示大哥说句话,聊表谢意,没想到战一龙缄口不言,什么都没说,搞得战九歌很尴尬。 “那,我走了。”良珊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战一龙,揣着手里的剑离开了山门前。 战九歌看人走远了,连人影都瞧不见了,才问道:“大哥,你真的不喜欢她吗?” “喜不喜欢,已经不重要了。她已经有了婚配的人选,那人如今的修为在我之上,很适合她。做月老的这种事,你就省省吧。” 他伸出手来拽着战九歌的手腕,往自己院子里走去,不忘说道:“我还得好好问问你,这些年你经历的奇遇才是。” 第一百四十四章 凤族内斗 凤凰一族,内里的族人向来自视甚高,每天的晨试上就是他们一展身手、扬眉吐气的时候。 清早,兄妹两人就早早地起了,战九歌坐在一面小水池前,摸出一条水蓝色的缎带将头发高高竖起,鬓边只留几缕碎发,红泱泱的那么一束,发尾拖在地上,让人分不清究竟哪些是红枫叶,哪些是她的头发。 战一龙神色凝重地看着她,无意识地伸出手来摸了摸那处空荡荡的眼睛,同战九歌道:“我总觉得,族长不会那么好心就这么让你离开,他们见你血脉纯正,一定会想方设法留你下来。” 战九歌道:“大哥是担心他们不择手段?” “若是只有天沢长老一人,我自然不会担忧。可皖清族长,实在令人看不透。” 十指丹蔻划过发间,战九歌梳理好了行装,站起身来对战一龙安慰道:“大哥放心吧,我于这里了无牵挂,他们就是想要强留我,也该问问我男人同不同意啊。” 她的目光斜了一眼插在地上的利剑,将它轻轻拔起。剑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蓝光,与燕坤泽的眼瞳是一样的色泽,让战九歌确认这就是他的力量无疑。 想起那位强力的先祖大神做战九歌的靠山,饶是战一龙也不得不闭上了嘴,沉默不语。 战九歌看了看天色,扭头对战一龙道:“大哥,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去找他们的麻烦了。你身上还有伤,就别跟着我一起去冒险了。等我回来,就接你一起离开。” 战一龙沉默着点了点头,随即就见她踩着满地的落花走出了这间小院。 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战九歌离去的背影让人看着忐忑。 晨风起,满地的红枫叶被卷起了一个好看的漩涡,在那双红色的长靴踩过地面之后,被破开了气韵,枫叶又散落回地面上,像是刚才没有风来过一样。 红枫林间有鸟儿穿梭,围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叫着,被林间所行的人气势所震慑,但是却都不敢靠近。 “天哪!快看!她不是前几天来到这儿的凰鸟吗?她都已经可以化形了吗?” “这不是重点!你们快看她的形貌、这凤凰血脉比族长的还要纯正啊!” “她看起来凶巴巴的样子,是要找谁的麻烦去吗?” “走走走!看热闹去!” 枫林中的小凤凰们簇拥着往战九歌的前方飞去,正直往前走百步,就可以到达晨试的那片空地上了。 只见这里仍旧围满了许多族中人,个个表情凝重地看着比试场内的一个俏丽身影,她就是将白龙珠夺走的秀灵。 战九歌站在人群后面,稍微看上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白龙珠内蕴含着巨大的灵气,得到它的人修炼起来事半功倍,也许这小丫头还不怎么出类拔萃,但是有白龙珠的加持,就算是能打倒比她修为高上那么一点的青枫,也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 可这些人并不知道白龙珠就 在秀灵的手里,所以个个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似乎是在猜测为何秀灵能在一夜之间进步如此大。 当即就有人在暗中碎语:“修为乃是靠日积月累而成,秀灵的功法突飞猛进,该不会是族长给她开了小灶吧?” “我看也像,昨天她刚输给了青枫呢!” “说好了族长不插手小辈的修行之事的,怎么变卦变得这么快?” 人群之中嘈杂声不断,全都是对秀灵实力的质疑。 秀灵没料到今日的晨试会是这样的结果,当下有些心虚,看着青枫渐渐从地上爬起来,脸色不虞地冷睨她一眼,冷哼一声退至一旁。 见情势超出了想象和控制,皖清与天沢互相对视一眼,便见天沢起身安慰道众人:“大家肃静,今日的结果完全是秀灵自己努力得来的,我与皖清族长并未插手。还请诸位保持着中肯和鼓励的态度,看待此事和秀灵。” 众人缄默不言,一双双眼睛都盯着这一家三口,俨然脸上写满了不满。 正在此时,一个清朗的女声悠悠开口说道:“这怎么能行呢?你家姑娘在晨试当中作弊,却还要别人来宽容她、鼓励她,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这声音是从人群后方传来的,人们循声而去,让开了一条路,见着战九歌的模样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就连天沢和皖清也不由得一惊,皖清再也坐不住,站起身来直直地看向了来人。 战九歌的红瞳含着笑望着他们夫妻二人,戏谑地道:“咱们凤族的比试向来讲究公平公正,族长这样袒护自己的女儿,不大合适吧?” 皖清惊诧道:“你、你是……九歌?” 没想到不过一日的时光,她就已经能化形了,而且她的形貌如此惊人的一片赤红,显然,她传承到了凤凰大神最纯正的血统。 按照凤凰一族的遗训,只有传承了最纯正的凤凰大神血脉的人,才能做凤凰族的族长。 现下这种状况,已经危及到这两人的地位了。 皖清和天沢互相瞧了一眼,迫使自己沉下心来。怪不得战忘生要把这个最小的凤凰带在身边,他是打着什么如意算盘,只等着他们夫妻二人做出任何不利于他的举动来,就推她上位! 这个猜想让两位族长惊得说不出话来。 战九歌并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若是知道了,也只会嘲笑他们杞人忧天。毕竟,不管是战九歌还是战忘生,都没有那种想法。 与其掺和凤凰族内的争斗,还不如踏入俗世,与凡尘冗务缠斗。 但是秀灵乍一听见皖清唤她九歌,当下就明白了她就是昨天那个被自己扔下了山涧的那只凰鸟! “你、你不是……”秀灵有些惊慌,那山涧那么高,掉下去以后怎么可能不摔死?更何况,战一龙那个家伙还受了伤! “我不是已经该死了吗?”战九歌环抱着手里的剑,好笑地看着她。“可惜,没能如你所愿。”她伸出手来,问秀 灵讨要自己的东西:“拿出来,否则别怪我对你动手。我说过,你昨天给予我的,我会百倍奉还。” 秀灵见她当着这么多人不给她面子,强硬着一张嘴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呵。”战九歌转过身来,面向着诸多的凤凰族的族人,坦言道:“依你的实力,根本不是青枫的对手。你一夜间灵力大涨,你当这群凤凰眼睛都是瞎的么?” 秀灵惊慌失措地看着他们,只见他们眼底除了疑惑便只剩下妒忌了,她忙摇头:“不是的、我没有……” “交出来吧,你手上的念珠。”战九歌伸手,不客气地索要。“那上面的珠子,你也许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那肯定是个宝贝,所以便从我手里抢了去。我现在可以告诉你,那是应龙大神殒落之前,他的心脏所化,名唤白龙珠。” “白龙珠?!” 人群之中顿时掀起一股惊涛骇浪,惊诧又质疑的声音不断传来,私下交谈窃语声不断。 眼见局面控制不住,僵持不下,皖清柔和的声音在试炼场的上空响起,更像是抚慰人心一样,“大家安静,此事我会给大家一个交待的。” 说罢,她看向了战九歌,问道:“你说秀灵手上的念珠是白龙珠,可有何证据?若是没有,你在这里信口雌黄、污蔑同族,我自然是要罚你的。” 战九歌斜睨她,反问道:“我听闻,两位族长掌控着整个凶犁之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即使天沢和皖清并不会承认,但是已经有人在围观者的群体里悠哉悠哉地说道:“当然,这可是两位族长曾经亲自说过的话。整个凶犁之丘都是他们打下的江山~” “嗤!”战九歌瞧了那人一眼,虽然看着眼生,却意外有些熟悉的感觉。他着了一身蓝衫,嘴里还衔着一根枫叶,脸上是玩世不恭的表情,环抱着手臂,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眉宇间竟隐隐与大哥战一龙有些相似。 她怀疑,这莫不是她的哪位哥哥? 时机不对,否则战九歌定要缠住他去认亲的。 “既然如此,那昨日我与我大哥摔落山涧的事,两位族长也知道咯?” 面对战九歌的质问,两位族长并没有开口作声。 “我当时只是个还不能化形的凤凰,我大哥重伤未愈,秀灵带着一伙人围追堵截,将我的白龙珠夺取,还把我们兄妹二人打下山涧。这件事,看来两位族长是想不了了之?” “……” 秀灵往前一步走,怒道:“你说谎!那个家伙分明是他自己跟着跳下去的!” 围观的人炸开了锅,有人恼道:“你竟然真的残害同族?一只未化形的凰鸟你也下得去手?” “啧,果然有族长撑腰,在咱们族里都可以横着走~” “二位族长恕我直言,贵千金这样做,按照族训,可是要被处死的。” 许是早就不满两位族长看似柔和实则刚硬的作风,竟有不少人站在战九 歌的这边帮腔,让秀灵心慌得直跑到了爹娘的身边,抱着天沢的手臂用带有哭腔的声音喊了一句:“爹……” 目光扫去了那些看热闹的人,皖清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了起来,她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趁机落井下石。她正了正神色,对战九歌放缓了态度说道:“此事的确是秀灵做得有些过了,我本以为小辈之间的打闹,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该插手,如今看来还是得好好管教这些作乱的小辈才是。” “呵,好说。”战九歌伸出手,唤道:“那现在,可以把我的白龙珠还给我了吗?” 天沢问道:“白龙珠既是应龙大神的心脏所化,乃是我们凤凰和麒麟两族奉为圣物的宝贝,又如何在你的手中?” “你管我啊!”战九歌蹙起了眉头,感觉这两个人,似乎对白龙珠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而围观者众多,却对战九歌肃然起敬——敢这么顶撞族长的人,前无古人,就她一个。 天沢的眉头拧起,他没想到这个小丫头意外的难对付,竟然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于是他使出了族长特有的威严来,对在场所有的人施加威压:“小凰鸟,我们之所以不动你,是给战忘生面子,你别不识好歹!” 无形的术法声波从他的口中传出,压得在场的所有人大汗淋漓,不得不跪拜在地。 唯有战九歌丝毫不受影响,悠哉地看着他,冷笑道:“那我也告诉你,不对你们动手,是给应龙大神面子。你们想独占白龙珠,也要看它肯不肯了!” 说罢,战九歌伸出手来,口中唤了一声:“来!” 便见秀灵手上的那串念珠脱手而出,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到了战九歌的手上,稳稳地落在她的手心里头。 战九歌细细地摸索了一番珠子表面,抬起眼眸来客客气气地对皖清说道:“这几日承蒙两位族长的关照,现下我已然能化形,就不在这里多做叨扰了。九歌,就此别过了!” 有白龙珠在手的战九歌,谁也不敢拦着,族中的人勉强起身,战九歌在路过那名蓝衫男子的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人顿觉肩上的压力一轻,一双眼睛惊诧地看着她,心道一声不得了。 年纪轻轻,竟然能不受族长的威压影响。来头不小啊! 战九歌本就预料着天沢和皖清不会就这么放自己离开,只听见皖清柔和却冷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战九歌私藏凤族圣物白龙珠为己有,从今日起,关入凶犁禁锢之牢,不得释放!将她拿下。”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飞出的凤凰,两只巨大的凤凰鸟从她的头顶上掠过,发出高昂的鸣叫,衔着滔天的怒火就往战九歌冲来。 战九歌也不管那些族人眼神多复杂,气笑,张狂地抽出了利剑,对着他们冷嘲道:“我不止私占白龙珠,还把你们禁地之中的应龙之力也一并带出来了!” 她手中握着的剑有蓝色的火焰燃起,一跃而起 ,在半空中与两只凤凰交兵厮斗。 白龙珠在半空中光芒大作,正欲大发神威,却被皖清和天沢联手出力,两道红光自手心而出,将它镇压下来。 怎么说这两位族长也是修炼上千年的老凤凰,修为比战九歌不知道高出多少。只见两位族长的元神在天上织开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几欲逃脱的战九歌困住,任她利剑挥斩,两只凤凰抵御着外来的侵袭,不得已,战九歌睁开眼睛瞪视着他们,周身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被压制的白龙珠发出嗡嗡的声音,俨然已经在暴走的边缘。 突然从山下的方向蹿出一只巨大的凤凰,直直冲向那张密布起来的网,只听见啪的一声,结界网被他撞破,而那只凤凰也受到了极重的力量反噬。 战九歌目呲欲裂,眼底发红,痛苦地大喊道:“不——!大哥!” 原来那凤凰少了一只眼睛,只一眼就能看出那是战一龙!他全身燃起了凤火,从战九歌的手中夺下了那把应龙之力所化的利剑,背负起她,将她送往了破掉的结界外面。 只听得皖清一声厉喝:“快阻拦下他!” 地面上围观的凤凰不在少数,如果这个时候不听族长的命令,究竟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谁也不知道。然而大多数的凤凰都选择站在地上不动,在天沢和皖清的再三催促下,才有那么几个人化身成为凤凰追着战一龙去阻拦。 天上的两只凤凰元神,就像是已经获胜的赢家一样,远远地看着战一龙作垂死挣扎。 无奈之下,战一龙将战九歌抛出去,声嘶力竭地对她喊道:“九妹!保护好自己,死海没你想象得那么可怕、只要你用元神护着本体就不会出事!” 被远远抛下的战九歌落入了凶犁之丘山外的海里,战一龙被后面的族人追上,手中握着利剑化回了人形。此时正好白龙珠无法再被天沢和皖清的力量所压制住,爆发出了强大的灵力,将在场的人都尽数震退。 它辅助战一龙短时间内获得强大的力量,对自己的族人挥剑相向,战一龙心中又是哀怨,又是悲伤。 他曾为凤族出生入死,企图在这里汲取一点温暖,可这里却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美好。 人的心,太脆弱,也变化得太快太快。 就在今天之前,这些人还是他的族人,可是现在,他们已经成为了自己的敌人。 “被抛弃的感觉如何?”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利刃,在他的心头上反复刮割,疼痛欲裂,甚至都能听到滴血的声音。 战一龙举起了手里的剑,从空中坠地,剑锋直入地心! “你们,太污秽了——!” 利剑带着跳动的蓝色光芒从天而降,巨大的灵力从剑刃爆发,将围成一圈的族人震飞十几尺远,便是天沢和皖清也受到了波及,口鼻都有鲜血流出。 皖清掩着口,拧眉问道:“他手中的,莫非就是……” 天沢幽幽一叹:“天命所归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教你做人 远在皇宫之中的燕坤泽,突然伸出手来捂住了自己的左胸口。 下面禀报的臣子见他眉宇拧起,脸色难看,只当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正要询问,就被一旁的战忘生压下了手臂,对着他摇了摇头。 少顷,燕坤泽抬起头来说:“今日且到这儿吧,朕有些乏了,都退下罢。” 闻言,大臣们都退了出去,只余下了战忘生一人没走。 他疑惑地问道:“皇上这是……” “九儿出事了。”燕坤泽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只见眼中一片幽蓝,冷髓得可怕。 战忘生惊道:“什么?!难不成那两个家伙,真的敢对我孙女儿下手?!” “朕要去看看,这里就暂且交给你们父子二人了。”燕坤泽从上座起身,袖袍一挥,明黄色的龙袍就换做了一袭白衣,金龙冠束发,气势凌人。再一瞬,他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蓝白色的光芒在凶犁之丘的山门下乍现,守山的凤凰见有外人闯入,忙将人拦下,厉声问道:“何人擅闯……啊!” 话还未说完,就被来人挥袖震飞。 凤凰倒在地上,察觉自己并没有受伤,疑惑地看向了那人。只见这名男子眼中的眸色似是一片蔚蓝的天空,让人望一眼便要沉溺其中,凤凰呆呆地看着男人,丝毫未察觉出有什么不对。 “这个时辰,族长何在?” 他见男人薄唇轻启,吐出一句冰冷的话语,也不知道怎的,竟不知不觉回答了他。 “晨试场,往山腰上走便是。” 燕坤泽没再看他一眼,转头望向了山腰,便在瞬息间消失在原地。 空旷的晨试场中,众多的凤凰将战一龙团团围住,他因为身受结界网的反噬,满身疮痍,鲜血淋漓,如今手持着那把利剑跪倒在地,似乎没有 力气再起来。 天沢和皖清多次想从他手中夺过应龙之力所化的神剑,但是都被暴怒的白龙珠紧紧护着,无人敢近身。 天沢这时才明白,只有战一龙主动放弃抵抗,他们才能把应龙神剑和白龙珠一并拿到手。 他苦口婆心地劝道:“一龙,非是我等要为难与你,你们兄妹二人扰了凶犁之丘的秩序,如今你妹妹已跑,你若是想要替她赎罪,唯有交出你手中的应龙神剑和白龙珠才是正途。”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是事情的始终,被在场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少人的眼里带上了不屑和戏谑的光芒。 战一龙冷笑道:“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颠倒是非黑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他勉强自己想站起身来,不料刚动一下,就从口中喷出一口血来,洒在衣裳上,点点红斑看着格外刺眼。 在场的族人,虽然多是对战一龙抱有过战意的人,然而在他献祭过眼睛保护了整个凶犁之丘后,大多数人怀着崇敬的心不再与他锱铢必较,因为失去了一只眼睛的战一龙已经不再强大,他们也有了新的对手。 如今看着凶犁之丘的英雄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凤凰们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一样,怅然若失。 “说的不错,此等场面,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低沉的隆隆之音覆盖在晨试场的上空,这个声音众多的凤凰族人是没有听过的,只有天沢和皖清两位族长脸色大变! 随即,在空出的晨试场里,跪倒在地的战一龙身旁,有一条龙从天而降,夹杂着龙啸声骤然落地,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周身白气缭绕,光是看外表便能得知这人来历不凡。 然而让两位族长吃惊的是,此人额上金纹流光溢彩,双 瞳冰蓝,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上古应龙大神才有的特征啊! 似是为了回应他们内心的想法一样,燕坤泽轻笑一声,释放出识海的龙形,在凶犁之丘的上空盘旋,发出了惊天长啸!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给惊慑住,随之而来的上古应龙的威压席卷了整个凶犁之丘,让在场的人不得不跪倒在此人面前,连丛林中还没化形的小凤凰们也不得从红枫树上落下,站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们心中已有猜测只是不敢说出口,岂料天沢和皖清两位族长强撑着说出的一句话,让他们匍匐在地时也面面相觑。 “天沢/皖清,拜见应龙大人!” 众人皆惊,他竟然是真正的应龙大神! 燕坤泽半阖着眼睛,睨了他们一眼,低下头来对着战一龙伸出了手,放柔了声音对他说:“好孩子,来。” 他就像是天神一样,降临在无助的信徒身边,拯救自己脱离苦海。在抬起眼眸的一瞬间,战一龙就被那双幽蓝而深邃的眼眸吸引,深深地沦陷其中,呆呆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应龙大神的手就像是一块温润沁凉的玉,摸起来很舒服。 战一龙不知道自己此刻唇角竟露出了浅浅的笑意,他被拉起来,被大神轻轻地拥抱了下,然后整个人就都失去了意识。 手中的应龙神剑应声而落,白龙珠也从天降落下来,停留在燕坤泽的身前。 燕坤泽好笑地看着化在手心里面的凤鸟,用手指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然后将他放在了自己的肩上,任由他软趴趴地窝在他的脖颈旁边。 突然见他气势一转,冷眼看着天沢和皖清,用再淡漠不过的语气说道:“好好的凤鸟,被你们逼到如此境地,你们令我很失望。这族长,我看 你们也不必再当了,让更有能为的年轻人来吧。” “大人!此事说来话……” “不必多言,我不是瞎子,前因后果我俱已知晓。”燕坤泽风轻云淡地抛下一个足以惊吓到他们的消息:“整个战家,都是为我所用。战九歌,乃是我今世的修行道侣,你们为难于她,无异于在跟本神作对。” “……” “懂我的意思了吗?” 这消息抵得上九天的五雷轰顶,惊得凤族的两位长老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这时,有人在人群里笑:“早就应该如此,两位长老只当是把凤族当做是权利和宣泄欲望的手段,天上地下都是族长说了算。虽说咱们凤族避世不出,潜心修行,但总不能修得失了心,变成一个没心没情的怪物吧?” 燕坤泽缓缓侧过身去,一眼就瞧见了那个青年。他着了身蓝衫,看起来修为并不高,连眼底的瞳色都并不是凤族特有的赤红色。 可燕坤泽却看着他的眉眼意外地顺眼,还有些熟悉,向来应该是战九歌那八个兄长中的其中一个。他抿起了嘴唇,对着那人笑道:“你唤何名?” “我?”蓝衫男子用手指点着自己,歪着脑袋一副你在问我吗的样子。 燕坤泽点了点头。 他双手枕在脑后,笑得明朗,在这一片死寂的氛围里,显得格外另类。“我叫战八荒。” “战忘生是你祖父?” “正是。” 白色的衣袂突然消失,等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站在了蓝衫男子的面前。他被惊了一下,又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嘻嘻样子。 “大神是有话要同我说吗?” “嗯。”燕坤泽上下打量了他片刻,突然出手将身后的天沢皖清二人身上取出了凤族族长特有的图徽,那图徽就像是一张薄 纸,实则是一个凤火模样的形状,燕坤泽从手心中轻轻一撕,就贴在了战八荒的额头上。 “诶?!”战八荒顿时有些发慌,他看着燕坤泽把那凤火的图徽贴在自己额心上,然后整个脑袋都觉得好像是有火焰在烧一样。他捂着自己的额头,发出了略显痛苦的低吟,有点哀怨地问道:“这是什么?” 燕坤泽:“这是凤族族长才会拥有的标志,从今日开始,你便是凶犁之丘的新族长。” 战八荒震惊:“你真的是应龙大神吗?这会不会太过草率了啊?!” 然而还未等燕坤泽开说话,周围的族人就已经很明智地朝着战八荒跪拜下去,口中高声齐呼道:“拜见族长!” 这群人见风使舵的功夫已经驾驭得炉火纯青。 战八荒捂着头越发无奈:“你们更草率……” “我相信九歌的兄长们都不是泛泛之辈,你既然敢第一个站出来对族内的规矩表示不满,就说明你有改变族风的念头。凤凰一族是我倾了许多的心血造就的后代,我不希望天上的那些老对手看我的笑话,这个重担,就暂且担在你肩上了。” 燕坤泽伸手在他的肩上安慰地拍了拍,目光柔和,就像是一个令人尊敬仰望的长辈慈爱地看着小辈一样,战八荒只得含泪回道:“战家八子定不负应龙大神所托!” “很好。”燕坤泽伸出手指来,轻轻地抚了抚肩上的凤鸟翎羽,再看向他时,冷眸精光掠过,吓得战八荒打了个激灵。 “九歌在哪儿?” “她……她被大哥送出了凶犁之丘,应该落入了死海里面……” 闻言,燕坤泽想也不想地化光离去,滞留在半空中的白龙珠和神剑也追随而去,只留下一地的凤凰族人望着天边的蓝白色光影渐渐消失。 第一百四十六章 方外之山 燕坤泽离去之后,凶犁之丘的晨试场上一片死寂。 战八荒摸着自个儿的鼻尖,清了清嗓子,所有人便都循着他的目光看向了他。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战八荒心里还有点虚,额头上的凤火图徽还在隐隐发烫。 他瞥了一眼才起身的天沢和皖清两人,当下说道:“既然换了族长,那这族内的规矩也要换。从今天开始,取消晨试!回去睡觉!” 于是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战八荒大摇大摆地离开晨试场,往自己的小院儿里头走去。 突然就有一种凤族要完的预感。 再说追战九歌而去的燕坤泽,行至死海之后,绕行了好几圈都没有发现战九歌的踪迹,任是燕坤泽这种冷静自持的人,脸上也露出了略显紧张的神色。 战一龙迷迷糊糊间嗅到了专属于死海的腐朽味道,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眯着眼睛问:“找不到九妹吗?” “嗯。”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燕坤泽的确找不到有关她的踪迹。“虽然她的魂火在我的身上,但是也只能通过魂火看她目前是否安然无恙。当初将白龙珠交给她,便是为了能时刻寻找到她。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战一龙轻声应了一句,就被燕坤泽摸着头说:“你睡吧,九儿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凤鸟头一歪,从他的肩膀上滑落下来。燕坤泽用手将他稳稳地接住,就这样托着他的手又在死海找了许久,仍是不见战九歌的下落。 然而元神之火并无异常,这才让燕坤泽放下心来。 时间渐渐流逝,正是暗夜时分,被死海的海水挟裹而走的战九歌突然听到了很是嘈杂的声音,随后就感觉自己整个人……不、是整只鸟都被网状的东西给束缚了起来,在一阵 低低的窃语声中,被平放在了一处空地上。 方外山是一个规模很小的修道门派,一般大一些的道门最低也有上千名弟子,而方外山的门人却只有几百,再加上避世不出,并没有什么名气,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道门。 但是方外山的掌门是个道行极高的世外高人,淡泊名利,潜心修行。今日子时,有弟子来报,说是在山脚下的海域边捕捞到了一只通身赤红的大鸟。 掌门心中忖思,这世间的生灵哪有通体赤红的?要有也是……思及此,他眼睛一亮,忙从打坐的蒲团上站起来,命那弟子:“带我前去看看!” 方外山的掌门看起来也就是中年男人的模样,名唤道昀,跟普通的道士无两样,手中总持着一把拂尘。 弟子听了他的话,领着他匆匆来到了山门的太极道场前,往那么围观的弟子里面一挤,一眼就瞧见了被网束缚着的奇鸟,当下大惊失色:“果真是凤凰啊!” 众弟子都不曾出山门游历过,没见过什么世面,乍一见到凤凰,便越发惊奇地发出惊叹声,弟子们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然而道昀却顾不上思考太多,而是蹲下身子来先用灵力查探了一番凤凰的气息和伤势,察觉到她没有受什么重伤,才站起身来,陷入沉思。 这时,一旁的长老走过来询问:“掌门师兄,这只鸟真的就是传说当中的百鸟之王凤凰吗?” 瘫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战九歌默默地在心里骂了一句废话,她都这样了不是凤凰,难不成还能是野鸡不成? 好在道昀是个有见识的,肯定地点了点头:“没错,这就是凤凰。此事不可张扬出去,否则五宗门定会找上门来寻咱们的麻烦!” 长老问道:“那应当如何安置着上古大 仙呐?掌门师兄可是要收这凤凰当做灵兽辅以修行?” 大多数的修行者,为了不受别人的欺压,多会找一只看起来强大的妖兽或者仙兽当做辅助,然而兽类有着兽类自己的尊严,大多会跟想要擒拿他们的修行者拼个鱼死网破,毕竟受人呼来喝去的滋味并不好受。 然而道昀才不过方起了这个念头,就与地上的凤凰对上了眼。 这凤凰的眼睛微微眯起,露出危险的光芒,似乎就等着他应承下来之后好与他拼个你死我活,道昀心想这凤凰兴许已经能化作人形,而收服灵兽最好是在其幼年的时候就将之驯服,后天成年的灵兽就算是与其成为了主仆关系,也极有可能会被灵兽反噬。 他当下便作出了个决定:“不,我们要把它供奉起来,从今日起,它将是我们方外山的护佑大神!” 被强行当做了大神的战九歌:“……” 事情当然不止是供奉那么简单,因为战九歌现在还动弹不得,于是道昀就责令弟子将她带到了方外山的后山之上。 方外山的后山是一个看起来有点像半个蛋壳的地方,山石呈现出圆形,里面都被掏空了,正好适合人住在里面。 这些弟子就直接把战九歌放在了蛋壳山里面,还把她身上的网也撤走了。 虽是深夜,不过这并不影响方外山门下弟子们热情讨论此事的心情,等他们尽数离开了,那道昀才走上前来,从袖子里面摸出了一颗丹药,尝试着递到了战九歌的凤喙边,看样子是想让她服下。 战九歌凑过去嗅了嗅味道,有些讶异地抬起头来看了道昀一眼。 只见这人眼中平静无波,只是将手又往她面前递了下,催促她尽快服下。 战九歌啄进自己嘴里,一口吞了下去,觉得整个 人都好了许多。 “虽然丹药的品质不高,不过倒也聊胜于无。你一个小门小派的掌门能炼出这种丹药来,也着实不易。” 凤凰开口是个女子的清朗之声,透着几分英气,倒是有些出乎道昀的意料了。 “你果然可以化形了。”道昀语气平平地说了一句,看着凤凰费力地从地上站起来,换了个姿势蹲卧在草地上,并不感到意外。 而战九歌则是展了展自己的翅膀,像是在展示着什么一样,说道:“我好歹也是一只成年凰鸟,自然会化形。你将我安放在这里,就不怕我跑了吗?” “你若是想走,谁也拦不住。你若是要留,你自然会待在这儿。这里传闻是凤凰的先祖、应龙大神出生的地方,你既来过,也不妨当做是个纪念罢。” 闻言,战九歌抬起头来看了眼头上的蛋壳山,有点想笑。难道说燕坤泽就是从这蛋壳里面出生的吗? 她倒是忘记了不管是龙还是凤凰,原本就都是从蛋壳里面出来的,只不过是没亲眼见过才觉得好笑罢了。 “既来之,则安之。”道昀留下了这么一句话,然后便甩了一下拂尘,就那么离开了。 战九歌好歹也是燕城出来的大将军,待遇还从来没有这么差过。风餐露宿的,稍微刮个风下个雨什么的,都能直接淋湿进来。 不过好在这些天都是晴天,即便是晚上也没有太大的风。 于是战九歌从善如流地在蛋壳山里面窝了起来,从容得就仿佛这儿是自个儿的将军府一样。 直到夜深人静,没人再来打扰她,战九歌才沉下思绪来,开始想念燕坤泽,想念大哥。 凶犁之丘简直就是一个吃人的地方,也不知道大哥会不会被他们刁难。只要把白龙珠和剑交给他们就好了,只是 让人难过的并不是失去那两样宝物,而是人心罢了。 方外山的顶峰就好像直插在云层里一样,微风夹杂着丝丝缕缕的云雾从面前飘过,战九歌好玩地用翅膀扒拉了一小搓云到跟前玩,揉捏成软绵绵的鱼之后,就又把它给放飞走了。 她渐渐发困,等到了慢慢阖上眼睛的时候,就瞬间被周公拉到了睡梦里。 结束了这又惊又怕的一整天。 第二天,太阳渐白处升起,然而让战九歌清醒的并不是耀眼的阳光,而是后山坡下的一阵吵闹声。 起初是仓促的脚步声,不过因为距离得太远,战九歌就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是人家道士的地盘,兴许人家只是在操练晨课呢?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隐隐约约有吆喝的口号,整齐划一,让战九歌不得不将脑袋从翅膀底下挪出来,睁着朦胧的双眼看着他们在下面忙活。 方外山的弟子们兴奋了一夜,都在围绕着凤凰谈论了整宿,第二日就听见掌门嘱咐,要取他山石为凤凰大神建一座神台。 在道家的说法里,神台可通天,是门派灵兽修行的一大助力。绝大多数的修行门派中,都会为本门的守护灵兽修筑一方神台,方外山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宝贝神兽,当然不会错过。 但是战九歌对于这些都不大懂,看着他们在那儿搬来了巨大的石头,又是隔断又是打磨,让她不禁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于是她从蛋壳山里面一跃而下,飞落在这些弟子的身旁。 方外山的弟子们瞬间紧张得嗷嗷叫了起来。 “大神在看我!大神在看我!” “胡说!大神明明在看我!” “听说凤凰大神没和掌门结契约,会不会把我们给吃掉啊?” 战九歌:“……” 她不吃笨蛋,吃了跟着会变笨! 第一百四十七章 山中小童 神台建好的那天,道昀带着门派中的长老和弟子们齐聚在此,还专门举办了登神台的仪式。 在道昀说完一长串战九歌听都听不懂的道语后,门中所有的弟子就都朝着神台拜了三拜,然后目光炯炯地盯着还窝在蛋壳山里面的战九歌。 只听道昀轻咳一声,唤道:“请大神登台!” 凤凰没人权啊,被赶鸭子上架啊! 战九歌在心里狠狠地鄙视着道昀,但是还得念着方外山对她的恩情,还不得不卖他个面子。于是战九歌就从蛋壳山里面走了出来,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懒懒地伸展开了翅膀,从山上一跃而下,巨大的身躯在后山的上空盘旋了许久,最终在众人祈盼的目光下,落在了神台上。 顿时,整个后山一片欢呼声。 战九歌实在是不明白这些人都在高兴个什么劲儿,只好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来,蹲坐在神台上面一动不动。 从那之后,方外山的后山就经常有弟子们来看她,不过因为她是成年凤凰的关系,没人敢接近她,只敢远远地站在后山入口那里拜一拜,只要被战九歌用眼神一瞟,就会惊慌失措地离开。 这个时候战九歌就会嗤笑一声:“胆小鬼。” 时光在一点一点地过去,天上的星星也变幻了很多次位置了,可战九歌还是没能等来那个来找她的男人,每到深夜,就会特别孤寂地窝在蛋壳山里,想念燕坤泽,想念战府。 今天也是没有例外的一天,战九歌化回了人形,躺在蛋壳山里面的石床上,正神游天外,灵敏的耳朵就听到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慢慢往后山而来。 都这个时候了,谁还会来呢? 战九歌尽职尽责地又变回了凤凰的 样子,蹲坐回了神台上,闭着眼睛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不一会儿,她就看到了一只小小的身影从后山的小路上走来,他似乎对自己心存畏惧,远远地跪拜了一下,却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又一步一步往前蹭了蹭,先是躲在一块石头后面,然后又钻进了稍微近一点的草丛里。 直到神台前面再也没有其他的遮蔽物了,这人才哧溜溜地蹿到了战九歌的面前。 这是个大约只有十岁出头的小少年,身上穿的是方外山上的弟子道袍,头上扎了一个可爱的小髻,蓝色的飘带系成了一个好看的蝴蝶结,也不知道是谁的杰作。 他见自己只是半眯着眼睛,于是壮起胆子走到了她的面前,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双手捏成了小拳头,跟战九歌说道:“大神大神!师兄们说,跟大神许愿的话,大神一定会实现愿望的!” 战九歌:“……”我只是个凤凰,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呐! “大神我想要变强,这样我就能去参加宗门的比试、为方外山争一口气了!” 醒醒吧孩子,你这么个小身板,没天资又不努力,还想参加宗门比……等等,宗门比试是什么? 她睁开了眼睛,看着这孩子自顾自地埋头在那儿絮絮念叨着:“每年的宗门大比,方外山的师兄们都要被打得很难看,本来是点到即止的比试,他们对我们门下的弟子却一点都不留情。去年北师兄从比试上回来,肋骨和腿都被打折了,他们真是欺人太甚了……” “……你确定你北师兄是去参加比试,而不是跟人家动拳脚打架去了吗?”幽幽的声音在少年的耳边响起,少年还没意识到是谁在说话,抬起头来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发现没 什么人在,一头雾水。 “傻子,看这儿,我就在你面前呢。” 还是那个声音,离得少年越来越近了,他抬起头,却被凤凰低下来的头吓得向后退了几步,眼睛逐渐睁大,与战九歌那双红彤彤的眼睛交接时,整个人都被吓得匆忙而逃,转身就跑。 战九歌无趣地盯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在逃跑的路上还被石头绊了一跤,无语地叹了口气。 五宗门是什么,宗门比试又是什么?战九歌一概不知,却不难猜出这些人的面孔究竟是丑是美。同凶犁之丘是一样的规矩,只有强者才能生存。即便是道昀一人强大又怎样,他撑不起方外山这个门派,只能任由门下的弟子被他人欺负。 可怜天地初开时的真善美,如今都被世人抛在了脑后,太过冷情的神,就算是修成了大道,又如何呢? 战九歌用翅膀挠了挠自个儿的屁股,只觉得尾椎骨上发痒,回头一看,竟发觉在尾翎的部位,又长出两根新的小翎羽来! 这可算得上是近些日子以来最好的消息了。 可能真的是这神台有着特殊的功用? 她没有再想那么多,决定日夜都不带挪动一下地,就驻扎在这里不动弹了! 日子还在一天一天地过着,生活仍旧是平平无奇,而令战九歌有些意外的是,过了几天之后,那个小少年又来到了后山。 这次他看见凤凰睁着眼睛也没跑,反而蹬蹬地跑到她的面前,一屁股坐了下来,二话不说就开始哭。 战九歌:“……”这尼玛……孩子要怎么哄?没经验! 只见这小少年一边哭,一边支支吾吾地说着:“今天、我跟师兄过招……被、被打败了噫呜唔……”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战九歌盯着他看 ,心里直感叹:少年人心性不行啊!想当初她被祖父吊起来打的时候连哭都没哭过,为什么呢?因为嘴里被塞着布条,嗷一声就要多挨一下打。 “我太没用了!呜呜呜……求求大神把我吃掉吧、师兄说死了下辈子说不定还能投个好胎……” 这是哪家的师兄?说话这么狠、骗小孩不怕遭雷劈吗? 这小孩儿哭得满脸鼻涕泡,仰起头的时候,还能看到他脸上一片青一片紫的痕迹,把战九歌给惊得瞪大眼睛:寻常师门比试下手也这么狠的吗? 战九歌听着小孩的哭声抽抽噎噎的,好像随时都能断气一样,她生怕他背过气去,只好伸出了巨大的翅膀忽闪过一阵风,在小孩惊讶的目光中,掠过一阵风,最后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脑袋上,拍了拍。 这……这算是安慰吗?小少年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她,怯弱地问了一句:“你不吃我吗?” 战九歌翅膀一僵,迅速收了回来,故作高深的说:“你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你有牙吗?” “……” 现在的小孩子真讨厌!战九歌心里如是想,她低下头正视着小孩,饶有兴趣地问他:“你今天怎么不跑了?” “因为……我是想让你吃掉我的……” “为什么?”战九歌从神台上站了起来,晃了晃身子,低头看着他:“就因为你弱得打不过你师兄吗?方外山有那么多弟子,也不是个个都修为高到你师兄那种地步,你又何必自己放弃自己?” 小少年挠了挠头,有些难过地说道:“可我太笨了,学什么都学不好,连一点灵力都凝不起来,我师兄早就可以腾云驾雾了!” “只要你勤加修炼,你也会变得像你师兄那么厉害的。” 小 少年被大神鼓励到了,用袖子揉去了眼泪和眼屎,站起来问她:“那大神能指点我一下吗?我每晚都来悄悄找你好不好?马上就要到宗门比试了,我要是再没有进步的话,一定会给师父丢人的……” 反正战九歌每天都十分无聊,除了吸收日月精华就是在闭眼睡觉,随口应了下来,道:“可以,不过你不能将此事透露给外人,否则的话,我是不会帮你的。” “好!”鼻青脸肿的小少年举着手在原地欢呼了几声,然后突然手脚并用地爬上了神台,伸出手来抱了一下战九歌的翅膀,软声细语地说了一句:“多谢大神!” 随后,这小鬼就跳下了神台,迈着小短腿开溜了。 战九歌不自然地忽闪了几下翅膀,眼里却满满的都是笑意。 打从那之后,每天这个小少年都会偷摸摸地来到后山上求她指点,有时候还会带着几本方外山的课书来背诵,听得战九歌昏昏欲睡,有时候就拿着自己的小短剑来在后山神台前面的空地上比划着,看得战九歌很是无语。 “你果然是没什么天资还不肯勤奋用功的类型。平时肯定连师父的功课都没好好听吧?”战九歌从神台上跳下来,决定不再看他自己一个人在那儿瞎比划,而是打算真刀真枪地跟他实战。 “来吧,用尽你所学过的东西,看看等挡我几招!” “诶?!”小少年握着小剑,吓得向后退了几步,忙做出严阵以待的架势。只见大凤凰远远地站在他的对面,翅膀忽扇起来,一股强大的风卷成了一个漩涡向他冲来,小少年猝不及防,被风直接吹到了山墙上,啪叽一下,又缓缓地滑落下来。 战九歌收起了翅膀,发出了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五宗之门 不管战九歌找到了什么虐人的乐趣,燕坤泽都暂时不知道了。 他自死海涌流而下,来到东华山的地界,发现这里已经是人界的地方了。因为靠近灵山的关系,所以这里的百姓们也很有灵气,看着个个都像是避世的世外高人一样,对于那些来来往往、甚至是在天上飞着的修道者,也都习以为常。 这里是一个小城镇,名字叫什么尚不得知,因为从燕坤泽进入小镇之后,就没有见到有任何的地方这些这个小镇的名字。像他这样的外乡人,镇上的居民似乎也见的多了,只是看一眼就又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各自做各自的营生去了。 倒是他肩膀上的战一龙,打从伤势好了些,就一直勉强地靠在燕坤泽的脖子一侧,赤红色的凤眼滴溜溜转个不停,似乎对这小镇上的一切都感觉到很是新奇。 燕坤泽察觉之后,有些纳闷道:“我记得你很小的时候,便出了战府。怎么还对俗世这些人情世故,深感好奇?” 战一龙闷声说:“我虽出了战府,却在人界晃荡并没多久,就被一个魔抓了起来。他借我要挟凤族的族长,族长想将祖父控制在手里,自然是用其他的东西把我换了回来。” 闻言,燕坤泽对他升起一丝同情来。他摸了摸战一龙的头,心情有些复杂:“凤族风气如此,怪不得族中人。从天界到人界,但凡沾上了修行二字,不管是人神魔妖,都是如此。” “我已放下,先祖大人不必担忧。眼下要找到九歌才是当务之急。” 燕坤泽寻了镇上的一间客栈,客栈的老板娘是个很年轻娇媚的女子,她虽然看着不像是个历经风尘的女人,但是笑往迎来确实很有一套。 见有客人上门,她便从柜台 后面迎了上来,笑盈盈地说道:“客官这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她瞧着燕坤泽虽气度不凡,却一副十足的书生样子,只当他是寻常的过路人,却在看见他肩膀上的鸟儿时,不由得愣住了。 她还是从未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赤红鸟呢! 燕坤泽察觉到她的目光之后,淡淡地睨了一眼肩上的战一龙,稍稍侧了下身子,避开了她的目光,冷冷地说道:“住店,不知道可有僻静的上房?” 那老板娘被燕坤泽唤了一声,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有的,有的!请客官随我来。” 客栈是个三层的小楼,在这小镇上,还算得上是比较大气的建筑。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燕坤泽在上楼时,发现客栈大堂里面坐着吃饭的、喝茶的人都是些年轻人,他们身后都背着剑,穿着整齐划一的服饰,看起来就好像是什么门派的弟子集体出门游历。 现下他们正用好奇的眼睛打量着燕坤泽肩膀上的凤鸟,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释放出冷冷的气息,逼得那些人都不敢再看,这才心满意足地跟着老板娘上了三楼。 三楼最里面的一间房,算得上是朝南的客房里最好的一间。 燕坤泽扫视一圈,感觉还不错。 房间里面的床桌椅,都是用原木打造的,表面光洁,纹理看着很舒服。室内干净又整洁,打开窗户还能看到小镇上的风光,让燕坤泽尤为满意。 他随口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老板娘不知道他问的是谁,怎么平白无故冒出这样一句话来。但是看着他肩膀上的那只红鸟落在了床铺上时,这才明白过来。 显然战一龙也对这个地方很是满意,蹲窝在柔软的床铺上以后就不想再动了。燕坤泽见状,跟那老板娘 说道:“好了,就这间吧。” 付了房钱,燕坤泽便让老板娘离开了,瞥了一眼那个窝在被褥里面养神的凤鸟,径自在桌前坐了下来,说道:“方才那些人已经注意到你了。” “传闻凶犁之丘和死海与人界相接的地方,有几个修行门派,合称五宗门。”战一龙眼睛并未睁开,嘴巴开开合合说了点道听途说的消息。“在这种地方看见五宗门的门下弟子,不足为奇。” 燕坤泽以手托腮,嘴上刻薄地说道:“连你都认不出来,看来也不并不是什么能成气候的大门派。” 战一龙一噎,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向燕坤泽。应龙大神对他有威压,因而在他对上燕坤泽的目光之后,本该说出来的话也又生生吞了回去,只敢弱弱地说一句:“毕竟上古的凤凰也不是人人都能见得到。” 更何况,现在族人那么稀少,实打实地见到一只凤凰的可能性太低,还不如好好修仙来的实在。 两人静坐了许久,燕坤泽询问:“你的伤势如何了?” “不太好。”战一龙当着他的面变作了人形,染得满身是血的衣裳破破烂烂,稍微拨开一点,就能看到那一条条深色的血痕,有的伤口还在流血,有的却已经结痂,显然是不同的人造成的。 燕坤泽抿着唇走上前去看了看,伸出手来凝聚起了神力贴合在伤口上,只见那道伤疤丝毫没有治愈的迹象。 他不禁蹙起了眉头,换了另一条伤痕试了一下,却发觉这条已经血液凝固的伤痕已经恢复了。真正有问题的,还是那些仍旧在出血的伤口。 战一龙额头上沁出了汗珠,还以为燕坤泽会进行下去,却发觉他迟迟没有动手,不由得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叛徒。” 燕坤泽伸出手来,手指一一掠过那些还在流血的伤口,让战一龙身体微微颤动了下,不明所以地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看向了他。 “先祖大人此话何意?” 燕坤泽收起自己的手来,转过身去,冰冷的眼瞳闪过一道幽蓝色的光,他薄唇吐出一句话来,夹杂着无限的寒意:“凤族那些伤了你的人里,有人投奔了魔族,借此获得强大的力量。你的伤与我的神力不受相融,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凶犁之丘,前不久才跟魔界经历了一场厮杀,和平来之不易,他战一龙也因此付出了一只眼睛的代价。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有族中人背叛应龙大神,投身魔界。 果然还是太把力量看重了吗? 战一龙将衣裳套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凤凰一族,承应龙大神用神力孵化才得以诞生,并且将血脉延续下去,于凤族来说,算得上是恩人般的恩情了。 可竟然有人因为区区的力量,而背弃自己的信仰,着实让人难以预料。 “你也不必担心。”燕坤泽看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淡漠着劝道:“如今凤族已经交与你八弟管辖,他可是个难得一见的聪明人。” 战一龙听闻,沉默了片刻。“八弟善于攻心计,有些城府,我不大与他往来。” “你们八个兄弟,还真是让我感到好奇啊。”燕坤泽挑了下眉梢,随即站在了窗口,往下一瞧。小镇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而刚刚那些在客栈大堂里面看到的五宗门弟子,也在这个时候,都从客栈里面走了出来,身材张扬地往前走去。 似乎为着什么事匆匆急去。 燕坤泽心中疑惑,想知道这些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原因是什么,正巧这个时候房门被敲响了,战一 龙与燕坤泽对视一眼,立马变回了凤鸟原形,随后燕坤泽才去开的门。 在门口等待的人是这间客栈的老板娘,只见这美人穿着一身红裳,打扮得娇艳动人,手里还端着一托盘的小菜,旁边还放着一壶小酒,见燕坤泽开了门,言笑晏晏。 “公子远道而来,风尘仆仆,想必极乏了。小店专门送些酒菜来,还望公子不要嫌弃。若是小店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公子多多海涵。” 说着,就见她自顾自地走进了客房内,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桌上,见床上那只鸟正张望着自己,这才发现这鸟竟然是独眼,有一只眼睛已经没了,看着怪可怕的。 她惊讶地用手掩着自己的口,看向了燕坤泽:“公子这鸟可是只凶鸟?这眼睛是……” “不劳姑娘操心。”燕坤泽靠在窗边,一把折扇在手心里面拍打着,一双细目看着过来,客气地问道:“在下想问老板娘一件事,这些人是什么来历?神色匆匆,又是要往哪儿去?” 老板娘柔柔地一笑,扭着自己窈窕的身段,走到了燕坤泽的身旁,看着那些弟子,说道:“这些人啊,是灵云宗的人。东华山下有五大修仙道门,这五大门派每年都要在东华山巅上进行宗门比试,这不是、这几日快到日子了吗?这些人就都将齐聚在东华山巅上,公子若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围观一二。” 燕坤泽道了一声原来如此,然后就跟老板娘说道:“有劳了,多谢。” 逐客之意还挺明显的,那老板娘想再与他搭话,却见燕坤泽丝毫再没有说话的意思了,便就从客房里面退了出去。 等客房里面清静下来,战一龙没再变身,就着软卧问:“看来,先祖大人是打算要去一探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宗门大比 燕坤泽轻声哼笑了一声,双手捻着折扇,瞥了他一眼,说道:“反正总归是闲着,看看可有法子医治你身上的伤。还有九儿,她如今下落不明,兴许……正赶上这热闹去玩了呢?” 战一龙想着,你倒是会瞎猜。 他窝在被褥里面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没想到等着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在外面了。 微风稍稍迎面一吹,拂过了他的脸颊,和头上的呆毛。战一龙抬起头来一看,发现自己已经窝在燕坤泽前襟的衣裳里面了,只露出一只脑袋来注视着前方。 这个姿势造型……不会很引人注目吗? 战一龙转动着脑袋,开始打量着周围。 还好周围都没什么人在,让战一龙松了口气。燕坤泽低头看他没什么事,就继续在丛林里行走,前方是灵云宗的人,看他们脚程,似乎是在往东华山巅的方向而去。燕坤泽远远地跟在后面,竟也没有被这些人给察觉。 要是按照他们这脚程,要到达东华山巅还要耗上几天的时间,想来这比试就在几天之后了。 夜里,方外山的后山之上—— 战九歌看着眼前的少年,严肃地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站在他对面的小少年用力地点了点头,认真地应道:“我准备好了!” 然后,战九歌就发出了一声低鸣,声音虽小,但是却惊起了方外山的这些鸟儿们,黑夜中,眼睛绿幽幽的,看着让小少年还挺害怕的。但是他握紧了手里的剑,却并没有退缩,眼里露出了镇定的光芒,等那些凶鸟向他冲刺而来,他就提剑迎面而上。 战九歌绕着空地一边走一边看他出招,经过这几日的训练,出招也变得有模有样,情急之下还能使出几招应变的招式来,让战 九歌欣慰不已。 这几天的夜里,这小少年每天都来,战九歌完全是按照祖父当年训自己的模式来训练他的。好在这小少年虽然没什么资质,却不肯轻言放弃,被战九歌的凤火烧得灰头土脸的,也只是嘿嘿一笑,爬起来再继续向战九歌发起挑战。 虽然基本功有长进,但是灵力修为积累还相差甚远,尤其灵力并非一朝一夕就能积累下来,相辅的兵器也要趁手才行。就方外山这地方,虽然是个灵气充沛的好地方,但是战九歌仔细观察,却发觉他们兵甲只不过是普通的剑器,没什么灵力加持。 真是个又穷又寒酸的小门小派,就这样的小道门,怎么还没有被那些大门派给吞并啊? 因为小少年手里的剑对那些都快成了精的鸟儿们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伤害,所以那些鸟都安然无恙,倒是小少年手里的剑被那些有点灵力的鸟们,用喙啄得坑坑洼洼的。 最终,小少年被一拥而上的鸟儿们哄挤在地上,被它们用喙叼啄着衣裳,哭笑不得地喊道:“大神!大神快让它们放过我吧!” 鸟儿们都有灵性,见小少年打不过它们,最后都只是轻啄着戏弄他,被战九歌挥了挥手就飞到了不远的树上,静静地看着他。 只见小少年灰头土脸地走到了凤凰大鸟的面前,抬起狼狈的小脸来,有点不舍地向她辞行:“大神,明天我们方外山的弟子就要前往东华山巅去参加宗门比试了。虽然东华山和方外山离得不远,不过五宗门和镇守在东华山的山神早有约定,来往两座山间不准使用术法,徒步要走的话,也需要两三日呢。” 来回就是四五六天。 战九歌用大翅膀拍了拍他的脑袋,安慰意味十足。最后她还是 看见了少年手上的破剑,在他离去之前,终于开口说了一句:“等我一下。” 然后,小少年就看着她转头在身上忍痛拔下一根赤红色的羽毛来,吹到了上空。他的目光也跟随着一起飘到了上面,突然余光瞥见有红光乍起,等他回神扭过头来,哪里还能看见大凤凰,就见一个红衣的姑娘从地面上一跃而起,飞到半空之中,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那根赤色的羽毛。 一瞬间,红羽成剑。 剑刃剑身,通体盈红,好似一把火焰一样,上面有流光溢转,看着就不似凡物。 小少年却见那红衣裳的姑娘赤羽睫毛轻颤,将手握在剑刃上,一把划下,只见红色的鲜血从她手上溢出,最终沁入了剑刃之上。 她从半空中飘落,稳稳当当地踩在地面上,还在空中吸收着凤凰血的剑被她召唤一声,就直直从半空中坠落下来,插在了地面上。 小少年惊得向后退了几步,目光却没有办法从眼前的这把剑上移开。 这剑太好看了,剑身上面的荧光,就好像是火焰在暗暗跳动一样,剑柄上还刻有一个好看的花纹,模样就像是鸟的羽毛一样。 对!大神的羽毛! 战九歌见他看得呆了,就从地面上抽起了那把宝剑,递到了小少年的面前,轻快地说道:“喜欢吗?它现在是你的了。” “大神……”小少年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她,似乎不敢相信这样的宝物能被自己所有。他以为,凤凰大神能够接受他的许愿和膜拜,并且总是对他照顾有加,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没想到大神要比他预料得还要慷慨大方。 “我,可以吗?”小少年有些惊喜又有点不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战九歌看,两只手因为不知所措,而 在胸口交握成拳。“就连长老们的法宝,都没有这个好呢!” 战九歌拿着剑作势要走:“既然你不要,那我可就拿走了。” “哎!”小少年惊叫出声,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最后,那剑还是递到了他的面前,战九歌通红的眼眸充满了笑意,让小少年倍感温暖。他伸出双手来,虔诚地接过了那柄剑,高兴的同时也充满了担忧。 “大神,它会不会嫌弃我不够厉害,然后被别人抢走啊?” 战九歌环抱着手臂,戏谑地看着这个异想天开的小少年,故作深沉地说道:“唔,说不定哦!你要变得足够强才可以,不然的话,它可能真的会抛弃你。” “哦。”小少年失落了一会儿,很快又打起精神来,握着拳头坚定地说道:“我会努力修行、只让它跟着我的!” 少年不知世事艰,只道奋发图强,心比天高。可能要吃了亏才知道,这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外还有比他强百倍的人。 缘分在这儿,一根羽毛和一点凤血算不得什么。从此那剑除了战九歌,便只听小少年一个人的话了,战九歌说那些被抢走的话,也不过是为了吓唬和督促他。 见他对那剑爱不释手,战九歌说道:“你给它取个名字吧,以后它就会一直跟着你了。” “取名?”少年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叫它赤羽好不好?因为它是从大神的身上拔下来的羽毛。” 这个名字,战九歌真的是不想多说什么。不过小孩子开心嘛,她当然是随他去了。 说起名字来,小少年憨傻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仰头跟战九歌说道:“我好像还没跟大神说过我的名字?” “我知道,你叫寰陵。” “咦?大神怎么知道的?难道大神能掐 会算,连名字都能算得出来吗?” “……你有一次晨课快要迟到,你师兄来后山找你的时候喊的这个名字。” “哦……” 因为是临行前陪着大神的最后一晚上,寰陵被训完之后也没有离开,就躺在战九歌的身边,在睡梦中,一点一点地蹭进了她的怀里。 难得变作人形,战九歌就遇上了这么个爱黏乎的小鬼,也没舍得推开他。直到第二天有人找过来,喊着寰陵的名字,她才变回了凤凰的体态,差点没有把寰陵这个正在长身体的小少年给压死。 在有外人来时,赤羽就变作了一条红色的手环贴在小少年的手腕上,直到他醒来时觉得手腕怪怪的,才低头去看,发现手上多了样东西。 “大神?这是什么?” 寰陵对着已经蹲坐在神台上眯眼的大凤凰挥了挥手,谁料凤凰大师只掀起了一只眼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瞬间就让寰陵明白过来了。 原来这是赤羽啊…… “寰陵!你这小子!马上就要准备出发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寰陵的师兄有很多个,每次出来找他的人都不是同一个,这就让战九歌有些好奇了。 她淡淡地眯起了眼睛,看着小少年被拽着耳朵越拉越远,却在最后还能给她个挥手和微笑,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宗门比试啊,还真是想去看看。 战九歌有点无趣地想着,眼睛一阖就开始了新一轮的打盹儿。 方外山的山门下,已经聚集起了上百名弟子,从年龄和辈分来分,看起来比较年长的人站在前面,个子矮的小少年们就跟在后面,当然为了不让这些小矮子们脱节,也有专门的长老跟在他们身后。 有同伴瞧见了寰陵的剑,忍不住问道:“寰陵,你的剑这是怎么啦?” 第一百五十章 不明袭击 寰陵啊了一声,就看到手里拿着的剑还是昨天那副坑坑洼洼的样子,又想起了昨天被小鸟们追着啄的场景,忍不住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勺。 “我昨天摔了一跤,可能是那个时候把剑给磕着了吧?” 同伴们担忧地看着他,说道:“那要是比试的话,你用什么剑啊?随行里面好像并不会带多余的兵器吧?” “没关系。”寰陵笑笑,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别人见他不担忧,也就不管他了。 一行人整理好行装之后,就那么出发了。他们自然不知道,刚下了方外山之后,方外山就受到了一些不明来历的人士的攻击。 守山的弟子远远地看到有一些人从方外山下冲来,他们凭着守山的结界原本想着还能抵挡住这些人,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人不仅有从山下而来的,还有从天而降的,少说也有上百人,个个都是修为不浅的高手。 山门弟子厉声喝道:“是何方妖孽胆敢擅闯我方外山!” 不料空中有人回道:“呵,什么方外山?马上就要变成死人山了!” 山门弟子怒不可遏地抬起头来,却在看见上空中即将掉落下来的东西后变了脸色,一双瞳孔越放越大,整张脸呈现出了惊愕之色! 战九歌原本在后山之中呆得好好的,突然听见后山脚下有杀伐之声,她心中觉得很是惊奇,却蹲在这神台上懒得动。直到听见方外山的上空有人叫嚣,这才明白,有人看不惯这小道门,终于要趁着道昀不在的时候打算一举灭门了。 她郁闷地在神台上打了个滚儿,想着要不要下山去看看,就见有几个年少一点的小道童被他们的师兄赶着上了后山。 那位师兄还嘱咐着他们不许出来:“你们 几个,乖乖跟凤凰大神待在一起就不会有事的,明白吗?” “师兄……那些人是谁啊?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师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世道就是这样,只要别人比自己强,就可以为所欲为。 而让战九歌觉得不爽的是,方外山这些道士们,分明把她当神兽供着,这个时候竟然没一个人来求她出马吗?真是看不起凤凰! 她从神台上飞起,吓得那些小道童连忙躲在了师兄的身后。要不是那师兄还算是个镇定的,恐怕他们都忘了这儿还有个凤凰大神。 只见那双赤红的瞳孔淡淡地睨了一眼那名年青人,随即凤凰便盘旋飞上九天,全身燃起凤火,远远望去就好似一团火焰在空中飞行。 那位师兄命小童们就藏在后山之中,不得乱跑,他自己却提着剑追随着凤凰的身影而去。随后,他便看见了凤凰大神翅膀忽扇,骤烈的疾风将那些在空中袭击的人吹了下来,然后顺着山路一路向山门飞去,巨大的火焰团从凤凰的口中吐出,生生将那些杀上山门的人逼退。 那些险些遇难的守山弟子原本以为今天就要葬身于此,没想到就在利剑高举之下,一声尖锐的嘶鸣声响起,天上一团火光乍现,雨滴一样密集的火光从天而降,将这些不明来袭的人烧得直扔武器求饶。 方外山上的林间飞出成千上万只庶鸟来,个个目露凶光,仿佛谁要动这方外山,就要先把它们全灭了。那些又尖又长的鸟喙狠狠地啄在这些人的身上,有些凶狠的鸟更是会从他们身上衔下一口肉来,顿时惊叫、哀鸣声四起。 留守在方外山上的弟子们一颗受惊的心总算是定了下来,对着出手援助的凤凰大神拜了一拜,念道 :“多谢大神庇护我师门!” 战九歌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地上的人,挥舞了几下翅膀,说出的话也言简意赅:“带他们回山。”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这些擅闯山门的人就都被带到了方外山练功的道场中,加上之前被战九歌从天上吹下来的,竟然足足有一百多人,比方外山留守的弟子几乎还要多。这些人被方外山门下弟子用绳索绑缚起来,一开始他们仗着自己修为高,还能挣脱束缚,后来战九歌直接在他们周围喷了火圈,将他们团团包围住,这才没让他们跑了。 山中的鸟儿们成群结队、秩序井然地在山中搜索,看是否有漏网之鱼。战九歌最终落在了道场正中央的道昀石像的头顶上,才安分地静坐了片刻。 方外山弟子对道昀十分敬重,但是眼下看着战九歌就那么坐在石像的头顶上,竟也起不了一丝一毫的反感,反而心疼了一下掌门道昀。 为了留有在门中主持大局的人,三位长老中只跟着掌门走了两位,剩下的这位长老是个比道昀看起来还要年长一些的老者,两鬓斑白,却精神极好。 他背着手从观中走出,眯起了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战九歌,这才看清原来那上头是落了个凤凰,而不是道昀的石像头着火了。 长老名唤一个单字隗,门中的弟子多叫他隗长老,平时里大家伙儿就知道这隗长老眼神不怎么好,现下看他又眯起了眼睛,就知道他那眼瞎的毛病又犯了。 隗长老在战九歌冷漠的注视下,走出来,望了一眼跪坐满地的黑衣人,挥了挥手,不紧不慢地说道:“来人啊,把他们脸上的面罩都扯开,看看究竟是谁跟咱们方外山过不去。” 人都是有了靠山就格外的腰杆直,只听浑 亮的一声是,众弟子们就想要上前去掀开他们面罩。那些凤火也是个有灵性的,见他们要进圈内,便都熄灭了。 有人想从里面闯出来逃跑,却又被神出鬼没的凤火给挡住了去路。 他回头愤恨地看向了战九歌,却发现这只鸟并不是一般的鸟,它身姿优美,双眼有神,头上的金色翎羽格外惹眼,尾部的七彩翎羽虽然因为角度的关系不怎么看得清楚,但是却足以让人断定它的身份。 “凤、凤凰?!” 被他这么一喊,那些所有偷袭的人都扭头看去,战九歌昂首挺胸,凤喙张开发出一声震慑的嘶鸣,似乎再说:你们只要敢跑,就死定了! 方外山的弟子们从来没有这样扬眉吐气过的一天,有人还借机踹了他们一脚,趁机揭开这些人脸上的面罩,却也因此震惊。 一名男弟子惊愕地看着这些脸熟无比的人,对隗长老说道:“长老!这、这些人都是……都是其余四宗门的人啊!” 此话一出,在场的方外山弟子皆是哗然,大惊失色。 然而战九歌却发现,这个隗长老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似乎这件事,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那男弟子得不到长老的回话,又回过头来,看着这些曾经在宗门比试里见过的熟悉面孔,忍不住悲从中来。 五宗门,当初是五大道门合力定下的总称,约定好了千百年仍是一家,一门有难,四门齐援。而这些年的时光,抵不过变化太快的人心,这四大道门变得渐渐看不起他们方外山这个小道门,也就罢了,没想到今天还会有被自己信赖的同道偷袭的一天。 他们图的是什么?就只是方外山这一片宝地吗? 真是太可悲了。 过了许久之后,隗长老才缓缓地说道:“清羡 ,传我的命令下去,把这些人都放了。” “什么?!”方外山门下弟子俱是一惊,而那些被束缚的人脸上的忐忑终于褪去,露出了些许不屑的表情来,讥讽道:“就知道你们方外山都是一群窝囊废,还不快点给我们松绑?” 被唤作清羡的弟子脸上露出了为难又愤郁之色,踌躇着道:“长老……” “怎么?”隗长老淡淡地斜了他一眼,反问一句:“你该不会是,连长老的话都不听了吧?” “长老,是他们毁约在先,凭什么……” “唉。”隗长老的那张脸上终于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来,看着他摇了摇头。“四宗门,咱们惹不起啊!今日我们能把他们囚困在这儿,不消等到明天,他们就会让人找上门来,以各种借口找我们的麻烦……如今宗门比试将咱们山上的大部分人力都引走了。便是要拼上一拼,也是会吃亏的啊!” 在场的弟子们都是一阵沉默,虽然满心不甘,但是隗长老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有个灵云宗的弟子扯起了嘴角,满脸你知道就好的表情,甚至还大言不惭地说道:“你们方外山灭门,不过是迟早的事,识相的话,还是早早地离开方外山!兴许还能……” 他话还没说完,就在一众弟子或震惊或羡艳的目光中,脑袋被人直接用脚踩到了地上,太阳穴上被一只鞋子的脚尖抵住,似乎只要他再说一句难听的话,这脚就会直接踩爆他的头! 微风拂面,带着及地的红色长发扑到他脸上,然而他却看不到这人究竟长什么模样。 战九歌轻佻地抿着唇角,在这口出狂言的人脸上重重一踢,轻快如银铃的笑声传遍了整个方外山的上空—— “年轻人,你很皮啊~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第一百五十一章 凤凰大神 “你、你是谁?!” 被踢得五官都快要移位的男人,倒在地上半晌都没爬起来,所有人都被她这股蛮力所震慑的时候,那人才响起打听战九歌的来历。 眼前这个红发红衣红眼睛,就连眼睫毛都是红色的女子,显然是刚到方外山不久。 根据他们得到的消息,方外山上留守的人除了一个隗长老,就再也没有其他利害的狠角色了。这个女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虽然早就知道凤凰大神是可以化形的成年凤凰,但是没想到他化形之后竟然是这么绝世倾城的美女!不止是样貌好看,看她从容自若、气势收放自如,方外山的弟子就不得不跪下来,朝着战九歌拜了几拜。 “师兄!她是凤凰啊!上古的神兽凤凰啊!”被俘虏的人对着那名倒地不起的男子喊了一声,被战九歌踹过的男人睁开一只眼睛往战九歌看了过去,与那双赤红中透着杀意的眼瞳相接,顿时吓得又低下了头去。 “我的天啊!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凤凰!” “真的假的?小小的一个方外山怎么会有上古神兽……” “还以为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这下恐怕咱们都要凉在这儿了!” 一群人在这儿叽叽喳喳地窃窃私语,战九歌从这些俘虏之中走出来,正面迎上了隗长老的目光。这老头果然是眼神不好,愣是盯着战九歌瞪了许久,才看出她大概的面部轮廓来,还算是客气又恭敬地喊了一声:“神兽大人。” 战九歌:“……我对兽这个字过敏。” “好的,凤凰大神。”隗长老拱了拱手,眼中带着复杂之色看着她,问:“看样子,大神是想留下这些人了?” “不错。” “大神应该知道,方外山现在的处境。” “就是知道,才不 允许你们把这些人放回去。” 战九歌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红瞳之中满是轻蔑。“隗长老,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你认为,若是今天我并不在这儿,你们方外山还能存活吗?” 隗长老:“……” “到道昀那家伙回来的时候,只怕是看见他的门徒血染了整个方外山……不,兴许连你们这些人的尸体都看不到,这山门就易主了。”倒也真不是战九歌夸大其词,而是事实的确如此。就凭方外山上这么些个道行低浅的小道士们,怎么打这些个大门大派? 他们手里的法器、灵器,随便拿一个出来都在这方外山都是罕见的宝贝,起跑线就差人家一截儿,不被灭门还等什么呢? “你这个时候把这些人放了,岂不是等于放虎归山?还是你以为,你放人家一马,卖人家个面子,他们就不会再对你们方外山动手了?” “呵,隗长老。你真是比我想的还要天真。”战九歌不留情面的嘲讽,让隗长老哑口无言,同时也激起了门中弟子们的愤慨之情。 清羡说道:“是啊长老!这些人留在咱们手里,还能捏着五宗门的把柄要挟恐吓他们一番,若是真的就这么放纵他们离开,岂不是自己把证据又给他们送回去了吗?以后方外山更抬不起头了!” 众弟子们亦是附和道:“长老!清羡师兄说的有道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他们先挑起事端的,咱们哪有忍气吞声的道理?” “求一缝生,不如放手一搏!” 情势被战九歌挑拨得有点压不下来,隗长老举起手来压了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然后一脸苦涩地对战九歌说道:“这些道理,我何尝不曾明白?只是生怕拿捏着把柄,面对面求证,让他们四宗下 不来台,撕破脸皮,当场便要缴了方外山又该如何?” “百年的道门,不能毁在我和道昀等人的手中啊!” 无疑,越是在高位,思考的东西,就比常人多的多。方外山这些小愣头青们只道是要豁出命去打,却不知方外山的传承就在这些年轻人的身上了。 战九歌听罢有些想笑,她笑着跟隗长老说:“你啊你啊,就是想得太多了。你也不想想,你们当初五宗结盟的时候,立的是什么誓?你当他们为何要偷袭?分裂就分裂,还做得这么藏头藏尾,想必盟誓下得是过于狠毒了吧?” 经她这么一提及,隗长老才想起来,似乎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五宗门立约,誓约中提及,若是谁要背叛或者是对同道不利,就会引来九天雷劫,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隗长老醍醐灌顶,对着战九歌拱手一拜:“是我未思量至此,多谢大神提点!” “好说,好说。”战九歌挥了挥手,鸦翼般的睫毛微微颤动一下,转身望向了方外山正北方的一处高山——东华山,她环抱着手臂,口中呢喃道:“我倒是想要看看,这些人还会有什么后续的动作。真是有趣~” 满场噤声,无人敢言。 清风拂面,就见凤凰大神的红丝在风中飞扬,仙风道骨。 东华山巅之上,是一处平坦的地方,这里被人用黑白两种石头色,铺了一个太极阵在中央,四周有石凳,圆圆地绕着太极阵转了一圈,似乎是看众的坐席。紧靠着山崖的位置有几棵松柏树,斜斜的向外生长着,远远看去,犹似郁葱之云。 燕坤泽就站在位置较高一些的凉亭之中,俯瞰着这里,山顶上的风太大,吹得他头发和衣袍都在空中翻飞,发间的飘带与黑发都缠在了一起。 他一袭白衣,掩藏于山石之间,即便是站在稍下面一些的太极平地上,也察觉不到此人。 少顷,一只赤红色的鸟绕着东华山盘旋而上,一只眼睛滴溜溜地直转,也不知道在看着什么。他很快就飞到了山顶上,瞧见燕坤泽的时候,就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很随意地抬起一只爪来,用喙啄梳理着腿上的羽毛。 燕坤泽看都没看他,只是望着眼下的这片巨大宽敞的平地,问道:“情况如何了?” 放下了小脚的战一龙回复道:“刚才看到有四个门派的人已经在上山了,不过人数比之前看到了少了很多。至于方外山,是个小门派,离得东华山最近,所以也是最后出发的一个门派。我多飞了会儿,瞧见他们已经快到东华山脚下了。” 这时,燕坤泽才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他用那仅有的一只眼睛看着自己,突然伸出手来,摸上了他那边没有眼睛的位置,问了一句:“疼吗?” 战一龙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用脑袋在他光滑的指腹上蹭了蹭,然后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了。 燕坤泽淡淡地说:“知道疼就好,也好让你长长记性。万年了,凤族还是这么蠢,这样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说的话都是在关心着凤族,偏偏战一龙还挑动他的火气:“魔族入侵,无奈之举。舍一只眼睛保下全族,我觉得很值。” “是吗?”燕坤泽冷淡的话语从头顶上飘来,“本来我还是有法子让你重新得一只眼的,既然你如此不重视,那还是算了。只有这一只眼睛还在的时候,你才会格外地珍惜。” 战一龙:“……” 跟随了燕坤泽这么些天,他已经将这个男人的脾气摸了个大概,不仅喜欢一本正经地逗弄 人,还经常玩些欲擒故纵的把戏。不爱神仙爱凡人,天上的一众天神被贬低得一无是处,却又护短护得紧,凤凰和麒麟族现在混得远远不如一个普通的小仙,却还是要当个宝一样宠着惯着。 致命弱点就是他那九妹,稍微提起她的事来,男人的脸色能欢悦几分,也能阴沉几分。 找不见那丫头,始终让战一龙和燕坤泽无法安心。 “等过了今日,明天就是五宗门的比试大会了,”战一龙看燕坤泽的脸色不大好看,估计他是又在想自家的九妹了,受不得这肃冷的气氛,就跟他说道:“听说这五宗门的关系,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和睦,而且比之前少了的那些人,说不定就是暗中在给方外山这个小门小户使小绊子。” 燕坤泽幽幽地说道:“修道,修行,哼。修得连心都没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东华山的山腰上,有几处房屋,是每年五宗门上东华山巅的必经之路,因为第二天才进行比试的关系,所以今天要先在山腰上落脚,休息,等到明天才会把剩下的路走完。 若是提早上山,在山顶上过夜,容易让这些肉体凡胎惹上风寒重病。 因为四宗门早早地就到了这里,各自找好了落脚的地方,一点空位都没留出。直到方外山的掌门道昀带着弟子于半夜到达的时候,也没人愿意给他们腾个地儿,自私得可怕。 好在道昀早就料到会是这么个局面,一早就让随行的弟子们拿出了整理好的行囊,从里面掏出自己缝制的布棚来,找片空地一搭,弟子们齐齐往缝制好的睡袋里面一躺,再舒适不过。 “求人不如求己啊!”道昀摸着自己的胡子,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后来么就钻进了有心人的耳朵里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比试开始 第二天一早,东华山巅上最高处的一个小凉亭旁边,有一个人身高的小木屋,门紧紧关着,被风这么呼啸了两声,就见一只手从门缝中间伸出来,将门打开。 燕坤泽乍一伸出头时,被东面升起的太阳给刺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就打开了扇子遮挡下阳光,刚要起身,就有什么东西似乎从胸口上掉了下去。 仔细一看,是睡得跟战九歌一模一样、一副德行的凤鸟,战一龙。 只见他还在抽动着小爪,俨然还在睡梦中的样子。 燕坤泽心里一酸,也不知道自家的那只小凰鸟现在正在什么地方吃苦着呢,当下就叹了口气,把凤鸟从软卧上捡起来,随便往自己的胸口里面一塞,就走出了小木屋。 等他出去之后,这个看起来不大的木屋瞬间就消失在原地,强风把还在睡梦中的战一龙吹醒,睁开那仅有的一只眼睛时,就看见五宗门的人就像是小小的蚂蚁一样,顺着巨大的太极图分走两边,最终按照门派的分类,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因为跋山涉水的关系,四大宗门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只有方外山的弟子,看起来自在惬意得很。 只有那些个掌门才知道,他们派去剿灭方外山的弟子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个个脸色都难看得要死,但是又不能明着去问方外山的掌门道昀,只好憋出了一肚子的气。 等燕坤泽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坐在凉亭中看好戏,下面的人们也都各自安坐好,辈分小一点的,就站在那些坐着的师兄师姐们身后,虽然没有位子可坐,但是心里的激动情还是按捺不住的。 战一龙瞧见了方外山那些道士们,整齐有素地从自己背着的行囊里面各自拿出一把伸拉的小板凳,当即轻笑开来:“没想 到,这个方外山还是挺有趣的,晓得苦中作乐,不求他人。” 燕坤泽却摇了摇头:“求一夹缝生,注定是要被他人吞噬的。” 他说的这话,似乎也实用于战一龙,这凤鸟许久没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联想到了自己。 五宗门分别是灵云宗,洛山丘,万神宗,雪绫门和方外山,其中只有雪绫门是只收女弟子的,因而可见雪绫门的女弟子们个个长得出俏,功夫也好,掌门更是个厉害的女道士,无人敢惹这门派。 按理来说,五位掌门本该都是要在太极图的正北上座的。 但是显然,方外山的掌门不大受其余四宗门待见,他们即便是往上座落座的时候,只有四把椅子,也没叫道昀一声,反而四个人相互客套一番,坐下来了。 备受瞩目的道昀也不觉得尴尬,小童从后面搬来了一把椅子,模样材质比上座的四把椅子都要阔气,这才悠悠地往自个儿的徒弟们旁边这么一坐,简直打脸那四位掌门。 还是灵云宗的掌门看不下去了,对那道昀说道:“道昀师弟啊,你看你怎么往那儿坐去了?这成何体统?快,搬来这边坐!” 岂料道昀冲着他微微一笑,唤了一声:“冥灵子师兄客气了,师弟在哪儿坐都是一样的。时间可不早了,还请冥灵子师兄快些开始吧。” 道昀此人,心知方外山是比不过像灵云宗这样的大门派的,这几年的亏吃下来,也早就成了个教训。他把门下万事准备得妥妥帖帖的,一是为了让门下的弟子开开眼界,二来也是为了驳一驳这些人的面子。他道昀虽然背景不大,但是总不能任由这些个狗眼看人低的人们骑在他头上吧。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 见道昀笑盈盈地婉拒了自己 的邀请,冥灵子自然是不会再去强求。他轻咳一声,从座椅上站起身来,对在场的弟子们喊道:“一年一度的宗门比试,现在开始。比试按宗门排好的名单顺序来,名单表已经发放到诸位掌门的手中,若无异议的话,这便开始吧。” 就名单这点时,还不至于让冥灵子这些人给道昀动手脚,因而道昀接到了小童传过来的排序名单时,扫了一眼,发现果然不出自己的所料。 方外山的弟子们需要快速地成长,因而需要和其他宗门实力相当的弟子过招。 而这份名单上,方外山的弟子们对上的不是极强的灵云宗弟子,就是极弱到连他这个掌门都闻所未闻的小弟子,这样一来,方外山的弟子只会有两种体验。 要么被打得一蹶不振,要么比试毫无体验。 这些人精心算计了这么多,就是不想方外山出头而已。 同是修道,何必呢? 道昀不动声色地将名单合上,却听见冥灵子高声问话:“不知道道昀师弟可有异议?” 太极图上,这么多人看着他,道昀想说就算是有异议又能怎样?五宗门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五宗门了。 只见道昀朝着冥灵子等四个掌门微微一笑,“没有,还请师兄开始吧。” 他的反应显然是出乎了冥灵子等人的意料,意外觉得有些顺利,却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冥灵子没再多想,朝着场内传音大声说道:“开始!” 位于凉亭之中的燕坤泽目光就在那些弟子当中巡视着,似乎是想找出这其中有没有爱看热闹的战九歌,可惜他眼力好,灵力也不差。这些人里面根本就没有熟悉的灵力波动,也就是说,战九歌根本不在这些人里面。 他有点失落。 战一龙倒是把场上的几个掌门 的互动都看在了眼里,感慨道:“这个方外山的掌门是个聪明人。可惜……” “方外山?”燕坤泽口中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很快就问道:“这个方外山在哪个方向?” 只见战一龙从他前襟衣服里面挣扎出来,用翅膀指了指一个方向,说:“应该是在凶犁之丘连着死海,从死海的流向顺着……” 顺流而下汇入人界的河海,就是方外山的地界了。 但是战一龙却没有说下去,因为他觉得自己和大神可能都犯了个蠢。 战一龙弱弱地收回了翅膀,问:“怎么办?要去方外山看看吗?” 身上的男人一阵沉默,回绝了:“不用。”迎着战一龙疑惑的眼神,燕坤泽说道:“既然方外山的掌门都在这里,我们不妨找个机会,问问他。” 这种事,燕坤泽还是要想得周全一些。战一龙嗯了一声,就继续窝在他前襟里看好戏。 只见下面的弟子们,都算得上是五宗门里新一代的佼佼者,一人是灵云宗冥灵子的座下小徒,另一个则是雪绫门的姑娘,两人年纪相当,只听见这小姑娘先开口说道:“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冥灵子师伯的徒弟,等下要是输了,可别哭鼻子。” 少年阴沉着一张脸,衬的整个人阴郁无比,对于小姑娘的挑衅,并未回话,而是简单地说了两个字:“来吧。” 看着这两人上手就是一顿灵力交接,寰陵忍不住出了一头的冷汗。 站在他旁边的小道童对他说道:“寰陵,你好像下场的比试就是这个人吧?这个冥灵子师伯的小徒弟……”寰陵硬着头皮说了一声嗯,随即周围的师兄师弟们都炸开了锅似的。 “哇!你好可怜,等下都不知道你能不能完整地回来了!” “你看看这家伙出手, 一点都没有因为对方是个姑娘家手下留情呢!” “寰陵你现在就是变成个姑娘也来不及了,祝你好运~” 这时,就见道昀缓缓地扭过头来,对着他和煦一笑:“尽力而为,不要勉强。”寰陵心中一动,正要说些什么感激的话,就听见道昀接着说了一句:“放心吧,师父会尽量保你个全尸的。” 寰陵:“……”这是什么师父!这像是个为人师能说出来的话吗?! 场上打得有些激烈了,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那冷冰冰的少年更胜一筹,因而打到最后小姑娘渐渐落于下风,最终落败。 少年收了剑,客气地冲着小姑娘抱拳:“师妹承让。” 回想自己方才大放厥词,小姑娘脸红得慌,臊得羞于见人,提起了剑就跑出了外场,回到了雪绫门的众姐妹当中。 也许是排序的人认为冥灵子的这位小徒可以连战两场,就把寰陵也排了进来,等念到他的名字的时候,方外山都用同情的眼神看向了寰陵。 搞得寰陵以为自己不是要去比试,而是要去送死一样。 他心中的确有些胆怯,但是在想到这么多天以来,一直耐心教导他的大神,寰陵就什么都不怕了。眼下是个好机会,大神常说、与人比试,本事多大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切磋的这份勇气和胆量。有人比你厉害,也有人比你还要弱,只要你心里信自己一定会赢,那么你赢的可能性就会增加几分。 寰陵深吸一口气,客客气气地对那名少年拱手作揖:“方外山寰陵,还请师兄赐教。” 原本靠在凉亭中看得有些昏昏欲睡的燕坤泽,却在这少年喊出这话的时候,睁开了眼睛,看向下面。 战一龙问:“怎么了?” “那小子,身上有九儿的气息。” 第一百五十三章 比试获胜 听燕坤泽这么说,战一龙就探长了脑袋往下面看去,他一只眼睛看着多有不便,不过还是一眼就望到了那小少年手里的一抹红。 冥灵子座下的小徒弟排行傲字辈,名唤傲远,平日里是个心高气傲的,虽然功夫高,但是很少跟师兄弟们往来,一个人独立独行,算是那种人们口中常说的别人家的孩子。 傲远见眼前这个与他年纪相当的同龄人连武器都没有带着上来,便皱着眉问道:“你怎么连什么武器都没有拿?你是打算要跟我赤手空拳搏斗吗?” “不,我带了。” 因为那把剑实在是剑身坑坑洼洼的不能看,寰陵就没有再带上来给方外山丢丑,他从手上一摸,那条红色似手链的东西就化为一道红光,在寰陵将它握在手里的时候,一把通体赤红的剑就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 这剑太过奇异,从剑柄到剑身都是红得没有一点瑕疵。上面的光晕隐隐流转,光是第一眼看上去就知道,这不是一般的剑。 这样的神兵利器,为何会出现在方外山的一个小童手里? 四位宗门的掌门将目光转到了道昀的身上,只见这个道昀半阖着眼睛,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仿佛此事与他无关一样,就那么静静地注视着场上的比试。 傲远心中冷哼一声,就算是有神兵又怎样?能力比不过他,还不是在他的手下落败? 这时,寰陵朗声朗气地同他说了一句:“师兄,请了。” 二话不多说,两人这就开始动手了,当寰陵出招的时候,傲远心中一惊,因为就这个叫寰陵表现出来的技能远远要超出他的想象,让傲远不得不认真对待。 远远的高山上,战一龙看着那柄剑,确认无疑地说道:“的确是九歌的羽毛所化,若 非是她自己所为,普通的翎毛是变不成剑的,更何况上面还沾着她的血。” 燕坤泽叹了口气,几乎已经能猜到大概的过程了:“想必是方外山救了她一命,作为回报送了这小少年一根翎毛化成的剑,护佑他在这比试大会上出人头地。” 他当然猜不出战九歌已经被方外山的这些人奉作了神兽,只道是她在方外山受到了极好的待遇,一颗心总算是安安稳稳地放了下来,随即对战一龙说道:“你去方外山走一遭,我在这里再看看情况。” “还要看什么?” “那个叫冥灵子的,不是普通的修道者。他修的是鬼道。” 战一龙的眼神微凛,瞬间明白。别看这冥灵子外表看起来仙风道骨的,实际上,修鬼道的人多少都沾一些戾气和阴气,他将自己掩饰得这么好,想必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 “那我就先去打探打探了。”战一龙费劲地从他衣襟里面扒出来,振翅飞往了方外山的方向,而燕坤泽的目光,则是瞬也不瞬地盯着那名挥剑的少年看,唇角微微掀起。 这少年一看就是战九歌调教出来的,不管是身姿还是出招,都像极了那个飒爽的英姿。她虽不善使剑,但是从小跟着战忘生耳濡目染的关系,多少也懂得一些剑术,配以方外山修行的心法,将这小少年调教得很好。 他手中的剑,又是凤凰的翎毛所化,上面所带着百鸟之王的气息,令山间的百鸟也跟着凑了过来,听那剑的指挥,剑之所向,即为百鸟群起而攻之的目标。 于是,傲远不仅被寰陵打得节节败退,就连助战的鸟儿们也伺机在他的身上啄出些伤口,搞得傲远不厌其烦,最终放弃目标,挥剑去砍那些鸟儿。 百鸟有灵性,见状早就振翅散去 ,就在傲远愣神之际,寰陵执着手中的剑刺向了他的眉心,最后,与傲远额头距离两寸时,方停了下来。 众多五宗门的弟子皆是目瞪口呆,哑口无言地看着他,嘴巴张得大大的,都可以塞拳头进去了。 赢了! 寰陵心中一喜,并没有多加为难傲远,将剑一收,客客气气地说了一句话,却听在傲远的耳朵里无比讽刺:“师兄,承让了。” 还在不久之前,他刚对败在他手下的雪绫门师妹说过这样的话,果然是风水轮流转吗? 傲远心中并不服气,在他看来,这个人能够取胜,无非就是凭着手中的那把利剑,算不得是真正的本事。他脸色阴郁地问道:“你手中的剑叫什么?是从何处得来的?” “啊?”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寰陵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赤羽,又有些茫然地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师父道昀。只见道昀双目有神地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这剑叫赤羽。”寰陵转回头来,对上了傲远的目光,阴冷中带着点不甘。“这是我师父赠我的剑,其他的无可奉告。” 说罢,寰陵便要转身而去,他拖着赤羽剑对道昀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来,只见道昀微笑着点点头,微微张开的嘴还没说话,就见他目光之中露出惊愕之色来。 寰陵诧异不已,突觉身后有人偷袭,方一转身,就看见傲远从地面上高高跃起,举起了手中的剑深深地朝着他刺去!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只要比试的结果不满四宗门的心意,他们就会暗中偷袭,然后四位掌门就会把这些事压下来,所有的苦果都只余他们方外山承担。 寰陵怒极,正面迎上那些柄剑,目呲欲裂,眼底泛红。 “凭什么……凭什么——?!” 伴随着一 声怒吼,寰陵手中的赤羽剑不受控制,脱手而出,抵挡在寰陵身前,红光大作!生生将欲伤人的傲远震出了十几尺远。 道昀叹了一声,目光瞥向了上座的那四位掌门,果不其然,他们的眼中充斥着不甘、羡艳和嫉妒。 人的贪念就好似一个无底洞,不管怎么填都填不满。他受惯了这些,可不代表着方外山的这些小辈们也甘愿承受这些。 他轻轻地说了一句:“好了,寰陵,回来吧。” 赤羽剑发出长啸,好似凤凰大神的鸣叫一样,战意萧然。而寰陵憋了一肚子的火,在听见师父的呼喊之后,也只能就此作罢。他唤了一声赤羽,那柄剑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回到了寰陵的身边,紧紧地跟随着他,寸步不离。 这剑太有灵性,让他人见了眼红不已。 宣判比赛结果的人是灵云宗的弟子,虽然他有心偏袒自己的师弟,不过众目睽睽之下,傲远两次败在寰陵手中,便是让他也很难说出违心的话。 “这场比试,方外山寰陵,胜出!” 打脸打得太响,也不是什么好事。冥灵子等四位掌门看着方外山的弟子们高声欢呼,就仿佛是赢了一整个比试大会一样,他们将寰陵抱起来抛上空中,高高举起,用最亲热的方式庆祝着小少年的胜利。 傲远被人搀扶起来受了点内伤,口吐鲜血,被雪绫门的掌门裳夏瞧见了,阴阳怪气地说道:“冥灵子师兄,你瞧,道昀师兄的徒弟果真不一样,竟然能将师兄你心爱的小徒弟重伤成这样。常言道名师出高徒,这话真是一点都不假。” 冥灵子冷哼一声,觉着是裳夏给了自己一个借口发作,自然也就顺着台阶下去了。他对道昀语气阴沉地说道:“道昀师弟,比试大会说好的 是点到为止,可你这小徒却出手伤我徒弟,这事,你是管还是不管?” 坐在道昀身侧的一位女长老开口言道:“哎哟,我说冥灵子师兄,您可要点脸吧。这几百双眼睛都看着呢,是你徒弟傲远打算偷袭我们寰陵在先,赤羽剑忠心护主,现下反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你……” “再说了,师兄您可是忘了前几年的比试大会上,说好的点到即止,几位掌门的手下弟子,却将我们方外山的弟子打得内伤外伤俱有,这事,也没见您几位当时管呐。” 方外山的女长老苏烟,是个性子直脾气大嗓门又高的女子,说话常常是怼着人的,可只有方外山的人才知道,这位苏烟长老极其护短,谁要是敢在她的面前动方外山的人,准叫那人连头都抬不起来。 前几年掌门道昀怕带上她惹得大家关系难堪,今年可不一样了,道昀想明白不愿意再受四宗门的挤兑,于是就带上了苏烟而来,现下不是正好?省了他许多事。 过往的那些事,谁都看在眼里,只当是方外山好欺负的,也没放在心上。如今被人拿出来说,几位掌门面上挂不住,尤其是裳夏掌门,拍着扶手而起,眼睛似乎都快要冒出火了。 “苏烟长老看来是对冥灵子师兄的裁决有所不满了?每年的比试大会,弟子出手不知轻重,受伤自然是常有的事……” “那我便也将这句话还给你!”苏烟丝毫不畏惧她,双目瞪视:“两方比试,难免有个失手,你们若是今天在这儿要替你那徒弟讨个公道,那咱们就说道说道、我们方外山几年以来重伤在你们手下的弟子究竟有多少!” “……” “臭婊子!跟你姑奶奶我横?你也不打听打听,这么多年我苏烟怕过谁?” 第一百五十四章 腹黑应龙 在场的人,不管是掌门长老还是道门中的弟子,从入门以来受师门教导,极少用言语骂人,大多是用实力说话。 像苏烟这么明目张胆辱骂雪绫门的人,五宗门里她还是头一个,也是这么多人第一次见到骂人还骂的这么粗鄙的。 裳夏气极了,瞪了一眼冥灵子,被瞪的人立刻朝着苏烟吼了一声:“苏烟师妹,注意你的措辞!道昀师弟,苏烟是你门下的人,你应当多加管教才对。堂堂一门长老,怎么能说出如此粗鄙之语。” 谁料道昀轻笑一声,“师兄说的是,是师弟教导无方。不过苏烟同样是裳夏的师妹,裳夏还要年长她几岁,想来应该并不计较妹妹言语之失才对。” 裳夏:“……” “比试还要继续呢,这便请吧。”道昀不慌不忙的往椅子的靠背上一靠,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很快,比试继续,却让那四位掌门哑口无言,有什么气也只能憋在心里头。 寰陵磨磨蹭蹭地凑到了道昀的旁边,小声说道:“师父,我是不是,给大家闯祸了?” 苏烟也好,道昀也罢,扭过头来和蔼地看着他,鼓励道:“并没有,寰陵今天的表现很好。你不用怕,这件事是他们自食恶果,怨不得你。” 即使是听到这样的安慰,寰陵也丝毫开心不起来,他担忧地看了一眼上面的几位掌门,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可是,他们会不会暗中报复我们啊?” 岂料道昀和苏烟以及另外一位长老互相对视了一眼,对这小子的话感到了无奈。不过他说的话也不是不可能,道昀只好安慰他,“有寰陵手中的剑保护着大家,想必那些人不敢来的。” 寰陵说:“师父早就知道赤羽剑是从哪儿来的了?” 道昀坦 然地笑笑:“嗯,毕竟咱们方外山可就只有那一只大红鸟啊!” 寰陵:“……” 比试仍在继续,不过后面再没有他的比试排序,于是寰陵就将赤羽剑收了起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赤羽剑上有一道红光闪过,莹莹星点往上空飘去,最终落在了山上凉亭里的一个奇怪男人的手里。 咦?那里怎么有一个人?那是谁啊? 寰陵心中好奇,却远远地见他将红色的星点收入了手心,不由得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太极图上还有人在比试,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两个人的身上,于是寰陵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趁着没人注意,往那处并不高的小山凉亭上爬去。 等他上去以后,才看见那儿站着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男子,他衣袂飘飞,面容冷峻,一双眼睛隐隐透着蓝色的光芒,缓缓落在了他的身上。 寰陵见他手心里还有红色的赤羽星点,仿佛像淘气的孩子一样,在他的手心里面打转飞舞。 男子在怔怔看了他一会儿之后,就将这些红色星芒放在了胸口的位置,定定地看着他,突然伸出手来,说道:“给我看看你的剑。” 寰陵下意识地就向后退了一步,捂紧了自己的手腕。 可是这个男子的眼神透着寒光,又带着一股魔力一般,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就将赤羽剑从手腕上摘了下来,化形之后递给了他。 奇怪,他的身体为什么不受自己的控制了呢? 对他的反应丝毫不在意,燕坤泽将赤羽剑握在了手中,感受着熟悉的灵力在指尖缓缓流淌过,他那张如同冰川一样的冷冰冰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点温暖的笑意来。 只见赤羽剑被他用力一捏,就化成了原本红色的羽毛,山顶上的风吹拂而 过,似乎轻而易举地就能把这羽毛吹走。寰陵担心不已,大神明明跟他说赤羽剑只听自己的话,怎么这个男人…… “这羽毛,是一只凤凰的。她现在在哪儿,你能告诉我吗?” 燕坤泽的手再次一握,便将赤羽剑变了回来,又递还给了寰陵。 松了一口气,寰陵连忙接回了赤羽剑,就像是抱着什么珍稀的宝贝一样,警惕地看着他,用力地摇头。“我不知道,你问我也没用。” 燕坤泽:“她是不是被你们方外山抓起来,关到笼子里面去了?” 这么想是有点恶毒,远远的方外山的后山上,变回了凤凰体型的战九歌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而寰陵年纪甚小,还不知道燕坤泽是在套他的话,当下气鼓鼓地回到:“我们才不会把大神关起来!掌门师父还给她修筑了神台……” 糟糕!说漏嘴了! 寰陵看着燕坤泽脸上越来越强的笑意,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气不过,问他:“你到底是谁啊?你要是敢伤害大神的话,我拼了命也要跟你决一死战的!” 眼前的小少年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不过燕坤泽倒是有些能理解,为什么她要帮助这么弱小的一个少年在这场比试中崭露头角了。 他背过身去,望着下面泱泱的修道者,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可惜,你生不逢时。在这样的环境下,手中握有赤羽剑,注定是要给你师门带来灾难的。” 寰陵瞪大了双眼,又低下头来看了一眼手里的赤羽剑,有些似懂非懂。他已经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了,五宗门之间的事他看得很清楚、很透彻。虽然师父和长老都安慰他不会出事,但是这些人,连背后偷袭这种阴险的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呢? 这时,燕坤泽又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像是一把剑穿过了他的心口一样:“你不觉得,今天四宗门来的人有些少吗?因为他们其中一些人,联合起来,去偷袭你们留守人数不多的方外山了。” “什么?!”寰陵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他跟五宗门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关系,说谎毫无意义,而这种事,也完全是四大宗门做得出来的事。 燕坤泽就是不用回头,也知道小少年将他说的话都听进了耳朵里,淡淡地继续说道:“我敢断定,你们的宗门比试结束之后,在回山的路上,一定会被这些人半道劫持。他们多半,是冲着你来的。” “冲着我?为什么?”寰陵怀中的赤羽剑闪过一道光芒,恍然大悟:“就只是为了这把剑吗?可是它已经跟我认主了啊!” “只要你死,这剑,就可以再寻新的主人。”燕坤泽再斜过眼神来睨他,他竟从里面看到了一片幽深的蓝色,深不见底! 从寰陵入门之后,就从讲课的师父口中得知了许多的事情。也正是因为知道燕坤泽所说的都是实话,因而不由得担心了起来。小小年纪,眉头竟拧成了一团。 他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就无法避免吗?” 从远方飞回了一只赤红色的小鸟,口中发出喑哑的叫声,顿时吸引走了寰陵的注意力。他发现,这鸟体型比凤凰大神小了好几十倍,但是身体特征却和大神一模一样,这个男人、究竟和大神是什么关系? 燕坤泽高高地举起了手,那小凤凰就优雅地落在了他的食指上,凑近了看,寰陵才发现它只有一只眼睛,也是通红通红的,滴溜溜地在他身上打转了一会儿,这才跟 燕坤泽说道:“方外山的确遇袭了,不过九妹在那儿护着倒也安然无恙。那些人被困在方外山上,估计就等着宗门比试一结束,要跟四宗对峙。” “啊?”寰陵震惊地叫了一声,喃喃道:“什么?!他们竟然真的……” 燕坤泽却平静地说道:“对峙?也要看方外山的这些人,还有没有命回去。” “就,就没有方法能救救师父他们吗?”寰陵脸上渐渐露出难过的表情来,战一龙看着小少年泫然欲泣的脸,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稍微用脑子一想,就能猜到,准是燕坤泽这个腹黑的男人又在逗弄纯良的小孩子了。 “有。”燕坤泽十分坦荡地摇着手里的扇子,对着小少年微微一笑:“求我。” …… 虽然这次的比试,方外山还像去年那样,胜战没几场,不过寰陵对战傲远的胜出,的确是令人眼前一亮,给方外山的门中弟子,争了一口气。能看到灵云宗的人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真是再解气不过了。 临傍晚时分,这场比试终于落下了帷幕。 灵云宗掌门冥灵子说了几句鼓励的话,约好了明年再在此相聚,让各门派的新人再交手,取长补短,增进见识。言毕,众多弟子起身道了一句多谢师伯,便各自跟随着自家的掌门欲下山而去。 也不知是不是这四宗故意为之,他们率先离开,将方外山的弟子挤在最后,这不得不让寰陵想起了燕坤泽的阴谋论,毕竟要是早一点下山,也方便这些人对他们设下埋伏动手。 轮到他们走了,按照规矩,寰陵本该是要跟低辈分的同龄人一起走在队伍的末端,但是苏烟长老却招了招手,让他和几位本事高一些的师兄们走在一起,总觉得怪怪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挟怨报复 这样的安排让寰陵有点怀疑,他走到了道昀的身前,小声地问:“师父,烟长老,你们把我叫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苏烟用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笑道:“你这个小脑瓜里面想的事还挺多的!不要瞎担心,掌门和长老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而已。” “哦。” “你的剑,是凤凰大神给的吗?” “嗯。” “你的本事,也是她教你的?” “对。”寰陵小心翼翼地看着苏烟和道昀,用很轻的话语问道:“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苏烟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没有那回事,这是你自己的际遇,与我和你师父都没有关系,你应当好好珍惜才对。” 寰陵心里面始终放心不下,一路上紧握着赤羽剑,跟师兄师父们匆匆往方外山赶去。东华山的地界上,是不准许他们这些修道者动用术法的,因为东华山的山神谁都得罪不起。所以这段路还是安全。 一路走来,路上虽然崎岖坎坷,但是总算是没有遇到什么麻烦,更没有埋伏,因而让寰陵心中松了口气。 夜晚,方外山门人行至东华山的边界,就在此处安札下来歇息一晚上,等明天天亮,足够一天的时间就能够回到方外山了。 寰陵安下心来,跟同辈的小道童们去附近找干柴生活,师兄们则是把随身的干粮拿出来分一分,然后分了一下守夜的人,这个夜晚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 是的,原本就该这么平静地过去。 但是就在深夜时分,几个来历不明的蒙面人突然出现,将守夜的弟子都掐住了脖子,一击毙命。这动静引起了道昀的注意,他大喝一声:“都起来!有人偷袭!” 所有还睡在睡袋里面的弟子们都仓皇而出,手里还握着 剑柄,而那些人都没有给他们反抗的机会,几匹巨大的狼灵兽从黑暗中冲撞而出,将方外山的几名弟子高高顶起,然后腾空扑上去,一口咬在了致命伤害的地方。 好好的休憩夜晚,顿时被这些人都给搅乱了。 道昀和两位长老匆匆布下了阵法,寰陵在经历了初时的慌乱,最终镇定下来,紧握着手中的赤羽剑,上前与那些蒙面的黑衣人厮杀开来。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方外山弟子不敌众多偷袭的敌人,已经有能力低微的弟子横尸在平地之上,还撞飞了篝火,一簇火光被掀起,那一瞬间照亮了漆黑的夜,也让寰陵看到了这些人的真实面目。 来侵袭的人,有年长者,也有年幼如他一样大的人,而寰陵在见到一个黑衣人的面罩被扯下后的那张脸,顿时心都凉了半截——那是傲远。 如果没有冥灵子的授意,他怎么敢跟这些人做出如此的举动?四宗,是真的想要方外山不复存矣! 寰陵心中难过,眼看着师兄们一个又一个死在狼兽和这些人的刀刃之下,他手中的赤羽剑变得沉重无比。道昀本想和苏烟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将这些方外山的弟子传送回方外山,但是却在撇头准备喊那些小童的时候,就看见寰陵跪在地上,将手中的赤羽剑深深地插在了地上,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睛里面滚落出来,掉在泥土里。 他说:“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求你了!求你救救师兄们吧!” “你不是要我求你吗?我现在求你了还不行吗?” 微小的啜泣声在这些打斗声中极为不起耳,但是道昀却听得很真切,这傻孩子……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吗? 他的目光透着几许温和,却也暗暗隐藏了坚决在其中。正 当道昀有所动作的时候,突然听见寰陵放声大叫:“你快出来啊——!” 只听小少年带着哭腔的话音刚落,就见插在地上的赤羽剑红光大作,一道巨大的赤红色身影从剑身中冒出,长长的尾翎,巨大的羽翼,头顶上独有的金色翎羽,还有那只仅剩的赤色眼瞳,都在昭示着来者的身份,是崇高地位的象征! 凤鸟发出鸣叫,震得不管是偷袭的还是被偷袭的人,都脑子一阵眩晕。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道白光乍现,犹如在黑暗中穿梭的箭矢一样,只听得咻咻几声,那些身着黑衣的人就都倒了下来。 狼灵兽在凤凰的威压下,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它们虽然不得已被镇压下来,但是兽的野性却让它们时时刻刻在找着机会,企图将这只看起来只有一只眼睛的凤凰给反扑回去。 战一龙多精明的人,早就看这些灵兽不顺眼了,于是也没跟它们客气,吐了几口凤火,看着凤火在它们身上熊熊燃烧,却无论怎么打滚都扑不灭的样子,发出了不屑地哼声。 眼前局势转换得太快,就连道昀也没有反应过来,更何况是寰陵这个小孩子。 他眼泪婆娑地抬起头看着那个白衣人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看似嫌弃实则温柔地伸出袖子来,为他擦去了脸上的眼泪和鼻涕,轻哼一声:“早点低头,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与豺狼虎豹为伍,若不是我与爱妻相护,你以为你们师门还能存于这世上多久?” 爱妻? 寰陵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不可思议地说道:“凤凰大神,是你的妻子?” 燕坤泽对他浅浅一笑,伸出手来揉了揉他的头,并没有回他,而是起身看向了满地的尸体,轻轻挥了挥衣袖。就在黑衣人和道昀等 人惊异的目光里,死去的人竟然渐渐都活了过来,个个站起身来奇怪地摸着自己的脸和身体,纳闷地说:“真是稀奇,我不是死了吗?” “……” 战一龙有些不安地唤了一声:“先祖大人……”擅自更改凡人的天命,是会遭受天劫的。虽然应龙向来目空万物,但是这点规矩他还是要遵守的。 岂料燕坤泽举起手来,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只撇过头来说了一句:“三界都我划分的,这点事,我还要跟那群老不死的报备不成?” 得嘞,您霸道。战一龙闭上了嘴,啥也不说了。 道昀见这一人一凤凰乃是方外山的救命恩人,当即率领着方外山的弟子们跪倒在燕坤泽的面前,感激涕零地言道:“方外山只是一个小小的道门,本面临灭门之难。承蒙大仙救命之恩,不敢言谢,只凭大仙差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道昀不仅是个修为高深的世外高人,还是个聪明人,他看得出燕坤泽的来历匪浅,能让凤凰叫先祖的,万年以来也就只有那位开天地就创下三界规矩的应龙大神了。可他只敢想想,不敢说。真要说起来,一切的机缘,都要从前不久救下的那只凤凰而起。 来偷袭的人,都被战一龙擒住了。那些个狼灵兽,也被战一龙的凤火活活烧死。 现下,平原草地上又恢复了平静,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那袭白衣坐在篝火旁边,无趣地用木棍挑着篝火,却将目光扫向了那些黑衣人。 他缓缓开口说道:“这些人,想必你们并不陌生。五宗门,唯有你们方外山被排除在外,你身为方外山的掌门,就没想过这其中的缘由吗?” 说起此事来,道昀在心里默默叹息一声。他哪里会不知道原因呢?无 非是眼红方外山这块福地罢了,可偏偏方外山又没有与四宗抗衡的本事,所以才处处受他们掣肘。 道昀:“非是我派太过刚直,而是四宗心已偏邪。修道者,心无旁骛本才是道源,如今那些人,已经失了道心,眼里看的东西,自然也就变了。” 燕坤泽道:“若就你们目前的形势来看,只要我与爱妻离开,你们被四宗吞并也不过是迟早的事。要么,你们就离开方外山,另寻福地。” 他这话一出,方外山的弟子们都不太乐意。 有人问道:“若是都离开了方外山,那我们师门又怎么称得上是方外山呢?” 可是若是不走,就要面临着被四宗吞并的危险。 真是令人两难。 看着道昀和这么多门下的弟子左右为难的样子,燕坤泽那张冷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暖意,生生让站在一旁围观的战一龙抖了抖身上的羽毛,吓得不敢说话——这大神,肯定又要使坏了! 果然,燕坤泽看似良和地对道昀说道:“不过,你们自从有了护山的神兽,境地是否比之前好了许多呢?” 道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 “爱妻的本族乃是凤凰一族,只要道长愿意的话,就可以与凤族洽谈,请来凤凰镇山。这消息传出去之后,想来那四宗应该是不会再来寻贵派的麻烦了。” “……” “道长你看,如何?” 且不说道昀呆住了,方外山门下的弟子呆住了,那些来偷袭的四宗呆住了,就连战一龙也呆住了。 什么?堂堂的凤凰要下界来做修道门派的镇山神兽?这对那些心高气昂的凤凰们来说,是多么有失尊严的一件事啊! 但是想起来,他心里莫名暗爽、隐隐有点高兴,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五十六章 龙凤重逢 “冥灵子师兄。” 夜半至天明,裳夏和另外两位掌门并没有等回自己门派的弟子,就找上了冥灵子。 裳夏面色难看地说道:“都过去快大半夜了,却还是不见我门下的弟子们回来,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不仅是裳夏心中担忧,就连万神宗掌门宁棠和洛山丘掌门洛仇都是一脸的急色,坐立不安地来回踱步,生怕出了意外,要担下那场天罚。 冥灵子虽心中也焦虑不安,但是思前想后,就算方外山出了一个寰陵那样的少年又怎样?加上道昀和苏烟几人,也应该挡不下四宗门联手,更何况还有灵云宗培养的狼灵兽在,不信灭不了方外山! 他只能安慰着裳夏,说道:“放心吧,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的。你们相信我,眼下只有再等等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不过裳夏等人心中难安,可除了等待,眼下也别无他法。 于是他们又等到了天色大明,始终没什么音讯。就在洛仇和宁棠都坐不住的时候,门外面有弟子来报:“掌门,有人传书信回来!” 冥灵子眼睛一亮,道了一声:“进来!” 那弟子便举着一截小小的竹筒递给了冥灵子,从他手中接过之后,冥灵子心中就忐忑不已。因为这竹筒的传递联络是五宗门共有的方式,现下另外三位掌门都在自己的身边,这竹筒是谁送来的,不言而喻。 只见里面夹杂的小纸条一卷开,熟悉的字迹便映入眼帘,他匆匆扫视了一眼,口中发出了惊叹:“这、什么?!” 他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让裳夏三位掌门心中好奇不已,探头过去一瞧,便见上面写道:四位阴谋败露,企图弃毁盟约,灭吾师门。现下四宗暗杀弟子在方外山手中,若要赎人,登山一 叙。师弟道昀顿首。 宁棠惊道:“这怎么可能?咱们派去的人比他们方外山总共的人数还要多,如何会落入他们手中?” 裳夏脸色变了又变,说:“我派去的弟子,都是雪绫门中顶尖的内门弟子,无论如何,这一遭方外山我都是要去的了。我倒要看看,他小小一个山门,还能反了不成?” “要去一起去。”冥灵子阴沉着一张脸,风轻云淡地说道:“道昀师弟变得越来越奇怪了,不是吗?这后面,一定是有谁在给他撑腰。你们想想那把赤羽剑,来历定然非同寻常。虽说是要去,必须要小心为上。” “知道了,师兄。” 方外山,与其他山峰最大的区别,就是这里的山石造型很是奇特,看着古怪嶙峋,不像是经过人工刻意打磨的,反而像是遭受过天雷轰炸,才形成了独特的痕迹。 燕坤泽从刚踏入方外山的地界,就觉得这里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花草树木,连空气中的微流都是那么亲近,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向了最高山巅上的那半块圆溜溜的山石,忍不住露出了然的微笑来。 “先祖大人,在笑什么?”战一龙蹲在他的肩膀上,用喙梳理着自己的羽毛,突然听见燕坤泽发出一声嗤的气音,倍感好奇。 燕坤泽微微一笑,道:“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我便是在这里出世的,刚从蛋中破壳而出,就遭受了九天雷劫,那些惊雷将山上的石头都劈得不成样子了。” 他手中握着折扇,顺着山中的光景一一指点过去,战一龙肃然起敬。只有逆天的存在才能引来九天雷劫,而应龙大神方一出世,就注定了他并非是寻常的人物。后来果真混沌被他划分出了三界,诸神顺应天道,成神之后便统辖着三界 ,倒是忘了万年前殒落的应龙功劳才是最大的那个。 战一龙看着那半颗破裂的蛋壳山,饶有兴致地探长了脖子望了望,跟燕坤泽小声嘀咕:“听方外山的那些小弟子们说,九妹就在那里休憩,想必汲取了天地灵气,她伤势恢复得更快了。” “你们兄妹,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动辄就是伤筋动骨,毁灭元神,献祭眼睛,要不是我还算有点能耐,你们在这世道上,早就被人大卸八块,满身都化成了宝物为凡人所用了。” 战一龙心虚地往他脖子旁边挪动了几下小脚丫,讨好似的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脖子,然后在上山门的路上身形骤然变大,火红的一只凤鸟直接飞上了方外山的山顶,巨大的嘶鸣声引得山中的弟子们频频抬起头注目。 有人好奇地说道:“奇怪了,凤凰大神不是在后山吗?” “等等!这只好像不是咱们后山的那只凤凰!” “快看,它只有一只眼睛!” “它是不是来找凤凰大神的啊……” 即便是神兽来袭,可方外山上的弟子没有一个害怕的,反而都聚拢到一起窃窃私语,还对着战一龙指指点点。 而身在后山神台上的战九歌,正因为没什么人在睡得四仰八叉,突然听到一声凤鸣,瞬间就从睡梦中惊醒,睁开了眼睛。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太过思念故人所产生的幻觉,但是就在她心灰意冷地又瘫下来的时候,从前山又传来了一声鸣叫。 清晰可闻。 这是……这是谁的叫声?战九歌心中疑惑,索性拍打着翅膀从后山上飞起,往前山而去。她远远地就看到了一只凤鸟在方外山的前山上空盘旋,独有的眼睛在山中扫视,却在察觉到她的到来之后,欣喜地发出一声悦耳叫声,然后朝着她飞了过来 。 天上闪现奇观,两只火一样的凤凰在空中齐飞,鸣叫一声接一声,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亲人一样。方外山的弟子们看着他们的凤凰大神没什么形象地把自己压在了另一只独眼凤凰的身上,两位大神缓缓坠地,落地上时,竟都变作了人形。 战九歌被战一龙背在后背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也不管自己的红发是不是糊他脸上了,一个劲儿地把脑袋往他后颈上蹭,撒娇似的喊道:“大哥!大哥大哥!你终于来找我啦~” 这丫头死皮赖脸地蹭在他后背上不肯下去,战一龙哭笑不得,也就由着她乱来,清冷的声音染了些笑意,说道:“你这丫头是个不让人放心的,我不来找你、万一你被人卖了怎么办?” 战九歌笑笑,就把头埋在他的后背里,傻笑许久都没抬起来。 方外山的弟子们远远地瞧见了这一幕,不由得惊叹道:“大神叫他大哥,难不成……” “凤凰族啊!我们方外山可别是捅了凤凰窝了吧?” “啊,虽然少了一只眼睛,但是他长得好好看啊!” “师妹、你冷静一点,你们物种不同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战一龙掂了掂她,柔声跟她说道:“九妹,此次来寻你的不止是我,还有别人。” 闻言,战九歌立马直起腰板来,从他的身上跳了下来,面色凝重地看着他:“是谁?凤族的那两位族长吗?他们想抓我回去?” 唉,这个妹妹真是笨。 战一龙眼里透着几分无奈,说:“若是他们要抓你回去,我就不会带着他们出来寻你了。是另外一个人。”他怕战九歌不懂,还特地补了一句:“一个关系跟你很亲密的人。” 这么明显的暗示,战九歌偏偏不敢往那儿去想,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 “谁、谁啊?” “还能有谁?”顺着山门的台阶一路走上来的燕坤泽,刚上来就听见这傻鸟呆呆地问谁,燕坤泽忍不住气笑,还能有谁?“除了朕,还能有谁这么关心朕的小将军呢?” 男人摇着手里的折扇,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不知何时黑瞳变作了冰蓝色,却在看见战九歌的一瞬间,里面幽深的蓝墨就像是遇水一样,在那双眼瞳里面沁开了。 他说过,这眼睛只有在看见她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一层色泽套着另一层,好看得紧,细细的波纹简直要漾到她心里去了。于是,战九歌看不见他身后的人,也暂时把战一龙抛在了脑后,在男人摊开了双手的一瞬间,就故作矜持地走了过去,然后像疯了一样扑进了他怀里。 燕坤泽被她的重量击得向后退了几步,调侃道:“你这是在方外山吃了多少好吃的?胖的我都快接不住你了!” 战九歌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欲哭无泪:“咱们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吗?” “好。”燕坤泽也宠着她,当着这么多人搂紧了她,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我很想你,想你想到现在就想拉着你去造个小凤凰出来。” “……”万年老龙,臭不要脸! 尽管这男人当众耍流氓,但是战九歌还是舍不得推开他,就差整个人都黏上去了。 等道昀带回众弟子,并且将截下的俘虏关押好了之后,才请燕坤泽三人进入了方外观里面,共同议事。 方外观是这山上最大的道观,往日里,弟子们在这里做早课,然后白天一整天都是空荡荡的。观中供的是哪路的神佛,战九歌却看不出来。只能依稀看出这是个男人,眉目俊朗,隐隐还有些眼熟。 怎么那么像燕坤泽呢? 第一百五十七章 应对之策 见战一龙也好,战九歌也罢,他们的目光都定在这尊供奉的神像前,道昀这才挥了下手中的拂尘,向他们解释道:“方外山开山至今,已有几千年的光景了。开山祖师曾经有幸一睹应龙大神的真人模样,便命人在观中修建了他的神像。” 战九歌瞥了一眼那位淡定的君王,嗤笑道:“应龙大神万年前就已经殒落,你们祖师又怎么会见过他呢?” 闻言,道昀摇了摇头,也是深感困惑的样子。“这只是祖师传下来的消息,我们几个也并不知晓是真是假。也有先辈说,那兴许不过是祖师的一个梦罢了。” “如此,供应一尊不明身份的雕像,还不如供奉应龙大神的真身。”战九歌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突然想起战家供奉了那么久的应龙神像,搞了半天最后还成了自己的男人。那些许过的蠢愿望不知道会不会被这个男人听到,她突然有点心慌。 苏烟寻人搬来了几把椅子,几人坐下来才开始谈正事。 战九歌道:“从道昀掌门你们离开山门后,方外山就遭到了四宗的联手袭击。看来你们是得罪了人家啊!”她的话方说完,就见道昀和苏烟等脸色一变,大惊失色。 道昀问:“此事可是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战九歌冲着隗长老扬了扬下巴,说:“隗长老也在场,是他认出了这些人的身份。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他。” 隗长老迎上了道昀的目光,沉重地点了点头。 战一龙见他们都沉默下来,便对战九歌说道:“在折返的路上,他们也遇到了袭击。从山下带回来的那些人,就是四宗派来的杀手。” 战九歌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粗口:靠! 如今方外山算得上是被左右夹击,四面楚歌,端看道 昀要如何处理此事。 燕坤泽坐在椅子上老神在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可战九歌看着他那跳动又活跃的小手指,就知道这个男人肯定已经想好了辙,就等着道昀开口求他呢。 战九歌抿着唇看着道昀一脸的为难之色,忍不住给他使了个眼色,一个劲儿地让他往燕坤泽看去。 道昀好歹也是在五宗门里混迹了这么多年的老人精了,哪里看不懂战九歌的眼神。他当即向燕坤泽抱拳说道:“我等愚钝,不及这位大神韬略计谋多变,还请大神指我等一条明路才是。” 他心中忐忑不安,也不知道此人究竟会不会帮方外山帮到底。说破天,他们也不过是救了这一只凰鸟,寰陵蒙受她的教导和馈赠,已经是方外山的福遇了。他也深知本不该多想。 可这些大神们三番两次出手帮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对方外山别有青睐呢? 要战九歌知道他心中的想法,铁定会跟他说想多了。燕坤泽作为人界的君王,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从应龙血脉苏醒之后,更是在世间都少有敌手,上天入地,就差没在三界称王了。 可把他厉害坏了。 越是处在巅峰,就越能感受道孤寂和无趣。从那死闷的宫中出来,难得遇上这种斗智斗勇的小游戏,他自然是不介意掺和上一脚。 “也罢。”燕坤泽收起了手中的折扇,端起苏烟呈上来的茶水,微抿了一口,淡然地说道:“既然我已经答应保你方外山太平,自然不会吝啬这么一点小事。道昀掌门以为,现下方外山最缺的是什么?” 方外山虽然是一方福地,灵气充沛,是一处世外修行的好洞府。但是门下的弟子们因为遍寻不着神兵利器和相辅的法器,实力无法发挥,才导致 如今方外山处处受压制的局面。 这一点,门中的人都是知道的。 道昀经他这么一提点,似乎有点明白了他的意思。 燕坤泽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既然立下毒誓盟约,他们就不敢当面毁约,只敢在这暗中动手脚。消息想必已经传到了他们手中,眼下可正是掌门收集法宝,重振师门的好时机啊。” 他淡淡地又品了一口茶,眉头稍稍皱了一下,只觉得满嘴苦涩,再喝不下去,便把茶杯放了下来。 方外山的掌门是个聪明的,经燕坤泽这么一点拨,当即就明白了。其他的自然是不用再多说,道昀便忙着去同弟子们嘱咐一些事。 剩余的时间,就留给了许久不见的龙凤二人了。 “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今天这种地步。”战九歌整个人都没什么形象地坐在燕坤泽的腿上,脸颊贴在他的胸口上。发出了舒适的喟叹。 燕坤泽抚摸着她的头发,眼里的光芒趋于柔和,静静地凝视着她,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太久,在那些寻不到她下落的日子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果度过那些孤寂的。 “凶犁之丘现在怎么样了?你有没有替我报仇?” “报了。”燕坤泽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发现这丫头真是记仇,自己的族人都不肯放过。“凤族的族长,已经换人了。我想你八哥,一定能改变凤凰一族的将来。” “八哥?”战九歌眨巴眼睛看着他,记忆里面似乎就没有这个人的存在。“我好像没见着他吧?” “应该是有的。”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战九歌给吓了一跳,她侧过头这才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凤鸟的战一龙,就站在道昀曾经坐过的椅子上,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战九歌暗暗擦去了头上的汗, 总觉得自己在偷情被大哥抓住,有一种莫名的心虚。 她机智地转移了话题,问道:“八哥是谁?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见过他?” 战一龙没觉察出她那点小九九来,直言说道:“老八是之前你在离开凶犁之丘时,帮你说话的那个。他喜好穿着一身蓝衫,整天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是心思却是兄弟里面最重的一个。” 经他这么一说,战九歌就想起来了。的确是有个蓝衫男子曾经在她与天沢皖清辩驳之时帮她说过几句话,可那时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没出来帮衬一下,想必也没把她当做妹妹看吧。 战九歌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凶犁之丘如何,今后与咱们都没什么关系了,大哥你就别回去了吧。那些鸟,与你我都不是一路鸟,何必留恋?” 战一龙道:“打你离开凶犁之丘,我就对那没有什么留恋的了。你放心好了,大哥是个识眼色的,虽然跟着先祖大人却也不会妨碍到你们两人谈情说爱。” 燕坤泽:“……” 战九歌:“……” 那大哥你现在是在做什么?有点眼力见,迅速的消失,好吗? 大约是看懂了妹妹眼神里的含义,战一龙灰溜溜地飞出了方外观,在方外伤的上空无聊至极地盘旋着。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远远地就看到了一队人马正在往方外山赶来,为首的灵云宗道袍简直不能更扎眼了。他从天上落下,变回了人样,吓得旁边路过的方外山弟子走路的姿势都僵住了。 战一龙随口嘱咐道:“告诉你们掌门,就说四宗门来了,让他准备好接客。” “是是是!”这可是非常紧急的消息,关系到方外山的存亡,弟子们不敢怠慢,即便是被战一龙的外表惊羡了一番,也立刻回神,去找道昀禀报 此事了。 山门下的弟子们早就得到了这个消息,瞧见灵云宗为首的四宗掌门找上来,也不慌不忙地应对。 “敢问是何人闯山?” “闯山?”冥灵子冷哼一声,“你们掌门尚且唤我一声师兄,你们这些小徒也敢连本座都认不出来吗?” 那守山弟子佯装无知,仔细看了看冥灵子,眯着眼睛的样子还真能糊弄人。他端详了片刻,这才恍然大悟地说道:“哎呀,这不是冥灵子师伯吗?真是稀客,宗门比试刚结束,您不急着带众位师兄们回山,来咱们方外山做什么?” “恁多废话!”冥灵子大手一挥,颇为嫌弃地说道:“叫你们掌门出来见我。” “山路甚远,要不还是师伯您委屈几步,先往上走走。也好给师侄一个通传的时间?”这守山弟子今儿个可算是拉足了仇恨,说话阴阳怪气的,直想让人动手收拾他。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天上飞过一只庞大的凤凰,用仅有的一只眼睛冷冷地斜睨着四宗门的人。 初见凤凰,冥灵子还以为自己是瞎了眼了,没想到他呆滞了许久,才听见身旁的宁棠等人,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师兄、那……那个可是传说当中的凤凰?” 那当然是凤凰了!冥灵子在心中狠狠地大叫一声,确认无误。 那还是一只身强力壮的年轻凤鸟,凤鸟翎羽在胸前,凰鸟翎羽在尾后,不会错的、这就是一只凤鸟! 四宗门内引起轩然大波,所有人都小声地议论着此事,而冥灵子等人却见方外山的守山弟子平静无波地朝着那凤凰点头拱手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客客气气,而那凤凰也是回唤了一声鸣叫。 仿佛相识已久似的。 这样的做派,让冥灵子等人想要在这儿动手的心思沉了下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交易谈判 “师伯。”守山弟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对冥灵子等人说道:“请吧?” 不知道着方外山上是从哪儿来的凤凰镇守着,冥灵子等人也不敢造次,阴沉着一张脸,带着门下的弟子从山门下,一步一阶梯地往上走去。 走了差不多有半刻钟左右的时间,此行人终于来到方外山的前山,太极道场之中。 道昀臂弯中担着一只拂尘,看起来轻松懒散又自在,旁边儿站着苏烟和隗长老,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来,脸上的神色意味深长。 见他们走近了几许,道昀客客气气地喊了一声:“冥灵子师兄,东华山一别,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不知道冥灵子师兄今日带着裳夏几位掌门,来我方外山,有何贵干?” 冥灵子瞧见道昀这副扮猪吃老虎的模样就没什么好气,偏偏还得忍气吞声地说道:“我与其他三宗的几位掌门察觉,门下有些劣徒组织起来往方外山而来,想必道昀师弟,已经将这些人都拿在了你门下。若是不介意的话,能否让师兄与其他几位掌门带回去,好好管教管教。” “我介意。”道昀直言不讳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惊得冥灵子几人哑口无言。 裳夏见冥灵子以师兄的身份压着道昀行不通,便放软了话哀求道:“道昀师兄,实在是我等管教无方。可那些弟子都是我门下的青年才俊,你若是不肯放,我们也无颜面回山门了。” “哼。”苏烟看不过她扭捏作态,忍不住戳穿了这些人虚伪的外表,让方外山弟子将一部分被囚禁的四宗弟子带上来,押着他们当面踩这几位掌门的脸面。 “冥灵子师兄,你们四宗是个什么德行,打着什么样的算盘,你我还有道昀师兄,都是心 知肚明的。你们不仅趁着我们方外山中无人,派人前来偷袭。还在宗门大比之后,深夜截杀我门中人。这上百个人都是四宗联手派出的能人,你觉得是我傻了、还是我们掌门师兄傻了,任由你们一个劣徒玩闹不懂事就能糊弄了我们?” “……” “你们是承认也好,不认也罢,要想把你们的门徒带走,可以。”苏烟说这话的时候,看着他们臭臭的脸色,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畅快。“不过得拿东西来换。” 冥灵子等人俱是一惊,嘴快的裳夏问:“拿什么换?” “这,我怎么知道?”苏烟嘴角挑高,看着裳夏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心中暗爽。“你们四宗门离人界最近,每年弟子都会出门游历,听说光是珍宝阁里面的法器就多得数不清呢。” 她这话刚说出口,几个人就明白了她话里的用意。 方外山的弟子最缺些什么,细细一想,不正是最缺相符合的法器法宝么?他们这是打算压榨四宗啊!辛辛苦苦寻觅来的宝物这就要为他人做嫁衣,不管是谁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苏烟笑着伸出手指来,道:“一样宝贝,换一个人。你们不吃亏~” 这哪里不吃亏了?分明是要宰人! 几个掌门的眼里都快要有火喷出来了,偏偏还碍于有那只凤凰在旁围观,不敢发作。真是蒙大神庇护,说话都变得这么嚣张了! 冥灵子不再去看苏烟,转而问向了道昀:“道昀师弟,这也正是你的意思吗?” 道昀挥了下拂尘,风清云淡地说道:“不错。我自接任方外山几十余年,一直任劳任怨,尽心尽力,生怕这千年的门户基业毁在我手里。冥灵子师兄,三番两次给我难堪,让我门中弟子抬不起头来, 这些我都不曾怨过。” “……” “可惜,你们不敢触我逆鳞,动我门中弟子。” “师弟!” “今日我便把话放在这里,你们门下的弟子,想要带走,就要按苏烟说的来。人我就先扣留在这儿,什么时候你们想通了,就什么时候来把人带走。” 道昀说完这话,冥灵子几位掌门看着就要动手,却听见旁边的凤凰发出了威胁的叫声,他们这才悻悻地收回了手。 冥灵子没什么好气地说道:“出门在外,谁都不会带那么多的法宝。师弟有些强人所难了!” “不碍事。”苏烟一到这时候就站了出来,笑着说道:“冥灵子师兄什么时候拿来了,我们就什么时候放人。你们也可以先回你们门派中去取,也可以让人来送。咱们师兄妹一场,我总得给师兄师姐们留点情面不是?” “哼!”裳夏白了她一眼,心里骂了一句虚情假意。 天色渐晚,四宗门的人陆陆续续领了些门中要紧的弟子先走了,余下一些修为中上却不受掌门重视的人被困在方外山里,只盼着希望掌门能早点来带他们回去。 这一波出血,可让四宗门的人长了记性。 战一龙围观了一场好戏之后,飞哪儿都遍寻不得战九歌和燕坤泽,直到飞到了后山之上,撞到了那一层隔下的结界,耳旁又听到了若有若无的暧昧交缠声,顿时整个鸟变得越发通红了。 他心里暗骂一声光天化日不知廉耻,却佯装淡定地从后山飞下去,没再去打扰这两人。 方外山经历此劫之后,因祸得福,又蒙凤族庇护,让道昀和门中的三位长老感激不已,找不到燕坤泽和战九歌,只好寻了战一龙来感激。 战一龙模样生得不比燕坤泽差,只是 少了一只眼睛,用白布缠挡着,令人甚是可惜。 他那一身衣裳上还染有斑驳的血渍,让道昀不禁微微一愣。 “怎么了?”峰峦之上,战一龙望着云海翻腾,思绪不知道飘往了何处,偏偏道昀在这个时候出现,只怔怔地看着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被他唤醒,道昀轻轻一甩手中的拂尘,试探着询问:“大神受了伤?可要紧否?我门中的隗长老是个炼丹的好手,他那儿有些伤药,不如我为大神去取些来?” “不用。”战一龙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对他解释了一番:“我身上的伤,乃是被魔修所为,寻常的伤药是无法疗愈的。”说着,他轻轻地掀开了手臂上的袖袍,只见一道深壑的伤口上冒着黑气,看着十分恐怖。 道昀心下一惊,又在那儿沉思了许久,说道:“寻常的神力都无法治愈的话,那大神不妨去那个地方试试。” “什么地方?” “在东华山以南,有一座不归任何一国管辖的城池,因为城主是个能为高超的魔修,谁也不敢得罪。在那儿,神魔人妖都不会受到制约,虽然来往的人身份乱杂了些,不过千百年来都没有出过什么大事。奔波三界的人,多是去那儿以物易物,兴许……大神在那儿会有什么机缘呢?” 方外山中,因鸟皇的到来而变得生机勃勃,耳旁可听见鸟族们欢快清亮的叫声,令人心情愉悦。 可战一龙心中却有些忐忑,他极少出过凶犁之丘,对人世还不太了解,面对未知的未来,心中不止是彷徨,还有恐惧。 他面色变了变,说道:“我知道了,多谢。” 当天夜里,战一龙在方外山的前山山门台阶上坐着,抱着自己的膝盖,看着向下延伸的 一层又一层的台阶,神游天外。 却见夜空之中,一抹红光由远及近,带着熟悉的气息缓缓飞往方外山。 巡山的弟子瞧见了,忙惊慌地问战一龙:“大神!那是什么?” 战一龙冷清地说道:“莫慌,是日后庇护着你们的神兽,不用担心。他弱得很,不吃人。” 高空中传来一声清朗的笑声:“大哥这话,可真是伤了弟弟的心了,兄弟一场,怎么能当着外人的面戳弟弟的短处呢?” 只见那红光落地便成了一道人影,蓝衫黑发,身姿绰约,比起战一龙那副一看就是个动刀舞枪的武人外表,这人倒是更偏向那种教书的先生,一身的书卷气,君子端方。 他打量了圈儿这方外山,随即看向了战一龙,摊手问道:“应龙大神呢?我猜着你们定是寻到了九妹妹,才会与我联络。” 战一龙嘴角一抽,说道:“他们现在不大方便,有什么话,你直接与着方外山的掌门说便可。” “不方便?怎么个不方便?” “……” 有个好奇心重的弟弟可真不是一件好事。 他无奈地朝着战八荒招了招手,只见战八荒凑过了耳朵,听战一龙耳语了几句,当下便有红晕从耳根处蔓延开来。缩回头的时候还向那后山望了去:“这也太夸张了吧……” 龙性本淫,诸神皆知。 只不过燕坤泽虽然外表看起来冷冰冰的,却不料只是对人如此。若是遇上了战九歌,那真真是百炼钢成绕指柔,甜腻得连战一龙都看不下去。 龙凤两人从白天在后山做到了现在,好像真的努力在造小凤凰一样。 战八荒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儿,有些拘谨地说道:“小弟对这儿不熟,还请大哥代为引见一下此地的掌门,以商谈正事。” 第一百五十九章 庇护之约 凤凰一族自视甚高,又淡薄亲缘,以致族中的族人数量骤减,不察人情,变得越来越不像个神,反而更像是无情冷心的魔。 从凶犁之丘出来这么久,战一龙惊觉自己,竟然丝毫都没有想起那个曾经待过的地方来,心里有些复杂。 战八荒看他脸色虽然不大好,不过那股沉闷闷的性子倒是不同以往了。他感慨万千地说道:“我还记得,初次见到大哥的时候,大哥脸上净是冷冷的杀意,就算眼前没有敌人,也很让人难以亲近。” 那是战一龙被当做是杀人工具来培养的时候,谁都不认,只知道闭关提升修为。 还是那一场战役让他看清了那些凤凰们的真面目。 被利用过抛弃的感觉不好受,虽然天沢和皖清没有明着说,但是从养伤的伤药到修行的洞天福地都被换成了最劣等的,那种落差,自然不是寻常人所能体会。 战八荒在那儿自顾自地说道:“不过就算是在受伤之后,大哥似乎也避着我们不见,不大愿意与我们亲近呢。我和几个哥哥们还觉得很难受。” 闻言,战一龙不禁微楞,侧过头来看着他,问道:“你与其他几个兄弟还有联系?” “当然,虽然二哥不在族内,但是多少都会有传信联络。四哥五哥住在一起,每天都相亲相爱,自然见得要多一些。”战八荒掰着手指数了数,乍地想起:“我竟然没见过三哥几次,真不像是做兄弟的。” 战一龙侧过脸来看着他,沉默了半晌,说道:“你不也没把九歌当做是妹妹吗?” “嗯?”战八荒不明白他这话里是什么意思,忍不住心虚地笑笑:“大哥说这话,我听不大懂。” “你们若是把九歌当做妹妹,那日在凶犁之丘,兴许又是另 一番光景。战家的兄弟不齐心,说出去,也叫人笑话。” 从头至尾,战一龙恼他们的也只有这点,当然他并不会强求。只是以为多了一层血缘关系,就与旁人不同了。这么多年以来,真正是家人的,竟也只有战九歌一个。 战八荒儒雅地笑笑,没有说话。 等两人进了方外观的时候,道昀和方外山中的其他三位长老都乖乖地等在了观中,高高的雕塑立在观中央,雕塑前摆的是八仙供桌,上面供奉的都是方外山上自己生长出来的灵果,普通的凡人吃上一个能驱邪祛病,延年益寿,诸多的好处让当地的百姓总有那么几个想着偷上山来摘果子吃。 见着他们二人,道昀甩了下手中的拂尘,口中念了一句道家的道号,恭敬地喊了一声:“恭迎大神。” 大神这称呼叫的太多了,连道昀都有些区分不过来了。这位大神比起那战一龙和燕坤泽来,眉眼含笑,一看就是个好说话的。 几人落座之后,战八荒同道昀说起了这事,倒也能理解。 “如今这世道,可不就是强者为重么?若非我家先祖大人吩咐,这件事我们凤族本是不愿淌这趟浑水的,不过看在你等供奉我家先祖大人多年,互相帮衬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战八荒从胸口前襟里面摸出一张金色的纸来,细长的手指将对折的纸打开,只见里面用朱红色的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而他则露出了微笑,对道昀说道:“这上面是我拟好的契约,掌门过目一下,若是没有异议的话,这就成了吧。” 道昀结果那张金箔纸一看,只见上面字迹张扬,洋洋洒洒地写下一整篇,内容去掉前面的客套话,总结一下剩下的就是每年凤族都会派出一只凤凰来驻守 方外山,庇护贵派,作为相应的报酬,方外山要用方外山的灵果和灵宠进献给凤族,而且每年都要。 合情合理,而且有点让道昀深感意外。 他还以为凤族的族长会提出相当难以达到的要求,结果没想到要求并不难,甚至是灵兽也并没有规定等级…… 果然越是大神,就越有这种气度吗? 道昀细细地看过之后,对战八荒说道:“小道已经看过了,对这上面的书文毫无异议,若是大神方便的话,现在便可以立下契约了。” 战八荒点点头,从他手里抽出了那张纸,虚悬浮在半空中,写有朱红字体的那面朝上,战八荒和道昀站起身来,从各自的手心里面割破一道伤痕,红色的鲜血从伤口中溢出,最终滴落在那张金纸上,只见一道金光从纸上闪过,写出了两个人的名字。 金色的纸张最后飞出了方外观,散落成了金色的星星点点,覆盖在方外山每一寸的土地上,最后有一层薄薄的金色结界张撑在方外山上,隐匿无形。 这契约就算是结成了。 战八荒扭头见战一龙双眼呆滞,看样子应该是在走神,遂说道:“外面的光景虽然好,不过始终不及凶犁之丘洞天福地。大哥你可要跟我回去?” 战一龙摇了摇头,目光扫了一眼道昀和三位长老。 这四人识相地离去,他这才说道:“我之前出族内的时候,被族人围攻。原本以为只是些小伤,并没有放在心上。不料前几天治伤的时候,却察觉,混在那些族人当中的凤凰,有魔修。” “什么?!”战八荒眯起了眼睛,从椅子上惊起,他伸出手来将战一龙领口的衣裳扒开,只见在胸口上、腹部上以及手臂和背部上,都有轻重程度不同的伤痕。 战一 龙淡淡地说道:“虽然于性命无碍,不过,会使力量减弱。出行之时,多有不便。” “出行?”战八荒心中有些讶异,没想到大哥他早就有自己的打算了。“这么说来,你是不打算回本族了?在本族疗伤应该会比你外出游历好上许多吧?” 战一龙摇头:“先祖说,若要治愈,还得寻魔界中人。凶犁之丘的圣池,只能疗愈元神,对这些伤势并无太大的效果。” 说着,他睨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战八荒,提醒道:“你是众多的兄弟里,我最看不透的一个。不管你是不是功法差人一等,平白当上这个族长,定会有人不服你。所以,你在族中多加留意,这个魔修已经背叛了凤凰一族的信仰,迟早会为凤族带来灾祸。你须得尽早将他找出才是。” 战家的兄弟们平时都不怎么亲近,战八荒偶然这么一听战一龙的叮嘱,还有些受宠若惊。他讶异地看着战一龙,片刻之后才露出一个舒坦的笑容来,对他说道:“大哥放心,你这么一说,我自然心中有数。可惜啊,咱们都白活了几十年,竟在没有兄弟的庇护下过了这么些年。如今才知,亲情远比那些虚的东西更可贵。” 战一龙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轻声说道:“怪我当初太过沉迷修行,以为力量才是世间最靠得住的东西。” “如今咱们有应龙大神做妹夫,战家能不兴旺?”战八荒开了个玩笑,脸上的笑意还没有褪去呢,就听到泛着凉意的话语从门口传来。 “八子这话说得不错,战家的确是兴旺长盛。”燕坤泽从门外进来,身上带着一股冷香,看着战一龙和战八荒兄弟两个人迅速变脸,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我看你祖父似乎也有许久的时光未 曾见到你了,我想他若是知道了你成为凤族的新族长,一定会开心得不知所措。要不……” “别!”战八荒伸出手忙做了个停的手势,哭笑不得地求饶道:“可千万别让祖父回本族了,他老人家一定会揪着我的耳朵骂我的。” 这样看来,战忘生对小辈的威望并不仅限于战九歌一人啊。 燕坤泽随手挥了挥,“若是没事,便早点回去吧。偌大的一个族要你去搭理,自是非常辛苦。若是让我察觉你有偷懒,或者是给族人灌输了那些歪门邪道的教义,别怪我扒了你的皮给九儿做披风。” 战八荒哭笑不得地说了一声是,随后就要准备离开。但是他的余光在瞥见了战一龙之后,又在临走前说了一句:“先祖,那大哥的伤势就拜托您了。大哥打算出门游历,去寻找治愈自己伤势的方式,还请先祖大人一路上多多关照。” 闻言,燕坤泽好奇地将目光转向了战一龙,后者似乎也是没有料到战八荒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便压低了声音无奈道:“你太多事了,快走吧。” 燕坤泽道:“你打算一人前往,不与我和九儿回燕城?” 被暴露的战一龙乖顺地朝着燕坤泽点头:“听方外山的掌门说,东华山边界有一座城池,属于三不管地界,我想去碰碰运气。” 这时,站在一旁的战八荒也突然露出了像狐狸一样的表情,笑眯眯地说道:“而且,先祖大人,我觉得您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回燕城了,那儿正是乌烟瘴气的时候呢。” 燕坤泽不明白他话里的含义,问:“你话里有话,直说无妨。” “听说应龙大神现世,现如今的身份还是燕国的君王。有不少人正在想办法要给您的后宫里头塞人呢!” “……” 第一百六十章 拒绝回家 “你说什么?!” 这尖锐的嗓音绝对不是从燕坤泽的嘴里喊出来的,而是从门外窥听了很久的战九歌嘴里发出的。 她从门外走了进来,一头红发精干地高高束起,眼眸半垂着,睫毛好似蝴蝶的翅膀轻颤了几下,就缓缓打开,露出了那双鲜艳好看的红瞳。 燕坤泽只顾着托腮欣赏美色,没感受到战九歌那一身的火气,只见她站在战八荒的面前,冷冷地问道:“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战八荒笑眯眯地回她:“要是敢骗九妹妹,就让我掉进死海里被淹死。” 战九歌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咬牙根的动静,随后一撇头,怒气冲冲地对燕坤泽说道:“要回燕城你自己回,我要去陪大哥治伤!” 燕坤泽无辜地摊手:“你这是怎么了?平白无故怎么就生气了?” “别人给都给你往后宫里塞人了,这叫平白无故吗?” “唉。”燕坤泽用手扶着自己的额头,似是责怪地说道:“你这将军都白当了。宫中规矩森严,想要进我的后宫,不仅得先问过朝廷百官,还得经过太后批准,最后得经过我的允许方可。你这是关心则乱,听风就是雨了吧。” 被说得颜面无存的战九歌冷哼了一声,别开头,把双臂一环,一抱,也不跟他多作那些口舌之争,直接说道:“我就是要陪着大哥去,你就别想着拦我了。路途艰险,他一个人我不放心。” 战一龙踌躇着开口:“九妹,要不你……” 要不你跟先祖先就这么回去呗?他想说的是这话,没想到战九歌撇过头来看着他,目光冷冽,仿佛他要是再说下去,就要不认他这个大哥了。 战一龙闭上了嘴。 观中的空气突然有点安静,战八荒看了看几个人的脸色,觉着这里好像没他什么事,于是做出了一个告退的手势,连话也不敢多说,就溜走了 。 许久之后,才见燕坤泽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样,对着战九歌用轻快的语气说道:“那便由你罢,想去就去。” 你还真的同意了啊?连挽留都不挽留一下吗?战九歌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突然想起了那句男人下了床一点都靠不住的话,深以为然。 她就差没扑过去掐着他的脖子大喊:你变了你变了!你刚睡完我你就想甩下我走! 那双眼睛都快能喷出火了,燕坤泽才觉出了一点醋味,清冷的脸上露出点笑意来,看得战九歌又是火大又是生气,还有点尴尬。 她这么一闹,是不是显得自己特别没肚量? 就在战九歌踌躇不安的时候,燕坤泽用十分纵容她的口吻安慰道:“你陪你大哥,我就陪着你。你这只小凤凰,只要一不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就容易给自己带一身伤。我又如何能放心呢?” 他说完这话,才见战九歌想要笑出来,偏偏好面子的很,扬起来的唇角被她用贝齿咬了下去,生生抑制住了这笑。 战一龙见这两人又开始腻歪,就不动声色地离开了这里。 身在方外山的这一夜,过得有些漫长,这里的事眼看着就要尘埃落定了,而燕坤泽也决定就在第二天天一亮就出发,然而就是在清晨的时候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插曲,让这儿的人颇受触动。 天还未亮的时候,就有守着山门的弟子顺着一路的台阶上来了,在瞧见站在山门上的凤凰鸟时,匆匆行了一礼。 “大、大神早!” 战一龙见他神色匆匆,随口问了一句:“发生了何事?” 那守山的弟子乍一听见大神跟自己说话了,心里惊喜之余,就把遇着的愁事给说了出来。“刚刚有个年约十几岁的小童到了咱们方外山的山门下,说是要来赎自己的哥哥的。” 赎?方外山又不是什么拐卖人口的地方, 怎么要说赎这个字呢? 战一龙想不大明白,当着那小弟子的面就变回了人形,坐在山石上,闲着晃荡着腿,扬了下下巴,对他说道:“那就把那小童带来,我来问问。” “是,大神。” 过了半刻钟之后,一个穿扮有些简朴、脸蛋上还有土灰,一看就是风尘仆仆赶来的。他怀里抱着一个黑黑的布包,就像是一个受了惊的小动物一样,睁着明亮的眼睛看着他,瞬也不瞬。 守山的弟子是个心善的人,放轻了声音对那小童说道:“这是佑护着我们师门的大神,你有什么话,就跟他说罢。” 这小童一看就是那个内向的性子,在守山弟子的催促下,那小童抱着黑包往战一龙的跟前走了两步,说道:“我哥哥是灵云宗的弟子,我听说冥灵子掌门不肯带他回来,我只好来赎我哥哥。他是做了不好的错事,但是哥哥也不是自愿的,求求你们放了他吧。” 他把布包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只见那是一个黑色的盒子,也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 战一龙伸手想要打开这盒子看看,结果被那小童压到了手,连连摇头:“别动别动,这个不能轻易打开。” 闻言,战一龙倒也没有再为难他。他收回了手,问道:“你想赎你哥哥?为什么不让你们灵云宗的掌门来?” 小童摇了摇头,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小声说道:“掌门只会救那些对他有用的人,又舍不得珍宝阁里面的宝贝。这些留在这儿的人,估计都是回不去的了。” “那你要赎出你哥哥来,要去往何处呢?” 小童说:“回家,我和哥哥都不是修行的这块料。要不是门内的长老非要拉着我们兄弟两个进山门,现在哥哥已经考中状元,接爹娘去国都里面住去了。” 简单地听了一下小童说的话,战一龙觉得这个小童是个顾念着手足 之情的人,想必那位哥哥也差不到哪儿去。 四宗的人也的确不能个个都像是冥灵子那样的人,自然是有胁迫之人,方外山自然不能以偏概全。 战一龙伸出手来,从小童的手中接过了那个黑盒子,问道:“这是做什么的?” “这个,是灵兽盒子。只要一打开,灵兽就会钻出来。” 战一龙自己就是个神兽,倒是并不在意有这么个东西。他随手打开了盖子,就见里面一片漆黑之中,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绿眼睛,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咔的一声把盒子关上,微微蹙起了眉头,问:“这里面装的什么兽?” 只见那小童呲开了牙笑得很甜:“狼灵兽和虎灵兽,灵云宗里面养出来的!都在这儿了!” 战一龙:“……”那冥灵子不得气死吗? 小童凑近了喜滋滋地问道:“那我能去接我哥哥出来了吗?” 这么小的孩子能有这样的心,实属难得,战一龙点头应了一声,随后就让那弟子带着他去找人了。他看着手中的盒子,心道还是应该知会道昀一声,免得日后灵云宗找上来寻麻烦,他们心里却连个底也没有。 正是清晨洗漱的时间,战九歌用湿毛巾擦着脸,远远地看着自家大哥和道昀在说些什么话。就见大哥将一个盒子递了出去,却被道昀拒收,又推了回来,不免有些好奇。 “大哥手里拿的那是什么?”她在心里暗自嘀咕,这时却见燕坤泽从观中走了出来,穿扮妥当,准备随时要出发的样子。 见状,战九歌和战一龙都围了过去,这便要向道昀等人辞行了。 道昀原本是想让山门中的弟子都送送这三位大神,不料燕坤泽他们急着赶路,也就没多耽搁。 下了方外山的山门,战九歌还颇为有些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燕坤泽问道:“你还想着继续住下去不成?” “ 不。”战九歌遗憾地叹气,“我是舍不得那块神台,睡在那神台上面,修为增进极快。真是便宜了凶犁之丘的那些家伙了!” 战一龙和燕坤泽对视一眼,俱是失笑地摇摇头。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从方外山的东方飞来一只巨大的凤凰,气势汹汹,傲气凌人。战九歌把手放在眼睛上做眺望状,道:“看样子是凶犁之丘那边来人了,就不知道这个凤鸟是谁。” 战一龙回道:“是青枫。” “哈?”听到这个名字,战九歌的脑海里就瞬间浮现出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男人,忆起当初被扔下山涧的场景,忍不住露出了恶劣的微笑:“原来是他。八哥这是在给我报仇呢,谁让这人头一个就欺负我来着。” 燕坤泽眉角抽动:“他欺负你?要不要回去打一顿解解气?” 战一龙:“……” 他们的这位先祖大人,不仅护短,还十分宠妻。这分明就是要把战九歌宠上天了!人言道,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福气,这话一点不假。 战九歌大方地摆了摆手,偷笑着说道:“不用了,在这方外山的神台上待足一年,本就是对这个家伙最好的惩罚。就是希望道昀他们不要太弱气,不然容易被青枫这个男人牵着鼻子走。” 都是同族人,没有再多为难。 从山门下来之后,战一龙便化成了凤鸟原形,载着燕坤泽和战九歌两人,往东华山边界方向而去。 途径东华山的时候,战一龙隐隐感觉到下面的山脉有一种远旷包容的气息,他随口跟后背上的两人提起:“听闻东华山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在东华山脉的地界不准动用术法,否则是会被东华山的山神惩罚的。” 喜欢在危险的边缘试探的战九歌在掌心里面拢起了一团凤火,笑得有些调皮:“不知道动东华山神是个什么样的神呢?我还没见过!”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东华山神 就知道这丫头不会安分,燕坤泽却也没有说话,安详地坐在软绵绵的凤凰后背,斜睨了她一眼,算是默许了她的做法。 于是,战九歌在她大哥飞到距离东华山最近的地方时,将手里的凤火扔向了那些丛木。 郁郁葱葱的树在被凤火沾染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在山间蔓延开来,战九歌捏着拳头还期待了好久,结果别说山神了,连个风吹草动都没见着。 战九歌失望地说道:“看来也只不过是个传言而已,五宗门闻风不敢惹这山神,却也不知道这话分明就是假的。” 战一龙提醒道:“走了,坐好。” 巨大的凤凰从东华山的上空飞过,掀起一阵飓风,气流从两人的脸颊旁边擦过,有些刮脸。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离开这里的时候,突然又被一阵强大的引力给吸了回去,一个暴躁的声音在整个东华山脉上响起:“是哪个混蛋烧老子的背?看老子不把你的毛给薅秃了!” 战一龙控制不住地后仰过去,以至于把燕坤泽和战九歌都给抛了下去,好在燕坤泽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了战九歌的手,随手施了个术法抵挡去这引力。 偏偏只有可怜的战一龙没人管,愣是直勾勾地掉入了山林中。 片刻之后,一条庞大到几乎能遮住整个东华山上空的身躯从山脉中飞腾而出,那条长长的身影让战九歌和燕坤泽都有着无比强烈的熟悉感。 战九歌:“嗷嗷嗷!夫君快看!你同族!” 那条巨龙身姿矫健,从半空中接下快要摔落到地面上的战一龙,把他放在后背上,龙头的鼻子里面还在哼哧哼哧地冒着白气,就好像是在生气一样。 他在空中盘旋了几圈,终于瞧见了一身红的战九歌,鼻息扑哧了几下,恼道:“你这小凤凰,怎么如此 调皮?你族中长辈呢?叫他出来见我!” 战九歌伸出手来指了指他后背上的那只凤鸟,黑龙回头敲了一眼,嫌弃道:“他太弱了,身上还有伤,老子不跟他比划。免得你们凤族说我老黑欺负鸟!” 被嫌弃的战一龙:“……” 从这条黑龙出现之后,燕坤泽就一直以审视的目光盯着他看,实在是因为距离龙族还兴盛的年代太久远了,从他苏醒之后,就从没听说有龙族在人界出没,好不容易见着一个,自然是要好好端详打量一番。 谁料这黑龙也在打量着他,虽然感觉到燕坤泽这个人身上有着熟悉的气息,但是他也没有多想,心里认为此人也一定是凤凰一族的小辈,就故意冲到他的面前,大大的龙口张开,吐出一股气劲强大的灵力来,还有口水喷出,龙须也随风飞扬。 战九歌惊慌地叫了一声,随即就被燕坤泽挡在了身后。 气势突然从燕坤泽的身上炸开,就好像是一股气流吹过,他身上的白袍乍一变,上面缀上了暗色龙鳞纹,瞳孔变色只是瞬息之事,额上流云纹渐渐浮现,发间金光一闪,一顶金龙冠便戴在了头上。 那黑龙嘴巴张的大大的,却已经没有在用灵力恐吓了,而是呆呆地看着燕坤泽,愣神了许久,直到燕坤泽飞来眼刀时,才慌忙说道:“大人!应龙大人!您活了?!不、不对……您怎么在这儿?” 即便是在数万年前,龙族数量是现如今的几百倍时,应龙也是当年龙族中的佼佼者,受到族中其他龙的敬重和爱戴。从应龙殒没之后,龙族预感到那些肉身成圣的天神有些野心,就早早地避世,各自消匿了自己的踪迹,任由他们折腾。 黑龙就比较特殊了,占据了东华山之后没人敢来招惹他,就盘踞在此。闲暇的 时候看看五宗门打架,数数天上的云彩,实在无聊得慌,就藏在山脉里头闷头睡大觉,有时候一睡就是好几百年,醒来之后看着换了掌门的五宗门接着打架。 龙生无趣。 他也知道这里离死海和凶犁之丘不远,偶尔来个小凤凰,还倍感亲切。 谁料想今天还能来个应龙大人的真身转世?!简直要把黑龙这几千年的平静时光都要惊飞了。 燕坤泽冷着一张脸,心里却想的是,这龙是谁?压根就没记起一万年前有这么个龙。他佯装淡然地说着:“下去,化形,不要招惹是非。” 黑龙连忙应了一声,当即又冲回了东华山脉,等战九歌和燕坤泽落在地面上的时候,就看见一个身形彪壮又粗犷的男人横抱着战一龙,跟这个男人比起来,战一龙的身材完全可以说是细胳膊细腿了,纤瘦得可怜。 战一龙有伤在身,不好多做挣扎,只苍白着脸色恼怒道:“放我下来!动手动脚,成何体统?”倒也不是战一龙矫情,而是这个黑龙,手忒不老实,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没什么规矩,若他是个女子,只想狠狠地骂他登徒子。 没料到那黑龙摸完之后,干瘪瘪地说道:“早就听说凤凰们脾气大,今儿我算是见着了。你这是招惹了谁,从头到脚一身的伤,竟没一处好的。” 战一龙脸色一变,没有再吭气。 闻言,战九歌问道:“那我大哥的伤如何才能治得好?” 黑龙看了看燕坤泽的脸色,嘿嘿一笑:“这简单,要么找个魔修替他疗伤,要么……大人给他渡上七七四十九天的龙气,一准儿就好了。” 现下,燕坤泽和战九歌是谈龙气色变。 毕竟那是战九歌的特权,这么一听,战九歌的心口都要痛了。但是大哥的伤又不能不治,难道真的要看 着两个大男人每天在自己的面前口对口? 战九歌默默地看向了战一龙:“大哥,要不……” “打住。”战一龙没好气地瞪他,“我不乐意,还是寻别的方法吧。” 燕坤泽心道,你们又没问我同不同意。 东华山上的灵气和地脉显然比方外山好上太多,深吸一口气都让人心旷神怡。撇开了那两只正在说悄悄话的凤凰,燕坤泽问黑龙:“我不大记得以前的事了,你是谁家的小龙,我毫无印象。” 黑龙先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爽朗地笑笑:“不碍事不碍事,大人不记得我也是应该的。当年我跟随大人的时候,还是一条尚未成年的小龙。等我稍学会一些本事,大人便殒落了,我也只见过大人几面。” 燕坤泽点了点头,接着问道:“现下龙族都在什么地方?过得可好?那些个小肚鸡肠老不死的,可有为难你们?” 老不死的,是当年应龙叫那些修仙之人的称呼。而如今,那些人都已经成了天神,与他们这些天生为神的龙不一样,他们想要走到神这一步,需要下很大的功夫。 黑龙挠头,然后在燕坤泽的耳朵旁边嘀咕了一个地名,这才爽朗地笑笑:“别看现在都是一个等阶的,不过力量差距终究在那儿,他们还不敢招惹咱们。前不久听说应龙大人现世了,把那帮小崽子们给急得,生怕篡他们天帝之位似的,吃相太难看了。” 燕坤泽难得露出一抹恶劣的微笑,摇着手里的扇子说:“他们向来喜欢自己吓自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从他这话,黑龙听出点意思来。大人重活一世,看来是不想与那些个神魔争个高低。就看那些家伙们识不识相了。 话题到这儿,也应该往别处转开了。黑龙问燕坤泽:“大人这是打算要 去哪儿?” “找魔修。” 他这么一说,黑龙可就明白了。若是换做寻常的地方,找个魔修难上加难,但是这里可是东华山的地界,他对这儿倒是挺熟。 “大人往东华山南边的边界走,有一处城池,衔接着人界的好几个大国,谁都想吞并这座城,但是都没有这个能耐。因为那儿的城主是个魔修,来往城里的尽是些厉害的修道者,人神魔妖都有。好找得很!” 燕坤泽点头:“我们也是冲那儿去的。” 又闲话了片刻,燕坤泽也就不打算在这儿多做停留了。起身唤了一声战九歌,却只远远地听到了一声喊叫。 “你快来!大哥他有点不对劲。” 闻言,燕坤泽和黑龙忙赶了过去,就见战一龙背靠在一棵树下,唇色发白,额头上直冒冷汗,骨节分明的手指还揪着自己的领口,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咬牙忍耐着什么。 燕坤泽伸手去摸,只觉得他皮肤发冷,而战一龙却开口缓缓说道:“很热,像是有火在心口烧一样。” 黑龙大惊失色,“看来伤他的那个魔修,不是等闲之人啊,论修为来看,起码有上千年的功法了。小凤鸟,你可是很什么人结了怨?” 他这一说不打紧,让燕坤泽三人瞬间就猜出了那个魔修的身份。 凶犁之丘还能有几个上千年的凤凰,除了两位前任族长,再没别人了。 战九歌眼里满是担忧,扭头问道:“怎么办?有没有什么方法让大哥少受点罪?” 黑龙摇头:“除非有人……” “有人怎样?” 战九歌与战一龙齐齐看向了黑龙,只见这龙笑得很是猥琐,不禁让两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除非有人愿意跟你这位哥哥双修,那人还必须得是个魔修。” 俗语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说一不二 察觉到战九歌娓娓一声叹息,战一龙回头安慰她:“别瞎操心了,我自己的伤势我自己清楚,于性命无碍,治不好也不大要紧。” 战九歌冷着脸没好气道:“大哥又在糊弄我了,这种伤势,我早在燕城的时候便遭受过了。跗骨之蛆,若不尽早除去,只怕是会耗尽功体,耗灭元神。最后落个形神俱灭的下场,又岂是好玩的?” 被妹妹教训了一顿的战一龙没敢再开口说话,就连她受伤那事也因为自己心虚没有问出口。 反倒是让燕坤泽想起了这件事,想到罪魁祸首就是他从前的那颗心,忍不住张开了手心,看着白龙珠在手心里缓缓浮现。 他这举动有些异常,战九歌瞧见他盯着这珠子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忍不住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燕坤泽看了她一眼,又望向了战一龙,说道:“你来。” 青山绿水之下,再往南走一走就是传说中三不管的城了,战一龙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在此做停留。他看见白龙珠在燕坤泽的手心里发出温和的光芒,向前走了两步,还未作出反应,就感觉到燕坤泽微微泛凉的手放在了他那只已经失去了眼睛的眼眶上。 一股柔和的力量慢慢融了进来,暖意漾遍了全身。 在战九歌的惊呼声中,燕坤泽收回了自己的手,面上仍旧没什么波澜,却从眼神里能够看到几分喜色。 战一龙眨了眨眼睛,觉得那只眼睛还是一片黑暗,但是却有光亮从白布外面透进来。伸手触摸,已经能够摸到眼球的形状了。 还是战九歌轻笑一声,道:“傻哥哥,你倒是把那布条子给绕下来啊,不然怎么知道能不能看到呢?” 闻言,战一龙心中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稍稍有尴尬之情一闪而过,便伸手将布条取了下来,那只眼瞳也缓缓睁开,露出了白茫茫的瞳色。 “哇。”战九歌瞧了瞧他另一只金色的眼瞳,又看了看白龙珠所化的银白色瞳孔,感觉十分奇妙:“两只眼睛的颜色 都不一样,大哥。” “是吗?”战一龙眨了眨眼睛,没有感觉到丝毫不适。 迎着燕坤泽淡然的目光,战一龙行了大礼,跪谢道:“多谢先祖大人。” 战九歌在燕坤泽的身后掐了他一把,“不许占我大哥便宜。” 燕坤泽有点委屈地抿了抿唇线,心道我一个上古大神被小辈拜一下,怎么了?又不亏他。但是这夫人可是自己挑的,哭着也得宠下去。 于是他在战九歌威胁的目光中,道了一句:“起吧,大舅子。” 战一龙被这句大舅子惊得差点又一膝盖给跪下去,只有战九歌笑得恁般没心没肺。 他们在前面的这座城前变作了寻常凡人的样子,以免暴露了身份,引来诸多麻烦。三人的性格又是极为低调,不愿意招摇,所以低调地进了城。 行至城门前,也没有什么人把守着,只见城门之上挂着一面镜子,只要从这门进去,就能被这镜子给照到。 战九歌好奇地问道:“这镜子是做什么的?” 战一龙道:“要是我没错猜错的话,应该是照来往行人的本体元神的,为免有人作乱不知其根底,所以在这儿挂了一面镜子,还有人专门记载。” “哦,原来如此。”战九歌恍然大悟,说话间,就有几个人模人样的家伙从城门口走了进去,她抬起头一看,只见那镜子映出几只体态妖媚的狐狸原形来,看得战九歌目瞪口呆。“原来真是这样,我试试。” 战九歌往那镜子跟前一站,里面的人影晃了晃,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燕坤泽也觉得十分好奇,同她一起站在了那儿,没想到仍旧毫无反应。战一龙眼睛转了转,轻声说道:“我明白了,这镜子的品阶有些低,上古时代的大神,是照不出元神的。” 他抬起头来打量着这座城池,只见上面高高挂着三个大字:不二城。“就是不知道这城,为何要叫不二城。”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人未到,声先到:“因为这里的城主啊,是个说 一不二的性格,名字就叫不二说,你说这奇不奇怪?” 一阵黑旋风从天上刮来,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他们面前。实在是因为这人长得太丑了,头上的耳朵也不知道是什么耳朵,还顶着刺儿,身后还有一条拖地的尾巴,看那光泽,就跟战九歌使的鞭子一样。歪瓜裂枣,长得不像是个好东西。 那人瞧见战九歌女子梳妆打扮,惊奇地往前凑了凑,眼里冒着精光,就差没流出哈喇子了:“哟,这小姑娘长得好看的!多俊呢!”他正要伸手,就被战一龙挡在身前,拦了下来,一柄剑抵上了他的腰腹,冷声说道:“你可以再往前走一步。” 走一步,那他岂不是要被这长剑穿腹了? “不敢、不敢!”贼眉鼠眼的人大退了几步,口中念着失礼失礼,就窜进了不二城内。 战九歌摇了摇头,叹道:“太污秽了,像这种妖族,就不能放他们来人界,吓到小孩子怎么办?” 燕坤泽只说了两个字:“进城。” “是。” 即便是成了伴侣,骨子里服从的天性仍旧未改。战九歌在惊觉自己的习惯冒出来的同时,也在好奇,自己这段时间的变化是不是太快了呢? 尚未可知。 等到他们三个人进了城之后,才发现,他们变作人样的举措是有些多此一举了。因为不二城的街道上,形形色色,什么样子的人都有。耳朵和尾巴都露出来的妖族,头上顶着难看的魔兽脑袋的魔族,还有御剑飞行、仙风道骨的道者,这里就好像是一个大杂烩一样,形形色色的人掺杂其中,让人有些啼笑皆非。 战九歌还看到了一个全身雪白的姑娘,从头发丝到睫毛眼睛,再到衣裳鞋子,通体的白色,让人不禁想起了茫茫的雪山。 “那应该是雪女。”战一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为她解释。“还在刚出战家的时候,我有幸在冰川一带见过一位雪女,也是这种模样。” 战九歌试想了下自己那一身扎眼的红色,一定会有人像 自己这样暗中偷窥的。那样不好、不好!虽说整个不二城里面就没有看到几个普通人,但是即便是这样,也要比暴露身份强得多。 不二城里面也有供人住宿的客栈,他们一边走一边在路上走了一会儿,就看到有一座楼在琼楼玉宇中伫立,看着很是恢弘大气。只见上面都是用金色的瓦片铺成,看起来比皇宫还要贵气,客栈门口挂了一面旗子,写着客栈二字。 三人当即就落脚在这儿了。 趁着战一龙和客栈掌柜的沟通,燕坤泽向周围扫视了一圈,住在这儿的人什么来历的都有,仙魔人妖,而且道行修为都不低,眼神交汇间,就能察觉出这里的不一般来。 这个不二城创建的目的是什么?交易,还是给一些特殊族类的生存之地? 如果是交易的话,从他们进城之后,也并没有发现有多少商贩在进行沟通交易买卖。住在这儿的人倒是不少,什么来头的都有,只要稍微留意,还能发现他们走着走着就莫名其妙地消失在街道上了。 燕坤泽挑了挑眉,转过身时看见战九歌和战一龙正在跟掌柜的讨价还价,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他家的小将军还真是没有不富裕的时候,随身都带着一叠银票,走哪儿花哪儿,被送去了凶犁之丘一段时间,想必身上早就拮据得很了。战一龙更是个闷头在深山里面修行的,哪懂这些俗物? 等燕坤泽走过去的时候,就听见战九歌央求道:“掌柜的,您看您性格这么好,长得也慈祥,就不能少收点吗?我俩全身也就这么些东西了。” 掌柜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燕坤泽探头望去,只见柜台上可怜巴巴地放着两枚戒指,一枚是战九歌之前在妖怪贩市上有一位姑娘送的,大红色看着很好看。另一枚黑色的应该就是战一龙的,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可怜极了。 “不是小店不给两位情面,这实在是……”掌柜的在这不二城里做生意做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 到出手这么拮据的客人。 不料,一只属于男人的手伸了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上抛下一样东西,那石头冒着璀璨的光芒,一看就不是等闲之物。 看那掌柜的露出茫然又呆滞的表情,燕坤泽只好又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来,问:“够了吗?” 掌柜的猛地回神,急忙点头:“够了够了……” “你个败家子!”战九歌和战一龙忙把那一叠银票都收了回来,只抽出两张来又重新拍在了桌上。战九歌瞪他:“差不多得了啊,你个做生意的怎么这么见钱眼开啊!” 掌柜:“……” 这客栈也不是掌柜他自己开的,幕后真正的老板,还是不二城的城主。这事呢,只有掌柜的自己清楚,他收下了那样罕见的宝贝之后,就让打杂的带着三人上楼去找客房了。 这三个人的来历有些奇怪,还是得请示一下城主才行。 这样想着,掌柜的也不在意客栈里面还有其他的客人在饮酒,转身就消失不见了。而那些人就好像是见惯了这种场面一样,该吃吃,该喝喝,一点都不受影响。 客房开了两个,一间给战九歌和燕坤泽住,战一龙则是自己住另外一间。他在室内打量了一眼,看着客房内的环境还算是干净,就在床上稍稍坐了一会儿,恢复了下精神,就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原本还在想着要不要带九歌和燕坤泽出去找点食吃,不过刚走到他们门口,耳力甚好的战一龙就听到了一些嘤咛之语,顿时脸上那叫一个臊得慌。 这对夫妻已经饥渴到连晚上都等不到了吗? 他抽了抽嘴角,敲门的心思也没了,从二楼下到了一楼,出了客栈。 要不怎么说这不二城里面透着几分诡异呢,当战一龙从客栈里面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街上有不少的人在往城中央赶去,不仅有妖,还有道者、人、魔,都往一个方向而去。 战一龙随手拉着一个人族的道者,问道:“敢问兄台,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们都在往那儿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以命换命 “你,新来的?”那人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点了点头,这才说道:“不二城啊,每天隔一段时间,就会公开贩售一些世间少有的宝贝。” 战一龙问:“那和妖怪贩市有什么区别?” “说你是新来吧,这个肯定不知道。”那人撸起了袖子简单地跟战一龙讲了一下规则。“在不二城里,你想要的东西不一定要用东西来换。城主府门前有个擂台,只要你看上了什么东西,跟擂台上的人去打,打赢了,那宝贝就是你的了。” 他拍了拍战一龙的肩膀,说道:“好了,别耽误我时间了,你还想知道什么的话,就自己过去看看吧。”说完,他就直接从战一龙的身体上穿过,几个瞬移就消失不见了。 于是,战一龙打算也跟着去凑凑热闹。 不二城的城主府并不难找,这里虽然大,但是看起来大气又壮观的建筑也就那么几个,再跟着人流走,很快就到了门前有着空地的城主府门口了。 只见门口搭起了一个高台,上面放着五个小桌,桌上面摆着的东西熠熠生辉,一看就不是什么俗物。 在这些东西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人,这人看起来年轻的很,比战一龙要小上几岁的样子,与战九歌那种心性反而看起来更加相仿一些。 他见台下的挤满了各路的人,便往前一站,伸出手来示意大家安静。“来的诸位,有认识的不认识的,请允许在下先做个介绍。在下乃是城主府的管事,萧亮,同时也是今天这场拍卖的主持者。今天的规矩呢,照旧。只要谁看上了这里的宝贝,只要上台来与我身边的这位城主护卫一较高下,并且获胜。这样宝物,您便可带走了。” 台下乌泱乌泱的人群里出现了一些骚动,人头攒动,似乎对这样的条件有些心动。 但是也有像战一龙这种才来不二城没有多久的人,不懂后面还没说完的规则,高声问道:“要是输了呢?”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定定地看着萧亮,只见萧亮露出一个略显阴冷的微笑,说道:“那么,那位挑战的道友的命,就归我 们城主大人了。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都不准有任何的异议。” 失败要付出的代价太过惨烈,让刚知道这个规矩的同道们都吓得说不出话来。 正是最好的气氛时,萧亮又笑了笑,伸出手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将诸多目光引向了第一样宝物上。 “这第一样东西呢,叫神农鼎。” 天地混沌初开时,天生的神还没有应龙,最早的神也就那么几个,其中就有一位神农。世人都知道,神农尝百草,在炼药救人这方面有着极高的造诣。神农鼎,就是当年神农在殒落之际,将神力所化出来的宝贝,对炼丹炼药有着极大的用处。 不过对于那些魔修和妖族来说,却是没什么用处的。 一些道门的道士蠢蠢欲动,却始终没人敢上前,因为一旦失败了,谁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不二城的城主是一个魔修,可想而知,落入魔人的手中,哪儿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就在众人踌躇不前的时候,管事萧亮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他心道真是写贪生怕死之辈,却仍旧笑着看着他们,试探着问道:“可有同道愿意上来一试?” 试?谁敢试?这无异于是在拿自己的性命作赌注,只有那些疯了的人才做得出来。 不管是什么妖魔,在这个时候想的都是同一个念头。 然而不怕死的人还真是有的,就在他们都一阵静默、将目光放在其他几样宝物上面的时候,一位穿着蓝白相间道袍的道士就从人群中一跃而起,俊逸潇洒的身影落在了台上。 他的目光清冷,面带寒意,浑身写满了生人勿近,身上有蓝紫色的剑光萦绕,端的是一派高人的姿态,就不知道实力如何。 战一龙看着他虚空一握,手中有把剑被握了出来。那剑一看就不是凡品,剑身有寒光闪过,带着几分肃杀之意。 这时就听见身边有人在念叨:“这不是墨门的那位很厉害的长老任平生吗?他怎么也在这儿?” “听说前不久出关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破了瓶颈。” “早些年他的英名可算是传遍了整个人界,可惜现在人才 辈出,他也渐渐被人遗忘了。” “看这气度不凡,兴许能赢。” “老二,上回五个宝贝,被人拿走了几个?” “就一个,还是被一个修炼了上千年的妖族拿走的。剩下有三个挑战者死了,还有一样宝物好像太过鸡肋,没人上去尝试。” 战一龙听着他们的话,心里觉得有些玄幻。这城主府的护卫,竟然有那么高的能耐吗?倒真是让人为这个道士捏一把汗。 城主府的护卫从旁走了出来,站在了任平生的对面,客气地抱了个拳,而任平生也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场较量就此拉开。 任平生的剑术在整个修道界中都是赫赫有名的,身上萦绕的剑光脱身而出,几个回旋后在台上插了下来,将对手的路尽数拦着。 而那位护卫也不是寻常的高手,只听他仰头发出一声狮子吼,一个庞然大物就从他的身体里面跑出,夹带着滔天的杀意奔向任平生。 手中的剑被任平生分化成了许多短小的飞剑,远远地朝着奔来的狮子打去,只听见不间断的咻咻声从飞剑上发出,将那只狂奔而来的狮子元神打了回去,逼退到那人的身体里。 守卫自然是不甘就此落败,他几个身影闪绰之间,就逼近了任平生,企图近身搏斗靠蛮力取胜。然而任平生却在他那一拳挥向自己的时候,整个身影都被打散在空气里,下一次出现,已然在他的身后了。 守卫这时急忙转身,为时已晚,无数的剑影从他身体中穿过,却都没有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只有从任平生手里刺出去的那把剑,才是真正的到了他的喉咙下,只要轻轻一刺,就能破穿他的喉咙。 战一龙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颇受触动。他自认为,即便是自己还没有献祭一只眼睛的时候,拼尽全力也可能只能与他打个平手。这位墨门的长老,果真是名不虚传。 众人见他出手不凡,忍不住都鼓起掌来为他叫好! 任平生抵着城主护卫喉咙的剑并未放下,而是侧过了头问了一句:“如何?我能带走神农鼎了吗?” 萧亮见他的确是个出尘的人 物,也没心疼那些个不该心疼的东西。这就是各凭本事,只要有能耐,这儿的东西都能拿走。但是若是有人不自量力,那可就不一定会落得个什么下场了。 他朝着护卫挥了挥手,爽快地对任平生说道:“这些同道,神农鼎便是你的了!” 说着,萧亮就从那小方木桌上拿下了小小的一只鼎,郑重其事地放在了任平生的手里。只见任平生将手里的剑一收,又化作了几道蓝紫色的光,萦绕在身周。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任平生就施施然地离开了这里,连背影都没给他人留下一个。 新的赌博又开始了,萧亮指着下一样发光的宝贝详细地介绍了一番,但是战一龙却并没有认真在听了。接下来的几样东西,都对他没什么,也让战一龙开始思考起来。 像不二城这样的一个地方,城主是个魔修,还时不时地用这些珍稀的宝物利诱这些有名的修道者,像飞蛾扑火一样将自己的性命搭进来。 他们最后会怎样?那个城主是否在酝酿着什么惊天的阴谋?这些人是不是会被当做炼化的材质,被运用到什么用途当中? 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就在战一龙为之叹息的时候,台上的比试也出了些结果。从第二样宝物开始,就有人去挑战那名护卫,也不知道是不是任平生的成功给了这些人信心,以至于后面的几个人都连着败在了护卫的手中,被城主府的人拖走了。 眼下,就只剩下最后一样东西了。 萧亮伸出手来,托起了那方小小的盒子,笑着说道:“这样东西大家可能并不认识,不过不要紧,在下会为诸位介绍。此物乃是魔族一位首领的内丹,有了它,不仅能增进魔修的修为,就连魔修的力量也可以化解。用来治疗那些被同道所伤的道友,是再适合不过了。” 战一龙转身离去的脚步微微一顿,片刻之后,又转了回来。 坐在客栈窗边的战九歌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扭过头来对燕坤泽说:“你看这儿哪里像是城池,空城还差不多。那些人都去哪儿了?一个都没见着。” 坐 在床上打坐的燕坤泽蓦地睁开眼睛,就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说:“不如把你大哥唤来,他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在。” “嗯?” “我刚找过他,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燕坤泽的眼里有光芒闪过,唇角微挑,言笑道:“兴许他和城里的人一起消失了呢?要不要去找他?” “好啊。”战九歌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刚到这儿就被你拉进客房做那种事,难不成是我昨晚没有满足你吗?” “是你太诱人。”这些腻歪的情话,燕坤泽就算是用一本正经的表情也能够说出来。“我心中有你,又多时不见你,咱们亲近的时日不多,自然会想着黏你。” 战九歌扑哧一笑:“死鬼。” 正和情郎笑闹间,突然瞧见一名道士从外面的街道上走过,脚下似乎还踩着剑,让战九歌这个很少见到以气驭剑的修道者不禁睁大了眼睛。 岂料那人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注视一样,回头往这边瞧了一眼,与她的目光对上,随即就身影消失在空气中,再无可寻。 战九歌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世上还真是什么奇怪的人都有啊!” 燕坤泽只当她是看着了那些古古怪怪的妖族,没放在心上,反而催促她道:“饿不饿?下去寻些东西吃?” “好!”战九歌高高地举起了双手,表示认同,随后就挽着燕坤泽的手臂出了客栈。 不二城的街道上果真没什么人,只有一位老伯在街边卖着油炸的小食,香喷喷的味道看起来倒是很有食欲。战九歌付了钱等着老伯把那些炸串撒上酱料捞给她,顺口问了一句:“老伯,这儿的人怎么这么少啊?我是说,那些妖魔都去哪里啦?之前不还来来往往有很多的人吗?” “哦,你们也是来这儿寻际遇的?”老伯笑了笑,动作麻利地将小食用纸袋装好,指了个方向,“他们都去城主府啦,现在凑热闹,还来得及。” 热闹?能有什么热闹? 战九歌自然不知道,她大哥战一龙现在已经拿命相搏,站在了台上。而按捺不住的人,还不止他一个。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两两互搏 因为不二城的城主是个魔族的关系,城中有许多魔修,因而对这颗内丹感兴趣的人还是不少的。 战一龙跳上去才发现自己似乎上得有点早了,因为与他一起上去的,还有两个人。 不,准确地来说,是两个魔修。一个戴着兽面,一个蓬头散发,看着很是邋遢。在这两个古怪人的衬托下,就显得战一龙特别扎眼了。 但是这两个魔修都看不出他的底细,那个蓬头的魔修走上前一步问道:“哎,俊后生,你是魔修吗?” 战一龙沉着地摇头:“不是。” 台下一阵哄笑,就连那个兽面魔修也忍不住说:“不是你来添什么乱?这可是要命的地方!你还是趁早下去!” “就是!赶紧下来吧,丢了性命可就不值当了!” “哪儿来这么个愣头青?” 围观的人群中有个人看着战一龙觉得眼熟,思索了很久之后,才恍然大悟:这不是之前找他问路问发生什么事的那个年轻人吗? 还真是个傻了吧唧的家伙啊! 萧亮见他们三人争执不下,便过来重新讲述了一下规矩:“几位同道,这可不行。不二城有规定,谁要是上这台上来,可就没有再下去的说法了。三位,得互搏较量,谁能站到最后,谁就赢了。” 这样一来,就势必有一个人要么吃亏,要么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眼下,谁是哪个先被铲除的对象,一目了然。 战一龙是天生的神,并非魔修,当然第一个要除掉他。 散发魔修冷哼一声:“这可都是你自找的,谁让你要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打就打,废话还这么多。战一龙也懒得多同他们说废话,一道强光从他的身体里面蹿出,化为一把剑,上面蕴藏着的上古远旷的气息,让在场的各道人士不由得受到威压,向后退了一步。 “那、那是……” “好陌生的力量!” 就连兽面与散发魔修也不由得心中一惊,强忍住威压,将战意逼发。两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地一点头。方才那任平生的实力大家都有目共睹,若是此人像任平生一样,绝对是个强大的对手! 萧亮原本以为这个年轻人,不过就是个新来不二城的无名小卒,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像这样的人,如今坟前草都有几丈高了。 可等他亮出这剑的时候,就连萧亮也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他跟随 了城主有几千年了,这种力量只有在城主身上感受过,那也是仅有的一次。如今带着上古之力的这把剑出现在这年轻人的手里,不免让萧亮开始揣测起他的身份来。 两个魔修在一声比赛开始之后,就以狼虎之姿扑向了战一龙,而后者,却蓦地消失在原地! 捧着小食的战九歌都快将肚子填饱了,都没看到那个老头给他们指的一条路,忍不住疑惑地说了一句:“怎么还没到?我们是不是一直都在这城里头打转啊?” 闻言,燕坤泽环视了一下周围的街道,闭上眼睛感觉了一下,扯起了嘴角说:“看来是有人看咱们两个不顺眼,给我们下了套。” “谁?”战九歌没想到刚来这儿没多久,就能结下梁子,她回想了一下,从进了不二城之后,近距离接触过的除了客栈的老板娘,也就只有刚才卖给她吃食的那个老头了。 “难不成,这老头深藏不露?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战九歌有点恼火地将手里面的纸袋扔掉,拍了拍手上的油渍,双手捏成一个手势,口中念着听不懂的口诀。直到她喊了一声破,就听到了耳边有什么东西破裂掉的声音,却见场景一换,只见周围一片火海,却并没有见到他们有任何惊慌失措的表情。 战九歌皱起了眉头,有点好气又有点好笑地说道:“他是不是以为我们会被这火给吓一跳?我可是玩火的行家!” 燕坤泽道:“看来还是个幻中幻境,有趣。看来刚刚那个老人家,是想逗我们玩。” “他要是知道你是谁,一定会大吃一惊吧。”战九歌笑着甩了甩手臂,调侃他:“毕竟以你的身份来说,你现在可是三界中的头号人物了。” 然而,燕坤泽却不这么认为。“他应该知道我是谁,所以才会用这种术法来逗我,我们相识了有几万年,没想到他如今竟然过得这么清闲。” 他这话让战九歌暗暗吃惊,“什么?你跟他……认识?是敌是友?可会为难我们?” “放心。”燕坤泽伸出手来,放在了她的头上:“不会有事,他性子良善纯厚,不会为难我们。” 战九歌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一脸你在逗我吗的表情,一摊手:“周围都是火海了,还叫不会为难吗?” “因为他看出了你的身份。”燕坤泽说到这里,忍不住用折扇 打了打自己的额头,像是有些懊恼。“他知道你是凤凰,故意的。” 战九歌:“……等出去了我能打他吗?” “你打不过他。” “……”你究竟是帮着哪边的! 且不论这夫妻二人如何争吵,战一龙这边的决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他果然凭借着应龙之力所化的神剑力压这两个魔修,原本他并不想置这两人死地,不管这两人的下场如何,都已经是不二城城主的事了。将他们击倒在地之后,战一龙冷冷地瞥了一眼萧亮。 后者反应过来,正要宣布获胜者时,岂料地上躺着的两个魔修突然狂暴,化出了原形,分别是一熊一狼,元神之力熊熊燃烧,竟是要打算跟战一龙拼个鱼死网破! 萧亮见战局可能还有转机,便匆忙退至一旁,避免伤及到自己。 连带着周围的人也远远地后退出好远。 被神剑消耗掉大部分灵力的战一龙再迎接这滔天的力量有些勉强,但是他心中也知道,逃是逃不开的。眼下只能奋力一搏! 他不动声色地用灵力护着自己的胸口,这细微的动作被面前的魔修看在眼里,当即狂啸着朝他冲来! 战一龙情急之下对这两人不再留有余地,杀招一出,直刺两人面门!然而旧伤扯动,使得杀招威力减半,竟让两人生生突破了他的剑招,迎面袭来。 如此情势危急之下,本能已经无法抑制。众人只听见一声张狂傲然的鸣叫,一道赤红色的光芒在战一龙身上亮起,凤凰元神自他身躯飞出,在上空盘旋一圈,挥动着巨大的羽翼与熊狼元神相接。 魔修元神灭,独留凤凰发出震慑的啼鸣。 这一幕太过惊人,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再看战一龙,原形已现,双眼是红白异瞳,火红的长发齐腰,肤色白皙得近乎透明,唯独身上的衣裳仍旧是黑色,与他的外貌格格不入。 他冷着一张脸,将元神唤回体内。凤凰低吟一声,就从他的头顶蹿回,周围寂静得可怕。 若不是战一龙此刻外表出现了变化,他们倒真要怀疑,自己刚刚看到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冰冷的眼神扫过地上的两具尸体,战一龙回头,异色双瞳对上在旁边打算看好戏、却显然受了惊的萧亮,对着他缓缓伸出了手,一副讨债的模样:“内丹。” 众:“……”您都 是凤凰了您还在乎一个魔人的内丹?! 萧亮回过神来,连连应道:“好好!”他将那方小盒子放在了战一龙的手中,本想继续从他嘴里套点什么话出来,谁料这人也是个闷性子,转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些年,人界少有凤凰现世。因为大多数的人都认为,凤凰身上有至宝,只有一有凤凰出现,各方势力就会穷尽心血将其捕获,从他们身上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如今乍有这般仙人之姿的凤凰出现,所有的人先是一惊,随后愣神了许久,等战一龙消失不见了,才将这个消息远远地传回了各自的势力当中。可他们心中同样有个疑惑,凤凰乃是上古的神,真要擒获他将其分解了,不会被天道所诅咒吗? 还有那样一个绝世的美男子,真有人下得了手不成? 疑惑归疑惑,但是这些人的动作一点都没有停。很快地,就各自散去,追寻战一龙的下落去了。 站在台上的萧亮眼神有些复杂,不过他比这些人更快,转身就回到了城主府中,向城主禀报了此事。 另一边,战一龙手中紧握着内丹,在不二城中急速行走,目标是先出了不二城,客栈也并不打算回去了。他断定自己凤凰一族的身份一暴露,这些贪婪的族类就会紧紧追在他身后,将他抓获。像对待那些失踪的族人一样,将他身上每一处值得分解的部位都切下来,就像是肢解一样。 太惨了。 为了不暴露自己,战一龙将发色和眼瞳都恢复如初,以极快的速度瞬移到城门口。眼看着他就要出了这城门,却不料城内也有挂在墙上的镜子,那镜子发出的光生生挡住了他的去路。 方才因为牵扯到了伤口,全身的旧伤都在隐隐作痛,到眼下,已经有甜腻的腥红涌到喉间,抑制不住地吐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战一龙缓缓回头,却看见那位早就已经离开城主府的道士又站在他的面前,仿佛是在专门等待着他一样。 身上的剑光凛然,大战一触即发。 而还身在幻境之中的战九歌和燕坤泽突然听到了周围有脚步声,还有各种族的叫喊声,大致的内容就是凤凰现世了,需要尽快找到它的下落。 战九歌和燕坤泽面面相觑,她迟疑着说道:“该不会是我大哥被人察觉到了他真正 的身份了吧?” 啪的一声,燕坤泽手上的扇子消失无影。“无需多言,破了幻境找人吧。” 说着,龙凤两人合力将幻界破开,顿时被眼前的场景所吓到了。 突然就有数不清的人影从他们身边擦肩飞过,一个个都时隐时现的,像是在这城中寻找着谁一样。两人对视一眼,决定按照原计划先去城主府门口去看看。岂料到了哪儿的时候,就看见城主府的人已经在那儿拆台子了,管事的人也不在,于是战九歌决定上去套套话。 “哟,这位兄台!我们是不是没赶巧啊?你们这都……要散了?”战九歌虽然不知道这儿有什么热闹,不过看着好像是有比试过的痕迹。 那护卫看了她一眼,觉着她眼熟得很,又是个姑娘,一时半会也没往战一龙那儿想,只粗略地应了一声:“嗯,今儿结束了,明儿两位赶早吧。” “那……今儿都谁赢了啊?”猜这儿发生了什么事,战九歌是猜不出来了,不过猜这比试输赢总是没错的。 这儿还能依稀感觉到战一龙的气息,不可能无事发生。 护卫回想了一下,断断续续地说道:“呃……五位里头一共就赢了两位,一是墨门的长老,名字太难记了我没记住……这最后一位可了不得,真身乃是凤凰!那一双异色眼睛,绝对是凤凰里面的新异种啊!刚走不久,你们看看多少人追着他不放呢!” 那护卫说完,扬了扬下巴,只见满城的妖魔鬼怪都在街道上游蹿。 战九歌的脸色一僵,不仅她心里担忧无比,就连燕坤泽的面色也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从城主府门口离开之后,战九歌问燕坤泽:“你能察觉到大哥的位置吗?我心里忐忑得很,总感觉要出什么事。” 燕坤泽摇头:“感觉不到,他应该,已经不在这座城里了。” 战九歌大惊失色:“他不会已经……被人家给吃掉了吧?!” 话音刚落,她的脑门就被燕坤泽没好气地拍了一巴掌,笑骂道:“你当白龙珠和应龙剑是死的吗?有它们护着,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才对。” “那我们快点也出城吧。”战九歌担忧地咬起了自己的手指,低头说道:“我还是快点找到他比较安心。” 燕坤泽嗯了一声,正欲挽着她离开,就见到一段妖冶的紫色缎子从空中飘飘然地落在了他们二人的面前。 第一百六十五章 糟心故人 那飘带丝滑柔顺,又像是有自主意识一般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燕坤泽乍一见时,右眼皮重重地跳了一下,心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来。 战九歌没有察觉到燕坤泽那张难看的脸上表露出一丝不安的情绪,只是疑惑地说道:“这又是谁?” 只听得一声银铃脆响似的笑声从周围传来,紧接着,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子随之飘然落地,将那紫色的缎子牵引到了身上,似乎那原本就是她身上的一体。 没有理会向她张望不停的战九歌,紫衣女子勾着魅惑的唇向燕坤泽招呼道:“许久不见,你也不说同我打一声招呼,这么多年的交情被你置之不理,应龙你还真是绝情啊!” 燕坤泽抽动着嘴角,企图蒙混过去,不料战九歌从中嗅出了一点不对劲,插嘴问道:“你是谁?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紫衣女子掩唇一笑,妖冶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随即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哟,应龙,这是新情儿吧?这模样长得可真俊!一点都不比当年那些莺莺燕燕的仙子们差呢!” 燕坤泽:“……” 总感觉他要是再不说话,这儿马上就变成修罗场了。 战九歌的手已经摸上了他的后腰,眯起眼睛危险十足地问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要说是,必定死路一条。要说不是,可当年应龙的性格与燕坤泽是实打实的截然相反,龙性本淫,到处拈花惹草留留情,几乎是常有的事。不止那些仙子,就连妖族的美人、魔族的男魔修,均有涉猎,口味较广,男女通吃。 这女子说的都是真的,倒真是一点都没冤枉应龙。 可那是应龙的记忆,又不是燕坤泽的。 燕坤泽捋顺了,正要开口安抚自家的小凤凰,就听见那紫衣女子毫不犹豫地说道:“当然是真的了!毕竟当年,人家同应龙大人,还有过一夕的露水之缘呢!” 战九歌:“……” 妈的……这不就是种马吗?走到哪儿睡到哪儿的那种! 燕坤泽眼看着战九歌要到临近崩溃的边缘了,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好了,风招,你也该闹够了吧?多年不见,你就是打算这么离间我与爱妻当做大礼来赠我的吗?” 被叫做风招的女子作出一副惊讶状,上下打量着战九歌,轻笑着道:“不好意思,我还真没看出来你们两人是那种关系。这丫头不是 凤凰一族的吗?你连自己的后嗣都下得去手啊~啧啧!” 这话说得战九歌的脸都黑了:“你要是有旧要叙,就赶紧说,说完了赶紧滚。” “哟呵,小姑娘脾气还挺暴躁的。”风招随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走到战九歌的身前打转了几圈,突然探过脑袋来,说道:“你还不知道吧?在应龙以前的那些老相好里头,还真有替她生孩子的呢!” “什么?!” 战九歌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然后又把目光转向了燕坤泽,气得咬紧了下唇:“你给我老实交代!你究竟在外面留了多少种!” 燕坤泽这样一个沉得住气的男人,在面对战九歌的小别扭时,也忍不住又气又笑道:“反正没给她留,你莫要听她诳你。” “我……” “应龙!你这说话可就过分了!”风招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条手帕来,装模作样地在眼角边上擦拭几下,用泫然欲泣的表情控诉道:“我可并无诳你,当年……这儿可真是有你的孩子来着~”说着,她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腹部,看得战九歌目瞪口呆,燕坤泽嘴角抽搐。 燕坤泽道:“你省省吧,依着你的性格,若是真怀了孩子,恐怕第一个要打掉的人就是你。还有,当年跟你上床的不是我,是另外一条淫龙,你自己心知肚明,这罪过就不必往我头上安了吧?” 闻言,风招总算是撇去了那难看的做派,将手里的手帕一扔,登时消散在空气中。 “真是无趣。”风招鄙夷地看着他:“哪有一见面就揭人家老底的?” 燕坤泽震惊:那你方才都对我干了些什么? 这人变脸变得太快,以至于战九歌愣是没转过弯儿来,燕坤泽搂上她肩膀的时候,就听见燕坤泽说道:“这人是魔族的头头,叫风招。天生的阴阳体,不会生子,更没有跟我有过露水之缘,你大可放心。” 战九歌糊里糊涂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那其他的人呢?” 风招哈哈大笑,在一阵狂风吹过之后,变作了一个穿着异装的男子,他身形清瘦,却暗藏力量。一双眼眸不似方才那么柔和,反而多了几分凌厉,身上的气势不输强盛时期的燕坤泽。 这下子,战九歌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阴阳体了,原来就是男女一身! 风招环抱着自己的手臂,紫色的眼瞳中略含欣慰:“想不到你我还有 再见面的一天,从知道你被那些凶兽追杀,我还以为你死透了呢!” 到底是变作了男人,说出来的话与方才截然不同,气势上就强势了许多。 战九歌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有燕坤泽心里还记着仇,幽幽道:“那是自然,我还未看着你和那死龙的孩子出世,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死去了呢?你俩后来又上床了吗?” 仿佛是被戳到了痛脚一样,风招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这段事远远要比应龙那些风流韵事荒唐多了,早在风招还不是魔界头领的时候,阴阳体并不能随意地控制变幻,每到夜间就会变作女子形态,而到了白天就变回了男子模样。那日也算是他倒霉,被魔界同道追杀受重伤时遇着了龙族一条出了名的放荡不羁的黑龙,随便给他渡了口气,看他女子形态娇媚动人就强上了他,第二日变回了男子后本想着他会放自己一马,谁料这淫龙生冷不忌、男女通吃,又把他上了一回。 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日,让风招羞愤不已,发誓要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战九歌听着觉得玄幻,忍不住咬住了自己的手指:这些龙族都是一个德行!好色! “上他先人!”风招冷笑,扯着嘴冷哼一声:“这死龙不知道在哪儿留下了种,养出了一条小黑龙之后,就失踪不见了。要是被我抓到……”他阴恻恻的笑声听着十分恐怖,让刚才还战意昂扬的战九歌顿时萎靡地向后躲了躲。 也就燕坤泽还能保持点理智,思索了片刻,突然想起了在东华山遇着的那条黑龙,疑惑道:“该不会就是……” “没错。”风招嘴一咧,“那小黑龙就是东华山的山神,看样子,你已经与他遭遇过了。” “嗯。”燕坤泽应了一声,看着风招眉宇间还没散去的怒气,故意气着他说道:“早知道那是你仇人的儿子,我就该多赏他些宝贝,免得被你怒火波及,一招就把山神给打死了。” 风招一声冷哼:“先人的恩怨本不该波及到后辈,但是倘若那个家伙一直不肯露面的话,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听他们这一来一往的交谈,战九歌总算是总结出了什么东西出来。她对戳着自己的手指,问道:“那个……这么说来,你是不二城的城主?” “是又如何?” “那你看见我大哥了吗?” “你是说,方 才那只出了风头的小凤凰?”风招露出一抹恶劣的笑容,对她恐吓道:“城门我已经封闭,可是这里却已经没有了他的气息。你猜,他是被哪个妖怪吃掉了呢?” 战九歌惊觉眼前此人是个魔头,顿时暴跳如雷:“你吃了我大哥?!你这个混账玩意儿、快把他吐出来!”急得小凤凰都快要喷火了。 燕坤泽一把将她拉了回来,叹了口气,说道:“九儿,他骗你的,你闻闻他身上哪有你大哥的气味?” 夫妻俩嘛,踏踏实实讲道理,挖根究底去寻人,这才是眼下要紧的事儿。没想到战九歌仿佛吃了炮仗一样,噼里啪啦就是一顿骂:“你闭嘴!你跟他那么多年交情肯定护着他!你还有没有良心啊?你……唔!”捂她嘴干嘛! 战九歌不忿地踢了两脚,结果就看到风招在那儿瞅着她笑,战九歌哼了一声,别开了头。 捂住她的嘴瞬间感觉清静许多的燕坤泽长舒一口气,“行了,多余的我也不同你说了。我的那些个后嗣,你可别对他们动什么歪脑筋。” “你越是不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偏要做。”风招冷哼一声,“你凭什么命令我?” 燕坤泽脸上无甚明显的变化,只是在片刻的思虑过后,嗯了一声:“也好,凤族和麒麟族我看着都闹心,你去教训教训他们也好。” “?”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燕坤泽同他点了下头,就要带着战九歌出不二城。 岂料风招伸手将他一拦,说道:“我看你还是先管管你那方小国吧。” 燕坤泽回头看他,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听说你现世,现如今还是燕国的君王,你可知有多少人惦记着你国和你后宫之位?只怕是你那些小辈快操心不过来了,你真的不打算回去看看吗?” 也许是他脸上窃喜的表情太过张扬,以至于燕坤泽都没忍住,白了他一眼,咬着牙根说:“不劳费心!” 说完,他就拖着想要对风招拳打脚踢的战九歌往城门口方向走去。 “你别拦着我、让我揍他一顿!” “乖,你打不过他,先去找你大哥……” 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应龙这么哄一个女子,真是长见识了。风招当然不会让这两人那么好过,于是吹了一声口哨,将周围还在寻找凤凰的各路人召唤到此,指着燕坤泽和战九歌离去时的背影,说道: “我方才瞧见凤凰往那儿去了,你们快去看看,是否有他的下落。” “是!” 看着一群人都迅速地追了上去,风招这才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直接从城门口破城而出的燕坤泽和战九歌两人引起了各路人马的注意,顺着道儿就追了出去。无奈之下,两人只好再次返回到东华山。因为只有进入了这里,那些人才碍着山神的面子,不敢动手。 令燕坤泽惊讶的是,战九歌一落地,冷静得很,直言道:“大哥失踪得离去,兴许能从不二城那面镜子上看出是谁带走了他。你这样急匆匆地拉着我出来,不是就没办法去看了吗?” 燕坤泽道:“那儿的人太多了,我担心若是就那么找下去的话,恐怕连你也会暴露。为今之计,就是你留在这儿,我去看那镜子。” 战九歌小心眼儿又记仇,幽幽地说了一句:“你该不会要回去会老相好的吧?” “唉。”燕坤泽叹息,“我就知道你还惦记着这事。”他郑重其事地伸出手来握着战九歌的双臂,问道:“战将军,在遇到你之前,我还并不是应龙,只是个皇帝。万年以前,应龙那些风流事,多是与我无关的。” 这时,他就听见许久都没有在识海中出现的残魂嫌弃地冷哼一声:“不要脸,撇得倒是干净。” 燕坤泽就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继续安慰战九歌:“以前的事是以前的事,你总不能将所有的罪过都扣在我头上吧?” 战九歌点了点头,深表认同:“你说的也有道理啊,行吧,那我就不追究了。” 燕坤泽微微一笑,龙心大悦。 岂料战九歌话音一转,笑眯眯地说道:“那我们就来谈谈皇上现如今的三宫六院吧。听八哥和那个风招说,现在整个燕城都是等着要迷惑皇上的仙子魔女,还有皇上三千佳丽。臣想问问您,您这是打算怎么处理啊?” 嗬,连以前的自称都用上了,看来这是气极了吧? 燕坤泽抿紧了唇,愣是没敢开口说话。老实讲,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看来还需要深思一下。 就在他即将开口的时候,天上传来熟悉的一声鸣叫,两人抬头,就见一只白鸟从天而降,直直地落在了燕坤泽下意识伸出的手心里,一副累瘫了的样子,躺着蹬脚。 战九歌纳闷:“白文?你来这么远的地方作甚?” 第一百六十六章 墨门渊源 白文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回神来,在燕坤泽的手心中站立,规规矩矩地对着他点头行礼,这才解释道:“是老爷让我来给你们传信儿,求应龙大神回大燕主持大局。因为您的消息,燕城最近……有点乱。” 乱是怎么个乱法,燕坤泽也已经猜到了。 他方抬起头来问了一声:“你跟我……” 战九歌最快地先秃噜了一句:“不回去,大哥生死未卜,我要去找他。” 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燕坤泽深吸一口气,只好说道:“如今你伤势无碍,功体也已恢复了近九成,寻常的魔修道修也难为不了你,我也就不阻拦你了。” 战九歌心中生他气,便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哪知燕坤泽将手里的白文往旁边一抛,白文猝不及防地被扔了出去,只得努力得扑扇着翅膀维持平衡飞在半空中,看着燕坤泽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双手,低声说道:“等你回来的那一天,就会看见肃清的后宫,后位悬空,只等着你乖乖入主了。” 他说得倒是好听,战九歌噘嘴看着他,那双眼里满是真挚,看得她差点就信了。 回过神来,战九歌甩开了他的手,哼了一声:“净说些好听的!等我回来若是看到你后宫莺莺燕燕又塞了一群,可有你好看的!” 燕坤泽倒是信誓旦旦地说道:“不会有这种事发生的,你信我。” 话说得太满,可是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战九歌看都不看他,捞过在半空中扑棱着翅膀的白文,塞到了燕坤泽的手中,嘱咐道:“你给我好好看着他,要是他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就随时给我传信儿,知道吗?还有,下次让个靠谱的鸟来,你自己飞多慢你不知道啊?” 白文委屈。 就这样,战九歌目送着燕坤泽和白文一起消失在了天际,垂下头来开始琢磨战一龙的事。 好巧不巧,之前被她和燕坤泽打扰到的黑龙还没沉睡,冷不防地在战九歌的身周响起他那粗犷的声音,生生把战九歌吓得哆嗦了一下。 “小凤凰在想什么呢?” “哎哟我去!”战九歌拍着自己的小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你要吓死鸟吗?能不能不这么神出鬼没的?” 黑龙有点委屈:“我没有……这山便是我的本体,我待在这山里,山上的每一处都是我。我在我自己的地方说话,有什么不对吗?” 战九歌心里搁着 事,不跟他多计较,而是问道:“我们走了之后,你可有见过我大哥?” “你大哥是……我抱过的那只小凤凰?” “……我警告你,不许对我大哥有什么想法!” 黑龙炸毛:“我喜欢的是好看的姑娘!你大哥就算长得好看,他也是个男人,我能对他有什么想法?” 看来,他爹那些放浪的毛病并没有遗传到啊!战九歌扯了嘴笑了笑,心里竟有一丝安慰。 “凤凰没见过,不过倒是见过一个修行好几千年的道士,他的道行比我只高不低。现在人族可是很少有这么厉害又内敛的人物了。” “他往哪儿去了?” 这时,就见山上的树莫名都往一个方向弯过去,像是吹来了一阵烈风,可确实明明又没风。战九歌只听见黑龙悠长的声音响起:“那边。” 指点方向的方式还真是奇特啊! 战九歌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会儿,就跟黑龙告别了。 等她走了之后,才听见黑龙低声喃喃道:“好像离那个道士走了有一段时间了吧?他是往那个方向去的么?哎、不管了,先睡觉!” 比起其他龙族来,黑龙更喜欢窝在东华山里睡大觉,不让别人动用术法的原因也就是怕自己被吵醒。 大懒虫一个。 墨门乃是位于东昆仑山上的一个避世极深的道门,门下弟子过万,光是东昆仑山上的弟子宫群就有三百宇,整座师门就在山巅之上,云雾缭绕,颇有几分仙门的大家风范。 山门之外,光是巡山的弟子就有几十人,分成了几个小队,在山门口附近巡逻徘徊。 突见一道青光从远处直飞入山门,众弟子非但不感到惊讶,反而毕恭毕敬地朝着那道光消失的方向躬身行礼,待消失不见了,才纷纷议论道:“任长老下山这便游历回来了?这也没几日啊!” “说不得是寻着了什么样的宝贝!” “再好的宝贝也轮不到咱们……” “瞎说什么大实话!好好巡山吧~” 青光绕过了山门之中的最高大宏伟的墨渊殿,向着自己的洞府飞去,最终停留在东昆山中一座较为偏僻的独峰上,只见琼楼玉宇矗立寒峰顶端,似乎是为了迎接主人的到来,风雨殿的门就此打开,青光化作了一道人影,款款进入。 任平生将怀里抱着的青年放在了自己的床榻上,他双眼紧闭,唇上染有鲜红,然而双手之中却紧紧地握着一样东西。 就 是任平生不去看,也知道,他手心里的正是从城主府中用命搏来的魔修内丹。 分明就是个高贵的上古之神,为何偏要跟一些魔修抢这种用不得的玩意儿。 任平生的手偶然间触碰到了床上人的肩膀,突然见他眉头紧皱,嘴唇微启,发出一声低吟。怀揣着疑惑,任平生解开了他身上的衣物,一眼就看到了满身的伤痕,冒着的黑气足以说明一切问题。 原来,他是要那内丹用来疗伤。 任平生心中忖思了片刻,忽然听见门外有什么动静,他将被子盖在了青年的身上,转身走出了房门。 只见门口站着一只猫形的灵兽,浑身雪白,脖子上系着一条手工编织的红绳,上面还穿着一颗金色的铃铛。它抬起头来对着任平生又软又糯地叫了声:“喵~” 声音拉得恁长,显然是有什么话想要转达他。 任平生只问了一句:“他找我?” 那只猫像是在回应他一样,喵叫了一声,随即任平生目光复杂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那扇门,就朝着猫点了点头,再次化作一道青光往墨渊殿的方向飞去。 那是猫灵兽从门前的石头上跳了下来,用前爪洗了洗脸,扭回头对着身后喵了一声,只见那半人高的草丛里面躲着的人先是举起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来,随即草丛被拨开,一张稚童的脸露了出来,好奇地打量着风雨殿的大门。 任平生来到客场前,有不少的弟子都极为恭敬地向他行礼,他都一一点头回礼,然后快步行至墨渊殿门口,大步迈过了高门槛,就见掌门和另外几位长老端坐在内,似乎都在等待着他的到来一样。 见他进入,掌门目光含喜悦之色,看着他对自己款款一行礼,说道:“师弟不必多礼,先坐吧。” 墨门一共有七位长老,算上掌门八人,师兄弟都是在前任掌门的培养下教导出来的,许多理念都相似,意见甚少相左,所以墨门内部十分和谐。 除了那次掌门之位的风波。 在这些人当中,任平生年纪最大,也是前掌门的首徒,却在继承掌门之位的前几个月,与一名妖族的女子相恋,奈何那女子不为世道与师门所容,自绝身亡,只为成就任平生这难得一见的道门奇才。 孰料,任平生不甘就此认命,不仅扶持自己的师弟当上的墨门的掌门,令先一辈的掌门长老等人瞠目结舌,自己还坐上了墨门长老中 最不惹眼的风雨支长老一位,存心要把那些推崇他的人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几个师兄弟却是心有戚戚。 从那之后,任平生就开始闭关,年月流逝,等到他再次出关的时候,已经是几百年之后了。掌门与其他几位长老虽仍容光焕发,但是个个却也抵御不住时间的侵袭,成为了鹤发的长者,因为修行的关系,衰老减缓,容颜显中年之姿。可唯独任平生还是那青年俊朗的模样,出关之后仍旧吸引了不少门下女弟子的目光。 掌门和众长老的心,哇凉哇凉的。 待任平生坐在了椅子上之后,他便开口问道:“掌门命灵兽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墨门如今的掌门,名唤祈游,这名字还是前掌门收他入门的时候,任平生在旁给他起的道号,师兄弟二人之间从未生过间隙,也算是难得。 祈游和颜悦色地对他说道:“任师兄前不久一出关便要说下山去游历,怎么才没几日,便又回到了师门?可是这一路不顺的干系?” “并非如此。”任平生见几个师弟都对自己的际遇感到好奇,唇角不由得往上扬了扬,这才从随身携带的容纳戒指里面摸出了一样东西来,几个人的目光当即聚拢了过来。 眼尖的织火支长老明瑜一眼就认出了那样宝物,惊道:“这、这该不会就是传说当中的神农鼎吧?我见它与古书上所绘的一模一样,应该是差不离了。” 能值得任平生如此折腾的,应该不是寻常的物件。 掌门祈游更是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不由得感叹:师兄的际遇果真是非同凡响! 他好奇地问道:“师兄,你这神农鼎是从何而来的啊?” 任平生就将鼎放在了喜好玩火炼丹的明瑜师妹手里,迎上了祈游的目光,平静地说道:“在东华山一带,有个不二城。” 不二城的名声多数人都听过,墨门的这些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也不例外。祈游听他提起了不二城,忍不住脸色一变,有些严峻地说道:“师兄在不二城里,没人为难你吗?” 任平生只觉得他这话说得古怪,“我与那些个邪魔外道又不相熟,怎么会有人为难我?倒是取这神农鼎,费了我不小的功夫。” 在不二城里面取神农鼎,途径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了。祈游与众位师弟妹们对视一眼,问道:“敢问师兄可是从那城主府里的擂台上获得的这神农鼎 ?” “不错。” 几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面色都统一变作了铁青,看得任平生更是莫名其妙了。 他说道:“难不成这其中有什么隐情不成?”若是没有,几人也不会露出这般神态了。 明瑜顿时觉得手中的神农鼎有些烫手,慌忙递给了身旁的掌门师兄后,双手在衣裳上摩擦了几下,见无人开口,这才说道:“任师兄有所不知,那不二城的城主看起来虽然是给众多同道提供了一个可捡宝的擂台,输了的人却是要任由城主驱使。即便是丢了性命也不得有任何的怨言……” 任平生平静地点头:“这不是很正常吗?我正是知晓了规则,才去台上赢下了这样东西送与明瑜师妹你。” 明瑜一听说是要给自己的,连连摆手:“不不不!任师兄,我受不得!还有一个说法,就是讲那些赢了这些宝物的人,最终都会被那魔修城主追寻着踪迹而来,然后……灭口。” 所以,有些已经出现过的宝贝,还会重新回到不二城的擂台竞拍上,即便是知道了这些,还是会有人为了这些眼前的利,不惜以命相搏。 任平生听罢,也只是平平淡淡地嗯了一声,抿了口茶,显然是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师兄!”掌门祈游唤了他一声,哭笑不得地道:“师兄还请放在心上,这神农鼎要如何处置,还是请师兄自己定夺吧。” 那神农鼎被一人接着一人传,最后又传回了任平生的手里。 任平生见这些叱咤风云的墨门大人物竟然怕到了如此地步,心中不免有些好笑,也没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只是伸出了手,将神农鼎又放回了储物戒中。 “既然众位师弟妹并不领情,那这鼎就暂且先放我这里。等那魔修城主什么时候来了,再做打算。”他起身从长老椅子上站起来,作势就要离开,众人张口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往大门口走去。 他刚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扭头对这些人说道:“还是说,你们希望我离开墨门,避两天风头,免得殃及师门?” “不用不用不用!”几人齐齐摆手。 “那就好。”任平生又迈开了脚,正要往地上踩,结果又收了回来。 几个人的心就跟着他那脚七上八下的。 “哦,我带回来一个外人,你们嘱咐门下弟子,若是见了他,权当做没有看到,任由他来去。” “……” 第一百六十七章 达成交易 战一龙从隐隐发作的剧痛中清醒过来时,睁开眼睛,却发觉这里并不是他熟悉的地方。 这屋子的房顶上刻有莲花,枝叶画得极好,一看就知道是主人下了心思的。 战一龙眨了眨朦胧的眼,开始回想自己昏过去之前发生的事。 当时他正站在不二城的城门口寻不得出去的方法,而恰好,这个时候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一个高人。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跟那人说了些什么,在昏过去之后唯一的印象就是,他渐渐向自己走来的画面,以及自己在天旋地转之后以为会摔落在地上的感觉。 很奇怪。 他并没有感受到那一瞬的生疼,而是倒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难不成就是那个人救了他吗?他的企图是什么?也妄想从他身上得到凤凰的至宝吗? 就在战一龙胡思乱想的时候,耳边似乎有什么动静,他从枕头上微微侧过头来一看,发现窗沿边露出了一个小人儿的半只脑袋,一双眼睛水灵灵的望着她,懵懂中带着天真无邪,让战一龙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 他坐起身来时,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响,身上的伤口也牵扯得发出剧痛。 不过他的忍耐力异于常人,至多也就皱了皱眉,这才扭头看向那个扎着小发揪的小姑娘,她两只胖乎乎的小爪子搭在床沿边,小脑袋放在手背上,看着他的目光越发好奇了。 支吾了一会儿,小姑娘奶声奶气地问他:“你、你是谁呀?” 战一龙从没有跟这样小的娃娃接触的经历,一时间手足无措,竟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好。 那小奶娃看见他不肯说话,又追问着他:“你和任师伯是什么关系啊?为什么……你会住在任师伯这里?还睡在他的床上?” 任师伯?战一龙皱了皱眉,以手捂着胸口,问她:“你说的任师伯,是谁?他叫什么?” 说起自己崇拜的人,小奶娃就得意地站直了身体,双手叉腰,哼一声抬起了下巴:“连我师伯你都不认识,你肯定不是我们墨门的人!我师伯就是大名鼎鼎的任平生~你怕不怕?” 果真是他。 战一龙心情颇为复杂,身子松懈地往床头上一靠,眯着眼睛开始沉思。 这天下没有谁是会好心救人的,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尤其在这冷酷无情的环境中,强者生存,这道理人人都懂。他也不相信,那任平生是个心地善良的大人物。 但凡他会心软,就不会有今天这般名声。 可他图自己什么呢? “喂!”小奶娃挥舞着自己的小胖爪,使劲儿地在他面前晃了晃,可是因为个子太矮,战一龙看不到,于是就脱了鞋子爬上了床,坐在他的跟前挥爪。“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呢?” 战一龙的目光定在她额间被描出的朱红莲花上,露出浅浅的笑来:“我叫战……” “吱呀——”房门突然被打开,任平生面无表情地从门外进来,当他看见 房里多了一个人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之色,被战一龙察觉。 只见任平生将随身的佩剑搁在了墙边案台的架子上,便朝着那奶娃招手:“红莲,过来。” 小奶娃被逮到擅闯墨渊殿,也没一点胆怯害怕的样子,显然是平时就被任平生宠惯了,瞧见他回来时,还颇为开心地坐在床上拍拍手,这才从战一龙的腿上滑下去,跑到地面上连鞋子也不穿,就直接撞进了任平生的怀里,奶声奶气地撒娇:“任师伯好~你从爹爹那里回来啦?” “顽皮。”任平生伸出手来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虽然话语责备,语气却宠溺得很,一下就能听出任平生对她的重视程度。“你早知道我要去你爹爹那里,所以才偷偷来我这儿,是吗?” 红莲软软一笑,抱着他的大腿蹭道:“因为红莲看到师伯带了一个陌生人回来,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 说到这里,任平生和红莲就齐齐将头转向了还坐在床上的战一龙。 触及到那双冷漠又警惕的眼睛后,任平生弯下腰来摸了摸红莲的脑袋,说道:“红莲去找你爹亲,师伯还有事要做。” 红莲虽然年岁不大,但是很懂得看人脸色,乖乖点了点头说道:“好,那等下师伯你要来陪我玩喔!” “嗯。”任平生应了一声,就目送着那小小的身影出了墨渊殿的大门,门外那只猫灵兽正在等着她出来。 等到大门再次闭合,战一龙就看见任平生原本柔和的眼中有着几分冷意,看向自己的时候,冷冽更甚。 他一步一步走来,直到行至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战一龙,突然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你是凤凰。” 战一龙毫不避讳,他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搞得满城皆知,如今更不可能在任平生这样的高人面前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战一龙直言问道:“你想要我身上的什么?” 闻言,任平生有些意外地挑眉:“你倒是很自觉。” 果然。战一龙心里一沉,用手推开了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冷声说道:“世人从未将我族类当做上古之神崇拜,每逢族人现世,便会遭到各方势力的觊觎,企图猎杀我族人来获得天地至宝。贪欲无休止,我是见的多了。” 他抬起眼眸瞥了一眼任平生,冷然道:“遇着像你这种有所图的人,我并不感到意外。” 任平生听罢他的话,也并没有多么大的反应,他看起来清心寡欲淡薄一切,实际上却的确是对战一龙有所求的。 他站立在床边,转过身去,背对他缓缓道:“你即便拥有了魔修的内丹,也是无法治愈你身上的伤。因为没有魔修的心法功体相辅,一切都是白搭。” 战一龙低头看了一眼被自己紧紧攥在手里的内丹,心中颓然,垂着头的样子看起来十分难过。 而任平生却说:“我可以帮你疗伤,不过我却有个条 件。” “你说。” 如今都走到这一步了,战一龙当然没有选择。如今燕坤泽和战九歌都不在他身旁,这里又似乎是墨门的地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听闻凤凰的翎羽拥有起死回生的奇效,不知道是否属实?” 战一龙想也不想地回道:“假的。”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惊骇的消息一样,任平生猛地回头,眉头紧锁,目光死死地盯着战一龙,似乎是想看看他是不是在说谎。 可战一龙的眼神太过镇定,冷静得经受得起他的直视,看来他说的十有八九是真话。 任平生并不就这么打算放弃。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要试一试。待你伤愈之后,我要借你一根翎羽来用,当然,我会先为你治好你身上的伤。” 他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战一龙不觉得自己能够劝得动他,索性直接接受了这桩交易。 虽然听起来还是吃亏的份比较多,不过战一龙也不是好欺负的。“我答应你,不过我还要你应我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任平生没了剑气护身,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平和,只要不去看他那双冷澈心底的双眼,还是很好沟通的。 “拔去翎羽,我会元气大伤。在我养伤期间,你和墨门上下,与我立下君子协定,不得趁人之危。”战一龙说得正直又理直气壮,他自己也清楚,如今这世道弱肉强食,即便墨门毁约他也不能如何。眼下只能寄希望于这个任平生,看起来还算是个君子,能够遵守诺言。 他刚从凶犁之丘出来没多久,就被迫颠沛流离,他心中念着九歌和战家,想回去看看。决不能就在这个时候出什么意外。 平心而论,任平生从未有过要他命的想法,方才从战一龙口中知道凤凰一族并没有世人想象中那么光鲜亮丽,这其中的缘由也能猜想到一二,自然是一口应了下来:“你放心,墨门上下寻求珍宝全靠缘分,不会强求,更不会伤及无辜的性命。若真人人贪念甚多,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得了他口头上的承诺,战一龙心中稍微一松,疲态尽显。 任平生将他的表情都尽收眼底,便淡淡地开口嘱咐道:“你先好好休息,等明日我便开始着手为你疗伤。”他伸出手来在战一龙的眼皮上面轻抚了一下,就见战一龙两眼止不住地想要合拢,最终抵不过睡意,倒在任平生的手上沉沉睡去。 将他安置好后,任平生瞧着他的睡颜盯了许久,便为他盖好了被子。 至于那枚内丹,从战一龙的手心里面滑落出来之后,就被放在了他枕头边上。 风雨殿外,云生结海,自是一片仙境一般的好风光。可惜与墨门走了截然不同相反方向的战九歌,却是没有机会看到这种奇观了。 她按照黑龙指示的方向一路行至瀚海边缘,都不曾听路人提及过有见过凤凰的行踪。 瀚海是瀚海国 的边界海域,只要跨过这片海域,就能够看到燕国的边界线了。 “大哥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回大燕去了吧?”战九歌摸着自个儿的下巴正站在海边深思熟虑着,结果就听见一声吆喝,看见一群淳朴的渔民从海上捕捞渔获回来,两艘渔船靠在了一个不大的码头上,正拎着鱼篓欢欣鼓舞地说笑谈天,却在看到战九歌的时候,都齐齐顿住了脚步,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个个都换上了警惕的眼神,远远地盯着战九歌却不敢靠近。 战九歌心中很是好奇,正想要走近几步想询问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有没有见过她大哥,结果这些人就跑开了,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她莫名其妙地歪了下头,对此感到些许的困惑,不过很快就被天上飞来的老鹰吸引去了目光。这只老鹰的眼神很锐利,在高空之上扫过战九歌时,一点都没有被百鸟之王的气势所镇压到,反而发出唳声长啸,在上空盘旋了好久才离开。 这里可真是个古怪的地方。 战九歌并不打算在此多做停留,就沿着海边被踩出来的小径一路走去,沿途上也没见有什么人经过,让寻人无果的战九歌心里越发的郁闷了。 终于,她在距离瀚海并不远的一个低洼的地势里面看到了一个小聚居的村落,这里的居民住的都是双层的草楼。下面的空间用来养牲畜,上面的屋子住人,大大小小竟也有不少不少的房子围成了一圈又一圈的形状。 这些人应该都是瀚海国的百姓,有正在空地上编织衣物的妇女,也有玩耍的幼童,那些成年男人们就在房后的空地上耕耘种田,照料农作物。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也让这些人过得其乐融融,自由自在。 对于战九歌这样的外来人,被一个妇人瞧见了她那惹眼的红衣裳之后,就引起了村子里面的人注意。 这个村落的村民似乎很排外,见到战九歌的时候,表情模样与那些渔民如出一辙,这不禁让战九歌猜想:那些渔民应当也是这个村子里面的人。 本来战九歌还在犹豫要不要进这村落里去打听一下大哥的下落,但是看着他们那副冷森森的表情,心里直发毛,遂打算掉头而去。 却不料战九歌的余光瞥见附近一个淘气的孩子正在树枝上攀着,见到她时目光呆愣,竟不觉自己身子倾斜,眼看着就要掉下去了,战九歌忙朝着天空招手,吹了一身口哨。 低洼山坳后面的林子当中惊起许多群鸟,以极快的速度飞向那坠落的孩童,在他坠地之前,簇拥起来将他稳稳接住,群鸟忽扇着翅膀,这才将他放落在地上。 孩童在一接触到地面的时候,朝着一位妇人跑去,想必那位就是他的娘亲。 而群鸟则是在战九歌的挥手致意下,匆匆又散了去,像来时一样声势浩大。 战九歌远远地冲着那小孩笑了笑,转身欲离开,却听见一阵仓促又 慌乱的脚步声,战九歌再次回头,就见这些村民们齐齐地朝着战九歌的方向簇拥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着了,以为她是个异类。 反而被这阵仗惊吓到的战九歌向后退了几步,却见村民们逼得更近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见村子的上空传来一声鹰啸,战九歌和那些村民们同时向后张望去,就见村落的上空盘旋着战九歌方才见过的那只老鹰。 她听得出来,这声音似乎是用来警戒的啸声,看起来它更像是这个村落的守护者。 战九歌看着村落里面的居民们匆忙地回到了各自的屋子里,拿出各式各样用来防身的武器。有拎大刀的,提锄头的,还有一些软弱害怕得要命的妇人手中紧握着菜刀,像是要跟人去干架一样。 不多时,这靠在山坳的一座山上有条幽径里面冲出了许多戴着面罩却穿着不一的凶汉们,他们手中拿着统一的长刀,一看就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山匪。 村落的男人们挡在前头,妇孺孩子都被护在后头,警惕又难过地看着他们,似乎已经预料到会有今天这么一天。 山匪当中有人站了出来,用长刀指着他们,说话的语气又横又冲,让战九歌听了直皱眉。 “乖乖把粮食和钱财交出来,免得受这皮肉之苦。还有你们,乖乖地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你以为手里随便拿着根木棍就能保护得了别人吗?真是可笑!” “哎哎哎!说你呢!看什么看!” 站在最前面的强壮男人,大约是这村里的头儿,一脸凝重与敌视,对山匪说的话似乎充耳不闻,手中拿着的锄头也被那蒙着面罩的男人用长刀戳了两下,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战九歌大致扫了一眼,发现这村里里面女子极少,少有的几个都是大着肚子被护在身后的。女孩子也极少,她眼里能看见的,都是些小男娃们。 在看见她之前都是调皮捣蛋的好手,却在这种凝重的场合下,一声都不敢吭,依偎在母亲的身旁。 而那些粗鲁的山匪已经在首领的一声令下,散开去各个村民的屋子里面搜刮东西,其余的人就在外面看着这些村民,以防他们造反。 没想到欺压到这种地步了,还是会有人对着那些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动手动脚的,让战九歌看了就不爽。 有几个妇人稍加反抗,就被那山匪恐吓道:“还想不想要命了?你们这些人不过都是被你们瀚海国抛弃的废物,还有什么好挣扎的?不如早点跟了我们,做我们大燕的子民,吃香喝辣,不比你们窝在这山沟里面自在快活吗?” 听到大燕两个字的时候,战九歌的眉毛还抽动了一下。 她怎么不知道,大燕的百姓怎么会是这副德行?难不成是从大燕的边界越海而来?不应该啊,擅自越国界,要是被发现了,可是会直接被该国的君王处死,有不向邻国君王通报的权力。 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第一百六十八章 伪装假冒 很快的,那些山匪从村民的屋子里面搜刮好了米粮和家禽,就抢劫掠走,一点都不打算给他们留下。 握着锄头的男人忍无可忍地就要拎着锄头冲上去,被旁边的人一把拉住,拦了下来,个个都开口劝道:“阿沐!算了……总得为孩子们着想。” 到底是年轻气盛,男人热血冲头,没考虑后果,如今被这么一劝,冷静下来思虑到后果,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岂料他气劲儿过去了,那土匪头子却来了劲儿,一脚踹在他胸口上,力量大得生生将那人踹到了村民人群里,摔了个面朝天。 “怎么?你是对我们有意见吗?”土匪头子走近了去,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使劲儿地踩压,让那人就算是想起也起不来了。“被人抛弃的废物!除了在这儿苟活,你们还能干什么?妄想着从这里汲取到温暖吗?别做梦了!你们就是被你们崇敬的君王所抛弃的废物!” 他那一脚眼看着就要重重地踩下去,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道突破了村民人群,直直击中了土匪头子的胸口,将他拍了出老远。 这股子力量来得太过莫名其妙,让土匪们受了惊,匆忙赶过来将土匪头子扶起来,有人高声喝道:“是谁在暗中与我们作对?!是不是不想要命啦!” 村民们面面相觑,互相脸上都挂着茫然的神色,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好似风铃脆响,敲击心弦。 “区区几个山匪,也敢这么横?你说你们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大燕子民,在自己人的地盘上欺负你们自己人,这脸你们是不要了吧?” 住在山洼里面的村民这才想起来,在之前看到一个会驭百鸟的神人,众人齐齐侧身让开,只见那红衣女子眉梢高挑,一脸傲气地瞧着那些山匪,似乎并未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那山匪头子见战九歌长得有倾城之色,却出手不凡,心里想着大概是遇上能人了,偏还要嘴贱地调戏一句:“美人儿,我劝你最好别替旁人出头。否则,你连自己是怎么被别人一口吃掉的都不知道!” 战九歌道:“我是如何被人吃掉的我暂时自己是不会知道了,不过我却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山匪头子哼笑:“想杀我?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 “不不不!”战九歌轻轻地摇头,还伸手晃着自己的食指,好言说道:“我还有些话想问你呢,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呵,怕是你舍不得杀我吧?” 他身后的土匪们大笑了起来,对于调戏女人这种事,总是乐此不疲。 战九歌拉起了倒在地上的那名男子,在他欲言又止的目光中示意他和村民向后退几步,这才好脾气地抱着手臂走到了那土匪头子面前,冲着他微笑:“你说你是大燕人,此话可属实?” “当然是真的!” “那你怎么来到了瀚海国呢?”战九歌斜了他一眼,开始在他的面前来回踱步打 转,还给村民们解说道:“大燕律令明文禁止本国的百姓跨越国界,侵入他国领土。若是被察觉,此国有权处死跨界的百姓。你们若是从大燕而来,那你们就该死了。” 土匪们虽蒙着面,但是看他们瞪大的眼睛,就知道战九歌说的都是真的。 战九歌接着忽悠道:“若你们不是大燕的子民,只是借着大燕来伪装你们是瀚海国的本地居民,那么我就可以去向大燕的君王告你们一个诽谤罪。就算是大燕借此向瀚海国开战,你们也束手无策,因为祸端始终是你们挑起来的。” 无视掉村民和土匪们露出的惊骇表情,战九歌笑得醉人,“这下我们来谈谈,你们的身份来历吧?” 只见这些土匪愣了片刻,将手里的米粮和家禽往地上一抛,拔腿就打算跑路。 村中为首的那个男子走过来,犹豫着喊了一声:“姑娘……” 战九歌笑道:“不用担心,他们跑不掉的。” 她话音刚落,就见山林中涌出许许多多的鸟儿来,成群结队地冲着那些山匪去了,于是在村民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那些山匪被鸟群用喙啄遍了全身,不仅发出惨烈的叫声,还都被驱赶了回来,个个摔得鼻青脸肿地趴在地上,祈求战九歌的原谅。 “大神!大仙!小人只是做做打家劫舍的活计,从没害过人啊!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其余的人附和着说道:“是啊是啊!放过我们……” 村民之中有人骂道:“你们放屁!我们村里边的姑娘不知道被你们祸害了多少,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啊,就这么没了,你还说你们没有害人!” 战九歌的目光扫到了为首的山匪身上,用脚踹了踹他的腿,问道:“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山匪头子被啄了一下眼睛,现在还疼得捂着一只眼睛发出嘶嘶倒吸冷气的声音,他听到战九歌的问话之后,忍不住发出冷笑声:“没错,就如他们所说。她们都是自找的……谁让她们被抛弃了呢?” “这里的人,都是瀚海国流放出来的坐连犯人,是吗?”战九歌听他翻来覆去地念叨着,也大概能猜出这些村民的身份了。至于这些山匪,要是她没猜错的话…… “而你们,应该只是去过大燕的瀚海国将士,没错吧?” 看见他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战九歌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在几年前,大燕的确跟瀚海国交过战,还就是在瀚海附近打起来的。想必这些人都是在那场战役中参与过战事的将士,从他们有组织有纪律还有着不一样的身手来看,这些人的确非同寻常。 可惜啊,那场战役结束之后,瀚海国就将遣散了许多将士,导致许多人颠沛流离,难以维持生计。瀚海国还逢上了几十年难得一遇的蝗灾,颗粒无收,于是瀚海国君王就抄了几个贪官的家,把一些坐罪株连的人流放到此。 这样,一切就都能串连起来了。 战九歌摇头叹息:“即便不能做回以前的军人,你们也不该就此堕落成为山匪,还冒充别国的臣民来愚弄伤害自己的同胞。你们难道,心中不会觉得愧疚吗?” 凶猛野兽尚且有族群之分,偏偏这世上就是有人,要跟自己的同族过不去。回想凤族、修道一众,真是太令人心碎心伤了。 了解真相的村民们忍不住难过地抱在一起斥责这些人,却仍旧是无济于事。那些被伤害过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战九歌看着他们被群鸟啄得浑身是伤,随手挥散了百鸟,转过身来对那名村中管事的男子说道:“这些人要如何处置,就看你们自己了。世道虽艰难,可总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那名男子在初见战九歌时便观察着她,如今确信她是个好人,忍不住带领着村子里面的人跪在地上,向战九歌朝拜。 战九歌伸出手来将他扶起,温声道:“我当不得你们如此大礼,别急着拜我了,还是好好寻一个住处,别守在这儿,总叫这些不怀好意的人欺负了去。” 叫做阿沐的男子看了一眼地上的山匪们,语气略显激动地说道:“我们本都是罪人,对这世上任何事都不再抱有希望。是你给了我们光明,请姑娘受我们大拜之礼!” “别啊!”战九歌一只手就搀扶着阿沐的手臂,让他跪也跪不下去,还露出了纯良的微笑。“你们若是知道我是大燕人,恐怕就该恨我了。” 被自称为大燕臣民的人欺压凌虐了这么久,要说他们对大燕没有什么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既然误会解开,除了别扭几分,村民们自然不能对恩人做出什么事来。 那些山匪都被村子里的男人们用绳索绑缚起来,要怎么处置他们,还得另作打算,而阿沐如今却只关心着一件事。 他将战九歌拉到了村子中央围出来的空地上,坐在竹子和木头搭起来的坐台上,阿沐压低了声音问道:“姑娘,你应该是凤凰吧?” 战九歌心中一惊,用惊诧的目光看向了阿沐。 按理来说,他应当只是瀚海国的普通百姓而已,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呢?战九歌就差没有拿出一面镜子来照照自己是不是原形毕露了。 看着战九歌一脸惊诧的样子,阿沐忙安慰她道:“你放心,此事只有我知道。之前村落中也有一位凤凰神来过,他驭百鸟的本事与你一模一样,也曾在我们村落中呆了一段时间。不过后来他不告而别,我们遍寻不得他的下落。因为蒙受过他的恩惠,所以便将他奉为村落的守护神。” 战九歌恍然大悟:“那么那只老鹰果然是……” 阿沐点头回道:“的确是那位凤凰神带来的没错。” 初时见那只老鹰,就觉得它与其他庶鸟有所不同,听阿沐这么一说,原来是跟随在凤凰身边的鸟,受到的点化自然要与庶鸟不同。 她本以为,之前来到这里的是大哥 战一龙。但是这只鹰的出现否认了她的想法,大哥身旁根本就没有这样的鹰宠,而且从时日来看,他也不可能在这里停留这么久。 冥想了一阵,战九歌问道:“那你可知,那位凤凰神是何时来到的此地?又是何时离开的?” 回想起来,阿沐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我只在幼年时分见过一面,已经是数十年前的事了。待我长大后接任村长,这数十年的光景以来,村里的长辈先后死去,因而知道凤凰神的人已经不多了。” 战九歌点了点头,又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那些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身上责任重大,这些村民你可都要保护好才行。那些人随你怎么处置,他们害得你们村里的人受尽了苦难,论死也不为过。我只是顺道路过,帮得了你们一时,却帮不了一世,剩下的路还需你们自己走。” 闻言,阿沐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大神放心。” 见战九歌似乎要离开,蹲在屋顶上的老鹰飞了下来,在战九歌的头顶上盘旋了许久,最终落在了战九歌的身旁。 阿沐见状,有些失落地说道:“连你也要走了吗?” 这些年来,这老鹰与村民们感情深厚,已经成为这里的守护者,似乎在遵循着主人的遗命,每次都与他们并肩面对一切困难。 从它略显浑浊的眼睛和凌乱又黯淡的羽毛的来看,不难看出它的垂暮老矣,也许这个时候离开,才是对它最好的。村落靠它守护了几十年,也该放它自由了。 战九歌的手轻轻抚过这鸟的鸟背,对阿沐说道:“它不属于这儿,你们终要有一别的。不必太过感伤。” 向来桀骜的老鹰从战九歌的手背顺着她的手臂走到了肩膀上,蹲坐下来,闭上了眼睛,像是找到了归栖之地一样,安详宁和。 后续如何,战九歌已未知晓,她带着那只鹰已经离开了这个小小的村落,走上了寻找战一龙的路程。 瀚海的海水拍击着岸边的岩石,战九歌站在高处眺望着海的对面,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道:“能去哪儿呢?黑龙指着的方向确实是这边没有错。可为何一路都不见大哥的踪影……” 这时,觅食归来的老鹰远远地就听到了她说的话,等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她的肩膀之后,才缓缓开口问:“你找人?” 战九歌目不斜视地嗯了一声,而后才像是刚反应过来,撇头睨了一眼肩头上的鹰:“我还以为你不会开口说话呢。” 被轻视的鹰有些傲娇地哼了一声,颇为骄傲地说道:“我既会化形,又怎么不会说话?你们凤凰都是一个德行,都是这么小看鸟。” “哈!”战九歌大笑:“看来我并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怎么?连你的主人也跟你说过这些话吗?” 岂料老鹰矢口否认道:“他不是我主人,只不过是一个熟人。” 战九歌饶有趣味地瞥了 一眼这个有些别扭的家伙,这才开口问起了正事:“我是凤凰族战家一脉,这次出来也是为了找我大哥。他身上有伤,我担心他被不怀好意的人掠了去,剃毛剥皮抽骨,直到榨干他为止。” “战家?”老鹰的脑袋歪着动弹几下,疑惑地反问道:“就是那个反骨天成的战忘生从凤凰族分裂出来,跑到人界与人间的皇帝定下契约的那位大人的后代?” 战九歌讶异地挑眉:“你倒是对我们战家很清楚嘛?有专门打听过我战家的消息?” “嘁,谁稀罕去打听。”老鹰学她一样,眺望着远方,漫不经心地说道:“是以前那个家伙讲与我听的,他一个人寂寞的时候,就会拉着我说个不停。等一下,这么说来,那人好像也姓战……” “什么?!”战九歌没想到出来随便一走,就能寻着自家人在世间游走过的痕迹,她忙不迭地追问道:“那你可知道他叫什么?” “我想想看。”老鹰稍稍伸展了下翅膀,苦思了片刻之后摇了摇头:“不行,时间过去太久了,我与他好多年不见,虽然那个名字早就熟稔于心,却竟然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叫什么了。” 它用翅膀划拉两下脑袋,突然变得伤感又愁苦起来。 没辙,战九歌只好先摸了摸它的脑袋,安慰道:“算了,想不起来就先不要想了。以后总还会有机会再见面的。” 老鹰嗯了一声,就又重新眯起了眼睛。 这遭本来只是想找大哥的,没想到还能打听到有关战家其他人的消息。会是谁呢?战九歌心中早有答案,战家上上下下一共也就那么几个人,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些还没有见过面的兄长们了。 大燕的话,需要白文他们去打探一下是否有大哥回去的消息,她还需往其他地方走走看看。 一直在被寻找的战一龙,此刻正在风雨殿内,被任平生用灵力抵着丹田,折腾得死去活来。 “想要伤势尽快愈合,须得将你身上的魔气尽数剥离。你这些伤势拖了许久,魔气已经深入到你的五脏六腑和丹田之中,再稍晚些时候,就会侵吞你的元神。这时的痛,你必须得忍着。” 就任平生的一句话,让战一龙遭受了如此强烈的痛楚,他垂眸看着对方搁置在自己丹田部位的手,隐隐有灵气攒动,而自己全身都被两股不明的力量撕扯着,痛得连呻吟都发不出。 直到今日的疗伤结束,任平生收手时,才听见战一龙的唇边溢出低低的一声痛吟,随之整个人都发生了些许变化。 任平生平静地看着他毫无知觉地变回了凤凰的原身,一头红发散乱在床上,半阖的眼眸也露出了两只截然不同的双色瞳孔。 微敞的衣襟将胸膛暴露出来,浮现出的翎羽泛着七彩的光芒,安静地贴服在胸口上。 任平生的眼眸,在看到那半片露出的翎羽时,终于绽放出了异彩——那是无比渴求的目光。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世外墨门 察觉到来自上方的凝视,战一龙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来,有气无力地对他说道:“你该不会,是想趁着这个时候,取我的翎羽吧?” “你要是不说,我可能不会。”任平生眼神冷漠地看着他,格外冷硬的唇角突然勾起了一个弧度,这笑容印在战一龙眼里时,竟看出了那么几分邪恶的意味。 “可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 他的手顺着腰腹部往上移去,渐渐摸到了战一龙的领口,只轻轻往开一拨,就足以看到那翎羽的全部。它们光彩夺目,生长在这人的胸口上,衬的皮肤越发白皙,也显得这几根翎羽,有些突兀。 任平生就像是痴迷了一样,伸手触摸上了那片翎羽,感受着翎羽的纹路和质感,顺便还细数了几下,有点意外地说道:“竟然有五根翎羽,看来你的道行不浅。” “那又如何?”战一龙被任平生拢好了衣裳,平放在床榻之上,后脑在接触到枕头的一瞬间,无边的倦意像潮水般袭来。在睡过去之前,他用几乎是低喃的声音说着:“即便再强大,也无人将你放在心上,所有的苦难都得自己一人受着,我宁可只做一个普通人……” 说完这话,他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任平生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会儿,给他掖好了被角,起身走出了风雨殿外。 一出门便迎着了一股劲风,而任平生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抬起头来望向了黑云压城的天际。 战一龙所言,他不是不能体会,只是他这前半生都过得顺风顺遂,唯一一件没能如愿的事,就是和心爱之人未能白头偕老。可论及师门,从掌门到长老,再到门下的弟子,无不崇敬爱戴着他,让任平生对于战一龙的话语感到些许的惊诧。 凤凰一族,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时光就仿佛是抓在手中的细沙一样,你越是抓得紧,它就流逝得越快,战一龙归心似箭,积极配合着与任平生疗伤,竟也过去了小半个月。 这个半个月里,他竟一步也没有迈出过风雨殿的大门,就躺在那张床上,由任平生照顾他的起居。 任平生自己辟谷惯了,许久不沾人间的五谷,偶然间红莲端着明瑜做好的点心送上墨渊殿时,任平生这才惊觉,自己似乎打从捡到战一龙开始,就没有给他喂过什么,只在室内放了些清水,稍稍煮开就能泡茶喝。 也不知道上古的大仙,有没有吃点心的习惯。 红莲迈着小短腿跑进了殿内,就看到那位神仙一样的哥哥已经脱去了黑衣,着了一身浅薄的白色中衣,正坐在床榻边上翻看着风雨正殿里面存着的旧书,他精神专注,连房间里面进了人都没有察觉,看得一本书翻了页,才察觉到窗沿边多了一只胖乎乎的小娃娃。 战一龙不由得想起自家的小妹来,脸上不觉露出了浅浅的微笑,乍一看似乎能暖进人的心里。 “红莲,你怎么 来了?” 小女娃额上的红莲印记十分惹眼,两边的空气刘海分开,为的就是显露出这个标记来。她扎着可爱的小辫子,扬起圆圆的小脸蛋来,把手里面的点心举得高高的,递到战一龙的嘴边,软糯糯地说道:“哥哥,吃点心。” 她叫任平生叫师伯,却叫战一龙哥哥,生生把战一龙叫小了一辈。 战一龙自然不会计较这些,略显苍白的脸上挂着欣喜的表情,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小手,低下头来一口咬上了白糯软的小点心,见红莲笑得十分开心,这才细嚼慢咽地往肚子里吞。 不过红莲前脚见他吃完了点心,后脚就朝着坐在桌边地任平生欢喜地挥舞着小胖手,“师伯师伯!哥哥都吃掉啦!他是喜欢吃点心的!” 战一龙一噎,这才明白过来,任平生是让这个小丫头来试探他的喜好习惯。 世外高人做事,果然心思缜密。 任平生夸了红莲几句,见战一龙吃得嘴唇发干,就为他倒好了一杯茶水,端到了他面前,用有些松动调侃的语气道:“辟谷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吃这些东西,初时吃起来,并不好吃。何况明瑜师妹的手艺,实在叫人不敢恭维。” 这就是你不吃的理由吗? 战一龙刚想开口说话,就被嘴里的点心渣呛到了喉咙,剧烈地咳嗽起来。任平生只好将茶杯送到他嘴边,让他喝口茶水把嘴里的点心都顺下肚子。 因为红莲在旁边看着,战一龙也不好说些什么,接过任平生手中的茶杯来慢慢轻啜着,温文端庄得像是世家的大公子一样。 难得闲暇的时间,红莲把点心盘子都端到了战一龙的面前,催促他把这些点心都吃光,听到这话的时候,战一龙喝着茶水差点再次被呛到。 好在任平生没有袖手旁观,而是让红莲自己尝了一块点心,小女娃刚嚼了没几下,就呸呸呸地吐了出来,震惊地看向了战一龙:“这么难吃的点心,哥哥你是怎么吃下去的?” 战一龙好脾气地笑笑,低头抿了一口茶水。 再后来,任平生因为要处理一些墨门之中的事,就起身出了风雨殿,临走之前嘱咐红莲道:“红莲,师伯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红莲仰着小脸乖巧地问道:“什么任务啊?” 任平生看了一眼端坐在床上同样用一脸懵然的表情看着自己的战一龙,遂又低下头来,眼中带着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柔和,刮了刮红莲的鼻尖:“师伯要去忙,你带哥哥出去走走好不好?” 小孩子嘛,都爱乱跑瞎闹,大人给的任务又特别重视,所以让战一龙出门去散心的任务交给红莲来做,最合适不过。 战一龙乍一听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呆住了。毕竟两个人现在是互利的交易关系,虽说是半强制半自愿的,不过战一龙觉得任平生算是在变相地囚禁自己,索性也没有了逃跑的心思,大半个月都没迈出过门一步,好让任平 生放心。 现在看来,似乎他的想法有些偏差? 等到任平生先一步离开了,红莲才缠着他下床换衣服。“要知道风雨山峰是最偏僻的一处,咱们要是靠小雕的话,要飞很久才能到墨门的前山。” “为什么要先去前山?”战一龙身上穿着白色的中衣,在小孩子面前也没什么避讳,直接拿起了搭在屏风上自己的外衣便穿在身上。 有些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衣裳似乎是已经被人洗过了,低头闻一下,还能嗅到上面的香皂角香气。整个风雨殿也没有其他人,就算是用盲猜的也该知道是谁做的事了。 任平生这个人,真是叫人看不懂。 见他穿着整齐,红莲才伸出小胖手来拉着他的衣角往殿门外走去,小女娃一费力地迈着小短腿走去,一边像个小话痨一样念叨着:“前山有师兄师姐们在比试,我想去看。可是爹爹说拳脚无眼,怕伤着我,所以就不让我去。” 真是个小调皮鬼。 “哥哥,你会保护我的吧?” 红莲拽着他的衣角,眼巴巴地看着他。战一龙仿佛看到了那只曾经初见时瞪着一双圆溜溜眼睛的小凰鸟,一样的招人喜爱。 “嗯。”战一龙作出了承诺,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当然。” 小女娃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拉着他的衣角指了指停在门口的雕,说:“哥哥,上去吧,这样会比较快一点。” “可你不是说,坐雕的话,要飞很久吗?” 这只雕看到战一龙的时候就从刚才的桀骜不驯瞬间变得无比乖巧,蹲坐在战一龙面前的时候,还伸展开了自己的翅膀,表示自己的身体强壮能扛得动他。 听到战一龙嫌它的飞行速度慢时,更是委屈不服地发出了鸣叫,红莲跟这雕一起长大,还是头一次见到它有这种反应。 “罢了。”战一龙朝着红莲淡淡地笑了下,“就听你的。” 于是,一大一小就坐在了雕的后背上,离开了风雨山,往其他的山巅而去。 墨门所处的山群海拔过高,不管飞到哪里都能看见缭绕的云雾,别人修的是道,他们恐怕修的是仙啊。 战一龙心中如是想道。 经过这段时间的奔波,战一龙清减了不少,即便是幼年雕,在背起这一大一小的两个人时,也没觉得怎么吃力,于是振翅的频率高了些,很快就来到了墨门的前山。 按着战一龙的想法来说,他本不愿这么出风头,如今在别人的地界,自当低调行事才对。不过在落地之后,他才发觉,自己在一群着了白蓝道袍的墨门弟子当中,的确惹眼得很。 就算他没穿黑衣,身旁的红莲这小丫头,穿的红衣裳也足够引人注目。 等到了前山时,红莲口中所说的比试还没有开始。 众多的弟子们围在墨渊殿前一片辽阔的空地上,原本是在互相探讨彼此的武学进度,可是在红莲和战一龙出现在此地之后,他们的目光就被这 一大一小尽数掠去了。 “那不是掌门的女儿小红莲吗?” “小师妹哎哟长得越来越可爱了!不过她身边的那名男子是谁?” “好像是任师伯带回来的……还嘱咐下来让他自由出入墨门任何地方,不得阻拦。” “也就长得好看了些,凭什么一个外人……” “师弟!谨言。” 有对他好奇的,妒忌的,不在意的,人的情绪真是变化莫测,千种模样,纵然战一龙是神,也猜不透人心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不懂就不去在意,所以战一龙在面对诸多的目光和暗中议论时,也面不改色。 只不过红莲觉得这里似乎看不到一会儿的比试,就拉着战一龙的手往人群里面挤了挤。 不爱与人接触的战一龙蹙起了眉头,提醒红莲道:“这里人多,你当心被别人踩着。” “哥哥!你能不能抱着我看啊?”红莲眨巴眨巴眼睛,无辜纯良又可爱,让人不忍心拒绝。 身旁的墨门弟子都打量着他,也没有给战一龙拒绝的余地,于是他只好俯下身来,将红莲抱了起来,抗在自己的肩膀上,这才感觉她安分了许多。 很快的,前山内门弟子的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当宣读比试规则的首座大弟子看见红莲的时候,眼皮子重重地一跳,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小姑奶奶怎么在这儿?她骑着的那个人……该不会就是一直被任师伯藏在风雨殿里的那位吧? 这位首座弟子名唤长风,是掌门祈游的得意弟子,也是整个墨门的大师兄,此次前来主持内门弟子的比试,也是受师父之命前来操办。 他简单地说了一些话,让等待比试的弟子们都打起了精神。 “各位师弟师妹们,为了今日的比试想必做出了不少的努力,比试马上就要开始,双方尽力而为,点到即止。都是同门的师兄弟们,别伤了和气。” 等他的话刚说完,就看见这些人都向外退了开,战一龙只好也带着红莲往边儿上站站,省得刀剑拳脚无眼,伤着红莲。 战一龙相貌生的俊,个子又纤瘦高挑,抱着一个小福娃一样的红莲远离人群站在一个扎眼的位置,还真的引去了不少女弟子们的目光。 更有人对着他指指点点,说些羞人的话。 战一龙听力不差,将那些话都听进了耳朵里,虽然面上无甚表情变化,但是耳根却红到了脖子上。 先开始进行比试的,是一男一女两位弟子,看样子并不属于同一门下,这一点光是看两人的功法就能猜出一二。 红莲什么都不懂,只给自己眼熟的人加油打气,嗷嗷叫着,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似的。战一龙拿她没辙,只好由她在自己的肩头上打闹。 好在为这两人助威的弟子并不在少数,也就让红莲的闹腾没那么突兀。 战一龙对墨门自己的比试并没有什么兴趣,他学习天赋极强,若是不走眼随便学了人家个一招半式,日后再被任平 生那家伙逮住,不知道会不会再拔自己一根翎毛呢? 红莲这丫头,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脖子上挎着一个小兜兜,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小吃食,也不知道都是谁塞给她的。 就看见这胖娃娃一边囫囵地吃着花生糕,一边好奇地问战一龙:“哥哥,这个小师姐会赢吗?” 战一龙没能体谅到小红莲祈盼师姐获胜的心,毫不留情又直接干脆地说道:“她会输。” 半柱香的时间过后,男弟子客客气气地对那女弟子说了声:“师妹,承让。” 红莲哼了一声:“接下来的比试你肯定猜不对!” 战一龙说道:“不用猜,实力悬殊高低,一眼就能看出来。” 突然一只手拍上他的脸颊,原来是小红莲生气了,她怒道:“不许再说了!我师兄一定会赢的!”正说着,就有另外一对男女弟子上场比试。 战一龙总算是明白过来:“原来你是希望你这个师兄赢吗?可惜,你的这位师姐也很厉害,你的师兄想要获胜,胜算只有三成。” “啊……”红莲失望地拉长了声音,噘嘴道:“原来师兄也不怎么厉害嘛……” “那倒也是未必。”战一龙没把红莲当做一个小丫头来看,这个时候说起了修道的心得:“一般来说,在同样的环境条件和辅助下,男弟子会比女弟子更有进步的余地,说不定你这位师姐日后修为停滞,而你看好的这个师兄一日千里也不一定呢!” 闻言,红莲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她在战一龙的脖子上坐得久了,有点嫌坐得不舒服了,于是嚷嚷着要从战一龙的肩膀上下来。 对付这种爱闹腾的小娃娃,战一龙实在是没什么经验,只好把她放在地上,看着她屁颠屁颠跑到了没什么弟子的后场,一屁股坐了下来,一边吃小食一边看得津津有味。那憨傻的背影看起来也让战一龙觉得好笑。 趁着师弟妹们还在比试的空隙,掌门座下地大弟子长风走了过来,还算客气地对着战一龙一拱手,打一声招呼:“敢问这位高人怎么称呼?” 高人?战一龙觉得新奇,常有人叫他大神、凤凰神,却是第一次有人将他当做是人来看,称呼一声高人。 长风见这名男子一直在盯着自己看,生怕自己显得有些唐突,忙不迭地加上一句自我介绍:“在下长风,乃是墨门掌门的首座大弟子。长风得了任师伯的命令,准许阁下在墨门内随意进出,并且多加照料,所以有些好奇阁下的身份。” 说来也是,像任平生那样沉默寡言又冷冰冰得难以亲近的人,他带回来的人自然会引起墨门上下的关注。 没想到他对自己竟然慰帖至此,倒是让战一龙有些意外了。 他轻声回道:“我姓战,不过是任平生的一个……友人罢了。” “原来如此,我方才听阁下猜测师弟妹们的比试结果,想知道你是如何来判断,谁输谁赢呢?” 第一百七十章 青木走水 一个人的眼界,修为,道行都很重要。这些东西可以使一个人在遇到对手时,判断自己是否能与之交手,甚至精确地判断自己是否有胜算。 不过,战一龙却有点轻飘飘地睨了长风一眼,又将目光转回了红莲的身上,淡淡地回了一句:“现在你还不懂,日后你自然会明白,无需多问。” 碰了一鼻子灰的长风也没生气,反而抱着手臂就站在他的身旁,笑眯眯地看着师弟妹们的比赛,很是惬意自在。 等到比试过了一局又一局,红莲兜兜里面的小食都吃光了,才乖乖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屁颠屁颠地走了回来,要战一龙抱抱。 正当这小丫头伸开了双臂往他这边跑过来的时候,马上就要触碰到战一龙的手,却突然有一阵罡风从身后袭来,原来是比试的两个师兄弟失了手,充满了强劲的术法正朝着战一龙的方向而来。 见状,长风正欲伸手将红莲护下,却见一群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群鸟将这波袭击挡了下来,等到密布的鸟儿散去,他们才看见战一龙抱着安然无恙的红莲,已经移动到了另一边。 然而战一龙这一举动,已经引起了在场的墨门弟子们的注意。 这些鸟来得突然,而这个男人又神出鬼没的,身手也异常的好,令这些弟子十分在意。 长风见红莲安然无恙,还有心思搂着战一龙的脖子去揪人家的耳朵,要不是知道这是任师伯的友人,长风真担心这个面色冷漠的男人会随时把红莲给丢出去。 他三两步走到了比试场的中央,对众人说道:“方才谁失了手?站出来。” 那两名比试的弟子互相对视一眼,齐齐站了出去。 其实失手的只有一名弟子,可惜墨门 上上下下都是护短的,那名失手的弟子前脚刚站出去,后脚就发现身边的人也跟着他一起站了出去,面色坦然。 他不禁低声道:“师兄……” 做师兄的看了他一眼,仍旧是不动如山地看向了长风。 同门师兄弟,感情虽然深厚,不过险些伤人是事实,长风不会因为这些就轻易饶人。他云淡风轻地对两人说道:“既然你们师兄弟同心,都愿意担下这个过错,就罚你们去经楼抄书三日。自己下去领罚吧。” 两人受罚,脸上不仅没有什么难过失落的情绪,反而欣喜地对着面前的长风大师兄抱拳道:“谢师兄!” 领罚有什么好谢的?战一龙实在是想不通。 这时就听见红莲奶声奶气地说道:“真是便宜他们了,长风师兄人真好。经楼的书都是墨门的心法秘籍,这哪儿是惩罚,分明就是让他们长本事去了!” 战一龙恍然大悟,难怪两个人脸上都是那副表情。 他见比试又如常进行,却仍旧有人紧盯着自己,实在别扭,就低头问怀里的红莲:“小红莲,你带我去别处转转可好?这儿的比试你应该也看够了吧?” 红莲喜欢热闹,听他这么一说,有点恋恋不舍地嗯了一声,把声调拉得好长,又磨蹭着看了好一阵,才勉强同意带着战一龙离开这里。 墨门其名,听着有点像暗杀或者机关世家,但是却出人意料的,是个比世家更大更宏伟的门派。人界的修道门派层出不群,像墨门这种规模的地方,就连战一龙也是头一次见。 似乎是千年传承的门户,也不知道这背后究竟有怎样的背景故事。 小红莲很快就把刚刚看得正兴起的比试抛在了脑后,先带着战一龙来到了前山的瀑布前, 看了一会儿流觞曲水,又带着他往高处的琼楼玉宇走去。一路上遇着不少的墨门弟子,都用探究的目光望着他。 战一龙不知自己风姿出类拔萃,只当是自己衣着与他们不同,才引起了人家的注意。红莲却不以为然地带着他一处一处走过,向他介绍自己以为好玩的地方。 红莲说道:“其他几位师叔师伯的独峰虽然也能去得,不过山上的风景都没任师伯住的地方好看,我就不带你去了。那边最高的楼是墨门的经楼,不过只准本门的内门弟子进入,连外门弟子也想进没法进呢,哥哥你就别去看啦。” 既然是人家自己门派的辛秘,战一龙也就没什么兴趣去做过多的探究,反而更想往山明水秀的靓丽风光处多走走看看。 这些日子在风雨殿中,憋得也够久了。 不知不觉,红莲那小丫头带着他到了一处竹林的边缘,一旁立着一座石碑,碑上写着试炼之境四个大字。 战一龙问道:“这里又是什么地方?看起来危险的很,你可不准进去。” “不会不会。”红莲忙摆了摆手自己胖嘟嘟的小肉手,给战一龙解释道:“这里是入门弟子才能进去的地方,用作试炼考验之用。红莲还什么都不会,爹爹特地嘱咐过不让红莲进来。” “你知道就好。”战一龙松了口气,抱起小红莲打算折返回任平生的风雨殿。“我们该回去了,我有些累了。” 红莲就算是有些闹腾,也还是个贴心的小棉袄,见战一龙脸上真的有倦色浮现出来,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好的好的,我们这就回去吧。小雕应该还在前山,有点远呢~” “不碍事。”战一龙掂着红莲,觉得她并不是很重,就打算带着她飞回风雨 殿。 谁料刚从试炼之境出来没多久,就听见有人手里握着一个像是海螺一样的东西,放在嘴边大喊:“不好啦!方可师叔的青木峰走水啦!灵兽都跑出来了!众位师兄弟快去帮忙啊!” 这海螺一样的宝贝,原来是有扩音效果的,能传遍大半个墨门,听见的人连忙往青木峰上赶去。就连小红莲也挥舞着双手闹着要去看看。 战一龙皱眉:“既然已经走水,说明十分危险。你去那里,是想被烤成小猪吗?” “红莲才不是猪!”小奶娃下意识地反驳道,很快就反应过来,气鼓鼓地叉腰:“红莲不是说这个啦!红莲也想帮忙救火的。” 战一龙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问她道:“我记得,你的任师伯好像是你们墨门里掌管风雨支的长老?那他岂不是会水系的术法,可以用来灭火?” 被他这么一提醒,红莲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小手指点着自己的嘴唇说:“对哦!”她挣扎着就要从战一龙的怀里往地上跳,等落地了就往前山正殿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回头说道:“我去找任师伯帮忙!哥哥你乖乖待在这里不要动,等着我回来接你哦!” 战一龙摆了摆手,目送着她渐渐远去。 感情,自己这是被当做小孩子了吗? 他无奈地摇头一笑,随即将目光远远望向了那处已经开始冒青烟的山峰上,想来那里应该就是青木峰了。他本来是想视而不见,当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他听闻遥远的青木峰上传来了喧哗之声,还有兽类的吼叫,心中着实难安,就驭风而去,查看一下情况。 也不知道火源是从哪里引起的,当战一龙到达青木峰上的时候,就见这里的弟子们男男女女都一脸乌黑,像 是被烟熏染上的。甚至还有人为了救火被浓烟呛得晕倒过去,在场竟也无一人会降水的术法,而燃起了青木殿的火似乎也并非是寻常的大火。 对于战一龙这个身着异装的男子,青木峰的弟子已经是恍若未见了,都在心急地救火,哪里还顾得上这来的是哪位高人。 而墨渊殿中的掌门连同几位长老,还都在殿中等待这内门弟子比试的结果,突然就见到一个红团子跑了进来,大声地喊道:“爹爹!不好啦!方可师叔不好啦!” 她的腿太短,但是步子迈得大,跑得又急,猛地刹不住脚,眼看着就要往地面上扑,被任平生一个瞬移给抱在了怀里,她自己懵懵地眨巴眨巴眼睛,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给任平生鼓了鼓掌:“师伯好厉害!” 任平生没理会她的吹捧,替有点心急的方可长老问道:“你大呼小叫的,有什么事不好了?” 红莲这才想起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哦了一声,捏着自己的肉爪子说道:“那个,方可师叔的青木峰走水啦!听说还有好多灵兽跑出来伤人!” 听罢这消息,方可忙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哀嚎一声:“我的灵兽!我的青木殿!”然后就大惊失色地冲出了墨渊殿。 掌门祈游与其他的几位长老也仓促着跟了上去,想着方可平日里养了不少的灵兽,虽说还算是与人比较亲近,不过到底没有与人签下主仆契约,又逢走水,说不定会伤人呢。 这可是门派之中的大事。 任平生悠悠地走在最后头,抱着红莲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他呢?” 被揪着耳朵转回头来听他这么一问,红莲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说道:“你说哥哥啊?我忘了把他丢在哪儿了。” “……” 第一百七十一章 出手惊人 碍于方可师弟着急的心态,任平生就没有跟红莲计较太多,反正在墨门内战一龙也不会出什么事,索性任平生就先放在一边,去青木峰看看走水的情况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一行人匆匆行至青木峰上,看着来来回回提着水桶的弟子,脸上个个都是狼狈不堪的模样,搞得好像是遭遇了什么灾难一样。 青木殿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可偏偏不管弟子们浇多少水,都扑不灭这大火。 就在青木殿的正前方,站着一名黑衣男子,方可一把将他推到了一旁,精神恍惚地就要往青木殿里面冲进去,结果被方可的弟子拦了下来,还用一瓢水直接泼在了他的脸上。 “师父你清醒一点!这火可是你好不容易得来的三味真火,要是你被烧起来,到时候谁还能救你?” “就是啊师父!灵兽没了可以再抓,但是这火……” 一听说是三味真火,谁也不敢擅自靠近了,好在目前并没有出现被火燎到的弟子。 任平生看着自己接下的战一龙,任由他攥着自己的袖口攥了许久,等红莲哇的一下喊出了声,他才略显窘迫地松开了手,说了一声抱歉。 任平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而是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方可师弟,转过头来问战一龙:“你可有法子熄灭这大火?” “你我之间的协议里面,可不包括帮墨门灭火这一件事。” 任平生总算是知道,就算是上古的凤凰,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他说道:“同等的环境下,才有资格谈条件不是?你若是这样的话,那我可以保留取我要的东西后,不履行承诺的行为。” “无—耻。”战一龙淡淡地斜了他一眼,就见这个男人恶劣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动手。 眼下 的状况,容不得他不作为,于是,战一龙的手便摸上了方可的肩膀。这位长老正为自己的灵兽难过,乍地被陌生人一触碰,竟然傲娇地一甩胳膊,说道:“谁啊!走开!没见我烦着呢!” 两个青木峰的弟子冲着战一龙尴尬地一笑,就拉着自己的师父往旁边站了站。 战一龙往青木殿前走了几步,直到感受到炽热的火光迎面扑来,才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掌门祈游大惊失色,站在任平生的身边,惊道:“师兄,他这是做什么?这火可是无法熄灭,他这贸然前去,岂不是去送死吗?!” 谁料任平生只是淡淡地回他一句:“师弟你放心罢,师兄绝不会做没把握的事。这人能在墨门自由进出,可不是毫无理由的。” 掌门祈游:“……”他之所以能够自由进出墨门的任何地方,还不是因为师兄你的一句话? 当然这种话他并没有说出来,而是在心中默默腹诽了几句,就连同其他的长老和在场的弟子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名黑衣男子伸出手来,缓缓地探入了正在燃烧着的火焰中。 甚至有弟子尖叫出声,大喊了一声:“小心!” 火焰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在战一龙伸出手的时候,都聚拢着围了过来,却丝毫没有对他造成伤害,而是像一个调皮的孩子一样,在同他玩捉迷藏。战一龙伸手在空中虚抓了几下,都没能抓到三味真火的尾巴,看起来有些生气,似乎是要动真格的了。 只见他身上也突然有火焰蹿出,很快就融入了那一大片的火光之中。那股火就像是战一龙的手一样,在青木殿燃起的火焰中快速游移,就像是入了水的鱼,飞上天的鸟,张开了血红色巨口,将那些跳动的火焰 一点一点的吞噬。 笼罩着青木殿的火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另外一团火光吞噬,直至最后完全湮灭,那团属于战一龙的凤火才最终回到了他的面前。 战一龙伸出手来,将凤火拢在手心里,五指一合拢,便将那些火都捏散了踪影。 待他回过身之后,才发现众人用惊诧的眼神看着他,登时让战一龙有些手足无措。他皱起了眉头,对任平生使眼色示意,委托他解决掉这件事。 而他自己现在只想离开这里。 不仅是掌门祈游心中一惊,就连方可也不由得拍了拍手,问战一龙道:“你就是那位任师兄带回来的高人?” “我……” “久仰久仰!”方可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让战一龙惊得几乎以为他和刚才的那个人,简直就是两个人了!他握着战一龙的手不放,有点小期待地问道:“不知道那三味真火能不能还我?就还个小火苗也行!” 战一龙摇头拒绝道:“你看管不善,又不会驭火,这东西我不能交给你。” “你!” “师弟。”任平生风轻云淡地插嘴道:“你的灵兽还要不要了?我怎么好像听见,它们好像在求救啊?” 方可反应过来,说了一句糟糕,就带着青木峰上的弟子一起冲进了被烧的只剩下一半的青木殿。青木殿很大,有一半是用来饲养灵兽的,这些灵兽在日后都会成为墨门弟子的坐骑和助力。 灵兽无一不是方可长老的心血,也难怪他会那么在乎了。 不过青木峰的灵兽可不止有困在青木殿里差点被烧死的,还有几只逃窜出去、门下的弟子就算是联合起来也没法将其擒获的,这不、就在战一龙和红莲逗着玩的闲暇时,有几只在青木峰上狂躁不安的灵兽朝着人 多的这里冲了过来,俨然一副要伤人的架势,抵挡不住。 祈游和明瑜以及任平生原本都已经做好了收服这小灵兽的准备,没想到那几只狂躁的灵兽在看到战一龙发红的双瞳时,秒怂。 张牙舞爪的姿态收起,乖乖地耷拉下脑袋凑到了战一龙的身边,还讨好似的趴伏在地上,一副被降服了的姿态,就差没像只讨主人欢喜的小狗一样摆摆尾巴了。 战一龙一手抱着红莲,一手在它们的脑袋顶上抚过,这才侧过脸来对任平生说道:“此处应当是相安无事了,我有些乏了……” “我命人送你回风雨殿。”任平生看他一手暗中抚着自己的胸口,脸色也略显疲态,看样子似乎是真的乏了。不料战一龙却拒绝了他的好意,回绝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你留下来处理你们自己的事吧。” 说完,他就把红莲放在了任平生的怀里,自己越过层层的人群,走时化光而去。 任平生看着他离开,战一龙刚走,就见祈游和明瑜等人围了过来,好奇地打听道:“师兄,这位就是你带回来的那位啊?看着人还不错,与你是什么关系?” “他竟然能驭得动方可师弟好不容易得来的三味真火,来历非凡啊!师兄你不打算解释解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任平生懒得同他们多说,当着这么多弟子的耳目也不愿意打马虎眼,只是转移了话题,对他们说道:“你们要是再不看着方可,他就要闷在里面出不来了。” 虽然知道这是任平生常使的招数,不过祈游还是上当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挥了挥手中的拂尘,就见已经被烧成了残垣废墟的青木殿内,方可带着诸多的弟子,小心翼翼地将关在后殿中的灵 兽都带了出来。 那些机灵又有点能耐的都跑出来了,剩下这些被抬出来的,都是些还没成年的灵兽幼崽。 它们看起来病恹恹的,仿佛要死了一样,情况不大好。看得方可一阵心疼。 “好好的,怎么就走水了呢……” 任平生见青木峰一切安好,也没有弟子受伤,就抱着红莲悄默默地离开了这里,红莲本来是想跟自己的掌门爹偷偷打小报告的,但是刚一张口,就被任平生给捂住了嘴,还出言恐吓道:“你要是敢出声,以后就不让你去看那位哥哥了。” 红莲只好乖巧地闭上了嘴巴。 这里有祈游在,实在轮不到任平生插手管事,他心中惦念着战一龙的伤势,便匆匆回到了风雨殿。 等到青木峰的事宜安排完毕,祈游才想起来继续追问任平生,明瑜没好气地说道:“早就跑了,鬼精鬼精的,哪儿还能继续在这儿待着让你审问啊?” 祈游露出无奈的笑来,细细琢磨了一会儿,见周围的弟子们都因为重建青木殿而各自开始忙碌之后,将明瑜带到了一旁,这才说道:“你说,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师兄他带这个人回来,究竟为的是什么事?” 其实他们几个也都知道,任平生心中一直有一个心结。心爱之人的死让他性情大变,还作出了许多叛逆之事,但是说到底都是上一辈所迫,与他们毫无干系。这些年来任师兄独来独往,一个人并不好过,而祈游几人也总想做些什么事来补偿他。 可到底修为低微,帮不上什么忙。 从他心爱之人死去之后,无力感更甚。 明瑜皱起眉头,纳闷地问道:“难不成,这个人和一件死去的那位,有什么关系?” 祈游恍然大悟:“你是说,他是妖?” 第一百七十二章 灵兽异常 “妖吗?可是看着并不像啊。” 明瑜说道:“我也不过是猜测罢了,既然是任师兄带回来的人,应该不会给墨门带来威胁。眼下应该担心的是,他到底因何而来?” 祈游脑子里面转了好几个圈儿,想出一计来,对明瑜耳语道:“师妹,咱们这样……” 这些师弟妹们在盘算着些什么,任平生暂时是不知道了,他回到了自己的独峰上时,还未进入风雨殿内,就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也不知为什么,任平生就将红莲放下,让山上的灵兽带着她下山。红莲死活不依:“不嘛师伯,让我看一眼哥哥再走嘛!” 明明战一龙就是个陌生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偏偏就是这么喜欢他。 任平生蹙起了眉头,跟她立下了约定:“好,就看他一眼,然后离开这里。” 见任师伯的脸色不像往常那么平和,红莲也不再得寸进尺,而是被任平生拉着进了风雨殿的内殿里,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休息的战一龙。 她颠颠跑过去欢喜地打招呼道:“哥哥!你没事吧?你是不是又生病了?” 战一龙撑起身体来,摸了摸她的脑袋,目光柔和地说道:“我没事,你也该早点回去休息了吧?都带着我走了一天了……” “我不累!”红莲刚说完,就感觉到身后有冰冷的目光直射在自己的后背上,顿时打了个冷颤。她连忙改口:“那我改天再来看你喔……” “嗯。”战一龙点了点头,随后看着她三步一回头地走出了殿门,这才抬起头来问他:“你不去送她吗?” 任平生也不知是怎么了,就那么盯着他看,在注视了许久之后,才幽幽地说道:“她自己认得路,也有灵兽看护,你不用担心。” 闻言,战一龙强撑着的手臂一软,整个人又躺回了柔软的卧榻上,显得有些无力。 任平生用肯定的口吻说道:“你方才动用灵力,使得旧伤复发了。” 床上的人紧闭着眼睛,连话都懒得说一句。 谁料任平生捻起了他的一缕发,俯下身来饶有趣味地又补了一句:“还不止这些,你身上有奇怪的味道……难不成,凤凰也会发情吗?” 他说完这话的时候,战一龙终于睁开了眼睛。原本幽黑的眼瞳变作了红色,冷冷地瞪着他,就好像是看着什么不相干的陌生人一样。 “不用惊讶。”任平生缓缓起身,唇角突然带上了一抹诡异的笑意,似乎是在怀念着什么,坐回了桌边,不紧不慢地说道:“只要有兽形,都会有发情期。我与……内子,就是这般结缘的。” 内子?是任平生的道侣吗?原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也不过是个趁着别人在发情期时强行占有人家的卑劣小人罢了。 战一龙不是没遇着过自己的发情期,只要咬咬牙坚持过去就可以,这期间不要有任何人来打扰他才是最重要的。 懒得再去理会那个淡定品茗的男人,战一龙眼睛一闭,缩在被子里面直接昏睡过去了。 而任平生也不过是淡淡地斜了他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喝着茶。 之后,关于战一龙的消息在墨门上下传的飞快,没过几天,几乎是墨门大多数弟子都知道,任长老带回来一位非常了不得的高人。不仅在比试场上有驭百鸟挡失招的本事,还在青木峰时,将连方可长老都无法驾驭的三味真火给消磨殆尽,就连方可长老一直养着的灵兽都服从于这位高人的威严。 墨门上下都与有荣焉。 而任平生在听罢这些传闻之后,有些讶异地看着战一龙。 “你才不过出去转了一会儿,就闹出这么多的消息来,引起了内门弟子们的注意。你还真是会惹事啊!” 被灵力冲击得全身都在发痛的战一龙,苍白嘴唇张了张,低声回道:“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明明就已经不行了,还要强撑着,任平生还是头一次见到意志力这么强的人。若他没有身上的伤势,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对手。 待任平生收了手之后,看着他又软软地倒在了软卧上,忍不住失笑:“你身上的伤已经大好了,只等你的发情期一过,就能实现你我之间的约定了。” 战一龙勉强扯起了唇角,对他说道:“即便你现在拔去我身上的翎羽,我也不会死。” “可我要的,并非只是一根翎羽。” 这个男人,还真是贪得无厌啊! 战一龙的眼底有厌烦的情绪一闪而过,却没有被任平生漏看。而战一龙却是再三提醒道:“若你要救的人,并不是我凤凰族内的同族,翎羽对他人来说,是无效的。我奉劝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这些日子以来,这几句话任平生已经从战一 龙的嘴里听了不下数十次。起初他以为是战一龙并不愿意交出自己的翎羽而心口胡诌的罢了,但是听得多了,看他的眼神也能看透他的心思了,自然也就明白,战一龙这个看起来深沉实则很单纯的凤凰,是不想让他抱太大的希望罢了。 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任平生只能低头道一句:“我知道。”来堵上战一龙的嘴。 凤凰的发情期是成年之后的十年一次,间隔对于普通人来说有点久,不过像战一龙和任平生这种不把时光当做重要的事物来看的人,也不过是弹指一瞬。 持续时间大概为两到三个月,而如今战一龙的发情期才过了一半。 其实就算是住在风雨殿,两个人也并不是每天都见面的。战一龙大多的时间都是在病床上度过,床是任平生的,但是他这个人却从来都没有在床上睡过,都是坐在正殿中打坐,闭目静心。 修道成狂。 又过了好几日,青木峰传来消息,说是青木殿又重新建好了,想请任平生过去题字。 于是战一龙就被扔在了青木殿中,和自己与生俱来的发情期做斗争。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风雨殿有他人来造访了。 这世间巧合得战一龙差点以为就真的只是巧合罢了。 风雨殿的门并没有加特殊的禁制,只需轻轻一推便开了,来人先是在正殿里面扫量了许久,见到这里没什么人,才移步到内殿。 战一龙本以为是任平生去而复返,有什么东西忘记带了也说不定,岂料那人刚一进门,一股陌生的气息就充斥着整个内室,让正在昏昏沉沉睡着的战一龙瞬间清醒。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祈游正站在床边,用一副探究的目光打量着自己,让战一龙心中不仅觉得别扭,还有一些不高兴。 “你受伤了?” 祈游的语气与任平生如出一辙,带着疏离和冷漠,虽然祈游的脸上还挂着微笑,但是却并未深达眼底。 战一龙缓缓起身,蹙眉问道:“你是故意支开任平生的?” 祈游挑眉,点了点头:“不错,你倒是很聪明。” “你找我来,可是有事?” “无甚大事。”祈游拉过了一把凳子,坐了下来,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师兄把你藏得那么深,我们只是有些好奇你的身份。听长风说阁下姓战,不知道阁下 是何来历?” 战一龙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像是一只用爪子洗脸的猫儿一样,也不知道怎么,竟在祈游看起来这动作分外的……撩人? 不行不行!祈游你可是有家室的人了! 他在心中给了自己警示之后,就定下心来, 一双眼睛注视着战一龙,只等着他回话。没想到战一龙却将自己掖进了被子里面,并不打算回答他这个问题。 耳根也看起来红彤彤的,像是有哪里不舒服似的。 祈游疑惑地伸出手来触碰他的脖子,没料到指尖传来滚烫的触感,让祈游心中一惊:“怎么会这么烫?该不会是之前吸纳了三味真火,所以才……” “与那无关。”战一龙摇了摇头,对祈游道:“你若是有疑问,尽管去问任平生。我身体不适,需要休养,还望墨门的掌门,不要太过为难与我。” 说的是有理有据,理直气壮。来者又是客,祈游当然不会做得过分了,只是在起身后再三询问道:“真的不用我为阁下把把脉吗?” “不用。” 战一龙拒绝得太快,以致于让祈游有些晃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看他实在倔强,祈游也就起身走出了风雨殿。 等到生人的气息渐渐散去,战一龙才好受了许多,将自己卷一卷,裹在被子里面,再也不肯出来。 任平生到了青木峰的时候,就见青木殿的恢复工程已经做了将近一多半了,看样子还很顺利,恢复得不错。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师弟方可坐在自己的独峰上唉声叹气,愁眉苦脸,弟子有事同他说话,却连句话也不回,实在叫人诧异。 直到他看见任平生之后,才终于从石凳上站起来,仓促的做出了迎接的举动,说道:“哎呀师兄,你可算来了,师弟我正面临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候。” 任平生漫不经心地用手一指这青木殿,纳闷道:“你这住处不是复建得挺好么?怎么还一副怨天尤人的模样?是诸位师兄弟们没给你拨修缮费,还是你存心捣乱故意给师兄弟们找不痛快?” 方可这人,从小到大都皮实得很,做什么都不按常理来,为此他的师父没少头疼。 任平生的话刚说完,就听到方可一阵哀嚎:“师兄误会了,不是这修缮的事儿,另有别的事困扰着我。” 这倒是让任平生觉得好奇了,他举手示 意方可继续说下去:“你倒是说来听听。” “师兄,坐。”方可狗腿地用袖子拂了拂石凳上面,看着任平生坐下来了,才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来,对他说道:“我这儿不是养了很多灵兽么?上次那场大火啊,把那些灵兽都吓得腿发软,现在都还在后山趴着没恢复呢!” “瞎说。”任平生睨了他一眼,一下就戳穿了他的谎言:“走水的时候还有那么多的灵兽跑出来,好端端地又被你收服了回去,怎么就吓得腿发软了呢?” “你这……”方可无奈地摆了摆手,“吓坏了的都是那些还没成年的小灵兽,跑出来的都是已经成年的……哎师兄我也不跟你多说,你随我来看看、来看看!” 说着,方可就拉起了任平生往青木峰的后山走去。 原本青木峰的后山上都是种植着各种各样的仙草,用来喂养那些食草性格的灵兽。但是自打把那些小灵兽关在了这里之后,仙草就被挪往了别处,免得被这些不懂事的小家伙们给糟践了。 起初,任平生还真是以为方可是信口胡诌的,可等他来到了后山上,看见了趴满了一地的灵兽这才信了方可的话。 “它们……”任平生伸出手来指了指满地的小灵兽,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看起来个个都没精打采的?得了病吗?” “没有。”方可一副你看吧我说了你还不信的表情,等任平生瞪了他一眼,才缩着脖子解释道:“自打那天走水后,就个个吓成了这副样子。有的呢,瘫在地上起都起不来,有的却像是疯了一样,一直在绕着圈圈打转。师兄你看!” 他扬起下巴示意任平生往远处看去,就见有几只小灵兽果真像是疯魔了一样,绕着同类一圈又一圈地走动,好像不知疲惫一样。 任平生虽觉得疑惑,不过也是束手无策。 他对方可说道:“你师兄我只醉心剑术和修行,对于灵兽这一事,懂得还没你多,这个忙,恐怕我是帮不上的。” 他转身欲走,就被方可拉住了手臂,连连唤道:“师兄别走,我不是要为难你。” 听他这话,还有后情?任平生遂转过身来,望着他,眼睛上下扫了他一眼,道:“那你是想要做什么?” “你风雨殿里,不是藏了一位高人么?”方可嘿嘿一笑,意有所指。 第一百七十三章 百鸟朝凤 想起那个在床上待了足足一月有余、至今还没能从床上爬起来的人,任平生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不行,他身上有伤,不宜操劳。” “不是……别啊师兄,你这不是纯粹找借口么?”方可没料到任平生会拒绝,连忙挡在了正要离开的师兄面前,伸开了双臂阻拦住了他的去路,说道:“上次见他不还是好好的么?怎么休养了一个月反而还有伤了呢?该不会是师兄你对人家……” 一双冷目瞪了过来,方可只好悻悻地闭嘴不提这事。 任平生往青木峰的前山走去,余光瞥见方可又跟上来,便悠悠然地开口道:“我与他之间有过协定,我助他疗伤,他予我恩惠。帮不帮你,全看他的心情,你若是不死心,尽管去风雨殿试着求他。他要是允了你,我自然不会阻拦。” 方可一拍掌,“那感情好!我这便……” 话说到一半,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似的,眼神飘忽,心虚地咬上了自己的嘴唇,怂巴巴地看着自家的师兄。 任平生只看他这副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联想起了他方才闹着要去风雨殿,一下子似乎就明白了什么。 他举手作势要抽方可,这小子忙举起手臂来挡,嘴巴一快,直接秃噜地把一切都说了出来:“师兄不关我的事,都是掌门师兄和明瑜师妹想出来辙!” 一记狠栗敲在了任平生的脑袋上,他吃痛地嗷叫了一声,随即就看见任平生气得挥了挥衣袍,往他自己的居所飞去。 方可心里慌了一阵,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凑上前去跟师兄去看看情况,也不知道现在掌门师兄还在不在那儿,可别被任师兄抓个正着啊。 事实证明,能做掌门的,都不是什么省 油的灯。 等任平生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时,风雨殿的大门大敞开,正殿还是那副空荡荡的样子,他只好走入侧殿,一股怪异的味道扑鼻而来,却也止不住他略显焦虑的心。 床上的被子隆起一个包来,任平生走到床榻边缘,先是伸出手来拍了拍被子包,结果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只好抓着被角一把掀开。 战一龙面色潮红,呼吸有些低促,全身乍一接触到冷气,忍不住蜷缩了下,睁开那双赤红的眼眸勉强坐起身来问道:“有什么事?” 任平生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我听说,掌门来过了。” 战一龙嗯了一声,脑子里直犯迷糊,等任平生将手里的被子又给他围在了身上,那种发自内心的不安才渐渐消失,筑巢一般的安全感随着被子一起将他笼罩。 他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来了,又走了。” “那他可有说了些什么?”其实就算是任平生不去问,也知道祈游那个家伙都想要问些什么。战一龙身份成谜,他们巴不得能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呢! 战一龙也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客气地同他说道:“就是你心中想的那些,还要与我促膝长谈,若不是我控制得当,他早就被我丢出门外了。” 发情期的凤鸟实际上狂躁得很,像战一龙这么能按捺住自己的人,在整个凤族中都不多见。大多数的凤鸟在成年之后都会立即寻求道侣配偶,一旦遭遇发情期,几乎等同于残废。 像战一龙这样倔强的人,在凶犁之丘本族是很少看见了。 任平生不清楚状况,自然也就把他这话当做是普通的威胁来听,虽然心中不悦,但是也不敢轻易把师弟妹们放在这么危险的上古 大神面前。 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的战一龙,察觉到他身后跟着人来,面上露出不虞的表情来,像是责怪一样瞥了任平生一眼。 不知为何突然心虚起来的任平生难得窘迫地低下头,看了一会儿别处,直到方可目光炯炯地盯着战一龙站定之后,任平生才悠悠地说道:“这是我师弟方可,上次青木峰走水,你们见过。” 方可把握好了时机,露出一派翩翩礼貌的长老姿态,对着战一龙拱手道:“高人,咱们又见面了。” 战一龙身处非常时期,性子本就是强压着暴戾,眼下有外人在,又不好发作,只是蹙眉说道:“有话不妨直说,我身子不适还请长老谅解。” “不碍事不碍事。”方可忙安慰了几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上次走水之后,青木峰养着的灵兽就出了些问题,整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眼看着就要殒去了,我这心里着急又难受。之前见阁下灵兽膜拜,想必在驯服灵兽这方面定有一手。不知阁下是否方便……出手帮这个忙呢?” 闻言,战一龙脸色稍变。 他虽为凤凰,对百兽亦有威压的确是不假。不过如今非常时期,他最忌讳的就是与其他兽类接触。 谁知道这种时期,万一引动了兽性,被压的那个会不会变成了自己呢? 战一龙有些啼笑皆非。 他看向了任平生,问道:“我能拒绝吗?” 任平生也不负所望地回道:“随你,这是你的自由。” “那我……”战一龙话还没说完,就被方可挥舞着双手给打断了:“别啊别啊!你们好歹体谅一下我这个老人家的心情嘛!” 老人家?战一龙狐疑地打量着他,虽说这人白了发,可脸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再加上 看起来更加年轻的任平生都叫他师弟,凭什么自称老人家? “那个、我……”方可见战一龙似乎真的身体不大舒服,于是就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法:“要不然,我每隔一天都带一只灵兽过来?出现异状的都是些还没成年的小灵兽,没什么攻击力,阁下不用担心会伤着你。我和任师兄也会在旁边看护着的。” “是吧,任师兄?” 方可用肩膀顶了一下任平生的手臂,被拉下水的任平生原本想拒绝,但是在对上战一龙疑惑的目光后,只好给出了承诺:“嗯,我会守着你。” 方可:“……”这话听起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既然都是些还没开心智的小灵兽,战一龙自然也就没了后顾之忧,从被子里面露出了自己的下巴来,对他们说道:“既然这样,那就带我去看看。” 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别忘了你们的承诺。” 方可听他应了下来,喜滋滋地说道:“阁下放心,有我师兄在,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胸脯拍得啪啪响,责任却全部都担在了任平生的身上,要不是师父和几位师叔师伯仙逝之前有所嘱托,他倒是真想撒手不管这些师弟妹们。 在任平生的搀扶下,战一龙算是勉强能在地上站立,等他们直接到了青木峰的后山时,就察觉到后山渐渐开始有异动了。 战一龙双脚踩在柔软的草地上时,迎面而来一阵微风,生生将他热得滚烫的肌肤吹得泛着微凉。山上的树木随风摇曳,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酝酿着什么似的。 就像是还没有到达的暴风雨前夕。 草地上的灵兽们从低伏中竖起了脑袋,远远地向着战一龙这边张望过来。 方可拉着任平生向后退了几步,压低了声音 小声问道:“师兄,不是师弟多嘴。你可了解他的来历?你带他回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任平生拍开了他捏着自己手臂的手,淡漠地说道:“与你无关,你和祈游他们,都不得插手此事,更不准伤他。明白吗?” “……哦。”虽然不明白师兄到底要做什么,但是方可看他一脸凝重,自然不会去触他的霉头。 风中传来了零碎的鸟叫声,先是很微弱的几声,后来就像是凑成团了一样,一声接一声,好似在比赛一样,最后整个后山中都是群鸟的啼鸣声了。 方可讶异地说道:“我这儿可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这是怎么……我天!那是什么!” 随着方可的手指看去,天空上黑压压飞来一片群鸟,若是要细数的话,只怕是成百上千。它们整齐划一地往三人所站的方向而来,在他们的上空盘旋打转,偶尔还会从战一龙的身旁擦过,调皮得紧。 任平生脑子里面蓦地闪过一词:百鸟朝凤。 他看着战一龙低下的身子,抬起了灵兽的脑袋来,用手轻柔地抚摸着它的头,想着:世上有这般本事的人,应当是极少见的。偏让他遇上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一件幸事呢? 百鸟久久未散去,这副奇观也引得不少弟子驻足观看。 最为重要的是,后山之中那些小灵兽们,都打起了精神往战一龙这边蹭了过来。 白咩咩的小灵兽看着十分讨喜,就连战一龙那么难看的脸色,在看到这些灵兽时,也渐缓了脸色,放柔了目光,挨个伸手摸了过去。 这些灵兽也没什么节操地恢复了精力就在地上打滚,翻出了肚皮一副求摸摸的样子,看得方可目瞪口呆。 到后来时,竟然连成年的大灵兽们也都凑了过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身份察觉 “哎!小心!” 方可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些成年灵兽分明就和小灵兽是分开圈养的,它们是怎么跑过来的? 就在他和任平生都提高了警惕的时候,瞧见了那些灵兽如同被驯化的小灵兽一样,往战一龙的面前蹲坐下来,在他身上可劲儿蹭了蹭,这才使得两人放下心来。更有亲昵的灵兽伸出舌头舔舐着他的脸颊,脖子,和下巴,任战一龙怎么推都推不开。 围着他的灵兽渐渐增多,任平生看那些小灵兽都没什么大碍了,才上前去伸手将战一龙从草地上搀扶起来,带到了自己的身旁。 他的双眼仍旧是通红的,带回来时连脖子和耳朵也变得红红的,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任平生的身上栽去。 任平生瞥了一眼那些灵兽,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它们知道你发情,所以才……” 战一龙尴尬得面色潮红,低头不语。 这位墨门的长老就像是经历了人生几十年那么久,回神之后,有些不敢置信地低声说道:“他们可都是公的……” “呵。”战一龙哭笑不得,“万物都有灵性,它们亦有生存的本能。”他梗了下,继续道:“你要是再不带我离开,恐怕我就要被灵兽生吞了。” 上古凤凰的发情期,想想都觉得诱人。一步登天似乎离它们就差那一步了,谁都对这只凤凰虎视眈眈着。任平生扫了一眼,果真看见了那群齐齐盯着战一龙的灵兽,心中有些烦躁。 不过是低等的灵兽,也敢妄想凤凰? 任平生长袖一挥,将那些灵兽逼退了数十尺外远,另一只手则搀扶着战一龙打算这便回风雨殿了。临走前他对方可嘱咐道:“这下看管好你的灵兽,若是再出了什么问题,也就不用来找我了。” 方可苦 哈哈着一张脸:“别啊师兄,要是你这位朋友离开了它们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那我岂不是……” “不用担心。”战一龙从自己的袖子里面拿出一根细长的小管子,差不多有小拇指那么粗细,长短不过两寸,外表镀了一层金黄,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哨子之类的东西。 他把这个小口哨递给了方可,认真地说道:“它们若是再有异动,你吹响这个哨子即可,无需多费心。” 不管战一龙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就以他刚刚出手招灵兽们喜爱的那股劲儿,方可也都尽信了。他接过了那只金哨子,连连道谢:“多谢多谢,不知道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啊?” 他喜滋滋的表情看着实在碍眼,战一龙把求救的目光看向了任平生,后者斜了一眼还在滔滔不绝地念叨着的方可,打断了他的话,说:“我们这便走吧。” 方可忙接了一句话道:“哎!那我送送你们!” 这一送,就直接把人送回了风雨殿门口,看着师兄和战一龙进去之后大门紧紧地关上,他才后知后觉地摸着自个儿的鼻子想道,他这算不算是被嫌弃了啊? 时间又过去了许久,在祈游等人经历了最初的怀疑和试探无果之后,也只好接受了风雨殿多出一个外人的事实。不过有句老话,叫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到底还是被他们撞破了战一龙的身份,险些惊得墨门掌门和诸位长老从椅子上摔下来。 这事还是战一龙自己暴露的。 眼看着中秋佳节将至,本是各家各各户团圆的日子,墨门虽然是脱世修行的道门,但是有些节日习俗根深蒂固在人心里,很难忽略这种让人伤感的时节。自上次挑战做出好吃的点心失败之后,明瑜长老并 没有气馁,而是又一头扎进了小厨房里面开始学着做月饼。 做出来的成品看着还是可以的,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本来是想让掌门师兄帮忙尝尝看的,结果这个男人一听说是她自己亲手做的,跑得比兔子还快。 于是她决定去任师兄的风雨殿,当面请他品尝。她都这么有诚意了,总不能拒绝她吧。 蔫坏蔫坏的明瑜提着一个装点心的小盒子就驾驭着灵兽来到了风雨独峰上,风雨殿的大门是大敞着的,她进去之后不仅正殿里面没人,就连内殿和后殿也空无一人,明瑜将手里的点心盒子放在了桌上,郁闷地叉腰:“真是奇怪,人都去哪儿了?” 就连那位长得很好看的俊公子也不在这儿。 这时,忽然听见一阵哗哗的流水声。 风雨独峰上有一处妙地,那就是紧靠在风雨殿后面的林子里,有一个围筑起来的温泉池子,因为常年有充足的灵气沉浸,那温泉有了疗伤的奇效。就算是没什么伤势,平日里多进去泡泡,对提高修为也是有极大的好处。 明瑜眼珠子一转,心里顿时生出了一个鬼主意,打算去温泉池子边上吓一吓师兄。 然而她到了那儿的时候,才隐约觉出不对来:师兄什么时候把头发染成了红色?还是这么妖冶的红! 林子并不茂盛,越过几根树干,就能看见有一个人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池子里头撩水洗浴,因为背对她,所以只能看到这个男人的后背。 明瑜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不过还是大着胆子靠近,一步一步,缓缓接近。就在她想要出声突然吓他的时候,这个男人终于转过身来,露出了那张冷毅且棱角分明的脸庞,长长的睫毛掀起,露出了那双略显诡异的赤色红瞳。 “啊!”明瑜如愿地叫了出来,不过并非是她自愿叫出来去吓唬别人,而是被别人吓得。 战一龙目光不善地盯着明瑜,心情不太痛快地问她:“你是谁?你来这儿做什么?” 明瑜暗自吞咽了下口水,目光顺着他的脸庞向下看去,只见那凸出来的锁骨下方有水珠划过,光裸的胸口上突兀地长着几根七彩的羽毛。 等等,羽毛?翎羽? 古籍上有记载,前后这千万年来,只有一种人会在胸口上长翎羽。百鸟之王凤凰,凤鸟为雄,凰鸟为雌,身上各有翎羽,雄鸟长于前胸,凰鸟长于后尾。 “你……你是凤凰?”明瑜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战一龙。 是了啊,眼前这个男人红发、赤眼,还有翎羽,他显然就是凤凰无疑啊!任师兄他竟然带了只凤凰回来?! 这个消息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轰得她连神魂都要飞出去了! 虽说自己的身份可能让眼前这个女人感到惊讶,但是也不至于盯着一个全身上下什么衣服都没有穿的男人看这么久吧? 战一龙有些不悦地拧起眉头,对她说道:“你要是再看下去,是不是就算是非礼了?” 明瑜被他这么一说,再加上温泉里面的水还在咕嘟咕嘟地响着,她瞬间回神,面红耳赤地转过身去,惊慌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还以为是我任师兄呢!我这就先走……” 眼下的境况实在糟糕,明瑜打算转身就走,谁料到刚一转身就撞上了一个人的胸口,她抬起头来,顿时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任师兄……” 突然出现的任平生手中还捏着一根灵草,他见明瑜在这儿,不由得皱起眉,看了一眼还在她身后的战一龙,心下当即明白了大半。 这大概是被 撞破了身份? 任平生不动声色地揽着明瑜的后背,低声问道:“你都看到了?” 明瑜啊了一声,双手装模作样地捂上了自己的眼睛,低下头来嗯了一声。任平生面色冷漠地将她推到了身后,见战一龙有要从温泉里面出来的架势,劝阻了他道:“时间还不到,等这株草泡进泉水里,你再泡上一炷香的时间。” “可我感觉我快要昏倒了。”战一龙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有气无力的,脑子里还是一片昏沉。任平生安慰道:“等我送走了明瑜师妹,你就可以出来了。她这个大嘴巴,一定会把你的身份,传遍整个墨门的。” 战一龙闻言,又重新坐回了泉水里面,小声嘀咕道:“我可不希望,日后像被当做猴子一样围观。” “你放心好了。”任平生的脚步逐渐远去:“眼下还没人敢在我这儿来来去去,当做是自己的地方一样参观。” 等到任平生回到了风雨殿的正殿内时,就见到明瑜正坐在殿内的圆木桌边,睁着一双求知欲甚强的眼睛盯着他看,桌上还放着一只圆形的小食盒。 不等明瑜开口,任平生便说道:“你找我来,应该不止是想偷窥我去泡泉水的吧?” “呀!师兄!”明瑜虽然这么些年都是一个人过的,要真按年纪说起来绝对算得上是个老太婆,尽管容颜不老,但是仍旧绝了找道侣的念头。 不过对于师兄这种明目张胆的戏谑调侃,她还是会害羞的。 “你竟然带了只凤凰回来!这要是让掌门师兄他们知道了,一定会来找任师兄你探讨一下这件事的。” 想起方才见到的美男子,明瑜的嘴角就止不住地上扬。 若任师兄跟这凤凰是主仆的关系,墨门添一大助力,日后可保师门长盛不衰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拔翎之痛 “所以我劝你,最好不要把这件事给抖给祈游师弟他们知道。” 任平生伸出手来在明瑜的额头上面戳了一下,提醒道:“说,你今天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来……”明瑜把那个小食盒往任平生的面前推了一把,“给你送月饼的,你来尝尝看好不好吃。” 只见任平生看着那食盒的眼睛重重地一跳,突然就生出一种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 看着自家师妹略显期待的目光,任平生硬着头皮打开了食盒,只见几只小小的月饼安静地躺在食盒里面的盘子上,一共五只,颜色也各不相同。 有白色、粉色、绿色和黑色和黄色,从颜色上来看是很好看不错,但是鉴于之前的先例,明瑜做的点心都是只能吃不能看,所以他就不怎么敢动手。 两个人又磨磨蹭蹭地说了一会儿话,明瑜还是没放过任平生,将盘子端到了他的面前,就差没拿起一只月饼来递到他嘴边了。 还好就在这个时候,在温泉里面泡够时间的战一龙穿上了白色的中衣从房后走了进来,殿门原本就没关,他这么一进来,就被明瑜一眼看到,顿时回想起了方才看到的场景,顿时脸颊又悄摸摸地染上了一层红晕。 战一龙和任平生都没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尤其是战一龙,将那盘月饼尽收眼底,披散着湿发直接走了进来,有些好奇地问道:“已经快到中秋节了吗?” “是啊!”明瑜用力地点点头,就好像是回到了还在少女时期一样。 见到了战一龙就好像见到救星一样的任平生,将月饼推给了战一龙。他用带着些许引诱的口吻说道:“你们族里也过中秋吗?应该没有月饼吃吧,这是明瑜师妹的手艺,你不如尝尝看?” 说着,一块白色的月饼就 递到了战一龙的面前。 用自身的热力将全身都烘干之后,战一龙怀揣着好奇心,接过了那只月饼,轻轻地咬了一口,开始面无表情地咀嚼。 不管是明瑜还是任平生,都十分期待地看着他,见他面色如常地吃了很久,最后将整只月饼都吃了下去,吃完了还很淡然地说了一句:“嗯,味道还不错。” 明瑜握着拳头激动地说了一声好哎,然后就用暧昧不明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扫了扫,说道:“那师兄,我就先走了,你们的事呢……我是不会告诉祈游师兄他们的。” 这话别说是任平生了,就连战一龙都不相信。 不过她要走,两个人都没拦着她,目送她出了门,战一龙这才若无其事地端起了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任平生心里觉得好奇,就拿起桌上的月饼咬了一口,谁料不仅很难咬动不说,味道还很难吃。 他轻咳一声,把咬进嘴里面的月饼残渣又吐了出来,用手接住放回了桌上。他诧异地看着战一龙,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头:“你是怎么忍下去的?” 这么难吃的月饼,他还露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到底不是寻常人啊。 不妙,如果明瑜就照着这样继续把月饼做下去的话,恐怕整个墨门上下都要完了。 丝毫不知道任平生心里在想些什么的战一龙脱去了上身的衣物,对任平生说道:“来吧,我伤势已经大好了,现下、你也该取你所需要的东西了。” 被这句话惊醒的任平生,将目光转向了战一龙……胸前的翎羽上。 他自己都没察觉自己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目光如炬地望着战一龙好一阵,这才说道:“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让我来?” 战一龙别开了身去,挥手隔空将风雨殿的大门关上,紧 接着,就将手掌抚到了胸口的位置,摸到了再熟悉不过的翎羽。 因为面向被背对着,任平生看不到他的动作,只见他身上的红光乍一闪过,风雨殿内响起了一道震耳欲聋的凤鸣声。 等红光退却,再看向战一龙的时候只见他半跪在地,一手掩着胸口,另一只手捏着一根刚拔下来的翎羽,尾部还沾着血迹。 “拿去吧。” 他将身上半褪下去的衣物又重新穿好,将那根翎羽飞到了任平生的手里。 任平生端详了许久,始终无法将目光从那上面游移开,等他想询问一下战一龙某些事时,却见战一龙松松垮垮地穿着单薄的中衣,扶着额头往内殿走去。 “你怎么了?”任平生刚说完,就看着那男人的身躯顺着殿内的柱子倒了在了地上。他握着翎羽走到战一龙跟前,将他身体掰正,只见衣襟胸口处,已经被血染了红色。 “……” 虽说早就知道拔取凤凰的翎羽,无异于取凤凰的性命。不过这等惨烈的状况,就连任平生看了也有些不忍。 且不说墨门的大长老正在如何的愧疚,就说明瑜自风雨殿离开之后,回到了墨渊殿里,就一直维持着高深莫测的微笑。 祈游等人见了,想从她口中问出一二来,却没想到她今天口风这么紧,什么都没说。 方可长老心里觉得纳闷,却还是提起了别的事:“师兄们方才可听到那声尖鸣声?好像是从……任师兄的起居之所传出来的?” “听到了,那么大声,想装作没听到都难。” “这么说来,任师兄带回的那名男子,果然是妖?还是鸟族的妖?” “任师兄怎么可能与妖为伍?” “而且那声啼鸣威慑太重,岂是寻常的鸟兽妖族能发出来的?” 明瑜笑而不语,却是引起了 祈游强烈的好奇心。他轻咳一声,问道:“明瑜师妹似乎刚从任师兄那出来,难道就没有一点消息能透露给师兄们吗?” 咬着唇冥想了许久,明瑜款款笑着看向了方可:“师兄啊,听说你青木峰上的灵兽都半死不活的,现在怎么了?” 不明白这明瑜怎么就突然提起了灵兽的事,方可还是如实地告知了众人,不忘吹捧一下战一龙:“任师兄带回来这人真是了不得,就直直地往那儿一站,所有的灵兽就什么毛病都没有了。你们是没见过那场面啊,我后山上的鸟全都飞出来了,就在后山上空盘旋徘徊着,就像是百鸟朝凤一……样……” 方可说着说着才觉出不对劲儿来,而师兄弟妹们也都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盯着他看,像是恍悟了什么一样,个个眉梢都挑得老高。 等等,他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百鸟朝凤? “凤凤凤凤——他是凤凰?!”方可瞪大了眼睛,感觉人生这千百年来都没有遭受过这么重大的打击。 明瑜弯着眼眸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我可什么都没有说,你们都是自己猜出来的。我答应任师兄不说出这个秘密的事,也算是遵守承诺了~” 她扫了一眼深受震撼的几位师兄,有些正色地说道:“师兄们,这个姓战的人显然是与任师兄有什么约定才来到我们墨门的。眼下,可不是图人家身上利的时候。” 方可点头认可:“咱们墨门又不是那些下三滥的道门,凤凰身上虽有至宝,但是却渡不得整个墨门。再者说,我们联手能不能打得过那上古的大神还是另一说呢!” 祈游半阖着眼睛,没有说话。 方可再接再厉地劝道:“他可是帮过我青木峰的恩人,你们可都不准动他。” “知道了!”天地支 长老墨非可没好气地托腮看着他,见方可朝着他露出标准的微笑,这才敛回自己的目光。 这几个人里,最让人看不透的,就是祈游了。 他一个掌门,若是不表态的话,可是很容易引起门下弟子的误会,到时候闹得满城风雨,终究还是会给墨门带来麻烦的。 见几位师弟妹们都看着自己,祈游终于回神,对他们说道:“你们大可放心,我不会毁了任师兄的计划。” 众人一笑置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战一龙在墨门自由来去,也嘱咐诸多弟子不可惹出事端。 事实上,这些人纯粹是想多了。 战一龙不管是在身份暴露之前还是之后,都一直待在风雨殿里,如果不是因为任平生和方可的话,他根本就不会出去招人瞩目。 任平生将来之不易的翎羽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个长长的盒子中,看了许久后才将盒子盖上,贴身收放。他转过身去问躺在床上的战一龙道:“你真的不要紧吗?” “没事。”战一龙闭着眼睛闷闷地说道:“只要别在这个时候打扰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任平生也就没多打扰他,而是退出了内殿,吩咐守在殿门口的猫灵兽:“传我的口信下去,我要闭关,这段时间,任何人都不得来风雨殿中扰我。” 猫灵兽喵呜一声,就平跑出了风雨殿外。 它脖子上的铃铛也随着它的跳动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渐渐远去。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墨门,连掌门和长老们都有些诧异,虽是如此,却还是安抚下众弟子来。 “风雨支长老闭关的事,你们不要多虑,潜下心来好好修行。马上要到试炼之期了,你们须得为墨门争得荣光才是!” “弟子谨遵掌门教诲!” 第一百七十六章 逝去之人 拔去翎羽,对于凤凰族来说,虽是难以忍受的痛楚,但是只要被拔去的并不是最后一根翎羽,给些休养的日子,恢复得倒也要比寻常的伤势快些。 等他伤势大好了,见任平生总是呆在这风雨殿中,才得知了他要闭关的消息。 想来闭关应该只是一个借口,他是在等自己伤势痊愈,好让自己帮他使用这翎羽罢了。 一个协定要尽职尽责到这种地步,战一龙只能叹自己不够强势,被凡人耍的团团转。 见他双脚落了地,任平生问道:“你好了?” “嗯。”战一龙点了点头,不等他开口,便主动提出:“你若是心急,现在便可以开始了。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凤凰的翎羽向来是只能救同族的。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听说翎羽不分种族可救活死人,你须得做好心理准备。” 不管是妖族、人族都有魂魄,肉体一旦死去,魂魄自然会离体,回归地界。他要救的人,也许已经死去很久了,魂魄未归,即便是复活了,也只是一副躯壳罢了。 可战一龙又不忍心打碎那男人的希望,只好从侧面敲打一番,让他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任平生独来独往这么些年,早就看淡了一切,如今所做,也不过是对师门长辈的怨恨和爱侣的执念罢了。总是会有梦醒的一天。 见外面的天色刚蒙蒙亮,任平生抿了口茶,起身道:“随我来。” 说着,他便迈着大步往风雨正殿内走去。 风雨殿内的摆设很朴素,四方大柱,两排椅子,正座上摆设着一副巨大的画轴。画轴上面画着的是墨门的风景山水图,看画迹和落款,似乎是墨门的前一任掌门所作。 明明就跟自己的师父有着那么深厚的关系,殿内也不忘摆设他的画迹,两人的关系却因为一个女子闹得如此僵硬,真叫人唏嘘。 而战一龙则是站在画轴前,看着任平生伸手拉下了画轴一旁从顶端高高垂下的绳索。细细的一根,却十分有韧劲,即便是用很大的力 气也不会被拉断。他想道:这绳索该不会是通往另一条路的关键道具吧?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就见任平生将绳索稍拉了几下,就看到这画轴慢慢地被卷起,露出了一扇不知通往了哪里的门。 等任平生停下了动作,他才松了口气,对战一龙说道:“走吧。” 他率先开路,战一龙紧随其后。 进入那扇门之后,一路似乎是一条长长的隧道,黑漆漆的,也不知道会通往什么地方,亦或者说这是风雨殿专门修建好了的密室。 任平生常来此地,所以早就习惯了这里的黑暗,该在哪里转角,又该跨几步,都已经熟稔于心。战一龙不想用凤目去透视,那样大约会暴露自己两只眼瞳实则异色的事实,若是真要追究起来,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惦记上白龙珠呢? 他好不容易掌控了白龙珠,使得它的力量渐渐被自己转化使用。眼下可不能再出什么乱子了。 于是,战一龙伸出了一只手来,聚拢起了一团凤火,瞬间将这漆黑的通道照亮,能看清楚前方几米的道路,已经很满足了。 任平生略显讶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空旷的暗道内就响起了他的声音:“抱歉,我忘了带火折子进来。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黑暗,倒是把你给忘了。” 战一龙丝毫不介意地道:“没关系,我自己有火。”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任平生就再也没开口了。两个人的脚步声在这条幽长的暗道中回响,显得有些阴森可怖。若是换做一个寻常女子,恐怕早就被吓懵了。 走了大概有半柱香的时间,战一龙手中的凤火突然开始摇曳,一阵刺骨的寒风迎面而来。战一龙在暗中隐隐听到了悉索的声音,大概是任平生在拢自己的衣物袖袍。 等两个人站在一扇门前的时候,任平生才吐出一口寒气,说道:“到了。” 这扇石门紧闭,门上有一个凸起的圆形石头,只见任平生将自己的手放置在上面,便见一道淡色的光芒缓缓亮起,手 收回的时候,这大门就这么开了。 石门向两旁移动,发出隆隆的沉闷声响。 密室之内,一片通明。亮得让战一龙不禁掐灭了手中了凤火,跟着任平生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正正方方的密室,虽说是密室,却并不阴暗潮湿,墙上镶嵌着各式各样的夜明珠和璀璨会发光的宝石,就好像是为了害怕这里变得阴暗,故意整修得如此明亮。 密室的正中央有一块方形的寒床,这床大约是用千年的冰雕琢而成,不知道费了任平生多大的功夫才搬到了这里。 而让战一龙注意到的,却是床上躺着的那位姑娘。 她的五官极其精致,若是睁开眼睛,必然是十分灵动。蓬蓬的刘海垂髫在额头边,额心还点着一抹朱红,睫毛又弯又长,光是看着,就叫人为之心动了。她穿着一身好看的白衣裳,就那么安详地躺在那儿。 虽然还没有靠近,不过战一龙就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她已经死去多时了,连魂魄都不知道到了哪儿去,这样的人,是救不回来的。 战一龙还察觉到,她维持着妖族的某些兽形特征。头上的耳朵都没收回去,压在身下的还有半截毛绒绒的尾巴,这么看来,这姑娘应该是狐族的。 怪不得长得这么好看。 不过在战一龙心里,他觉得最好看的姑娘,还要数自家的小九妹。 每个人心中都有着打心底里认为最美的人,在任平生的眼里,他的恋人、爱侣就是这世上最美的人。 于是,战一龙便见到了一个从未有如此深情款款的任平生,俯下身来,不惧寒床的冰冷,轻轻地握住了那姑娘的手,眉眼尽是柔情,低声道:“霜儿,我来看你了。” 他不像是在跟死人说话,反而是在哄爱妻从梦中清醒一样,柔和得不得了。 战一龙觉得在这种温情的时刻,还是退到一旁,静静地观赏着密室内的夜明珠就好了。他心里叹道,这任平生果真不是寻常人。 光是看这满墙的手笔,一个普通的 修道者哪里会弄来这么多的宝贝?还个个视如敝屣地安在了墙上只做照明用。整个密室的灵气都充沛得很,加上寒床辅之,怪不得那女子死去多时身体也并未开始孵化。 莫说他一介普通人了,就连凤族中人,也未必能有如此手段。 战一龙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许是和旧情人打过招呼絮叨了一些老掉牙的情话,任平生总算是回神,想起了今儿来这儿要办的正事。他侧头看向了正在面壁的战一龙,说道:“来吧,不用面壁思过了。” 战一龙嗯了一声,就见任平生从怀里摸出了装有翎羽的长盒子,将盒子盖打开,那根还沾着几滴凤血的翎羽就从盒子里面飘了起来。在这极寒的密室中自觉地转动起来,燃起了翎羽中蕴含的凤凰之力。 伸手示意任平生退至一旁,战一龙单手举起,隔空施力向对面寒床上的姑娘递进翎羽。 只见翎羽顺从地自战一龙手中而出,在柔和的凤凰之力引导下,逐渐变为一根巨大的羽毛,通体透明,最终软软地伏在了这姑娘的躯体上。 而后,她的身体便熊熊燃烧了起来。 任平生攥紧了手向前一步,心中一紧,问道:“怎么会这样?!” 战一龙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一边施以术法,一边回道:“翎羽不过是要融入她的身体,你不必担心。她的身体无恙,你放心吧。” 这样一说,任平生果真察觉到心上人的躯体无恙,只不过外表看起来很像是被大火点燃了一样。 等到战一龙收手的时候,他脸色有些不霁,靠在一旁的墙上许久都没有缓过来。失去大量的灵力和元神之力,让他险些身子一踉跄,站都站不稳。 平时那个体贴至极的男人却在这一切结束之后,奔向了躺在床上的女子。 他托起了女子的下巴,轻声呼唤道:“霜儿!霜儿……”可是无论他怎么喊,怀里的心上人都没有什么反应。任平生匆忙回头,问战一龙道:“这是怎 么回事?她为什么没有清醒?” 战一龙靠着墙说道:“我不是说过了吗?翎羽使用的对象,只能是凤凰族中人。你的这个打算,是会失败的。” 就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神魂一样,任平生跪倒在地,目光中终于涌上了一点绝望。 战一龙实在是看不下去他这副颓废又失魂落魄的样子,于是伸出手来打了个响指,响亮的一声溢满了整个密室,空响回荡。 在任平生茫然的眼神中,寒床上的女子口中渐渐吐出了一口白气,那双长翘的睫毛颤动几下,最终在或惊愕或平淡的目光中,睁开了眼睛。 “霜儿?!” 欣喜若狂的任平生伸出手来将女子搀扶着坐起来,唤了她许久,这姑娘也仍旧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 即便是任平生伸出手来在她的面前晃了晃,也不见她有任何的反应。 “怎么回事?”任平生回头去看战一龙,只见他向这姑娘面前走了几步,看了几眼,对着他摇了摇头。 “我说过,生死这种事,勉强不得。她的魂魄已经离体多时,你即便拿翎羽来救,也只能救回她的躯体,没有灵魂的身体,只不过是个空壳。” “……” “同样的,没有灵魂的躯体,是载不起翎羽上的强大灵力的。” 任平生脸色倏然阴沉下来,死盯着他,冷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不等战一龙说完,任平生就感觉自己搂着的霜儿肩膀似乎塌了下去,他忙撇头一看,就看见心爱之人的身体正在化为飞尘砂砾,一点一点地消逝。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口中只重复着一句:“不……不!不要、不要走!霜儿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再多的呼唤也留不住他一直放在心里的人。似乎是为了磨灭她最后留在任平生心中的痕迹,从头到脚,竟是连一根头发都没有留下,全部都化作了飞尘,飘散而去。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呼喊,消匿无影,也许这世上,再也不曾有她来过的痕迹。 第一百七十七章 怨憎会苦 “咳咳、咳咳咳!” 红莲从山下刚到了风雨独峰上,还未在风雨殿的门口站定,就听见殿内传来了一阵咳嗽的声音。 红莲忙推门而入,只见正殿中不见人,内殿的床上却是躺着一人,再仔细一瞧,可不就是战一龙么? 这就让红莲好奇不已了,她迈着小短腿跑到了床榻边上,对战一龙说道:“哥哥,你这是怎么啦?前几天你的病不是已经好了吗?” 战一龙面露难色,冲着她笑了笑,道:“我没什么大碍,只是还有些内伤未愈,再休养几日,不碍事的。” 回想起在密室里,因为挚爱之人的消失,任平生突如其来的癫狂,受到波及的,首当其冲的就是战一龙。他被失去理性的任平生打成了重伤,要不是元神有强烈的求生意志,脱体而出,发出巨大的嘶鸣使得任平生理智回笼。 恐怕这下躺在那张冰床上的人,就是他战一龙了。 一大一小还没说上几句话,房门就再次被人打开了。进门的除了任平生,还能有谁。 只见他手里端着一只剔透的白玉碗,里面盛着的大约是草药,隔着老远就能嗅到那股浓郁的药味,碗口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红莲忙举起了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而战一龙婉拒的姿态更明显,则是翻个身躺,背对着那人。 他不开心,他有小情绪了。凭什么自己帮了他的忙还要被他所伤,他拔去翎羽已经大受创伤,他那一掌,险些要了自己的命! 战一龙闭上了双眼,不去理会身后的人。 只听得红莲奶声奶气地问道:“大师伯,你怎么端着草药?”她见任平生的眼神往床上躺着的人身上一瞟,就恍然大悟:“哦~是给哥哥的吗?我知道了。” 红莲正要从床上跳下来,想给任平生腾出位子来,就见任平生伸出手来,将她按在床边,小声道:“哥哥不肯乖乖喝药,红莲去哄他喝药好不好?” 战一龙气结:究竟是谁的问题?!这个人脑子没病吧?! 小红莲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肉肉的小爪子接过了他手里的药碗,用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然后对背对着她的战一龙说道:“哥哥,喝药药啦,只有喝了药病才能好起来~” 室内一阵安静。 红莲困惑地道:“哥哥是不是睡着了?”她双手都被碗占着,只好伸出腿来,用脚丫子戳了戳战一龙的后背。只听得这人闷闷地说道:“不喝,你放那儿吧。” “啊?”红莲没想到看起来那么正经的哥哥,居然不想喝药,她和任平生对视一眼,看到大师伯给她打气地点了点头,于是就决定放开了手脚去骚扰他。 小脚丫子在他的后背上挠个不停,红莲嚷嚷着道:“哥哥!快起来喝药,不要做怕喝苦的胆小鬼!你再不起来,我就要挠你痒痒了!” 红莲最怕别人咯吱她了,所以下意识地就以为,所有的大人也会怕痒。但是没想到战一 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让小红莲着实为难。 思前想后,她决定使出最后一招。 战一龙还在想着什么没声了,突然就听见红莲发出痛呼:“啊啊——我的手手,我的手手好烫啊!碗要端不住啦!” 孩子的哭声很大,又有温热的东西好像烫在了自己的后背上,于是战一龙想也不想地就起身就着小红莲的手护住了那只碗。 这红莲脸上哪有什么眼泪?分明就是干嚎不落泪,害得他还以为真出事了。 见这招苦肉计奏效,红莲发出了童真的笑声,把碗往他的手里一推,斩钉截铁地说道:“哥哥,喝药。”一张小脸盯着他,大有我就静静看着你喝药的架势。 任平生虽然没说什么,脸上也无甚表情,但是他略微闪烁的目光,让战一龙看了就不爽。 但是碍着红莲在一旁,他自然不好表现出自己的怒火来,只是冷瞥了一眼任平生,随后就将苦得发涩的草药熬制成的汤,一口灌了下去,面不改色。 红莲崇敬地鼓起掌来,吹捧道:“哥哥好厉害!这么苦的药竟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我喝完药嘴巴发苦,总要吃好多好多的蜜饯才能去掉嘴巴里的苦味。” 小小年纪,喝什么药?莫不是身子弱,总感染风寒? 战一龙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却什么都没有问。始终不是亲近的人,知道太多,也不是件好事。 见时候不早了,任平生就送红莲下了山,临走时红莲舍不得战一龙,搂着他的小手臂死活不肯撒手,还求着任平生道:“大师伯,我能不能今天留宿在你这里啊?想跟哥哥睡在一起。” 任平生虎着一张脸,冷言道:“男女有别。” “可是我是小孩子!” “小孩子就该去找爹娘睡觉。”任平生将她放在床榻边缘,耐心地给她穿好了鞋子,这才领着她往风雨殿外走去。 红莲一边走一边回头对战一龙说道:“那哥哥,等你好了我再来看你。” 遇上这样可爱又淘气的小家伙,战一龙不由自主地就想惯着她。他朝着红莲挥了挥手,不多时,就不见了人影。 近日来,因为战一龙跟任平生的关系实在僵硬,而战一龙也很直白地拒绝了任平生花样婉转的道歉,两个人简直就像是陷入了冷战,虽然看起来更像是战一龙单方面的。 不过他生气自然不是没有理由的,任平生实在就像是一个不稳定的危险因素一样,随时都有可能失控。自己的性命就栓在这样一个人的身上,战一龙真是替自己担忧。 深夜,战一龙只觉得昏昏沉沉中,像是有谁在用充沛的灵力轻柔地安抚着识海中的元神,不由得酣甜入梦。 可不知为何,梦里他感觉自己身处炙热的火焰熔浆之中,周身都是灼热的气温,好像要将人的皮肤都烤裂了一样,整个人像是被放在火里烧烤,估计撒一撮孜然,可以直接入口了。 暗沉的锁链束缚着 谁,他在痛苦中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哀鸣,听得战一龙揪心不已。 最后,竟生生从梦中惊醒,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黑暗之中,静谧的室内只能听到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待他缓过了心神,刚刚定神的时候,就听到漆黑中传来了一声问候:“怎么?做噩梦了?” 冷不防被这么一吓,战一龙的心骤停,片刻之后才恢复了律动,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昏厥过去。 “你不声不响的,是想吓死谁?” 他不曾察觉自己的语气中略带埋怨,而任平生的话语里却有些无奈:“你半夜被旧伤疼醒,哼哼叫个不停,我只好进来看看。刚给你灌输了点灵力,你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 “我怕你出意外,便在内殿里守着你了。” 战一龙本来也不是什么刻薄之人,偏偏到了任平生这里,阴阳怪气地反问:“难不成我还要谢谢你?我会有今天这般模样,还不是拜你所赐?” 他一双凤目,在暗夜之中亮起,异色的眼瞳就像是能看透人心一样。任平生总觉得,自己在暗夜之中,所有的情绪和心思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他有点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一切都是任平生咎由自取,没错的。 见战一龙像是无甚大碍的样子,任平生便从凳子上站起,低声道:“你休息吧,我这就出去了。” 要是让墨门的掌门瞧见了他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定会吃惊得从掌门的宝座上掉下来,萁地而坐,高呼三声墨门休矣。 而战一龙却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待他听到门关上的声音之后,头一挨着枕头,倒头就睡。 这样尴尬又冷凝的气氛一直维持到他的那点伤势逐渐好了起来,打那之后,他就在风雨殿中畅通无阻地转悠,想去就去哪儿,偶尔还在天气好的时候出门绕山头转转。 见他心情大好,任平生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这天,恰逢战一龙从山腰看风景归来,就见风雨殿外的门口处,站着一只白绒绒的猫,它的脖子上面还挂着一只小巧的铃铛,一看就是谁豢养的小灵兽,模样十分讨喜。 战一龙久居凶犁之丘,只见过漫山遍野的凤凰,个个羽毛红似火,初时看觉得惊诧,但是看到后来,竟是有些腻了。遂在自己的院子种起了惹眼的桂花,那些凤凰们不爱桂花树,便从来没去过他那院子。 出了族群,他才方知,天下间的生灵,比起凤凰难看的,比比皆是。可若论要比凤凰好看的,自然多了去。 他见那猫十分乖巧地蹲坐在一尊石头上,即便是像战一龙这样的生人靠近时,也不过是冲着他喵喵叫了几声,着实讨人喜爱。 战一龙见四下无人,便走到了那灵兽的跟前,伸出手来逗弄着它,那猫灵兽碍于他百年之王的身份和威压,自然是乖乖地任由他搓揉捏抓,甚至整只猫都他抱在了怀里,俨然有一种要夹带私 逃的架势。 当战一龙抱着猫灵兽进入了风雨殿内时,才发现正殿之中,坐着墨门的长老和掌门,看情况,像是在商议什么大事一样。 他这一进门自然而然地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几双意味深长的目光都向他投来,看得战一龙浑身都不自在。他匆匆道了一声:“叨扰了。” 随即便要往内殿去。 就在这时,墨门的掌门人祈游出言喊住了他,令战一龙十分惊诧。 “战公子莫走,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祈游的目光和善,一脸真诚,若是换做了战九歌那样的人,恐怕早就心软地让他开口但说无妨。 可战一龙好歹是混过的,最是见不得这种给自己圈套下的世俗人,当即揣着猫头也不回地站在内殿门口,道:“既然是不情之请,就不要说出口了。” 说完,他就走进了内殿里,找自己的被窝打算好好地睡上一觉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冬季即将到来的关系,战一龙总有一种想要冬眠的冲动。 祈游:“……” 见他吃了瘪,几个长老不仅没有同情,反而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似乎再说:掌门师兄啊掌门师兄,你也有今天! 心里有点微妙的任平生见祈游师弟正一脸哀怨地看着自己,遂装作没看到的样子,避开他的眼神,说道:“内门弟子试炼一事,向来都是由几位长老的座下弟子联合负责。试炼之境虽然险象迭生,但是也不必要求一个外人来帮忙照看吧?” 祈游苦涩一笑,开始吐苦水:“师兄你是有所不知啊,明瑜师妹要闭关炼丹,方可师弟要在青木峰上调教那些个灵兽。其余的长老要去忙外门弟子的选拔,这试炼的事,若是没个能人把关,我担心……” 袅袅茶香充斥着整个风雨殿的屋内,熏得人有些昏昏欲睡。沏茶水的声音响起,在一片静寂之中,显得尤为响亮。 任平生放下了茶壶,端起了茶杯,一副从容不迫又不紧不慢的模样,轻声道:“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在么?” “你?”祈游连同几位长老同时用诡异的目光看着他,还是明瑜长老开口试探着说道:“可是师兄你……不是很早就不过问墨门的事了么?所以众位师兄才想着,就算是要请师兄的挚友帮忙,也不想劳烦你……” “大家都是同门的师兄弟,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话。”任平生在诸多师弟妹的‘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的目光下,淡定抿了一口茶,随即说道:“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通过试炼之境的内门弟子,还要通过选拔去往真正的试炼之地,你们这样一味地护着他们,怎能让他们担起墨门发扬光大的重任?” 几个人连连点头,也就默认了此事。 这场长老级的大会,开到这里,也就算结束了。 临走时,明瑜有点不好意思地对任平生说道:“我的灵兽……”好像被那位大神抱去玩了?他似乎没怎么 见过其他灵兽的样子? 迎着师妹八卦的目光,任平生淡定地说道:“等他玩够了,我会亲自给你送回去。” 能得自己师兄这么一句承诺,明瑜觉得就算是自己的猫灵兽被玩坏、玩死,也知足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师妹在脑补了什么奇怪的事的任平生,目送他们相继离开,这才往内殿走了去。 令人有些诧异的是,任平生在进入内殿之后,并未看见这里有人。倒是床上的被子中央躺着一只软绒的小猫,它躺卧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腹部的部分发红,红得灼眼。 待任平生走近了一瞧,才看见它怀里窝着一只看起来睡姿极没有安全感的鸟,顿时笑得化开了眉眼。 原来是战一龙变回了原形,成了一只小雏鸟大小的模样,窝在猫灵兽的怀中,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否已经入睡。 等他一开口,任平生就知道这人的警惕心是一点都没放松。 战一龙道:“有事说话,没事快走。” 这语气,仿佛人间的帝王一样,傲气凌人地说了一句有事早奏无事退朝。他会有这样的态度转变,还是因为自己的关系。 任平生尽管心虚,语气却丝毫没软下来,平平淡淡中带着几分硬气,就像是在跟对手说话一样。 “两日后,墨门之中的内门弟子要进行试炼,我将带领他们前往试炼之境。留你一人在风雨独峰上,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战一龙轻哼一声,道:“放心,只要你不在,我会比现在更好的。” 真是个嘴硬的家伙。 任平生见他拱了拱自己的脑袋在猫灵兽的腹部,一副我要睡觉别打扰我的样子,任平生只好往旁边退了几步。他装作没有看到猫灵兽僵硬着身体向他投过来的求救眼神,站在窗外,望向了外面的天色。 远方的天际渐渐被黑色的乌云笼罩,当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两日之后,参与试炼的内门弟子已经在墨渊殿前的空地上集合完毕,待祈游简单地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之后,就见他神色飞扬地道:“此次负责陪同你们试炼的,乃是风雨支长老,你们的任师伯。” 众弟子一阵喧哗,对此消息显然是有些不敢置信。 然而等到任平生从墨渊大殿的大门口迈步而出的时候,强大的气场震慑全场,让这些弱不禁风的小弟子们都有些瑟瑟发抖。 见到他们个个都噤声下来,怂得宛如受了惊的小鸡崽一样,祈游笑眯眯地弯着眼眸,对诸多弟子说道:“你们要听从任长老的悉心指导,若私自违背试炼之境的规则,按墨门门规处置。” 底下之人,无人敢再多说一句闲话。 任平生见祈游训他们也训得差不多了,这才冷清地说道:“好了,这便出发吧。” 由几位长老的座下大弟子带着这些小弟子们前往了后山竹林,任平生拔腿欲走,就见到了那抹躲在暗处的身影。他挑了挑眉,深感意外。 第一百七十八章 何为试炼 原本以为,战一龙被他压榨得恼了,气了他,没想到在自己将要入试炼之境时还在远处观望着他,任平生心中有些复杂。 是所有的凤凰都这般以德报怨吗?那未免也太圣母了些吧? 一个偶然的对视,战一龙的双目与他对上,又像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样,别开了头。等他从墨渊殿的台阶上走下来了,才似乎下定了决心的样子,抱着怀里的猫灵兽往这边走来。 不等他先说话,任平生主动给了他个台阶下:“我猜,你是来还明瑜师妹的传信灵兽的,对吗?” 战一龙:“……没错。” 话是这么说,但是来看他的心思,战一龙也是有的。 他不能原谅任平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可是平心而论,这人的确是个专情又深情的人。光是论他对那妖族女子的情意维持了上千年,就不难看出。 从那女子的尸身也灰飞烟灭了之后,他看着任平生癫狂懊悔失落,到最后的平静。他像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一样,终于将压在胸口的那块大石,放了下来。 一个人,一旦去掉了身上的束缚,就会变得轻松许多,整个人也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在战一龙看来,任平生从那种冷冰冰又死气沉沉的性子,越来越有些活泼了。 只不过,似乎……仅仅是对他而言的?除了他之外的人,好像还真没有见识过他那么皮的一面。 战一龙眼神有些飘忽,他见眼前有五根手指挥过,这才回了神,说道:“试炼之境,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可会有危险?” 见他求知欲甚强,任平生倒是很想跟他絮叨几句,不过因为进入试炼之地的时间快近了,他只好作罢,对战一龙言道:“这件事,还是让祈游师弟来告知你吧,我该走了。” 战一龙瞥他阔步离开,化光飞往了后山,便将目光转向了仍旧站在墨渊殿前的那几位长老,一脸茫然。 要说墨门的环境,比之凶犁之丘都要好上太多。东昆仑之地,原本是大神休养的静地,不过后来不知是何缘故,就离开这片灵气充沛的故土,远赴他方。 墨门在建立之初,初代掌门跪地祭拜了原本的大神,并且在门派之中为其塑了神像,这才敢在这等好地方开山立户。前山的风景,战一龙曾随着红莲观望过,银河落九天的风貌,至今令战一龙回味无穷。比之凶犁的小山涧,这里倒是大气恢宏得很。 就连重叠飘忽的云海,也要有灵气得多。 方可等几位长老各自有要事要做,不与他多言,但是祈游这个做掌门的闲来无事,带着他往前山的山腰上转了一圈,看着云海翻腾,松烟竹雾,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早在天之涯,有一处神秘的地方,名为试炼之地。也不知道是哪位道门的前辈所发掘,自那地方现世之后,就先后有数百家的道门前去查探过。那可真是一处觅宝的好地方啊!” 祈游下意识 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把胡子剃掉多时了。 战一龙疑惑地挑眉:“觅宝?” “不错。”祈游点了点头,继续道:“在试炼之地刚现世地时候,那儿还不叫这个名字。诸多的道友深感好奇,就先后有人前往此地查探,结果发现这试炼之地,总共有十八层境界。” “十八层?”这个数字太不吉利,很容易就让战一龙联想到了地界。“听闻地界有十八层阿鼻地狱,不知道是否与此有关?” “应该是并无什么联系的。”祈游回想了一阵,这才接着说道:“前往那里的道友有下落不明的,也有身葬该处的,自然更有寻觅到了宝物回归师门的。一时间,风险与诱惑并存,吸引了诸多的道友前往挑战。最初的几层境界,是连门派中的小门徒也能顺利过去的,只不过越是往后走,宝物就越在后头。” 说到这里,战一龙大概是明白了。 “原来如此。有人懂得适可而止,而有人却贪心不足。说到底,还是贪念在作祟。” 祈游看他年纪轻轻,只当他是个涉世不深的小凤凰,没想到倒也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 “从出了人命之后,各大道门就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道行若是不够,可不能擅闯第十层境界,若是因此送了命,谁也但不得这个责任。” “而门派中的弟子虽可以参与试炼,寻找机缘,但是必须在本门派的长老级人物的带领下,方可进入试炼之地。” 和煦的风拂面,吹起了战一龙垂落在肩头的长发,他眼神淡然,显然对试炼之地并没什么兴趣。 开玩笑,天下间还有比应龙大神的心脏价值更高的宝物吗?大约是没有了。战一龙不自觉地摸上了自己的一只眼睛,心中若有所思。 他这一动作,落入了祈游的眼中,却见他目光一闪,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那么问题来了,战一龙回想起在竹林入口处所见到了那座石碑,忍不住探究道:“那么,在墨门里的试炼之境,是仿照天之涯的试炼之地所造的吗?” “当然不是。”祈游笑了笑,将手拢进了自己的袖子里面,叹了一声。“墨门的先祖前辈,都是得了道的高人,这试炼之境,是他们从试炼之地取了一半的鸠石回来,放到了后山之上。” 鸠石的作用,大概就是将试炼之地的境界层复制下来。所以说,摆在墨门后山上的那处幻境,并不是真正的试炼之地,而是取自于天之涯的试炼之地。 换言之,也就是子母关系。 “心心相印,藕断丝连啊……”战一龙以手抚唇,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知道为何,他心中总是有一种感觉,这个试炼之地,也许会出事。越是神秘莫测的地方,越不要抱着好奇心对其深入探究,一旦失控,付出的代价将是难以想象和承受的。 他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在前几日做的那个梦,漫山遍野的, 一片火海……那里会是什么地方?战一龙抬起头来,问祈游:“那个试炼之地,十八层中可有一层是火山火海之类的试炼境界?” 祈游思虑片刻,摇了摇头,“就目前已知的九层,还未听说过有这种地方出现。从十层开始,往后便都是不可知之事了。” “为何?” “因为诸多的高人道友,都是殒落在第十层中,再也未归。任师兄前些年勉强去十层中查探过,在那里发现了他们的骸骨。” “……” 世间万物,果然是有明朗清秀的山水,也有险象迭生的险恶之地。 战一龙看似无意地抚过了自己的眼眶,对祈游道了一声:“多谢掌门,我先走了。” 两人客客气气地道别离开,战一龙便顺着原路返回了风雨独峰。而他却没有察觉到,祈游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目光灼热得就好像要黏在他的后背上一样。 在立起的大石碑前,任平生让弟子们都退后,自己则是捏起了剑指,在空中划了几道,就见盈盈的蓝光在半空中聚集,逐渐散开后,行成了一个圆形的洞口。 负责带队的长风眼中充满了钦佩,不过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忘做好自己的本分,对着身后的师弟师妹们,说道:“接下来,就是真正的试炼了。希望诸位师弟师妹们,能取得良好的成绩。在试炼之境的一层到九层,分布着许多的凶兽,不过因为境界等级的不同,它们的实力也会有差距。你们随身携带好灵佩,击杀凶兽的数量会由灵佩计算,你们无需担心。谁能通过这次的试炼,就能被选拔出,成为墨门的代表,前往真正的试炼之地,寻求你们的机缘。” 听到这里,众多的弟子们已经跃跃欲试,脸上露出了兴奋的表情来。 任平生侧过了身子,看着这群青瓜蛋子在长老弟子的安排下,有序地进入了试炼之境,有些无趣地环抱起了手臂,就差没翻个白眼以示心情了。 等到那些弟子全部都进去之后,长风这才笑盈盈地对任平生说道:“师伯,您请。” 只见任平生嗯了一声,就穿越了入口,来到了试炼之境的第一层。 因为这里算不上是真正的试炼之地,所以至多也就只有十层境界。像任平生这种实力的人,已经几乎能把十层的境界当做是自己风雨独峰的后花园来玩了。 他看着内门弟子们按照四五人一小队编制好后,陆续出发,这才站在一处高地上,闲来无事抱着自己的手臂问身旁的人:“长风啊。” “师侄在。” “当年你入试炼之境的时候,突破到了几层境界呢?” 长风身形微微一顿,有些僵硬,语气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还没到八层。” “可祈游师弟,还是选了你做首徒。” “师侄惭愧,师父疼我……其实长风远不如师父的其他几个弟子。” “有时候,做掌门,并不需要技压群雄的本事,而是一 颗七窍玲珑的心。”常年握剑的手磨起了茧子,指腹轻轻地敲打着手臂,任平生说的话看起来像是漫不经心,但是长风知道,师伯这是在敲打他,让他不要太过重视能为。 “你觉得我与你师父比,谁输谁赢?” 虽然不好落自己师父的下风,但是长风仍旧还是说道:“自然是师伯更厉害些。听闻师伯早在千百年前,修为就已经达到了同辈人中的巅峰,是难得一见的可塑之才。” 任平生哼笑一声:“是你师父这么说的吧?可塑之才,不过是人们随口说的一句无心的话罢了。更多的,还是要靠自己。我与掌门虽然力量悬殊,但是如今墨门的掌门人却还是他。” “……” “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话已至此,长风哪有不明白的道理?纵观这辈的同辈中,不管是掌门师父也好,还是长老师伯师叔们也罢,都极为看中他长风。 而不是其他人。 如任师伯所说,这墨门,迟早是要更迭换代的。 他抱拳对任平生深深地鞠躬行礼,道:“多谢师伯教诲,长风心中有数了。” 按理说,任平生极少管墨门的事,如今心血来潮,也不过是想帮着师弟妹们点拨他一下。日后自己还会不会待在墨门,仍旧是一个未知数。 就在他们谈话的功夫,大多数的弟子已经进入了一层的境界,开始猎杀其中的凶兽。 任平生和长风在这时分开了来,各自照看着不同的弟子,倒也不会有多累。何况这才是刚刚开始,应该不会有内门弟子这么不济,两三下就被一层的凶兽给灭的吧? 就在任平生认真地思考自己要不要也收个关门弟子专门来教怎么关门的念头时,就听到第三层境界传来了一声尖叫。 他心中一惊的同时,倒还有些惊讶:原是他小看这些弟子了吗?这么快的速度进入三层境界,不知道是以什么样的速度迅速通过了前面两层。 第一层境界是普通的枯山,杂草和枯木丛生,看起来有些凄凉。第二层是荒漠,漫天的风沙会减缓人的行走速度,也会使得人不太容易看清前方的路。而这第三层就比较有趣了,绿意盎然,满地古木,参天的大树生长得枝叶繁茂,将天都要挡去了大半。 要是想凭着经验看天色来识别方向,还要躲去路上的沼泽泥潭和青藤陷阱,怕是有些难度。 任平生在到达第三层的时候,并没有先出现救援,而是看了一眼被困在这里的四个人,有点意外,却又在意料之中。 这四个人可都有些了不得,分别是他那些个师弟师妹的座下弟子,前五位的大弟子是排不上号了,不过应该是七八名开外的小弟子。虽然行位靠后了些,但是任平生猜测,那些个护犊子的师弟妹们,肯定会给小徒弟们单独开小灶。 怪不得他们行得如此之快,四大系的术法联合起来,足以合力使出极强的杀伤力和破坏力。 不过这四个人显然是对走这种迷宫式的路没有什么经验,有个小姑娘一脚踩进了沼泽地里,身子都陷进去半截,却怎么也出不来了。 这里有趣的地方就在这儿。 沼泽地并不会让她丧命,现在就要看,她的这些同伴,肯不肯浪费时间,来救她这个拖油瓶了。因为考核的评判是从各方面来看的。 包括凶兽的击杀,用时的长短,还有能力范围内可到达的境界,都作为评判的标准。 果然,不出任平生所料,那小姑娘前脚刚踩进了沼泽地里,其他三个人就往安全地带退了退,连带着看向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 “啊——!你们干什么?快来救我啊!拉我一把、快!” 可惜的是,任凭小姑娘怎么喊,这三个人都只是互相看看,没有伸出自己的手来。 有个看起来年纪跟那小姑娘一样大的男弟子说道:“小师姐,你离得我们太远了,要是去拉你的话,我们自己也会陷进去啊!” “可你不是青木峰的吗?你用术法调动那些树藤拉我就可以啊!”小姑娘皱着眉,远远地催促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我们队本来就比别的队伍少一个人,要不是没有风雨支的师兄弟,区区沼泽怎么困得住我?” 躲在暗处的任平生心虚地闭了闭眼:好像是真的应该收几个徒弟了? 被点了名的男弟子哦了一声,就捏了个施展术法的手势,牵动起了缠绕在树干上的藤蔓,伸向了还在沼泽中的小姑娘。不料那藤蔓刚绕上她的手臂和腰肢,她整个人就开始往下沉,半个身子都沉陷下去了。 男弟子受惊一撒手,那些藤蔓就又都缩了回去。 “师弟!”旁边一个个子要高一些的人对他说道:“她救不回来的,这个沼泽有古怪,我看我们还是绕过这个沼泽,再往前走吧。” “喂你们!” “师兄,”那名看起来怯弱弱的男弟子看了一眼小姑娘,面带愁容地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小师姐可是个姑娘家……” 任平生倒是有些意外,在这种人吃人的世道里,难得还有几个能保持初心的家伙。方可这个厚脸皮的人,怎么能教出这么清纯天真的徒弟来呢? “别担心,这沼泽要不了她的命。再说了,长风师兄和任师伯在后面看着呢,总会过来救她的。” 人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就算是要救人,也要考虑自己是不是有那个本事。任平生倒是很欣赏这个弟子,暗中点头。 最终,青木支的男弟子和天地支的女弟子被说服了,三个人顶着被骂的压力,堪堪绕过了沼泽,继续前行。 就在那小姑娘陷在沼泽里大声叫骂个不停的时候,任平生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他远远地站在了沼泽边上,冷冷地对着那小姑娘说道:“你要是不想让我把你整个人都按进沼泽地里的话,就尽管大声骂,放开嗓子骂。” 那小姑娘抿起了嘴,瞬间安静。 第一百七十九章 试炼意外 见所有的弟子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试炼,任平生安下心来,将方才从沼泽地里带出来的小姑娘交给了看护的大弟子长风之后,就清闲地在试炼之境里闲逛游走起来。 大多数的弟子已经赶往了第二层,每次击杀一只凶兽,他们随身携带的灵佩都会记下是由谁所杀,如果是合力围杀那么就会算在给予凶兽最后一击的人身上。 因而不可避免的,会出现明争暗抢的现象。其实本意是想让他们有竞争的意识,然而竞争过了头,也就只剩下不良的嫉妒和骄傲自大的心理。 任平生看过了水平一般、个人能力弱但是整体却很和善的小队,也见过那些因为自己的本事比别人高些,就搞得整个队都不怎么和谐的强手队。 虽说本事是一流的,但是阴暗的心理始终见不得光,倒是也有那种厉害到自己独行单杀灵兽的内门弟子,不过根据任平生的推测,这些内门弟子若论单枪匹马的话,最多也就只能走到四五层。 等还想着继续往下的时候,还不是要靠着其他小队才能继续突破? 任平生一边在三层的境界里面晃荡,一边等待着大部分的弟子都往这边赶来。 三层的最诡变莫测的,就是在参天的古木之后,经常会有凶兽扑出,极为考验弟子们的应变能力。早早突破到第三层境界的弟子中,也不乏有被这些潜藏在暗处的凶兽所伤到的。 其实试炼之地之所以那么有吸引力,绝大多数的原因,是因为那里暗藏着数不尽的珍宝。像十八层当中的第一层,虽然那些凶兽会掉落一些低阶的晶魄石,虽然灵气低微,但是聊胜于无。越到后面,就会越有奇遇,这些珍宝才是让人一心所向的缘由。 任平生在三层的境界中杀了几只凶兽,自它们身上掉落下来的却并不是晶魄,而是墨门独有的珠玉石,圆圆的那么一颗,有指甲盖那么大。 毕竟试炼之境不比天之涯的试炼之地,虽有相通,但是只给内门弟子做试炼用,那些晶魄自然是无处寻,只好用这些珠玉石代替,藏在这些凶兽的体内,弟子们击杀后获取,作为评判水准的因素之一。 早些时候,像任平生进来试炼时,就没有这种东西,是后来祈游和明瑜等人花费了些心思,主动加上的。因为像他这种单枪匹马一路杀到十层的人,已经不需要用这些东西来证明自己的实力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在过去,众多弟子大都到达了三层,这里的状况已经被任平生摸得差不多了,于是他便往四层赶去。若是他所料不错的话,之前看到的那三个长老级小门徒恐怕已经到了四层境界。 而当任平生一脚踏上这里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第四层是悬崖峭壁,这里有一处可以称得上是四层特色的地方,叫天柱。想要前往五层境界,就必须要经过天柱。这天柱,是由三十六根极为 纤细、差距又甚远的山柱组成,可以落脚的地方,最宽敞的柱子有墨渊殿内五人合抱的撑柱那么大,最狭窄的地方,却是只能落两只脚,不多不少刚刚好。 险就险在,天柱像是自无尽的深渊中拔地而起,低头时却看不到柱身下方到底是什么样的光景,犹如万丈深渊,还时不时有白云飘过,让他们恍若置身极高的仙境。 门派自有一套专用的小轻功,但是若是使得并不熟稔,一定会失足跌落。虽说有大师伯和众位师兄们看守着,并不会出什么意外,但是心理上的压力确是无与伦比的。 这一层并没有凶兽可杀,考验的就是弟子是否有足够强大的内心和意志力来承受和经历这些。 任平生刚到了天柱附近,就看到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小少年蹲坐在天柱附近,一脸愁苦地看着天柱,吸了吸鼻子。 他正纠结的时候,就听见背后飘来一个声音:“既然已经到天柱前,为何不上天柱?” “啊?!”少年一扭头竟然没察觉到自己的身后何时多了个人,直到看见任平生的脸,才有点怯弱地垂下头来,颇为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我不敢上去,小轻功没练好,这里又不让御风飞过去。” 任平生有些诧异地瞥了他一眼,又望向了远方的天柱。那一排山柱零零散散毫无规律地林立着,似乎还能看到上面有几个人在跃跃欲试。 他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问道:“他们是你的同伴?” “不!不是的。”少年摆了摆手,对任平生道:“师兄师姐们是比我先到一步的,我来这儿的时候,他们已经上天柱了。” 任平生挑眉:“你是自己一个人闯到这里的?” 少年无声地点了点头,一双清明澄澈的眼睛望着他,眼里没有畏惧,只有崇敬。看的任平生不禁多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像是得到了喜欢的人回应,少年喜笑颜开地回道:“回长老,弟子唤长鸣。” “长鸣?”任平生忆起了自己那几个甩手师弟,便追问道:“掌门座下大弟子长风,与你是什么关系?” “长风师兄是我的直系师兄,我虽挂在掌门名下,可掌门却并未收我为弟子。”少年提起此事,似乎还有些失落,他仰着头看任平生若有所思,觉得脖子太累,就低下头了。 任平生目光闪烁少顷,便扬起了下巴,催促道:“人要对自己有自信,也要有探试未知机遇的勇气。你只有站上去,才知道平时自己有没有刻苦修行,回去之后才能弥补不足。我墨门的弟子,可不会写退缩两个字。” 尽管是被赶鸭子上架,但是长鸣却觉得怎么这么开心呢? 他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嘿嘿笑一声,说了一声好,这就要往第一根天柱上跳。 任平生看着他助跑了一段路,然后脚上踩着扶摇术,高高地跳起,啪叽一下抱在了天柱上,离顶端落脚的地方 ,还有半个人头呢! 任平生:“……” 这是墨门带出来最差的一届内门弟子! 这时,突然听闻前方传来了一声惊叫,任平生顾不得这个蠢笨的小弟子,便匆匆飞行而起往前面那队人所在的位置赶去。 如任平生预料的那般,来到这里的只有几位师弟们的小徒弟们,也就是在三层的时候不救队友的那三人。他们能走到这里,任平生并不意外。让他感到惊奇的是,这里竟然出现了凶兽! 就在这三人跳天柱的间隙,几只飞兽从空中袭来,它们长着尖利的长喙,翅膀犹如蝙蝠,明明脑袋很小,但是身体却大得吓人。它们游荡在三人的头顶上,时不时俯冲攻击,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的三人显然有些惊慌失措。 三人中唯一的女子惊吓尖叫出声,因为脚下踩着的天柱面积十分狭窄的关系,更是连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掉落下去。因而那些飞兽,也就盯上了她。 按理来说,四层境界不应该有五层境界才会出现的飞兽,怎么会出现这般状况? 任平生压下心中的困惑,远远地在一处空旷的天柱上落下。他身上的蓝色剑光乍现,却没等他自己出手,剑光便从身周往高空上斜斜飞去,划破空气,发出了咻咻的声音。 只见那几只飞兽还在空中叫嚣,正要袭击那女弟子,就被任平生的剑气击中,发出惨烈的叫声之后,快速坠落,跌入了天柱下方的无底深渊。 几人回神,压下了心中的恐慌,忙对任平生道:“多谢师伯出手相助!” 试炼之境的异常,让任平生十分挂怀,他对这些小辈也没什么训斥的意思,挥了挥手便让他们继续前行了。 这里与天之涯的试炼之地相通,如今这儿出了些意外,想必与那里有所关系。看来不久后的试炼,他还是得随行前去,查探一番情况。 思及此,任平生的心绪可就没有往常那般轻松了。 过了许久,这三人都眼看着要跳完天柱了,他却迟迟没等到长鸣过来,心下一阵好奇,便足下一踏,顺着天柱飘飘然地往回折返。 等见到长鸣的时候,任平生真有一种想要仰天大笑的冲动。 祈游师弟门下的挂名弟子,到底是个什么神奇的人物,竟然才爬到第四根天柱,就一屁股坐在柱面上,腿软得动弹不得了。 他怀里抱着一个看起来像是云朵的蓬蓬之物,手指在上面不断地捏来捏去,那神奇之物就随着他的揉压变大变小,十分新奇。 任平生自成为前任掌门的首徒以来,勤苦修行,坚韧不拔,每条路都是自己实打实脚踏实地走出来了,所以才练就了如今一身高超的剑术和强大的修为。可修行路上,捷径比比皆是,他不想用,不代表别人不可以用。 法宝他见了不少,这种稀奇的小东西,他倒是没怎么见过,于是任平生便开口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啊!”长鸣两 次都被悄无声息出现的大师伯吓到,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骤停了。见这位向来冷若冰霜的大师伯盯着自己手里的蓬蓬云看,长鸣便不好意思地往身后藏了藏,道:“这是我师兄送我的小法宝,可以在使不出轻功和御风术法的时候,在天上飘……师伯,我知道我犯规不对,但是我真的上不去那些很高很高的天柱。” 任平生觉得新奇,眉梢微微挑起,对他道:“这东西怎么用,你倒是试来给我看看。” “啊?”长鸣觉得今天一天说的啊比一年说的都要多,但是任师伯又催促着他于是长鸣只好将蓬蓬云往屁股底下一塞,捏了个手势,念着口诀。 不多时,就见那只蓬蓬云载着他往空中浮起,向前而行。 虽然飞的慢了些,不过若是保持着这样一个速度,还是很快就能追赶上前面的三人的。 任平生看着他落在了下一根天柱顶上,并没有出声斥责骂他,也并未赞许,只是语重心长地道:“命你们试炼,自然是看你们随机应变的能力。往后你们都是要下山历练的,若是还墨守成规,想必会吃不少的苦头。修道之人,偶有法宝解危难之急当然可以,不过墨门的基本功,你可是不能忘却。” 听他这么一说,长鸣心里的那点忐忑,顿时烟消云散,欣喜地对着任平生说道:“是!多谢师伯!” 随即,长鸣便因着要赶往五层去,便直接坐在蓬蓬云上慢吞吞地飞去了。 其实任平生并非众人想象当中那么严苛,他倒是很中意那朵小云彩,要是把洞府里那只别扭的小凤凰请来,坐上那朵云彩,说不定玩得比长鸣还要欢快。可惜,自己师侄的东西,他一个做长辈的倒是不好意思下手强要了。 等他又在四层巡视过后,察觉到这里再无其他飞兽出现,这才紧跟着赶往了第五层境界。 不多时,任平生就赶在弟子们之前,将五层也扫荡了一遍,果真发现有六层的凶兽出现在五层。将它们驱赶回六层,他不得不提前去七八九层观望了一会儿,发现这里的凶兽群落果真乱了套,也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影响,在第十层的最强猛兽竟然在互相拼杀撕咬,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让任平生颇感困惑。 看来天之涯的试炼之地果然出了什么事,否则不会发生这种事。 等试炼结束之后,还是要跟祈游等人说一下才是。 距离内门弟子进入试炼之境已经相隔三天了,这三天里,除了方可来风雨独峰上向战一龙探讨一下驯兽心得之外,还真没别人来寻他说话了。 闲暇无聊时,战一龙便召唤了风雨峰上所有的鸟,委托它们为自己传信到外面,可鸟类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却不见有任何的回音,想必是连它们也寻不到九歌和先祖大人的下落吧。 也不知道九妹现下过得如何了,是否在为他这个祸事连连的大哥操心。 和往 常一样,战一龙坐在风雨殿门外面,看着群鸟在空中飞舞,像追求者一样对他鸣叫飞翔,伸展着自己强有力的身躯,好似逗趣的小宠。 这一幕奇怪,不来风雨独峰上,自然是没人看到的。 可偏偏今天也不知道吹了哪门子的邪风,一阵铃铛声响起,战一龙耳朵一动,就知道是有人来了。 先出现的,是明瑜长老养着的那只专门用来传送消息的猫灵兽。这猫不怕生,偏偏就怕他,大约是以为来找任平生的,没想到坐在门口的竟然是战一龙,欢快的四只爪子,当下就微微一顿,身体也变得僵硬起来,巴不得转身就跑。 而它也真的这么做了。 不过紧接着出现的人,却拦住了它的去路,直接将它打横抱起,窝在了怀里,还笑着责备道:“瞧你,到了哪儿都是称霸王的,怎么一见了他却要逃跑了?真是柿子都捡软的欺!” 来人正是这猫灵兽的主人,明瑜。 战一龙颇感意外,因为自上次自己被这个女长老看光光之后,她就再也没来过风雨独峰上。准确地来说,是没有再自己单独来过。 见她到此,战一龙没什么朝气、恹恹地道:“任平生还未归,明瑜长老若是来找他的话,还是等过几日再来吧。” 明瑜也察觉出自己似乎并不怎么受待见,却也并不在意地道:“你放心吧,我不是来找师兄的,也不会吃了你。我是来看这百鸟朝凤的奇观的~” 意思就是,闲着无事,随便过来看看。 战一龙懒得同她打交道,自然没接她的话。这景象,他自幼便看过无数次,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流落在外,身边又没有一个亲朋好友,这些鸟儿对他来说,自然就是最亲近熟悉的生灵。 可惜他不想言语,不代表明瑜就能憋的住。这个女人即便是修行了千百年,心里对于未知之事的好奇还是一点都不减。 “听说凤凰浑身都是宝,是不是真的?” 战一龙看都没看她一眼:“假的。” “可是凤凰不是有翎羽吗?” “翎羽对死人无效,只对活人有用。而且,一般来说仅限于同族。”战一龙冷睨着她:“你也想要我的翎羽?” 明瑜听到了也这个字眼,不由得惊讶道:“你说了……‘也’?那就是说明,问你讨要翎羽的人,还真不少?” “不多,就你任师兄一个。”战一龙暗自咬紧了牙根,心道:这个丧心病狂的人,不仅索求了翎羽,还将他打成重伤,若非这样,他早就在拔翎之后养上几天,就能离开墨门了! “啊!”明瑜大约是想起了什么,震惊地喃喃道:“这么说来,任师兄果然还在惦记着那件事……” 战一龙面无表情,却在忆起了那日的景象,有些怅然。 他真是个极重情义的男子,可惜那位姑娘与他有缘无分。这世道,不是付出了就一定会有回报的,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第一百八十章 乍现惊羽 “你找我来,应当不是想跟我谈及你师兄的往事吧?”战一龙对墨门上下都没什么好感,见明瑜不仅一点要走的样子都没有,不得不直接把话挑明了说。“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明瑜微微一笑,道:“既然你问了,那我就直接说了。你觉得红莲这丫头,怎么样?” 说起那个鬼精鬼精的小娃娃来,战一龙脸上的淡漠有些松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到了适婚的年纪,总觉得这个时候的小娃娃,着实可爱,又讨人喜欢。战一龙刚要张口,就狐疑地看着明瑜,一句话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你们该不会是有事委托与我,然后又想将红莲押给我做童养媳吧?” 明瑜失笑道:“若是你真能治好红莲身上的病,要是她自己愿意,我们倒不会拦着。” “病?”战一龙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字眼,有些好奇地问道:“什么病?” “是红莲从娘胎时就带出来的病。”说起这件事,明瑜就忍不住叹了口气。“祈游师兄这么多年才有了红莲这么一个女儿。但是红莲的娘在生她时,受了伤,因而让红莲生下来也体弱多病。有天师预算,红莲活不过十岁,掌门和诸位长老寻觅了多年的神草良药,不管怎么给她医治,都不见好。她性子爱闹,时常想着出去玩耍,经常是白天出去,晚上回来便发了高烧。” 战一龙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小娃娃总是说自己喝药怕苦,原来小小年纪,就已经承受了这么多。 他问道:“你们只管问我索要,我却不知道我身上的哪一点,是可以救这丫头的。” 明瑜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问:“如果有这个机会,你愿意救红莲吗?” 毕竟红莲可是跟他无亲无故,最多看起来胖乎乎的惹人喜爱一点,但是这些并不足以让人就此甘愿冒险吧? 人都会有憾事,如果让战一龙的人生再重来一次的话,他一定不会选择离开战家,踏世修行,最后却被本族逼诱,过得一点都不像自己。 回想起那个看似冷静镇定的小凰鸟,实则喜欢撒娇耍赖翻出肚皮给人挠,战家九子,他偏偏错过了和每个兄弟亲近的机会,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想好好感受一下兄弟情。 九歌那丫头若年岁还小的话,一定也像红莲这样又可爱又淘气,让人舍不得责罚她。 过了不久之后,战一龙长叹一口气,道:“红莲让我想起了我的小妹,与红莲相识,也算是机缘一场。待我伤愈,与你任师兄结束协定之后,你们若是放心把红莲交付给我,我自然会带着她去寻求治病长寿的方法。” 明瑜反问:“此话当真?” “凤凰所言,一言九鼎,岂有反悔的道理?” 听他这么一说,反倒是明瑜开始犹豫了:“也不知道祈游师兄那么疼红莲,肯不肯让她跟你走啊……” “求我的是你们,不肯放人的也是你们。”战一龙面色又恢复如昔,冷言道 :“你们还是拿定了主意再跟我说罢,时候不早了,我要去休息了。” 他站起身来,伸出手从明瑜的怀里拎起了那只猫灵兽,只见它拼命地挣扎着,四只爪子在半空中挥舞,像是要打架的样子。 “这猫借我用用。” 虽然不知道战一龙是要借走猫去做什么,不过明瑜还是点头答应了。 就在战一龙转身欲进风雨殿的时候,就见东昆仑最北面的后山上,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里,泛起了一阵红色的强光。 不止是战一龙翘首以望,就连明瑜也似乎受了惊似的,从石凳子上猛地站起身,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眼神望向了那方向。 战一龙迟疑地推测道:“那里……是不是你们墨门的试炼之境所在的方向?” 不知是何原因,战一龙心中有些忐忑,他总觉得那道红光似曾相识,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在凶犁之丘一样。 明瑜喃喃地道:“试炼之境现血光……这是不祥之兆啊!难不成那里面出了什么事?” 好端端的,他们这些做长老的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常,能出什么意外呢? 思及此,明瑜正了正脸色,这便要往后山而去,岂料她身旁的战一龙紧随着她的步伐,道:“你要过去吗?我捎你一程。” 明瑜发出惊疑的叫声:“诶?你怎么……”话还未说完,就见眼前一黑,等她再次眨眼后,面前的场景瞬间转换为后山的竹林前,身旁的石碑高高立起,上面写着试炼之境四个大字。 这、这未免也太快了吧?上古大神的境界,竟是到了如此强大的地步吗? 忽略掉明瑜脸上那不敢置信的表情,战一龙抱紧了开始瑟瑟发抖的猫灵兽,催促她道:“你不是墨门的长老吗?这里的入口,你应该是能打开的吧?” 明瑜呆呆地点头。 战一龙头稍稍一歪,示意她这就准备行动吧。 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弦不对,明瑜就这么听话地走到了石碑前,在空气中随手画了个符,就见光团逐渐扩大,露出了一个可以进入的口。 不等明瑜回神,战一龙就大步迈了进去。 “不对啊!”明瑜 蹙着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这种情况下,我应该去找师兄们来一起去打探里面的情况才对,怎么能让外人进去呢?” 察觉自己犯下错的明瑜匆忙跟在了战一龙身后进去,生怕他对这小小的试炼之境有什么干扰。 在明瑜的带领下,他们直接来到了出现问题的第六层。 这个时间,基本上是所有的内门弟子都已经在六层境界集合了,之所以在这里停滞不前,就是因为任平生阻止他们再继续前行。因为从第六层境界开始,已经出现了混乱。 长风远远地看到了明瑜和战一龙之后,忙朝着他们两人挥手道:“师叔!明瑜师叔!这里!” 只见明瑜和战一龙稳稳地御风飞行至此,在众多内门弟子面前悠悠落地,好一派潇洒自在的本事 !明瑜是墨门的织火支长老,能为高强是墨门上下皆知的事实。 但是这个战一龙的来历十分神秘,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也有这样厉害的本领,真叫人刮目相看! 不是没看见这些弟子探究的目光,不过战一龙没有跟他们打交道的打算,自然也就充当起了人物背景板。倒是明瑜长老,见他们好端端地都站在这里,疑惑地问道:“你们怎么都停在这里?任长老呢?试炼之境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何天上会显红光?” 长风见她实在担忧,便如实相告:“回师叔的话,任师伯去往了境界十层。那里现了红光之后,师伯便让我们停留再次,不准再往前走了。而这里……” 他吞吞吐吐的,一点都不似平时那副果断的样子,明瑜又是个急性子,便催促着他继续说下去:“这里怎么了?” “这里,似有天劫惊雷。” “什么?!” 仿佛是为了应和着长风的话一样,沉闷阴暗的天空上突然亮起了闪电,突如其来又消逝极快的光亮吓得弟子们缩成了一团,紧紧地挤在了一起。 这让战一龙回想起了抱窝的凤凰,在刚破壳之后,受到外界的惊吓,也是这般惊慌的模样。 世间生灵,果真相生相息。 随后,天上传来了轰隆隆的声响,看样子,似乎就是奔着他们这群外来者来的。惊雷一声接一声,连绵不断,从遥远的地方,由远及近,下一刻响起的动静似乎就在他们身旁。 明瑜心里颇为担心,她一边担忧任平生是否能解决后面的事,一边为这群看起来就像是小绵羊的家伙们设下了防护的结界屏障。 但是这屏障在战一龙看来,不堪一击。 随着时间缓慢地流逝,惊雷终于来到了他们面前,劈在地面上发出蓝白色的火光,夹杂着泥土和树木被烧焦的味道和黑色的痕迹,让在场的人都有些心惊。 明瑜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抬起头时,就见一道闪亮的白光在自己的面前一闪而过,明瑜连忙对那些弟子喊道:“快退后!” 弟子们虽然心中慌恐,但是却还是井然有序地向后闪避去,下一刻,惊雷就直接劈开了明瑜方设下不久的屏障结界,要是再落一道惊雷,可是要跟明瑜正面杠上了。 明瑜缓缓地亮出了自己的兵刃,谁料剑还没完全出鞘,就见一只苍白又修长的手将她的动作制止,战一龙往她面前一站。 “你……” 天上的闷雷声不断,仿佛在叫嚣着什么,狂风将人的头发吹得飞扬,尘土几乎要眯了人的眼睛,而战一龙却仍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明瑜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他看起来,和任师兄倒是有几分相似。 只见战一龙怀里仍旧揣着猫灵兽,目光却紧盯着天上那片阴沉得快要坠下来的黑云,突然闪电在他们面前亮起,同时意味着惊雷也会随之而来,那些按捺不住的弟子们终 于向后逃退而去。 他们转身顾不得回头,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从未听到过的鸣叫声。 这声音像鸟类的嘶鸣,却远比寻常的鸟叫声霸气,更加有震慑力和压迫感,就像是鸟类中的王者一样,气势强大得惊人。 他们终于停下了脚步,匆忙回头。然而身后不见任何鸟类,却见那名男子仰起了头,嘴巴微张,像是刚发完声,上下唇渐渐合拢。 最后一道致命的惊雷,终究还是没有落下。 明瑜心知,这是战一龙凤凰的威压,竟让这不通人性的天劫也胆怯地退却了。 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战一龙的手指在猫的后背上轻轻撸过,轻飘飘地对明瑜说了一句:“它不敢再来,我去前面看看任平生。免得他死了,你们扣着我赖账。” 明明就担心着师兄,偏偏要嘴硬,也不知道这凤凰是不是都是这个毛病。 明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那我师兄就拜托大神你了。” 她还装模作样地朝着战一龙行了一礼,看得她身后的那些弟子都惊得说不出话来,纷纷开始猜测起了他的身份。 根据前面的几层境界,战一龙很快就摸准了前往下一层境界的规律,聪明人脑子转的快,不怪人家走捷径,还是怪自己太笨了。 轻松穿到了第十层,战一龙敏锐地发现这里就是产生红光的源头。这里白茫茫的一片,没有天也没有地,只是一处什么都没有的幻境,这里空空荡荡的,唯一可见的就是站在前方的任平生,和发出红光的源头。 怀里的猫灵兽紧绷着身体,像是受到了什么压迫似的,却在战一龙的轻抚下,一点一点缓和过来。 他迈着轻松的步伐来到了任平生的身旁,和他一样,注视着眼前的东西。 那是一根红色的羽毛,很常见的凤凰羽毛。 战一龙很快就从这根羽毛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这种感觉应该是源自战家一脉的同宗。他不禁联想起了战九歌,可是他又转念一想,觉得战九歌不应该会出现什么意外。 索性他就伸出手去拿那枚悬在半空中的红色羽毛。 而就在他的手触碰到那枚羽毛时,羽毛绽放出更强的红光,而任平生则是终于侧过头来,提醒道:“别碰。” 话说的有点晚了,不过那羽毛对战一龙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反倒是在他触碰过后,羽毛如同破碎的幻象一样,化为飞尘散去了。 第十层境界浮光流转,眼中所见,都消失无形。白茫茫的光景之中渐渐透出几分绿意来,葱郁的竹海随着山风摇曳,清新的空气充斥着鼻息。 战一龙眨眨眼,怀中的猫灵兽像是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一样,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跳到了地面上,很快就跑得失去了踪影。 他阻拦不及,只能看着它离去的方向叹气。 任平生一只手背在身后,面色淡然地道:“我们已经出了试炼之境,你是怎么想 起要进来这里的?又是谁带你进来的?” 而战一龙却并不想回答他的话,反而看着他那只藏在身后的手,饶有趣味地说道:“手伸出来。” 任平生就伸出了自己垂在身旁的右手。 战一龙没好气地道:“另一只。” 无奈,任平生只好将背在身后的左手拿了出来,只见这手的手心里烧灼一片血色,坑坑洼洼,有些难看,还有点吓人。 这人,之所以会说出不让他碰那红羽的话来,想也知道是他自己吃了亏。 战一龙心里隐隐觉得解气,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原本试炼之境的第十层是什么?为何会出现一根羽毛?”战一龙的手在他的掌心上方一挥,就见那只手的手心恢复了原样,方才的灼伤就像是幻觉一样。 任平生举起手来端详了片刻,与战一龙的目光相接后,这才说道:“本是凶兽互相厮杀,行为异常。但是这红羽突然出现,周围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明瑜长老以为是血光,匆忙赶到试炼之境中,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放心吧,明瑜师妹自有其送出试炼弟子的方法。” 从这危险之地出来之后,任平生就觉得这事绝不简单。试炼之境出现异相,说不定与天之涯的试炼之地有关。思及此,任平生这便要往墨渊正殿去寻找祈游。 他刚走了一步,就见战一龙紧跟着他走了一步,任平生不由得好奇地问道:“为何跟着我?你不是向来不愿意插手别人的事么?” 战一龙反问:“你觉得那红羽出现之后,我还有坐视不管的道理吗?” 事件的丝丝缕缕都与那枚红羽有关系,若真是如战一龙所料想的那样,那么试炼之地会出什么乱子,谁也不知道。眼看着道门百家将要派出各门各派得力的弟子前去寻求机缘,试炼之地也是一年开启这一次。 真要出了什么差错,失去的可是道门中最有光明前途的弟子啊。 任平生纵然活得恣意,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于是,他便带着战一龙一同前往了墨渊正殿。 大概是明瑜长老先他们一步带着那些内门弟子从试炼之境中转移了出来,因而消息在整个墨门中也扩散的比较快。关于他们遇上天劫惊雷那段经历,更是被传得神乎奇兮。 有人说是明瑜长老大发神威,拼力保住了试炼的弟子们。也有人纠正道,是那名不知来历的男子喝退了天劫惊雷。更有人说,是一位鸟族的大神在庇护着他们。 反正就是各种猜测都有。 路途之中听到这些窃窃私语的时候,战一龙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倒是任平生有些意外地道:“没想到你竟然还出手了。” “我若是不出手,你师妹连同那些师侄们,都会被雷劈死。到时候,我怕你将罪过推到我身上,找借口分解了我。” 难道是自己在这凤鸟的心里太过暴戾了?任平生有点郁闷,他分明就不是这种人。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互相承诺 等任平生与战一龙连两人到了墨渊正殿时,明瑜长老已经在殿内同祈游和其余几位长老说些什么,见他们到来,几人略显急色的脸上,终于有所松懈。 祈游深感安慰地道:“大师兄,你没事就好了。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 殿内的座位都是给上位的这几个人坐的,战一龙这么一来,就发现没自己坐的地儿了。任平生正要问他要不要去自己的那把椅子上去坐坐,结果就看见战一龙长袖一甩,一把古木老椅就出现在他身后。 战一龙施施然地落座在上面,一副你们说我听着的架势,毫无一点不自在的情绪。 简直就是把这儿当做是他自己的家了。 见状,任平生也就在自己的座椅上坐下,对祈游等人道:“既然掌门和几位师弟妹都已经知晓了试炼之境的事,那么我就不必多说了。虽然你们未曾去过后面的几层境界,不过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们,后面的异变要比你们想象的严重得多。短时间内,还是不要让弟子们再去试炼了。” 祈游问道:“师兄以为,为何试炼之境会有此异状呢?” 任平生回道:“我认为,作为试炼之地的分支,得此异象,想必是天之涯的试炼之地出了什么事。我看,这次的寻觅机缘之法,不去最好。” 墨门与别的道门不同,资源甚多,就算是不去试炼之地,也能通过其他途径获得大量的法器供门下弟子选择。只要弟子们不愁拿不到趁手的法宝,一个试炼之地,去不去都一样。 想当初任平生跑断了腿,也不过是在里面摸到了一把断剑。 可祈游却不这么认为,他语重心长地言道:“师兄你闭关多年,自是不知那些道门有多难缠。有几个与墨门实力相差不多的道门,靠着小门小户的攀附,就与墨门划清了界限,处处为难。这次的试炼之地,若是墨门无人的话,恐怕会留人话柄。” “师弟你就是太在乎名声了,他们要如何说便让他们说去,又不会掉肉。”任平生盯着他的肚子看了许久,难得取笑他道:“掉肉正好,你最近发福了。” 祈游:“……肥胖是会呼吸的痛,师兄你就别戳我痛处了。” 打趣了几句,方可倒是认真地提议道:“我觉得,去是可以去,不过嘱咐给弟子们,有什么危险直接出来就好了,别硬着头皮被别人当枪使了。哎任师兄,我跟你说,那些个小门小派,别的能耐一点没有,个个倒是牙尖嘴利得很,让人连还嘴的功夫都没有!” 谁料任平生难得露出微笑,说出来的话却有点阴森可怖:“谁敢多嘴,打一顿就是。” 见几位长老都支持带着弟子们前去天之涯,祈游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脸上写满了担忧。他瞥见了战一龙,见他虽然看起来漫不经心,不过竖着耳朵似乎都将他们的话听了进去,不由得问道:“战公子,也要跟着一起去不成?” 战一龙直截了当地说:“嗯。” 然而,祈游的脸上却露出了为难之色,他犹豫着要不要说,就见任平生一个目光扫过来,顿时将要说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没想到战一龙却似乎早就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悠闲自在地翘起了二郎腿,整个后背都靠在了椅背上,看似懒散实则戳中了实心。 “别急,你要求的事,我允了。不过我的条件就是,跟着你们试炼的弟子,一起去天之涯的试炼之地。出了任何问题,都不用你们负责。这点,应该没问题吧?” 祈游是想求战一龙治好红莲的病,自然也不希望他涉足那样危险的地方。因为他一旦出事,红莲这丫头,就连最后的希望也没了。 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战一龙就知道了他的顾虑。可他活着,并不能总是像个圣母一样为别人着想,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你若是不答应就算了,反正我与任平生的协定已经完成,随时可以离开墨门。到时候,红莲的生死可就与我无关了。” 闹了半天,还是为了红莲的病症。 任平生看着祈游的目光变得有些不悦,他沉声道:“师弟,你焦躁了。” 祈游就像是一个垮掉的墙壁一样,挺直的腰突然瘫软了下来,堂堂掌门,竟也在此刻显得有些无力。 红莲是他的心血,是他的一切。爱妻的亡故,已经让他有些心力交瘁,若不是这个可爱的女儿还让他放不下,恐怕祈游是连死的心都有。 当年师父就曾经说过,他这一脉的徒弟,个个痴情,个个长情,虽不知好坏,但终究是修行路上的一劫。他是如此,任平生更是如此。 待到主意拿定,数月之后的试炼队伍仍旧由任平生带队,方可随行辅助,还有长风打下手,倒也安排得妥妥当当。 从伤势好得差不多时,战一龙就对墨门愈发着迷了。因为他发现,天地支的长老墨非可是个擅长机关术的高人,虽说人界机关术常见,但是像他这般,将机关术与术法融合在一起的人,实在少见。 “别人都崇敬你这等的大人物,谁能想到,堂堂的凤凰大神,竟也跟小孩子一样对这些东西痴迷呢?” 从知道前往试炼之地的时间还在数月之后,战一龙就时不时地出风雨独峰闲逛,偶然间来到天地殿时,发现了墨非可做的这些机关,便一下就沉迷上了。 “我只是喜欢玩,并非喜欢做。”战一龙掂了掂手中的机关弩,不甚在意地说道:“何况,凤凰也有小的时候,也会调皮玩耍,也曾顽劣欠打。不管是人是妖还是仙魔,总要从无知成长到睿智。有的人并非一开始就是恶人,有的人却生下来就作恶。机遇和历程,都很重要。” 听他说了这么多的大道理,墨非可倒是好奇地看着他,问道:“那你呢?你是属于哪一种人?” 沉迷这种小物件的战一龙终于肯将自己的脑袋从眼前的机关盒子前抬 起了头,温柔又不失礼地微微一笑:“我不是人,我是神。” 神曾自恋地说过,我没有任何的缺陷。 这听起来像是个笑话,不过却在修道人中间广为流传。显然战一龙也是听过这个梗的人,索性就借来用了。 两个人闲暇之中话起了家常,墨非可有点郁闷地说道:“到了饭点的时候,你就不能自己回风雨殿吗?这么大的凤凰了,还总是让任师兄来接你,多不合适!” “我没求他来,还有,我辟谷。” “你肯定没尝过人间的美味,你要是吃了,就肯定不想再辟谷了。” 墨非可说得神采飞扬,看样子,应该也是有经历的人。 回想起自己从出了凤族之后,虽然在人间游荡,但是几次都被困在有限的地方,不能去见识更加广阔的事物,这的确是人生一憾事。 也不能回到故乡,看看出生在那儿的战府,与祖父坐下来,饮几杯茶,闲话些家常。听说府上厨娘的手艺很好,否则又会怎么养出像九歌那么水灵的姑娘呢? 不知不觉中,战一龙的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几乎看不见的那种。 他这种人,要么不笑,要笑就是一汪春水,简直要融化人的心窝。 墨非可感慨道:“还好我墨门女弟子少,否则被你这模样勾去,却又求而不得,该是多么痛彻心扉的一件事。” 懒得理会他信口胡诌的骚话,战一龙放下了他组装好了的小机关盒,有点恋恋不舍地放回了墨非可的桌上,起身对他道:“到你们用饭的时间了,我就不打扰你了,先走一步。” “哎!等等!”墨非可从抽屉里面摸出一个大拇指那么大小的酒杯来,对他说道:“大神,求您赏小的一滴凤凰血吧!” 墨非可用虔诚无比的目光看着他,战一龙一阵静默。 “你要凤血干什么?” 只见这位长老没什么正形地冲着他挤眉弄眼道:“等我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一滴血罢了,对于战一龙来说并不是什么太过珍贵的东西。于是他便伸出手来,随手在指腹上划了一道口子,随即,掺杂着灵力星点的赤红色凤血,顺着指腹流到了指甲上,最后滴落在那樽小杯子里。 连着几滴,掉落进去,看得墨非可瞪大了眼睛,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好了好了,你快止住血,若是被任师兄看见了,又该说我欺负你了。” 战一龙有些好奇地问道:“怎么感觉你们,都很怕他?” “这个是自然。”墨非可鼓捣着手里的小机关,跟他说起了以前的事。“我们师兄弟几个,都是从前任的长老带出来的亲传弟子。因为任师兄修行比较刻苦,师父就拿我们跟他做比较,当时还挺讨厌师兄的。” 那倒是,换做是战一龙的话,应该也会很烦这些事。 “后来我们集体排挤他,没想到任师兄不仅不生气,还在试炼之中很照顾我们。他自己明明有一个人突破到十层境界 的本事,偏偏要带着我们一起走,要论到同门义气,大师兄排第二,可没人敢排第一。” “说起来,前掌门一脉还真是有点惨。掌门师伯也好,还是两位师兄也罢,感情路上没一个顺的。你是没见过任师兄那位心上人,虽说是妖族的,但是性格温柔,长得也好看……” 战一龙随口应了一声:“嗯,好看。” 闻言,墨非可惊了:“你见过?” “见过。”战一龙觉得这并不算是什么大事,于是就把前因后果跟他说了,没想到墨非可承受能力不大好,一直嘀咕道:“怪不得前些时候看见师兄气色不太好。哎!原本是有个念想的,如今连个念想也没了。” 墨门上下,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个融洽的师门。 两人再没说话,静默了许久之后,准时来接人的任平生来到了天地殿,手里还打着一把雨伞。 天地殿的隔音极好,竟让待在屋子里面的两个人没有听到外面下雨了。见任平生将伞撑着放在了门口,身上湿了大半,偏偏还若无其事地甩了甩袖子,后背挺拔,不见狼狈。 他像是一棵孤松。 “回吧,外面下雨了。” 战一龙突然就觉得,人活着,一切的事儿就都不是事儿了。这么多天以来,他头一次这么和颜悦色地对任平生说了一句:“嗯,走吧。” 一把绸布伞撑开,遮挡住的却是火属性的战一龙。这人还不怎么领情地说道:“拿开拿开,我又不是个姑娘家!” “又不是只有姑娘才能撑伞……” 这场雨下得很大,也很有后劲,足足下了大半个月才停,等到云销雨霁的时候,天边放晴,从东昆仑这么高而且又靠近太阳的地方,出现了一道靓丽的彩虹。 “彩虹真好看,不知道能不能踩上去呀哥哥。” “会掉下来。” “你会飞,能抱我上去看看吗?” “身体不好,就不要瞎跑。” “哥哥!”红莲气鼓鼓地踩了他一脚,有点恼他:“你就不能哄哄我吗?我可是个小孩子。” 战一龙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坐在外门弟子们训练的场地边儿上的护栏,用再淡漠不过的语气对红莲说道:“你把吗字去掉,多大了还要哥哥惯着你?” “七岁了!”红莲喊出来的声音大得很,连周围路过的弟子都听得一清二楚。指指点点地偷望着战一龙,似乎在说道:就是这个家伙欺负我们掌门千金! 战一龙头疼欲裂地蹲下身来,对红莲说道:“小祖宗,你因为来找我被罚了三次了,还不长记性?再惹麻烦,你爹该罚的人,可就是我了。” “不会的。”红莲的小脑瓜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爹爹不敢动你,你比爹爹厉害。” 呵,小丫头片子,鬼精鬼精的,倒是什么都知道。 距离出门试炼的日子,已经不剩几天了,任平生因为接管了那些内门弟子的试炼任务,为了不让他们在试炼之地出什么意外,就每天督促 着他们抓紧训练,这些天下来,战一龙每天见着他的时间,除了清晨和夜间,白天里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他本来想直接一觉睡到一个月之后的,但是红莲这丫头,天天都闲着没事,骑着雕就来寻他,美其名曰带他玩,实则是要拉着他在墨门里面闯祸。 “哥哥!我们去看彩虹好不好?” 小胖娃娃抱着他的大腿,撒起娇来简直要萌化人的心。战一龙挑起了眉梢,略带笑意地道:“也行,不过要等你喝了药,才能带你去。” “啊……” 红莲这娃娃,太聪明了。每天待在祈游的身边,她爹当然是要按照惯例给她喂药的,这小娃娃为了逃避吃苦苦的药,就从祈游的眼皮子底下溜了出来,往战一龙这边跑。 见红莲犹豫着,战一龙催促道:“想好了没?彩虹可是快要消失了。” 小奶娃一咬牙一跺脚,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样,说:“好!”然后她就被战一龙给扛走了。 其实,战一龙也并不是要真的喂她喝药,那些汤药对治疗红莲的病作用微乎其微。他要做的,也不过是提起桌上的水壶,往水杯里面倒上一点温热的水,趁着红莲不注意,割几滴血进去。 凤血这东西,可以说是除了翎羽之外,身上灵力汇集最多的一样东西了。 可这东西还不能多给,若是红莲饮得多了,反倒有可能因为承受不住,爆体而亡。 红莲接过水杯的时候,还讶异地说道:“这药怎么是红色的啊?也没有苦味。” 凤血略腥,不过被水这么冲淡了,自然也就没什么难闻的怪味了。红莲胆子也够大,问也不问为何突然换了药,就直接一口闷了下去,然后欢呼雀跃地喊道:“彩虹彩虹!去看彩虹!” 真是被这个小丫头磨得没了脾气! 战一龙摇了摇头,无奈地牵着她胖胖的小手就要往风雨殿的门外走去。 风雨殿的背后就是离彩虹最近的位置,他只上去带红莲飞一圈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在风雨殿大门一打开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事算是黄了。 开门见任平生,能有寻常事么? 果然,任平生的脸色有些凝重,他一见这一大一小要出去,便拦了下来,唤过了门外等候着的大雕,把红莲强制性地放了上去,拍了拍雕背,让它送红莲回到祈游的身边去。 红莲气得在雕背上挥舞着肉拳头,愤愤地表示下次见到他的话,一定会狠狠地教训他的! 战一龙看她的模样可爱,忍不住笑弯了眼眸。 “什么事?我看你脸色这么难看,该不会是有什么意外吧?” 两人又回到了风雨殿中,在桌前坐下,任平生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说道:“被你说中了。掌门接到其他道门的消息,说是他们也察觉了试炼之地有异象发生,要提早去试炼之地的时间。” “提早?”这个消息让战一龙打起了精神。“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 第一百八十二章 奔赴天涯 次日,墨门上上下下的弟子都集中在前山的空地上,或参与或围观站得整齐划一的内门弟子。 上次进试炼之境,通过各项的考验,掌门连同几位长老,选出了大约二十多名弟子前往试炼之地。人数虽然看起来不多,不过这次试炼凶险异常,那些个能力不足的弟子若是去了,说不定反而会送命。 任平生就是就算是本事再高,到情况危急之时,恐怕也不是能个个都照顾周全的。 总之,声势不小。 连同长风在内的二十多名弟子一起向墨门中的掌门和长老,以及诸位师兄弟们道了别,这就排列整齐地往山下而去了。 东昆仑的山路崎岖,荆棘丛生,不太好走。所以任平生率先御风而行,直上天际,后面的弟子们匆匆跟上,直到全部都化光消失了,祈游等人才令弟子们都散去。 祈游站在墨渊殿的台阶之上,有些沉重地说道:“希望这一切都能顺利,他们平安无事才好。” 明瑜安慰道:“有那位在,师兄你就放心吧。”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四下张望了许久,却都没有看到脑海中想看到的人,忍不住出声问道:“今日怎么好像并没有见到那位?他是不打算去了吗?” “不。”祈游的脸上逐渐露出浅浅的笑意,道:“他已经跟师兄出发了。” “诶?” 云端之上,任平生以不疾不徐的速度前行,随行的方可从弟子的队列后面飞了过来,凑到他身边,却突然瞧见了任平生的前襟鼓起了一个小包,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师兄,这是什么?” 只见任平生伸出手来在那团包上揉了揉,那团子在里面动了几下,最后在方可震惊的目光中,探出一只小脑袋来。它头部的羽毛都是通红的艳丽色泽,一双眼睛竟呈现出红金两种不同的瞳色,头上一根金灿灿的呆毛迎风吹,被吹得东倒西歪。 它看起来凶巴巴地盯上了方可,恼了半晌,终于决定开口了:“干什么?!” 像是被打扰了睡觉的孩子一样,奶凶奶凶的。 方可惊诧万分,忙压低了声音问任平生:“师兄,这是……” “他变回原形你就不认识了?”任平生淡淡地说了一句,就见方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他是战公子啊!” “嗯。” 虽然早就知道战一龙是凤凰,但是方可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凤凰的原形,忍不住好奇地多探望了几眼。没想到战一龙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一样,很快就把自己竖着呆毛的脑袋又缩回了任平生的前襟里,团成团睡觉去了。 偏偏任平生还一脸正经严肃的样子,揣着战一龙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搞怪。 “噗。”方可实在没憋住,对他们两个说道:“等落了地的时候,你们还是别以这副样子见人了,太引人注目了。” 天之涯这个地方,寻常人是到不了的,他就在昆仑以北最靠近九天的位置,有术法屏障遮掩,若是不小心寻觅, 恐怕连任平生这样的人物都会错过。 而天之涯方圆百里之外,只能用双腿走过去,强大的禁术让所有修道者都无法再继续飞行,只得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在天之涯百里之外,有一个专供他们这样一路风尘仆仆赶来的修道者休憩的茶庐。这茶庐的摊子不小,开摊的人是个年长的老者,虽然白发白须,身形佝偻,但是红光满面,精神极好,招呼几十号人也并不觉得累,反而身手矫健,灵活得不像个老人家。 从他们一落地的时候,就瞧见了这茶庐,还有那位躺在摇椅上,正悠闲大睡的老人。 赶了这么久的路,众多的弟子们脸上也略显疲态。方可建议道:“师兄,咱们去前面那个茶庐坐坐吧,顺便问问别的道门的人,有没有先来一步的。” 人情世故,任平生不懂,自然是听了方可的。 目送着弟子们都欢喜地进入了茶庐后,任平生胸口中的红鸟就探出头来,还哑着睡嗓说了一句:“你先去,我去溜一圈儿。” 说着,他就挣扎要从任平生的衣口往出钻,结果扑棱着翅膀半天都没钻出来。 任平生那张淡漠的脸上终于有了点微妙的表情变化,“是昨天晚上的口蘑汤太好喝,所以今天胖的爬不动了?” 战一龙咆哮:“滚!你里面的衣线勾着我的脚了!” 任平生:“……” 没辙,任平生也不能当着这么多徒弟的面宽衣解带,于是只好往旁边的树林子里走了几步,刚松了腰间的系带,扯开了衣襟,就听见前方传出了一声尖叫。 任平生面色不虞地抬起了头,就见前方林子里有个穿着玄色道袍的女子盯着他看,远远地骂了一句:“无耻!淫贼!” 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好巧不巧的,战一龙终于从他怀里扑腾出来,在那姑娘震惊的瞪视之下,在林子里面盘旋了一会儿,发出尖锐的叫声,像是在嘲讽这姑娘自作多情一样。 那女子师门中的人匆匆赶来,见任平生衣衫不整,又联想到了方才的那一声惊叫,当即就断定任平生是个登徒子,想要对这女子意图不轨。 战一龙飞离了人群,等到在一棵参天的大树之后变回了人身,才迈着稳健的步伐往任平生那里走去,还未走近,便听见了那群人气势凌人的吵闹声,要任平生给他们一个交待。 而任平生不言不语,就站在那里,就好像平白无故受着他们欺凌一样,默认了这段罪过。 那女子想要插话解释,却被同门的人给按住了肩膀,听他们信誓旦旦地说要为她讨回公道,脸上的难色愈发明显。 见又有外人靠近,而且身上穿的却并不是属于任何一家道袍,在场之人不由得为他的气魄所折服。高挑的身姿,冷毅的脸庞,加上沉寂的黑瞳,和全身不自觉散发出来的傲气,都压得人有些喘息不过来。 他走到任平生的身旁,将他衣物还没整好,便问道:“还 不穿好,你是打算授人以柄吗?” 任平生侧过了身体,没想到战一龙的手就直接抚上了他的胸口,将前襟拉得极为服帖后,才满意地微微一笑。两人这就要离开,旁边那些个人才喊住了他们。 “你们想欺负完人就跑啊?堂堂墨门,竟然也会干这种下三滥的事,不怕被同道嗤笑吗?” 任平生并不打算给予理会,反倒是战一龙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了这群人。 这时他才发现,那姑娘师门里的人,竟是清一色的女子! 女子怎样?女子就可以随便污蔑别的男人,要他们赔礼道歉给说法,最后再把自己搭上去么? “你们口口声声说墨门欺人,可有真凭实据?从你们来了此地之后,那位姑娘便被你们压兑得连一句话都插不上嘴,听不得她解释。莫不是你们借着替她出头的名义,想讹墨门一笔吧?” “岂有此理!”她们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般,推着一开始出现的那位姑娘说道:“明秀!你自己说,是不是这个男人轻薄了你!” 语气说的那么斩钉截铁,好像她要是说一句不是,就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而战一龙却用沉下来的语气,温和地道:“姑娘,我劝你善良。” “……” 那姑娘有些瑟瑟发抖,两边的人都让她觉得害怕,于是她只好吞吞吐吐地道出了实情:“师姐……我没事,是这位同道揣了一只鸟儿打算来放生,正好宽衣解带的时候被我看见了,所以我就以为……” “听见了吗?是她以为。”战一龙轻轻地挥了挥手,一股无形的力量竟将这群姑娘们毫不怜惜地推向了树林之外。 任平生轻声道了一句:“走吧。” 两人这才从林中走出,并没有理会身后的那些有些仇怨地看着他们的女子。 这时,墨门的弟子们已经落座了茶庐内,煮茶的老头正提着一壶茶水在几张桌子之间来回穿梭,脸上的笑容不断,显然是对这件事极为享受。 半个茶庐都被他们占了,方可远远地朝着他们招手,示意他们坐到前面那桌有空位的位子上。 弟子们没察觉到战一龙竟然也跟着来了,那一袭黑衣,怎么看着那么有点眼熟呢? 有个经常往风雨山上送信儿的弟子压低了声音跟同桌的人悄声说道:“我跟你们说啊,那位高人身上穿着的玄衣暗鹤纹的衣裳,我见过!是任长老的~” “噫……” 弟子们的话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战一龙的耳朵里,这人面不改色地喝茶,却早就红了耳根。 他的那身衣裳,早就被蹂躏得不能穿了,不仅上面都是洞,而且还染了血。任平生这人看起来年轻的很,但是有些观念还是十分老旧的,他认为衣服染了血光,就算是染了晦气和凶兆最好还是不要再穿了,于是就把旧衣服扔了,送了他一件自己以前穿的衣裳。 上面虽然隐约能看出鹤的暗纹,不过通体都是墨色,倒也应和着墨门 这个墨字。 任平生还说,墨门最早以前的道袍就是这种图样式,只不过后来换了。如今地墨门道袍是蓝白色相间,倒是在袖口上会有一个墨门的黑色标志,那是墨门的门徽。 战一龙抿了口茶,神游天外。 而方可则是兴致勃勃地悄声跟他们两个说道:“师兄,猜我刚才看见了哪个道门的人?” “暮春门。”任平生手中捏起了一颗瓜子,却并没有吃,只是在桌上敲了几下,就见那沏茶的老人家快步迈了过来。 热茶被沏满,方可才缓缓回神,叹了口气道:“真没劲,师兄总是什么都猜得到。” 听他语气有点不开心,战一龙有些疑惑地问道:“暮春门?是整个门派都是女弟子的那个?” “你怎么知道?你这尊大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怎么就知道人家暮春门的名号了?”方可还想着口头上戏弄戏弄他,结果没想到战一龙瞥了一眼任平生,两眼放光。 “可不是我,是你的任师兄。他差点就被暮春门当做是登徒子抓起来了。” 方可大惊失色:“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眼下正在赶往天之涯的路上,若是跟别的道门结下梁子,要是在进入试炼之地后被人家暗地里阴一把可该怎么办? 任平生淡淡地道:“放心,暮春门这次来的人不多。而且一点小误会,不值得动手。” 他给人的感觉向来可靠,听他这样说,方可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 这时,方可被过道中路过的一个莽撞小弟子给撞了下后背,他手里捏着的瓜子撒了方可一身,顿时惹得方可有些生气。 “你这小弟子,怎么走路不看道?”方可一转身,看着那连连低头道歉的小少年,有点讶异地说道:“诶?你不是那个……” “长鸣。”任平生替他回答,让方可和战一龙深感意外。“他叫长鸣。” 只见那小少年露出憨傻的笑容,用了地点了点头,“师伯说的没错!” 方可眉梢挑得高高的,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稍稍侧过头来看了看长鸣,就让他回自己坐着的地儿了。方可用手肘神秘兮兮地戳了戳任平生的手臂,问道:“师兄,难得见你能记清一个弟子的名儿,你该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暂时还没想法,要是有了,我一定会跟你们说的。” 任平生喝完了最后一杯茶,尝得味道有些淡了,才把茶杯放在了桌上,对他说道:“歇得也差不多了,该出发了。” 他们这一行人正要起身走,就看见暮春门的人远远地往这儿来。 方可知道了她们和任师兄有了些过节后,自然是不愿意在这里多做停留的,于是便领着弟子们,准备进入天之涯的领地。 后面的暮春门来的人,也只有数十名,虽然看起来要比墨门人数多一些,不过却都是些女流之辈。为首的几个远远地就看到了任平生和战一龙,互相扯着对方的袖口道:“那 不是刚才的……” “怎么了?”站在她们身侧的一位看起来较为年长一些的女长老问道:“你们看着墨门的长老做什么?那个人,可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 之前在树林里见过他的几个女弟子面面相觑,终于还是有个人忍不住问了出来:“师父,你说那个是墨门的长老,他是哪一位长老啊?” 只见女长老敲了敲她的头,不客气地说道:“让你好好听掌门教课,就是不听!没见那位的道袍上有水流蓝纹么?他可是墨门最厉害的那位风雨支长老任平生!见了可要规规矩矩地叫一声前辈,知道吗?” 这群姑娘们被吓得噤了声,又听长老喝了一声,这才齐齐应了下来。 暮春门的小姑娘们是如何担忧,任平生暂时是不知道了。一年只来一次的试炼,纵然是各大道门有心开出一条路来,也因为长时间无人打理,又被长草给覆盖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一群人在日光下走得有些吃力,每个人随手都用剑柄扫着已有半人高的草,生生踩出了一条路来。 方可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总觉得日光这么晒,有些反常。以他们的脚程,莫说百里,这起码应当走了有一半,怎么连试炼之地入口处的那把标志性的巨剑看都未曾看到过呢。 就在这时,天空上飞来一只蜂鸟,极小的一只,发出清脆的鸣叫。它在空中盘旋片刻,就离开了。 所有的弟子正深感迷茫的时候,任平生站在战一龙的身旁,问道:“怎么了?” 战一龙的气色极好,和那些一脸菜色还无精打采的弟子们简直截然相反。他抱着自己的手臂平静地说道:“有人在这儿设下了迷阵,我们误入阵里,并没有再往前,而是一直在原地打转。这条路,永远都走不到天之涯的。” 听他这么一说,弟子们有些惊慌失措,而方可则是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大师兄任平生。 战一龙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就等着看任平生出大招了。 然而,任平生却从自己的腰间摸出了一个锦囊来,从里面倒出了一颗珠子,在手心里放置了片刻,就向上空抛去。 这珠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作用为何,只见它在被抛到了一定高度,像是触碰到了什么似的,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迷阵就此破裂。 周围的环境一转,哪里还有什么过膝的草地,眼前正是一片浓密的树林。 透过树林叶子的间隙,可以看到远处的那把石雕巨剑的剑柄。 战一龙问道:“那是先人遗迹,还是刻意打琢好了摆放在那儿的?” 方可回想了片刻,说道:“自我和师兄他们来这儿历练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想必应该是发掘这里的前辈们所留下的吧。可为什么会是石头样子,就不知道了。” 修道者并不会长生不死,只是会长寿一些。因此这些事迹的真相究竟怎样,已经无人可知了。即便是口口相传,也会出现偏差。 第一百八十三章 身先士卒 剩下的路程,墨门上下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赶完了路程。 然而就在他们到达试炼之地的入口前时,就发现这里已经站着不少人了。 他们人数无法目测,不过从身上穿着的道袍来看,三五成群一撮人地聚在一起,见到有墨门的试炼队伍前来,也不上来搭讪,而是远远地注视着他们,对战一龙这个身着异装的人倒是好奇万分。 方可猜测道:“想必应该是其他道门的人,前来打探这里的状况。师兄,怎么办?我们可要先进去?” 见四面八方的目光往这边看来,任平生却丝毫都不在意,说道:“那我们就先进去。这世道,自然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战一龙像是厌恶地皱了皱眉,说道:“我不爱吃。” 闻言,方可不禁失笑出声。 他们就像是被盯上的猎物一样,同道的几个门派中人,用奇异的目光看着他们,让这些没怎么下过山的弟子们心里有些发慌。 任平生仰望着试炼之地门口的巨剑,刚迈出一步,就见两三个人往他们这边走来,对任平生等人客气地拱手,先是自报家门。 “在下是灵云宗的弟子,比墨门的诸位提前两日到达这里,看样子你们是要直接进试炼之地?” 灵云宗?战一龙对这个门派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于是就压低了头,侧耳听他们说些什么。 见任平生不是很想开口说话,方可就示意性的看了一眼身后的长风。倒也不是他拿乔,而是方可也好任平生也罢,好歹都是墨门长老级的人物。这人自称是灵云宗的弟子,为了与他身份等对,自然是要派出自家的弟子来说话了。 那两三个灵云宗的弟子看见长风笑盈盈地走出来,客气地回道:“道友所言正是,不知道为何诸位停在这里,是贵派中参与试炼的同门未到,还是……” “哦,我师门中得到消息,试炼之地异象丛生,命我等前来查探。谁料,来了之后连试炼之地的入口都进不去。”说着,那名弟子就侧过身来,让他们看了一眼试炼之地处的这口巨剑。 长风脸上的微笑保持着,继续探他们的口风道:“道友此话何意?这试炼之地,不是只要有足够的灵力,便能打开的么?” “说的正是这事么!”那灵云宗的人,目光一一扫向了站在这空地上的其他人,扭回头来又说道:“这入口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人动了手脚,我们灵云宗与其他几派的人联合起来,也没能打开这入口。真是邪门!” 原来如此。 这些人早早地就到了这儿,却因为进不去、又无法向师门回禀,所以就在这儿耗着,也有可能早就传信儿回师门,等待着更强更厉害的人来破开这入口。 总之,试炼之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这么多的道门不可能不约而同地都往这儿赶来。 长风套完了所有人都想听的话,便对着那人道了一声:“多谢。 ” “哎?” 他可不是想听一声多谢才过来的,就不能跟他说一下这两位高人的身份,还有这位身穿黑衣的这位,怎么看都器宇不凡,像是位仙人呐…… 长风退至了弟子之中,便见任平生向前走了几步,抬起头来看向了那把巨剑。试炼之地的入口,就是由这把巨剑开启,依照前人的判定,这剑似乎是有巨大的灵气蕴藏在内,但是谁也动不得它,自然只能绝了这份念想。 方可对着灵云宗的那三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闪到一边去。 这三人心中有所不满,但是碍于墨门人多势众,只好顺从地往旁边退了几步。 开始,只见任平生捏出个剑指,对准了直立在天上的剑柄,凝起了些微的灵力,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半点反应也无。方可有些惊诧道:“果真如此,师兄,那咱们这遭岂不是白跑一趟?” 任平生的举动在别人看来,有些傻傻的。就像是一个不自量力的笨蛋一样,受到了旁人的冷眼和嘲讽。 “那倒未必。”任平生举起手在肩头轻轻地弹动了几下手指,就见墨门的弟子们,包括方可和战一龙在内,都往后面和旁边退去。 任平生往前站了一步,眼睛一闭一睁之间,身上就有蓝色的剑气萦绕在身周,强大的剑气自他身上喷薄而出的时候,释放出无形的气场,不仅压得他人有些喘不过气来,还逼得他们向后退了几步。 所有人都为之震慑。 任平生凭空虚握,一把长剑瞬间显现在手。只见他将手中的长剑隔空一挥,就像是将一层布一样迅猛地破开,原本隐藏在这里的入口,就显现了出来。 入口处泛着白色光芒,有些刺眼。任平生垂下眼眸,转身对身后捂着眼睛的墨门弟子们说道:“走吧,进去。” “是!” 于是,这一行人就跟随在任平生的身后,大胆地走入了试炼之地。 那些在外场看得目瞪口呆的人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跟上去。倒是有人先对任平生的本事惊叹不已。 “那人我好像见过,似乎是……墨门的一位长老?” “嘿!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个人啊,来头可不小!” “废话,墨门的人,有几个是能耐低的?你尽管说他是哪位长老?墨门的掌门,大家伙儿可都是见过的。” “别急啊,你们可知为什么墨门的掌门会是如今的那位祈游前辈呢?” “不就是因为他大师兄……呀!那人该不会就是……” “猜对了!”知道些内幕的人,有些得意地晃着自己的脑袋,说道:“风雨任平生,他呀、就是传说中的那位任平生。” 众人皆是哗然。 方才上前去搭话的灵云宗更是有些后悔和莫名的……骄傲?谁有他们这本事,敢跟这位大人物搭话啊? 看起来年纪小一些的人问为首的大师兄,道:“怎么办啊师兄?咱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反正试炼 之地的入口都开了,有些东西,万一被别人早点拿着,可就得不偿失了啊!” 本来这人还想着等师门的人来了再进去,不过心里贪欲作祟,也就应着师弟的话,下了决心道:“走!进去就进去,咱们就跟在墨门人的身后,就算有什么危险,也是他们替我们挡了。” 两个师弟听起来觉得有道理,正要往入口去的时候,就见其他人也都拥挤了过来,显然打的都是一个主意。 试炼之地与他们墨门自己的试炼之境,还是有着很明显的差距。从入口处进来之后,要走过一段很长的黑暗隧道。脚下软绵绵的,就像是并没有踩在地上一样。 墨门的弟子们在长风的安抚下来,很快就镇定地跟随着两位长老的步伐。 而战一龙却因为有夜视的能力关系,一直很轻松地抱着自己的手臂,慢吞吞地信步游走。突然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弟子,害怕的蹭过来。 一开始只是挨着他走,到后来吓得直接抱住了他的腰,一只手还抓着他的衣角,让战一龙深感无奈的同时,又有些好笑。 气氛本来是静谧又凝重的,但是战一龙一开口,其他的人就笑了出来。 “你要是再揪得紧一点,我的衣服就要被你扒了。” “噗!” 这声音清冷得好听,墨门弟子们先是一愣,首先用排除法把长风大师兄和方可长老都排除了,得出了说这句话的人,一定是那位战公子。 至于任师伯么,他平时一直不爱说话,这声音一定不会是他的。 等前方的白光渐渐扩散,一直刺激得让他们都闭上了眼睛,等白光散去之后,所有墨门弟子心里一沉,就知道这次的目的地已经到了。 站在试炼之地一层境界中,方可转身来,换上了平时都不常见的凝重表情,用相当严肃的语气说道:“这次试炼,你们要跟在我们墨门中的试炼一样,量力而为。我既然把你们都好好地带过来了,你们自然也得平平安安地跟我回去。” “是,师叔!” “机缘嘛,随缘吧。这次的试炼,本来就是为了让你们长长见识,机缘这种东西,向来是可遇不可求的。你们得想想,这试炼之地被发掘了已经有好几百年的光景了,年年都有新弟子来试炼,就算是有好的机缘,也有可能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我劝你们,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 常言道,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真正重要的,还是保持一颗平常心。 弟子们虽然明白方可话里的意思,不过听他这么漏气,还是有些不开心,恹恹的齐声回了一句:“是……” “臭小子!”方可笑骂一声,道:“分队吧,把你们保命用的东西拿出来。若是遭遇了意外,或者力不从心,想要折返出试炼之地,你们知道该怎么做的。” “知道了!” 精神奕奕的弟子们在长风的分组下,各自凑到了一个个的小群体,在 方可的点头示意之后,便往四周散开了。 长风这次来,不仅是要负责同门师弟妹们的安全,也可以寻求自己的机缘。这种事情,谁能说得准呢?于是他就一直在不同的群组旁边游走,倒是轻松得多。 方可看着这一幕,欣慰地道:“一眨眼,长风也这么大了,再过上些年头,兴许就能接掌门师兄的位置了。” 任平生倒是护短,嘴硬道:“祈游师弟又不老,还能多做几年的墨门掌门。” “这话你也说得出口?要不是明瑜的丹药和自身的修为挺着,我们几个早就比任师兄你显老了!”方可愤愤地召唤出一只灵兽来,骑上了它的后背,说道:“那师兄,咱们先就在这儿分开吧。我去查探二层的情况!” 任平生只点了点头,然后朝着他挥手,就目送他离开了。 一回头,战一龙一直低垂的凤眸突然亮起了光,一金一红的眼瞳扫过一层境界,任平生看到了他的眉梢在微微挑动,便好奇地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风景不错。”牛头不对马嘴地回了一句,他又长又浓密的睫毛颤动几下,眼瞳的颜色就恢复如常了。他撇头看着任平生,笑了笑,道:“这里要比你们墨门的试炼之境,宽敞多了。” 任平生道:“这话我赞同,但是前面那句,就不大合适了吧。” 放眼望去,一片荒芜,只有几处高高的土坡,还有时不时从头顶上飞过的乌鸦和蝙蝠,发出难听的叫声。 还有比这让人更加难受的地方吗? 只见战一龙从高处跳下,踩在生硬的地上,对他说道:“我要往前面去看看,你若是要留在这里看护你门中的弟子,我就自己去。” 任平生回道:“不用急,我陪你去。” 正说话这,就听见身后的入口处一阵躁动,任平生的余光稍微往那儿瞄了一眼,就也跟着跳下了高处,与战一龙迅速离开了入口这里。 他早就料到那些人会跟上来,只不过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 倒是战一龙有所不解地说道:“跑什么?他们修为不高,又没有多么可怕。” “虽然不足为惧,但是很烦人。你不是想去前面看看吗?我们这就走。” 身为墨门的大掌门,战一龙认为,这人应该跟随在那些试炼弟子的身边,而不是一味地和自己走在一起。 可眼下他对试炼之地不熟悉,也只能靠着任平生带路了。 走了一段路之后,任平生才说道:“有些不对,这儿似乎已经有人来过了。” 有人来过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战一龙虽然没有接话,但是疑惑的眼神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他跟着任平生在一层兜转了一圈,随即带着他便直接前往了二层境界。 二层境界的痕迹就比较明显了,入口处还有一具凶兽的尸体,它的眼珠子都被挖下来了,死状还很惨烈。 战一龙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倒也不是他圣母,而是在他印象中 ,这些修道者应当都是惩恶扬善、刚直正气的人,就算是杀凶兽,也该像任平生那样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对决。出手凌厉,一击毙命。 怎么会挖去凶兽的眼睛和心脏,手段反而比一般的魔人更为凶残呢? 他正疑惑着,就听见任平生说道:“不用疑惑,这是修道者做的没错。” “可是修道者不是……” “这世上的道,有很多。”任平生突然说起了这话,话题转得有点快,让战一龙应不暇接。“有人修的人道,有人修的仙道,有魔道、自然也有佛道。而大道,却是无情道。许多人参透不得,心生困惑,每个人的道,也就都不一样了。有这么一个道门,走的、是邪道。” 这个道门的名字也很奇妙,就叫邪门。 战一龙抽搐了下嘴角,哭笑不得地道:“那还真是邪了门了……” 他这模样被任平生看在眼里,当下心中一柔,为他细说道:“邪门向来跟墨门势不两立,因为他们修道的方式,就是摘取其他生灵的躯体部位,炼化之后,为自己所用。听起来有些邪恶,再多详细的事,我也并不是很清楚了。” 闻言,战一龙感觉自己的眼睛和胸口的位置好痛。 这个邪门,听起来简直就是凤凰一族的死敌!不知道之前消失的那些族人,可跟这个门派,有什么关系? 地上的尸体已经凉了许久,大约是死在好几天前的,连血液都凝固了。战一龙和任平生又接连通过了三四五层,都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现象,但是在到了第五层的时候,却出现了一点意外。 第五层境界,是下着雨的阴沉天色,有林立的草树灌木,也有色泽诡异的黑色花朵,绵延到前方,似乎无边无际。墨绿色的草地带着几分阴郁的感觉,让人毛骨悚然。偏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有各种各样的鸟群飞过,翅膀扑棱着,发出了振动的声响。 两个人走在密林里,时不时抬起头来看一下天上的鸟,任平生问道:“在这里,你还能控制那些鸟吗?” 战一龙毫不犹豫地回道:“那是当然。它们虽然没有自己的意识,不过却有着鸟类的本能。这也是我进这里之后,没有找它们沟通的重要原因。虽然听话,却并不通灵,活着的只有躯壳而已。” 这话听起来有些感伤,也不知道是让他想起了什么过往或是回忆。 就在此沉默之际,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一声姑娘家的叫声,听起来有些惊慌失措,只有受到了极致惊吓的人,才会发出这样的尖叫。 战一龙询问任平生的意见:“去看看?会不会是陷阱?” 任平生瞥他:“你要是想去见识一下邪门的人,可以直说,我当然不会拒绝。” 被点破了心事的战一龙脸上没有丝毫不自在的表情,反而像是在话家常一样平淡地说道:“我表现的原来有那么明显吗?” “嗯,就差没在脸上写字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猝不及防 等他们两人到了发出尖叫声的地方之后,就见到那里有一棵参天的古木,粗壮的树干之下瘫坐着一位小姑娘,看外表大约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身上穿着玄紫色的衣裳,但是外衣只截止到大腿的位置,从大腿以下都是光裸的,让战一龙和任平生这两个男人都有些不忍直视。 不过盘在古木上的那条巨大的青蟒也不敢让人小觑。只见它的身躯在树干缠绕了好几圈,蛇鳞的颜色清澈得可怕,越是这样色泽鲜明的蛇,毒性就越强。它正昂起了头,对着眼前的这位姑娘吐着蛇信子,就像是生死之间的对视一样。 “她就是邪门的人?”战一龙一眼就看到了那姑娘衣服上的暗纹,紫中泛黑,像是淬了毒一样。 任平生只嗯了一声,就抬头往那青蟒看去。 察觉到有人到来,那姑娘仓皇向他们求救:“两位高人!救救我!它、它会吃人的!它刚刚吃掉了我的师兄!” 像是为了印证她说的话一样,那青蟒转过头来,向他们张开了血盆大口。 战一龙向后退了几步,皱起了眉。 任平生只当是他害怕这青蟒,毕竟蟒蛇和鸟族,似乎还是天敌的关系?于是他便爆开了身上的剑光,剑气咻咻破空飞出,直接朝着青蟒飞射而去。那青蟒别看身躯庞大,但是在躲避飞剑的时候却异常灵活。粗壮的蛇身缠绕着树干向上蹿去,只听得当当几声,剑气便都打在古木的树干上,放空了。 坐在地上的那位姑娘连忙站起身来,往他们这边靠了过来,一边还不忘抬头看着树上的青蟒,眼中迸射出贪婪的神光。 掩着口的战一龙出声道:“喂,算了……” “嗯?”任平生收回飞剑收得猝不及防,当飞剑都化作剑光重新萦绕在他身周时,那条青蟒的头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茂盛的树冠之中蹿了出来,张开了血盆大口直直向着那姑娘咬去。 姑娘大叫一声,匆忙躲到了任平生的身后。 而任平生则是下意识地亮出了随身佩剑,朝着青蟒的蛇头砍去!在战一龙惊喝的一声住手之中,青蟒的头被砍出了一条伤疤,它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虽发不出哀鸣,但是呼出的气音足以说明这伤对它来说有多么致命。 青蟒缩回了头,缠绕在古木上像是抓狂一样不停地游走打转。 看样子真是痛极了。 战一龙微微蹙眉,目光不善地看向了任平生。后者无辜地看着他,辩解道:“不管我的事,谁叫你喊的时候总是慢半拍。” 哼!战一龙心情愈发不爽快了。 见那青蟒受了伤,任平生身后的姑娘才探出头来,用指责的语气说道:“喂!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它要吃我,你不但不帮我,反而还不让我们动它,你这是何道理啊?” 战一龙冷睨着她:“你自己先去招惹它的,若不是我们到来,你恐怕早就被它吞噬了。现在反过来怪我,信不信我直接把你塞它 嘴里?” 那姑娘瑟缩了下,虽然嘴上没敢说话,但是那双眼睛却写满了不服气。 就在任平生满心无奈的时候,那条青蟒从树上蹿了下来,昂起头慢慢地向背对着它的战一龙靠近。任平生和那姑娘都同时喊了声:“小心!” 战一龙稍稍一侧头,青蟒的脑袋就架在了他的右肩头上,蛇信子还时不时地吐出来。 不像是要吃人,反而更像是撒娇。 任平生:“……” 总觉得这青蟒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于是任平生就伸出手来在那姑娘的脑门上一拍,这人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昏睡过去了。 战一龙随手摸了摸青蟒的头,看见它头上那道长长的疤,难得好心地帮它治好。 青蟒见四下无人,便缩回头,从古木上盘旋下来,化作一个人身蛇尾的女子,青丝摇曳,目光清明,双唇勾起似涟漪,唯有额头上到颧骨有一道看起来不怎么明显的伤疤,让人看着怪别扭的。 青蟒嫌弃地呸呸呸:“这么邪恶的凡人,我才不要吃呢!吃了会烂肚子的!” 任平生瞥了一眼地上的女子,料定这个女子绝对有问题。 嫌弃的眼神在看见战一龙后,瞬间变为了崇拜的神光,青蟒对着战一龙微微欠身,道:“多谢凤凰大神饶我一命,我还当今日要死在这儿了呢。” 战一龙好奇地打量着她,说:“人身蛇尾,你莫不是女娲一族的后嗣?” “祖上是女娲一族不错,不过脉系旁支太过庞大,到我这里,已经与女娲族扯不上什么干系了。”青蟒摇了摇尾巴,眼睛晶亮晶亮地看着他。“忘了是多久以前了,有一位凤凰大神与您相似,也曾来过这里。只是我整日沉睡,连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有察觉。” “与我相似?”战一龙倒吸一口冷气,目光与任平生对上,不禁有些担心。 任平生问道:“怎么了?可是你同族?” “何止?”战一龙面色沉重,道:“可能是我七个弟弟中的其中一个。” “!” 任平生挑眉:“你有七个弟弟?” 是谁说凤凰族繁衍艰难,族人群少的?这一生就是八个,这叫繁衍艰难? 没心思理会任平生那疑惑的眼神,战一龙又继续追问:“那你可知,这试炼之地十八层中,可有一层是火焰丛生之地?” “这我就不知道了。”青蟒摇头,“我在这里生存了近千年,因为那些修道者的关系,从不敢离开这古木半步。因为我睡在树冠,他们都发现不了我。若不是这小丫头偷走了我的蛇蛋,我也不会冒着危险去吓唬她了。” 任平生道:“这么说来,她说你吃了她师兄,也是假话了?” “那是自然!”青蟒得意地摆了摆尾巴,扭动着全身。“她是跟她的同伴走丢了,误闯到我这儿的。他们师门的人啊,个个都做的是邪恶又阴毒的事,功德都亏损光了,下辈子一定做不了人。” 是不是很有趣?本该是 最毒的蟒蛇却是个清纯无害的姑娘,反而是手无寸铁的人族姑娘,却存了歹心。吃人的世道,已经和人们想象中截然相反了。 战一龙从昏过去的姑娘身上挎着的小方包里面,摸出了两颗七彩的蛋,每个都只有孩童的手心那么大,更像是石子的大小。 青蟒从他的手中接过了蛋,道了一声多谢,就打算回到古木上继续孵蛋睡觉。临别之前,青蟒还同他们说道:“如今这里有些变化,前面的几处境界,来了比之前更加凶残的猛兽。那些修道者若是没有察觉,都会送命。但是有大神在,你们就不必担心了。” 她变回了蟒蛇样缠绕着回到古木上,任平生又往前走了两步,追问道:“那你可知,这里产生变化的原因究竟为何?” 青蟒从树冠里面又探出头来,吐着蛇信子说人言:“好像是,第十八层境界空降了一位很厉害的神兽,把那些厉害的高阶凶兽都赶到了下面的境界里。而且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里的地貌和气候也有改变。我听那些在林子里游走的小蛇说,下一层境界,还有惊雷呢!” 惊雷?联想到了墨门试炼之境的那点小惊雷,战一龙突然恍然大悟,怪不得总说两个地方相当于子母的关系,原来真是有联系的。 看来接下来的路真的要小心为上。 和青蟒道别之后,任平生看着地上躺着的邪门女子,问战一龙:“这人要怎么处置?” 战一龙挑眉:“我对她没什么好感,要不直接把她扔在这儿不管?” “不太好吧,万一她醒来又打蟒蛇蛋的主意怎么办?” “说的也是,那要不拖远一点?” “可以。” “但是谁来动手呢?” 两个人面面相觑,显然又陷入了沉思。 战一龙,一个被凤凰族身心虐待但是却在物质上从没受过委屈,也没动手做过什么粗活儿的人,当然不会去做这种事。扛人犹如抗麻袋,累。 任平生,一个被墨门的前任掌门惯养出来的大弟子,除了情路坎坷,其他都顺风顺水的男人,从还是个墨门小弟子时起,就是个观念陈旧的男人。闭关一千年了,思想更是腐朽老套,认为男女有别,身体发肤不可轻易触碰,否则……是要出大事的。 就在两个人都僵持不下的时候,那姑娘眼皮子颤动了几下,眼看着就要醒了,正逢战一龙的头上飞过了一群样子有些奇怪的群鸟。 于是战一龙当即呼唤一声,就见那些群鸟涌至这邪门姑娘的身边,口中衔着她的衣裳竟将她托了起来,带往了不知名的方向。 任平生面色有些古怪,战一龙问他:“怎么了?” 他却摇了摇头,道:“那些鸟的力气,还真是不小。”他这么一说,倒是让战一龙觉得有些好笑。那十八九岁的姑娘虽说身轻如燕,但到底是个人,起码也有八九十斤重,那些鸟加起来也未必有那样的重量。 这么奇怪的事情,还是 不要细想了。 从青蟒的口中得知,下一层境界有惊雷,于是任平生就从自己的腰包里面摸出一颗深蓝色的珠子,递到了战一龙的面前。 战一龙实在好奇他的腰包里面究竟藏了些什么东西,却怎么也问不出口。他淡淡地斜了任平生一眼,说道:“我应该用不到这个。” “凤凰还防雷劈吗?” “……” 任平生见他又皱起了眉,便说道:“这是避雷珠,以防万一,你还是带在身上比较好。” 试炼之境是这里的子境,惊雷的威力可能也只是其中的几分,若是下一层真的遇着了惊雷,那么到底能不能扛住天劫惊雷的威压,还是另一说。 战一龙虽伤势大好,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作赌注。只好收下这颗避雷珠,放入了怀中。 在赶往第六层境界时,终于,送掉性命的人被他们瞧见了。 六层境界是一座偌大的鬼城,这里飘荡着不少的厉鬼冤魂,他们二人进入六层境界的入口时,就被迎面扑来的一个丑鬼给吓到了。 那鬼原本是冲着任平生这个普通人去的,但是没想到他往旁边闪了一步,后面的战一龙便显露出来。只见那双异瞳色的双眸微微掀起眼帘,阴冷的目光一盯,那丑鬼就打着颤溜走了。 “哈。”任平生淡笑一声,用略带戏谑的口吻说道:“想不到你还有驱鬼的本事。” 战一龙睨他一眼,说道:“就算不驱鬼,你也有本事让这些鬼抓不到你,不是么?” 提起这事,任平生正色道:“这里的鬼都不是寻常的鬼,即便是修道之人被抓或者被咬上一口,都会开始渐渐腐烂掉全身,魂魄就会变作这鬼城中的一员。” 听起来骇人得很。 战一龙脑子转的快,不由得惊诧说道:“那这里的鬼岂不是……” “不错。”任平生泰然自若地陈述着这件事,肯定了他的猜测。“这里的鬼,绝大多数都是生前来这里历练的修道者。死后被厉鬼通化,不通人性,也似乎遗忘了生前的过往,所以对外来的试炼人,并不友善。” 说话间,鬼城中的游魂和鬼都往他们两人的身边聚集而来。然而却都只敢远远地围观着,不敢靠近,就像是方圆十几尺有一段隔空灵力墙,人在这头,鬼在那头。 地上还有几具尸体,从服饰来看,应该是和五层境界遇到的那个姑娘师出同门——邪门弟子。 任平生说道:“刚死不久,但是邪门应该不止来了这么点人,我们继续往前看看。” “嗯。” 这时,鬼城的上空笼罩的乌云层中,突然有白花花的闪电一闪而过。两人心中一惊,果然,片刻之后就有惊雷气势如虹地从远方劈来。 就像是一连串被点燃的炮仗,中途都不带停歇,一路火光带闪电,就朝着他们前面的方向劈下,远远地听到一声惨叫声,两人对视一眼,便匆忙赶了过去。 两人行走的速度飞快,几乎是一步一闪一瞬息 ,就到了发出惨叫的目的地。 只见那儿围着几个邪门的人,他们拖着一个似乎被天雷击中的人在逃命,后面还跟着无数的鬼魂,张牙舞爪地要将他们生吞活吃。 见到任平生和战一龙的时候,他们几乎是连滚带爬往这边追来,口中还呼喊着:“高人!救命啊高人!” 战一龙没忍住内心的腹诽,说:“怎么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我并不是很想救他们。” “你要谅解,毕竟是同一个师门的人,可能他们师父就是这么教的。” 两人默契地对视,互相一笑,在这么阴森的地方,他们还有闲情逸致说笑,如今两个人的关系倒是挺微妙的。 那些厉鬼在见到战一龙时戛然而止,就连任平生这边,也不怎么敢靠近。 有个身躯庞大但是眼睛却很小的厉鬼,往任平生这边凑过来,看了看他,突然开口说道:“我认得你。” 任平生沉默不语,而那些邪门的人却瑟缩着,不敢说话。 这鬼的手指伸出来,指着任平生的脸说道:“你很多年前来过,还一个人到了十层境界,对吗?我不太记得你的名字了,不过我很清楚地记得你姓……任,对吧?” 闻言,有邪门中的人思虑了片刻,颤着声音问道:“任、任平生?” 说完,其余的人皆是一惊。 任平生这个名字,在诸多的道门之中,已经快要成为一个传说,更是每个做掌门和做师父的,激励门下弟子时常常讲到的大人物。 战一龙环抱着自己的手臂,心中只觉得有些羡慕。一个人的成就能够高到让所有的通道都认可,任平生此人,无疑是成功的。可回想自己那段过往,即便成为了族中最强,也并未受到别人的敬重和铭记,两相比较,又怎么能让他不失落、不难过呢? 明明是紧张恐怖的气氛,偏偏搞得好像故人叙旧一样。 任平生平静地说道:“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你了。” “啊……”这鬼可别生气啊!不然死的可就是他们了!邪门中人在心底默默祈祷,有人更是看都不敢看那身形高大的鬼了。 那鬼却摇了摇头,说:“不要紧,你当年饶我一命,我记得你恩情。但是你身后的这些人,我必须要把他们都带走。” 战一龙诧异地皱眉:“你有自己的意识?” 被他这么一提醒,任平生也是一惊,目光重新凝聚到了这巨鬼身上,用审视的眼神扫量他。 巨鬼道:“我是鬼王,是这里的主人赐予我意识。” 这试炼之地竟然有主人?!千百年来,任平生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于是,任平生撇头斜了一眼身后的几人,说道:“人可以给你,不过你须得告知我,这里的主人是谁?为何异象频出?” “你要求太多了。”伴随着天上的惊雷滚滚,鬼王像是有些不耐烦了。它的目光定格在战一龙的身上时,讶异地出声:“凤凰神大人?!” 战一龙:“……” 第一百八十五章 杀人灭口 身后邪门的人瞬间都惊呆了,不约而同地往战一龙的身上看去。 战一龙冷着一张脸,道:“你看错了。” “这怎么可能呢?我想……” “不,你不想。” 眼看着这鬼王要是再说下去就有被揍的趋势,任平生上前一步道:“既然你不肯说,那我们自然不能把这些人交给你了。至于他们,我会亲手不留他们活口的。” 这些人已经知道了战一龙的身份,自然留不得。 谁料邪门的人听他这么说,恼怒道:“任平生!你这样做,就不怕同道中人与你为敌吗?!” “笑话,谁都知道你们邪门修炼的都是些巫妖术,邪魔外道的手段,早就令同道之人嗤之以鼻。杀了你们,那可叫除害。” “你!我们邪门的人,也不会放过你的!” “墨门什么时候怕过你们?” “……” 真是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没想到像任平生这种沉默寡言的人,竟然也会跟人家辩舌嘴炮?真是出乎战一龙的预料了。 那些人听了当即就要动手,却被那位奄奄一息的沧桑老人,给举手拦住了。 任平生给了战一龙一个眼神,而战一龙却有些惊讶的是现在他只要示意性的飘过来一个眼神,他就知道任平生有什么样的想法了。 他心中觉得好笑又惊异,于是便往鬼王的面前一站,看着众鬼唯唯诺诺地向后退了一步,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对鬼王说道:“借一步说话。” 见到众多厉鬼散开,邪门的人才松了一口气,任平生望向了那位老者。 这个老人很特别,他身上穿着的并不是普通邪门弟子的衣袍,而是看起来料子质地更好,做工也更加精细的绸袍。他头发花白,其中有一只眼睛还戴着黑色的眼罩,应该是有一只眼睛已经失明了。 任平生还注意到,在战一龙看到他的时候,情绪明显紧张了下,似乎跟他的那双异色眼瞳有关系。 抛开这些,任平生问那老人:“你似乎有话要对我说。” 只见那位独眼老人,枯老又干瘪的手伸进了自己的怀里,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令牌来,说道:“我以邪门长老乌青的身份,请求你放过这些弟子。我虽命不久矣,但是他们却是邪门的未来。” “你既然求我,想必要拿东西与我交换。先说说你的筹码。”任平生本不是一个市侩之人,但是对方是邪门的人,他甚至觉得自己还可以更无赖一点。 “我方才,去过第十六层。” 这个消息从老者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任平生感到这里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就连站在身后和鬼王说话的战一龙也别过头来,眯起眼睛望向了那独眼老人。 战一龙放弃了和鬼王沟通,走到了独眼老人的面前,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独眼老人握着邪门可以证明身份令牌的手缓缓垂了下来,目光有些游移,还带着几分恍惚。 “那里是个很美的地方, 有着漫山遍野的花儿,五颜六色,好看极了……还有一个长得十分貌美的姑娘,可惜,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人。她的眼睛,分明像火一样炽烈,但是里面却凝结着冰霜,谁也融化不了……” 话说到这里,老者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触碰到了一样,抖得好像筛糠一样。很快就口吐白沫,眼白一翻,头一歪,昏死过去了。 邪门弟子们慌张地叫着他:“长老!长老!” 不管他们试尽了什么方法,这位独眼老人都已经活不过来了。而有一样东西,也从他的胸口溢出,那就是鬼王一直要找的魂魄。 只见那抹幽魂从老人的胸口飘出来,很快就回到了鬼王的手中。鬼王客客气气地向战一龙鞠躬,然后就带着众多的小鬼们离开了。 战一龙说道:“看样子,他们也不知道什么了,不如我们……” “你们想杀人灭口?”邪门弟子方才还哭唧唧的,但是在听到他的话之后,瞬间变作了凶狠的嘴脸,变脸之快让战一龙咋舌不已。 见他们动手,任平生自然不会客气,两个人与邪门正式交手,被十数人围攻,竟也不落下风。 任平生剑术高超,自是不用担心。于是他们有几个人便都把主意打向了战一龙。战一龙很少活动筋骨了,但是这不代表着他的本事就会退步。 战一龙的手中握出了一把闪着璀璨金光的宝剑,剑一亮出,在场的人就知道这是一把绝世的好剑。他并没有动手,而是冷冷地威胁道:“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邪门的弟子互相看看,不太敢相信他说的话。有个人便出口呛道:“哼!你会有这么好心?而且我们知道了你的身份,你放我们离开,难道就不怕我们把你的秘密都泄露出去吗?” 闻言,向来没什么表情的战一龙竟露出了微笑,带着几分邪肆,十分好看,却也让人深感不安。他说:“你们不提这件事,我都快忘了。” “你!”什么叫设下套子自己往进钻,今天算是见着了。 任平生虽然不懂战一龙为什么想要放他们离开,但是既然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于是他抬起了手,将这些人的记忆一并抹去,看着他们都在原地昏沉地睡过去,才与战一龙离开。 两人并没有察觉,其中一名弟子大开的方包里面,蹿出一条体积很小的蜈蚣,朝着任平生的方向爬去。 两人并没有把耳边的鬼啸声听在耳里,战一龙淡淡地道:“其实你没有必要抹去他们的记忆。” “嗯?”任平生不懂他话里的意思,追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啊。”战一龙长叹一身,意味深长地道:“他们很快就要死了。” “啊?” 像是为了印证战一龙的话似的,鬼城的上空有闷雷声响起,随即,惊雷从远处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奔来,直直地劈在了这些邪门弟子的身上,死了。 任平生:“…… ” 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像任平生自己,也许是该天生孤独的命。像战一龙,也许是该操劳的命。也或许像邪门中人,是该早死的命。 进入下一层境界之时,战一龙问任平生:“你觉得,那位邪门长老,是怎么进入的第十五曾境界?” 任平生沉吟片刻,说:“我曾听闻,邪门之中有一种秘术,可以使人的神魂暂时离体,寄托在某样还未开智的生灵体内,随意控制它的行为。试炼之地虽然很乱,但是这里的生灵对待同样被困于此的生灵,有着别样的关照。” “怪不得。”战一龙恍悟。 任平生又问道:“那你呢?可从鬼王的口中,打听出什么消息来了吗?” “嘴巴紧的很,好像说出来就会被毁灭一样。不过漏的口风,和青蟒告诉的差不多。”战一龙的目光中带着有些兴奋和好战,跃跃欲试的模样,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了。任平生突然就想起了他那双隐藏起来的异色眼瞳,不由得失言问道:“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段过往,令战一龙有些骄傲却又难堪的过往。他并不为这个决定所后悔,却未这个决定带来的一切烦恼而难堪。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提起。 任平生对他,有点不一样。虽然不像妹妹那样关系亲近,但是现如今算是有点默契的朋友,他有些想告诉他,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只能说一句:“有机会的话,我会告诉你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么委婉的话在任平生听来,就是:咱们俩的关系还不够好,恕难告知! 任平生欲言又止,却觉得手背上一痛,低头一看,发现手背上多了一只蜈蚣。虽然不怎么痛,不过料想它应该是从邪门弟子的尸体上爬出来的,毒性不会弱。 战一龙见他的手背上破了血,皱眉问:“严重吗?要不要停下来疗伤?” 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其他的道门在得到消息之后,想必都在往试炼之地赶来。他们两个只有在先一步深入前面的境界之后,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任平生知道战一龙对这里有些执着,他放下了手,将袖袍把手背给盖上,然后对着战一龙摇了摇头,平静地道:“我没事,走吧。” “真的吗?”战一龙反复强调:“你可不要勉强,我可不想在你毒发的时候,什么忙都帮不上。” 明明就是任平生这个男人欠他太多,为什么自己要对他这么好?战一龙在任平生含笑的目光中,看到了自己略显忧虑的表情,慢慢地闭上了嘴。 因为有战一龙在身边的关系,任平生感觉自己进入十层之后一直都很轻松。不管是罕见的凶兽也好,还是暗藏杀机的生灵,在战一龙走过的地方,这些家伙们都蛰伏在暗中,不敢动弹。 甚至还有凶兽远远地观望,眼里满是崇敬。 一点都不像是进了试炼之地,反而像是看着战一龙回道了故乡 一样。 这让任平生不由得低声惊叹:“不愧是上古神兽,在兽界,可为王者。” 战一龙不屑地嗤笑,脑海中忆起那条巨龙,仿佛还能听到龙啸声一般,勾着唇角。“万兽之王,只有一个。唯我凤族先祖,应龙大人是也。” 天上的神,地上的人,三界的生灵,都比不得应龙在凤凰们心中的位置。 战一龙更是如此,他一心虔诚地仰慕着应龙,愿意为了守护着凤族向应龙献祭出自己的眼睛,他对应龙的崇拜,可以说是已经到了有些痴狂的地步。 人都会有信仰,神也不例外。 看他这么痴迷的样子,任平生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他将话题转移开,看向了前方。 “前面就是那位长老口中所说的第十五层了,可要现在进去?” 战一龙从不知道怕这个字怎么写,当下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这是自然,时间不多了,我猜测你门派中的弟子最多至第六层,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折返回去。到那时,你恐怕要很忙了。” “不碍事,他们都年纪不小了,该知道什么时候见好就收。”任平生倒不是夸赞他们,而是确信,前面几层没什么油水可刮,说不定他们现在正垂头丧气地打算出去呢。 其实任平生所料不差,境界的难度越来越大,墨门的弟子们即便是将两队合并到了一起,对付起凶兽来都有些难度,于是就犹豫着要不要折返回去。 这时,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长风,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说道:“想退却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等到了危险时刻,连我也救不了你们的时候,那时就晚了。” 弟子们面面相觑,内心的想法开始动摇了。 这时,就见长风的身后蹿出了一只矮小的身影,有些不满地说道:“大师兄,你就别灭师兄师姐们的斗志了!他们可是好不容易走到现在这步的。” 少年的腔调听着怪可爱,众人定睛一看,这不是长鸣还能是谁? 只见长鸣的手心摊开,一颗闪亮又剔透的晶魄石躺在他的手心里,发出璀璨的光芒。众人的目光不由得被它吸引,于是都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地吵开了。 “长鸣啊!你这是从哪儿得来的宝贝啊?” “高阶的晶魄啊,好纯净!” 长鸣被问及这样东西的来历时,忍不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头,说道:“我运气好,在五层的时候遇到了一只小猴子。它要跟我玩猜拳,玩了好久都没赢过我,于是就把这样东西送我了。” 机缘,总是在等待着适合它的有缘人。 一想到自己的机缘有可能在更深的境界中,这些墨门弟子们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嗷嗷叫着想要往前冲。长风头痛地拦下了他们,说道:“就算是要去,你们也要等多些人再去吧?这么几个人,还不够下一层凶兽塞牙缝的呢。” “……” 别人家的大师兄都是嘘寒问暖体贴入微,还 在师弟妹们失落的时候给予安慰的。怎么墨门的这位大师兄,除了毒舌就没有别的技能了呢? 就在他们等待着方可长老和其他几位弟子往这边来集合的时候,这层境界入口处突然涌进了许多其他道门的弟子,个个气势汹汹,来历不凡。光是看他们身上的道袍,就能叫出好几个与墨门平起平坐的道门。 出门在外,他们自然是不敢得罪的。 那些眼高的道门,为了不让别人夺他们的机缘和法宝,向来都是独来独往的。只有名气不那么大的道门,才会勉强结伴而行,却又各自心怀鬼胎。 这不,几个大门派的人在扫荡无果之后,便从他们面前成群结队地前往下一层境界。倒是有几个闻名的道门来上前搭讪,其中就有之前和墨门结下梁子的暮春门,以及和长风搭讪的灵云宗。 “小友好!怎么不见你们墨门的任平生任长老呢?”灵云宗的带队之人,是个中年男子,看起来吊眼尖嘴,并不是什么善类的面相。长风并没有见过此人,脸上虽然挂着温和的笑,却是在认真思考,这人究竟是谁。 见长风但笑不语,这人便继续说道:“忘了自我介绍,在下幽谷子,乃是灵云宗的左长老。” 长风故作挑眉的模样,一副恍然大悟,连连道:“久仰久仰。”不过是些客套话罢了,谁真的久仰过他? 幽谷子继续说道:“这试炼之地越往前走越是难过,不如……咱们两个道门搭个伴儿?” 说句实在话,灵云宗来的人,几乎是墨门的两倍还要多。这么多的人,就算是把他们按在这试炼之地生吞活剥了,也不足为奇。 与狼为伍,哪还有命可活? 长风客气地说道:“你说的小辈惭愧了,谁不知道灵云宗声名远赫的威名呢?” 反正他不知道。 “不过我们随行的长老至今未归,长风作为一名普通弟子,是没法做决定的,还希望前辈谅解。” “哎,你这个小娃娃真是……” 这时,旁边暮春门的姑娘们笑出了声,忍不住嘲讽道:“老前辈,您是听不懂人家的话吗?人家是在婉拒您呢,你们灵云宗如今可了不得,门派之中出了傲远这么个天才少年,我看你们灵云宗上下怕是要乐疯了吧?这种搭伙的事儿呢,就让给我们这些弱女子吧。” 两边的弟子不由得开始仇视起来,看样子还有要打一架的趋势。长风不由得出声劝道:“那既然这样的话,两位何不带着自己门中的弟子,一块儿走呢?” 打什么打?都想着一起走,干脆你们结伙算了! 说到这里,不管是幽谷子还是那开腔的女子,都有些不好意思地闭上了嘴。 聪明如长风,哪里看不出他们是想借着任师伯沾沾光?墨门的光,岂是这么好蹭的?他若是真的应下来,才是傻了。 好在这时,方可跟着的另外两队弟子们绕了过来,远远地就朝着他们招了招手。 第一百八十六章 再见九歌 “方可师叔。”见到来人,长风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就连身后的众弟子也是如此。 方可摆了摆手,长舒一口气,畅快地说道:“刚刚运气好,遇上了一只笨笨的黑熊,还没动手打它呢,自己就乖乖吐出了一块……”他瞥见长风的脸色有点微妙,眼珠子不停地往旁边看着,似乎想示意他注意一下旁边。 这时,方可才看见了不知何时到了这儿的暮春门和灵云宗的人,嘴巴一咧,话头儿就转移了:“哟,幽谷子和春藤长老,你们两位是什么时候到的?” 两人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春藤说道:“刚到不久,可没你们墨门来得快。” “瞧你这说的。”方可笑道:“我们虽然到的早,不过弟子们不争气,这才到了哪儿、你们这不是很快就追上来了吗?” 其实这些人之所以来得这么快,完全正是因为有墨门弟子开路的关系,一路上他们也无心再去扫荡那些凶兽,而是一口气就追着来到了这里。 心知肚明的方可会这么说,也不过是在暗里嘲讽他们罢了。 “我看时候也不早了,两位也该趁着这个机会抓紧时间让门下的弟子行动了,免得落在别的道门之后,两位觉得呢?” 春藤和幽谷子面面相觑,对着他齐齐抱拳,说了一声就此别过,就离开了。 方可脸上的笑意,在他们离开之后,一点一点地褪去。“呸,想占便宜,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长风道:“师叔,现下要如何?是否还要继续前行?” “任师兄去了十五层,我们赶过去与他速速汇合。” “十五层?!” 墨门弟子皆是一惊,不由得发出感叹:不愧是任师伯,本事比往昔可还要强大,真是墨门之光! 待到弟子们都怀着崇敬往下一层境界而去时,方可从怀里摸出了一根红色的翎毛,困惑地盯着看了片刻。虽说凤凰的身上都是宝吧,但是这么一根羽毛就能保驾护航,让他们直接去十五层境界么? 压下心中的疑惑,方可决定还是先相信一次战一龙。 第十五层境界,是漫天的风雪,放眼望去,茫茫冰山大川,皆是雪白的一片。寒风呼啸,当即让属性为火的战一龙缩起了脖子,双臂紧紧抱着自己。 “好大的风雪,万一还没到下一层境界我们却被冻住,就有些不妙了。” 任平生身上的剑气突然加快了萦绕的速度,将身周的空气破开,隔出一段真空带来,让风雪无法近身。战一龙空羡慕,自己只好将神识里面的元神逼出来,一只凤凰从他的百会上蹿出,发出兴奋的鸣叫,带着炽热的火焰在战一龙的身边打转。 凤火的温度太过灼热,让任平生也不由得离他稍稍站得远了一些,以免自己被凤火烧到——听说一旦被凤火燃到,将无法熄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凤火一点一点地燃烧殆尽。 战一龙伸手撸了一把自己元神的外部凤火 ,抱着取暖,瑟瑟发抖,一点都不像是一只凤凰该有的样子。 区区风雪…… “哈,冷死了!”战一龙有点恼,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寒气。 任平生:“……”原来凤凰不仅讨厌水,还讨厌雪,受教了。 这漫山遍野的雪让他们举步维艰,令任平生更加困惑的是,他们似乎一直在雪地里面打转,并没有真正的前行。再一次从自己之前刚留下不久的脚印旁边路过,任平生和战一龙对视一眼,开始沉思了起来。 战一龙说:“首先,这不是迷阵,也不是幻境。” 任平生道:“试炼之地内,从没有过幻境。或许在这次异象之后,就出现了呢?” 他看了看战一龙抱着自己元神取暖的怂样子,眼眸缓缓变得柔和。他试探着问:“用你的瞬移试试如何?” “好。”战一龙想也不想地伸出手来握上了任平生的手,下一刻,两个人就消失在原地。等到他们再次出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方才进来的入口。 战一龙:“……”这特么的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不好,起风了!”任平生站在入口处,察觉到风声越来越喧嚣,白茫茫的雪也越来越大。他正要提醒战一龙小心,别跟他走散了,结果手一伸,却并没有触碰到旁边的人。任平生心中一惊,往旁边走了几步,却都不见战一龙的踪影,一颗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看样子,十五层境界,果真是一层能将人分离开的幻境。大约是要将同伴分开,自行突破,否则,就会一直被困在这里。 眼下他还是担心自己吧,只有他想办法前往下一层境界,才有可能见到战一龙。 想到这里,任平生迈开了步伐,继续向前。 风饕雪虐,冰冷刺骨,而身为一个修道之人,已经不把这些体肤之外的摧残看做是一种折磨了。他面色如常地走在风雪里,一脚踩在雪地上,厚厚堆积起来的雪足以将他的小腿肚淹没。积雪越来越深,到最后,竟然是没过了膝盖。 任平生觉得这样下去,前进的速度会变得很慢,于是就遣出身上的剑光,化作一道道剑气,将堆积在前方的雪打飞在半空中,生生推出一条狭可行窄的道路来。 不用没过膝盖的凉意消失了,任平生心中稍松,他继续前行,却在无意中抬眸的一瞬间,不由自主地刹住了自己的步伐,整个人停在了风雪里。 倒不是他不想走,而是有人拦路,他走不得。 在这一片苍茫的白色之中,一道红色的靓影伫立在风雪中,大雪茫茫,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隐约瞧见她窈窕的身姿,和紧握着长鞭的手。 她穿得很单薄,看起来就像是不畏冰雪,可有些泛白的唇,已经暴露了她畏寒的事实。 是谁?如今百家道门,究竟是谁有这样的本事,竟然能使得这么一个姑娘家突破至第十五层境界?就连任平生自己也是依仗着战一龙的 凤凰威压才一路行到此处。 她又是什么来头? 任平生确定,即便自己开口,她也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因为那一双眼睛,充满了杀意,和冷漠无情。不想多言语说那些无聊的废话,任平生聚起身上的剑气,齐齐向红衣女子飞射去,飞剑破在风雪之中,威力竟然变得小了几分。 这风雪也不是一般的风雪。 只见那姑娘将盘在手中的长鞭往空中一打,发出清脆的鞭响,那条长鞭舒展开来,很快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在空气中窜动,将飞剑挡了下来,飞剑在碰到她的长鞭之后,尽数都往任平生身上折返回来。 然而飞剑并不会伤害自己的主人,而是重新回到了任平生的身周。 任平生手中的长剑亮出,风雪落在剑刃上时,都化为了雪水。这剑并不是普通的剑,是任平生的师父亲自为他寻遍了天涯海角觅得珍稀材料,亲自为他铸好的剑。这一千年来,他一直带在身边。 不知为何,任平生心中无端生出一种感觉来:今日怕是要与这剑,分别了。 他刚亮出剑,对面的女子便动了。她身影鬼魅,行走之间影影绰绰,与其说是游移的步伐,倒更像是战一龙的术法瞬移。眼看着她渐渐逼近,任平生手中的剑便高高举起,在自己的面前画下一道气场,任何人出现在气场之内,都要显现出本身,逃窜不得。就连步伐也会受到影响。 长鞭缠绕上他手中的长剑时,任平生便立刻将长剑脱手,那把剑突然就在钳制之下凌空转动,突破了长鞭的桎梏,却伤不及它分毫。 也正是此时,任平生当下就明白,任凭师父如何潜心打造这一把剑,仍旧比之不及一些高人手中的神兵利器。差距之大,立见分晓。 虽然奈何不得长鞭和这女子,但是在打斗之中,任平生的飞剑也尽职尽责地骚扰着对方,没少让这女子吃亏。只见她渐渐恼火,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变化,一双英眉微微蹙起,手上的长鞭在空中发出呼啸声,最终连带着缠绕上任平生的手臂。 长剑脱手,它被抛在半空中时,只见那长鞭凌厉地拍断了剑刃,连同断掉的剑身,一起落在地面,插进了深深的雪地里。 任平生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他对师父,又敬又恨。即便是师父在当年是阻碍他感情最大的敌人,可这么些年来,只要一回想起他尚且年幼时,师父对他的救命恩情,将他带回墨门抚育的恩情,这么些年来的培养之恩……他恨不得,只能在两厢之下,纠结怨忿。 是陷入回忆,让任平生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和理智,在听到一声熟悉的惊呼声后,那女子的长鞭已经侵袭近身,巨大的拍击力量,重重地砸在他胸口上。 任平生整个人都飞了出去,裂开的衣襟,一道血痕明晃晃地呈现在那儿。 他躺在了地上,看着漫天的风雪从高空落下,洋洋洒洒地落在 了自己的脸上,有种被冰水覆面的感觉。他听着战一龙走过雪地的声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一切都像是听得很真切。 “九歌!你干什么?!” 先一步破开幻境而出的战一龙追到此处,见战九歌表情不对,连看见他自己的时候,都是一脸杀意,顿时开始怀疑她是不是被什么人控制了心智。 兄妹两人多日不见,没想到再一见面,竟然是要自相残杀。 战一龙不愿动手。 就在这时,却见战九歌紧握着长鞭向他走了几步,然而却又像是听到了什么命令一样,快速退了回去,迅速离开这一层,奔赴十六层境界。 战一龙正要追上去,突然想起地上还躺着一个人,于是便只好收回了自己的步伐,蹲下身子来,查探了下任平生的伤势,问道:“你没事吧?” 被他这一声呼唤回过神的任平生,被胸口的伤势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只能咳嗽几声,勉强用还算正常的声音说:“我没事,你可以先去追她。” 战一龙蹙起了眉头,说道:“什么没事,你的衣服都被血染红了。我要是走了,你岂不是就要被这风雪给埋掉了?” 话虽然有点不怎么高兴的样子,不过他还是把任平生搀扶着坐了起来,放出了刚收回去没多久的元神。凤凰元神打算在他神识中美美地睡上一觉,但是却没想到又被强行召唤出来,有点不悦地高鸣一声,在战一龙的瞪视下,乖乖钻入了任平生的体内。 冷意侵身的任平生顿时感觉全身都被一股暖意包围,而胸口上的伤也渐渐不那么痛了。 他有些揶揄地道:“你的元神跟你简直是一个性子,都别扭得很。” 战一龙盯着他那张难看的脸,没好气地道:“受伤了就话少一点,否则我不保证我一气之下不会把你拍死。” 闻言,任平生也只好乖乖地闭上了嘴。 两人在雪地里疗愈伤势的空档,战一龙环视了一圈周围,漫无边际的雪地,似乎只有追随着战九歌方才留下的脚印,才能离开这里赶往下一层境界。 而余光瞥见了任平生的手,他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被那只蜈蚣咬过的手,泛着紫色,整只手都快不能看了,手心手背都是那么难看的颜色,快称得上是毒爪了。战一龙见他盘腿调息疗伤,也不好打扰他,只是暗骂一声逞强,就翻了个白眼看向了别处。 凤凰元神在任平生的体内行转了两个大周天后,有气无力地脱体而出,爬回战一龙的怀抱时,已经有气无力了。战一龙将它团吧团吧从额头中一塞,元神算是归体了。 虽然有些脱力,不过还好,只要休息一会儿就会没事了。 待到任平生睁开自己的眼睛时,只觉得全身是从未有过的舒畅。他甚至还举起了那只被蜈蚣咬过的手看了看,发现那手已经恢复如常了。 战一龙早就起身站在了前方,似乎在等着他的模样。 “那女子是 谁?我听到,你唤了她的名字?”走到战一龙的身旁,任平生深感好奇。他向来不是多嘴和多管闲事的人,不过到了战一龙这里,却屡屡破例,也不知道缘由为何。 眼见瞒不下去了,战一龙长叹一声,坦率地告知:“那是我九妹。” “九妹?”任平生刚想说,你不是只有七个弟弟么?顿悟了下,反应过来,原来还有个妹妹,也不知道还有几个妹妹。 “一个。”战一龙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似的,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我爹娘早年在我祖父的庇护下活得很好,兄弟姐妹一共有九个,九妹是最小的一个。” “我看她杀气腾腾,身手不凡,也不比你这做大哥的差。” “九妹从小被当做男子来养,八个哥哥都懦弱无能,想要避世。偏偏就她随了祖父,入世修行,后有不少机缘,也算是因果得报吧。” 两人决定不再拖延时间,而是顺着战九歌离去的脚印一步一步紧跟而去,路上战一龙怀念地说起了小妹的事。 “她如今必定是被什么人控制了神智,所以识人不清。以前啊,她会装得很深沉,实际上她的内心却要比任何人都柔软,如今性子开朗了些,本该好好恣意地活着……” “是我拖累了她。” 在任平生心中,战一龙虽然年岁不大,却似乎经历了很多事。他身上有枷锁,心里有沉甸甸的大石,举不起也放不下,只能就这么拘谨地活着,跟自己为难。 他劝慰道:“你是她大哥,有什么拖累不拖累一说?兄妹之间,还需要过分客套吗?” 战一龙斜了他一眼,道:“你若是知道我们兄弟九人绝大多数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小妹的存在,大概就不会这样说了。” 任平生:“……你们凤凰真奇怪。” 战家有着什么样的故事,任平生想,等以后慢慢熟稔了,就会一点一点地知道了。不过现下,还是要找出战一龙那位失踪的妹妹才好。 他突然想起了青蟒说的话,忍不住问战一龙:“你说,青蟒提起过的那个神兽,说的可是你妹妹?” 凤凰的确算得上是上古的神兽了,应龙后嗣,闻者心惊。要真是她的话,那么这就说明,试炼之地的一切异象,都是因为她而生的。 战一龙的脚步一顿,猛地回头。他那双眼睛又大又亮,像是突然明白过来,喃喃自语道:“对啊,为什么我没想到呢?” 他们现在正站在脚印的尽头,消失的地方,一座断崖边上,只要稍微再往前一步,就会掉下去。 不过任平生却是伸出手来,探向了断崖边的空气中。只见一个发着光的入口被他打开,两人面面相觑,决定直接进去。 “情况有些不妙。” 在进去之前,任平生说了一句话。 战一龙则是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我方才探手试探的时候,感觉到里面有一股很强的热流。里面也许,就是你一直要找的地方。” 第一百八十七章 火焰之谷 梦里,战一龙曾来过一个地方。 那里是一座山谷,干裂的地表流淌着的、山岩口上涌出的,几乎全部都是火热滚烫的岩浆,在黑色岩土的衬托下,显得火热的岩浆就好像在发着光一样。灼热的气息迎面而来,几乎能将人灼化的温度。 而今,那个梦境已经和眼前的画面重叠,竟让战一龙一时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直到任平生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没什么。”战一龙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视线再次回到了这古怪的地方。“只是觉得,这里似曾相识。或许正是因为九妹被困在此,所以才向我传达梦境了吧。” 任平生看着岩石上每隔一段路就会有一个凸出来的平台,料想这里应该不能使用术法飞行,他提气一试,果然是如此。 他不免有些失落地道:“看来接下来的路,要你一个人走了。” “嗯?怎么了?”战一龙好奇地看着他,只见他伸出手来捏个剑指,战一龙明白他这是意图召唤剑光,但是灵力不见凝光。他这才明白,任平生那些年的修为,都用不上了。 “灵力被封,看来是这地方有影响。”战一龙道:“你担心什么?我还可以带你。” “我是怕拖你后腿,若是遇着什么危难,你还可以自己逃命。” 任平生也是为了他好,毕竟自己现在什么本事都没有,随便来个凶兽都可以了结他的性命。岂料战一龙却不肯将他留在此地。 “这里凶险异常,你既然现在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我自然不会放你一个人留在这儿。”战一龙突然变身成一只普通兽类大小的凤凰,全身金光璀璨,羽毛通红,看着贵气十足。最惹眼的就是他头上那根显眼的呆毛,直愣愣地立起来,还时不时地晃一晃,似乎只要有一阵风吹过来,就能把它吹倒似的。 凤鸟扑棱了两下翅膀,对着任平生低伏着身躯,催促道:“上来,带你飞一圈。” 这要是换做千年前,有人跟他说,他以后能骑上凤凰,他一定不会相信。但是现下凤凰就在自己面前都低头了,任平生还有什么好说呢? 他当然是要上了。 任平生还故作深沉,思考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吧,那你可别把我扔下去。” “你提醒我了,我们两个之间还有过节呢。” “……” 真是个小心眼的凤凰。 任平生手脚并用地上了战一龙的后背上,意外感觉到有些舒适,他刚坐稳,战一龙就振翅起飞了。果然跟他预料的一模一样,只有神力才不会被影响到。 第十六层尚且如此,那么十八层又会是怎样的地方呢? 凤凰羽翼展开翱翔在上空时,他们两个才察觉到,原来这里是个巨大的山谷,山谷外围都是流淌着的岩浆,而群峦叠起的山谷内里,却是一个无底的深渊。 黑漆漆的一片,就像是怪物的深渊巨口,仿佛能吞噬掉所有的一切。 战一 龙刚飞到深渊的上空,就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和背上的任平生拼命地往里面吸去。战一龙慌忙加快了扑腾翅膀的速度,往旁边拼命地飞去,只见双翼扇出了强大气流风之后,才逃离了那地方。 两人不禁松了口气。 在他们环绕这里又飞行了一周之后,发现火焰谷的外围,的确没有什么异样,战一龙判定:“看来所有的蹊跷,就在那个深渊巨洞下面了。” 任平生道:“这么说来,你要下去看看?” 战一龙没有急着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先飞到了一处看起来比较平坦的山口,远远地望着那漆黑深渊,他变回了人的模样,站立在任平生的身旁。 热浪忽近忽远,让他们两个人竟有些茫然无措。 战一龙抱起了自己的手臂,对任平生道:“这个地方透着古怪,只要一靠近,就会被吸引过去。若是下面有什么危险,我们两人,就是进了别人腹中的美味了。” 任平生闭着眼睛思索了片刻,突然眼睛一睁,说道:“有了。” 他从自己万能的腰包里面摸出一个铃铛模样的东西来,举到了战一龙的面前。战一龙挑眉道:“铃铛?” “错了。”任平生面上写满了无奈。“这是钟,寺庙里敲的那个钟。晨钟暮鼓的钟。” 有哪家寺庙会做这么小的钟?战一龙接过来,稀奇地把玩了一会儿,问道:“这有什么用?” 任平生就同他说起了这钟的来历:“几百年前,我刚下山不久,往远方游历,途径一座寺庙。那座寺庙靠山海,海中还有海怪作祟,我逢着那次,海怪淹没了整个寺庙,寺中的僧人都被淹死。可唯独只有一个方丈才收留不久的婴儿并未遭难。其中的原因,就在这钟上。” 听他这么一说,战一龙倒是懂了些什么。这世间的法宝千万种,个个的用途都不同,这钟应该就是那种金刚不坏、水淹不透、风吹不摇、雷侵不动的宝物。 只是…… “人家小婴儿的东西,怎么到了你手里?”战一龙左看右看,任平生都不像是因为这点东西就能横刀夺爱的人。只见任平生眼眸低垂了下来,有些失落道:“那婴儿也没活多久,被上了岸的海怪掠走吞噬掉。我得了消息,杀了海怪,却只余下这钟了。” 世间万物自有其因果,当年任平生的不作为,也只是因为那寺庙和海怪有恩怨纠葛,与他无关。若是他贸然插手,这其中的因果循环被打破,谁知道又会是怎样的结局呢? 突然,一只手拍上了他的后背,战一龙说道:“过去的事,多想无益,不如现在我们就来试试它的功效吧。” 任平生点头。 在战一龙术法的催动下,那巴掌大的钟飞浮到了半空中,逐渐变大,一直大到能罩住两个人为止,就从上空中旋转着落在了他们两人的头上,嗡地一声罩了下来。 很快,钟带着他们两个飞往了深渊 的入口处。 钟的身体逐渐变得半透明了起来,可以透过钟体看到外面的情况。在沉入深渊的一瞬间,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但是很快的,当他们适应过来的时候,就能看到火焰谷下面的景象。 深埋在地底下的山脉一直向下延伸,红到发金光的岩浆顺着山脉上的纹路由上而下缓缓地流动着,就像是粘稠的血液一样。偶尔还有岩浆发生爆炸,噼里啪啦一顿喷射。有些岩浆太过激烈,还往他们飘落的方向迸射过来,让战一龙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 任平生安抚道:“不用担心,这钟既然有本事能护着那婴孩,自然也不畏火光。”说话间,一些岩浆撞到了钟体,也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只是又掉落下去,并没有伤到他们。 战一龙感慨着世间万物的神奇,很快,钟也即将落到最底层的地面上。任平生低头一看,眉梢挑得老高,说:“借个力。” “什么?”战一龙一脸茫然。 任平生示意他低头看去,只见越来越靠近的地面竟然是一处岩浆池!战一龙连忙一巴掌拍在了钟壁上,整个大钟向旁边旋转了一圈,安稳地落在空地上,这才让两人松了一口气。 施了术法后钟又变回了原本的模样,安安静静地躺在战一龙的手心里。战一龙的目光就像是得了新奇玩意儿的小孩子一样,好奇地打量了一会儿那钟,最后又把它递还给了任平生。 “还你。” “不用了。”任平生将他的手包了包,将那钟赠予了战一龙。而后者则是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将钟又收回了自己手心里,还反复强调道:“真的吗?送出来可就不能反悔了。” “当然。” 只见战一龙表情轻快地收好,口中还说道:“等九妹好了,这个小玩意儿送她玩。” 任平生:“……”他似乎听见自己心脏被剑射穿的声音——扑哧一声。 这里是个岩洞,上面有岩浆不断地流下来,凝聚在中央的这个岩浆池子里。四周是通往不同地方的洞口,看样子应该是迷宫一样的地方。 战一龙说道:“要一条一条地去找吗?” 任平生打探过后,回道:“似乎除了这种方式之外,别无他法。一起走?” “呵。”倒也不是战一龙嘲笑他,而是任平生现下灵力全无,要是自己走的话,这辈子能不能出去,还是另一说呢!“一起吧。” 离他们手边最近的一个路口,是看起来洞口最宽敞也是最深的那个。因为洞中光线有些晦暗,于是战一龙就捏起了一团凤火用来照明。这洞里面果真是有些奇怪的。 迷宫往不知名的方向延伸而去,有许多弯路,还有分叉口,每次都让这两人都很头疼。这个时候任平生才叹道:“要是带着方可师弟来,就好了。” “嗯?他有特别的走迷宫方式吗?” “差不多,他在选迷宫分叉口的时候,有一套自己的占卜术。每次都 能顺利地走出迷宫,也不知道是运气还是凭的真本事。” 两人走在空荡荡的迷宫里,偶尔能看到从墙壁中破裂而出的岩浆,量不多,还不足以伤到他们。闲来无事的路上,就会聊聊一些与此行无关紧要的事。 战一龙用略带轻松的语气说道:“好歹也是你师弟,做师兄的不是应该相信他吗?” 想起那个经常令人无奈的师弟,任平生就勾着唇笑着摇了摇头。两人的气氛融洽了许多,并肩往前走去。 凤火照亮的前方,有着三个岔路口。战一龙无奈地看向了任平生,问:“你有什么好主意?”每次遇到岔路口的时候,战一龙都让任平生来做决定。因为他自己是没有这种遭遇的,任平生游历的时间比较久,兴许会知道怎么分别岔路口。 就在这个时候,任平生掀开了衣袍,蹲下了身子,仔细查探了一番地上是否有人走过的痕迹,还有岩壁磨损的程度,他刚伏在地上,就听到了一阵嘶嘶的声音。 奇怪,这是什么声音?太过细微了,好像是……拖行的声音?有什么生灵是拖着身体走路呢?任平生百思不得其解,回想进入试炼之地后,一路遭遇到的凶兽。 等等!青蟒! 任平生站起身来,与警惕的战一龙对视,两人异口同声地道了一句:“不好!” 他们同时向回去的路折返跑去,就在他们还没跑几步远,同时从三个岔路口涌出了无数的蛇!密密麻麻的,只要回头看上一眼,就令人起鸡皮疙瘩。 若是寻常的姑娘见了,恐怕尖叫声都要响彻整个火焰谷了。 战一龙跟着任平生跑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对啊!我可以用术法,我跟你跑什么劲儿!”说着,他迅速在手中蓄起了一颗巨大的火焰球,沿着迷宫通道向那些追来的黑蛇喷了过去。 一股被烤焦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群蛇们发出嘶嘶的叫声,不多时就被烤得神形俱灭。正如任平生说的那句话,一旦被凤火沾上,就会燃到一切都毁灭。 很快,前面的这些蛇被烧死之后,后面又追上一批。 不得已,战一龙只好再次跟着任平生拔腿就跑。“烧也烧不尽,那里面到底是藏了多少的蛇?!”虽说战一龙是只凤凰,与庶鸟还是有差距的。不过这么凶的蛇,威压也压不住,还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真叫人头疼。 任平生推测道:“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那三个岔路口都是通往蛇窟的。这整个火焰谷的底部,其实是蕴藏着巨大危险的迷宫。一旦走入不正确的迷宫深处,随时都有可能扑出一群凶兽,像刚刚那样袭击我们。” 眼前就是另外一个岔口了,战一龙被任平生拉着手带入了刚刚没有选择的那条岔路,他们自然也看不见身后追随的蛇群被分叉口分散了一批。虽然跟在身后的蛇数量已经有所减少,但是那些蛇仍旧紧追不放。于是战一龙随 手丢了几团凤火,脚下不停歇地往前跑去。 凤火终于将那些蛇前行的路给挡住了,拉开距离之后,两人不免松了一口气。然而,相同的情况再次发生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又是同样的三条岔路口。 战一龙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要不是这里有助燃的岩浆,我真想放火把这里都烧焦。” “冷静,烧焦可就找不到你妹妹了。”任平生正蹲在地上观察着地面,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起身看向了战一龙,脸上露出一种高深莫测的微笑。 被他微笑惊悚到的战一龙问道:“你笑什么?” “你妹妹,也是凤凰?” “这是自然。”提起战九歌来,战一龙的语气里就带着一股子的自豪。“她是我们整个凤族中,传承到凤凰大神血脉最纯的一个。” “凤凰,应该都不怕烧的吧?” 战一龙欲言又止,看了他片刻,似乎终于明白他的笑是因何而来了、“你该不会想让我真的把这里烧了吧?” “不然你想一条一条密道找到什么时候?”任平生一摊手,指向了四周:“这里少说也有上百条迷宫,若真是一条一条地找下去,你就不怕耗时太久、你妹妹的处境更加危险吗?” 他的话正戳中战一龙最为担忧的地方,可是他还是不能拿别人的性命来开玩笑。倘若有人也到了这里,倘若他们正在外面,倘若内谷塌下来,伤及的……是任平生呢? 战一龙的目光有些闪烁,摇头拒绝:“不行,这会牵扯到其他人。” “谁?”任平生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往他面前凑近了,问道:“我吗?你放心,不是有那个钟在吗,就算是你把整个火焰谷都烧了,我都不会有事。” 重新摸出了那个小钟来,战一龙只犹豫了片刻,就将它变大,然后套在了任平生的身上。阴暗的密道之中,战一龙在掌心中拢起了一簇极小的凤火,它兀自跳动着,仿佛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只等战一龙一松手,将它抛落在地上,就能看见它以极快的方式,沿着黑漆漆的迷宫快速地向前燃烧突进。 若是站在火焰谷底中央的空地上看,就能看见交叉打结的迷宫渐渐都被明亮的火光点燃,很快就燃起了熊熊大火,而因为穿入地底的山脉上还有岩浆在流动,遇火之后,越烧越烈,噼里啪啦地爆开了一阵火光,加速了这火势的蔓延速度。 即便是站在钟体内,任平生也能感受到外面灼热的热量。只见钟体的表面又褪去了原本应该有的颜色,变成了半透明,能看得到外面的状况。 然而吸引走他全部目光的,却还是那个风姿绰约的人。 风中,战一龙又恢复成凤凰该有的样子,艳红的长风在火光中飘扬,一双眼瞳也暴露回了一金一红的色泽。不变的,只有他身上的鹤纹玄衣,衣摆微微随风飘荡。 他侧过脸来对任平生微微一笑,伸手摸上了钟体。 第一百八十八章 意外之人 钟体上滚烫的温度迅速褪去,战一龙推着大钟,站在了迷宫之中动也不动,看着滔天的火势越烧越凶,就好像是隐藏在地下的蚁穴被大水淹没一眼,数不清的窟坍塌下来,岩浆从两人脚边的位置流淌而过,情况危急万分,却并没有伤及到他们两人。 也正是因为这一场大火,把那些隐藏在迷宫深处的凶兽都逼了出来。没过多久他们就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有细碎密麻的,也有踏步声壮得能在整个谷底中回荡的。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到骷髅白骨、大到千年豹精,甚至还有垂耳大象也迈着大步从兽群当中挤出来,不约而同地吞咽了下口水。 还好他们没有真的一个挨着一个去找,否则被这些凶兽怎么吃掉的都不知道。 然而更加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在这些凶兽从自己的巢穴里面跑出来之后,都齐齐地向谷底那滩岩浆池里面跳了进去,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透过那些半塌的岩壁看到那些凶兽们异常的举动。 战一龙甚至还嗅到了岩浆将凶兽皮骨爆裂的味道,一股难为的焦糊味,他不禁伸出手来掩住了自己的鼻子和嘴巴。 浓浓的黑烟在从岩浆池缓缓上升到半空中,熏得火焰谷内到处都是这个难闻的味道。 “他们这是……”战一龙刚蹙起眉头,结果就听见任平生伸出手敲了敲钟体,发出嗡嗡的声响,震荡着他的耳鼓膜。战一龙回过头来,看着钟体内的任平生指着他身后,于是他便侧头看了过去。 只见唯一坚守着没有坍塌的那处不规则巨石破了个角,露出一点寒光,透着盈盈蓝色,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探究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战一龙刚想着要过去看看,就被任平生喊住:“哎!带我!” 啊,差点忘了……战一龙满含歉意地拉着大钟往前走去,这一路上还被上面动荡的尘土和碎石险些砸中,不过任平生有钟护体,不用担心。而战一龙靠的却是一身正气。 好不容易到了那个看起来像是一个密室的巨石前,任战一龙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入口处在哪里。 任平生迟疑着开口道:“或许,你可以试一下暴力突破?” “好。” 战一龙心中正有此意,将他推到了一旁,再次亮出了应龙神剑。这还是任平生又一次见到这把剑,他察觉到这剑所蕴含的力量,博大而深渊,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远旷之力。能有这种力量的剑,还出现在一只凤凰的手中,很难让人不去联想到某位殒落已久的上古传说。 只见这剑带着一股强劲凌厉的气势,挥向那巨石,强大的灵力一闪而过,而巨石却是一副纹丝不动的样子。就在战一龙都开始怀疑自己手中的神兵利器时,就听见巨石发出坍塌的一声巨响。 一道裂缝从中间断开,里面的寒光隐隐冒出,战一龙上前轻轻一踹,那道裂缝就彻底被打开,碎石掉落下来,行成一个 可以供人进出的入口,只站在入口这里,战一龙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寒气了。 他回头将大钟忙收了起来,随后便对任平生说道:“来!里面应该没有受到凤火的影响!” 闻言,任平生忙跟了上去,同他一起从入口进去。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从山谷的上空传来了一些嘈杂之声,像是有人在说话回荡着的声音。 任平生回头望去,就见已经不知是何时到达这里的诸多道门弟子,竟全部都赶往了这里,他们手中握着撑开的伞,洋洋洒洒从高空而下,轻松地就到了火焰谷底。 他们落地之后看着眼前的一幕一幕大惊失色,却也因为侵略者惯有的贪婪,很快就将这些一心只想着往岩浆池中跳入的凶兽们斩杀。 任平生一把将战一龙推入了极寒的密室洞穴中,自己也跟着进去之后,才伸出手来将滚在一旁的大石费力地推到了洞口,想要堵上这里。 战一龙帮了他一把,问道:“那些人怎么来得这么快?”他的眼力并不差,只是一眼就看到了墨门的弟子也在内,心中诧异得紧。依照墨门弟子的本事,本应该只有到达第六或者第七层的能力,怎么会一路来到十五层? 这也正是任平生所想不通的。 任平生摇了摇头,“先不管他们,你的正事要紧。从这儿进去看看,那边还有个门!” 这个巨石的内里原本就是个空壳子,本来还以为里面是有些什么东西的,但是没想到里面还有一道门。这门上结满了冰霜,也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打开。 战一龙本想按照方才的方式,来暴力打开这门。但是却不曾想,他的手只轻轻地触碰到了门,就被上面的寒冰给冻住了。 他尝试着生拽下来,有些吃力,当他用力的时候,却不小心撕破了手指上的皮,几滴血印在霜冻的石门上,很快就渗入了寒冰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任平生正想着辙呢,看着战一龙下意识地舔舐着自己手指的画面,却感觉自己的神识都飞得不知道去哪儿了。等回过神的时候,却发现石门上有了变化,他忙喊了声战一龙。 “快看门上!” 只见石门像是吸收了足够的血量,霜冻渐渐褪去,融化成普通的雪水。石门上湿漉漉的,两人互相对视,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同时碰到了石门。 他们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就推开了大门,愈发强烈的寒气从里面铺天盖地袭来,寒冷几乎要将两人吞噬。 这是与外面火热的世界截然不同的一方天地。 这里空荡荡的,四面墙壁和地面上,都结满了冰霜,而顶上的霜冻之上,却印着一个奇怪的冰雪图腾。就是在这样的一处地方,从四个角落里延伸出四条粗壮又巨大的锁链,一直到将正中央那个跪坐在地上的人四肢都紧紧地束缚着。 他像是被囚禁在这里多年了,即便是战一龙,隔着数尺远,也感觉不到他是 否还有气息。他以那样跪坐的姿势,被冰封着,像一栋雕塑一样。旁人很难看清楚他的面目,于是战一龙便扛着沁骨的寒冷,在他身旁抛出一团凤火,只用顷刻的时间,就将他身上的冰融化得一干二净。 他的身上还滴着水。 此人穿着的衣料很考究,不过料子虽好,因为长时间的磨损,有些破破烂烂的。蓬头散发的,也显得较为邋遢。大概是因为被囚太久的关系,所以身子略显瘦弱,手腕和脚腕被铁链绑缩着,纤细得仿佛只要轻轻一拉,就能脱逃一样。 任平生略显讶异地道:“他还有一口气在。” “你怎么知道?”战一龙都没听出他还有呼吸,更未觉察到他身上有鲜活的气息,便蹲下身子来伸手摸上了他的脖颈。 岂料、就是在这短暂的接触中,原本只剩一口气的人,像是蛰伏的野兽一样,突然暴走!他扯着手中的链子狠狠地掐住了战一龙的脖子,明明就是个将死之人、偏生出这么大的力气来,就像是真正要将他掐死一样! 任平生一把手捏上了他的手腕,逼迫他松手。谁料这个疯子也不知道积攒了多久的力气,被掐的手腕都红肿了,也不肯松手! 战一龙整个人被掐得脸色都变得通红,一手捏上了磅礴的灵力正要朝着他脑门拍击下去,孰料竟在争斗中看到了那人脖子上晃动着的一根陈旧的红绳,顿时眼睛都瞪得更大了。他想说些什么,却被已经急红眼的人死死地掐着脉搏,嘴里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 原本凝聚起的灵力,也瞬间在手心中消散。 任平生见状,使力一脚踹上他的胸口,生生将他又踹回至地面,正欲下杀手,却被战一龙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 “咳咳咳!咳……别、别……”被松开了喉咙的战一龙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就祈求着任平生不要动手。任平生蹙眉看他:“妇人之仁,只会给你带来麻烦。” “谁也不能,动我的兄弟!” “你说什么?” 任平生看着他从喘息不过,到渐渐回缓过来,又快速走向了那人。被禁锢在此的人犹如失了心智,战一龙方靠近他,就挥舞着手企图故技重施,却被身手更敏捷的战一龙用一只手就擒住了他的双臂,将这人重新按回了地面上,另一只手掀起了散乱的长发,这才看清楚他的面容。 他太瘦了,瘦的脸都只能看见高高凸起的颧骨,深深凹陷的眼眶,只有一双眼睛还是通红的,依稀可证,两人是同出一族的。 战一龙不敢置信地翻出了他脖子上戴着的红绳,只见上面挂着的坠子上确确实实刻着一个“双”字,当即心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任平生见他压制着那人,久久都不曾有何动作,反倒是那人呲开了牙,一副不受训的桀骜模样。他正要上前询问,就见战一龙松了手,那人当即扑到他身上,撕咬抓打,却不见他有任何反抗 。 “你……!” “双城,你看看我、你看看大哥!”不是没有预想过凤凰一族出世有多艰难,可如今见了多年未见的弟弟,怎么能叫战一龙心中不难过?战一龙与战双城相差三岁,情谊是诸多兄弟之中最好的一个,当年他立志要踏遍名山大川,寻得世间最罕见的法器来修行,好成为最逍遥自在的凤凰,不羡天不羡地。 没想到再次重逢,竟会是这样的情景! 被囚困在此多年的人,正是战家二子,战双城。 而他却像得了失心疯一样,疯狂地癫笑:“你这个骗子!你还想来骗我……大哥他不在这里……他不在这里!你休想拿任何人来威胁我……谁、都、不、准!哈哈大骗子、骗子——” “双城!”难以想象他身上到底经历了什么,战一龙刚伸手去拉他,就被他一口咬住了手腕。动脉很快就被咬破,鲜血从手腕破涌而出。 似乎是尝到了熟悉的味道,专属于凤凰的血液中流淌着凤族才有的气息。并不浓腥的血味让战双城渐渐睁大了双眼,对上了那双又是心疼又是宽容怜惜的双眼,那双眼睛里面的感情,不是假的。 为了让他更加相信,战一龙在眼睛缓缓闭上之后,顷刻后再次睁开,一双异色的眼瞳,瞬间夺走了战双城所有的注意! 通红的眼瞳像是噙着一片血色,汪洋似火海,令人不自觉深陷其中;金色的异瞳却流露着强大的龙族气息,精锐的目光在扫过他面容时,是无尽的疼爱和博纳。 战双城睁大了双眼,有些分不清眼前到底是这么多年的幻想还是现实,他呆呆地松开了自己的嘴,唇上和下巴上面还沾着鲜红的血迹。他向后退了几步,眯着眼睛上下扫着眼前的人,似乎在判断真伪,更像是在确定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梦。 战一龙忍不住唤了他一声:“双城……” “你的眼睛……”战双城突然走近,看得任平生心惊胆颤,却只发现他伸出手也不过是捧起了战一龙的脸,用又惊又怒的语气说道:“你的眼睛怎么了?啊?你的眼睛呢?是不是那个家伙干的?!他想用你来威胁我是吗!” “双城,你冷静!” 战一龙不得已将他紧紧地抱住,用尽全身的力气安抚他,甚至还放出了识海中的凤凰元神,让他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我的眼睛,与别人都没有关系。你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在这儿待了多久?是谁害你到如此地步?!” 很少见战一龙会如此生气,任平生有些酸酸地想:当初连自己伤他时,都不过是隔了几天他便消了气。如今看来,他的弱点,想必就是这些兄弟了。 “真是大哥……”战双城这才如梦初醒,那张明显疯狂的脸上,露出了清明的笑来。可他很快又变了脸色,将战一龙往外推,急忙道:“大哥,你来这里做什么?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还是速速离去、莫要 在这里停留了!” “我不走。”战一龙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他沉着脸说道:“你是我弟弟,我做大哥的自然要救你出去。更何况,我并不是为了你一个兄弟而来。” 每次大动作,都会牵扯着四肢上的锁链发出沉闷的声响,让战双城行为着实不方便。可他心神都在战一龙所说的话上,惊愕地问道:“难不成,还有其他的兄弟……” “双城。”战一龙突然唤了他一声,语气温柔得都能掐出水来,让脑子一片混沌的战双城更加茫然了。他摸上了弟弟的脸颊,亲昵地说道:“你累了,其他的事就别过问了,交给大哥可好?” “大哥……” 如果这是梦境,就再也不要让他醒来了。大哥的手,一如从前那样温暖,冰封多年的记忆涌上心头,让战双城一时间竟再无言语。 他顺从地跪坐在地,看着战一龙亮出了手中的剑,缓缓闭上了眼睛。 任平生退至石门口,忽然听得外间传来了一阵吵闹喧哗声,料想那些人应该是扫荡至此,便出声催促道:“快来人了,速速动手。” 事已至此,拖延不得。战一龙挥下手中的神剑,巨大的应龙之力撞击在锁链上,锁链应声而碎。而散开的力量却并未伤及战双城,这让战双城深感好奇。 战一龙拢着二弟入了怀抱,柔声道:“双城别怕,睡一觉,大哥便带你离开这儿了。” 话音刚落,就见战双城安稳地阖上了双眼,身躯化作一道红光,缩在了战一龙的手心里。小凤鸟的毛色都有些黯淡,看得战一龙心一揪,便小心翼翼地将它揣进了自己的衣襟之中。 而就在他刚安置好一切之后,那些人便顺着石门涌了进来,见到这里有任平生和一个不认识的玄衣男子在,众人有些愣了。眼前的密室中什么都没有,却有几条锁链,和两个高人。这境况,一目了然。 他们定是拿走了这石室中的宝贝。 挤入这里的人,都是其他道门中赫赫有名的长老和掌门级人物,更有不少人认识任平生。所以谁都不敢擅自动手。虽说这里压制着灵力,但是谁知道他身旁这个玄衣男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气氛正尴尬着,就听见后面传来了嬉闹的一声:“让一让!让一让啊!” 原来是方可挤了过来,手中还拿着一根长笛,见了任平生便欢喜地喊了一声:“哎呀!任师兄!可算找到你了,走走走,那几个弟子存心要气我,一点都不听我的话,还是得师兄你来训他们才行!” 众目睽睽之下,方可嘻嘻哈哈地打了几个马虎眼,就将任平生拉走,顺便还叫上了战一龙,说道:“小龙仔,快来!你那些师兄师姐们还在等你呢!” 战一龙:“……”神特么小龙仔。 方可胡诌了个身份捏给他,战一龙也只得低头做听从的模样。众人看着他那身玄衣,这才有了种‘原来墨门初级弟子是穿那样道袍’的想法。 第一百八十九章 对战九歌 战一龙的身份虽然保住了,不过他和任平生仍旧是最先到的密室,那些人一定会以为他们手里握有至宝。人心一旦变得贪婪,很快就会露出丑相。 他们才跟墨门的弟子们汇合,身后就多了许多暗中窥视的目光。 任平生带着他们走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问方可道:“这里可是十五层境界,你们是如何过来的?” 方可和门下的弟子们脸上本来还有些兴奋和激动,但是在看到任平生面色阴沉,便都个个噤声,不敢言语了。还是方可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在来时的路上,几个大门派都凑到了一起,本想过鬼城的时候一起走,互相有个照应。谁料不知道哪个人触发了一条密道,直接就通往了这层境界……” 闻言,任平生沉默一阵,他打起精神之后,对方可说道:“现在,你带着门中的弟子们,即刻撤出试炼之地。” “啊?”弟子们皆是一惊,眼神中分明流露出些许的不情愿来。 方可并不明白他的打算,不过却也知道任平生向来不做没缘由的事。他只问了一句:“可是因为这里即将有危险,所以任师兄你……” 不等他说完,任平生就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 “好,我明白了。”方可见他不愿多说,也没再追问下去,而是唤来了长风,一一跟弟子们嘱咐了下去。等操忙完这些事后,方可对任平生说道:“那师兄,我们在试炼之地外面等你。记着一定要平安地回来。” 有这些师弟们,任平生心中安慰许多。突然就明白了战一龙心中的感受,有一群贴心的弟弟妹妹,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谈及墨门的撤离,虽然引起了其他道门的注意,却并没有人随着他们一起离开。在他们看来,这里有着无尽的宝物等待着他们挖掘,光是杀掉的凶兽掉落的晶魄就让他们收集了不少,现在回头,大约只有墨门那群傻子才会做。 等看着方可带着弟子们都离开了,任平生才问战一龙:“怎么样?要去往下一层境界吗?” 战一龙惊讶地问道:“你知道怎么走?” 见四下无人,任平生便靠近了他,低声耳语了一阵。战一龙颇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看向了位于火焰谷底正中央的岩浆池。 就在两人有意无意地接近那岩浆池的时候,几个道门的长老级人物总算是坐不住了,纷纷向他们两个人走来,表面上客客气气地向两人作揖,还是灵云宗的幽谷子率先开口说道:“任道友,慢走。” 两人回头,就见足有八九个人围了过来,看得任平生头大不已。他不想牵连得战一龙的事办不成,便催促他道:“你先走吧。这里我来应付。” “你说我跳进岩浆池,他们不会感觉到惊讶吗?”战一龙挑眉,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眉眼缓和了许多。 幽谷子走来,还算客套地跟战一龙点了下头,就把注意力放在了任平生的 身上,有些蛮不好意思地说道:“早就听闻任道友是道门之中罕见的高手,从小便有极高的天赋,今日在这儿瞧见道友实打实地来到了十五层境界,当真是羡煞旁人啊!” 他身旁的那些个人,都是话痨子,一说起来没完没了。任平生懒得同他们客套,直言道:“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若是这些客套的虚礼,在下受不起。任某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哎哎哎!”幽谷子伸出手拦下他,正要开口,旁边的春藤忙不迭地说道:“老头你别磨磨唧唧的了,还是我来说吧。任道友,方才大家可都瞧见你和你身旁的这位弟子先一步到了石室,那里面放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宝物啊?可否借我们一观?” 其余的人都附和了几声,无一例外,都是想看看他得了什么样的宝贝。 本来看一看倒也没什么,可就是他们这副理所当然的态度,令战一龙觉得不舒服,而任平生更是不客气地回怼了过去:“任某凭本事拿到的东西,为何一定要给你们看?好引来旁人的觊觎吗?这种蠢事,你们真当我做的出来?” “任道友你这话说的……” “要抢尽管来,墨门候着诸位。”任平生伸出手来,摸出一只灵光闪烁的鼎炉来,简直要闪瞎这些人的眼睛了。就连战一龙也不由得挑了挑眉:这男人怎么什么东西都有啊? 有个极为眼尖的老者说道:“这、这不就是神农鼎吗?!” 上古大神遗留下来的药鼎,个个震惊得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瞪大了眼睛盯着那鼎看。战一龙险些笑出声来——那鼎正是在不二城中赢得的宝贝,竟被他当做这种用途来使,天上地下,就他脑子转得最快了。 骗人骗得心安理得的任平生将神农鼎又收了起来,高深莫测地道:“这试炼之地内,机缘诸多。几位还得继续加油才是,告辞。” 趁着他们还在发愣的时候,任平生与战一龙便快步走到了岩浆池边,纵身跳下了滚烫的岩浆池。 “哎——!”春藤惊叫出声,却察觉到他们似乎并没有什么事,而是赶往了下一层境界,这才松了口气。 “怎么样?”幽谷子与身边的其他人商议道:“要不要跟上去?那可是从未有人涉足过的十六层境界啊?” 巨大的诱惑摆在了他们的面前,如何抉择就要看他们自己了。 若是能选择的话,战一龙倒是想睡在任平生那张舒坦的床上,一睡几天不起,最后再变作原形在软乎乎的被褥里打上几个滚,简直就是人生中最惬意的事了。 而今奔波劳累,为的却是弟弟妹妹,让战一龙心中压力甚大,从进了试炼之地后,眉头就没少拧着。 十六层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草原,刚够覆没脚背的草随着风歪歪斜斜地倒着。青草对应着蓝天,本该是让人心旷神怡的地方,然而空气中却充满了杀气。 战一龙连同任平生在这草地上站 稳不过片刻,就听到兵器破空的声音,两人匆忙闪开,就见一条长鞭闪电袭来,抽打在两人方才站的位置上,竟然裂开了一条地缝。 暗中搞偷袭的人,正是战九歌。 她杀气腾腾而来,手中的长鞭灵活得犹如一条蛇一样,左右一甩,竟也能同时与他们相搏。原野之上,原本碧朗的蓝天突然变得阴沉起来,微煦的风突然变得狂暴,大风吹过,将人的青丝吹扑脸面,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战一龙与任平生联手,战九歌竟丝毫也不落下风,碍着他们招招式式忍让,一点一点得寸进尺。 停战间隙,任平生抽身而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鞭子抽到的手背,上面俨然有一道灼伤的痕迹。战一龙瞄了他一眼,问道:“灵力恢复了?” “嗯,这里没有禁制。”任平生召唤出了剑光,剑气在空气中发出咻咻的声音,有种蠢蠢欲动的架势。而战一龙却说道:“你退后吧,我们兄妹之间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 “……” 听起来没什么毛病,任平生向后退了几步,给他们腾出了地方。 战一龙看着虎视眈眈的战九歌,忍不住上前一步唤道:“九儿,九儿你醒醒!你不认得大哥了吗?” “大……哥……”那双黑瞳突然闪过一道红光,战九歌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可脑子里面一片空白,胸中涌上来的只有无尽的杀意。是谁在操控她?为什么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战九歌痛苦地收回手来抱着自己的头,像是陷入了困惑与为难的两地。 战一龙忧心忡忡地望着她:“九歌!” 这时,天上雷霆声滚滚而来,有他人的声音飘浮在上空,像是蛊惑又像是命令,让战一龙几乎断定,这个声音背后的主人,就是将战家弟妹们困在此地的罪魁祸首! “杀了他、杀了他!想要救人,就杀了所有来这里探秘的人……快动手!你想要让你的至亲,被那些无情又冷漠的修道者屠杀吗?!” 这些话语传进了战九歌的耳朵里,使得她眼中杀意更甚,放下手将手中的长鞭变作了一把利剑。这凤尾鞭是祖父从凶犁之丘带出去的,初时听闻这鞭子要给最小的妹妹时,战一龙还有些不以为然,心中想的是一个小姑娘家能有什么样的能耐驾驭得了这把长鞭。 而如今看这凤尾鞭能在她手中幻化任意形态,让战一龙有些欣慰。 凤尾鞭认了一位好主人。 两人再度交手,各自握着一柄长剑,兵刃交接发出铿锵之声,战家人骨子里流淌着的,天生就是好战的血液,全力一拼的交手几乎是激起了两人的好战心思,让两人,越战越勇。 罡风刮过,将两人身上的衣衫掀起,强大的灵力从两人身上爆开,在空中炸出一片红色的神光。 任平生被这光芒刺激着眼睛,不得不闭上眼,等到睁开的时候,却发现这两人已经静止站在地面上不动 了。剑刃还互相紧紧相抵,虽说是在暗中较劲,但是两人的眼神散发着与这种厮杀气氛截然不同的神光。 而令任平生惊讶的是,他似乎终于明白为何战一龙对这个小妹有着如此高的评价了——从头到脚,红得一塌糊涂,这样的外貌在他这个不知情的外族人看来,也能体会到何为最纯正的凤凰血脉了。 见对方有着和自己相同的发色,和凤凰族独有的赤红眼瞳,战九歌的内心正在开始动摇。她目光稍有闪烁,听见对方不断地呼喊着她的名字,终于,心中的那根弦绷断了。 “我不认得你!我不认得你……你走开、走开!” 她用尽全力的挥剑,将战一龙推出了数十尺外,转身欲走,然而却在这个时候,听到了一声凤凰的鸣叫。她仓皇回头,就见巨大的凤凰元神在天上飞舞,向她发出惊慑的警告声。 战九歌被那熊熊的凤火吸引,振翅的双翼和七彩的翎羽,对她而言,都是极为熟悉的东西。她的目光被不知不觉中带走,很快,那凤凰盘旋在她头上,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转身就冲着她飞了下来。 从天上响起了几声闷雷声响,天劫惊雷掺杂着电石火光飞速而来,战一龙顾不得收回元神,将手中的应龙神剑用力掷出,企图挡下天降的惊雷。 然而那股力量也不知是从何而来,竟生生劈过了应龙神剑,畅通无阻地往战九歌这边以奔腾之势袭来! 见状,战一龙在任平生的惊呼下,挡在了战九歌的身前,已然做好了吸取掉所有伤害的准备。而战九歌却被任平生大力拽到身后,召唤出了方才所使用过的金钟,速速使出灵力使它变大,罩在战一龙的头上。 惊雷落下,挟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似乎要将战一龙劈个粉身碎骨、而他也做好了一切准备。却听见头上传来嗡的一声巨响,几乎震碎耳鼓膜。战一龙抬头望去,头上的钟替他挡去了大半的雷劫,而它也终于像是不堪重负一样,表面终于出现了裂纹。 穿破钟的惊雷直直朝着战一龙劈下,他下意识地抬起了手臂,却久久都没有等到任何重创落在自己的身上。 正疑惑着,就见从天而降的一道电光,正与自己的胸口细密地相牵扯着。一枚沁蓝色的珠子从胸口里溢出,引着那道惊雷互相对抵,相持许久之后,珠子终于爆开了,那道雷隐没在空中,消失无影了。 天上密布的阴云很快就散去,有低沉的话音响起:“罢了,也许是命不该绝……小子,替我带一句话给你的先祖。我在望云川等着他赴万年之约!” 天色又恢复到方才碧朗的蓝色,一切似乎都烟消云散了。而战一龙心有余悸地抚上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里面那只小毛团子还在一起一伏地熟睡,不由得松了口气。 任平生走了过来,看着掉落在地面上的那颗避雷珠,淡淡地说道:“它可真是帮了大忙了。你 冲的那么急,恐怕是忘了自己身上还带着另一个人的性命吧?” 战一龙哑口无言:“我……” 摸摸怀里的战双城,他还真是想不到什么话反驳。“我妹妹呢?” “在那儿。”任平生伸出手来向身后比了比,只见一道红色的身影倒在上,战一龙的元神还覆在她的身体上,给足了同族气息的安抚。 那凤凰元神清脆地叫了一声,再次回到了战一龙的识海之中,就乖乖睡觉去了。战一龙走到了战九歌的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搏,见她并没有受伤,也没什么其他的异状,于是便伸出手凝聚起一团红色的光,从头扫到脚,好好的一个人,就变回了一只小红鸟的模样。 任平生挑眉:“凰鸟,尾翎还真是好看。” 战一龙一边把小凰鸟往自己的胸口里面塞,一边说道:“好看是好看,不过凰鸟在族中大多不受重视。好在九歌从小跟在祖父身边长大,并不在意这些。” 两只小毛团把战一龙的胸口塞得鼓鼓的,就像是女子才有的胸一样,看着很是别扭。 任平生咬唇,止住了自己的笑意,从腰包里面摸出了一只看起来像是锦囊一样的东西,递给了他:“这个东西叫什么我也忘了,里面可以存放活物。你这样若是出去了,叫人看见的话,怕是他们还怀疑你究竟是男是女了。” 这一路上,战一龙没少受任平生的援助,他的法宝多得数不清,借用那么一两个,似乎也没什么。战一龙郑重地道了谢,跟他说道:“若我要折返回家的话,我便请你去我战家的府上做客,以谢你三番两次援救的恩情。” 向先祖大人为他求个恩情,说不定能点化成仙呢? 任平生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他本身已经不在意那些报恩取酬的事,只是现在与战一龙交情甚好,想多了解一番。于是他点了点头,道:“那我等着。” 将弟弟妹妹安置好了,两人并不打算再往前走了。十六层都已经如此危险了,再往前也不知道究竟会遇着怎样的险境。 任平生道:“可若是从这儿往一层折返的话,未免太耗时耗力了。” 这时就见远方的草原尽头,飞来一只身形健硕大鹰。按照原本的推算,它应该才是守在这里的最强凶兽,却因为战九歌的出现,而忽视了它。 来的正好。 战一龙与任平生默契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次试炼之地的历练,就这么告一段落了。一般的试炼,都会在试炼之地中停留多至半个月,但是他们这次才四五日的时光就从里面出来,让墨门的弟子有些不甘。 方可嘴里衔着草,懒散地抱着自己的后脑勺劝慰道:“机缘总会有,但是命就这么一条。人要是太贪的话,可是会得不偿失。” 他吧唧吧唧嘴,寡淡无味。“再说了,你们也拿到了不少晶魄,稍微知足一点吧。长鸣那种运气呢,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第一百九十章 聚凤福地 被点到名字的长鸣呆头呆脑地诶了一声,抬起头时,就见试炼之地的入口里走出来两个人,他顿时兴奋地叫出声:“任师伯!战前辈!” 见要等的人已经出来了,方可嘱咐长风道:“安排弟子们,准备启程。” 弟子们精神抖擞,迅速地码成了一列,就等着出发了。 任平生对方可点了点头,道:“即刻回师门,有什么事等回去再说。”见他行事这么匆忙,方可也就不再过问了。战一龙瞥了一眼身旁的人,觉得自己的外装似乎有些过于惹眼了,就直接藏在了站好队列的弟子当中。 虽说这举动傻了点,不过被周围多个弟子包围着,只要不去刻意看,还是看不出这群墨门弟子中间站着一个身着玄衣的男人。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试炼之地的入口时,一群人正往这边走了过来。他们身上穿的虽然也是白色的道袍,不过衣袖和衣摆处却是青翠的滚绿色镶边,看起来颇有几分清雅隐世的风范。 两帮人擦身而过的时候,战一龙无意间与对方的其中一位领首的青年男子对上了目光,还未来得及互相探究,那人便收起了目光。而令战一龙在意的却是他脖子上戴着的一条锁链。 若是他没有看错的话,那是一条龙纹锁。这种锁的材质很奇特,其中有一样材料极为特殊,是要从凶犁之丘的山涧下取,他是如何得到的这条龙纹锁的链子?那根链子上,究竟又戴着什么东西? 长鸣蹭在战一龙的身旁,小声说道:“那群人是白罗山的人。虽说也跟咱们墨门一样,是个有着千年厚重的道门背景,但是明面上客气,暗地里却跟咱们针锋较劲呢。” 小少年懂得还不少。战一龙又往那边看了一眼,追问道:“那你认识白罗山里的人吗?那个在前面的高个子青年男子是谁?” “哪个啊?”长鸣探长了脖子想打量上一眼,但是却什么都没看见。只能远远地看到方可和任平生两位长老在跟白罗山的人打招呼,话还没说上几句就分开了。 “算了。”战一龙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放弃回想那个人。他倒是有些好奇地问长鸣:“你知道这么多事,是谁告诉你的?” “掌门啊!” “为什么只叫掌门?而不叫师父呢?” 战一龙不过是无心的一问,谁料这个小少年竟然低下了头,显得有几分失落的样子。他好奇地伸出手来摸摸长鸣的头,正要说些安慰的话,结果就听到了长鸣有些闷闷地道:“我只是挂在掌门的名下,掌门对我像对待其他弟子一样教导我,但是似乎并没有收我为徒的打算。” 闻言,战一龙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好摸摸他的脑袋,收回了自己的手。 长鸣见他的手下意识地摸上了腰间的锦囊,忍不住好奇地咦了一声:“前辈,之前没见你身上有佩戴这只锦囊啊?” 他刚要伸手摸,就被战一龙无情地拍开了。只见方才还一脸温和的战一龙, 在谈及这个锦囊之后,脸色就变得有点难看,让人不难联想这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宝贝。 不过就在他们走出试炼之地不过几十里外时,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所有人 都齐齐回头,结果就看到了有些惊人的一幕。 白罗山的人还没到试炼之地的入口,就见入口突然打开,从里面被轰出了许多其他道门中的人,就像是下饺子一样,一群接一群,身上还带着不同程度的伤,人和人都堆叠到了一起。 见伤患众多,白罗山的人自然赶紧上前去查探一番情况,而在回头看到这一幕之后,方可却把目光转向了任平生。只见任平生盯着那把巨剑看了许久,眼睛都不带眨一下,说道:“继续走,不用管。” 若是换做以往,即便任平生看那些同道的人不顺眼,也会帮一把。今日这种态度,倒是让方可越发好奇了。 没有多作停留,他们这一行人,很快就往东昆仑山顶上的自家师门赶去。 提早接到这个消息的祈游等人,已经在墨渊正殿中等待了许久,只等着他们一回来,便询问查探的结果。 明瑜道:“看来,试炼之地以后是去不得了。” 她这话刚一出口,就惹得众位师兄弟都齐齐看向了她,墨非可问道:“师妹这话是何意?莫非试炼之地果然有什么蹊跷?” “唉。”明瑜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任师兄向来不做没什么把握的事,这才去试炼之地留了几天?既然他决定提早返回来,就说明这试炼之地是真的留不得了。” 闻言,几位师兄弟都一时无言,心里却觉得极有道理。 不多时,有门下的弟子进门传消息来:“禀报掌门和长老,任长老和方长老已经到了山门了。” 言毕,祈游等人从座位上惊坐起,匆匆出了墨渊殿,往山门口走去。恰好任平生和方可一边交待后续的事,一边和方可缓缓地前行至墨渊殿前的空地上,远远地就看到了向这边快步走来的几人,当即心中一喜,面带微笑地迎了上去。 “任师兄!” 虽说祈游已经做了墨门的掌门,但是心中到底还是极为依赖任平生的,上前拥抱了一下任平生,发现所有的人都平安无事,这才松了口气。 “有些事我要跟你们私下说,长风,你去安排弟子们休息。方可师弟,随我来。”任平生的目光扫到了唯一被剩下的那个男人,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对他做了个手势。战一龙很快就领悟过来,点点头,先一步离开了。 事关到多年试炼弟子的途径,任平生自然不会拿这些事来儿戏。 墨渊殿的大门也被关上之后,殿内只余下了掌门和他们这些做长老的人。 见他如此慎重,祈游不由得问道:“师兄和方可师弟在试炼之地中究竟经历了些什么事,为何回得如此匆忙?” 方可回道:“掌门师兄有所不知,试炼之地大乱,每一层境界的难度都有所增加。往年本来是按弟 子个人进行试炼,但是这次去了之后,我们不得不将弟子划分成群组来进行此次的试炼。在后期,我们还发现了一处能直通十五层境界的密道,所以这试炼之地,恐怕是已经遭到了破坏。或者说,有人在暗中动了手脚,变得越发诡异莫测。” “……” 见他们都沉默不语,任平生接着说道:“而且我还发现,这试炼之地是有主人的。他可以随意地将什么人带入其中的一层,让他成为守层的关键,从而达到阻止他人继续深入下去的目的。主要防守的对象,就是我们这些修道者。” “去时的路上,已经见到了邪门中人的尸首,想必这只是一个开端。” “离开的时候,试炼之地内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将所有进入其中的修道者都轰赶了出来,身上的伤势都不轻。想必,他们遇到了一个更为强大的对手。” 强大到连这么多同道联手都打不过。 这么多的消息进入了耳朵里,祈游和几位长老还真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这两人一唱一和的,轻轻松松地就把这些事都交待清楚了。方可还得意地朝着任平生飞了个飞眼儿,任平生淡淡地斜他,就见这个活蹦乱跳的师弟乖乖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屁股还没温热,方可突然想起一件憋在心里的事,实在憋不住了,才问任平生:“大师兄啊,你这么急着回来,应该不是因为提前知道那里会发生很危险的事吧?” “嗯?”明瑜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追问道:“怎么?提前回来是大师兄的主意,你们两个没有商量过?” “没有。”方可笑得意味深长,瞥向任平生的眼神充满了暧昧,语气还酸溜溜的。“大师兄现在眼里心里都是那只公凤凰,处处维护着人家,也不替门下的弟子们考虑考虑。他们心中指不定有多怨师兄你呢!大好的机缘啊,稍微晚出来一会儿,内门弟子能少奋斗十年呢。” 面对师弟师妹们指责的目光,任平生倒是一身坦然:“我宁可他们怨我,也别把命送在那儿。” “师兄,你知道我开玩笑的……” “嗯。”任平生抚摸着手腕上一串珠子,沉声道:“我知道,所以这事我并没有打算瞒着你们,而且他也需要你们的帮忙。” “他?”方可忆起了那个拥有着风雨独峰随意进出特权的男人,酸不拉几地恍然大悟:“哦……战公子啊~” 见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任平生也就懒得听方可在那自己胡乱臆想了。 “战一龙的身份你们也都知道,上古凤凰之神,虽然年岁不大,却很有魄力。凤凰一族在世间不多见,这也是我修行这么多年以来,见过的唯一一个凤凰。而在试炼之地中,却囚困着他的两个同族。” “同族?!” 这个消息恍若惊天的一声雷响,吓得他们都从座椅上站了起来,险些腿软地跪在地上。 “我我我没听错吧!”方可的手抚着椅子的扶 手,他觉得自己的腿有点软。要是忽颤几下,说不定真的就瘫在地上了。 在最初知道战一龙的身份时,方可的内心就无比激动。他跟灵兽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还是第一次见到神兽啊!结果没想到,去了一趟试炼之地,又带回来两个? 墨门岂止是道门典范、简直就是聚凤圣地啊!不知道要是留战一龙继续在墨门里待下去,会不会把这里变成凤凰窝呢?越想方可越有点小激动。 任平生却对这件事有些担心:“师门中无端多出两个人来,定然不好对门下的弟子交待。你们对弟子们就说,是我在外结识的朋友来此做客,这段时间他们需要在我风雨峰上静养。我希望,还是不要有他人来打扰。” 祈游等人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们之所以这么痛快地让凤族的人留在这里,首先碍于他们的身份。人和凤凰神还是有差距的,若是得罪了大神,而为墨门招致灾祸,就未免得不偿失了。 任师兄看重战一龙,他们也不会多言。 另有一事,就是红莲的病。战一龙承诺过会医治好她,自当作数,祈游还等着他兑现自己的承诺。 人都有私心,祈游并不会例外。他的心思很好猜,所以任平生才能安下心来,他很快就同师弟妹们告别了,先一步回了风雨殿。 看他的身影渐渐离去,明瑜却道:“掌门师兄,此事我们得捂得严实一些才行。我怕……” “你怕别的道门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来找我们的麻烦?”祈游微微一笑,道:“师妹太杞人忧天了,他们来,也得凤凰神肯跟着他们走才行。” 方可笑道:“掌门师兄说的有理,如今主动权在我们手里,谁敢放肆?” 明瑜被两个师兄挤兑一噎,翻了个白眼,“就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挡得下十家八家,却挡不过千军万马。到时候有大神又如何?” “……” 无人再说话,恐怕各自有各自的担忧。 凡间的时间,总是要过得快些,不知不觉,距离任平生一行从试炼之地中回来,已有五六天的光景了。各大道门也都得知了试炼之地坍塌爆炸的消息,陆陆续续派人前去救援本门的弟子,暂时无暇去管别人的事。 因而墨门倒是得了闲。 红莲得知战一龙回来的消息,药还没吃完就要从床上跳下,往门外跑去,祈游气得呵斥道:“回来!喝完药再去!” “不嘛!现在就要去!” 红莲正要出门,就被前来送蜜饯的明瑜一把拽了回来,打趣道:“小丫头片子,这是要去哪儿啊?跟师叔乖乖回来把药吃了,师叔就带你去看凤凰哥哥,好不好?” 红莲气鼓鼓地看着他,咬着唇思考了很久,觉得自己逃不掉了,才伸出了短小可爱的小拇指,认真又严肃地拉着脸说:“你说的,不许反悔!拉钩上吊!” 被这孩子闹得简直没了脾气,明瑜只好伸出纤细的小拇指来勾上她的,“拉钩上吊~快去喝药!” 一想到能去找哥哥玩,小红莲就从明瑜的怀里挣扎出来,顺从地就着祈游的手,将碗里的药都咕嘟咕嘟一口气全喝光了。气得祈游笑骂:“这小丫头,是从心里不想喝药。每次都得威逼利诱才会乖乖喝,欠收拾。” 红莲鼓着腮帮子哼了一声,把苦涩的药吞下去之后,就拉着明瑜的手央求道:“蜜饯蜜饯!快点给红莲蜜饯嘛~” 她张开嘴巴作出了啊的样子,明瑜只好笑着往她嘴里塞了一块蜜饯,然后就被这鬼丫头扯着手往外走。 “哎哎哎!干嘛去啊?” “去找哥哥玩儿呀!” 明瑜在祈游同情的眼神中,被疯丫头拽着就上了雕背,大雕忽扇着翅膀,被红莲拽了拽后背上的毛,就知道要往哪儿飞了——看来平时是没少薅这飞雕的毛。 等落了地之后,红莲就迫不及待地从雕的背上跳了下来,明瑜在后头喊着她:“你小心点!”然而已经乐疯了的红莲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迈着小短腿跑到了风雨殿的门口时,却看见大门大开着,于是就直接溜了进去。 风雨殿的正殿内一般是没人在的,也不知怎么回事,今儿个任平生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捧着一杯热茶,看那样子像是在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红莲唤了他几声也不见他有什么回应,就兀自地跑到了侧殿中。明瑜迈进殿中,稀奇地叫了一声:“哟,师兄,今儿个怎么啦?抱茶冥思?你这想的是哪家的姑娘啊?” 茶杯盖轻轻地碰上了瓷杯边缘,发出清脆的碰瓷声响,任平生仍旧是那副没什么活力、死气沉沉的模样,冷睨她一眼,道:“再胡说八道,就扯烂你的嘴皮子。” 明瑜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无奈地说道:“这都多少年了啊,师兄你也该放下了吧?另外找个喜欢的姑娘结为道侣,这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吗?” 任平生就静静地看着她。 明瑜下意识地补了一句:“实在不行,男道侣也可以啊!” 任平生:“?”师妹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清了清嗓子,任平生语气中带着点无奈:“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师兄心里有分寸。我发愁,是因为里面的人。” 侧殿?侧殿有谁在?明瑜在任平生的示意下,讶异地往侧殿中走去,打算去观摩观摩。 谁料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红莲欢欣地鼓掌,发出小孩子特有的新奇惊叫:“哇~好看的小鸟!可以给红莲摸一摸吗?” 明瑜望向里面,只见战一龙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两只都通体赤红的鸟儿,在手心里面爱抚把玩,听见红莲的请求之后,耐不住她的央求,便同意了。 只见他宽大的手掌伸到了红莲面前,这小胖娃娃嘿嘿一笑,伸出了自己的小魔爪。 明瑜心里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红莲把赤鸟抓到手里就开始用五指蹂躏了起来,又捏又抓,惊得赤鸟发出凄厉的哀鸣。 “住手!” 第一百九十一章 战家二子 在明瑜发出警示的呵斥声前,战一龙就从红莲的手里夺下了那只凤鸟,而另外一只凰鸟则是蹲在战一龙的肩膀上,虎视眈眈地盯着红莲的手看。 像是随时都会扑过去叼一下。 “红莲!”明瑜猜测到了那两只凤鸟的身份,忙压下了红莲的小胖手,跟战一龙低头说了一声抱歉,“红莲不懂事,从小就喜欢欺负鸟……” 她发现她说完这话,战一龙的脸色更难看了。 不过战一龙又不可能跟一个不懂事的小娃娃计较,正了正脸色说道:“这是我弟弟,这是妹妹。” 两只赤羽红鸟看起来长得很像,虽然都是通体红羽,头上一根金灿灿的呆毛,不过稍微留心观察,就能发现这两只小凤凰的毛色深浅不一,而且翎羽所在的位置不同。凤鸟眼里有些好奇,而凰鸟的眼睛里更多的却是警惕。 红莲被这双眼睛盯得害怕了,忍不住往明瑜的怀里瑟缩一下,不敢再像刚才那么造次。 明瑜见战一龙护犊子护得紧,话题忙从这两只凤凰身上转移开,问他:“刚刚见师兄在外面眉头不展,你们两个可是起了争执?” 战一龙无奈地笑笑,道:“争执倒是没有,是我弟妹不懂事,两人性子又爱闹腾。晚间任平生只要一进这内殿的门,他们两个便要闹……只能委屈了他在外面休息。” 这风雨殿好歹也是人家的地方,鸠占鹊巢,于理不合。 谁料明瑜只是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任师兄向来宽容大度,这些都是小事。就不知道待你们兄妹养好了伤势,又将作何打算?” “伤势一好,我们便启程回家。”提及回家两个字眼时,战一龙的心情就变得格外明朗,连嘴角都噙着笑意。 他似乎察觉到明瑜有话要说,便抬起头来瞧了一眼红莲,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红莲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一直未见好。我虽然不一定能帮得了她,不过我家中的长辈阅历颇深,且藏书丰厚,应该有医治她的方法。” 明瑜迟疑道:“你的意思是说,要带红莲离开这里?” 战一龙嗯了一声,就看见明瑜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 他并没有多嘴插话,也并未劝解,这种事还是要靠他们自己拿主意才行。信任与否,要看他们自己如何做出选择。 这时,任平生从外间走了进来,似乎早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走进来安慰明瑜:“师妹,这么些年红莲的病都不见好,这是个机会,可不能轻言放弃。” 明瑜一副了然的表情,可眼中始终带着犹豫。“话是这么说没错……” 看出了她的忧虑,任平生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放心,我会随行照顾红莲。”这几个人里面就他一个整天待在风雨殿里闲着没事做,也就他有空闲出门游走。 战一龙莫名的看了他一眼,显然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时就听见窝在战一龙颈窝里面的凤鸟悠悠开口 :“你别是对我大哥有什么想法吧?” 空气一阵静默。 任平生睨他一眼,只见战双城虽为凤鸟模样,羽翼斑驳可见几分落魄,气势却不输任何人。他昂起小脑袋与任平生直视,大有不服输的架势。 无声的战火在空气中蔓延开,直到一只手隔开了两人的视线。 战一龙伸手蒙住了战双城的眼睛,轻轻地用指腹捋了捋他的后脑,轻声道:“别闹了,你该疗伤了。” 战双城霸气地一爪子踩上大哥的手指,用翅膀尖儿指着任平生和明瑜以及红莲这个小鬼头,颐气指使地道:“你们出去。” 这么任性的家伙走到哪里都不会讨人喜欢,明瑜哎了一声,正要说话就被任平生出声阻止,道了一声:“明瑜,你随我来一下。” 明瑜只得应下来,带着红莲一同走出了内殿的大门。 他们刚离开,内殿大门就哗地一声关上了,从门缝里还能看见里面光芒大作的红光。明瑜抱着小红莲瑟瑟发抖,问任平生:“师兄,我们收留这三只凤凰,真的不要紧吗?” “放心,有利无害。”任平生才不和战双城计较那些小事,他们兄妹三人入世历练都一路坎坷,对外人保持警惕也无可厚非。“你且回去吧,这边我会多加照看,不会出事的。” 看样子红莲和另外两只凤凰的属性合不来,任平生还是决定不要让红莲再往风雨独峰上跑了。临走之前红莲极为不愿地扑腾了几下手脚,但是仍旧被明瑜给拖着直接带走了。 日子又过去大半月,整个墨门上下都知道任平生的住处里多了两位客人,但是这么长的时间竟也没见到这两位客人究竟长的什么样子,个个心里都好奇得很。 说来也奇怪,像任师伯那种冷漠孤傲的性子,是怎么在外面结交到朋友的呢?真是奇怪。 这天,长鸣一早被掌门喊去,一路上心里有些忐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最近犯了什么大错,被叫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要责罚。脑子里面胡思乱想,脑袋都是垂了一路的。 等到了墨渊殿的时候,发现已经做完晨课的师兄师姐们都已经在殿中等候着,也不知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宣布。见他姗姗来迟,掌门和长老们也未加怪罪,反而个个都和眉善目地慈笑着,见他探头探脑的,便唤了他一声。 “长鸣。” 按照长鸣的辈分,他目前还是没什么资格进入墨渊正殿中读早课的。不过今天的显然是要宣布什么大事,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弟子都挤在殿内了。 “掌门。” 长鸣站在下头远远地朝着掌门一拜,就见掌门笑着同他点了点头,未见其他人说话,长鸣就听见掌门在问:“长鸣跟在我身旁,已经有六七年了吧。” 长鸣恭敬地回了一声:“是,掌门。长鸣自幼便跟随在掌门身边,是掌门将弟子带回墨门,抚育至今。” 祈游道:“我一直未曾提及收你为徒,而是将 你挂在名下,并非是想耽误你,而是想给你留一个更好的机会。如今任师兄想通了,我心中甚慰,你这根好苗子,总算是熬出头了。” 座下的弟子们皆是一惊,而长鸣的脑子则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掌门这是什么意思?跟任师伯有什么关系啊? 长鸣眨巴眨巴眼睛,目光转向了一直静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任平生。只见他似有察觉,睁开眼睛,回望去,突然开口说道:“跪下。” “啊?”长鸣被他这么一说,更加懵了。 这些不止是长鸣,连带着众多的弟子们一起懵掉了。还是明瑜笑了笑,用略带责备的语气说道:“哎呀,师兄们真是没头没脑的,吓坏长鸣了。”她转脸对长鸣笑道:“你别怕,这是件好事。你从小天资过人,我与你诸位师叔师伯都看在眼里。天赋极高的人自然要有好师父来教,难得任长老想通,肯收你做徒弟,你应当高兴才是。” 啥?明瑜师叔在说啥?任长老要收他当徒徒徒徒弟?! 长风无奈地看着他两眼放空,一猜就知道他又走神了,直接一脚踹上了长鸣的后腿弯,长鸣立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双膝碰着地面泛着生冷的疼来,他才瞬间回神,脸上渐渐绽开了笑意,对着任平生一拜。 “弟子长鸣,拜见师父!” 只见许久没有动静的任平生终于从长老的座椅上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长鸣的面前,伸出手在他的头顶上拍了一下,长鸣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一股清泉洗刷过,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似乎都获得新生,脑子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周围都传来了其他弟子羡艳的目光,然而更加引人妒忌的是,任平生还送了长鸣一样见面礼。那是一对双兵,从剑的佩饰来看,不难看出这是从出炉打造时就是一对儿的剑器。但是不知道为何,这两把剑,一长一短,应该并不好使吧。 不过任平生阅历非凡,自他手中送出的东西,定然不是俗物。弟子们都羡慕地看着长鸣欢喜地拿着短剑在手中转了几下,恭敬地道:“谢谢师父!” 任平生嗯了一声,嘱咐他:“从今天起,你就搬到风雨殿住。其余的事,我另外再安排你。” 长鸣清脆又爽快地回了一声:“是!师父。” 随即就在诸多师兄师姐的注视下,飞也似的跑出了墨渊正殿,连门槛都是欢欢喜喜地跳着出去的。这样欢脱的弟子,应当能为冷清的风雨殿里,带些生气吧。 墨门近日内除了这件事之外,再无其他的大事发生,不过光是这一件事,就足以让墨门上下震惊好几天了。里里外外的弟子们都在传是长鸣这小子太跳了,惹得任长老对他起了眼,再加上长风大师兄又替他说好话,所以任长老才会收他为徒。 这种风言风语,一般只在弟子们耳朵里传,没人敢在长老和掌门面前提起。不过上面的人自然是都知道的,风声 太大可是会把传言都吹进人的耳朵里。 不过是弟子们之间的私事,相信长鸣自己能处理好。若他在这个年纪就被孤立,以后可不是一件好事。 本来应该是跟着同辈的弟子们去练基本剑术的长鸣,从跟师兄师弟们汇合之后,就发现自己被排挤了。他还没走到师兄弟跟前呢,往日里还会跟他一起前往练场的师兄弟们却在看见他的时候扭头就走,长鸣忙追了上去。 “师兄们等等我!等我一下啊~” 长鸣伸出手去拉拽前面的师兄,没想到平时跟他很要好的那位师兄,一甩他的手臂,语气冷冷地说道:“别拉我,大伙儿忙着赶时间呢!你要去,就自己跟上。” “哦。”长鸣敏锐地发现师兄们脸色都不大好看,明明刚才还看着他们笑吟吟的,怎么他一来,一转脸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长鸣想不通,但还是乖乖地跟了上去。 没想到平时在一起玩儿的师兄师弟们不仅没人跟他说话,还有人在拐角处伸出腿来绊了他一下,长鸣没有防备,顿时整个人都扑倒在地,连手里的双剑都失手跌落在地上。 绊倒他的人是谁,长鸣是没机会看见了。不过几个师兄却都围了过来,冷言冷语地嘲讽道:“怎么连路都走不好了?就你这笨手笨脚的模样,任师伯肯收你做徒弟,肯定是被你的外表给骗了。” “没看出你哪儿天资聪颖啊?” “走道都能平地摔,可别把他给夸上天了。” “嗤!走了,剑术课若是迟到了,可是会被师叔骂的。” 到了这种时候,长鸣哪里还不明白他们是在针对自己。等他们走了之后,仍旧失落地坐在地上,瞥了一眼掉落在手边的双兵,心里有些难过。 虽然有了师父,名正言顺地拜了师,做了墨门最厉害的人的徒弟,但是因此被师兄弟们冷落、离间,实在让人心里难受。 “真是个蠢小子。” 耳边传来了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长鸣诶了一声,忙捡起了师父授予的宝剑,站起身来向四周打量了一圈儿,见周围空空如也,并没什么人,心里直觉自己听错了。他正要离开,就见头顶上的树叶群沙沙作响,很快树枝就被人拨开,从里面钻出一个人来。 他相貌清秀英俊,鼻梁细挺,面部轮廓比寻常男子瘦小一些,却深邃又俊逸,额前刘海细碎,整个人偏了些阴柔。看他身上穿着的白衣,有点眼熟,但是却又不是墨门的道袍。 长鸣惊奇地问:“你是谁?你不是墨门中人,为何在此?” 只见那人微微一笑,从树上翻了下来,落在他身前,未经长鸣准许,就将他手中的双兵夺了过来,在手中仔细观摩把玩了一番。 “小孩子过家家用的东西,你的师父对你,未免小气了些。” 长鸣警惕道:“与你无关,还给我!”他伸手就要去夺,只不过少年个子矮,跳起来最多能踢到对方的膝盖,身高是硬 伤。“你到底是谁啊?” 男人叉着腰嘲笑:“说你笨还不承认。我每天与你同住一个屋檐下,清晨起来还能听见你唱歌,这么快就将我忘了,可真是教人痛彻心扉啊~” “唱、唱歌?”长鸣不由得红了脸。他是有起床后唱歌的习惯没错,不过那个时间师父已经不在殿内了,在内殿休息的人只有那几位传说中的师父的朋友,战公子他倒是见过几次,可眼前这位……真是师父的朋友吗? 长鸣自搬到风雨殿后,就一直住在后殿的小屋子里,位置比较偏,出入的时候也不会打扰到师父和客人,所以他不被注意到也是很正常的事。 这人知道他唱歌的习惯,看来应该不会错了。 长鸣是个机灵的小少年,马上收起了自己不恭的态度,对着眼前这人抱拳问候:“前辈好,恕小辈冒犯了。” 站在他眼前有些轻浮的男子,正是战双城。 他简简单单地给自己扎了一束高马尾,衣袍虽然宽大,但是吹起的风却使得衣物紧贴身躯,显得瘦弱的身姿越发纤细,不像是人的身体,倒更像是树干。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苍白阴郁的病态模样,却意外的有种羸弱美感。 战双城将双兵还给了长鸣,轻笑着问他:“刚刚师兄们欺负你,你怎么不还手啊?” 眼前这位前辈看起来并不像什么难以亲近的人,也不是需要打起精神面对的师父,有些苦长鸣不能当着自己人面说,却觉得可以跟外人大吐苦水。 长鸣道:“墨门有规矩,不得越矩对师兄或者长辈不敬,否则要按门规逐出山门的。” 战双城伸出手来在少年的额头上拍了拍,没好气道:“你有你师父撑腰,怕什么?更何况,错不在你。” “不。”长鸣摇了摇头,“当一个人面对的是很多很多和他对立的人时,不管错在谁的身上,最后都会落到那个人的身上。” 没料到长鸣会有这样的想法,战双城颇感意外地挑起了眉头:“你倒是看得明白。不过,你也觉得独树一帜并不好,那你打算怎么样?随大流吗?努力地去讨好一群排挤你的人,可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长鸣闷闷地低下头,没有说话。 战双城继续道:“你师父独来独往这么些年,你哪次见过他让自己受委屈了?蠢小子,好好学着点。”他在长鸣的后脑勺上呼了他一巴掌。 岂料长鸣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目光如炬地盯着他:“那前辈,你这么说是有什么主意赐教吗?” 战双城冲着他笑笑,很快就抽回了自己的手,又在他的脑门上弹了一记,说:“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傻乎乎的不肯对师兄们下手,只能努力一点,别让师兄们看扁你。” 长鸣哦了一声,再次垂下了头。 “你不是赶着去练剑吗?这个时辰,应该迟到了吧?” 听闻战双城声音略带些幸灾乐祸,长鸣才想起来,嘴上念一声:“糟了!”拔腿就跑。 第一百九十二章 练剑意外 望着小小的身影光速跑开,战双城笑着眯起了双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态过老,他现在看到这些小孩子,总觉得自己似乎老了,距离自己还处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似乎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就在他抱着手臂晃荡一转身,看见任平生就站在他的身后,不声不响的。 战双城抚着自己的胸口长舒一口气:“你要吓死人啊?站在这儿默不作声的干什么?” 任平生摇了摇头,面上一副奇怪的神色,明明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眨了眨眼,就那么瞧着他。战双城有些不满地回望:“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是个晓得看人脸色的人,你若是不喜欢我们兄妹与你门下弟子有过多的接触,我往后便不往人多的地方去就是了。” “不,你误会了。”任平生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和你兄长,性格和脾性都迥异非常。心里觉得好奇而已。” 闻言,战双城有些好笑地道:“我们战家八子,个个都很有性格。听说就连小妹都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你若是有一朝一日全部得见了我战家人,那才叫开了眼呢。” 任平生脸色愈发微妙了:“哦?那我倒是希望有生之年能实现夙愿。” 两人难得和平相处,并肩走在墨门前山的宽敞大道上,闲来无事,说了些修道的一些奇人异事,倒也相谈甚欢。 任平生说道:“你大哥正在试图唤起你妹妹的记忆,我很好奇,你们兄妹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你是如何到了试炼之地的?” “说来惭愧。”战双城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两手叉腰大摇大摆地走着,被墨门诸多弟子暗中观察也不甚在意。“我与大哥相差不过两岁,大哥因为战家的担子重,性子从小便 沉稳发闷。我呢,生性不愿受拘束,因而被大哥宠得放荡不羁爱自由。出来历练虽走过许多地方,游历过人界的大半国土,结实了不少同道至交,却也得罪了不少人。” “有一年我接到消息,一个得罪过的仇家约我进试炼之地决战。谁知道去了那儿才发现,他请了救兵来制我。寒窟之中,一囚便是几十年。” 任平生挑眉:“等等,几十年?你们兄弟……” “你该不会以为,我大哥还是二十几岁的年纪吧?”战双城颇为好笑地看着他:“连你都有上千岁了,我大哥当然不是那种小雏鸟的年纪。不过算起来,我小妹才是最符合你理想中的年纪。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家小妹结为道侣啊?” 任平生面色淡然地说道:“不必了,我心中有人。” “是吗?”这倒是让战双城深感意外。没想到这么个看起来高冷又禁欲的道长,竟然也有心仪的人。改天旁敲侧击,问问大哥看看好了。 两人走到了弟子们练习剑术的地方,这里看起来很宽敞,也有点吓人。众所周知,墨门是建在东昆仑的高山之上,山峰之间互不相连,想要修筑出整个恢弘的墨门,就要在两座山之间架起平台,扩大面积。 而墨门的这些路也不知道是怎么修建的,竟然凌空建起了许多条通空中小径和平板直桥,最后连在一处又大又圆的平台上。 这台子叫拭剑台,战双城粗略地扫了一眼,在这儿练剑的弟子起码有上百人,按照间隔距离和方阵的大小来算,紧凑紧凑,平时开个大会也还能容纳一二百人。 战双城往拭剑台的护栏旁边紧走了几步,从高处往下俯视,只见这下面一片白茫茫的云海,偶有间隙能瞧着下面,却只能看见 长于山腰上的林木,绿葱葱的一片,往不见底。 直起腰来,战双城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发出了惊叹。任平生觉得有些莫名:“你们凤凰一族,常翱翔于九天,怎么连这点高度都看不得?” “你懂什么?”战双城哼笑一声,叉腰道:“我被关在那不见天日的冰窟里头都多少年了?深埋地下那么多年,当然不会好受。自从出来,我还没飞过。” “伤好些了?” “差不多。” 拭剑台上乒乒乓乓,一阵兵刃交接的清脆声响,弟子们在教导师父的指导下开始独立的剑术训练。只见一排飞剑齐刷刷地上了天,有灵力低微的弟子操控的剑自然是在半空中左摇右晃,一副随时要掉下来的样子。 看得人心惊胆颤。 战双城环抱着自己的手臂,饶有趣味地一眼望过去,嘴里嘲笑道:“真是笨,没几个机灵的。一代更比一代差。” 早在战双城被困试炼之地前,他的能为就已经达到了与战一龙不相上下的地步。可惜战家的后嗣注定命运多舛,战一龙没了一只眼睛,修为大退。他被困在试炼之地中数十年,险些殒命。战九歌为了寻大哥,更是被诱骗至试炼之地,失去了原本的记忆。 现在愁得战一龙每天都唉声叹气,眉宇间皱起的眉头就没有散过。 战双城正是因为不想每天都看他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所以才从风雨殿里出来闲逛,也不想回去打扰他给九妹治伤。 任平生虽然没见过战九歌长什么样子,但是从战双城的轮廓不难看出,他们应该大致上都有些相似。战双城是偏清瘦阴柔的类型,身材腰肢都要比战一龙还纤细许多。他往拭剑台边的护栏上一靠,从山崖下卷起的风都能好像能将他吹 走一样。 见任长老带了一位不相识的人来到了拭剑台,负责传授剑术的是天地支长老墨非可的座下大徒弟谈浩渺,他让弟子们自己练习,他迈着大步匆匆走了过来,对着任平生躬身一拜,道:“弟子拜见任师伯。不知任师伯前来,可是有什么指教?” “无事,我们只是随处看看。”任平生对这位能干的弟子颔首,却听见弟子当中发出一声惊叫,不由得抬起头来,望向了正在练剑的弟子群。 只见其中一名弟子,不知为何,他的长剑不受自己控制,在天上胡乱飞舞,打得其他人的飞剑也一并掉了下来。似乎是伤到了不少人一样,弟子们发出一阵惊呼声。 敏锐的战双城吸了下鼻子,嗅到了一丝细微的血腥气。他倚在栏杆上,将吹拂到面上的发理在了而后,淡淡地说了一句:“有人受伤了。” “什么?”谈浩渺忙对任平生抱拳作揖:“师伯我去看看。” “快去。” 任平生也顾不得那些礼数,挥了挥手,就看着谈浩渺转身往慌乱的弟子们当中跑去。 战双城饶有趣味地问他:“你是墨门的大师伯,你一出手可就能压制住这场慌乱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任平生道:“我不能帮他们一辈子,有些事还要靠他们自己解决。” 话音刚落,就见有些弟子忙收回了自己的飞剑,有些飞剑却不得控制,四处飞撞,与其他的剑发出清脆撞声,任平生目光一凛,身上凝起了剑光。 但是不知为何,就在他身上的剑气蓄势待发的一瞬,一名弟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被人撞飞,好巧不巧地距离拭剑台的护栏不远。 下面可就是万丈深渊。 此事的拭剑台上一阵灵力混乱,弟子们几乎多多少 少都受了些伤,还有人被踩踏摔倒。任平生见场面难以控制,身上的剑气便划破长空,将天上乱舞的飞剑用强大的灵力带走,全部都收缴到了任平生的面前,齐齐插入了地面。 然而此事还不算完,弟子们中紧接着传来一声呼喊:“不好!长鸣师弟掉下去了!” 要说拭剑台的护栏,就算是像任平生这样的成年男子站在旁边,都高至胸口,一般的小弟子想要跨过去,还是很费力的。平白无故怎么会掉下去?除非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任平生面色一沉,正要从护栏旁边跳下去御风救人,却见战双城伸出双手伸了个懒腰,仰起头来笑眯眯地望着天,嘴巴一张。 任平生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听见一声长唳自他的口中发出,整个拭剑台都安静了下来,骚动似乎就这么停止了。墨门的弟子们齐齐望着他,目光中既是疑惑,又充满了不可思议。 在如同死一般的寂静过后,战双城伸出双臂阖上了双眼。任平生似有感应,“你……” “嘘!”战双城神秘地在唇边竖起了食指,轻声道:“安静。” 这时,从山崖下面似乎传出了什么嘈杂的叫声,远远地传到了高空山巅之上,任平生扒着围栏向下看去,其他的弟子也都效仿他一同向拭剑台下张望。 仍旧是一片白色云海,不见任何异常。而那些叫声,却像是群鸟飞过发出的叫声。 下一刻、云层被破,数不清的鸟儿簇拥成团冲破云霄,将一个人从抱团的鸟群里面丢了上来。群鸟振翅的声音太过响亮,震撼人心。 铺天盖地的群鸟在拭剑台的上空绕了几圈,最终又飞往了云层下面,寻找自己原本栖落的山谷。 被抛上来的人,可不就是长鸣么! 第一百九十三章 混入外人 战双城的本事着实过于惊人,就算是青木峰上擅长驭兽的青木支长老也没有如此厉害的本领。尤其是青木峰的弟子尤记得群兽被战一龙降服的场面,太过于震撼,让这些人连话都说不出来。 今天这场面,可一点都不比当日的小。 被救上来的长鸣迷迷糊糊地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无意中看见了晃在弟子群里面的某位师兄,顿时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 这时就听见任平生的声音传荡在拭剑台的上空,朗声道:“今日出了这等意外之事,以致诸多弟子受伤。练习剑术之事暂且搁置,都回去疗伤。待事情查明之后,会命人告知大家。” 弟子们捂着伤口,齐声应了一句是,便陆陆续续互相搀扶着离开了拭剑台,走之前不忘从任平生面前将自己的佩剑带走,顺便偷偷瞟上一眼战双城。 待众人都离开之后,谈浩渺才一脸愧疚地走来,惭愧地一拜:“师伯,今天这事……” “今天的事,与你无关,你不必担心,我自会向你师父说明。”任平生的保证让谈浩渺松了一口气,谈浩渺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见战双城伸出手指来不停地往旁边抖动。 谈浩渺眨巴眨巴眼睛,指着自己,又指了指离开的方向,脸上有点不敢置信。但是在他看到战双城点点头之后,就无语地离开了拭剑台。 倒不是战双城有心支开他,而是这家伙留在这里什么都帮不上,还影响他们两个人交流。 等拭剑台上没外人了,长鸣才从地上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任平生的面前,萎靡不振地喊了一声师父。结果还没等任平生开口,战双城就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嘲笑道:“瞅你那副损色 儿!” 长鸣:“?”啥意思啊? 任平生平静地回他一个茫然的眼神:为师也不知道。 “你是怎么掉下去的,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长鸣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嘟嘟囔囔地说道:“是我自己不好……”他是被师兄们推下去的这件事,除了他自己心知肚明,又怎么能跑到师兄跟前去告状呢? 战双城看他也不像是个能震慑住同门的人,叹了一声望向了别处。任平生见他如此,便开口道:“既然这样,你以后也不用跟着他们来这里练剑术了。从今天开始,你的一切修行日常都在风雨峰上进行,除非必要,其余时间都不准离开风雨峰。” “啊?”没料到任平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长鸣先是一愣,随即在战双城似笑非笑的注视下,低头闷闷地应了一声:“是。” “臭小子,你应该高兴才对。”战双城一巴掌呼在了长鸣的后脑勺上,“你师父亲自教导你,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整个墨门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殊荣?” 长鸣猛地回神,眼里闪烁着星点:“对哦!那师父,我这就回去自己先练剑术!” 任平生看着他欢快地蹦跳着飞跑离去,有些莫名其妙。“我有说要教他吗?” “没有。”战双城笑眯眯地看着他,“是我说的,你放心我会负责的。”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任平生难得陷入了混沌里,有点不明白战双城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往风雨殿走去的路上,任平生看着战双城的笑脸才恍悟过来,“你想教长鸣?” 凤凰族虽然是上古的神兽,不过兽类修行的方式多少与人还是有些差异的,若是长鸣被他带歪了可怎么办?任平生正色道:“我不准许。你可别对我唯一 的小徒弟下手。” 战双城斜了他一眼,嗤笑道:“你们就是太护犊子了,所以一代远不如一代。回想我和大哥还小的时候,刚出生没几个月就被祖父扔到了兽堆里打架,要是被别的凶兽摁着打还会被祖父骂得狗血喷头。” “再说你,千年前的修道竞争远比如今惨烈,我就不信你是在你师父的护佑下才长成如今这副模样。谁不是踏着浴血之路拼出来的?”战双城用手拍了拍他的胸口,笑着安慰道:“你放心吧,若是不放心的话从旁监督不就好了。” 对于这种摆明了就是要玩的心态,但是却没有办法拒绝的架势,任平生实在无语。面对战一龙时从来不会有这种情况,兄弟俩各有各的不同,让任平生有点好奇那只小凰鸟究竟是什么样的脾气了。 等两个人回到了风雨殿中,就看到了相当有趣的一幕。 战一龙手里拿着几粒小药丸,黄色的一把,看起来灿灿很鲜亮,一看就是上品的好丹药。也不知道战一龙是从哪里收集的,小凰鸟就蹲在离他不远的桌边上,警惕地张开了翅膀和战一龙对峙着。 刚进门的战双城和任平生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杀气。 结果,战一龙捏起了手中的一粒药丸轻轻地往空中一抛,就看见那只小凰鸟杀气锐减,振翅飞起,张口衔住了那粒金黄色的药丸,咕叽一下整个吞咽下去。 战双城还看见她那双红瞳里面一闪而过的喜悦和满足,随即又变回了高冷的模样,飞回了桌沿边,又展开了翅膀作恐吓对峙状,那小模样看起来倒是好笑得很。 于是这样往复了几次,战九歌总算是感到了些许的餍足,刚扑扇了几下翅膀,就整只鸟被一只大手抓了起来。战 一龙把掌心的丸子往桌上的小碟子里面一放,语气有些无奈地说道:“双城,别欺负妹妹,放开她。” “可她都不记得你了,刚刚那副要吃人的样子你又不是没看见。” 战九歌也不挣扎,只是盯着他,发出了威胁的唳叫。而战双城却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伸出食指来在她的喙上挠了几把,不出意外地看着自己的指腹被咬出血,凤血中的碎星点掺杂在血液中顺着手指缓缓流下,凰鸟的喙还在伤口上轻啄了几下。 大概通过血的气味得知眼前这个人正是凤族中人,战九歌有些晃神,继而不好意思地垂下了脑袋,乖巧地将头在他的手指上蹭了蹭,示好的意味十足。 “这个小机灵鬼!”战双城轻笑着逗她玩,丝毫没把自己流血的事放在心上。还是战一龙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道:“还不把伤口愈合,你是想这几天继续在床上躺着是吗?” “没有,我这不是逗她玩玩么。”战双城话说到一半,就被战一龙拉着手坐在了桌边,一边给他处理伤口,一边跟任平生说道:“你今天不是有事要跟掌门他们商议么?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一直感觉自己被排挤了的任平生这才找着空隙说话,他也围坐在圆桌边上,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轻啜一口,才缓缓回道:“拭剑台那里出了点事,所以没去。” 紧接着,他就把刚才发生的事跟战一龙说了一遍。战一龙若有所思,一直被二哥用手指夹着喙的战九歌突然甩开了他的手,开口说道:“有人在暗中捣鬼。” 清冽又动听的女声,像是初春即将融化的寒冰一样,带着几分暖意。三个男人都愣住了,停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 来是战九歌开口说话了。 战双城突然就觉得这个小妹有些奇特,他好奇地问道:“你不是失忆了吗?” “失忆又不表示我没脑子,笨。”战九歌一爪子挠上他的手指,得瑟地昂起了自己的小脑瓜。 被嘲讽笨也不生气的战双城和战一龙对视一眼,挑了挑眉,决定继续问下去:“那你觉得,会是什么人在暗中捣鬼呢?你又没亲眼所见,如何得知?” “棒打出头鸟,亏你还是个凤凰,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长鸣犯了忌讳,招惹了同门师兄弟的妒忌,肯定会招致麻烦。如果不是墨门弟子所为,那就说明了另外一件事。” 三人面面相觑,追问:“什么事?” 战九歌从战双城的手心里面挣脱出来,跳到了桌上,用翅膀尖儿挠了挠自己的屁股,动作不雅得让战一龙这个当大哥的都无法直视了…… 最后她往茶杯里面探头喝了几口水,在任平生欲言又止的目光注视下,一屁股坐在了茶盘里面,悠悠说道:“墨门里混进了外人,那阵骚动正是此人所为。” 任平生蹙眉摇头,“这应该不可能。” “查一下就知道了。”战一龙倒是觉得战九歌所说,可能确有其事。要真是那样的话,那这人是冲着谁来的呢? 突然,战双城脸色一变,侧头问任平生:“你们墨门的术法也分派系?” “分。按长老所修的心法分五种系派,因为我从不收弟子,所以目前墨门中只有另外四支的……”他说到一半,突然像是明白了战双城问这句话的含义。 就在方才拭剑台上,那群弟子当中,似乎有一股不属于墨门派系的力量混杂其中。 看来墨门之中,应该是真的有外人混进来了,目的不明。 第一百九十四章 身份外泄 茶室中,袅袅茶香从杯中缓缓升起,却在一只手伸出在上面扇了扇之后,杯中的茶水就好像是变凉了一样,茶香和热气都消失了。 祈游诧异地看着莫名出现在自己的房间的任平生,纳闷地问道:“大师兄,你好端端地不在你的风雨殿里面待着,跑来我这小破屋里干什么。” “我有事要跟你说。”任平生示意他坐下,于是祈游就握着一罐子的茶叶坐在了他的对面,一边用夹子往外面捏茶叶,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大师兄很少有这么严峻的表情,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遇到麻烦事的可不是我,而是墨门。”任平生认真地看着祈游,问道:“你最近,有没有接见其他外人?” “外人?”祈游回想了下,笑道:“你府上的那位贵客凤凰算不算?” “不算。”任平生想也不想地否决了,“其他人呢?别的道门有没有派什么人来拜访?这都过去大半个月了,他们就一点动静都没有?” 被任平生这么一提醒,祈游手上的动作一顿,刚挑出来的茶叶又撒了回去。脑子里浮现出两个人影来,当即点了点头:“的确是有两个人在前几日曾登门拜访。” “为何不告知我?” “师兄如今跟几位大神结交得近,师弟这不是怕惊扰到几位大神么?”祈游的话语中略带着些调侃,将茶叶罐子盖上,徐徐说道:“那两位分别是从邪门和白罗山分开而来的,并不是一道的人。一前一后抵达了山脚,就被守着山门的弟子一起带了上来。” 祈游努力回忆道:“我还记得他们来时只有我和明瑜在,方可师弟和墨师兄各自有其他事要忙。因此这两人是我们接待的。他们大致询问了下试炼 之地的事,问过之后很平常地离开了。师兄怎么忽然问起这件事了?” 任平生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目光如炬地看着他:“昨天拭剑台的事,你可听说了?” “听说了。”祈游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弟子们才学驭剑没多久,失手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一个两个失手很正常,难不成大多数的弟子收不回自己的佩剑,也是正常的事?”任平生的反问,让祈游不由得开始重视起这个问题来。 祈游问:“浩渺只跟我说,是弟子们对长鸣有些排挤,有些像是故意制造出来的混乱。我只当是门下弟子之间的争斗,所以并未放在心上。如今听师兄这么说,似乎另有隐情?” “不错。”任平生与祈游关系极好,所以墨门上下的事对彼此都没有隐瞒。他道:“四个派系的灵力,何以会多出一脉风雨支的灵力?有人在混乱中故意模仿我的术法灵源,企图在弟子中掀起恐慌。这些弟子当中,一定有一个邪门或者是白罗山中人,而且道行不浅。” 祈游心中一惊,觉得此事有些不简单。他思忖片刻,道:“没想到不过是一次无意的探访,竟然是引狼入室。师兄,既然察觉此事,就应该找出此人来。否则后患无穷啊!” “我自然知道。”任平生思索了片刻,就探过头去与祈游说了些悄悄话。“你看这样如何……” 两人头对头说了一通悄悄话,很显然是密谋着些什么。 次日,久待在风雨殿内的战九歌和战双城一并被任平生带出了风雨殿。一路上战双城有些不满地抱怨道:“九妹不愿意化形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为什么要让我也跟着一起变回原形?” 在任平生的肩膀上,蹲着两只几乎 一模一样的赤红羽毛的小凤凰。小脑袋上都是呆呆地立着一根金灿灿的呆毛,而通体都是鲜红的羽色,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一只胸口有翎羽,一只尾部有翎羽。 任平生叹了口气,有点脑仁疼。他以为像战一龙那样的凤凰,大多都是性子沉默寡言的,他的兄弟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没想到战双城看起来瘦瘦弱弱阴柔的小公子,脾气却要比战一龙暴的多。就连战九歌这只看起来不怎么爱说话的小凰鸟,一开口也是正中红心的毒舌。 这战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啊…… 下了独峰之后,任平生顺着空中栈道往墨门的拭剑台走去,战双城这才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你带我们来这儿干什么?这不是你们墨门弟子练剑的地方吗?” 听到练剑两个字,一直蜷缩在任平生肩头上没动作的战九歌终于挪动了下身子。 任平生远远地看着已经在拭剑台上操练的弟子们,沉声对他们两个说道:“我有件事想请你们两位帮个忙。” 机智的战九歌还没等他开口,就差不多明白了他的企图:“你是要我们帮你抓潜入墨门的奸细?打算怎么谢我们?” 任平生:“……” 这些日子他已经被战九歌怼到没脾气,斜过头了睨了一眼这对兄妹,发现他们两个就连抬首盯着他的期待模样都是如出一辙。 怪不得能做兄妹呢! 只见任平生伸出手来在自己的腰包里面摸出了两枚亮闪闪的小颗粒,两只凤凰的眼睛瞬间就变得比这物件还要亮。这也是任平生最近才发现的,他察觉到凤凰们似乎很喜欢这种亮晶晶的小东西,只要拿几颗宝石出来哄一哄就能无比欢喜满足。 不过他拿出来的可不是宝石,而是可以 吃的糖。 战九歌嗅了嗅,眼睛唰地变亮:“有香甜的气味!”很快她就要用喙去叼任平生手心里的晶糖,却不料那只手的五指一合拢,她瞪向了任平生。 这男人淡定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平静地道:“先把事情解决了才能给你们。” 兄妹俩:“哼!” 因为长鸣被师父亲令禁止下风雨独峰,所以拭剑台上并没有他的身影。谈浩渺远远地就看到了任平生,不过他担心上次的事会在拭剑台上重演,索性没过去打招呼,只是远远地颔首躬身,算是行礼了。 任平生也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客套。 这时,就听见战九歌说道:“没有异常,那个家伙是不会出现的。你得先出手布个局才行。”靠在她旁边的战双城笑眯眯地半阖起眼睛,附和道:“场面也不用太大,就和那天的差不多就好~” 任平生的人生,向来直来直往,不谙心计,也不屑玩弄小计谋。但是他的确是个聪明的人,一点就通,这点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不用两人多说,他便暗中在手心里凝起了一团微小的旋风,蓄势待发。等练剑术的弟子们齐齐驭剑的时候,风灵术就从他手中蹿了出去,将那些心里已经有阴影的弟子们再次吓得魂儿都飞了! 许多飞剑不受控制地在半空中打来打去,乒铃乓啷一通响,任下面的弟子们怎么施术法都不受控制,心中的恐慌渐渐被放大。 任平生平静地将手背到了身后,看都不看一眼肩上的两只凤凰,就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交给你们了。” 凤凰族的感知要比寻常的人要敏锐上百倍,连任平生这种修为已经有千年的道士都找不到那个潜藏在弟子中的神秘人物,只能依靠这两只凤凰对于 灵力波动的判断了。 就在所有弟子都运起灵力的时候,任平生的肩上突然蹿出了两道红光,在空中越变越大,红光越来越亮,直到光芒褪去,众多的墨门弟子才发现,这两只全身燃着火焰的大鸟就是传说中的凤凰啊! 他们似乎忘记了上空还有混乱的剑器互相抵触,呆呆地看着凤凰矫健优美的身姿在空中快速翻腾飞舞,像是在从他们当中寻找什么目标一样。 很快,两只凤凰的目光锁定在其中一名弟子的身上,来来回回间,一双红瞳从未从他的身上离开。 而那人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俩凤凰杀气腾腾,当即就要逃窜溜走,却被战九歌一口吐出来的凤火拦截了去路。强大的火焰将众多弟子们吓得往任平生所在的方向跑去,只留下露出马脚的那位被战九歌和战双城两人堵在拭剑台中央,动弹不得。 只见这人不慌不忙地用手捏了个剑指,站在原地就不动弹了。 然而高高在空中的战双城却是看了个明白,他百会上有一道细光从躯体中溜出,深入到了地下。看到这里战双城当即明白,这人是元神附在了墨门弟子的身上,所以才没有被诸多弟子察觉到异常。 可他现在想跑。 战双城咧开了嘴,发出一声长唳,随即在弟子们和谈浩渺震惊的目光中,从天空中俯冲直入地面,探头用喙从地下叼出一团光来。 一切都静止了。 战九歌无趣地重新化光飞回了任平生的肩膀,抖了抖翅膀,一双爪子不停地在肩头上磨来磨去。趁着战双城戏弄那团元神玩耍的间隙,任平生忽略掉弟子们投过来的崇敬目光,风轻云淡地问战九歌:“你在干什么?” “哦,地上都是土,我擦擦脚丫子。” “……” 第一百九十五章 组团要挟 元神束缚的方式有很多,战一龙觉得还是用捆龙索直接绑起来比较好,战九歌认为元神这种东西要么往死里整,要么就会轻飘飘地被他溜走。 在此期间,战双城用凤凰的喙在地上把那团元神玩弄得不亦乐乎,要不是任平生留意着,估计战双城能直接把这团元神给玩死。 “好了。”战一龙捏着二弟的小翅膀拎起他来,从善如流地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然后伸出手来将那团元神用一条闪着小雷电的绳索绑缚了起来,一个人影顿时显露出来。 绳索的另一头就牵在战一龙的手里。 “今天的事有些招摇了。”战一龙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只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让任平生无端开始心虚了起来。而战九歌则是用翅膀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说:“大哥放心,这事不会传出去的,传出去的话就把墨门给灭了。” 任平生:“……” “不好啦不好啦!任师伯不好啦!”小红莲迈着小短腿往这边跑来,结果一头栽进了战一龙的怀抱里面。战一龙将她抱起来,揉了揉她头上扎起来的小啾啾,问道:“什么消息就不好了?跑得这么急当心受伤。” 红莲涨着红脸蛋揪着他的领口急急忙忙地说道:“因为是真的不好啦!好多人来我们墨门,说是要问任师伯讨要他们门下的弟子,还说我们囚禁了他们的人……” 几个人默契地看了一眼地上由光团化人的元神,都噤了声。 战九歌故作深沉地说道:“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 战双城扑棱着翅膀想要捣乱:“让我吃了他!”喙还没张开,就被战一龙轻松地用两只手指给捏住了。只听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不干净的东西吃了会拉肚 子,城儿别闹。” 小时候在其他兄弟还没有出生之前,战一龙一直都是这么亲昵地称呼自己的弟弟。直到后来两个人长大了,在世俗之人面前这么亲昵地叫总会被奇怪的目光注视,因此他不得不改了称呼。 如今猛地听到这么悠久的昵称,战双城先是一愣,然后就把脑袋慢慢垂了下去,最后钻进了翅膀里面。 任平生奇怪地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战一龙一本正经地说:“害羞了。” “……” 感觉自己被排挤的战九歌喂喂喊了几声,拉回了几个人的神志,嚷嚷道:“你们难道不是应该考虑下怎么应付那些找上门的人吗?” 任平生将茶杯里面已经泡得颜色有些淡的茶叶清掉,重新盖好了茶叶盖子,才徐徐说道:“我去看看,你们都留在这里吧。” 话音刚落,战双城和战九歌就双双飞到了他的肩膀上,一副要跟着他走的架势。就连战一龙也抱着红莲不安分地挪动了下脚步,任平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看来这兄妹好热闹的性子倒是一模一样。 于是任平生和战一龙前往了墨渊殿,战双城和战九歌兄妹俩则是被允许在暗中围观。战九歌还在琢磨这个暗中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没想到战双城就摇身一变,变回了人形。 “这样不会太引人注目了吗?”战九歌疑惑地看着他那一身骚包的紫衣,头上却扎着一条暗红色的发带,怎么看怎么骚。 战双城双手叉腰,得瑟地哼笑:“你二哥我的风姿就算是混在墨门的弟子群里也能一眼就看出,穿什么不要紧~重要的是看的人会不会注意到我们。” “哦,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战九歌往天上一飞,凌空闪现了红色的碎星光。待光芒 散去之后,眼前出现一个黑发红衣的姑娘,相貌英气又明秀,眼眸清澈剔透,任谁看了都是个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姑娘。 可战双城却深知,就以他们祖父那个性子和脾气,这些年肯定没少折腾这丫头。偏偏这小丫头还比谁都能扛,不得不让战双城对她刮目相看。 想起了战家的事,战双城难得心事重重,面色复杂地看着战九歌,问她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你是谁,从哪儿来,你的过往……全都不记得了?” 战九歌脑子里面一片空白,茫然地摇头。她现在干净得就像是一张白纸,为什么会出现在试炼之地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如果不是战一龙叫她一声九歌,恐怕她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唯一能想起来的,就是在深夜时被惊醒,映在脑海中的那一双蓝色眼瞳。 那双眼里含着的情绪太过复杂,怜惜、思念、深情……无一不是倾慕,无一不是缱绻。 “在想什么?”战双城摸摸她的头,语气甚怜道:“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等离开这里回到燕城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燕城?”战九歌兀自喃喃地念道了一声,随后抿着嘴笑了笑,“好啊!只不过,我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大哥说,只要带你回去就会有人帮你回想起一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战双城随手捻起了她的头发,笑道:“我们可以期待一下。” “嗯!” 时辰不早了,等他们两个人匆匆赶到了前山的太极场上之后,那儿已经围聚了众多的弟子,看样子似乎已经在跟对方的人对峙,密密麻麻地围了一圈,一副要动手的架势。 无人关注到他们两人倒也是件好事,两人溜到了最边 缘的地方,远远地隔空相望,饶有趣味地挑起了眉梢。战双城捏着自己的下巴说道:“来的人还真不少啊。” 一眼望去,从外来人的道袍服侍来看,起码有五六个道门的人。奇了怪了,分明只扣了一个人,怎么会来这么多上门讨要人的修道者呢? 战九歌回想起了被他们困囚的元神,恍然大悟:“他们是来找麻烦的。那个潜入进墨门的人,是白罗山的。可真正讨要人的正主没来,却来了一帮乌合之众,想必他们一定是听到了一些风声。” 对于小妹的智慧,战双城有些咋舌:“你倒是很聪明。那你猜猜看,他们是为什么而来?” “你,我,大哥。” 战九歌这么一说,战双城就明白了。墨门并不是一个密不透风的铁壁铜墙,突然来了三个身份和来历不明的人,而且还跟任平生关系甚密。这事一定会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于是这些人就误打误撞地用门下弟子失踪这个借口找上门来。 却不知道,真正被墨门扣留的弟子确有其人,只不过不是他们的人而已。 任平生的脸色很难看,臭臭的,要不是有祈游在前面游说,明瑜和方可又死命压着他的手,恐怕这些人早就被赶出墨门的山门了。 为首的是邪门中人。 他们在试炼之地中殒落了一位长老和数十名精英弟子,有人曾见任平生和他那位挚友与这些死去的邪门中人在一起过,想必他们的死与任平生脱不了干系。再加上,早前派来拜访墨门的弟子迟迟未归,说不定就是被墨门扣下,好以此来要挟他们邪门。 “墨门与邪门向来都不怎么对付,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故意扣留了我门下的弟子,伺机报复!” 祈游平和地道:“这位道 友,若是两门之间真有什么恩怨的话,你们又为何要派遣门下的弟子来我默默们中拜访呢?莫非是心里有鬼?我们墨门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堂堂正正,你们若是为了其他事而来,我们还可以好言好语地商量。” “……” “但是若是诸位想以这种借口要挟我墨门,却是妄想。”祈游往那人面前走了几步,压低了声音道:“莫非,你们是觉得我任师兄的剑不够快了,还是灵兽不够凶了?” 若是换成往日,只要提起任平生的名字,这些人就会敬而远之,不敢招惹墨门。也不知道是不是仗着人多势众,这人脸上竟然丝毫没有畏惧的神色,反而勾起了嘴唇讥笑地反问:“你威胁我啊?” 祈游仍旧保持着平和,客客气气地回道:“我是想告诉你,不管给你们撑腰的是谁,如今的墨门都不是你们能够惹得起的。” “呵!”来人是邪门中最年轻的一位长老,模样岁数看起来跟长风差不多,但是从他的眼神里就能看出一股子的邪佞之气,料想是个心机深沉的人。 只见他拍了拍手,挑眉嚣张道:“是吗?祈游掌门,我也可以告诉你,我们邪门如今也不是好惹的。你若是今天不把我门下的弟子交出来,今天,你们墨门就别想太平!” 祈游皱眉:“你……” “师弟。”任平生身上的剑光闪烁,已经在空中打了好几个来回了,它们伺机而动,仿佛只要这人稍有越雷池一步的举动,这些飞剑就会毫不留情地飞到他们的脸上。 “同他们废话这么多做甚么?让我直接送他们下山。” “师兄……”祈游刚想说些什么,结果就被那邪门中人用手臂推至一旁,可以说是很不给他这个当掌门的面子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凤凰现世 任平生向来护短,见他们举止越矩又失礼,直接一挥袖将凑上前来的这个邪门中人拍飞了。 气场太盛,吓得上门来寻仇的这些人都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祈游安慰道:“师兄,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呢?”话是这么说,不过他还是淡定从容地跨回了任平生的身旁。 任平生并没有回他的话,而是冷言冷语地对这些外来的道友们说道:“墨门向来不愿与同道交恶,若是诸位只是想借着强扣邪门弟子之名来探我墨门虚实的话,你们大可以省了这些麻烦。邪门之行径,向来劣迹斑斑,你们好歹也是享百年清誉的门户,可别因为一时的利益蒙蔽了心智,让彼此脸上无光。” 敢在今天来墨门挑衅的,都不是什么善茬,也不是任平生用一两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 灵云宗的人就比较耿直一些,坦然对任平生和祈游等人说道:“大家都是修行的道友,本来是互不相干的。不过任道友不觉得,此事正是一个危险的讯号吗?” 任平生问:“此话怎讲?” “好端端的一名弟子,被派到了贵门派中调查试炼之地产生异象的前因后果,却没想到人失踪了,最后出现的地方乃是贵师门。我等一路走来,还听闻山脚下的俗人说,你们这东昆仑山上,似乎养了什么了不得的……灵兽?”他看着这几位不喜形于色的高人,心中有些直打鼓,可他还是要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真是稀奇了,如今这年头,哪门哪派还不养几只灵兽了?笑话!” 负责调养灵兽的方可长老冷哼一声,皱眉骂道:“你们要是再继续在这里胡搅蛮缠的话,可就别怪我们墨门不给同道你们留面子了!” 方可话音刚落,就见墨门的弟子们都拔出了剑,示威意味十足。 谁料灵云宗的这人直接把话挑开了说:“我们如今怀疑你们墨门豢养凶兽,以修道者的血肉灵气和元神为饲养物料,残害同道。今天,我们正是要为失踪的弟子讨回一个公道!” 远远观望的战九歌抱着手臂不屑地冷笑,吐槽道:“你说这些道士,不好好修行,屁话讲起来倒是一套一套的。明明就是心怀叵测,却被他们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战双城附和道:“这世道,肮脏得很。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但有的人活着,却已经是死了。” “二哥你懂得真不少,看来出来游历这么些年,让你长了不少见识啊。”战九歌睨他一眼,却看见方才还正经的战双城突然得瑟地叉腰:“那当然!不然我这二哥是你白叫的么?” “一派胡言!” 前方传来一阵恼火的骂声,原来是方可长老终于按捺不住,要挽起袖子上去跟人家对骂。任平生和祈游两人淡定地将他拦了回去,却并没有封住他的嘴,任由他在那儿骂骂咧咧的。 “全墨门只有我是负责饲养灵兽的,你们这么说就 是在往我身上推锅咯?好啊,既然你们说起灵兽我倒要好好跟你们算计算计这事!诸位来了一共七门户,其中有四大道门是向我墨门借了最好的灵兽去配种养崽的,你们白借也就算了,偏偏还不肯还!亏你们一个一个的还是道门大派,我都替你们臊得慌啊!” “……” “灵云宗!不说别的,咱们就来谈谈你前几年借走的那只高阶的猫灵兽,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们墨门啊?还有飞羽阁,双翅飞兽借给你们多少年了,前不久还回来的时候缺了一只翅膀……合着别人家的灵兽就是被你们这么糟践的?” “……” “就你们这副样子还想着上门来找麻烦?我有一百种方式叫你们有去无回!来人啊、给我唔唔唔嗯唔唔——!”说到激动的时候,方可急吼吼地就要跟对方开战,被眼明手快的任平生和祈游同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方可:“放开我师兄!我他妈的想唔唔——!” 任平生:“不,你不想。” 嘴巴被人堵上,祈游和任平生默契地将他往身后一推,墨非可稳稳地将方可接住,顺便还给他补了个噤声的术法,这下方可就真的开不了口了。 被方可毒舌攻击的人们面上无光,那位之前被任平生拍飞的邪门小长老却又重新挤在了来人最前面,众目睽睽之下,从装有法宝的纳戒中取出一样东西来。 那是一个黑色的盒子。 战一龙左看右看都觉得很眼熟,咬着食指陷入了沉思。倒是不远处的战九歌盯着那盒子若有所思,想了很久才从自己的纳戒中摸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盒子来。 战双城震惊地挑眉,“这是什么?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谁给我的。”战九歌握着那盒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她只觉得自己脑仁一阵发疼,脑海里还有人在说话,一幕一幕的场景飞快地从脑海中掠过,却很难抓住些什么。 突然,一只手将她发痛的头安抚下来,一股柔和的力量将那点痛意驱散,战九歌猛地回神,望向了眼前的人。“二哥……” “傻丫头,想不起来就不要再想了。”战双城安慰着摸摸她的脑袋,虽然外表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是却意外的能给人带来安全感。 两人相视一笑,又低头打量起了这个盒子。邪门小长老手中拿着的黑盒子和战九歌手中拿着的,是一模一样的,从上面的花纹和材质来看,应该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但是这盒子的用途又是什么呢? 战双城拿着黑盒子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说道:“我还记得以前在游历一处世外之地的时候,遇到过一个手很巧的人。他跟我说,修道者多用这种材质的盒子存放各种稀世法宝,不过不同的木质封放的东西也不相同。拿这只盒子来说,虽然看不出用材为何,但是这上面却雕琢着这种兽形的花纹。” “哪里? ”战九歌凑上去看了看,果真看见上面诡异的纹路是勾勒成了一个野兽头颅的模样,獠牙雕刻得还很逼真。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里面应该封着灵兽或者凶兽。”战双城自觉自个儿太聪明了,得瑟地哼了一声。他戳戳战九歌的手臂,小声道:“九妹你眼神儿好,看看那人手里拿的盒子是不是和这个一样?要真是的话,估计应该就能找到他们这么腰杆儿硬的原因了。” 战九歌往人少的位置走动了几步,盯着邪门小长老手里的盒子看了许久,缓缓闭上了眼睛。下一瞬,再次睁开的时候,双瞳已经充斥着血色红光! 眼前的一切都变作了虚影,聚焦在眼中的只有那一方盒子。视线像是被拉近了无数倍,上面的纹路清晰可见,就连哪里有细微的豁口都看得一清二楚。也正是在盒子盖的正上方,战九歌看到了惟妙惟肖的野兽头颅,和两根弯长的獠牙。 她眨了眨眼,眼前的一切瞬间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红瞳也在光芒一闪而过的时候,恢复了墨色。战九歌对战双城说道:“一样的。” “那就对了。” 战双城此刻像只狐狸一样眯起了双眼,满肚子都是算计。“他们一定是有什么杀手锏没有使出来,所以才会这么嚣张。”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战九歌有点蠢蠢欲动地握紧了挂在后腰的凤尾鞭,想要搞事的意图呼之欲出。而战双城也没让她失望,咧开嘴一笑,邪肆中带着桀骜放荡。 “当然是,来什么杀什么!” 恰好就在这个时候,墨门与这些上门找茬的道士起了争执,双方争吵不下,都紧握着武器,随时准备交恶。只见邪门小长老将那盒子往开一打,一团紫色的雾气从里面冒了出来。 战一龙脑子里面灵光一闪,突然想起这盒子曾经在方外山见过,是用来困养灵兽的。当即明白了他们的目的,不由得厌恶地捂着自己的口鼻向后退了几步。 任平生暗中留意到他的举动,投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在紫色雾气越来越强盛的间隙,他看到战一龙示意他带着弟子们撤退,只好举起手来向后挥了挥。顷刻间,墨门的弟子们连同长老都退到了墨渊殿的门口处,而敢停留在原地的只有战一龙和任平生。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两个面前的地上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随着裂缝的不断扩大,隐隐露出了一条黑缝。它就像是个黑洞一样,无限扩大,更像是妖魔的深渊巨口,冒出了一道紫色的光芒。 战双城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真是晦气,我还穿着一样色儿的衣裳!”战九歌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这个二哥也未免太过注重外表了吧?与孔雀有何异? 巨大的身躯从地底下钻出,紫色光芒分别在雾气中散成了几个星点,等到雾气散去,众人这才看到了这庞然大物的样子——粗壮的八条蛇身隐 没在紫色的雾气之中,八只蛇头在空中摇摆晃荡着,一双双眼睛冒着红光,瘆人得紧。八条蛇尾还在地面上拍击着,发出隆隆的声响。 这恐怖的模样,连邪门等门派众人也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天呐!这是什么怪物?好恶心!”明瑜学着战一龙的样子捂住了口鼻,被这怪物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恶臭的刺激得不轻。 祈游心中一慌,不由得看向了任平生。他是认得这怪物的,墨门的古书中有所记载,身一有八头八尾,是为…… “八岐大蛇。”任平生淡淡地说出了这怪物的名字,仿佛在报今天的菜名一样冷静。天底下还有比他更过分冷静自持的人了吗? 受了惊吓的墨门弟子们在心中暗暗想道。 “哈哈哈哈!怕了吗?我还以为你们墨门天不怕地不怕,看见远古的凶兽也会面不改色呢!”邪门小长老到底是年轻气盛,见所有人都用畏惧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八岐大蛇,不由得气焰更盛。 远古比之上古还是差了一截的。在应龙大神殒落之后,传言有八岐大蛇应乱世而出,在各门各户的地界上霍乱,也不知是哪位高人出世降服封印了此妖物,后不得见,今天重现于世,倒真是出人意料。 战九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用手不停地搓搓手臂,满脸厌恶。当然战双城的脸色不会好到哪里去,眉头一蹙,隐隐有要动手的架势了。 “二哥,你打得过它吗?” “打不过。” “那你雄赳赳气昂昂的干什么?我还以为你要冲上去了呢。”战九歌无形之中翻了个白眼,总觉得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战双城啧叹一声:“要做好准备啊,我看这墨门是拦不下这八岐大蛇,大哥迟早会出手的。” 战九歌神秘兮兮地说道:“大哥怎么那么护着墨门?他又不是这儿的守护神,还有那个任平生……” 战双城讶异于她的敏锐,追问道:“任平生怎么了?” “我总感觉他和大哥有一腿,他们俩真的不是道侣关系?能互相为彼此做到这种地步,除了道侣关系还能是什么?” 战双城抽了抽嘴角:“虽说咱们凤凰每隔千年就有一次转变性别的机会,但是以目前来看,咱大哥还是个纯爷们,任平生也是。这样的两个男人怎么能结成道侣?” “二哥你被关久了,不知道外面的行情。”战九歌吸了吸鼻子,冲着他俏皮地飞眼:“好多人找同性当道侣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就拿风招来说……” “风招?”战双城被她的话惊得瞪大了双眼,风招此人他倒是有所耳闻。魔界的头头,男女不忌,倒是风流得很,可九歌怎么会遇上她呢?“你怎么知道他的?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我……”战九歌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脱口而出的一个名字,至于他是谁,长什么样子,我却一点都不记得了。”她懊恼地用 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脑袋,用力地晃了晃自己的头。旁边的战双城及时伸出手来按住了她的脑袋,无奈地笑道:“好了别摇了,脑子里面的水都要被你摇出来了。” “你才满脑子都是水呢!” 兄妹两人打打闹闹,被墨门的弟子们察觉,终于有人小声地问出口:“那两位是谁啊?任师伯的客人吗?” “前几天在拭剑台上出现两只凤凰你们听说了吗?” “该不会就是他们两个吧……” 正走神着,就被八岐大蛇的一口毒液喷来,所有人下意识地伸手去挡,没想到竟透过了衣服,直接腐蚀到了肉体,发出滋滋的声响。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痛苦的叫声,惊慌失措地后退,有些机敏一点的弟子倒是会举起手里的剑抵挡一阵。 不过兵器不利,很快也被毒液腐蚀了。 只有任平生的飞剑在唰唰飞起之后将他和战一龙护下,飞起后隔出的真空地带将两人护得密不透风,蓝光飞逝如流星,看得人眼花缭乱。 等八岐大蛇不再口吐毒液的时候,一把闪着寒光的剑就停滞在任平生的面前,他伸出手来在上面轻弹一下,发出悠长的回响,让提了一颗心的任平生松了口气。 战一龙斜他:“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关心剑有没有事?” “师父亲铸,不敢怠慢。”见佩剑完好无损,任平生才收好了剑,屏息看向了面前的八岐大蛇,目光里尽是一片冷然。 他清声说道:“既然你们有心为难我墨门,那就别怪吾等翻脸无情了。”任平生的声音不大,但是却足以让人能听清他说的一字一句。 仗着有八岐大蛇撑腰,邪门小长老远远地叫嚣道:“不将那只吃人的凶兽交出来,你们就等着灭门吧。任道友,祈游掌门,你们若是为门下的弟子们着想,就不该如此。我劝你们可要三思而行啊!” “废话真多。”战九歌和战双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双双便往近山门的这片空地上走来,一姿一红两条人影很是引人注目。而就在战一龙和任平生讨论究竟要怎么对付眼前这只名为八岐大蛇的怪物时,它已经迫不及待地朝着眼前的两人发动了第二次进攻。 毒液散发着恶臭铺天盖地喷洒而来,八只蛇头就像是水喷头一样,令人作呕。 其中一只巨大的蛇头还将头凑到了两人跟前,威胁似的张开了血盆大口,沾着毒液的牙齿清晰可见。任平生将战一龙扯到了自己的身后,还没来得及出手,就看见眼前有两道红光闪过,将所有喷涌而来的毒液用火焰烧化。 这令人震慑的一幕出现在墨门前山的上空,只见两只浑身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大鸟在八岐大蛇的上空绕着它飞,姿态昂扬矫健,身形绰约,双翼展开几乎能遮蔽天上的日光,尾部的翎羽又软又长,随着身姿舞动摇曳。漫天的火光几乎照亮了整个墨门前山的上空。 八岐大蛇感受到了危机。 第一百九十七章 幕后推手 战一龙无力地扶着自己的额头,长叹一声:“我终于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了……看来我们兄妹三人的身份泄露,他们只是来找麻烦的而已。” 这个世上觊觎凤凰的人何其多,稍稍一点凤毛麟角就能让一个普通的凡人得益非凡,更何况是这种修炼入瓶颈、意图寻求突破的修道者呢? 战一龙撇过头对任平生道:“看来,我们要给你添麻烦了。” “你……”任平生话还没说完,就被战一龙用瞬移之术将他带到了祈游等人的身旁,好让他去为门中受伤的弟子疗伤,自己则是幻化出了应龙之剑,一步一踏,走到了八岐大蛇的面前。 八岐大蛇的传说并不亚于凤凰族和麒麟族的上古背景,可惜它出现得晚,注定要被他们这些上古神兽压一头。 下一瞬,战一龙的身影就消失在原地,空气中看不到幻影,只能见到他消失时,手中紧握着的神剑散发出的幽幽寒光,在快速的移动中,竟呈现出飞速流动的光线,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战九歌长唳一声,寻常人听不懂她的意思,战一龙和战双城却是听得明明白白。 “大哥亲自上阵,让我们俩为你掠阵如何?” “就这么决定了!” 战双城与她一拍即合,只见两只凤凰在空中翻飞,凤火时不时从口中喷出,将蛇头喷出的毒液还没落地之前就烧溶了。八岐大蛇虽有八头八身,但是显然会在天上飞的凤凰既能喷火又能躲避,要比它灵巧得多。 战九歌睨见不怀好意的邪门众人齐齐举起了手中的暗器,对准了她和战双城,于是战九歌便发出一声长唳,惊起了昆仑山上无数的鸟儿冲天而起!它们成群结队地一股脑往这边涌了过来,为首的是以凶残捕猎走兽出名的白鹰,后面紧跟着衔人血肉为生的伯劳鸟,其中庶鸟无数。 得到了应召的它们从山间聚集而来,气势汹汹地冲破了邪门众人的群列,凶巴巴的白鹰更是用喙叼走了他们手中的暗器,伯劳鸟应声而上,毫不留情地在人的血肉上撕咬。被这么个小东西咬上一口,能疼上许久。如今众鸟的数量庞大,直接像包饺子一样,将来者不善的人都包在了一起。 墨门弟子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耳边响起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寒毛直竖,后脊背发凉,鸡皮疙瘩更是起了一身,对凤凰的崇敬之情愈发盛烈。 任平生给自己的小徒弟长鸣用术法医治好了伤口,无意间一抬头就看到战九歌似乎鼓着腮帮子要吐凤火,便高声道:“留他们命,别折腾死了。” 祈游也好,明瑜方可也好,众多的弟子都听见了任平生的话,往那只凤凰那儿看去,似乎是想看这凤凰会不会听他的话。 谁料战九歌果真乖乖地把凤火一口吞咽下肚,不情不愿地鸣叫一声——他们都能想象出这大神的语气,一定是不耐烦又不乐意地 说:“知道了~” 任师伯威武! 就在这期间,战一龙的身影虚晃几回,高高跃起,身影出现在八岐大蛇八只蛇头当中时,围观的人心头都重重一跳。 “大哥!”战双城惊呼出声,俯身就要往下冲去。谁知战九歌撑开了双翼拦住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别慌,你看大哥手里的剑。” 八岐大蛇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家伙,它本身很难移动,但是八只蛇头无死角可以看到周围的一切情况,就连蛇尾也可以迅速做出反应。因为蛇身过长的关系,还可以探出很远的距离,易守难攻。 多少道者就死在它的毒液下,更有甚者是被直接吞入了腹中。吞噬的人拥有的道行越高,它的本事也会跟着暴涨。唯一致命的地方就是它无法移动,从地下而来,最终也只能由地下而去。 战一龙在瞬间出现的时候,几只蛇头就齐齐吐出了毒液,四面八方地喷洒而来,但是在他举起手中的剑时,一道白色的幻影龙形从长剑中直直蹿起,当即便把几个蛇头震得甩到一旁。 普通人的肉眼虽无法可见,但是在场的都是修道者,这点残影倒是看得一清二楚。就是因为看得清楚,所以才表现得比之前更加震撼。 这世上有几个人见过龙呢?哪怕是龙的残影! 龙的残影一飞冲天,带出一声充满了震慑力的龙吟,当即让百鸟百兽吓得瑟瑟发抖,跪伏在地上不敢动弹。墨门也好,寻上门来找茬的邪门灵云宗也罢,都被这一声吟叫压得连气都喘不过来。就连任平生也感受到了一股强劲的威压。 而战双城和战九歌却觉得这股力量亲切无比,好奇地往战一龙的位置凑了凑,结果却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神剑将毒液尽数挡下,在战一龙的手中灵活挥舞,利刃在接触到蛇头的一瞬间就见了血光,巨大的蛇头应声而落。 蛇头还在地上翻滚了几下,骨碌到邪门那位最年轻的长老脚下,吓得他往后挪动了几步。 势如破竹,战一龙趁着弟弟妹妹们又往八岐大蛇的尾巴上点火的时候,高举起剑,在半空中开了大招,剑气一荡,顿时转起了漩涡剑气,生生将八岐大蛇剩下的七只蛇头砍到了最后只剩下一只。 等战一龙手中握着剑落地了,天上游荡的龙形残魂便又回到了神剑之中,两只凤凰也从天上飞落在地面上,变回了一红一紫的两个人影。 有眼尖的弟子惊呼出声:“是他们两个!刚刚一直在暗中观察的那两位!” 长风正在给这位师弟包扎,见他还有力气蹦跶着看大神,忍不住加重了手下的力道,果然听到了师弟的痛呼声:“啊!师兄轻点!” “要什么轻?我看啊,就该疼死你算了。”长风给他上好了药之后还拍了拍白沙布,那师弟的脸色都扭曲得特别难看。 “下次记得护好自己,这么多年的剑术都白练了,比你小 的师弟妹都比你机灵。”挨了训斥的师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但是脑袋却止不住地往前山的空地上看去。 失去了其余七只头的八岐大蛇似乎没有了什么威力,而且它在察觉到比自己更加强大的气息之后,就有了退缩的怯意。它愤怒地挣扎着,却从地缝下面慢慢在往回缩。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又怎么可能让这怪物就这么溜走了呢?战一龙和战双城、战九歌两两互相对视一眼,默契一笑,同时使出了凤凰一族的秘术,将应龙神剑抛在了上空,在落地的一瞬间,神剑突然变成巨型,将八岐大蛇钉入了剑身。 大蛇嘴巴蓦地张开,血盆大口,尖牙上还拉出了一根绿色长丝,显然是它自己的毒液。不过很快,它这副恐怖的模样就被神剑吸纳,渐渐化作稀薄的紫色雾气,被应龙神剑逐渐吸纳,直至最后消失无踪。 术法施完之后,三人松了口气。战九歌更是挥了挥手,将飞来的鸟禽驱散,只留下了那些被伤及的人。这些人居心叵测,若是留他们一命,定然还会再来找墨门的麻烦。但如果真的要杀了的话,恐怕墨门是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来找上门。 杀也不是,留也不是,真叫人为难。 战一龙三兄妹互相瞧瞧,彼此都耸肩作无辜状,战一龙只好折返到了任平生的面前,这男人恰好也往前走了几步,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先回避一下吧,这里的事就交给我和掌门师弟了。” “嗯。”战一龙将神剑收回在手心里,寒光一闪而过,消匿无影,看得其他人一阵发愣。“要是需要灭口的话,我们兄妹倒是可以帮上忙。”大约是这一架打得有些畅快,战一龙难得好心情地跟他开了个玩笑,脸上还能看见几分笑意。 任平生的目光也柔和下来,回绝道:“这么大的烂摊子都是你们收拾的,我们应该说感谢才对。之后的事,就不劳烦你们了。” “是啊是啊!”方可终于被解除了噤声咒,从台阶上一溜小跑走了下来,揉了揉自己鼻子,对于战一龙满脸的崇拜之情。“那可是八岐大蛇啊!听说它刚现世的时候,没少折腾,灭了多少道友啊?谁知道这几千年光景它都跑哪儿去了,怎么又到了邪门中人的手里?真是古怪。” “哦,这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战一龙说话间,战双城和战九歌便走了过来,正好听到了战一龙要说的话。“因为几千年前,将它降服的人是我战家先祖。八岐大蛇被封入黑匣里之后,便在回族内的路上遗失了。这些年来它有什么机缘破封而出,也是很正常的事。” 方可:“……” 任平生:“……” 战双城脑中灵光一闪,听他提及了战家先人,忍不住问道:“大哥,该不会是……”几千年前,应龙大神都已经殒落多时,那个时候有这种能力的人,除了战家那位之外,还真想不 出谁有这样的本事。 “没错。”战一龙冲着他和战九歌笑笑,“正是祖父所为。他曾与我说起此事,语气里还有几分遗憾。说是本来想把这蛇当宠物养,不过没想到机缘让它逃脱。这次重新封印给他带回去,也算是了却他一桩心事吧。” 战家的祖父是什么脾气,战家九子可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么厉害的大蛇用来当宠,只怕是战忘生看上了它怪异的模样罢了。战双城遗憾地说道:“可惜你砍去了它七只蛇头,我看你要是真的给他送回去,挨训的那个肯定是你。” 战一龙:“……”对哦,他怎么没想到?这件事还是就这么算了吧。 他们三人的身份已经在墨门彻底暴露,自然也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祈游命人将这些前来滋事挑衅的人都关押起来,等着下一步作出决定。 战九歌突然想起他们手中的确还抓着一个人的元神没有放,于是便询问道:“那么,那个元神要怎么处置?你们要是没用的话,我就用他来喂小雕了。” “哎!别!”明瑜长老慌忙地伸手制止,在战九歌疑惑的目光下,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说道:“你把他带到墨渊正殿里吧,我们有话要问他。” 老娘活了这么多年了,这可是头一次见了三位凤凰大神啊!稳住、稳住! 战九歌没动,只是瞥了一眼战一龙,直到大哥点头同意了,才把一颗铃铛交了出去。战一龙道:“你们道门的事,我们三兄妹就不作参与了。尽快解除误会,我该带双城和九歌离开这儿了。” 二弟为何被关在试炼之地数十年不见天日?九妹又为何失去了记忆?这一切是谁在暗中操控?他要尽快把弟妹带回燕国,若是寻找到燕坤泽,一定会有办法解开这重重谜团。 听到他们谈及离开的事,任平生的眼皮子重重地跳了下,点头道:“放心,我会安排。你们先回风雨殿中稍作休息。东昆仑,马上就要变天了。” 从墨渊殿出来的时候,战九歌很明显地察觉到外面的弟子对他们三个抱着敬畏之情,明明害怕得要死,对视上一眼都会迅速别开头,假装很忙的样子,但是还是会在暗中偷偷观察。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别说战九歌了,就连战双城也浑身都不自在,一只手臂痞气地架在了战一龙的肩膀上,低声说道:“大哥,小九的毛都快炸开了,她以前也是这样吗?” 战九歌:“我不聋,听得到你们在说什么。” 然而这兄弟两人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自顾自地交流。战一龙解释道:“我们兄弟分开得早,对彼此都知之甚少。你一定不知道,九歌在燕国还是大名鼎鼎的将军。” “燕国什么时候准许有女将军了?”战双城咋舌不已,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那不就乱套了吗?” “没有那回事。”战一龙极为宠爱这个弟弟,也没舍得教训他走路 没个正形,还把肩膀往他那儿靠了靠,徐徐说道:“九歌是女扮男装,从小到大,扮了十几二十年。世人眼盲心盲,连表象都看不透,自然就把她当做男人来看。” 这是一段专属于战九歌的过往,战一龙没有参与过,也不过只是听说过而已。他有点后悔,弟弟妹妹明明都是这个世上与他血脉最亲的人,可他却连他们成长中经历了些什么都不知道,只留下满心的遗憾。 谁料战双城好奇心上头,追问道:“依照咱们祖父的个性,倒也真有可能把小九当做姑娘来养。但是大燕的那位皇帝呢?他知道小九是个女子吗?” 战一龙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燕坤泽从容自若地戏弄着自家小妹,偏偏还装出一副正直纯良的模样,身后却是有一条狼尾巴在左右摇摆的画面。他真想说岂止是知道啊,这两人的关系好到就差没造一窝龙或者凤出来了! 但是他突然又看见战九歌那双同样好奇又期待的眼神,顿时这些话都说不出口了。 反正先祖大人一定有办法找回九歌的记忆,那么这些事暂且先不说也没关系吧?战一龙脸上的表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很快就被其他情绪掩盖过去。他作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微微一笑,道:“这个啊,我就不知道了。我在凶犁之丘待了那么些年,也是最近才从本族里出来。九歌以前的事,我知道的不多。” 战双城有些失望地啊了一声,却暗中被战一龙拽了拽袖子。虽然多年没在一起共处,不过兄弟之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战双城立马就收敛了自己的表情,转移话题岔开了这件事:“大哥你在族里待了那么久,也没个相好的?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 这么多年来,战一龙头一次有一种想跟自己弟弟打架的冲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兄弟两人打打闹闹,余光还停留在战九歌的身上,自然也注意到她的脸上有失落的神色一闪而过。战一龙是个话少的,不会安慰人,还好有战双城这个话痨在,很快就活跃了气氛,将战九歌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别处。 夜幕降临,风雨独峰上的风景,要比其他的地方都好看很多。今天是圆月之夜,明亮的月光为独峰披上一层皎洁的霞衣,战一龙在寝房内辗转反侧,伸手去摸边上的两只小凤凰,结果只有一只睡得肚皮朝天,另外一只却怎么也不见踪影。 战一龙只好从床上爬起来,发现二弟双城睡得酣甜,也不忍心叫醒他,自己穿好了外衣和鞋子出去寻人。 没想到战九歌压根就没有走远,蹲坐在风雨殿前的石头上,恢复了元神之身,从头到尾红了个透,在暗夜之中,也是极为显眼的。 “九歌,怎么不去睡?” “睡不着。”战九歌委委屈屈地回过头时,两只眼睛都是红彤彤的,要不是站在她面前的是亲大哥,别人早就把她当做怪物抓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冬眠之说 头一次见到自家妹妹这么楚楚可怜的模样,战一龙想,这一路上他和燕坤泽把她弄丢了多少次,才让她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战一龙安慰她道:“你啊,就是想太多了,人家都说,只有心里有事的人才会睡不着。” 战九歌反问:“那这么说来,大哥你也有心事了?” “我……”战一龙一时语结,竟也想不到反驳的话。倒是战九歌自顾自地在那儿说开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脑子里面总是闪过一些奇怪的画面,有很多我记忆当中没有去过的地方。” “比如说呢?”战一龙看她的样子迷糊又朦胧,料想她应该也没有想起多少事来。通常人在失去记忆之后,只要用催眠术法可以将潜藏在识海中的深度记忆唤醒,但是他在很久之前就试过了,术法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这就让他有点怀疑。 她的识海里应该是被人动过了手脚,否则怎么会唤醒她记忆时都会失败呢? 战九歌伸出右手来掰着手指开始算计:“昨天梦到一座古城,前天又梦到了一条河,河边住着很多的姑娘……再往前,就是会经常梦到一棵大槐树,还有一堵高高的……” “高高的什么?” “墙。” 战九歌说完之后,连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她摸着自个儿的下巴开始胡说八道:“我是不是背着皇上跟他的后妃幽会了?不然为什么我会有皇宫后宫墙院的记忆呢?” 战一龙暗中咬了咬牙,就差没顾及仪表翻个白眼了。傻妹妹,那分明是你翻墙院跟人家私会的记忆,还说什么劈腿后妃……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憋了很久才把腹诽都憋了回去,战一龙伸手在她的脑门上轻轻拍了下,说:“这样吧, 等我跟任平生打过招呼之后,我们就离开墨门。” “这样不是会给他们带来麻烦吗?我们凤族现世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万一他们师门的人都来找墨门的麻烦,到时候岂不是闯祸了?” 战一龙无奈地摇头:“可这事,又不是你我能管得了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即便没有凤凰,他们也还会凭空捏造个麒麟、白泽出来。他们只不过是想找个机会来找墨门的麻烦而已。” 闻言,战九歌颓废地叹了口气,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喃喃道:“这人情世道,还真是看不懂啊!” “你别想太多,等明天我与他们商量之后,再想想办法。” 战九歌只好点点头,扒在战一龙的耳边说了些话,就一溜小跑回到殿内去睡觉了。战一龙茫然地点了点头,顿时心里头有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在任平生出门的时候,战一龙后脚就跟上去了。他起床之前,枕头边上的两只小凤凰正趴卧着睡得正香。但是战一龙对弟弟妹妹们有着特别的关爱方式,不仅用一根手指就把他们都翻了个身,还用被子给他们盖住了身体,只露了两颗小脑袋出来。 战九歌比较警惕,在这途中还睁开眼睛蹬了下爪子,见这人是自己大哥,就脑袋一歪又睡过去了。 追上任平生的时候,晨间霜寒露重,这人已经披上了一条白绒绒的披风殿门外走去,刚走了没几步,战一龙就伸手抓住了他披风的摆尾,安稳地舒了口气。 “怎么了?”任平生疑惑地看着他,见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疑惑地问了一句。战一龙含糊不清地说道:“我有点事跟你说。” 本来打算驭风先走一步的任平生瞧见他这副样子,当即打消了念头,一点一点地 拖着这家伙走。边走边问道:“什么事,你慢慢说。” “嗯。”稍微回神的战一龙被冷风这么一吹,清醒了许多:“前不久我们抓住的那个元神,原身是白罗山的修道者。” 任平生的脚步一顿,问:“你怎么知道?” 白罗山跟墨门虽然同样都是渊源背景极厚重的道门,不过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若这件事是真的,那可真不是一件好事。 “这样看来,觊觎墨门这点小地方的狼还真是不少。”任平生默默叹息,扭头问他确认:“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好歹也是百鸟之王,从东昆仑到白罗山,一路上总有不少的鸟看见他们是怎么来的、怎么走的,怎么潜伏在墨门的。”战一龙说话的间隙还抽空打了个呵欠,干脆整个人都变化回凤凰的模样,蹲在了任平生的颈窝边,又合上了眼睛。 看他这副困得要命的样子,任平生十分好奇:“你怎么没精打采的?你刚来墨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快要冬天了,有点想冬眠。” 任平生刚飞上半空,听到他这话的时候,险些一个没控制住,从天上掉下山崖低。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凤凰也会冬眠?” “那到不会,但是起码会向气候温暖的南方转移。你们墨门要是再冷一点,我可不保证不会自燃。” 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不过任平生倒是觉得这种说法意外的有趣。等到了墨渊殿的时候,祈游和其他几位长老看到任平生的肩膀上蹲着一只小凤凰的时候,都不由得惊了一下。 “大师兄早,你身上这位是……哪位大神啊?” 战一龙嘴喙张了张,说道:“不用在意我,你们聊你们的。” “……” 日上三竿,战九歌 和战双城终于从被窝里面扑棱了几下,感觉全身都被什么东西束缚了,压得两只喘不过气来,于是他俩一起蹬蹬爪子,就把被子从身上给蹬开了。 最先醒来的是战双城,他茫然地睁开了眼睛,从被子里面蠕动出来,变作了一位清秀的男子,嘴里还吹着口哨,最终还是把战九歌给吵醒了。 “不许吵。”战九歌在清醒之后,迅速变回了人形,伸出手来捂住了他的嘴。战双城扯了扯自己的衣服,笑着催促道:“好了,我不吵,你也该起来了吧。” 兄妹两人晨起之后,闲来无事就想着去其他的地方转一转,没想到刚出了风雨殿,就被一众的墨门弟子给围观了,远远地向他们拱手朝拜,态度比以前变了太多。 战九歌总觉得这种场面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倒是战双城有些不习惯,直想着避开这些人走。 “后世这么没落,这么多人竟然连个凤凰都没见过。” “所以才会遭人觊觎。”战九歌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格外压抑。两人往山门处无人的地方走了走,见这里风景秀丽,山涧的泉水清澈,伸手掬上一把,顺着嘴唇灌进喉咙里面,沁凉的感觉让人神清气爽。 战双城好笑地问道:“清醒了?看你最近一直闷闷不乐的,有什么心事,可以说给二哥听听。” 战九歌却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姑娘家偶有心事也属正常,他这个做二哥的又对小九妹不太了解,所以也就没有过问。直到晌午时分,整个墨门传来了用饭的哨声,两人这才往山门里面走。 这个时候,除了守山的弟子,其余的人似乎都去膳食堂去吃饭了,正好又遇上了从墨渊正殿里面出来的任平生 。两人正要上前去打招呼,结果就看到了自家大哥那副没什么出息的样子,竟然蹲在人家的肩头颈窝里睡得可欢畅。 突然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见到他们迎面走来,任平生说道:“我们已经探讨过,决定带着你们擒获的元神,前往白罗山一趟。” “白罗山?”两人俱是疑惑的神色,面面相觑。他们两个对于任平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倒是想着战一龙是如何想的。可是越看越觉得神奇,就大哥这种德行,是怎么继续跟他们谈下去的? 任平生心里也充满了好奇,他就想知道为什么同样都是凤凰,怎么战双城和战九歌看起来一点影响都没有? 自从得知了被抓获的元神来自白罗山,任平生就像是心头横了一根刺,总觉得别扭。在他看来,白罗山背景不小,和墨门几乎是在等同高的位置上,受诸多道门的爱戴。祈游师弟还曾经与白罗山出身的女长老结了姻缘,有了小红莲。 现在要把关系闹得这么僵,理由呢? 战九歌问道:“我们去白罗山是要讨说法?那么,那些上门滋事却被抓住的其他人呢?那些人一旦放回去的话,墨门恐怕是要跟几个道门同时为敌。” “这个就不用我们操心了。”任平生发现他在说出我们两个字的时候,战九歌和战双城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任平生只好补充道:“世间万物有其自己的法则。想要维持平衡,就要寻找到一个强大的存在震慑他们。” 战双城不怎么意外地摸着自己的下巴说:“我倒是也有听到过一些有关于这方面的事。似乎,有一种叫剑士的人物存在于各门派之间,游说交结,处事还算是比较公平公正的。” “那又怎样?” 第一百九十九章 启程出发 “这样一来,那些心怀叵测的道门自然不敢轻举妄动。这巴掌拍在他们的脸上,就算是不疼,也得响出声来。”战双城说的头头是道,几乎与任平生的猜想相差无几。 不大懂这些的战九歌只是默默地听着,还顺便伸手在脑袋一点一点的凤鸟头上薅了一把。 隔天,墨门就请来了几位有名的道士做见证,准备请各派的掌门过门来一叙。 任平生将自己随身的佩剑留下,想以此护墨门周全,谁料却被祈游拒绝了。 “师兄你把随身佩剑都留下了,若是出门在外的,遇着麻烦又该去哪儿寻这神兵利器呢?”祈游拒绝了他的好意,又将剑还了回去。任平生仍是不放心地蹙了蹙眉,说道:“我自然相信你与师弟妹们的能力,不过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我自明白。”祈游和众多长老们点了点头,随后就见明瑜抱着红莲从后山绕了过来,红莲见他们那副要走的阵仗,顿时吱吱哇哇地叫开了,挣开明瑜的怀抱迈着小短腿就蹬蹬跑了过来。 红莲向来喜欢战一龙,就算是后面来了长得好看的战九歌和能说会道的战双城,却还是像见了初恋小情人一样,头扎进了战一龙怀里,再也不肯出来了。 在任平生平静的目光下,战一龙只好将她抱了起来,轻轻松松地窝在怀里,看那样子应该是打算直接带她走了。 祈游问道:“师兄,不过是去趟白罗山,你们这是……” “等探个究竟,他们便要直接走了,不再回墨门。所以最好把红莲一起带上。战公子既然承诺了这件事,自然是要说到做到的。” 说着,任平生就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战一龙。后者无语地望天:当时要不是性命都受墨门钳制,谁会答应这种事?当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简单地告别之后,几人就踏上了归程。红莲身上还挎着一个小包袱,都是明瑜将她平时用的玩具和吃食,还有一些红莲替换的衣裳,打包成方方的一个小包。红莲坐在任平生的肩头上,因为即将要下山感到兴奋,一个劲儿地欢呼。 当爹的祈游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怎么看都是担心女儿出门在外会受委屈。任平生一手拍在他的肩膀上,安慰道:“师弟放心,有我在,自然不会让红莲受委屈。” 哪知祈游听他这么一说,更加担心了。 他早些年还是跟这位大师兄去下山历练过的,什么苦都能吃,露宿荒野都已经习以为常。他至今还记得第一次下山在野外过夜时曾经被一群狼凶兽袭击过,大半夜的、任平生轻轻松松灭敌,还用火烤了一只狼腿给他吃,想想那种画面……真替红莲掬一把泪!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终于在山脚的时候,任平生劝他们早些回去,自己就带着红莲和战一龙等人直接驭风离开。 “真不知道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祈游默默地叹息一声,目送他们消失无踪。 白罗山位于东昆仑的正北方,绵延万里之外,而途中光是落脚停歇的城镇就有上百个。就算是他们不停歇地赶路,也得花上三五天的时间。 “我们应该用不着这么急吧?”战九歌在风中被吹得浑身的毛都炸开了,但是仍旧顽强地梗着自己的脖子,双翼张开穿过层层云层。“现在丢了人的是他们,该着急的也是他们。我们难道不是应该坐着等白罗山的人找上门不就可以了?” 战一龙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谁知道白罗山会不会把我们手上的这个人当做弃子?而且我们赶着离开,最好是能解决就解决了这事。” “哦。” 话虽然是这么答应着,不过战九歌还是一头从云层上面栽了下来,落在了白罗山附近的一个小镇外面,她后背上驮着的几个人自然也跟着落在了地面。 任平生看了一眼怀里面被吹得发揪凌乱还脸蛋潮红的红莲,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愧疚:“那就先在小镇上休息一夜再赶路吧。” 红莲打了个冷颤,还连连打了几个喷嚏,看样子说不定是被风吹得要感染风寒了。战九歌从任平生的怀里接过了红莲,用自己还算比较高的体温为她温热一下身子,几个人就一起进往了小镇里。 正是傍晚时分,小镇上是寻常百姓们生活的热闹地方,最能体现出一方水土的风俗人情。从进入城门开始,就是这条小镇的主干道,两旁都是卖蔬果的小商贩,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一看就是安逸又富足的小镇,百姓安居乐业,没受到过外界的侵扰,也算是一方净土。 然而从进入小镇之后开始,战九歌连同两位兄长就微微地蹙起了眉头,个个都露出了一副不可言说的样子,看得任平生有些好奇。 “怎么了?这里可是有什么异常?” 战一龙道:“还不好说,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再说。” 几个人一路来到了小镇里的驿站,因为没有客栈的关系,这里只能在驿站休息。不过驿站比较乱,睡的地方还是个大通铺。要想几个单间,还得弄点小手段。 “这驿站不是只有朝廷官员们来时才会开放么?怎么入住的都是些平民百姓?”战双城问出了大家伙心中的疑惑,这么掐指一算,好像从白罗山附近开始,就已经进入了燕国的地界。燕国从大城到小镇乡下,都设有驿站,一般是用来给过往的官员接待入住。 战双城就算没在燕国待过几年,但是这么多年的游历,已经差不多摸清了各国的运作,相差无几。而战九歌却是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这偏远地方,哪儿有什么官会来?就算有什么事,也是这里的镇长或者是乡绅出面解决。驿站,就是用来给过路人住宿赚钱的。” 别看是小地方的人,倒是有些头脑。 几个人一进驿站,负责喂马草的伙计 就瞧了他们一眼。这个个都气质不凡,就连小娃娃都是满脸的福相,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再加上来来往往各有能人异士,这伙计自然不敢小瞧了他们,忙不迭地跑了几步路来到几人跟前。 “几位客人远道而来,可是要住宿?” 战一龙正要往前一步说话,就被战双城一把扯住了手臂,示意他看着自动上去接话的战九歌,挑了挑眉。 “看小妹。” 只见战九歌从腰包里面摸出了一块碎银扔到了伙计手里,冷冷淡淡的说道:“住宿,两间客房。” 那伙计看着手里的碎银,脸上露出了点一言难尽的表情,“客人,您这……” 战九歌睨着他:“怎么?嫌少啊?”那伙计笑了笑,没说话,不过也算是默认了。 任平生刚想从自己的腰包里面摸金银财物替她解围,谁料战一龙和战双城兄弟默契得很,竟同时伸手把他的手按得死死的,脸上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嗯?”任平生真想问问他们两个,战九歌还到底是不是他们亲妹妹? 三个大男人就抱着一个娃娃站在一个女人的身后,看着她不耐烦地又摸出一枚令牌,又往那伙计的手里一丢。可惜,那伙计有眼无珠,识不得这样宝贝,端详着看了许久,无语地说道:“您这东西……也不值钱啊!” 战九歌一根手指戳在他的额头上,逼得他向后退了几步,哼笑一声道:“叫你们管事的出来,不然别怪我动手了!” “客人您这是干嘛……”贪得无厌始终会遭到惩罚,而伙计显然是有点怂了,缩回了脖子有点怕她。 这时,一个看起来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从堂屋里面快步走了出来,手里还捏着一杆烟锅,见到驿站的伙计和客人起了冲突,忙喊了一句:“住手住手!这里可是官家的地方,别滋事!” 战九歌反唇相讥:“你也知道这儿是官家的地方,另开客栈收钱留人住宿,要是被官家知道了,你猜你头上这脑袋还在不在?” 敢这么说话威胁他的人,不是背景厉害的人,就是那些有能耐的人。也不知道这姑娘是属前者还是后者呢? 老者见战九歌一只手就将那伙计推开了,不由得心中一惊,还没开口就见战九歌将手里的牌子往他手里一扔,也不管他老人家老眼昏花是不是能接得住。 那沉甸甸的令牌到手了,老者低头一看,只见牌子上用燕国的文字刻着一个战字,目光一凛,差点惊得把手里的牌子给扔出去。 “原来是大人到访!有失远迎!您请、您请!” 老者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把烟锅在身旁的马槽沿边儿上磕了磕,做出了恭敬的姿态,点头哈腰地伸出手来说:“里面请!” 不仅那伙计看懵了,就连战一龙和战双城兄弟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随便给看个牌子就能进,那令牌究竟是个什么宝贝? 三个大男人 互相对视一眼,暂时先压下了心中的疑惑,随着那老者去了驿站最顶上的三楼客房里休息,伙计被老者催促去烧热水,还嘱咐厨子去做些菜来。 战九歌看着这两人离开,无趣地关上了门。一转身,两个哥哥惊异地看着他。 “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那倒是没有。”战双城笑了笑,伸手问她要来那令牌。这令牌虽然不是用纯金打造的,不过材质绵滑,触手还沁凉,一看就不是寻常的铜铁打铸而成。战双城脑子里灵光一闪:“莫非,这是皇家之物?” “是的。”任平生从善如流地倒好了水递给了红莲,替战九歌应了一句。见那兄弟两人还有点懵,便伸手指了指令牌的背面。“上面还写着字呢。” 战双城忙将令牌翻了过来,后面两个“大燕”映入眼帘,顿时恍然大悟。 他和战一龙齐齐看向了战九歌,还以为她想起了什么。到底是兄妹同心,战九歌只要看到他们的眼神就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她摇了摇头:“我那是下意识,并没有想起什么事来。” “这样听起来,好像你仗着你以前的身份做了许多坏事一样。”战双城笑得有点坏,不过战一龙倒是不以为然。他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在我们和驿站那个伙计争执的时候,住在这驿站里面的其他人一直在暗中窥视着我们?” 任平生点了点头:“我倒是察觉到了,来这儿的人修为都不低,不过他们是为何而来、可需要查清。” 区区一个小镇怎么会聚集这么多的高手?肯定跟离这儿最近的白罗山脱不了干系。 战双城笑道:“这还不简单?我让这儿附近的庶鸟出去打探一番,一准儿会有消息。”他说完便走向了窗口,打开窗户左右看了看,随即吹了声口哨,召来了许多的鸟。 这时,红莲在任平生的怀里伸了个懒腰,小胖手在嘴巴上拍了拍,打个呵欠,奶声奶气地说道:“我困了,我想睡觉。” 任平生没办法,只好抱着她去床边,谁料这小妮子朝着战一龙招手,撒娇道:“要龙龙陪我~” 正在喝茶的战九歌:“噗——!”一个没忍住,把嘴里的茶水都喷了出来。“咳咳!大哥你小名是叫这个吗?” “没个正形。”战一龙斥责她,又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根:“小孩子瞎叫,你别跟着瞎起哄。” “知道了,龙龙。” 战一龙正要起来,被她这么一叫,差点两腿打架崴了脚。 没有多久,驿站伙计就端着饭菜敲门,开门的正好是战九歌,顿时吓得那伙计忙低下头,都不敢正视她了。战九歌也没跟他客套,只说了一句:“给我吧,你可以走了。” 于是那伙计就把重重的托盘递交到她手里,扭头就走。 待门重新关上,几人也没什么心思动筷子。一直等到窗外来了许多只鸟儿,站在窗 框上叽叽喳喳地叫了许久,战家三兄妹这才露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容。 任平生感觉自己受到了排挤。 他轻咳一声,又回头看了一眼正窝在战一龙怀里半睡半醒的红莲,小声问道:“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战双城笑眯眯配合着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好事啊,白罗山要面向散修,广收门徒。” 原本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消息,这么一听,任平生就失去了兴致。“墨门每年也会招收门徒,这有什么可稀奇的吗?” “傻呀你,这样一来,我们不就可以混进去打听一下消息吗?” 堂堂墨门的大长老,任平生是干不出这种等同于背叛师门的事来。他看了一眼红莲,说道:“我要照顾红莲,这件事恐怕我是办不到。” 战九歌道:“没说让你去,你就暂时带着红莲在外面落脚,我们三个进去查探一番。要是有个什么万一,你就进去接应我们。” 任平生被这三兄妹的眼神盯着没了脾气,只好应了下来,他莫名的有种预感:总觉得早晚有一天会被战家的这些兄妹们拖累死。 白罗山的招途时间正好是跟墨门相反的,墨门一般在春季广收门徒,一年四季春为始,这也算是一个好的寓意。但是白罗山则截然不同,他们招收门徒的时间是在秋冬季。他们认为生命大多在秋冬这样落寞的季节里结束,而选择在这个时候有一种拯救和挽留的意思在里面。 任平生多年不与其他的道门往来,专注于自己的修行,好不容易出一次关就遇上了比他还宅的战一龙,自然是没机会接触到外界,也就忘了有这么一回事了。 第二日清晨,战九歌在自己的屋子里面梳妆好了之后,一开门就看到了蹲在房门外面扒在围栏上往下看的小胖娃。战九歌正想着要不要吓一吓她,结果就看到红莲这丫头一只脚翘上了围栏杆,一副要翻过去的架势,吓得战九歌连忙伸出双手,将她抱了起来。 “啊!”红莲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抱了起来,顿时惊慌失措地喊叫出声,任平生破门而出,与战九歌目光一撞,有些哭笑不得。 “姐姐~”红莲见着战九歌就要凑上去亲亲,战九歌用手指抵着她的额头又无奈地按了回来,警告道:“不许拿对付龙龙那套对付我。撒娇也没用,站在护栏旁边多危险,万一摔下去怎么办?” “摔下去,就会砸死他们!”红莲用小手指指了指下面,战九歌和任平生齐齐往下看去,只见那些留宿在驿站的高手已经都聚集在院中了,似乎就等着随时出发。 战九歌朝着任平生招了招手,说:“快!喊我大哥和二哥他们出……” 话音刚落,就见任平生无奈地把肩膀扭转了过来,给她看了看藏在另一边的肩头上,那上头蹲着两只赤红的小凤凰,眼睛紧闭,抱成团窝在他的颈窝里,睡得酣畅淋漓。 战九歌:“……” 第二百章 混入白罗 自从不用早起晨练之后,没人督促着,就连战一龙也开始堕落了。任平生早早地起了床,他被从被窝里面挖出来,伸出爪子踹了一脚二弟,就跟战双城一起爬上了任平生的肩头,兄弟俩互相抱着取暖,顺便再睡个回笼觉。 战九歌黑着一张脸,隐隐有点羡慕:“都是你给惯的!我大哥以前……”说到一半,她下意识地咬上了自己的手指。 奇怪,她怎么又说起以前的事了? 任平生无端看了她一眼,说道:“跟上,别跟丢了。” 他们现在跟在昨天投宿在驿站的那些人身后。这些人应该也是互不相识,能说得上话的,只有那么几个人,剩下的都在闷不吭声地赶路。之所以混在一起走,也不过是担心路上会出什么意外,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距离白罗山只剩下不到千里的路程,他们的脚程已经慢了下来,偶尔在天上飞一段时间,在地上行走的时间更久一点。终于磨磨蹭蹭地到了白罗山的山脚下时,已经是将近晌午时分了。 寻常人一日最多行百里,他们这种修道者一日千里并不是虚言。虽然一路上大部分都是任平生在赶路,战九歌抱着红莲蹭了下他的拂尘。战九歌原本以为这拂尘只是个摆设,没想到还能当做驭风的道具。 落地时候,任平生还表演了一下什么叫做失手降落,在离地面只剩几尺的时候,拂尘先一步抽掉了,战九歌抱着红莲摔落在草地上。虽然没有多疼,但是还是让红莲哎哟一声惊叫出声。 而战双城和战一龙则是齐齐从任平生的肩膀上骨碌出去,在落地之前就清醒过来,翅膀更是比身体先一步张开,忽扇着就上了天。 后面赶来的人没看到两只凤凰飞走的场景,倒是见到了拂尘翻车的画面,顿时指着任平生就开始嘲笑:“哈!就这样的人也想着进白罗山当入门弟子?” “白罗山可是有基础和中级、高级的试炼,就凭阁下你这本事,还是趁早回家带孩子去吧!” 说罢,这群人便哄笑开了,鄙夷又不屑地扫了任平生一眼,在路过战九歌身边时,还伸手去逗弄红莲。战九歌向后缩了下身体,红莲更是直接,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哼了一声。 结果那些人的哄笑声更大了。 战九歌冷眼睨着他们往山门而去,待他们走远了,才扭头看向了任平生,疑惑地问道:“你是故意的?” “嗯。”任平生觉得肩膀一沉,扭头一看这才发现那两只小凤凰又飞回了他的肩头上。个个都缩得像个鹌鹑似的,大有闭上眼睛再睡一觉的阵仗。 “让他们掉以轻心,这样才能出奇制胜。”任平生抬起手来在两只小凤凰的脑袋上敲了两下,说道:“你们两个也不要睡了,不是说要混进去查探事情吗?” “哦。”说着,两人就心不甘情不愿地从任平生的肩头跳了下来,变作人的模样,各自伸了个 懒腰。战一龙一出现,红莲就伸手求抱抱,简直比娘还亲。 山门前聚集起了不少人,任平生夹抱着红莲向后退了几步,对他们三个说道:“你们要小心,我在外面随时接应你们。” 红莲抱着任平生的手臂,默默地望向了战一龙,就像是要跟自己的情人分开一样。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任平生就抱着红莲站在边角的位置,等白罗山的人一出现,别人的注意力被带走的时候,他再消失不迟。 白罗山到底是一方大门户,山门虽然设在山脚下,但是这山门却是无人留守。倒不是因为白罗山人手紧缺,而是因为这白罗山太过自信的缘故。 有传闻说白罗山从山门进去之后,一路登顶的山路上,都是白罗山设下的奇门遁甲之术,一旦走入,除非破解其中玄妙,否则是出不来的。因此为了成为白罗山的弟子,一条命送在这儿的人也不少。 身为正派的大道门,白罗山的规矩向来是给来者选择的。要么活着成为白罗山的弟子,要么就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死人。 任平生看着战家三兄妹那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压低了声音不以为然地解释道:“规矩不过是摆着看的,白罗山的主人偶尔也是会去那些困住人的奇门遁甲术法里面把人给放出来的。” 战双城抖了抖身体,颇感意外:“如今的道门都敢这么玩了吗?也不怕人家有背景的找上门来,搞砸他们名声?” “这种事情,你情我愿的,没什么好计较的。” 任平生的话刚说完,就见一个卷轴从白罗山的山路上飞下来,闪着金灿灿的光芒。在山门等候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就看着那卷轴飞到他们眼前,缓缓拉开。 上面有几个墨色大字,苍劲又干脆利落。 入山门,破奇阵。 白罗山与墨门不同,墨门以灵活气剑而闻名,白罗山虽然也修行剑术,但多是以剑术来辅助真正的奇门遁甲之术,各有不同造诣。他们来这一出,无非是想在这方面多找些人才。 虽然看出了他们的想法,不过这个忙任平生还真是帮不上。跟人比试他在行,但是要论到这种玄学之术,他远不如墨非可墨师弟。 任平生对他们兄弟三个挥了挥手:“一路保重。” “太无情了吧?你就不打算帮帮我们吗?” 其他人在看过那卷轴上面的字之后,有伴儿的拉着同伴离开了,没伴也鼓起勇气往山上走去了。顿时山门前,只剩下了他们几人。 战双城抬起头来望向了山顶,只见云雾缭绕,不见顶峰,想必应该是跟东昆仑差不多,都在云海之上。也不知道直接飞上去,算不算作弊? 任平生直接打破了他的幻想:“别想了,有人尝试过直接飞上去,结果被白罗山管事的长老直接打下了山底。” 无奈,战一龙和弟妹只好跟在那些人的身后,准备向山顶上攀登。临行前战一龙还嘱咐任平 生和红莲道:“山脚有暂时歇脚的地方,你先在那儿落脚,注意别被人发现你的身份。” 任平生点头:“我晓得,不用你们操心,快去吧。” 听他这么一说,战九歌几人也就不打算跟他在这儿干耗着了。白罗山的山门上同样挂着一面镜子,不过比起不二城的那面镜子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战九歌三人稍稍动了点手脚,原形没有被照出来,自然就蒙混过关了。 白罗山上的风景比之墨门丝毫不逊色,山路也是盘旋而上,并非是一方斜斜的台阶直达山顶。台阶走到后面崎岖的山路时,就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布满了小碎石子的狭窄山路。 更有趣的是,山路不止一条,每次走到一定的距离之后,都会看见一个分叉口。即便是战九歌他们本事再大,也不知道这些路到底通向哪里,只能根据前面的人留下的脚印判断他们去了哪里,而他们则是选择截然不同的相反道路。 说到这里,战九歌就有些不明白了:“为什么我们要选择跟他们相反的路?难道说他们运气不好?” 战双城意外地挑眉看她:“这你都能蒙出来?咱们凤凰族的确是有幸运的部分加成,跟他们避开也不过是不想让他们捡便宜罢了。” 这么说来,他们凤凰还是个吉祥物? 战九歌讶异地睁大眼睛,眨巴眨巴,被战一龙喊了一声之后,这才往他那走了几步。这刚过去就发现出有点不对劲了。这儿有轻微的灵力波动,虽然很难察觉,不过他们这种敏锐的人,只要接近了就会发现。 “这算是入门级别的?”战双城伸手去触碰,还没摸到那股莫名其妙的灵力,就被战一龙喝了一声。 “别动!不想要手了吗?” 战双城条件反射地就缩回了自己的手,一副捣蛋鬼被抓现行的模样。 倒真不是战一龙危言耸听,他随手摘了片叶子丢了过去,只见一阵蓝白色的电流过了绿叶,瞬间把那叶子打得枯黄。 兄妹三人一阵静默。 “这要怎么过?”战九歌下意识里也并没有相关的应对方法,要真依照她的直觉,早就拎着枪直接闯过去了。 奇怪,为什么要拎着枪? 这雷电一点都不比试炼之地的惊雷弱,而且是人为所造,光靠凤凰的威压是不管用的。战双城抱着手臂看向了战一龙,问道:“大哥,难不成我们要直接化形飞过去?凤羽虽然能抵挡,不过要是一路这么下来,咱仨恐怕是要秃。” 战九歌说道:“不止啊,我看说不定还会变烤凤凰。” “凤火都烧不死你我,更何况是这些雷电。”战一龙从怀里摸出一个蓝色的小包囊来,战九歌只觉得眼熟。还没等她想起来在哪儿见过这腰包,就被战双城一把抢走。 战双城打趣道:“大哥,那个任平生对你还真是无微不至,连这种贴身携带的宝贝都给你用,你还说你俩没关系 ?” 战一龙斜他一眼,说道:“不要胡乱猜测,我们两个从仇敌到互助,再到现在的朋友,还是费了不少功夫。任平生这个人,孤冷高傲,能做一知己,胜过在凶犁之丘待过的许多年。” 说起了本族,三个人竟都闭口缄默。战一龙是回忆起了过往那段不怎么美好的时光,战九歌则是因为失去记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战双城心里存着疑团,从遇着战一龙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想问,结果陆陆续续发生了太多的事,一直都没能问出口。 战一龙抬头就看见了弟弟脸上写满了问号的好奇样子,无奈地笑笑,举手示意他:“你要是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就问吧,也没有外人。” “从见到大哥的时候,我就有个疑问一直藏在心里。”战双城说这话的时候,双瞳闪过一道红光,让战一龙瞬间就明白,他想要问的事究竟是什么了。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我们凤族可没有异瞳的遗传,两只眼睛都红得跟兔子似的,咱俩打小一起长大,没道理你异变了我却没有。说罢,发生了什么事?” 战一龙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左眼。“你不在凶犁之丘,不知族内也曾经遭遇魔修的侵袭。因为力量太过悬殊,我不得不剑走偏锋,险中求胜。” 你不好奇我是谁吗? 你是谁,与我无关。他们,也与我无关。 为什么你始终都是一个人?是因为你眼睛的关系吗?他们瞧不起你? 被利用,被抛弃,被鄙夷……从出生开始,也许有些事情早已注定。 你过得不幸福吗? 脑海里不断回响起两个人的对话,战九歌感觉自己的神魂都像是飞走了,在一片红似火的枫叶林中飘荡,她在一望无际的拥红之中看到了璀璨的金色,眼睛顿时浮现出那处小小的院落场景来。 这两个声音,有一个是自己的,另外一个听起来很熟悉,像是大哥。 他们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为什么她脑子里一点印象都没有了?那是什么样的地方才会长满了枫树?她是怎么去的那里,又是什么时间离开的呢? 战九歌猛地用手扶着自己的额头,眉头蹙起,满脸都是不耐烦的表情。 兄弟两个本来是因为战一龙的一只眼睛起了点小口角,战双城大骂自家大哥傻乎乎的,还没骂痛快呢,就见战一龙如释重负地用手指了指战九歌,于是兄弟俩忙过来安慰战九歌。 “下次再跟你说这事!”战双城对大哥下达了警告,一手拍上战九歌的肩膀,谁料战九歌反手就是一巴掌,使出了七分力,险些拍在战双城的脸面上。还好他反应的快,向后退了一步堪堪闪过。 战九歌回神,慌道:“二哥?抱歉,我、我以为……” “你以为是谁?”战双城就很纳闷,自家的兄弟,一个两个都经历了什么鬼才会变得如此敏感又不堪一击? 战一龙以为 她记忆似乎有所好转,上前一步追问道:“九歌,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期盼,眼神光忽闪,神情认真,让战九歌不知不觉就把话都交代了:“我想起一片火……” “火?”战一龙和战双城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们从未参与过战九歌的成长,不知道她何时经历过这种事。谁料战九歌不顾他们两个为难的脸色,声情并茂地继续说了下去。 “那是一片如同火海一样的枫叶林,里面好像种着一簇桂花……” 战一龙的眼睛一亮,眨巴眨巴,问她:“还有呢?” “没了。”战九歌如实交代完,看见战一龙的眼神里面渐渐失去光泽,变得暗淡,不免有些难受。失去记忆,最痛苦的本应该是她自己。但是有这两个哥哥这么关心她,甚至把她的痛苦往自己的身上扛,实在是让她没法再继续难过下去。 战九歌反过来安慰他:“大哥,你放心吧。就算没有以前的记忆,我也能过得很好。过往这种事没必要太在意了~我现在,起码还有你们陪着我不是吗?” 贴心的话让战双城很受用,他点点头深以为然。一小段的经历不能代表什么,这个小妹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以前的事就算不记得,也并不影响以后的生活。 无非是要重新适应一段时间罢了。 没想到战一龙重重地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也不知道应龙大人知道了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会迁怒到他的身上吗?也许会受责罚,不过还是尽早带九歌回到燕国才好,省得让大人担心。这么久的时间都不见他出现,想必他与九歌之间的联系已经断了。 战一龙从任平生借给他的腰包里摸出两把伞来,递给了战双城一把,自己和战九歌同用一把。 “这伞可化万物的侵蚀,上面的灵力年代有些久远,应该不是凡品。我先试一试,双城你且护好九歌。” “知道了大哥。” 战双城一边撑开伞,一边张望着举伞迈进充满了雷电的路段,这伞果真是有奇效,竟也让战一龙安全无虞地走了进去。只是伞面上仍可见蓝白色的电流蹿过,看着还怪吓人的。 于是战双城就和战九歌挨得紧紧的,躲在伞下,跟着战一龙踩过的路前行。 白罗山的山路要比东昆仑难走得多,一路上有不少荆棘,还有那种浑身都是刺的植物球会挂在人的衣物上。平时这种草植叫做苍耳,各地广布,寻常的苍耳没什么攻击力。 但是遍布在白罗山上的苍耳就不同了,上面的刺长得比针还长,让战双城几乎以为自己的腿就要被这些针给刺穿了。 他的目光从这些植被上扫过,只觉得腿更疼了。 战九歌注意到他的腿上似乎受了伤,忙嘱咐道:“二哥,别去想这些东西。这些都是幻觉,你想什么就会来什么,越怕什么就会越有什么。” “是吗?” 第二百零一章 似曾相识 事实证明,战九歌的话确实是没错的。 当战双城心无旁骛地直视前方时,腿上的刺痛感就渐渐弱了下去,到最后全无感觉。他不由得在心里暗中松了口气,对身旁的小妹愈发刮目相看了。 “这么说来,这雷电也是幻觉?”战双城伸手想往伞外探一下,被战九歌没好气地拍了回去。她呵斥道:“这雷电是真的。奇门遁甲之术包罗万象,晦涩难懂,普通人钻研学习很难有成就。一个不慎,就有性命之忧,二哥你还是别给自己寻刺激了吧。” 战双城笑了笑,连连应了声好。 过了一阵,战双城又觉得十分好奇:“九妹不是失去记忆了吗?怎么对这种事情记得这么清楚?” “我也不知道,脑子里一闪而过,就那么说出来了。”战九歌有些苦恼地挠头:“大概是以前我接触过这些东西?” 一直走在前面的战一龙回想起在战家的那座高高的塔楼,突然觉得战九歌就算是知道了这种奇怪的事情也似乎并没什么意外的。 白罗山上最崎岖的山路已经走过了,前面的小道稍微宽敞了些而上空也没有再浮着那些滋滋作响的电流声,听着没那么可怕了。 因为战九歌和战双城两个人撑在同一把伞下,所以有点挤得慌,索性战九歌变回了凰鸟模样,小小的一只蹲在战双城的肩膀上,趁着还没其他变故发生的时候,又飞到了战一龙的肩头上落稳。 她变作凰鸟之后,双眼充红,看得视野也比之前要更加开阔和旷远,无意间抬头一瞥,就看到了临近一座山峰上有两个人,看穿着的道袍,像是白罗山中人。 战九歌提醒道:“大哥,前面有人,小心一点。” 战一龙停下了脚步,忙躲到了山崖的一处拐角,把伞收了,悄咪咪地眯起眼睛望向了远处。他的眼眸闪过一道精光,在看清楚那两人之后,忍不住挑眉:“是他?” 后面的战双城也跟了上来,瞥了一眼临近的山头,好奇地问道:“大哥,你认得他?” “谈不上认识,之前在试炼之地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他倒是对这个人不是印象特别深刻,而是对这个人身上佩戴的龙纹锁记忆犹新。实在是那龙纹锁的材质太过特殊,不得不让战一龙联想了一番他的身世。 战九歌有点躁动地扒拉着自己的小爪子,说道:“那咱也别在这儿磨蹭了吧?直接飞过去听听看他们在说什么。” “怕是不行,奇门遁甲为了防止他人擅自飞离白罗山的试炼,在这里下了禁制,应该是飞不出去的。”战一龙说完,战九歌就勇于尝试,振翅往临山飞去。结果飞了不过几尺的距离,就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给弹了回来。 战双城哭笑不得地将她接在手里,看她不服气地还要忽扇着翅膀飞走,他一根手指按下了她的脑袋,安慰道:“不着急,先把这里奇怪的禁制破解了再说。” 战九歌变回了人形,与他们两个 一起靠在了山壁上,左右互相看看,一起捏了个剑指,瞬时、三个红色的光圈浮现在面前。 光圈越来越大,光芒越来越淡,最终散开附着在禁制的屏障上面,消失无影。 三个人等了许久,战九歌困惑地蹙眉:“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像是在回应她的话似的,那道屏障很快就浮现在空气中,被附着的灵力强力撕裂,发出清脆的爆裂声,没过多久,屏障破裂成碎屑灵力,闪着点点星光消匿在空气中。 兄妹三人趁着这个机会直接化光往临峰飞去。 白罗山与墨门差不多,整个师门并非坐落在一座独峰上,而是遍布在好几个高耸入云的山巅上,分支流派各不相同,组成了白罗山一脉武学道法。 这是一处背对着郁葱林木的山崖,隔空相望便是考核新人的前山。山崖下是深不见底的山涧,中有云雾缭绕,时而有白鹤翩飞,好一处胜景。 却就是在这样明媚的景色里,身处在这儿的人谈的却是些见不得人的话。 看起来俊朗的青年面上无甚表情,他脖子上的龙纹锁尤为惹眼,身着高级弟子的衣袍,在白罗山中应该地位不低。但是没想到站在他对面的人,却是个比他还要厉害的人物。 “师叔这次唤我前来,应该不止是为了谈私事吧?”青年冷冷地问了一句,目光微凛。 那位看起来年长他许多,还长出了小胡子的中年男子悠悠地轻捋着自己的胡须,望着飞过的野鹤慢吞吞地说道:“当然不是。这次招新试炼是你一手操办,可见掌门师兄对你极其信赖。我这儿倒是有一件事,想要请师侄你帮忙。” 青年睨了他一眼,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不行。” 那中年男子似乎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话里有话着说:“师侄拒绝得这么快,对你可不太好吧?” 一直都面色冷凝的青年脸上终于出现一道裂缝,目光闪烁,不客气地直言道:“师叔就算不说,我也猜得出来。我说过,你若是敢做出任何危害掌门和白罗山的事来,我都不会放过你。” “哈!你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来操劳我的事?”那中年男子说话难听得很,听得人直想揪扯下他的胡子来好好揍他一顿。 只见他凑到了青年的跟前,极其猥琐地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眯起眼睛笑得有些奸诈。“你若是不肯跟我好好合作的话,可就别怪我将你的身份抖落出来!你猜,要是掌门师兄知道了他极宠爱的弟子其实是个妖怪,他会怎么想?还有那个被你失手杀死的同门弟子……” 青年的身形微微一晃,面色变得铁青。他这细微的变化被那中年男子看在眼里,发出了低低的笑声,似乎笃定了他一定会乖乖听自己的话。 然而就在他看不到地方,青年握着佩剑的手渐渐攥紧,骨节泛白,手背上青筋凸起。他定了定神,问道:“你想怎样?” “哼。”见他 态度有所转缓,中年男子这才掉转了头,对他说道:“这批试炼的新人当中,有几个人是已经疏通好关系的。前山试炼的屏障和奇门遁甲之术都是你加固的,只要你适当地放个水……” 青年斜了他一眼,说:“你最好保证他们没什么歹心,否则的话,即便他们入门,我也不介意再多杀几个。” “呵,你放心,不会有那个机会的。”中年男子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因为在那之前,你会先一步被我杀死。 这段谈话并没有进行多久,中年男子就离开了。留下那名青年站在山崖边上吹着冷风。他喉结微微滚动,还咬了下后槽牙,显然是对这中年男子怀恨在心。正当他的眼神渐露凶光时,突然听见一声鸟儿的脆鸣。 青年猛地抬头一看,就见旁边的大树枝杈上蹲着三只赤红羽毛的鸟儿,头上还各竖着一根呆毛。 战九歌叽叽喳喳的说道:“大哥,他看到我们了。” 战一龙淡定地用翅膀撸了一把头上的呆毛,说:“镇定,我们现在是鸟,正常人谁能听懂鸟说什么?” 而战双城显然不这么认为,他看着青年瞪得越来越大的双眼,有点不妙地说道:“可我怎么感觉,他就是能听懂我们说话啊?” “……” 空气静默了一阵,战九歌见这人脸上的表情果然古怪,于是颤悠悠地问道:“那个……刚才那猥琐男人是不是说过他是妖来着?” 是妖的话,能听懂他们说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啊! 还没等两个哥哥回话,他们就见这男子向后退了几步,嘴巴微张,一副受惊的模样。战九歌呀了一声:“看来他好像真的听得懂~” 见他作势要跑,三只鸟忙飞过了上空,绕到了另一头,变成人的模样来堵他。见白罗山中多出了三个来历不明的人,青年人先是一惊,随后与战一龙的目光对上,发现这个人自己见过,不由得愣住了。 “是你?” 他说完这话,就见战一龙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回道:“看来你还记得我,不错,也省的我们还要费那么多功夫。”战一龙在说完这些话之后,伸出了两根手指,在他还没开口前就先一步说道:“我有两个问题想请教你。” 青年抿着嘴,没开口。 “第一,你脖子上的龙纹锁是哪儿来的?第二,你们白罗山对墨门打的是什么主意?为何派人伪装成墨门弟子,潜入墨门?” 青年忍不住开口说:“你那是三个问题。” “喂。”战双城用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冰冷的触感紧贴着肌肤,让青年十分惊诧:他拿的正是自己的剑,他是什么时候动的手?为何自己毫无察觉? 战一龙道:“你还看不出来吗?现在,我们三个,你一个,你处于弱势。好好回答我们的问题,才是你目前唯一的选择。说罢!” 眼见着三个人的目光都盯着他脖子上的龙纹锁,这青年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把露在皮肤外面上 的细链条,轻声说道:“我这是自从我出生之后就戴在身上的东西,究竟是怎么来的,谁给的,我一概不知。至于你们说有人伪装成墨门弟子并且潜入其中,我想,应该是我那位师叔干的好事。” 战一龙给了战双城一个眼神,示意他撤了手里的剑。于是那剑尖一转,又重新入了青年握在手中的剑鞘里。那青年见他们几个似乎都身手不凡的样子,眼神黯沉,继续说道:“方才那个男人,是我师叔,名唤净罗。他心思不正,存了邪念,意图谋夺白罗山的掌门之位。若非我……” 他话说到一半,察觉再多说些似乎不太合适,于是便闭了嘴,不再多言。 而战九歌却已经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了:“若不是你被他拿捏着把柄,你早就将这些事告知了掌门,让他受到应有的报应,是这样吗?” 那青年男子点了点头,面色有些难看。 战双城嬉笑着问道:“最后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你是什么妖?” 当他问完这个问题的时候,青年为难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也许是让他联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他蹙起来的眉头一直都没有散开。 见他并不想说,三个人倒是也没有为难他。 战九歌站到了战一龙的身旁,毫不避讳地说道:“大哥,看来那个叫净罗的,得弄死才行。” 青年:“……” 战一龙扭头睨了她一眼,语气有些无奈,还颇为宠溺:“一个姑娘家,说话不要这么血腥,不然没人喜欢。”他这妹妹哦了一声,扭头又看向了青年,嘴里奇怪地嘟囔道:“你一个妖怪,潜入了道门,那些修道的人没有理由认不出你啊?” 风声渐盛,青年向前山看了一眼,直言道:“因为我并非妖类,只不过是被师叔当做了妖。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继续留在这里。你们要是想找白罗山的麻烦,我第一个不答应。” “死心眼儿。”战双城瞥了他一眼,嘴上虽然颇嫌弃,但是表情却流露着几分欣赏。“只要白罗山没有动不该动的心思,我们当然不会做得太过分。只不过那个叫净罗的,还是得探一下他的底。” “稍后入门试炼结束,还请阁下行个方便,开个捷径。” 青年的目光扫过了他们三人,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们。但前提是,你们在白罗山中的这段时间,有任何行动都要提前告知我。如若不然,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好说好说。” 双方终于达成了协议,青年又往前山上望了一眼,幽幽道:“有人已经通过试炼了,我劝你们最好趁着这个机会混入其中,稍后若是太明显的话,我也帮不了你们。” 于是四人便一同飞往了前山,在落地的一瞬间,青年就察觉出了不对劲,朝着他们三个斜眼飞了眼刀过来:“我说怎么会有人这么快就通过了试炼,原来禁制被你们破了!” 三兄妹心虚地往前溜:“我们什么都不知 道!” 奇门遁甲之术的玄妙就在于内中蕴含天文地理、谋略道法,考究的是人的脑子,而并非是道行的深浅。就算是寻常刚入门的修道者在逻辑上并无大错,只会一些低等的小术法,也是有可能通过白罗山的招新考核的。 青年站在山腹的山门前,望着零零散散几个走上台阶的人来,又换上了那副无甚表情的冷淡模样,只在那些人向他行礼的时候,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不多时,混在后面的战一龙和战九歌三兄妹跟了上来,性子活泼的战双城还背着那些人远远地朝着青年挥手,于是青年的嘴角细不可察地抽动了几下。 见这儿开始陆陆续续地聚集起了不少的人,个个都是青年才俊,女子鲜少,因而战九歌便显得有些鹤立鸡群。好在青年很快就开口替她解围了:“诸位都已经通过了白罗山的试炼,还请在此稍后片刻。等三刻过后,若是再无其他人成功,我便带你们入山门。”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私下里议论纷纷。 这时,也不知是谁有些不屑地小声说了一句话,虽然并不起耳,但还是被那青年和耳力极好的战家三兄妹给听到了:“白罗山的试炼,也不过如此嘛!还不如一些小门小派来得厉……啊!” 战九歌正在人群里面找是谁在说这种大不敬的话时,就见一个穿着黄裳的男子被一道掌风拍飞,顺着陡峭的山路台阶骨碌了下去。 那一声惨烈的啊叫声一直在持续着,众人目送着他连术法都施展不开,被封了心法一路滚到不知名的地方,相顾无言。 青年仍旧是一副平静从容的样子,朗声道:“入门的第一条门规,就是必须将护卫白罗山的尊严当做是每个入门弟子的使命。但凡有不遵从者,我有权利处置他的生死。” 闻言,大多数性格嚣张的人都噤了声,再有人说话也只是在讨论同一个问题:怎么这个家伙的听力那么好? 战双城的手指在自己的手臂上点了点,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诶~大哥,小妹,什么妖怪的耳朵特别灵呢?” “狗?” “猫?” 战一龙和战九歌互相对视一眼,无语地笑笑。这也不能怪他们两个见识浅薄,而是一个在燕城长大,一个还没来得及游历就被召回了本族,实在是没什么眼界。好在战双城知道其中缘由,也没嘲笑他们两个,而是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高举起手。 青年没想到他会这么明目张胆地表现自己,暗中咬了咬牙根,冷静地问道:“阁下可是有什么问题要问?”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战双城丝毫不惧,还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抱着手臂故作好奇地问:“不知道这位师兄怎么称呼?看你小小年纪便能主持得了试炼,想必掌门一定对你很看重吧?日后大家就是师兄弟了,不能连师兄叫什么都不知道吧?” 谁跟你师兄弟! 第二百零二章 净罗其心 想是这么想的,不过青年还是不敢把真实的想法暴露在表面。他轻飘飘地扫了战双城一眼,只见这个看起来略微比自己年长几岁的男子脸上满是戏谑的笑,似乎觉得这样调侃他很有趣。 青年冷声说道:“我名唤七星,你们入门之后直接唤师兄便可。白罗山向来是按辈分称呼,有些人即便年长一些,只要辈分没排到,也还是要委屈点。” 说着,他看了一眼战一龙等三人,明显是意有所指。 战双城毫不介意地点头应了声:“是~师兄!” 时间渐渐流逝,聚集在山腹位置的人也逐渐增多,参与试炼的人有百十来个,但是能走到这一步的人却只有那么三四十个,其中就包括了战九歌兄妹三个靠威胁走后门的。至于净罗想要让七星放水的那几个人,暂时他们还不知道是谁,只有七星自己心知肚明。 见时辰已到,该来的人都来了,七星也就不再拖延。他站在山门口对着站在略矮一些台阶上的散修们说道:“时间到,恭喜诸位已经通过了我白罗山的入门试炼。接下来还请诸位随我前往师门,与掌门会面之后会安排诸位分支派系的应试。” “各位,请。” 说罢,七星转身就跨过了山门,众人互相看看,很快就紧随其后。这前山的风光比之墨门丝毫不差,草木郁葱,花朵艳丽,山明水秀,白鹤成群。任谁看了都是一处钟林敏秀的修炼好去处。 要说白罗山的开山祖师,那可是当年很出名的修道者,与墨门的先祖是齐名的高手。后来分别创立了白罗山和墨门,并且一同发展成为名声在外的大门派,这其中少不了互相帮助。要说白罗山仗着自己如今是大门大派,想对墨门暗中下手,未免有些太过不道义。 不过若真是应了七星所说,这一切都是那个叫净罗的长老干的,那就不同了。 “墨门和任平生算是对我们有收留之恩,等这里的事处置完了,也算是还了他一个恩情。”战九歌跟两个兄长喃喃说着这些话,没想到战一龙有点哭笑不得地嗤笑出声,瞥了她一眼说道:“他拔了我的翎羽,就得照顾我。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交易。” “呸。”战双城脸色一变,对任平生的这种行径有些看不起。“我还以为他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没想到也是个道貌岸然只想着走捷径的衣冠禽兽。” 在战双城的逻辑里,但凡惦记他们兄弟翎羽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战九歌在听到拔翎羽这三个字的时候,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腰尾椎部分,总觉得自己似乎也经历过那种痛似的。 翎羽是至宝,人只有在需要它的时候,才会分外愿意低头。像任平生这么高傲的人,一定绝不轻易求人,一旦开口,想必一定是为了很重要的事。 战九歌看了看大哥的脸色,觉得自己还是别继续 问下去的好。 走了大约有一刻钟的时间,众人跟在七星的身后到了白罗山的顶峰。这里修筑着整个白罗山上最高的建筑,白罗殿。在殿门口站着一排人,从年纪来看,从高到低,一共有七个人,而站在中间的那位长胡子的老者,应该就是白罗山的掌门。 七星走到了他的跟前,微微一躬身,嘴唇微动说了些什么话,大概是用了传音秘术,别人都听不见,就连战家这耳朵灵的三兄弟都听不着,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没多久之后,他们才搞清这七位分别是白罗山中的的七大分支派系,比起墨门的五行分支还多了两支。而且个个看起来都不比墨门的掌门和长老们弱,也不知道能不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去。 战九歌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拿捏着七星把柄的净罗,一双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他。还好净罗的注意力在其他人的身上,在转移目光的时候,战九歌的脑袋被战一龙给按了下去。 分支的应试很简单,巧合的是,战家的三兄妹各自分到了不同长老的门下。战九歌被一个长得很端庄的女长老看中,收她入门的时候,还握着她的手轻轻抚摸了很久。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晚间时分,原本被带走的几个人在半夜的时候都悄悄地溜了出来,聚在了高高茂盛的花丛后边儿,一个个缩着脖子不敢大声说话。 战九歌挠着自己的手背,挥了挥手,有点不耐烦地说:“这里的蚊虫还挺多的,大哥二哥有什么计划直说吧。” 想了想,三人变回了小凤凰模样,蹲在花丛里不怎么容易被发现,闷头开始商议。 战一龙道:“我在新弟子那儿可听说了不少闲话,其中就有关这位净罗长老的消息。” “我也听着了。”战双城扑棱着翅膀,“据说这净罗还有点好色,门下有不少女弟子。还好咱九妹没落在他手里,不然咱俩一人一口能把他给叼死。” 战九歌抖了抖身上的羽毛。 “还有人说他待门下的弟子较为严厉苛刻,有个独特的爱好,就是自己住的地方不能有白罗山中的弟子守着。” 战双城眼睛一亮:“我猜,是因为他晚上要见什么人,怕被打扰吧。” “传言说他曾经练功走火入魔,说自己身旁有人的话无法安然入睡,否则说不定会在睡梦中杀人。我看,说不定都是借口。” “是不是借口,去看看不就得了?”战九歌打算去看看情况,顺口问了一句:“那个七星现在在哪儿?咱行动需要跟他说一声吗?” 花丛的枝叶晃了下,夜风萧瑟。 战一龙脑袋在根茎的缝隙中转了转,观察周围没人后,才小声回道:“没见着,应该是有自己的事去办了,咱们先去走一遭。” 说话间,从花丛里面飞出了三只红鸟来,趁着夜色没人注意,他们便飞往了一早就打听好的地方。净罗住在白罗山 后山的别院里。七座别院分别坐落在后山上,每个别院的屋顶上都有不同的动物雕饰。像净罗所住屋子上,装饰是一只鹰。 战九歌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只略显苍老的苍鹰来,顿时有点混乱,情不自禁地伸出翅膀来在自己的脑袋上搓了搓,惹得战一龙和战双城都不禁往她那看去。 两个兄长异口同声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战九歌不想让他们为自己担心,随口说道:“只是想起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三只赤红色的鸟儿落在了屋檐下,见别院中没什么人,战双城才接着追问道:“小妹想到了什么,不妨说出来,我和大哥也好帮你回想一下。” 战九歌又用翅膀尖儿挠了挠屁股,盯着这别院的门口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只老鹰,看起来年纪很大了。应该是最近才见过的,但是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了。” 说起一只老鹰,战双城脑子里面灵光一闪,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正要说话,就被战一龙伸出翅膀来给摁下了脑袋,冷静地说道:“先闭嘴,他们出来了。” 于是三只鸟就安安静静地蹲在了屋檐下的木栏上,看着净罗和另外一个人从屋内走了出来。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七星。 只见净罗手中持着一柄长剑,架在了七星的脖子上,步步紧逼着他向屋外走出来。七星一脸的面无表情,而净罗脸上净是愤怒,像是被揭穿了什么,还夹杂着些许的狼狈和心虚。 “会杀人灭口吗?” “我更好奇他们之间谈了些什么。” 就在他们三个默默围观的时候,七星开口了:“早知道你是想让那几个人混入白罗山里,是想对其他的几位师叔下手的话,我就该杀了你,替掌门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哼,真正的外人是你才对。”净罗手上微微一使劲儿,就见七星的脖颈上有鲜红色的血液流出。冒着金光碎星点的血顺着剑锋缓缓流下,一股奇怪的气息瞬时在别院中漾开。 看见这一幕,战家兄妹三人都惊呆了。 战九歌溜圆的眼睛瞪得通红,作势就要飞下去,被战一龙按着没法动弹。 “大哥!” “先看看。”战一龙目光如炬地盯着七星,显然比战九歌更在意这个人。 妖身上有妖气,但凡道行高深的人,用鼻子嗅一嗅就能够闻得出来,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七星身上闻不到任何妖族的气息。战一龙本来还以为,他能力足够强大得将自己的气息掩饰起来。没想到,原来七星根本就不是妖。 他流着和战一龙甚至战九歌、战双城同样的血,灼热似火,极为刺眼。 他是个凤凰。 一想到能在这种地方遇着自己的族人,三个人都暗搓搓地有点激动。只不过族人现在正在遭遇着危险,战九歌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脯,骄傲地叽叽喳喳:“大哥!我已经做好英雄救美的准备 了!” 战一龙睨她,心里大大地叹了口气——真希望那位先祖大人不会在了解九歌的状况之后崩溃。 “外人?掌门待我,视如己出。当年若不是掌门将流落在外险些遭难的我救回来,今日便不会有七星。他一心为白罗山,我绝不允许像你这种人对他造成任何破坏和影响。” 净罗听了七星的话,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仰天哈哈大笑起来。刺耳的笑声却没能传出这个别院,在屋前回荡了许久。 战九歌盯着半空中看了好久,才发现这里早已被戒心甚重的净罗下了隔音的屏障,外面的人听不见,所以也就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她幽幽地说道:“老祖宗说得对,反派死于话多。我看有这功夫,够他死好几回了。” 旁边的战双城往她的身边靠了靠,羽毛之间互相紧挨着,在这有点寒冷的夜里,稍微有了点暖意。他并不畏寒,只是单纯地喜欢这种暖洋洋的感觉而已。稍微躲避了冷风呼啸,战双城眯着眼睛盯着七星开始思考,片刻之后用翅膀拍了拍战一龙的后背,说道:“大哥,你还记得咱家老七叫什么吗?” 战家的老七?战一龙开始心虚了。 被他这么一说,战一龙发现自己从老五开始,就不知道下面弟弟的名字了。他只记得,战家九子的名字大都是根据排行列下来的,后面的字就都是祖父起的。 双城,三春,四象……啧,后面的真的记不住了。 战一龙和战双城心虚地对视一眼,没有再作声了。倒是战九歌突然说道:“七星,战七星。”说完她像是在喃喃自语:“怪不得在他第一次说自己名字的时候,我就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一样。” 眼下顾不得再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净罗的情绪显然是有些激动,他没想到自己的计划在将那些入门弟子安排到各位长老门下第一天就被眼前的七星察觉了异动,简直就像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埋上了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雷一样。 净罗看着七星那张仍旧是面无表情的脸,手上的剑渐渐用力。他恶狠狠地道:“看来,留着你始终是个祸害。总有一天,你会坏了我的好事!” “你想要杀我灭口?”七星丝毫不惧,迎着净罗充满了杀意的目光,一只手握上了那柄剑的剑刃,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拉开颈边,这期间净罗还意图挥剑向他的脖子刺去,没想到七星的力气可比他大得多,不仅移开了那剑刃,还顺手掰断,发出清脆的铿锵声。 就这种蛮力,让战双城挑眉认同:“没错!是咱家的老七!” 凤凰一脉中,也就只有战家有着这么强悍的血脉,就算是没修为没道行,也能生生将这种材质奇特的剑给掰断。而且这剑还是白罗山长老的佩剑,一看就不是凡物。 战双城兴致勃勃地八卦道:“我以前听老三说,老七 的力气,可算得上是咱哥几个里头最大的那个。天生神力,不像爹不像娘,倒是随了咱祖父。” “你还遇到过老三?” “还没被关到那冰窟里的时候,跟老三撞见过~” 就在这个时候,净罗恼羞成怒,暗中捏了个剑指,于是七星背后无端出现了好几把利剑,似乎是打算暗中偷袭,而七星却一无所觉的模样,看得当哥哥的有点心急。 战一龙道:“走!拦下来!” 于是从屋檐下飞过三道璀璨的红光,一时间将这座别院的上空都照亮了。只听得叮当几声,那些利剑被他们尽数挡了下来,几人挥挥衣袖,瞬间以普通人的模样站在了七星的身后。 见别院中乍得多出了三个人,净罗又扫了一眼冷静的七星,便收回了手中的长剑。这一眼就能看清的局势,净罗又不傻,自然明白眼下局势对他不利。于是他在院中大喊了一声:“来人啊!造反了!快来人啊——” 如传言的那样,净罗住着的这间别院附近,并没有什么人看守,他这突然来了这么一嗓子,近处自然不会有人听见,不过在他喊了第二声之后,便立刻有门下的弟子快速驭风飞来,迅速地将他们围了起来。 这不管是谁看,都是七星带着刚入门的新弟子和净罗长老过不去,所以一时还拿不定注意。尽管净罗高声嚷嚷着要他们把这些人都抓起来,不过七星在白罗山显然更得人心,那些闻风而来的弟子们都没动手。 不久之后,白罗山的掌门和其他几位长老都来到了这处别院,为免影响到其他弟子休息,也避免门派中的丑事外扬,所以他们进了净罗长老的屋子里面谈事。 战九歌刚站稳,就听见收徒时还温柔可人的女长老未罗突然爆发出了严厉的吼声,吓得她差点没膝盖一软瘫倒在地上。 “你们才不过是刚入门的新弟子!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大半夜跑来净罗长老的院子里捣乱,现在马上给我出去领罚!” 战九歌正要说话,就被战一龙在暗中拉住了手,示意她先不要轻举妄动。战九歌暗中咬牙,就听见坐在上座的净罗发出了一声冷哼:“师妹,你的弟子跑来我这儿,是受你指使的吗?我怎么看你,像是在偏袒自己的徒弟呢?” 哪料未罗轻轻一笑,扭头看他:“净罗师兄这是说的哪里话?新弟子并不懂事,也是我管教无方。师兄要说指使两个字,可就难听了。” “你可别……” “好了!”掌门在看到下面还站着的七星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忍不住出言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掌门青罗是个已经能看出老态的老者,不管是胡须还是头发,都是略显花白。不过从神态和气韵都能看出他仍旧状态良好,道行高深,有一派不世高手的风范。 他向七星丢出了一条白帕,面色平静地问道:“七星,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倒是说说看。” 第二百零三章 究其身世 “掌门。”七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话的时候,就听见净罗哼了一声,威胁意味十足。 还是战双城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后肩,声音清朗地鼓励他道:“别怕啊,有什么说什么。你就把他是如何威胁你的事告诉掌门,相信掌门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他这话一出,就看见上座里包括净罗在内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七星的身份,目前只有他们战家的三兄妹知道。净罗以为七星是妖,便拿捏着这个把柄,无非是想让七星帮他做手脚,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想过要以此来扳倒七星,在他看来,七星还有其他的大用处。 按照白罗山的门规,就算是七星真的有谋逆作乱行刺长老的心思,最多被门规处置,惩罚结束了,还不是要乖乖地替他净罗做事? 反倒是七星,因为之前误杀了白罗山门下的一名弟子而被净罗有所察觉,现在他不是不敢亮明自己的身份,而是担心这件事一旦传到了掌门和长老们的耳朵里,他就再也没法在白罗山中待下去了。 掌门喝止了嘈杂的众人,虽然苍老却依旧精明的眼神扫过了战双城,他缓缓开口了,声音沉稳中气十足:“七星,你可是有什么事隐瞒着我?” 战九歌他们注意到,净罗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七星,似乎生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样。 而七星低着头,闭了闭眼睛,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样,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这个当头,战双城和战九歌便下意识地看向了战一龙——战家连本族的族长都不跪拜,这一生都以应龙大神为信仰。战一龙既然肯献祭自己的一只眼睛护佑全族,那么就说明,在他心里只有应龙大神才是唯一可以跪拜的人。 白罗山中不过是一群略微有点本事的修道者,凭什么要出身上古神兽的凤凰来跪拜?七星此举,无疑是触了战一龙的雷区。 战九歌小心翼翼地看着战一龙的脸色,只见她这个大哥,面无表情,没人看得出他在想些什么,于是她只好再次把头转向了跪在地上的七星。 他将手中的佩剑放落在地上,低头说道:“七星犯了错,还请掌门责罚。” “你何错之有?” “新弟子的试炼,因为净罗长老私下要求,弟子不得不擅做主张,放水放进了几个并不够格的弟子入门。”七星刚说完这话,掌门和几位长老就齐齐看向了净罗。 女长老未罗蹙眉问他:“放入这些弟子做什么?净罗师兄可是有什么企图?” 净罗忙接话道:“师妹别听他……” “不错!”七星掷地有声的话语打断了他,抬起头的瞬间,就让人看到了他那双坚定无比又清澈澄明的眼神。“净罗长老,是想在诸位长老和掌门的身边安插自己的人,方便他以后篡夺掌门之位时对掌门和诸位长老下手。” “一派胡言!”净罗拍案 而起,没料到七星会直接把事实抖落出来,愤怒地连嘴上的两撇小胡子都一跳一跳的。他扭头看向了用不善目光注视着他的师兄弟们,气急败坏地辩解道:“师兄!他在说谎!他这是赤裸裸的污蔑!你们有所不知,他是个妖!曾经有名弟子发现了他真实身份,然后就被他灭口了!此事被我察觉,他这是想灭我的口今天才带着人找上门来意图对我不利!” “……” “事发之后,又转口污蔑于我!掌门师兄,你可得替我做主啊!” 净罗声声都是反控七星,样子怒不可遏,在面向掌门和其他长老时,又是一副苦口婆心的劝诫模样:“你们可别被这小子那副忠厚老实的外表给欺骗了,他终究是个外人,心思是怎么长歪的我们谁也不知道!” 忠厚老实?战九歌睨了一眼这位已经确定是自己七哥的男人,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一句话,听着很耳熟,也忘了是谁说的——别看咱们战家的孩子个个看起来都牲畜无害的,其实内里都不是纯良简单的人。水有静,风有住,等真正掀起波澜,那将是雪虐风饕。 七星抬头直视着净罗,不紧不慢地说道:“是吗?那么诸位长老和掌门刚入门下的弟子就已经在暗处布下邪术之举,净罗长老又如何做出解释呢?他们可是亲口承认,是净罗长老指使他们这么做的。人证物证俱在,净罗长老还想把这黑锅往七星的身上扣,未免也太龌龊了吧?” 净罗伸手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休得胡言乱语!我不认识什么新弟子,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你专门找来陷害于我的?你说的话,不可信!” “哎,这样争吵下去,根本就不会有结果嘛~”战双城伸了个懒腰,成功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净罗见他们自己找上门来送死,当即厉声质问道:“你们几个,是不是也是受七星指使而来的?” 战双城笑了笑,给了战九歌一个眼神。战九歌领会之后,上前走了几步,伸出脚来在七星的小腿肚上轻轻地踢了踢,毫不避讳地说道:“起来,战家人不跪外人。” 她这话令七星猛地撇头看向她,而战九歌却是只回过去一个眼神,就转头看向了在正座上叫嚣的净罗长老。战九歌言道:“我们不是受他指使而来,不过,却是为你来。” 净罗一愣:“为我?” “不错。我们之前本在墨门中作客,却发现墨门之中有其他门派的弟子潜入,甚至在不知不觉中混入了内门弟子当中。起初墨门掌门还以为是他们自己太大意才会让这种宵小趁虚而入,没想到那名弟子用的却是移神术。” 这下,不止是净罗的脸色变得难看,就连掌门与其他几位长老都是一惊,尤其是掌门,整张脸都瞬间阴沉下来,脸上的沟沟壑壑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冷斜了一眼净罗,对战九歌道:“继续说下去。” 移神术 是白罗山独有的秘术,如今整个白罗山,弟子当中没有一个会这秘术,掌门和长老们虽然都对此术有所领会,但是唯一精通之人,就只有净罗长老。他这样做,还被墨门抓住了把柄,是完全没把两大门派的建交放在眼里啊。 战九歌看他们似乎终于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了,于是就接着说道:“我们一路追查到此,本以为是掌门的示意,没想到与我七哥重逢,才知道你们白罗山上还有净罗长老这么一号野心勃勃的人物。” 在场的人,关注点各不相同。 掌门听到她说到七哥两个字的时候,眼睛瞬间睁大,一旁的净罗反倒有些得意地哼笑道:“你们果然和七星是一丘之貉,你们竟然是兄妹!这么说来你们也是……”他话还没说完,脸上的笑容就逐渐僵硬,也自然看到了战九歌那张脸上渐渐浮现出来的微笑。 她仰起头朝着净罗幽幽道:“是啊,我们既然是兄妹,当然是同样的身世背景了。你一定很好奇,如果我们是妖,为什么山门上悬挂的那面镜石没有丝毫反应呢?” 早在到达山门的时候,战九歌就注意到山门上高挂着一个圆形的石盘,记忆当中隐约有过这种东西的存在,所以她就问战一龙打听了下,这才知道那镜石的功用。 只要有妖魔企图进入的话,就会被那面镜石照出原形。 “我不管你们是谁!七星杀了白罗山的弟子,总归是事实!这点,谁也无法替他狡辩!不信你们自己问他!”净罗看着七星从地上缓缓站起身来,一脸平静地说道:“我自己犯下的过错我一力承担,但是净罗长老你,是不是也该把自己的罪过给认一认呢?” 净罗终于开始有些心慌和不安了,他发现掌门也好,其他的长老也罢,都在用冷冷的目光注视着他,就像是戳穿了一切,在等着他陈述最后的事实一样。 战九歌恰逢适宜的时候站出来,总结道:“也就是说,净罗长老你,在你们白罗山里动了这么多的手脚,投靠了不知名的邪魔外道,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推翻众位长老和现任掌门的位子,好自己坐上掌门之位。你还让人潜入墨门,让他为你传递消息。” 说着,战九歌随手一挥,一道浮着淡淡光芒的人影被抛落在地上,正是那日他们抓到的元神。而掌门在见到这抹元神之时,眼皮子重重地一跳,一眼就认出这是净罗门下最为信赖的一个弟子。 “我想净罗长老应该已经得到了墨门内的消息了吧?”战九歌歪着头斜眼睨他,“关于,墨门里出现上古神兽凤凰的这件事。” 这话再度引起了众位长老们惊骇的表情。 而站在后面的战一龙却发现,掌门还是那副表情,平静得很,只有眼神略微忽闪了下,让战一龙当即明白了一件事——这位掌门恐怕也并没有他们想得那么简单。 兴许他早已知晓了一切 ,只不过并没有揭穿而已。 净罗仍旧嘴硬道:“哼,空口无凭,你们想怎么污蔑我都可以。” “那,在下就要冒着风险,请一个人来帮忙作证了。”战九歌侧过身子看了一眼战一龙,这位大哥在接收到她的眼神之后,在手心中捏了一簇小火光,弹飞上天,瞬间一片火光在整个白罗山的上空炸开,最后却又像是流星一样,很快从夜空中滑落,消失。 停顿了片刻,净罗皱眉怒道:“你们在搞什么名堂?白罗山可不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到从不知名的远空飞来一束剑光,唰唰的脆响过后从屋门进入,在战一龙的身旁打着圈转动,一个身影渐渐浮现。 蓝白色调的道袍在剑光消失的瞬间,从飞扬中渐渐垂落,浑然天成的仙风道骨,尤其是在人们看到他的脸时,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脸上俱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未罗眨了眨眼,试探着道:“任师兄?” 任平生客气地朝着他们颔首:“未罗师妹。” 战一龙的目光瞬间变得微妙了起来,他倒是没想到两个门派之间的关系这么亲近,就连未罗长老都恭恭敬敬地喊他一声师兄,可想而知任平生这家伙是有多大的年纪。 别人可能还不知道,但是跟墨门关系甚好的白罗山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任平生这个人,要么不出山,一出山就是大事。 而任平生也直言说道:“我这次来,的确是为了墨门被外人潜入一事。看样子,似乎是净罗所为无疑。” 在见到任平生之后一直处于惊愕状态的净罗,在听到他提及自己的名字之后,瞬间回神,矢口否认:“你们无凭无据就想污蔑我?若是你们一早就在我徒弟的元神上动了手脚,我岂不是任由你们宰割?” “你以为我墨门整天闲着无事可做,就只是为了捏造污蔑你的罪证吗?移神术是你们白罗山的秘术,此事你们总要给个交待才好。”任平生说完这话,就见屋内的一把椅子凭空飞到了他身后,他款款往上一坐,大有你们若是不解决这件事就不离开这里的架势。 众多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最后终于都把目光汇聚在了白罗山掌门的身上。 只见这位掌门将目光凝聚在七星的身上,蓦地叹了口气,一只手摸索着自己另一只手上戴着的掌门扳指,低沉略显疲惫的声音在室内响起:“你们都出去吧,七星和这三位小友暂时留下,任道友也请先出门在外稍后片刻。” 任平生起身,与净罗互相对视,目光不善地一同走出了门外。等到门啪的一声关上了,掌门便从上座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了七星,不像是生气,反而很平淡地问了他一句:“这几天看你心事重重,莫非就是因为净罗所说的事而伤神?” 七星心中有愧,不敢直视掌门的眼睛,低下了头闷不吭声。倒是 在一旁掐着手指算了好半天的战一龙开口说话了,一语惊人:“老七,你发情期刚过?” 七星的头埋得更低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战家的三兄妹算是明白了,只有掌门还一脸茫然,不知道这其中的秘密。战双城解释道:“看样子,掌门早就知道了七星的身份。” 提及这个,掌门扫了他们一眼,在屋内踱几步,停在了窗户旁边。他低声道:“七星还未入门的时候,我从山门外捡到了受重伤的他。我以为是寻常的修道者遭人追杀,自是没想太多,就将他带回了白罗山。没想到在为他疗伤时,他原形显露,竟是一只罕见的凤凰!” “……” “将七星留在白罗山,我的确是有自己的私心。因为传言凤凰祖上蒙应龙大神的荫蔽,是出了名有福泽的神兽。你极念重我救你的情义,甘愿留在白罗山中做一名小小的弟子。可只要是宝石即便埋藏在砂砾碎石中,也会发出璀璨的光芒。你渐渐表现出众,让门下的弟子不得不关注你。你生的俊秀,又是一个极有天赋的人,不少外门的人也来向我提亲,要将他们的掌上明珠嫁给你做道侣。” 战双城挑眉,一巴掌拍在了七星的肩膀上,称赞道:“你小子可以啊!真长脸!”他看着掌门略显失落的表情,便替七星把剩余的话都说了:“既然掌门知道我家兄弟的来历,我们自然不会隐瞒真相。我凤凰一族虽是上古神兽,但跳脱不离三界,剥不开七情欲,每隔些年头,就会有发情期来临。被他失手杀死的弟子,是名男弟子……掌门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要按照他们种族里天生的高傲,杀个人根本不用跟人解释这么多。说到底,是那名弟子心思不正,不仅察觉了七星的身份,还想趁着凤凰一族的发情期对七星图谋不轨。这种肮脏又龌龊的人,换做是他们兄弟中任何一个,都不会轻易饶过。 战一龙颇护犊子,只要一想到那种场面,就暗暗攥紧了拳头,恨不能亲手教训那个家伙。 白罗山掌门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他了然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此事怨不得你。不过这事,终究是事实,七星啊,往后你怕是不能再在白罗山待下去了。” 虽说是失手杀死了意图不轨的同门师兄弟,但是这杀人的罪过还是在七星身上的。要说掌门有心纵容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当他看见战九歌一行三人,就明白七星已经无法再继续留在白罗山了。 他从来都不属于这里,只不过这里是他的停留地而已。 没人知道他们在屋里都谈了些什么,等掌门和战家兄妹从屋内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出来的第一件事,掌门就让人绑了净罗,用不带丝毫感情的语调说道:“净罗心地不正,意图谋篡掌门之位,还请诸位师兄弟们,将他请入匡正大殿吧。” 第二百零四章 互不相识 隔几日后,在一个还算繁华的小镇上,人声鼎沸,行人们来来往往,好不热闹。这里已经快要到燕国向西的边界线了,再走一段路程就要到达燕国西边最大的一座城,西都。 “东有东都,西有西都。燕国起这种城的名字,还真是没什么新意。” 从围观了白罗山掌门和其余五位长老处死了净罗那个血腥的场面之后,战一龙就带着弟弟妹妹们出了白罗山,跟着熟门熟路的任平生先在这小镇上落脚。 要不是红莲口渴闹着要喝茶水,他们今天就能直接赶到西都。 茶寮里,五个人围坐成一桌,就算是打麻将都还有多余。从白罗山出来之后,七星就一直闷闷不乐的,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趁着歇息的时候,战双城一手揽上他的肩膀,开玩笑道:“老七,不用这么伤感,以后你和掌门还会再见面的。” 七星闷闷地推开了他的手臂,有点不开心地说道:“别瞎喊,欺负我没见过我大哥是不是?” “哈哈!” 战一龙和战双城对视一眼,嗤笑出声,旁边的战九歌倒是深有感悟地点头:“我也没见过哥哥们,一个都没有。” 弟妹的控诉,战一龙还是头一次听见。其实这件事谁也怪不得。战家虽然在行事上跟凤族其他人不同,不过本性上倒是相差无几,都凉薄寡淡得很,若不是战九歌在凶犁之丘走了一遭,跟战一龙之间的兄妹情燃,也就不会有今天这种局面了。 战一龙从老七的脖子上将那龙纹锁链勾了出来,果不其然,在上面挂着的一块铁片上雕刻着战七星的七字。而战双城和战一龙也都把自己随身带着的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牌子拿了出来,这就算是兄妹相认了。 战七星朝着他们抱拳,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大哥,二哥。其实刚见到你们,我就猜到你们是同族,只不过没想到还能见着二位兄长。我出生时,不在本族,也不在祖父跟前,只见过小八一个。成年之后,便四处游历了。”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不同于别人的经历和人生,战七星也是如此。他大概跟兄长们讲述了下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几个人听得津津有味。倒是任平生看着眼前这一幕,有点不可思议——天底下像这种场面可不多,有多少人是从出生之后就没见过自己的兄弟呢? 红莲最近野得很,在墨门的时候本来就被上上下下的人宠着惯着,出来之后任平生什么都由着她的性子来,战九歌又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简直要把她宠成任性刁蛮的小公主了。这不,刚在茶寮里面解了渴,就不安分地转着眼珠子,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这时,恰好有个人从他们这桌旁边路过,红莲手一伸,就把他挂在腰间的一个玉坠子给拽了下来。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忙着跟同伴喝茶没留神,还是这玉坠子压根就没系牢?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被一个小娃娃 拽走都没有察觉。 战九歌给她倒水的功夫,抬头就看见红莲手里把玩着那玉坠子,顿时瞪大了眼睛:“嗯?这坠子哪儿来的?” “啊?”红莲呆呆地叫了一声,随后就装傻充愣地笑开了。任平生低头,伸手在那玉坠子上摸了一把,眼睛闭了片刻,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扫向了坐在他们后桌上的那两位茶客。 “这小鬼,动手动脚的。”战九歌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对红莲这种令人意外的本事颇为赞赏,伸手在她鼻尖上捏了一把。“下次可不许这样了,不然被打屁股我和你任师伯可不帮你!” 红莲清脆地应了一声:“好~”她说完就伸出胖乎乎的肉手把玉坠子放在了战九歌的手心里,战九歌笑吟吟地用手指点着她的额头,伸手将那玉坠子拢在了手心里头,起身往那位茶客的身旁走去。 战七星扭头看向了战九歌,又回头对战一龙和战双城说道:“她是老九?再下头没人了吧?” “嗯。”战一龙有些哭笑不得,“她跟咱不一样,是从小在祖父跟前长大的,守着一国的普通人,过着最简单的军戎生活。要不是天下这么乱,她到现在还是个将军呢。” 战七星若有所思地看着战九歌的背影,默默地抿了口茶水。 战九歌的确是个能吸引别人注意力和目光的人,她自起身之后,茶寮里就有不少在暗中盯着她,有惊艳的、探究的、疑惑等各式各样的目光,好像八辈子没见过一个女人一样。她高挑又纤瘦的身姿在这些男人的眼里就像是迎风摆动的柳枝一样柔软动人,却不知道这身躯是外柔内刚。 她就轻轻往那张桌子旁边那么一站,所有人的目光就都集中在她的身上了,包括那名被摸走了玉坠子还一无所觉的男茶客。 战九歌看他愣愣地看着自己,便淡淡地开口说:“这位公子,你掉了一样东西。” “什、什么东西?”那人傻傻地问了她一句,然后便看见战九歌伸手拿起了他面前的茶杯,并且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她又把茶杯放回了自己的面前。 战九歌转身离开,男茶客和同伴看着她走开的背影愣了好久,再次低头一看,好嘛、茶杯里面放着一只玉坠子,看起来还眼熟得很。 可不就是他刚刚被摸走的那只玉坠子么?男茶客在身上摸了半天,都没摸着自己那坠子,这才明白自个儿那是遇着高人了。 茶喝了许久,几个人这就要再次赶路出发,谁料从茶寮里面刚走出来,还没走几步,就被后面追上来的人给喊住了。 “留步留步!几位留步!” 战九歌和三个哥哥们齐齐回头,停住了脚步,让任平生也不得不扭过头来,看向了追在后面的那名男子。这一瞅,几个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了片刻。 这人正是方才被红莲摸了玉坠子的那男人。 只见他扶起了自己头上戴着的书生帽子,在几人的 面前刹住了脚步,客客气气地拱手作揖:“在下看几位像是有能耐的高人,有些话想同几位说说。” 战九歌颔首:“公子请讲。” “再往前可就是西都,西都乃是近西部最大的一座城。不过最近却是因为西都的都统得了一种怪病,久卧病床不起,还下了令封了城,几位若是要途径西都的话,得治了都统的病才行……” 他们这一行人也不是非要过西都不可,不过这西都的都统显然是有问题的,而且这书生接下来的话才是让他们决定去西都的真正原因。 “最近啊,从皇城传下来的命令,说是要找一个人,我看那画像上画着的人,跟这姑娘倒是有几分相似。你们可注意着些,别被官府的人当做那画像里的人给抓走了。” 战九歌虽然一头雾水,却还是礼貌地对着这书生模样的男人颔首,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道别此人之后,他们一行人在镇中踱步,战九歌不解地说道:“为什么西都会有我的画像?那个都统……总觉得不是什么正经人。” 战一龙好笑地问她:“你怎么确定,那人说的画像上的人就是你呢?” “也是。”战九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可能是跟我长得差不多的人也不一定~” 这么说无疑是在安慰她自己罢了,可只有战一龙明白,那画像上的人,百分百肯定就是战九歌。宫里头的那位冗务缠身,这么久都没有动静,可见应该是抽不开身,于是便在这民间撒了网想要寻九歌。虽说手段庸俗了点,不过好歹奏效,起码他们一进入燕国地界就已经知道了此事。 任平生不大理解地道:“不直接往燕城赶吗?西都有什么是值得你们去看的?” “当然是那副画像,还有那位都统了。” 从小镇出来之后,大约有两三个时辰的时间他们就来到了西都城外,还没到城门口的时候,就能远远地看到高高耸立的建筑,可见是个相当繁华的地方。等走到了城门口,几个人自然而然地就看到了墙上贴着的画像。 可是不管怎么看,那画像上画的都是个男子。 战九歌在看到画像上的人时,一瞬间有些晃神。上面的人的确与她有几分相似,只不过看行头和装扮,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个男人的模样。 她身旁的战一龙道:“那位大人还以为你仍旧着男装行走世间,所以给你画成了这副样子。不用在意这些细节,我们这就进城吧。” 起初,战九歌还以为他说的大人是那位都统,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以前认识过这位都统大人吗? 几个人走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就被守城的卫兵给拦了下来,其中一个像是领头的人物,嚷嚷着说:“停下,盘查。画像上的人有没有见过?” 在这几个人里面比较活泼能讲话的战双城就被推了出去,笑面迎人地回道:“没见过,不过我家的小妹跟这人长得倒是有几分像。 不知道画像上的这人是什么来头?为何要满城寻他呢?” 那守卫往战九歌的身上扫了一眼,讶异地挑了挑眉,这姑娘看起来的确是很像画像上的人,不过性别不同,他总不能指鹿为马胡编乱造吧? 将目光收回来之后,守卫跟战双城无奈地吐槽道:“这画像啊,是从皇城那边传过来的,让我们一有这人的消息就上报。明明也不是通缉犯,但是上面就是很重视。这不,把都统都给急的病倒了,至今还没好呢!” 说话间,从城门里面走出来一位从军装上看就比守城守卫高出很多级别的大人,他握着腰间挎着的腰刀,悠闲地从城里信步踱来,见到城门口罕见地堵上了人,便快步走了过来,朗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啊?” “北大人。” 见到有人到来,那些原本还围着战双城谈天说地的守卫顿时乖乖地噤了声,看来这位北大人官衔不小啊。 那位北大人听说了这件事,挥了挥手无所谓地说道:“人家不过是想从西都借过,又不是什么大事,认错了就认错了,可别将错就错把人家给……”他无意中瞄了一眼这群人,一下子就看到了在几个大男人里面尤为显眼的战九歌。 这家伙当场愣在原地。 “战、战将军?” 这下不止是战双城几个人呆住,就连战九歌也愣在原地,逗弄着小红莲的手都僵住了——难不成她以前真的是个将军? 战九歌哭笑不得地冲着这位北大人笑了笑,道:“大人您认错人了。” 语气都一模一样!这还能认错?!北大人盯着战九歌愣怔许久,要不是战一龙和战七星默默地挡在了战九歌的跟前,估计他还能继续看下去。 回过神来,这位北大人忙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让他们进了城,自己就蹭在了他们的旁边,把那几个守卫都抛在了脑后,笑着赔礼道:“抱歉抱歉!我看见这位姑娘,还以为看见故人了呢!” “故人?”战九歌没吭声,倒是战双城和战一龙对她的过去很感兴趣,就连战七星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似乎对接下来的对话有所期待似的。 战双城自来熟地攀上了那位北大人的肩膀,客气地问了一句:“敢问大人怎么称呼啊?” “免贵姓北,北亢。”北大人看得出这一行人都来历非凡,尤其在看见一位长得和过去的生死之交特别像的一位姑娘,话就不免多了起来。“是故人,我是去年才被调到西都任职副帅的。这边虽然不像边陲那儿常年有战事,不过流寇小贼倒是不少。在来这儿之前,我一直是跟着战将军在边陲打仗的。” 北亢伸手指了指西都内墙上贴着的画像,颇有些骄傲地说道:“就是那位。燕城战家代代都是将军,我跟随的战将军更是年轻有为,十几岁便被老将军推上了战场。你们可别看他瘦弱,杀起人来冷冰冰的可一点都不会手下留情。” 战双 城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战九歌,扭回头来装模作样地称赞道:“是吗?那可真是了不得的人物啊!” “谁说不是呢?”北亢大概是一个人憋闷得久了,难得遇着知心的人,于是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似的,说个不停:“所以在平乱之后啊,回到燕城受封时,就他一个被提拔成了御前一品带刀侍卫。” “这不是等于降职了吗?” “谁叫他要在册封大典上睡觉的?哈哈哈哈……” 战九歌:“……” 默默地接受着哥哥们的注视而不敢反驳的战九歌跟在了任平生的后面,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么叛逆的一个人,还会做出这么不拘一格的事情来。 几个人逐渐行至西都最中央的大道上,这里是一处十字街口,北亢指着街道上的店铺说道:“西都往东的路上千里之内可再没城镇了,今儿天色也不早了,不如诸位就暂时落宿在这里过个夜。这前面就是西都的客栈,大大小小有十几家,都紧挨着,因为生意竞争的关系所以价钱也不高,都很实惠。向南这条街啊,是西都出了名的美食街,几位要是想尝尝本地的特产和伙食手艺,就来这儿。东路是直接出城的,北路通往西都都统的府邸。” 北亢收回了手,对他们笑笑:“几位既然来了西都,可要好好待上几天才行,也领略一下咱燕国西部的风土人情不是?” 战一龙觉得此人不简单,他不过是双城聊了几句,而且双城几乎都没怎么说自己的事,就被他猜了个大概。这种眼力,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他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打算往东走,而不是去别处呢?” “看你们像燕城人,我一听这姑娘说话的口音就是燕城本地人。你们不愿意说,我就不问。”北亢跟战双城相谈甚欢,临分别时还互相击掌,说道:“我住在都统府邸旁边的那座别院里头,几位要是闲来无事,可以去找我喝酒聊天。”他凑到战双城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记得带上你家妹子。” 他这声音虽小,但是架不住别人耳朵好啊。就连任平生都听得真真切切的,在目送北亢离开之后,瞥向了战九歌:“我怀疑他早就喜欢你了。” 战七星:“附议。要不是所谓的战将军失踪,恐怕他会直接跟战将军那样的男子表明心迹呢。” 被他们说得一阵脸红的战九歌别开了头,她觉得再就这件事纠缠下去对自己没什么好处,于是灵机一动地转移了话题:“大哥,那家客栈看起来不错,我们去那儿落宿吧!”说完,她就不管哥哥们是什么反应,从任平生的手里抱过红莲,就率先走向了西边的街道里。 路边上也有卖小孩子玩耍的小玩意儿,都是些拨浪鼓之类常见的东西,红莲的年龄已经不适合玩耍这些,所以战九歌只买了一朵红色头花给她戴上。 红莲红莲,这名字注定了以后是要姹紫嫣红的。 第二百零五章 黑白鬼使 这家客栈的门前挂着写有西都客栈的旗子,看起来比其他的客栈都要正规整洁一些,一下就吸引他们站在这家客栈的门口了。 不过似乎北亢说得一点都没错,客栈门口坐着一对夫妻,和其他客栈一样都在拉过往的行人进店入住。其余的客栈都有客栈来往,唯独这家客栈没什么人,这让他们几个更加好奇了。 “几位客人,要住宿吗?”妇人见他们站在客栈的门口停留了许久,于是就停下了手上的手工活儿笑着开口问他们。这位妇人看起来大约是四十岁左右,面慈目善的,和旁边的男人看起来都像是普通的中年夫妇。 战九歌抱着红莲正要应声,就听见旁边几家客栈门口的掌柜和伙计们陆陆续续走出来,劝他们道:“哎!姑娘!来我们这儿吧!我们店里人气旺!” “来我们这儿也行啊!只要别去他们夫妻的店里头~” “他们那招牌客栈都闹鬼了,惜命的话劝你们还是换家客栈吧!”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让那对夫妻脸上的笑渐渐地挂不住了,可他们也不反驳,只是低着头无奈的叹气,像是默认了这件事。 战双城站出来问道:“老板娘,这事可是真的?你这客栈闹鬼啊?” 还不等那老板和老板娘开口,隔壁的一个长相略显奸诈的人就站了出来,为他们解释道:“可不是吗?他们家客栈啊,一到半夜就闹鬼,前些日子还死过人呢!住客死得那叫一个惨啊!他是被活活给吓死的,最后还是官府给收的尸呢。” 他们原本以为说些这种奇怪的事就能吓唬到人,没想到战双城两手叉腰,点了点头,痛快地说道:“好!就这儿了!老板娘,开房!” “咦?!” 那些人都愣住了,就连这对夫妻也好一阵才回神,连连应道:“是是,客人请随我来!” 等哥哥们都进去之后,战九歌和任平生齐齐看向了旁边那些被镇住的人,红莲搂着战九歌的手臂哼哼唧唧了一会儿,用软软的小奶音说:“红莲不怕闹鬼,红莲有师伯!”她骄傲地昂起了小脑袋瓜,很快就被任平生用手给按了下来。 任平生道:“其实出门在外,不必招摇。”战九歌淡淡地回道:“那是普通人,战家的人,天生就是带着这股子气场而活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受人瞩目的。” “所以你们凤凰一族的人,只要出世就会死得特别快。” “……” 战九歌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抱着红莲就进了客栈里头。任平生在街上扫了一眼,见那些开门做生意的围观者没了乐趣,这就散开了,似乎还在等着看他们的好戏。 不多时,客栈的房间就都开好了,战九歌和红莲单独一间,双城和七星一间,战一龙和任平生住一间。战双城拿着房门钥匙吐槽自家大哥:“我看你啊,一颗心都偏给了任平生。不就是个年长了我们一千多岁的 老男人吗?你居然这么信赖他~” 任平生站在他的身后闷闷地道:“我都听得到,说人坏话能背地里说吗?” 几个人开着玩笑就到了各自的房间门口,战九歌放下了红莲正要开门,没想到红莲就歪了下脑袋的功夫,转身就往走廊上无人的尽头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道:“别走呀!你别走呀!等等我、跟我一起玩好不好?” 战九歌看着空空的走廊,毛骨悚然。 其他人都围了过来,战一龙问道:“怎么了?红莲她……” 那位老板娘去而复返,见状便强扯出一抹笑,说道:“之前也跟你们说过了,我们这客栈是有点古怪。不过小孩子爱闹,说不定是在自己玩耍呢?” 任平生挥了挥手,淡淡地说道:“不用在意,既然我们自己选择住进来了,就不会为难你们。这件事我们自己处理就好,你们不用插手了。” 那老板娘点了点头,连连道了几声好,就跟自家的丈夫一起下了楼。 任平生朝着红莲招手喊道:“红莲,回来。” 走廊尽头的小红莲原本是半蹲着的,还像是在跟谁说话的样子,被他这么一召唤,就哦的应了一声,煞有介事地朝着空气挥了挥手,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话,这才站起身来往任平生的跟前跑去。“师伯~什么事呀?” “你在跟谁玩?” “跟一个小哥哥玩。” 几人俱是一惊,战九歌诧异地问道:“红莲可以看得到鬼怪吗?”传说小孩子和动物的眼睛能看到大人所看不见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而战七星却推开他们说道:“都让开一下。”说罢,战九歌和任平生几人就给他让开了一条道,只见战七星单手将剑指捏出,在眼前缓缓划过,他的眼瞳就由纯墨色变作了阴森的绿色,看起来就像是夜间的鬼火一样。 战九歌好奇地问他:“你看到了什么?” “想知道吗?” 战九歌用力地点了点头。 战七星示意她抬手:“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于是,好几只手同时落在了他的肩头上,战七星一阵无言——这群人,明明都那么想看,结果还装得都很高冷。 战九歌的手在搭上战七星肩膀上的一瞬间,整个视野都瞬间变昏暗了,就像是到了黑夜一样,身边还有阵阵阴风吹过,凉飕飕的。 也就是在这种环境下,他们看到了躲在走廊尽头的一个小鬼头,矮矮小小的一只,看起来跟红莲差不多大。但是这个客栈不是之前死的是一个住客吗?怎么会是个孩子呢?战九歌想不通。 但是很快,客栈之内马上就出现了其他的鬼魂,首当其冲的就是一个被倒吊起来的吊死鬼,当他头朝下出现在战九歌面前的时候,猛然受了惊的战九歌想也不想地虚握出一把刀来,将他的脑袋直接砍了下来。 鬼魂的脑袋掉落时并没有发出实物的声响,而是坠落到地面上之后就散成了一团白雾, 很快又凝聚成一颗头颅的样子,重新回到了吊死鬼的身上。 还有几个在客栈走廊和一楼里飘荡着的鬼魂,男鬼女鬼都有,奇怪的是这些鬼魂就像是没看到他们似的,也或许是他们并没有害人的心思,只是在这里游荡着而已。 战九歌问道:“这里阴气又不重,他们是从哪儿来的?” 任平生在客栈四处查看过后,发现这里不仅有人布过召魂阵,还有一道锁魂结界屏障。做下这件事的人目的何在? 真叫人头大。 为了避免晚上睡觉会做噩梦,他们将房间里面藏着的小鬼也都清理了一遍,值得庆幸的是,还好战七星会点这种捉鬼的道术,不至于让小鬼遍布整个客栈,看着可怕得很。 到了夜间的时候,战九歌突然被房顶上一阵细碎的瓦片挪移声惊醒,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迅速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红莲。这小丫头睡得正酣甜,肚皮朝天,四仰八叉的,战九歌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然后给她盖好了被子,自己则跳下了床打算从门口出去看看。 手刚碰到门,突然想起白天在外面看到的那一幕恐怖的景象,于是就默默地缩回了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窗户,从窗口上跳了出去。 等她翻上了客栈的屋顶,才发现上面站着一个身穿着黑袍的男人。巨大的兜帽盖在头上,遮住了他的脸部,即便夜风萧瑟,吹得衣裳都在风中飘扬起,也不见那兜帽下有脸露出来。 战九歌扫了一眼已经打更后灭了烛火陷入沉睡和黑暗的西都城,又将目光定格在这个人的身上,她稍稍往近走了几步,便见那男人也向她走来,战九歌提高警惕不由得呵斥出声:“站住!不准再靠近!” 那人停住了脚步,在愣神片刻后,从身后亮出了一把镰刀。 刀刃上的寒光在月光的反衬下泛着冰冷的杀意,更多的是挑衅。战九歌并不明白此人的身份和来历,但是她猜想,这客栈里面被召进来的鬼魂,一定跟他有关系。 要想从他嘴里撬出点东西来,看来要压他一头将他制服才行。 于是战九歌便从腰后抽出了凤尾鞭。 漆黑的夜,正好是交战的好时机。万物静籁,空气中只听得到鞭子的挥舞声和镰刀破风发出的声响,一黑一红的身影在夜中追赶纠缠,招招落空,却又互相近不得对方的身。 战九歌在与这黑衣人过了几招之后,察觉他的本事在自己的意料之外,而对方也像是了解她每一次出招的套路一样,每次都能化解了她的追击,这让战九歌心中的疑惑渐渐扩大。 直至后来,战九歌有些恼火,双方各自在高高的建筑顶上站定之后,战九歌便收回了自己的鞭子,双手迎风合拢,一道冲天的红光从她的头上蹿出,一声清脆又幽旷的鸣叫声在西都的上空响起—— “她动真格的了。”站在窗户边围观了许久的任平生,在看到战九歌的凤凰元 神之后,喃喃着说了这么一句话。而扒在窗台上的战一龙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名黑衣人。 “这个人……似乎来自地界。他身上有幽冥的阴气,应该是个鬼使。” 任平生讶异地看他:“可鬼使,不都是负责接引亡人的魂魄进入地界的吗?若客栈这里的鬼魂都是他召来的,那么原因何在?” “不知道。” 外面的两人越打越烈,即便是对战全身燃着不灭凤火的凤凰元神,那名黑衣人都丝毫不落下风,那凤火像是对他并没有伤害一样,就算是近距离接触也不会引燃他的全身。 而战九歌在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心中诧异更甚。 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啊? 她凌空凝出一把长剑来,剑柄上镶着一对龙凤,这剑的来历她也忘记了,只隐约记得是个男人送给她的。剑上缓缓聚起了盈盈金光,在趁着黑衣人与元神凤凰打斗之时,她提剑直直向那黑衣人刺去! “看来咱这妹妹还有点本事。”战双城摸着下巴还没替她得意呢,就看见从远处疾疾而来的一抹白影。只见此人身上一袭白袍,隐约和那黑袍人有些相似,头上也戴着兜帽,同样是遮着面部看不清他的脸。唯一有印记的就是,兜帽沿边镶了一条金边。 再看那黑袍之人,帽檐上的金边与他如出一辙。 战双城道了一声不好,终于吵起了想打盹睡觉的战七星,他正要跟这个不懂事的二哥争论,却也见着了这一幕,于是两人迅速从窗口蹿了出去。结果他们两个发现,头上也下来了两条黑影,细一看、正是大哥和任平生。 四人分先后跳上了北面屋顶上的房脊,企图将白袍人拦下,但是让人始料未及的是,这白影竟然无端消失在空气中,他们拦截竟成了一场空! 那人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然快到战九歌身前了。 战家三兄弟齐齐化作凤凰飞冲了过去,任平生则是站在原地凝起了全身的剑光,飞剑咻咻破空而出,朝着白袍人飞射去。 说时迟那时快、黑袍人在与战九歌缠斗的间隙,瞥见白袍人即将被围堵的场面,不由得放弃了和战九歌以及她的元神交手,纵身跃向了白袍之人,将他搂紧之后在半空中一个转身便挡下了所有的飞剑和同时袭来的凤火。 “哥!” 两人从高空坠地,白袍人忙查探他的伤势,见他后背被飞剑所伤,伤口还有淡淡的灵光溢出,顿时又气又恼:“你疯了吗?!” 黑色兜帽下的薄唇微微一咧,露出了白色的牙齿,笑得很是没心没肺:“没事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什么小伤!” 元神归体,战九歌从屋顶上跳了下来,落在他们对面。而这个时候战一龙三兄弟和任平生也从北面赶过来,算是将他们这两个人包围了。 战一龙走到了战九歌的身旁,冷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儿做什么?” 白袍人像是没听明白 他说的话一样,低头困惑了片刻,看向了被他叫做哥的那位黑袍人。兄弟两人面面相觑,黑袍人无辜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情。 无声地叹了口气,这黑白俩兄弟同时摘下了头上的兜帽,将手中的镰刀往地上一杵,发出铛的一声闷响。两人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有些惊讶的动作——只见他们同时单膝下跪,对战九歌齐齐喊道:“见过少主。” “少主?”战九歌有些不敢相信地用手指指着自己,问道:“我吗?” “啪!”战一龙拍了下自己的手,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那一黑一白的两个人,用略显轻快的语气问道:“我想起来了,祖父曾说将地界的两位鬼使收到身边帮忙对付国师那个老对头,该不会就是你们二位吧?” 战七星的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淡淡地道:“穿白袍的那个,身上有九妹的气息。” 战九歌震惊:“诶?!” 这跪在地上的,正是战府的两位护法。从地上站起来之后,大护法便说道:“奉主子的命令,我们来西都查点事情。没想到会遇上少主,许久不见,我正想跟少主打声招呼,没想到少主却完全没认出我来。” 战九歌缩了缩自己的脖子,脸上露出些许的歉意道:“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了……” 大护法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对一脸懵懵的二护法道:“看样子少主是失去了记忆,否则也不会跟我动手还要使出元神之力了。幺儿,你去帮少主看看。” “好。”二护法走到了战九歌的跟前,伸出手放在她的头顶上,轻声道:“少主,闭眼。” 他的声音太过轻柔,温柔得就像是旷古的泉水一样,轻缓地流淌过她的心田。战九歌不自觉地就顺从地闭上了眼睛,任由这人所为。 大护法趁着这个机会走上前来,目光扫过了战一龙、战双城和战七星,礼貌地颔首,道:“想来三位是战家的其他几位少主,我与弟弟只跟随过老爷和少主两人,所以对几位并不熟识,还请莫要见怪。” “无碍。”战一龙开始介绍:“我是九歌的大哥,这是她的二哥和七哥。老实说,我们兄弟几个能聚到一起,也算是特殊的缘分。” 大护法将镰刀一收,有些戏谑地道:“像战家这种,兄弟之间见了互不相识的状况,我还真是头一次见。” 小小的哄笑声在空旷的街道上传开之后,几个人察觉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全部都回到了客栈当中,在战九歌的房间里聚在一起。 红莲这丫头还是睡得死沉死沉的,战九歌给她把伸出来的小胳膊放进了被子里面,转头看向了围坐在桌前的两位护法。 二护法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他放在桌上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头,睨了一眼战九歌,道:“九少主失去了记忆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她的这里,被人动过了手脚。” 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第二百零六章 西都疑事 战九歌不悦地道:“你说我脑子有病?” “属下并没有那个意思。”二护法被她质疑也没有生气,客客气气规规矩矩的,让人对他不免心生好感。“少主于我有恩,在我生死之际肯赠予少主身上为数不多的翎羽。救命大恩,属下一直铭记在心。” 战九歌不满地喂喂了两声,在哥哥们取笑的视线里,委委屈屈地摸上了自己的尾椎骨——即便是现在她屁股上也没几根翎羽! “不过给九少主记忆动手脚的人,应该是要比我们修为都高上许多的高人。起码是仙级以上的人物,此事需要尽快禀告给主子。”二护法说完,就见大护法点了点头,召唤出一只全身都黑漆漆的小兽,给它嘴里塞了一块布。 其余几个人见了,更是大吃一惊:“这是……麒麟?” 黑麒麟的体型本来要比现在这样大得多,不过自从它被战九歌和燕坤泽从边陲的妖怪贩市里面救出来之后,就被燕坤泽封了大部分的修为,变成了和狼犬大小的模样,便于修行。它见了战九歌心里自然是十分欢喜,咬着大护法塞给它的布条,就迈着小步子欢快地蹦到了战九歌的跟前,讨好地巴巴看着她。 战九歌困惑地低头看看它,又看了看两位护法。只见二护法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她只好伸出手来在黑麒麟的脑袋上面摸了摸,它这才心满意足地往旁边扑腾了一下,随即消失在空气里。 大护法蓦地叹息:“九少主真的是什么都不记得了……燕城的天,怕是要变了。”他这话说得有些戚戚焉,听得战一龙心惊肉跳的。 在座的人里面,除了两位护法,唯一知道大护法这话背后意思的人,也就只有战一龙了。他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问他们两个:“不知道两位护法来西都做什么?这客栈里面的招魂阵,可是两位布下的?” 大护法回道:“并不是。我们来是因为主子接到消息,说西都的都统得了怪病,终日卧床不起,还满口说胡话。西都内常有人失踪和暴毙,我们两个前来一观,才发现这城中夜里几乎是一座死城。” 折腾了一晚上,外面的天色将明,战双城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说道:“死城?护法这话是什么意思?” 二护法接过了话茬,说道:“就是说,方才我和哥哥在西都城中查探时,发现城中的活人虽然各自安寝,街道上也无人外出。不过我们兄弟两个自地界而来,自然是能看到一些几位少主看不到的东西。” 战七星问:“是魂魄?” “对。”说到这里,两位护法同时缄默片刻,二护法接着说道:“我们兄弟二人身为鬼使,在燕城周边的城镇中也接引过不少魂魄入地界,像西都这种大大小小的街道上都尽是鬼魂的现象,也是头一次见。” “……” 突然,任平生像是笃定了什么事一样,说出了一件让所有人都陷入震惊和恐慌 的事:“这样看来,那个都统绝对有问题。他说不定,是在拿生人的精气或者肉身在练什么邪术。闭门不出卧床不起这些鬼话,大概都是因为外表容貌发生了变化,所以才找了这种借口来搪塞百姓。” 这么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战双城道:“天马上就要亮了,想要知道西都都统更多的事,不如去找哪位北亢大人问问看?”他说这话的时候,戏谑地看向了自家小妹。显然,战九歌若是要出动的话,要比任何人都有用得多。 第二日,天色刚亮,西都城中就恢复了以往的生气,百姓们都从自己的屋子里出来开门做生意,街道上又恢复了原本热闹的模样,人来人往的似乎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今日出了客栈大门的人,却只有战双城和战九歌两人。 世人的眼睛只能看见他们两人,尤其是那些其他客栈的伙计,见着战九歌和战双城从客栈走出来之后,一脸震惊,口中还喃喃着道:“居然还活着!真是怪了!” 没有理会这些爱看热闹的人,战双城和战九歌信步走在大街上,不紧不慢的样子倒是让暗中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位护法心焦得慌。 大护法在他们的耳边催促道:“我说啊,你们就不能走快点?早点办完这里的事,也好早点回燕城不是?” “那么急着回燕城做什么?” “好少主,你该不会忘了那画像的事吧?整个燕国都贴满了你的画像,可见皇上找你的心思有多急。” 战九歌困惑了:“他找我,我就非得回去吗?” 只见两位护法齐齐以手扶额,二护法言道:“倒是忘了,少主将之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自然不知道主子和少主你是何等关系。” 关系?能有什么关系?战九歌与战双城只觉得茫然,谈笑间,已经到了北亢所说的别院门口。别看北亢这人看起来是个职位不低的副帅,但是住的别院倒是不大,小而精致,一看这人就是粗中有细。 正好他们来时,赶上北亢从大门里头出来,一见着战双城果真带着战九歌登门拜访了,瞬间眉开眼笑的。“哟,你们这是……在西都逛完了?” 战双城笑眯眯地说道:“嗯,不知道北大人方便让我们进去聊聊吗?” “方便方便,当然方便。”北亢又重新把门推开,对他们说道:“请进请进。”说话间,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战九歌,顿时整个人都变得有些腼腆。他这副样子,让战双城更加断定,这个家伙就是喜欢战九歌没错! 北亢住的别院有几分燕城贵人们所居住之处的味道,院子里放着一方石桌,四边各放一尊石凳,几个人连里屋都没进,就在院子里头坐了下来。 两位护法因为隐在暗处,北亢看不见他们,所以直接坐在房顶上,闲来无事晒晒太阳。北亢说道:“两位稍坐,我去给你们沏壶茶。” “哎!不急!”战双城伸手就把 他拉住,按着他在石凳上坐了下来。“喝茶的事儿,以后再说,我们两个来是想跟北大人你打听一些事。” 北亢哦了一声,顺着他坐下,“你说。” 战双城睨了一眼战九歌,只见这丫头像是十分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这才问道:“听说西都的都统,得了怪病,多日不见他出门,可是真的?” 北亢认真地点头:“这事确实有不少人知道,都统府里的人也都这么传。我之前有心拜访,却被婉拒,还有些纳闷。真不知道都统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连人都见不得。” “那西都可有人失踪?” 北亢倒吸一口冷气,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惊诧地在他们两个之间来回扫视:“你们的意思是说,在西都里失踪的人,跟都统有关。” 这两人谁也没有回答他,战双城露出了高深莫测的微笑,算是应了北亢心中的猜想。只听战双城接着问道:“这么说来,西都果然有人口失踪的事了?” “有。”北亢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在我刚来这儿没多久的时候,就陆陆续续地接到报案,说西都城有百姓神秘失踪,生人途径西都也会死得不明不白。因为都统那时已经称病卧床了,所以这些事都是由我来接手的。但是在过了几天之后,失踪百姓的尸体就会被发现,身上并无明显的伤痕,仵作检验过尸体后,都说这些人是……” 战九歌挑眉:“是被吓死的?” 北亢眨了眨眼:“你们怎么知道?” “这就要问你了呀!”战九歌微微一笑,与自家二哥默契对视了一眼,打算开开他的玩笑。“若不是北亢北大人推荐我们去客栈休息,我们也不会找着这满城阴气遍布的原因。” 早在多年前还在边陲之地行军打仗的时候,北亢就听说过一些奇人异事的传闻,现在就算是西都城里发生了什么诡异的事,他也会觉得不足为奇了。 “原来几位都是世外的高人。失敬失敬!”北亢肃然起敬,对着他们二人拱了拱手,忧心的表情浮于表面。“这些日子,这几件事一直压在我心头上,我却无力作为。不知道几位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战双城见来意达成,应得也没那么痛快,故意吊着他的胃口说道:“这个嘛……我们兄妹这次从这么远的地方赶往皇城,是想着在重阳节前赶回家去探亲。你这件事比较棘手,所以……” “哎!来得及!”北亢算了下日子,痛快地挥了挥手:“这不是还有大半个月么?此事若是能顺利解决,我必宴请诸位重谢,再准备上香车软囊和随行的护卫,一路护送几位回燕城!” 树上落了不少鸟儿,其中一只白色的尤为惹眼。战九歌睨了那鸟儿一眼,便对北亢说道:“护送就不必了,我的兄长们个个都会些拳脚功夫,这一路上吃不了亏的。倒是有件事想要让北大人帮个忙。” “姑娘直说无 妨。” “先带我们去见见都统大人。” 群鸟惊飞起,独留一只白团子停留在树枝杈上。 在从北亢的别院中出来之后,战九歌就和战双城闲来无事游走在西都的街道上。“北亢虽应了我们,不过却是要我们回去等他的消息。看来这个都统藏得很严实啊,就算是这位北大人也难以接近。” “这不就越能说明,这个都统是有问题的吗?” 战九歌环抱着自个儿的手臂,半阖着眼睛,享受着日光的沐晒,慢吞吞地走着,一副极其舒适的画面。他们虽说是凤凰,不过偶尔也会像普通的鸟儿一样,变回小小的一只蹲在高高的树枝杈上,缩成跟鹌鹑似的模样,晒晒太阳再惬意地玩耍一会儿,再没比这种场面更舒服的时候了。 说起来,刚刚那只白鸟倒是看着眼熟。 战九歌渐渐陷入了沉思。 正想着呢,就听见一直暗中跟随着他们兄妹俩的两位护法说起了悄悄话。大护法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上,勾着唇对二护法道:“幺儿,老家来人了。” 二护法顺着他的目光一起抬头,就看到方才出现在北亢别院里的那只白鸟,用略显讶异惊喜的语气道:“是白文啊!” 白文?战九歌的脑子里面瞬间闪过一个人的面庞,一纵即逝,快得让她没能忆起这脸长得什么样子。倒是战双城多嘴问了一句:“那只白文鸟是谁?” 他们走到了一处没人的空巷,正要唤两位护法问个清楚,结果就从这空巷里面闪出一抹人影来,手中握着长刀,像是鬼魅的影子一样出现在他们的身后。他来的太快,悄无声息,在举刀的瞬间才被战九歌与战双城察觉。就在他们两个发现有些躲闪不及的时候,一柄长剑架在砍下来的刀刃下,铿锵一声极为响亮。 一个陌生的男子出现,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白衣出现,却无形之中和战九歌记忆深处里的那张面容对上了,无比熟悉和亲切。 一直围观不出手的大护法在暗中鼓掌:“来得好!白文拿下他!” 被唤作白文的男子应了一声,随后对那名偷袭之人招招不留情。那人穿着的是最普通的西都人服饰,但是头上却戴着一个斗笠,斗笠下是黑纱遮住的脸。 白文一刀挑起将他的面纱划了下来,成功掀开,不料这脸却让几人大吃一惊。那张脸略显苍老,隐约能看到皱起的褶子,但是整张脸上都涂上了红蓝白三色的油彩浓墨,就让人很是不解。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见他稍有愣神,这人察觉到这些人身手不凡,来历不明,不是他可以动手的对象,于是抬腿一踹,趁着白文躲避的时候撒了一把烟雾,自己则是消失在了烟雾之中。 待烟雾清散之后,白文挥了挥手,发现那人已经逃得没了踪影,当即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就对着战九歌跪下了:“属下失手让他跑了,还请公子降罪。” 战九歌面无表情地 道:“起来吧。” 战双城抬起了白文的下巴,在小白文讶异的目光中,笑眯眯地打量着他,最终对战九歌赞叹道:“小妹身边跟着的人个个都非同凡响,我看小妹你啊、还是尽早挑个人嫁了吧。整天打打杀杀的,哪儿像个姑娘家做的事?” 白文甩了甩头摆脱了战双城的手,纳闷道:“你谁啊?不知道我家公子有婚配了吗?” 战九歌:“!” 这话倒是出乎战双城的意料了,他正要细问下去,就看见两位护法从空气中齐齐现身,同时伸手捂住了白文的嘴,白文发出唔唔的声音,一个字都没让他听清楚。 也怪战双城这种的少主常年不在战家,反而没有战九歌来得有威严。所以战双城盘问无果之后,只好放弃。战九歌隐约觉得要是追问白文可能是在给自己挖坑,所以没敢再继续追问下去。 在西都的街上闲逛了许久,走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发现来西都的都是些过路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说了这里的传闻,只敢买点东西匆匆离开,也不敢多做停留,更不敢有人去那些客栈里留宿。当地的百姓们就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一样,过着自己的糊涂日子。 等回到了客栈的时候,战一龙正地坐在大堂里面好脾气地耐心哄劝着红莲吃饭,任平生冷着一张脸坐在旁边,显然是已经被这个小丫头给气得不轻。而红莲则是抽抽噎噎的一副哭过的样子,见到战九歌回来,就委屈地撇嘴,伸出手来要求抱抱。 “小不点这是怎么了?”战双城一屁股坐在了七星的旁边,伸手拦截下马上要送进他嘴里的碗,拉到自己嘴边喝了一口热乎乎的粥,顿时从头暖到了脚后跟。 战七星嫌弃地瞥他。 “红莲起来又调皮了,结果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训。”战一龙眉眼间尽是笑意,只觉得任平生跟小孩子计较起来的模样也很有趣。红莲趴在了战九歌的胸口,抽抽噎噎地控诉:“师伯坏蛋!” 白文暗自松了口气,在大护法的耳语过后,颇为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片刻后才缓过神来,恭敬地对几人行礼道:“战府护卫白文,见过大公子、二公子还有七公子。” 战一龙放下了喂娃娃的小勺子,好奇地问道:“怪了,你们怎么都离了战府,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看来我祖父是对此地发生的事很关心?” 白文回道:“并非是老爷关心,而是皇上关心。我等是奉皇上之命,来彻查此事。”他没想到战一龙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只是其他人有些坐不住了,战七星睨了白文一眼,反问道:“战家的护卫,什么时候跟燕国的皇上有了直接的主仆关系?” “这……”皇上就是你们凤凰一族的先祖你们难道都不知道吗?白文一脸猝郁纠结,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他倒是没想到竟然连少主战九歌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似乎在等待一个答案。 第二百零七章 制服都统 “好了。” 适当的情景之下,战一龙替白文解了围。他伸手给红莲擦了擦嘴角,对几个茫然的弟妹还有身在状况外的任平生说道:“有些事,等到了燕城才能告诉你们。眼下还是尽快处理好这儿的事,尽早回家。” 回家两个字,对于战双城和战七星来说,是多么陌生的字眼。在他们出生之后,人生就以修行为主,以游历漂泊为辅地生活着。家对于他们来说,无非是一个起点。他们像寻常的凤凰族一样抛却了亲情,以为就此可以变得冷情,一心向道。殊不知,道分大小,大道无情,难修正果。小道有情,处处皆是道。出世是道,入世也是道。道有千种,端看人心向的是哪一门的道。 这一路走来,他们自然是听说了不少关于战家,甚至是关于战九歌的传闻。这些当哥哥的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为何这个小妹取得成就要远比他们这些做兄长的更高更广阔。 因为她修的道,是博爱之道。她和祖父一样,将一腔热血都付诸在燕国的这片国土上,即便是倾尽所有,也要守护着这些卑微又微不足道的凡人。一约既定,万水千山,定不相负。 她没有杀业吗?有的,只不过她救下的人积攒下的功德,要远远胜过自己的杀业而已。人一旦决定做了什么事,就不能后悔。 客栈大堂里没外人,只坐了他们几个人。战一龙身为大哥,这里最有资格分布任务的人就是他了。只听他不疾不徐地说道:“方才那位北亢北大人派人送来了口信,说是在一个时辰之后,让我们去都统府邸的门口与他汇合。平生,你和七星留下来照看红莲,我带双城和九歌去跟北亢去都统府。不出意外,今日便能了结了此事。” 二护法道:“那我与哥哥暗中跟随。” 白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用期盼的目光看着战一龙。大公子也没负他所望,笑着道:“好,那白文就在外面潜伏,负责接应吧。” “是!”白文欣喜地笑笑,转身变作了白文鸟飞走了。 战一龙干脆利落地一拍桌子:“出发!” 西都最高的建筑并不是高楼客栈,也并非是西都城的钟楼塔顶,而是都统府中的一处了望台。以往不管是站在西都城中,还是城外,都甚难看到这高台,因为四周都有建筑物遮挡,人的视野又是从下而上看去,很容易有视觉上的错觉。 等他们到了都统府门口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北亢在都统府的门口来回踱步,抬头见到他们的时候,脸上焦虑的神色散去,又重新恢复了原本那副健谈又轻松的模样。 战双城走过来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头上,斜了一眼守在门口的两个大块头守卫,低声说道:“稳住啊北大人,想要调查出事情的真相,就得沉得住气。” 北亢看着他的手指在自己的肩膀上敲了敲,一下子像是被鼓足了勇气,点点头道:“随我来。” 说罢,北亢就带着他们三人来到了都统府的 大门口,北亢刚迈上台阶,就被两个大块头守卫交叉着腰刀拦了下来,粗声粗气地说道:“外人不得擅闯都统府。” “谁是外人?”北亢有点不满地叉腰,见他们两个仍旧跟木头似的盯着自己,于是就从腰间摘下自己副帅的牌子来,亮给他们看。副帅这官职不低,即便是都统府的人,见了也要恭敬地行个礼。 “小人失礼,还请大人莫要见怪。”这两人虽然个子高身材魁梧,但是好歹也是个懂礼数的,没说太难听的话。只是委婉地劝道:“都统大人已经卧床多时,早就吩咐下来不见客了,大人您还是离开吧。” 北亢指了指身后的几人,悄声说道:“上次吃了闭门羹,你们当我愿意来呢?这几位是从燕城来的大人,都统要是再这么闭门不见的话,恐怕整个都统府都得跟着玩儿完!” 那两个大块头很显然是犹豫了下,却也仍旧不敢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他们的身份。见局面僵持不下,战九歌从自己的纳戒里面搜刮了一顿,丢出去一个令牌,朗声道:“你们若是再不放我们进去,可别怪我们在圣上面前给你们西都都统难堪。” 北亢接过那令牌时,看清了上面的燕字,差点没一个腿软跪下来。这可是皇上亲赐的令牌,见令如见圣上,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打起精神,将令牌给那两名守卫看了。这两名守卫是从大军里面调拨出来的,也是些见过世面的人,自然分得清这东西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们两人忙跪拜在地,高呼一声吾皇万岁,就没敢再阻拦着他们了。 就这么成功地进入了都统府,北亢还有点不敢置信会这么顺利。 进入府中之后,北亢唤来了一个看着很眼熟小厮在前面带路,好奇地问战九歌道:“敢问姑娘,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会在姑娘的身上?” 不止是北亢专注地看着战九歌,就连两个哥哥也用戏谑的目光望着她,似乎是想看她怎么替自己解围。战九歌暗暗咬着牙根,恼火了一阵,长舒一口气让自己不要那么暴戾。她整理好面部表情,跟北亢煞有介事地说道:“实不相瞒,其实北大人你口中所说的战将军,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长,而我是他的妹妹。” 战一龙和战双城嘴巴微微张大:“……”这么说也可以?! 北亢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却又觉得这似乎是意料之内的事。试想,这天底下有几个人能长得像、性子像、说话的语气也像,却唯独只有性别不同呢?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妹,自然就说得通了。战将军被提拔到皇上身边做事,自然是有可能拿到皇上的御赐之物,再转赠小妹,似乎也没什么说不通的。 只是…… “那战姑娘可要小心了,御赐的东西可不能随意转送,若是让圣上知道了,战家满门都会惹祸上身的!” “多谢北大人提醒。”战九歌心想,就算是皇上要将战家满门抄斩,哥哥们都不在家中, 要抄谁呢?那一窝的鸟吗?她客气地笑了笑,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这事是经过皇上许可的,就不劳大人操心了。” 北亢有点尴尬地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 都统府的府邸比起战府来也丝毫都不差,大到光是找都统所住的寝室都要费很大的功夫,小厮虽然认得北亢,不过却不知道他带人来做些什么,路上还说了些奇怪的事。 “都统大人最近很少出门,不过却顿顿饭都吃得很好。鸡鸭鱼肉一点都没少吃~还有啊,都统大人不喜欢让人守在门口,连夫人都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小厮断断续续讲了很多事,送他们到寝室屋门口的时候,终于把喋喋不休的嘴巴给闭上了。 他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抱歉啊大人,因为最近都统府里面的气氛太过压抑了,又失踪了很多下人,现在都没人敢说话了。” 北亢不在意地笑笑,摸出了一锭银子赏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你下去吧,我们亲自去叫门。” “好!”小厮扶了下自己的发冠,领了赏银就迈着小碎步离开了。 战九歌等人目送那小厮跑开,好奇地问道:“咱们进府,不用去见都统夫人吗?” “不用。”北亢走到了门口,一只手已经搭在了门上,转过头来对战九歌笑了笑:“他夫人,是我妹妹。” “……” 这意外来得猝不及防,始料未及,让他们好奇地开始期待接下来的发展走向了。 开门的事,北亢本来是想做的,不过被战双城拦了下来,他对着北亢做了个嘘的噤声手势,随后自己轻轻地推了几下,结果没有推开。不得已,他手上凝起了一道火光,直接顺着门缝砍下,吱呀一声,门缓缓地打开了。 原来是里面上了木栓。 北亢被战双城这一招所惊,看着星点火光消失,瞠目结舌。而战双城则是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后面的战九歌和战一龙,一左一右地推开了房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扇巨大的金屏风。 战九歌不屑地撇嘴:“连当今的圣上寝宫里头都不摆金屏风,这位都统大人这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啊?” 两位哥哥和北亢都颇为惊讶地看着她,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皇上没有金屏风?” “……我猜的。”战九歌眨巴眨巴眼睛,以示无辜。 几个人都进了房内,绕过了屏风,随即就是一张桌子,桌上还摆着一个茶碗。战一龙本想伸手试探一下茶碗的温度,看看这儿的人走了有多久,没想到茶碗里面散发出来的味道让战一龙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了这茶碗里。 红糊糊的一片,味道很腥。 战九歌凑过来,经验丰富的一闻就闻出这是什么东西了。“是人血?里面好像还加了点什么东西。”战九歌闻着鼻子有够呛的,伸出一根手指来堵住了鼻子下面。 北亢在寝室内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都统大人,好奇地围了过来,这个时 候才突然想起,之前在西都发现的失踪者……似乎就是没有了全身的血液,尸体都是干瘪的。 他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看来西都内人口失踪的案件,果然是这位都统所为。”战九歌将那茶碗又放回了桌上,觉得事情若是再拖延下去,想必会有更多的人遇害。她想也不想地开了凤眼,一双通红的眼睛在屋内扫视了一周之后,立刻就发现了玄妙所在。 她看到书架后面的墙上有一扇门,通向一个未知的密道。在北亢惊吓的目光里,战九歌面无表情地对着两个哥哥撇了下头,冷声道:“去移开书架,有密道。” 虽然不知道战九歌他们是什么来历,不过北亢还是心惊胆战地跟着战双城去将书架移开了,谁料到密道的入口刚露出来,就从里面蹿出了一道人影来!吓得北亢向后退了一步,后背直接靠在了墙上。 而战九歌和战一龙则是眼明手快地甩出鞭子和长剑,竟被这道鬼魅的身影闪躲开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白文挑掉面纱后露出一脸重彩油墨的男人,那位打算偷袭他们未果消失逃走的人。 他见自己的寝室里面围上了这么多人,顿时明白自己可能暴露了,什么话也不说就闷头往外面冲。战九歌见他眼看着就要溜走,手里面的长鞭立时像有了自己意识的蛇一样,咻的一声瞬间就缠绕上这人的腰部。 恰好在外面接应的白文这个时候冲到了门口,更是一脚直接将他踹了回去。 被踹在地上的都统直接被走过来的战一龙一剑插入了胸口,一下就将他钉在地上,想逃也逃不掉。北亢惊诧地发现都统不仅改变了面貌,就连身体也似乎发生了变化。不然怎么会连心脏部位被剑刺中,连一滴血都不流呢? “都统大人贵姓?”战九歌一脚踩在了他的肩膀上,看着他扭曲着身体和五官挣扎,却闭口不言。她抿唇笑着说道:“既然大人不说,那么西都城里发生的所有事,都是大人所为了?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这罪过您一个人担起来,也不委屈您。” 就在这个时候,黑白两位鬼使及时赶到。大护法一见了都统大人那张脸,就让二护法站到了自己的身后,并且警惕地提醒战九歌道:“少主,他如今是个邪修,极容易夺舍,站得离他远一些比较好。” “我们凤凰之躯,不会有事。”战双城在说这话的时候,一点都没有顾及到还有北亢这么一个普通人在场。他听了战双城的话一脸的茫然,等回神的时候,就见那个突然出现的黑袍男人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鼎炉,他忙问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都统他……他是不是没的治了?” 战九歌:“差不多。若是无人指引,他是凭自己的本事走上邪修这条路,那他这个人就绝对留不得。还请北大人体谅。” 说话间,战一龙为了让大护法成功将此人收入禁锢的鼎炉之中,一把拔 起了插在他胸口上的剑,都统的身影顿时往别处奔去。奈何两位护法像是早有先见之明,早就在这屋内布下了天罗地网,他没走几步,就被撞了回来,直接扑倒在北亢的脚下。 垂死挣扎的都统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北亢的脚腕,北亢忙挣扎着向后退,却不料都统竟然将他的脚抓得更紧了!都统的脸上彩色油墨在不断地变幻,十分诡异,大护法见状道了声:“不好!快将他们分开!不然北亢会没命!” 战九歌闻言飞起一脚,直接把他踹飞,二护法接得妙,直接隔空用灵力拽扯着他把他给塞进了鼎炉里头,临进去之前,都统的口中发出了啊啊的惨叫声。 这鼎炉还会自动点火,不一会儿亮起了火光,就把这个从凡人到邪修害了不少人的家伙直接给炼化了。在无人看到的角度,北亢的脚腕冒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战一龙盯着大护法手里的鼎炉看了许久,越看越觉得眼熟,还是二护法开口解释道:“这是任道长借给我们的神农鼎,他比我们早一步猜到这事的罪魁祸首就是都统大人,也猜测出他是在进行邪修的修行。” 几个人的嘴巴都变成了O型。战九歌看了看自家已经傻眼的傻大哥,有些忍俊不禁。 都统府和西都以后如何,都恐怕会暂时先交给北亢。不管黑夜如何悠长,白天总会到来。西都的朝气是所有人都乐于所见的,可西都也有着它阴暗的一面。 大护法道:“如今的西都在夜幕降临之后,还是一座死城,我和幺儿等处理过这里的事之后,就会回转燕城。主子对九少主思念甚久,奈何一直脱不开身,所以还请几位少主尽早启程回燕城。” 祖父思念九妹?战双城与战七星疑惑地对视一眼,战家的孩子可是都领教过自家祖父那脾气的,似乎并没有到那种孩子离开一段时间就十分想念的地步啊?要知道当初绝大多数兄弟还都是他自己赶出家门的。 战九歌点点头,算是同意了。“时间也还早,我们今日就不在这里多做停留了。等收拾好了,我们就会启程出发。” 他们这一行人,来到西都也不过才两天,经历的事却让人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两位护法离开之后,他们一行人便在西都的城东门口汇合,任平生抱着红莲出城门的时候,后面还跟着北亢。 只见北亢有些无奈和遗憾地说道:“本来说好了要赠几位香车宝马上路的,可这位道长拒绝了我的好意,实在惭愧。此次西都的事能得到解决,全要仰仗各位高人。劳烦几位,若是战将军有了消息的话,帮我问声好。” 战九歌被推出来代表发言,暗地里把哥哥们骂了一遍,面上却平平淡淡地回道:“这是自然。不劳烦北大人相送了,我们这就走了。” “一路保重。” 路漫漫其修远兮,在他们尽数转身而去之后,并未看见在北亢脸上有一道阴暗的笑容一闪而过。 天布乌云,闷雷声动。 第二百零八章 燕城旧梦 本来回燕城的一行人只有战家三兄妹和任平生四个大人,红莲经常被任平生或者战九歌揣在怀里,所以红莲最多算件行囊包裹。但是走了一趟西都,多了个白文,倒也没有费什么事。 今儿负责驮众人赶路的是战双城,他化作了一只巨大的凤凰飞翔在九天上,所有的人都安详地坐在上面,只有白文身为一只庶鸟不敢让自家的少主驮着走,只好吃力地跟在大凤凰的屁股后面扑扇着翅膀。 几个时辰后,战九歌见白文飞得着实辛苦,干脆伸出手一把将他从半空中捞下,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白文受宠若惊地扑棱着翅膀正要挣脱,还是战九歌一只手就摁着他的小鸟脑袋劝道:“我二哥都不在意这些,你总这么多心做什么?我有话要问你,你就别磨磨唧唧了。” 白文一听,乖巧地蹲坐在她的腿上,仰头看着她:“少主你说。” 战九歌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我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战府?” 白文:“嗯?!少主你是不记得日子了吗?你是跟皇……唔唔!”他话还没说完,一张鸟喙就被一只手给夹住了说不得话,只好干瞪着眼。 战九歌一扭头,发现伸手制止他说下去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大哥,顿时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讶异地道:“大哥?” “别问了。”战一龙收回了手,在红莲的头上扎了两个可爱又好看的发揪,没有再看她脸上的表情。“等回了燕城,你就什么事都知道了。现在问,只不过是给自己徒增烦恼而已。” 闻言,战九歌哦了一声,心里虽然很好奇,却也没有再问。 而白文显然是已经察觉出了什么,很懂事地缩着脑袋没有开口再说,因为大公子飞刀似的眼神光总是有意无意地往他这边扫过来,似乎只要他多说一句,自己就会被剪了翅膀丢下去。 燕城作为整个大燕国的国都,辉煌和宏大的程度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就连战七星这种在白罗山这种大门户里面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在穿过云端俯瞰这座城时,都发出了惊叹。 “不见北不见东,我们自西南而来,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西城和北城。那些房顶怎么是金灿灿的?” “那是皇宫。”战双城一边飞一边嘲笑这个没见识的七弟,紧接着问了一句所有人都相顾无言的话:“九妹,咱家在哪儿?” 战九歌:“……”她怎么知道?她现在又没有以前的记忆。 空气中一阵静默,只能听到风从耳旁呼啸而过的声音。良久,白文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一只翅膀,幽幽地说道:“那个……我知道,往西城飞,院子最大的那座府邸就是。” 战府好找得很,整个西城里面就属战家的院子最宽敞,别院里还有高高的藏书楼,盈盈的波光是温泉池子,还有满院姹紫嫣红的凤尾花,十分惹眼。 眼力极好的战双城一眼就望到了战府,对背上的 人们说道:“我要落了!都准备好!” 任平生道袍一挥,将红莲抱在怀里,剑光将大部分的风挡去,在凤凰往地面飞落的时候,几个人不自觉地身体前倾失重,眼前的城景越放越大,总是让人觉得自己着就要狠狠地摔落在地面上了。 最后所有的人都不禁闭上了眼睛,等到眼前有红光闪过的时候,他们已经落在地面上了。 战一龙难得斥责了一顿二弟:“动静太大了!这里是燕城,要是让普通的百姓看见了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我错了大哥……”战双城蹙了蹙嘴巴和鼻子,撅起嘴看向了天上,指着天上被惊得飞起的群鸟说道:“刚顾着想吓唬它们,没想到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不多时,战府的护卫就迅速赶来,里里外外将他们都包围了起来。 “何人擅闯将军府?!来人!拿下!” 战府的护卫都着清一色的黑色劲装,在乍一见到生面孔时,想也不想就要将他们擒下。这时忽然听见出门多日的白文的声音:“住手!” 为首的男人扫了一圈,终于在战九歌的手上看到了一只被紧捏着的小白团,正要开口就发现了战九歌的存在,顿时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战九歌虽然是个姑娘,但是从战场上出生入死回来之后也一直着男装,这猛地见到她女子扮相,竟然没一个人能认出来,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还是白文哑着嗓子说:“你们都眼瞎了伐?少主都不认得啦?” 为首的鹰隼眼睛一亮,带着其他的护卫们就齐齐地躬身拱手道:“见过少主!”鹰隼挥了挥手,护卫们便都散去了,朝着天空吹了一声口哨,便让天上在报警的群鸟都散回了战府院中的树冠里。 “怎么回事?闹什么闹什么?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是耳朵又痒了、想被老爷训斥了吗?”苍老又沙哑的声音在这处院落的门口响起,只见管家捏着烟袋锅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这些个人。尤其是战九歌,扎眼得很。 “哎呀!公子!”老管家满脸欢喜,慈善的脸上一笑就露出了褶子,看着就让人心疼得慌。“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这一走没影没踪的,也不晓得让那些雀儿们捎个口信回来!这几位……” 老管家的目光在战一龙等人身上扫了扫,只见他们几个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一瞬间觉得这几个人的笑容似曾相识。想了好久,他老人家才一抚掌,惊喜过望:“莫不是……大公子和其他几位公子回家来了?” 战一龙等三人心中十分受触动,战双城笑道:“厉叔可还记得我?我和大哥还未出生的时候,厉叔便跟在了我祖父身旁,如今想来也已经有几百年了吧?” “记得!二公子是你们几个兄弟里头最活泼的那个,还因为打破过老爷一个名贵的玉碗,被罚跪了好久。”老管家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提起往日里那些恶劣的事迹,战双 城有点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道:“都怪那老头太小气了,明明贵重的东西那么多,非要跟我计较那一个两个的……” 老管家笑眯眯地看向了战七星,一眼就瞧见了他脖子上的龙纹锁,温柔地说道:“这位是七少主吧?这龙纹锁的用材,还是老爷亲自回本族去取的。你们兄弟九人,七少主这是独一份儿。” 战七星下意识地摸上了那链子,始料未及地反问:“是、是吗?” “哎,先不说了、我让下人去做上一桌丰盛的好菜,再收拾几间院子出来,既然回来了就安心在这儿住下吧。哪儿都没家好啊!”老管家还瞧见那红莲这个惹人喜爱的胖娃娃,当即喜滋滋地夸赞道:“这小娃娃长得真是喜庆!大公子好福气啊!” 战双城和战七星扑哧地笑出声,就瞧见自家大哥满脸尴尬:“厉叔,这孩子不是我的。” “啊?不是你和这位道长的吗?”老管家还很认真地伸出手指来掐着算了算日子,嘀咕着说道:“大公子这岁数也过百了,就算是分化成凰鸟再找个道侣生个孩子……绰绰有余啊!” “您可别瞎猜了!这是我这位朋友的侄女,因为天生患疾,特来燕城求医的。” 可老管家觉得这位道长修为不低,若是连他都治不好这小娃娃的病,那就说明他们来求医,求的不是老将军,就是宫里头的那位。 再多的疑惑老管家现如今也只能将此事压在心里,分了心思将他们安置好了,只等着老将军从宫里回来,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吃顿家常饭,再叙叙旧。 这战家的将军府啊,恐怕是要热闹起来咯! 先说那一道压天的红光,引得宫中的贵胄们一阵恐慌。宣和殿内,本在商议国事的燕坤泽和朝廷重臣突然觉得眼前闪过一道强光,战忘生面色一变,与燕坤泽对视一眼,各怀心事。不多时重臣们便被驱退,只留下了战忘生和战三春这爷孙两人。 等宣和殿内无人了,战三春才率先站出来说道:“皇上,刚才那道光,是凤凰族中人,不过却不是九歌。” 燕坤泽最近因为各种各样的事已经熬了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在乍地发现有凤凰回归燕城时,让他有些精神一振,却不料又被战三春这么泼了一盆冷水。他现下已经没什么心思再谈政事了,挥了挥手道:“你们回去吧,有什么急事及时向朕禀报即可。” “是。” 战忘生心里隐隐有种预感,却又不敢贸然直说,当即带着战三春离开了宣和殿,阔步向宫门外走去。路上战三春还念叨着道:“也不知道是哪位兄弟回家,动静搞得这么大!” “哼!他们还有脸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战三春:“……” 老人家脾气有些暴躁,本来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战三春总觉得,他的这位祖父啊,是以戏弄和欺负自己的孙子孙女儿们为乐的。 真替那位 回来的兄弟担心! 等战忘生和战三春到家的时候,一进将军府的大门,走过长长的林荫路,当大堂前的空地渐渐映入眼帘时,就见到地上站着一只巴掌大的小凤凰,正昂首挺胸地跟几只庶鸟对啄。在它们的旁边还有一个青年蹲着,像是在给他们仲裁一样,口中还念着倒计时。 “三,二,一……噫?你们是?” 战七星从地上站起来,见到面前站着不怒自威的老将军和一个同大哥和二哥年纪差不多的人,顿时愣住了。其实不光是他愣着,就连战忘生和战三春也一时间懵住了。 战忘生:“……”完全不记得这是老几了啊!孙子们长大之后都是什么模样他根本就没有见过啊! 还好在地面上溜庶鸟玩儿的凤鸟在有人出现的一瞬间变作了人形,纤瘦的身姿和略显阴郁的面容一眼就夺取了战三春的目光。他呆呆地喊了一声:“二、二哥?!” “三弟!”战双城笑笑,又看向了面色不善的战忘生,拉着战七星恭恭敬敬地对着战忘生行了个礼,嘴巴上却还是一副戏谑又欠揍的语气,让战忘生一口气憋在了胸口。 “见过祖父大人,不知道您老最近身体可好?那七芒山上的老猫妖可还惦记着您的神躯?”这话刚说完,他们就看到战忘生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只见战忘生上下扫了他一眼,脸上明明显露出几分喜色,却仍旧嘴硬着骂道:“哼!都这么多年了,嘴巴毒这个臭毛病还是一点都没改掉!你该不会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才滚回来的吧?” 战七星心虚地瑟缩了下脖子,不敢搭话。 众多兄弟里,也就战双城敢跟自家祖父呛声,偏偏祖父还不会生气。战双城笑眯眯地说道:“哎呀祖父你就不要这么揭穿人家嘛,会让我这个做哥哥的很没面子的。” 战三春适事宜地站出来唤了一声二哥,战双城点点头,欣慰地拍了下他的肩膀说道:“三弟看着越来越精神了,来,见见七弟。” 这上面的几个哥哥,包括战三春在内,基本上从老四开始,以后的几个弟弟就都没见过了。战三春心里欲哭无泪,这哪有兄弟见面还有靠指引的。 “三哥。”战七星倒是没一点别扭,对着战三春喊了一声,战忘生就嗯了一声:“行了,都别在这儿杵着了,进屋子里头说话。” 于是,他们便跟着战忘生一同进了大堂。 燕城的天气向来是明媚如春,艳阳高照,偶有天气不好,也是来得快去的也快。战家院子里头 百鸟鸣叫的声音,声声都能传入在场之人的耳朵里,却个个都不觉得烦,心情极好。 “你们兄弟八个,是个个都有自己的想法。翅膀上的羽毛还没长齐了,就想着要飞了。这些年应该没少在外头吃苦吧?”战忘生睨了他们几个一眼,语重心长地叹息。 回想起过往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即便是面带微笑的 战双城,眼中也闪过一丝阴晦。他幽幽道:“既然是自己选择的路,就算是跪着也得走完。我们之所以回来,并非是寻求战家的庇护,而是想找出暗中算计我们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战忘生掀眼瞧他:“你这个人鬼精鬼精的,还会被别人算计吗?” “如果我是个普通人,这种事自然不会找上门来。”战双城顿了顿,道:“可我姓战,七弟姓战,九妹也姓战,这就不得不让我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战忘生和战双城齐齐站起身来,瞪大了眼睛齐声问道:“你见到九歌/九妹了?她现在在哪儿?” 战双城连同战七星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同时指着不同的方向,很没默契地说道:“在后院泡汤/在前院练剑!” “……”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好消息,总之战忘生的脸上的表情稍有松动,对他们几人说道:“那我去看看她,你们兄弟仨先聊着。” 等老将军走后,兄弟三个人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从战家被国师那老家伙无声无息地侵入后,桂院的桂树就移植到了藏书楼内。原本在桂树上栖息的鸟儿们也跟着搬到了藏书楼。这藏书楼高出了燕城大多数的建筑,站在战府外面一眼望去,就能看见它。四面八方都开着窗户,顺着周围的楼梯盘旋而上,大大小小竟也有十几个窗口。 战九歌仰着头正看得惊讶赞叹不已,忽闻门外传来一声吆喝:“臭丫头!回来了也不跟祖父说一声,这些时日可把我和皇上担心坏了!” 战忘生破门而入,一眼就瞧见了战九歌那身红裳女装,不由得看不惯地皱了皱眉。“什么时候做起这种打扮了?太过招摇,容易惹麻烦上身。” “呃……”战九歌有点不自在地捏起了拳头,像只兔子一样双拳握在胸口,睁着无辜的眼睛问了一句:“你是我祖父?” 战忘生:“……” 片刻后,整个战府的上空都响起了一声怒吼:“这是什么回事?!你们给我解释清楚!” 等战一龙跟老管家从外面收账回来,就看到自家兄弟们在大堂里面齐齐跪了一排,而战九歌则是站在了兄长们的身后,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活像是要被狼叼了的小白兔一样。 “祖父。” 因为战忘生寂偶尔会回凶犁之丘,所以跟战一龙的见面更多一些。对于战一龙的回归,战忘生倒是有一种理应如此的感觉。他早年因为和族人有了过节而离开了本族,如今孙子被拉拢回去岂不是在打他的脸? “你还晓得回来?哼!”战忘生对战一龙实在没什么好脸色,就连关心的样子也是别别扭扭的,不过战一龙心知祖父是个嘴硬心软的人,所以向来没把祖父的态度放在心上。即便是弟弟们用担心的目光看着他,他也是恭敬又平和地回了一句:“这里是战家,孙儿自然要回来。” 第二百零九章 针对缘由 “哼,说的好听!那你还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了那么久!” 战一龙有些无奈:“祖父,这样说自己的本族,是不是连自己也骂进去了?” 战忘生气鼓鼓地吹胡子瞪眼,示意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而战一龙也并没有为弟弟们求情,更不知道他们是哪里惹恼了祖父,只是面色从容地落座,听祖父说起了战九歌的事。 “你们九妹,从小就跟在我的身边。能吃苦也很能干,遵循和燕国这几百年的约定来,我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原本是想让这丫头接我的手。没想到皇上对她赏识,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战忘生的话让兄弟几个听着有点茫然,不知道得了皇上赏识为什么不能继续做将军。 战双城脑子里灵光一闪:“该不会是那皇上对九妹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战七星拎起了手里的剑就往门外走:“我去宰了他。”刚站起来就被战三春又拉着跪倒,无语地说道:“别急,先听祖父把话说完。” “哦……” 战九歌默默掩面,在战忘生的注视下,这才悠悠开口问:“祖父,可是皇上识破了我女儿家的身份?”她神情纯真,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战忘生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悲从中来:养的好好的一个小狼崽,怎么就失忆变纯良小白兔了呢? 这个时候,就听见战一龙轻咳一声,提醒道:“祖父,有些事我还没跟弟妹们讲。” 只见战忘生幽幽叹息,嗯了一声,像是擦了一把老泪,继续道:“你不说,他们也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你来起个头吧。” “我起头?”战一龙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弟弟们和一脸茫然的战九歌,疑惑地道:“这要从何说起?” “就从你的眼睛开始说起吧。”提起这件事,战忘生虽然心有不悦,不过终究事关凤族,他无权批判。而战一龙也陷入了一阵静默,气氛有些凝重。 战双城的眼神在他们两人身上打转,见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就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我的确一直想问,初见你们时,大哥双眼异瞳,九妹又失了神智,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此事说来话长。”战一龙若有所思,一手摸上了自己的左眼,将事情娓娓道来。 “我这只眼睛,乃是应龙大神所赠的白龙珠所化。因刚融合不久,白龙珠的力量还未能为我所熟练使用。至于我原本的眼睛,在凤族上次遭遇魔人侵袭时因为力量弱小,难以抵御,被我以献祭来谋求一时的力量了。” “……” “此战过后,我力量大减,族中人又十分重视道行修为深浅,我在族中的待遇自是一落千丈,难以度日。正是在这个时候,九妹因为受了重伤需要本族圣池水浸泡调养,与我相识相见。” 孤立独行多年,一朝体会到来自家人的温暖,便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从凶犁之丘的离别,再到方外山的重逢,对于 战一龙来说,是惊喜,更是别样的感受。有人曾经跟他说过,人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要付出什么。所以他对自己失去一只眼睛,并不在意。何况他也因祸得福,让应龙大神亲自赐予他一只绝无仅有的眼睛。 他只是在遗憾和感慨,人心竟可以变得如此之快。 “我做的唯一一件错事,大概就是不应该去不二城中参与那场生死竞拍。虽因此结识了任平生,却也与九妹分开。再见面时,已经物是人非。” 战一龙还在感慨,就听见战七星懵懵地问道:“大哥你刚刚说你眼睛是怎么换上新的?应龙大神赐予你的?可他不是……” 回答他的人却是战忘生,老将军说话的语气玄奥无比,俨然一副神棍的口吻:“万物都有轮回,即便是应龙大神跳脱三界,未脱离五行,仍旧是要入轮回的。” 战一龙则是笑眯眯地给他们投了一道惊雷一般的消息:“当今的圣上,就是应龙大神的转世。” “!” 弟弟和妹妹们脸上写满了我不信三个大字,这个消息就像是一道回音一样,在他们脑子里面盘旋了许久,久久都没能让他们几个平静下来。尤其是战九歌,不敢置信地用手指点着自己的下唇,震惊不已——原来她以前是给应龙大神干活儿的吗?听起来很荣光啊! 见战一龙解释得差不多了,战忘生便询问起了另外两个孙子的事来,不过是从战一龙这儿直接问的:“你这两个弟弟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撞到一起了?” 于是战一龙便将试炼之地和白罗山的事都告知了战忘生,末了还加上了自己的揣测:“祖父,我以为,弟弟妹妹们出门便遇着这些麻烦,应该不是偶然,也绝不是身份泄露所引起世人的觊觎。而是有人,故意针对我们。” 同族人出世后,生存概率的确不大,战忘生又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气得拍椅子扶手:“到底是什么人一直跟我战家过不去?!要是被我抓着了,一定要抽筋剥骨泄愤不可!” 他思虑了片刻,又道:“你们是觉得,这幕后之人是针对我战家,还是针对凤族一脉?” 几个互相看看,都摇了摇头。 只见战忘生认真地想了想,道:“为免战家遭殃,还是尽早将你们其他的几个兄弟都召回来才行。这件事,还要上报给先祖大人。一龙啊,你抽空进宫一趟吧。” “是。”战一龙瞧了一眼战九歌,迟疑了下,“那九妹……” 战九歌的问题顿时让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军陷入一片愁绪之中,他不瞎,看得出燕坤泽对自家这小鸟崽一往情深。但是她失忆了,这段感情就像是停留在原地,苦苦等候着的,就剩下那位可怜的先祖大人了。 战忘生实在不忍心,他对战一龙摆了摆手,道:“先别把此事漏风给皇上,你暂且先别告诉他九歌回来的事。” 简而言之,一切恶人都要战一 龙来做。一想起事情的起因就是因为他擅自行动,而导致九妹不得不来寻他,路上却遭遇了有心之人的谋算,战一龙就一阵愧疚和心虚。 战府今日的午饭很是丰盛,满满地摆了一桌,烹调的美味一样不少,花花绿绿看着很引人食指大动,香味扑鼻。就连战七星这种混在白罗山里常年吃素的人,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有点期待开席。 要说战府里热闹,最开心的人无非就是老管家。清静了这么些时候,见到少主们一一归家,老将军也别别扭扭地有些高兴,只不过没有喜形于色罢了。再加上府中一大一小两位客人,任平生是位得道的高人,闲来无事会在院中给修行的庶鸟们讲讲道,小红莲呢,就跟着老管家钓钓鱼,浇浇花,在院子里面迈着小短腿扑棱蝴蝶,倒也很快就适应了战府的生活。 “我虽大半辈子都被困在了燕国这片国土里,不过也见过不少出世的高人。这位任道长,一看就是道行高深又低调不外露的人。既然能与一龙如此亲密,想来应该是值得深交的人。”战忘生摸着胡须把任平生好一顿夸,让老管家听了,脸上的笑意更浓。 老管家道:“大公子结识的外人又不多,更容易上当受骗。老爷怎么就能断定,他是个值得深交的人呢?” “瞎猜的。” “……” “一龙呢?” “听您的话,已经进宫面圣去了。” 战忘生叹了口气,说道:“九歌那丫头的疑心很重,对什么都很好奇,一定要看好了她,可别让她跟着去。”老管家诶了一声,突然想起方才战九歌说是要去别院的汤池里面泡汤,顿时无语。 “老爷……” “嗯?怎么了?” “好像,有点晚了。” “……” 整个战家,也就只有战忘生和战三春有官职在身。战九歌虽然好歹也是御前侍卫,不过她对以前的事没什么记忆,若是暴露了恐怕会给战家惹来麻烦。所以当战一龙化形飞往皇宫中的时候,战九歌也就偷偷摸摸地跟在了他后头。 战一龙还是头一次来到皇宫大内,对这里并不熟悉,不过偶尔落下来听听宫人们讲讲小八卦,也就能知道自己该去哪儿找皇上。再不济,也就是一间一间的找嘛。 突然,他在半空中低头看见一位公公正端着什么东西闷头往前走,过往的宫人都要跟他恭恭敬敬地打声招呼,叫一声大总管。 前面是御花园,往日的御花园里坐的尽是些想吸引皇上注意力的嫔妃,不过今天据说皇上心情不好,就遣散了那些个莺莺燕燕,自己坐在御花园里面发呆。 不多时,大总管徐元迈着小碎步走进了御花园,见燕坤泽双目呆滞,脸都削瘦了不少,不由得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走到燕坤泽的跟前低低喊了一声:“皇上,这天儿越来越冷了,霜寒露重的,您回屋暖着吧。” 燕坤泽冷睨了他一 眼,不留情地打击他:“人老了废话也多了,把酒放下,你可以退下了。” 徐元默默流泪:“是,皇上。”他手上的动作刚完,就听见御花园里头响起了鸟儿的啼鸣声,这声音有点奇怪,不像是寻常的鸟儿发出来的,于是徐元便四处张望着寻找声源。 岂料燕坤泽精神一振,催促他道:“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了。” 徐元忙道了一声是,便退着离开了。他心里暗自嘀咕,想着今天皇上怎么这么不对劲呢?殊不知,在他前脚刚离开了御花园,后脚一只小红鸟就从墙头上飞了下来,落地的瞬间化作人形,向着燕坤泽跪拜。 “见过先祖大人。” 燕坤泽甚是欣慰地松了口气,一手扶着他的手臂让他起身,宽慰道:“看见你无事,我便放心了。自不二城中分别,我总担心你被什么人捉了去,将你身上的皮肉都尽数扒去。” 战一龙哭笑不得:“凤族在世间虽然举步维艰,不过好在一龙遇着的是个正经的道者,我拿了等价的东西来交换,他也没有多做为难。” “那你这一路的经历算得上是精彩纷呈了吧?” “应当算是的。”战一龙回想了短短几个月里发生的事,总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最大的收获,就是能遇着流落在外的弟弟们,还能把他们平安地带回家。” 闻言,燕坤泽有些讶然:“哦?你倒是不妨说与我听听。” 于是战一龙又把这些事同燕坤泽细说一次,当提及试炼之地的时候,他发现燕坤泽的脸色不太好,于是便问道:“大人,怎么了?” 两人坐在御花园内凉亭里的石桌前,桌上虽然摆着金灿灿的酒壶,但是两个人却都无心去饮用。燕坤泽戴着扳指的手在桌面上敲击了几下,倏然吐出一口气来,对战一龙道:“万年以前,我虽顺应天道守三界秩序不被打破,堵三界互通之道。不过有人想穿梭三界为自己谋得利益,他们自然是看我不顺眼,因而树敌颇多。依照你的描述来看,这个试炼之地,应该是三界的夹缝处,被有心之人拿来作文章。将你弟弟困在其中的幕后黑手我虽然不敢断言,不过我倒是可以肯定,跟那些个厚颜无耻的家伙脱不了干系。” 战一龙眉角微微抽动:“先祖大人,说的是谁?” “当然是天上那些个自诩为神却什么事都不管的狂妄小辈了。”燕坤泽动作优雅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刚放到嘴边轻啜一口,就听见青天白日响起了一道惊雷,像是在抗议他说的话一样。 战一龙:“……”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诋毁天上诸神的人,天底下除了应龙恐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他见燕坤泽放下了酒杯,唇角衔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顿时提高了警惕——完了完了,要来了!张口恐怕就要质问他九妹的消息了! 像是犹豫了下,燕坤泽缓缓张口:“你……” “啪 叽!” 一声脆响,惊扰了两人的交谈,听着声音像是墙上的瓦片被蹭落在地面上发出的动静,于是战一龙起身打算去看看这是谁在偷偷摸摸地听他们两个人的墙角,竟然两人都没有察觉! 谁料燕坤泽一把拦住他,自己走向了凉亭边儿上的围墙,背着双手喊道:“出来吧,我们已经看见你了。” “……” 战一龙心道:谁会平白无故被这些吓唬小孩子的话给诈出来呢?下一刻他就被打脸了,而且在他看到墙头后面露出来的脑袋时,瞬间无语。 只见那丫头脑袋上还顶着翎羽给她打扮时插好的红色羽毛,脸还没露出来,那根呆毛就先从墙头另一边蹿起来了。接下来一露脸,战一龙就不由得呆住了,他连忙看向了燕坤泽。 有人知道失而复得是何种感受吗? 燕坤泽想他应该是能体会到的,他当然察觉到战一龙刻意隐瞒了九歌的事,所以自己也就没有提及,反正他知道的事,他燕坤泽也都知道。 眼睛是个好东西,尤其他的那只眼睛还是由白龙珠所化时。 于是,在战一龙惊讶的目光里,燕坤泽伸出了双手,淡淡地对着那个不听话尾随而来的小凰鸟说道:“下来。” 战九歌是面对着他的,自然而然一眼就看到了他眼里含着的笑意以及一些她看不懂的深意。战九歌趴在墙头上下意识地瞄了一眼自家大哥,发现他正以手掩面无暇看她,她只好顺从地翻过了墙头,稳稳地跳入了燕坤泽的怀里。 这种感觉太过奇怪,然而奇怪之中还夹杂着点……熟悉?战九歌心中暗暗一惊,难不成自己以前跟皇帝真的是那种关系? 她闷闷地捶了捶燕坤泽的手臂,说道:“放我下来。” 而燕坤泽也没当着人家大哥的面做太过分的事,而是轻轻地把她放落在地上,难以克制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战九歌:“!” 这个拥抱像是逝去的时光一样,一闪即逝,燕坤泽低头端详着她那张茫然的脸,心口一揪,却未曾把难受的情绪浮于表面,只是淡淡地说道:“失了记忆,果然变了不少。你都不肯黏着我了~” 这个像小孩子撒娇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战九歌呆呆地张着嘴,道:“我……” 燕坤泽拉着她在亭子里重新坐下,瞥见战一龙略显不安的表情,便安慰他们两人:“你不必担心,我对九儿从始至终都不曾变过,就算她不记得以前的事,只要对我没有抗拒,她日后还是要做我大燕皇后的。” “啧!”这是战一龙。 “噫?”这是战九歌。 兄妹俩人同时发出了惊叹声,不过一个是感慨,一个是惊讶。战九歌没想到今天来偷偷听他们两个人的对话,会听到这种消息,有点让人脸红,但是燕坤泽给她的感觉又太过熟悉,气势无形之中也强大得让她无法抗拒。 所以,她还是乖乖从了比较好吗? 第二百一十章 一约既定 战九歌是女子的这件事,很快就在皇上的暗卫群中传开了。 几个人躲在暗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时,着实没按捺住,有个人小声说道:“虽然早就知道战将军的来历非同寻常,但是这个反转还是让我始料未及啊!” “怪不得有时候看战将军有点娘里娘气的……” “谁能想到一个女人比咱们几个都爷们儿呢?她可是在战场上混了好几个年头了!” “嘘!悄悄的,我们要被发现了!” 战一龙抬起头来往声源去看了许久,突然对着那儿笑了笑,复又低下头。看得几个暗卫是心惊胆颤的,方才他那个眼神,分明就是已经知道他们在暗中窥伺了! 好在燕坤泽无暇顾及他们,将手从战九歌的头上收回来之后,就一脸的凝重之色。见状,战一龙先一步开口说道:“早在刚遇到九妹的时候,我就已经查探过她的状况了,她的识海似乎被人动过手脚。” 而燕坤泽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的确是这样。她的识海里,多了一道禁制之术。只有下了禁制的人才能解开,就连我也无能为力。” 战一龙问道:“先祖大人以为,此人到底是针对凤族,还是只是针对战家?” “不好说。”燕坤泽起身后,将已经昏睡过去的战九歌放在了床上,盖好被子。正阳宫是燕坤泽的寝宫,不过自战九歌失踪之后,他就很少回到这里了。 “若是你们能够联系上其他在外的兄弟,或者是凤族内其他的族人,查问一下他们这些年的经历,就应该能得知一二了。” “祖父也说,尽早让其他弟弟们回归。不过我们兄弟各奔东西,想要再联络,恐怕有些难度。” 闻言,燕坤泽思虑了片刻,说道:“人界太大,的确难找。此事我来想办法,你先回去吧。”可战一龙看了一眼在龙床上熟睡的战九歌,犹豫道:“那九妹……” 天色也不早了,黑暗逐渐降临,正阳宫中已经点起了灯火。摇曳的烛光下,燕坤泽抛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我们早有夫妻之实,你还担心我对她有什么不轨的意图想法吗?” 战一龙语结,却也不再多做停留,拱手告辞。而躺在床上正熟睡的战九歌,完全不知道自家大哥已经把她卖了的事实。 等战一龙回到家中,恰逢府中的人都在用晚膳,翎羽招呼着他入大堂里,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红莲在大堂里面闹:“我不要吃椰菜!我不吃我不吃!” 任平生已经彻底不想管她了,坐在椅子上黑着一张脸,筷子也不动,显然是跟这小丫头怄上气了。难为老将军还觉得红莲这性子挺好,不让自个儿吃亏,就是不太好哄。这要是换成战家的子弟敢这样闹,恐怕早就吃祖父的一顿鞭打训诫了。 战一龙迈进门唤了一声:“红莲!” 那鬼精的丫头一下就知道能制得住她的人来了,当即不再吵嚷闹腾, 而是从凳子上跳了下来,蹬蹬跑到了战一龙的跟前,伸出手来求抱抱:“哥哥~你去哪儿啦?红莲好想你呀!” 嘴巴先甜一甜,总没错的。 战一龙只用一只手就抱起了这丫头,在战忘生手边顺下来的座椅上坐下,专门挑了花椰菜夹到了她的嘴边。在众人打趣的目光下,红莲苦哈哈着一张脸,意外地没多做挣扎,就张口吃下去。 众人恍悟,原来能压制这小丫头的人,是这位啊!他们看了看任平生的脸色,聪明地都没吱声,埋头吃饭就对了。 战忘生大约是已经吃饱了,摸着肚子悠哉地往椅背上一靠,挑起了一只眼睛看向了战一龙:“那丫头跟着你进宫了?” “是。” “留在那儿了?” “嗯。” 突然,战忘生就叹了口气,引得战一龙和三个弟弟都齐齐望向了他。战双城好奇地问他:“祖父,怎么突然叹气?可是孙儿们做了什么事,让祖父心里不畅快了?” “嗯,有!”战忘生话题一转,就说起了战九歌的事儿。“真是女大不中留,谁能想到她是你们兄弟里最小的一个,也是最早寻觅到良人的一个。你再看看你们,不仅一事无成,还虚度光阴,尤其是你这个做大哥的!”他伸手一指战一龙,胡子都要吹起来了。“都过百岁的人了,连家室没有,道侣也没有,什么时候能让祖父省省心啊!” 战一龙抱着红莲不做声,低头闷不吭声。从任平生这个角度看来,他的嘴角和眉角都在抽动,连额头上的青筋都隐隐凸起,应该是被戳中了痛处。 “还有你们!当初违背祖父的意思擅自离了战府,现在也没混出个人模狗样来。还个个险些被居心叵测的人叼去,要是真成了人家炼化的材料,真真儿是死在外头都没人替你们收尸啊!” 人一上了年纪,就爱絮絮叨叨念个不停,战双城几个人真是怕了他的碎碎念,忙搁下了筷子,对战忘生道:“祖父您就别生气了,我和三弟七弟这不是回来了么?往后您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您看这样成吗?” 战忘生立马停止了碎碎念,摸着胡须点头:“这还差不多。那从明儿个起,你们都跟我进宫去面圣,求个一官半职好好给你们祖父我长长脸。隔壁那个老不死的太史老跟我得瑟他孙儿孙女们多么有出息、嫁的有多好,明天我就把他气个半死!” 说完,他一巴掌拍在饭桌上,吓得正在喝粥的红莲噎着,战一龙忙腾出手来给她拍背。他抬起眼眸与战忘生的注视对上,顿时语结:“我……我与任道友还有些事要办,祖父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晚点再谈。” 红莲缓过来之后,小肉手抚着自己的胸口,夸张地说道:“吓死我了~哥哥我想睡觉了。” 任平生从他的手里要接过红莲,无奈红莲怎么也不肯跟他走,索性战一龙早早地离了饭席和任平生一起 出了大堂。临走前还听到战忘生幽幽地说道:“儿大也不中留啊……” 战一龙差点一个绊倒把红莲给扔出去。 战府里如何热闹,战九歌是暂时不会知道了。她从睡梦中清醒时,已经是深更半夜了,要不是总觉得有人在耳边鼓捣些小动作,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她兴许真的能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室内的烛光太微弱,周围黑得让她有些不适应。战九歌摸了摸有点发软的床铺,总觉得这儿似乎并不是战府中她的卧房。再在周围打量一眼,就看到映着皎洁月光的窗口坐着一个人,莹莹的蓝色星点将他的脸庞映得万分清晰。 等等,星点?术法之光? 战九歌从床上跳下来,正打算往他那儿走,结果就听到燕坤泽低声说道:“穿鞋。”她一低头,自己正光着脚站在地上。 怏怏地穿上了鞋子,战九歌好奇地蹭过去,问了一声:“你在做什么?” 黑暗中,燕坤泽的面前像是圈起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盘子,战九歌凑过去看一眼,就看见这个方形的盘子上是微缩的山水风景和地形,连房屋建筑都看得清清楚楚。只要燕坤泽手指点着某一个地方微微一滑动,场景也就随之变幻。 而当他的手划到某一处地方的时候,就会有蓝色的星点泡泡从这里升起来,漂浮在空中。而燕坤泽会伸出手来戳戳这个蓝色的泡泡,看着它晃动几下,似乎十分有趣。 战九歌心里痒痒得很,也凑过来伸手想摸一下,不料燕坤泽却提醒她道:“小心,你要是太用力的话,可是会让你的族人陷于水火之中。” “啊?”战九歌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吃惊地看着这个被幻化出来的东西,疑惑地问道:“那这些到底是什么?我怎么看不懂你在做什么呢?” 燕坤泽淡淡地道:“看不懂就对了,这种东西只有一方领域的掌控者才有资格打开。譬如,天界的天神,地界的地尊。” “那这么说来,你是人界的帝王,所以才有这个本事?” “错了。”燕坤泽睨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在调侃还是认真地说她:“失忆以后,脑子也跟着变笨了。人界帝王可不止我一个,就算是围在燕国周边的小国,他们的君王也算得上是人界帝王。” “那……” 只见燕坤泽身上的龙形若隐若现,让战九歌不由得眼前一亮。而燕坤泽则是用略微高傲的语气道:“你看中的男人,在万年以前,可是三界之主。” 战九歌感觉自己的双颊腾的一下就红了,还滚烫滚烫的。什么叫你看中的男人啊……这个家伙真是一点都不害臊! 她梗着脖子问:“万年以前是,那万年以后的现在也还是吗?修道者层出不群,更有他人的术法在你之上,你这个三界之主是不是要易位了?” “哼!”燕坤泽想到了某些让他自己不太舒服的事,有些不屑地道:“朕一日不死 ,他们终究是太子。” “堂堂应龙大神,还占人家便宜想当人家爹啊!”战九歌撇嘴,眼里带着狡黠的笑意。燕坤泽憋了许久的话想跟她好好说道说道,控诉一下那些个闲着无事就惦记着他性命的各路妖魔神佛,谁料一撇头就看到了战九歌那双闪着星星的眼睛,瞬间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她经历了这许多事后,仍旧单薄得像一张白纸一样,任由他在上面挥笔泼墨,要书写出什么样的故事,尽由他。有时候燕坤泽以为,自己对她包容了太多太多,殊不知、自己才是被包容的那个。 燕坤泽在她好奇的目光里,又扭回了头,却拉着她的手,伸手摸上了那些山山水水,看着一片片的大好河山在自己的手底下变换,直觉得奇妙。 在这些变换的场景里,战九歌还看到了白罗山和墨门,还有他们走过的许多地方。整个人界都没有再见到有蓝色的星点泡浮现出,战九歌不禁有些好奇,她正想要询问,结果就见场景一转,盈蓝色的山水突然变作了黑红色的地底。 燕坤泽解释道:“这里是地界,盘旋而下的正是十八层地狱。” 战九歌指着飘荡在地狱之中密密麻麻的红色星点,问道:“那这些火光是什么?” “鬼魂。” “白色的呢?” “鬼使。” 三界别看划分了等级,其实制度都是相差无几,人人各司其职,一切都井然有序。正是在乱世中处得久了,才越发地明白遵守秩序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可有些心思不正的人,总想着一统三界,做着不切实际的春秋大梦,殊不知如今的和平才是真正的来之不易。 当年应龙的死就是被有心人策划,他阻碍了别人的路,所以才被邪恶的力量所召唤而出的上古凶兽所打败,以至于连完整的尸身都没保存下来。 龙全身都是至宝——这个消息便是由他身上的部位所幻化出来的宝物引出来的。 战九歌不知道燕坤泽心中想到了别的地方,只是默默地看着手中划过的场景,惊叹于开天辟地的神奇。忽然,方形盘上面金光一闪,一个小小的金拱门出现在上面,令战九歌讶异地挑眉:“金拱门……祥云!这里该不会是……” 燕坤泽给予她肯定的回答,点了点头:“没错,是天界。” 他见战九歌一副叹为观止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平衡,要知道这些做神的跟他可是死对头。于是他便在战九歌眼睛放亮的时候,阴恻恻地道:“在你还没失忆的时候,天帝的小儿子因为妒忌大哥能干,便每天与他在人界的天上赛跑,导致人界各地干旱,众神却束手旁观。若不是最后大金乌忍无可忍把小金乌打下了九天,要不是你主动去扛掉下来的太阳,人界早就遭了难。”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过往,战九歌忍不住挺起了自己的胸脯:“那我不是很棒棒?你也没给我加官进爵 什么的吗?” 燕坤泽无辜地道:“当然有,这不是本来马上就要封你做皇后了吗?结果你出了这档子事,让朕很是难堪啊。” “皇、皇后?”战九歌结结巴巴地反问,傻眼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进展有这么快的吗?她的手无意间划拉了一下了方形盘,只见上面金灿灿的天界场景又被换到了一片满是火山熔岩和枯石的地方,此地冒着幽幽的紫光,在黑夜中看着还怪吓人的。 战九歌不禁瑟缩了下脖子,问道:“这又是哪里?我怎么从没听说过?不是只有三界吗?” 燕坤泽不动声色地将她搂入怀里,一手还大刺刺地摸上了她的腰,趁着她愣神的时候将自己的脸凑到了她的颈旁,不疾不徐地说道:“这里是魔界,也是三界的夹缝处。不过大多数的魔都不满于自己生存在这样一个狭小又匮乏的地方,大多会出来捣乱作恶。魔的本性,就是恶。” 然而战九歌却不以为然:“本性无善恶,一定是跟先天的环境或者后天的经历有关。你这么憎恶魔,看来你是在魔的手上吃过亏啊!” 燕坤泽哭笑不得:“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嗯?” 他这一声嗯,就像是落入湖水中的石子一样,拨动人的心弦,泛起阵阵涟漪。让战九歌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她抿着唇愣了一会儿,突然有一道蓝色的光亮在方形盘上亮起,倏然夺走了两人的目光。 战九歌察觉到燕坤泽的脸色渐渐凝重,目光瞬间移到了那小小的微缩魔界风景里,纳闷道:“怎么了?这个蓝色的星点,到底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凤族的人。”燕坤泽用手指轻轻地隔空抚摸着那三只蓝色的星点渐渐变大的泡泡,意味深长地道:“寻常的凤族中人,是不会跑去这种危险的地方的。去往魔界,无异于……” “羊入虎口。” 战九歌颇得燕坤泽的赏识,她却仍旧不解地问道:“那为什么会有三个人都在魔界呢?会不会是他们身陷囹圄?” “有可能。”燕坤泽目光有些闪烁,显然是说了谎。却因为角度的问题,战九歌没有察觉到,当即有些担忧。“那要不要通知本族的人去查探一下?如果他们真的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的话,我岂能坐视不理?” 下一刻,燕坤泽的衣领就被她抓住了,战九歌理直气壮地道:“凤族不是你的后嗣吗?你这个做长辈的,可不能见死不救。” “少来说教我。”燕坤泽顺势搂着她,故作高冷地扬起了下巴,眼里却是止不住的笑意。“想要我去救他们?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从今天开始,你得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为什么?!” “因为我们本来马上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如果你没有失忆,早就是大燕的皇后了。这事的责任在你,你要怎么赔我?” 战九歌一脸不敢置信:“啥?!”这种借口也可以? 第二百一十一章 亲自出马 第二日,还没等战忘生带着战家刚归家的战双城和战七星进宫去面圣,燕坤泽就领着在宫中过了一宿夜的战九歌来到了战府。 都不用来人应门,这大门在燕坤泽到来的时候就自己打开了,灵性足得跟这家的主人似的。 两人刚一进门就遇上了带着孙子打算进宫的战忘生,顿时让在场的人乌泱泱地跪了一片。就连树上的鸟儿们也不得不噤了声,个个吓得把自己缩成团以示尊敬。 谁敢在应龙大神的面前凸显自己啊? 今日燕坤泽穿的是便服,随行更是没有带着暗卫,身旁只跟了个战九歌,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明明都快到冬天了,他手里还握着一把扇子,这要是被寻常人看见了,准得说他装相。 只见燕坤泽晃了晃手中的扇子,说道:“起吧,都自家人,不必行大礼。”他这话颇有深意,让战家几个公子在心里暗暗腹诽着——这还没娶到九妹呢就这么不把自个儿当外人了啊? 燕坤泽大步流星地走入了大堂内,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上座,用扇子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于是穿着精神的战忘生便又坐了回来,问道:“皇上怎么来了?今儿不上早朝了?” “不上了。”燕坤泽用扇子不紧不慢地敲着自个儿的手心,看起来比往常轻松了许多。想也是因为战九歌回来的关系,知道她平安无事整个人都爽利了。“接下来有些其他的事要办,我可能要暂时离宫一段时间。这些时候,朝中上下的事,就由老将军操劳了。” 战忘生一脸苦哈哈的表情,想推脱却又找不着说辞。燕坤泽一眼就看出了他内心的想法,便轻笑道:“老将军真是上了年纪,脑子不好使了。你这孙子这么多,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能抵十个人用,何苦发愁呢?” 被点到名的几个人后脊背一凉,当即就被战忘生吆喝着进了大堂门口。 “别傻站啊,皇上赏识你们,得知道感恩懂吗?”战忘生大大咧咧地念叨几句,指着战双城和战七星道:“这俩小凤鸟啊,是跟着一龙一块儿回来的。原本想今天带进宫里让您见见,不过没想到您会亲自前来。” 打战九歌失踪之后,燕坤泽就很少来将军府了,待的时间越久,就越能忆起从前那段还不甚相熟、互相试探,直到最后交心的日子。 燕坤泽从回忆中晃回了神,打量了这两人几眼,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既是忘生的孙儿,应该差不到哪儿去。你有什么想法,尽管提拔便是。若是需要圣旨的话,让徐元拟一道。如今你位左,右相大人位右,有你们两人把持朝政,我倒也放心。” “话是这么说,不过皇上不可离得太久了。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否则会惹得人心惶惶。”战忘生一生的心思都扑在了大燕上,燕坤泽自然不会驳了他的好意。 燕坤泽点头道:“我晓得,你大可放心。我这次……”他似乎有些什么话想说,却见战家的几子都还盯着他看,战忘生便了然地挥了挥手,“你们先退下,我有话要跟皇上说。”末了他还加了一句警告的话:“不许偷听!” 这让生出点小心思的几人来都熄了火,无 语地拱手告退。 战九歌向燕坤泽挑眉,那意思像是在问:连我也不能听吗?而燕坤泽也没给她留个面子,握着扇子冲她摆了摆手,惹得战九歌闷闷不乐地转身出了大堂。 待人都走了之后,燕坤泽才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昨夜我在星罗盘上寻找了战家中人,你猜猜我在哪儿发现了他们?” 战忘生摇头:“该不会笨到送上老虎的嘴边了吧?” “差不多。”燕坤泽没留情地给予了他一记重击,顿时让战忘生好一阵无言。“三界夹缝,魔界。” 魔族中人,是最擅引诱人心的存在。战家的这些小凤鸟在离家时年岁都不大,心志不坚定,是极有可能被魔人蛊惑的。但是一拐就拐三个,未免也太…… “这么说来,老四老五和老六都在那夹缝之地?”战忘生的脸色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突然想起了燕坤泽方才要提起离宫的事,有些恍然大悟。“您是要去救那仨小崽子回来是么?是九歌央求您的?” 燕坤泽淡然地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在魔界的是自家兄弟,只当是凤族中的族人。我本意是不想让她再涉险,可经历了这么一遭,总觉得只有把她放在我跟前才是最安全的。” 战忘生了然地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燕城是咱自己的地方,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 “你说这话,怕是忘了前段时间那群女子在这燕城作的妖了?”燕坤泽戏谑地说着,顿时让战忘生回想起了那段烦到秃头的光景。 在战九歌渺无踪影的日子里,各路人马都得知了应龙在燕国现世的事,自然有不少的妖打上了燕坤泽的主意。那段时间不管是什么来历的人,都尽数对燕城动了点术法,当下就让整个燕城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回想起那段肃整的日子来,战忘生头一次有种老泪纵横的感觉。他整理了下自己的表情,说道:“既然是您做好的决定,那我和小崽子们也就不多加干涉了。不过魔界到底是危险之地,这一路上还是要小心的好。” “我心中有数,你放心吧。”燕坤泽起身,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问战忘生:“今日怎么不见一龙?他进宫与我见面时,说有件事要央求我。如今却怎么不见他人?” 战忘生颇感惊讶:“怪了,这小子向来不求人,怎么一回来就对皇上说出这样的话?” “先说他在什么地方?” “藏书楼。” 战家的藏书楼只有战家的主人才能进去,像白文这样的护卫是没有资格进入其中的。但是因为有着主人家的额外允许,所以任平生也有幸得见战家的藏书。 他以前总以为,墨门的藏书已经算得上是世间少有的齐全,没想到在见到战家藏书楼这一圈一圈向上延伸的塔楼时,惊讶得连嘴巴都合不拢了。 “哇~好高啊!”小红莲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新奇的建筑,书架都靠在墙边,顺着螺旋一样的阶梯盘旋而上,一路踩着台阶就跑上去了。银铃般的笑声响彻了整个藏书楼,红色的小身影很快就蹿到了二楼上,还在努力地往三层爬去。 任平生只淡淡地提醒了一句:“小心,别摔着。” 从进门之后就 关上了大门,埋头在书架上的战一龙,看也不看这一大一小,便一边翻书一边说道:“战家的藏书大多是罕见的稀世珍本,关于红莲的病祈游也同我说起过一二。这里的医书应该有描述相同症状的,不过我早些年看过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见他对红莲的事这么上心,任平生的心里不免有些松动。他的确是个心眼儿很好的人,不仅有担当,心思也很细腻。倒是人间不见有这么完美的人,原是高贵的凤凰才能有这般风貌性情。 明明就跟自己无关,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在骄傲个什么劲儿! 任平生摇了摇头,将那些奇怪的想法从自己脑子里面赶出去,便与他一起在医术当中翻找了起来。这一翻阅,就是好几个时辰,从夜晚看到白天,竟浑然不觉时光的飞逝。这里的书有许多是他从未见过的,不由得看得有些入了迷。再次抬起头时,却发现楼中那张矮睡塌上,一大一小睡得正酣甜。 他轻手轻脚地给两人扯好了被子,却在转头的时候,看到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出现在藏书楼中。当下任平生就警惕地凝起了身上的剑光,警惕之中,蓄势待发。 这人手中握着一柄扇,一副优雅贵公子的模样,看起来像是个普通的凡人,却在进门时没有发出声响,就连他身后的大门都如方才一样紧紧关闭着。 他到底是什么来历?任平生困惑地蹙起了眉头。 来人除了燕坤泽还能有谁呢?他本来是想询问战一龙一番,不过现在看来,问眼前这个人也是一样的。于是燕坤泽伸出了手,搭在了任平生的肩膀上,下一刻,两个人就瞬移出了藏书楼,来到了外面的院子里。 任平生心惊于他的能力,问道:“你是谁?” “这不重要。”燕坤泽上下扫视着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一龙那孩子说有事要求我,原来是与你有关么?” 这件事不难猜想,稍微一联想就知道是跟任平生有点关系,也跟里面那个孩子脱不了干系。任平生恍悟,原来战一龙所说的要找人帮忙,就是找这个人?他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年轻得多,难不成是医术比较高明? 任平生见他颔首,便解释道:“我师弟的女儿天生有疾,难以治愈。他为凤凰大神,见此于心不忍,便应了我师弟要带她来治病。” “为何不是你师弟陪伴,而是你?” “师弟贵为一派掌门,冗务缠身,离不得。” “你又是何人?” “墨门长老,任平生。” 燕坤泽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倒是觉得此人和以往见到的道士有着很大的区别。想必战一龙能够与他结识深交,并且还应下帮忙,说明此人也同样与人推心置腹。 他点头,道:“等那小丫头醒了,就把她带过来吧。不多时我便要离开这儿了,回来的日子遥遥无期。你们两个若是真的对这件事上心,记得稍后来找我。” 说罢,燕坤泽背负着双手转身离去。而任平生则是喊了一声,止住了他的脚步:“你到底是谁?” “嗯?”燕坤泽握着扇子徐徐转身,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只见他在侧过脸的一瞬,两眼突然绽放出幽蓝色的 光芒,幽深得像是一片汪洋大海。而在任平生的眼里,却是看到了一条浅白色的龙在他的身体中缓缓游移。龙首在与他的脑袋重合时,忽然抬头,蓝色的眼瞳交叠,发出了震慑的光芒。 任平生彻底呆住了。 都说凤凰族和麒麟族乃是应龙的后裔,应龙大神早就应该殒落了才对,眼前的这位却……难不成应龙其实并没有死?他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而燕坤泽在看见他的反应之后,也不由得满意地点了点头。“能扛得住我的威压,除却忘生,你是第二个人。真真令我刮目相看!记得我方才说的话。” 一阵风起,燕坤泽整个人便都消失不见了。寒风中,任平生呆呆地在院子里看了许久之后,才又转身回到了藏书楼里。 他是推门而入的,门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却依旧惊醒了正在熟睡中的战一龙。他朦胧着双眼,一手还紧紧地搂着红莲,自己从被子里面钻出来,肩膀稍稍瑟缩了下,看起来像是被出了被子一瞬间袭来的寒意给冷到了。 战一龙揉揉眼睛问道:“刚才你去哪儿了?” 他根本没有察觉到另外有人来过,只是知道他出去了。一想到那个人竟然有如此通天的本事,任平生就不禁有些暗喜。看来红莲的病确实有救了。 任平生抱起了还在熟睡中的红莲,对他说道:“方才有个人来过了,他说,你要是醒了,就带着红莲去找他。因为他接下来在这里待的时间不久了。” “什么?” 等战一龙来到了前院时,就发现家里上上下下正在忙碌地来回跑腿,就连战九歌也抱着自己的小被子不情不愿地往大堂里面走,正巧看见了战一龙时,脸上顿时露出了微笑:“大哥!” 这还是战一龙头一次见到她这么如释重负地微笑,不过他倒是并没有在意这些,而是问了一句:“为什么要收拾东西?这是打算去哪儿?都谁去?” 一连三个问题让战九歌有些猝不及防,刚开口说了个:“我……”燕坤泽就从大堂门口走了出来,对着战一龙招了招手,道:“一龙,你来。” “是,大人!”战一龙连忙从身后任平生的怀里抱走了红莲,很快就跟着燕坤泽进入了大堂里。留下任平生和战九歌面面相觑。 这两个人就算是当初在墨门的时候也没能打好关系,即便是如今在战一龙夹在中间当软化剂的条件下,两人也没能多亲近。 过了一会儿,不善言辞的任平生缓缓开口了:“你抱着被子做什么?” 战九歌回神,忙哦了一声:“我要跟皇上出远门,祖父他太担心皇上路上吃不好睡不好,就要我多带点东西备着。”分明就是把她当做伺候的小丫头来使唤嘛! 看她闷闷不乐的样子,任平生道:“我这里有容纳空间更大的纳戒,你要是不够用了,我可以送你一个。” “真的吗?”战九歌一点都没跟他客气,伸出手就直接要了:“那谢谢了!” 任平生也不善跟人客套,直接拿出了一枚镶着好看红宝石的戒指放在了她的手心里,倒是跟她整个人都很衬。两个人相视一笑,总觉得似乎拉近关系并不是多么难的一件事。 而在大堂里面抱着小红莲的战一龙显然是更关心他们此次出行的目的,燕坤泽看他一脸关切的神情,便安慰道:“你放心好了,这次出行的缘由虽然有些曲折,不过我想应该没什么危险。” “不知道大人能不能告知一龙,是为何要远行?” “知道的太多,你操心的也就太多。你难得回来,就不用挂念这些事了。” 战一龙是多么精明的人,一下子就猜到这事是跟他有关系的,便试探着问道:“跟我有关?可是其他的弟弟们有了消息?” “啧。”燕坤泽叹了一声,无奈的斜他一眼。“你看你,知道了又要担心,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的好。你又不像其他几个兄弟一样没心没肺,这几个人里面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了。” 战一龙抱着小胖娃没怎么说话。 大概是他们的声音太吵了,以至于睡觉一向很死的红莲都被吵醒了,还在战一龙的怀里扑腾了几下,胖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正想要把头埋在战一龙的胸口上好好撒娇,结果就感觉到一只大手摸上了自己的头,瞬间一股柔和的力量将她全身都包裹住。 红莲再次昏昏欲睡。 耳边传来了一个好听的声音:“别睡哦~睡着了可就醒不过来了!” 哈……可是,好困啊…… 战一龙看着眼皮子在打架的红莲努力支撑着的样子,心疼不已,而燕坤泽的动作也很快,马上就从她的头上抽出一团枯褐衰败的光团。在取出这样东西之后,红莲很快就睁开了眼睛,好奇的目光在燕坤泽的脸上扫来扫去,渐渐变得精神起来。 “哥哥,好看!”红莲伸出手对燕坤泽表达了自己的赞美。 战一龙哭笑不得:“红莲,不得无礼。” 虽然应龙大神的脾气很好,也不会跟小孩子计较,但是难保他听了这话不会生气。常言道伴君如伴虎,除了应龙,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大燕皇帝。 而燕坤泽自然是没有把小孩子说的话放在心上,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手里这团衰败透着死气的光芒,意味深长地道:“一个小孩子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她的父母真的是普通人吗?” 战一龙对此也并不是太了解,他看祈游就只是一个正常的道人。至于她的娘亲……思及此,战一龙对燕坤泽道:“其中缘由,我会去调查清楚。不过大人,这是什么?” “这是会让人的身体渐渐枯老衰败的禁术,若是先父母身体内存在的话,是会在死后传给子女的。下这种禁术的人,显然是对此人恨到极致,要他生生世世子孙后代都命不长久。” 战一龙的脑袋里面只浮现出了两个字:狠毒。 早前听任平生提起过,说祈游的妻子乃是白罗山掌门的千金大小姐,如果祈游没有问题的话,想必是白罗山里的人动的手脚。这不由得让战一龙想起了那个已经被白罗山掌门处死的净罗。这件事是否跟他有关系呢? 见他脑子里一团乱,燕坤泽也就没再提起出远门的这件事,没想到等战一龙回神,又提及了此事,让燕坤泽把刚抿到嘴里的一口茶水给喷了出来。 “那大人这次……是为了战家的哪位弟弟出面?” 第二百一十二章 深入魔族 “噗!” 燕坤泽失了仪表,忙抽出一条帕子来擦了擦嘴角,引得红莲鼓掌大笑。“笨笨!”战一龙忙伸出手来捂了下她的嘴,直接将她放到了地面上,拍了拍她的小屁股,说道:“出去找九歌姐姐玩儿,别在这儿捣乱。” “知道啦!”说着,小小的家伙就从门口溜了出去。 见他一副要跟自己认真谈的架势,燕坤泽也没了法子,只好委婉地说道:“若是顺利的话,能将你们其他的几位兄弟都带回来,顺便解决一下私人恩怨。” 战一龙抬眸瞧他:“看样子,是在魔界?” 燕坤泽:“!”他脸上写满了这你都能猜得到几个字,看得战一龙更加确信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跟随应龙大人时日虽然不多,不过这一路上跟大人有过节的也就只有魔界的主人了吧?” 燕坤泽顿觉无力:“你赢了……既然你知道了,就别透露出去。乖乖等着我把你的几个兄弟拎回来,好好再教导教导,省得总是让人这么操心。” 战一龙应了一声是,就没再多嘴了。倒是燕坤泽站起身来,问起了他的眼睛:“如何?白龙珠现如今与你融合得怎么样了?” 他伸手摸上战一龙左眼的眼皮,就见那只眼睛的眼瞳瞬间变作了金色,光芒高闪了一下,便又恢复如常。战一龙打心底里就没抗拒过燕坤泽的力量,因此也没觉得眼下两人的动作有多么不对劲,如实地说道:“力量虽能驾驭,但是总有些力不从心。” “还未完全融合,须得多加努力才是。”燕坤泽凑到了他跟前,直言道:“嘴张开,再送你一样东西。” “啊?是……”战一龙凑近了点,隐约猜到他想要做什么,有点紧张地暗中攥紧了自己的手。下一刻,燕坤泽便贴上了他的嘴唇,一股远旷庞大又空幽的力量席卷而来,自燕坤泽的口中给他渡入。人界帝王的龙气掺杂着地脉中强大的地力,还有应龙本身的灵力,如同浪潮一样,瞬间将他淹没。 这种感觉太过美好,让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光顾着吸食龙气的战一龙没察觉到两人此时的举止十分暧昧,所以当战九歌从门口闯进来的时候,瞧见这一幕,会误会也是必然的事情,对吧对吧? “皇上,我们可以出……发了……”战九歌愣住,识海里面的小凤凰发出了尖锐的惊叫——哦!天哪!这两个人是在干什么?!她这是不是被绿了?是的吧?“对不起!打扰了!”战九歌一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摆动了几下,整个人都开始往门外倒退,结果退的时候还撞到了一个人,抬头一看,是任平生。 心里好一阵无语的燕坤泽在等战一龙将龙气都消化之后,就让他在椅子上坐下,打坐调息,自己则是拎着战九歌的衣领,打算带到某个偏僻的角落里好好教育一番。 而任平生则是不明真相地守在了战 一龙的身边,看着他身上忽而乍起金光,时而闪过淡淡的红光,心知他这是在突破瓶颈,也不敢打扰他,只是默默无声地守着,免得发生什么意外。 被扔到树底下的战九歌咚地一声撞上了树干,后背一阵刺痛。还没反应过来呢,燕坤泽的一只手就搭在了耳边的树干上,这个姿势,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 她愣神之际,燕坤泽就直截了当地抬起了她的下巴,想也不想地吻了上去。这个男人颇为无耻地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占她便宜,唇舌带着一股子霸道的侵略意味,像是千军万马过境一样扫荡而过,让她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被惊飞的群鸟就落在了对面的树枝杈上,个个羞赧地用一只翅膀捂着自己的眼睛,打趣地叽叽喳喳吵开了。 “好羞羞啊!他们在亲亲~” “世风日下啊!人心不古呐!” “老爷说了,当着少主的面儿不许胡说八道。” 于是,整个院子里头瞬间噤了声。战九歌羞愤地推开他,顺便抛出一团火球来,哪曾想燕坤泽轻轻松松一抬手就给化解了,这怎么能叫战九歌不生气呢? 她怒瞪着燕坤泽,用手背抹了抹嘴唇道:“你好歹也是正人君子,怎么能说占便宜就占便宜啊?” “我不这样,你怎么能跟我亲近呢?” “你!”战九歌只觉得眼前这个看起来很正经的男人内里根本就是黑的!她警惕地向后退了几步,正想着要不要从这个男人的面前消失,就听见战忘生在大堂门口喊道:“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出发了!” 出将军府大门的时候,战忘生一路上碎碎念道:“不要给皇上惹事,不要添麻烦。祖父知道你一向好奇心重,出门在外最重要的就是低调。” 战九歌将他的话都应了下来,随后用任平生送给她的新纳戒将一路上准备好的吃食和行李以及一些经常用得到的金银财物和晶魄石都装了进去,看起来不像是要出远门的,反而像是他们两个人要去游玩一样,看着就不太正经。 因为战家的其他几位哥哥都被祖父压着头去接手朝中的事宜了,所以能出门送她和燕坤泽的人,也就战一龙和战忘生两人。 站在将军府大门口的时候,战忘生道:“丫头,出门在外可别要小心啊。试炼之地的事,可不要再发生了。” 战九歌虽然不大记得以前的事了,不过她倒是对祖父和兄长们之间的感情一往如昔。她点了点头,应道:“是,祖父,九歌记住了。” 燕城这个繁华又富饶的地方,战九歌回来却还没来得及好好看过。她决定,等几位小哥哥们一起回来之后,一定要一起欣赏这祖父引以为傲的大好河山。 战忘生看她目光晶亮晶亮的,不由得好笑地问她:“这么开心,是想到了什么事吗?” “嗯!”战九歌用力地点头,“我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能和众 位兄长们一起坐在战府的院子里,夏夜乘凉吃瓜,冬夜围炉吃火锅!” 理想如初,旧心不忘。她仍旧是那只单纯无邪的小凰鸟。 战忘生不由得愣了许久,以手扶额。“快走吧快走吧,天色可不早了。” 于是,燕坤泽便携着战九歌的手,一瞬间的光景,就消失在战府大门口了。见祖父久久没动,战一龙不免有些担心地唤了一声:“祖父?” “我没事。”战忘生放下了手,倏然叹了口气。“虽说你们祖母的死与我多少有些干系,但是因为这件事,你们爹娘也与我离了心,多年不归家门。就连你们兄弟八个,也个个早早地离了家,外出独立修行。只剩下这么个小丫头,一点都不嫌我唠叨、也不怨我对她严厉苛责,就算是被当做男娃来养,更是一句怨言都没有。寻常姑娘家哪个不是描红梳妆?偏只有她,都过了二八年华,却连根像样的发簪都没有。她收到的第一样饰物,还是当今的皇上送的。” 战一龙:“……皇上早就对九妹她起了那般心思?” “哈,岂止?”战忘生转身回了战府,后面跟着战一龙,突然来了兴致,就跟他说起了以前的事。“听老管家说,皇上还没觉醒的时候,一度以为那丫头还真就是个男人,连他心动时也觉得自己不正常,有着龙阳之好,差点就认命封她做了男妃。” “……”昏君! “还好最后认清了人,否则战家还得多扛一项以男子美色魅惑君上的罪名呢。”说起这件乌龙事来,战忘生就捋着自己的胡子哈哈大笑了起来。就连战一龙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最后念叨着:“只希望他们此行能顺利吧。” 而离开了燕城之后,燕坤泽在城外开始结阵。战九歌闲着无事蹲坐在野外的一块石头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他在地上画下一个又一个大得夸张的圆圈,还隐隐透着蓝色的光芒。 战九歌不解地问他:“这是在干什么?” “布阵,传送阵。”燕坤泽看也不看她一眼,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他认真地解释道:“三界的缝隙不是那么容易打开的,想要去到那儿,就得先飞到天涯海角,强行将两个地方拉拢到一起。到那个时候,夹缝的结界才会被彻底打开。” 战九歌挠头:“听起来好像很麻烦的样子。” “所以,我才要布阵。在很久以前,我曾经去过一次魔界,与风招有了过节之后,就多留了个心眼儿,那就是在魔界的某一处设下了一个不起眼的传送阵法。只要这个阵落成了……” “那么久以前的阵,你还记得布阵的术法先后顺序吗?”战九歌有点质疑他的记忆力。然而就在她提问的间隙,阵法落成,上面一个六芒星顺着外圈的圆形转个不停,时不时冒着幽幽的蓝光。 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诡异。 燕坤泽向她伸出了手,一派风轻云淡从容自若,“来 ,走吧。” 不知道为什么,战九歌心里莫名地就信任了他,身体不由自主地就从大石上跳了下来,还主动伸过手搭在了他的手心里。战九歌一边嫌弃唾弃自己对这男人没什么抵抗力,一边看着他嘴角的笑意,跟着他迈进了那个六芒星阵法里。 眼前的郊野之景瞬间黑了下来,战九歌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就算是有着一双犀利的凤目,也难以看到周围是个什么样的环境,就只是单纯的黑色而已。 燕坤泽在黑暗里牵着她的手,平静道:“稍后我们就会直接到达三界的夹缝处了,年月已久,我已经不记得在离开之前,把阵法设在了什么地方。你心里要有万全的准备。” 战九歌认真地点了点头,严肃地回他:“好。” 不多时,他们两人就从黑暗中显露出来,周围的环境也渐渐变得清晰可见。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在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战九歌还是狠狠地吃了一惊。因为在她看来,来到这儿基本上就跟离死不远了。 这里似乎是一座山的谷底,抬头望去还能看见漫天的星河,只不过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这天上的星星都散发着诡异的紫光。而谷底之中,散发着一股腐臭味,像是什么动物在这儿死去多时连尸身都腐烂的味道。两个人从藏在落叶和碎石下的六芒星阵里面走出来之后,才将这里看得更加清楚。 周围长着几棵稀稀拉拉的树木,树枝干枯无叶,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枯死多时。战九歌开了凤目扫过这里,突然就发现周围多了许多阴森的绿色光点。起初她还没反应过来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直到燕坤泽警惕地拉着她向后退了几步,她这才明白过来,那些分明是活物的眼睛! 战九歌站在燕坤泽的身后,一手扒着他的肩膀,一手拢起了一小团的凤火,递到了燕坤泽的面前问道:“你说我要是扔过去,它们会不会攻击我们?” 凤火的光照度极高,他们很快就看清了渐渐围过来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有的似狼似虎,却长着又尖又长的獠牙,四肢爪子却坚硬如石,让战九歌不由得想起了麒麟的四爪。还有的尾巴高高竖起,上面长着的不是毛,而是一根根尖锐的长刺,这要是被碰上一下,基本上就被扎透了。 不过即使是这样,也没让战九歌露出太害怕的表情,燕坤泽见她实在好奇,挑眉鼓励道:“你倒是可以试试。”他话音刚落,就见战九歌直接把凤火给抛了出去。 出现在这儿的应该都是魔界里落单且凶残的魔族凶兽。魔修跟人界普通的修道者还不太一样,大多数的魔修都是从魔界最低等的兽修炼而成,靠着捕食同类来获得强大的力量,一个高等修为的魔修的背后,注定是堆满了同族的尸骨。在这里,才是真正的弱肉强食。 它们畏惧火光,所以当凤火被高高抛起 随之落入兽群之中时,发出了一阵凄惨的叫声。因为只要被凤火沾染到,除非主人收手,否则凤火将会无休止地燃烧下去,消磨殆尽。不少凶兽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带着满身燃起的凤火到处乱窜,一些不幸被撞到的兽类也就同样跟着嗷叫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战九歌戳了戳燕坤泽的后背,说道:“我们走吧?你认得路吗?” 燕坤泽迟疑了下。 “那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战九歌一脸的你坑我,就差没义愤填膺地甩他两个嘴巴子了。燕坤泽无辜地说道:“我也说过了,上次来是万年以前的事了,我都投胎转世一次了,哪儿还记得这儿是什么地方?”他抬头看向了星空,说道:“不过往上飞总是没错的,那不是还能看见魔界的天空么。” 于是战九歌的腰上就多了一只手,燕坤泽带着她直直向上飞去,离去时就好像是蹿离的流星一样醒目。而下面一片惨状,已经无暇顾及了。 这个谷坑让战九歌回想起了试炼之境中的火焰谷,要不是当时大哥当时执意把她和二哥两个人带出来,恐怕现在身处在生死局中的人,就是他们兄妹俩了。 只不过这个谷坑似乎有点高,就算是燕坤泽也花费了点时间,等两人上去之后,站在边缘往下探头的时候,才发现这里竟是一处万丈深渊。 战九歌感叹道:“这魔人住的地方,还真是别致啊!” 她看了许久,都没听见燕坤泽回话,撇过头时就发现他正抬起头来看着什么似的。战九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就看到旁边那只枯木上蹲着一只乌鸦。 当然,这不是一只普通的乌鸦,而是体型大概是普通乌鸦好几十倍的大乌鸦。看着竟然和一只鹰的大小差不多了,战九歌有点震惊地看着那只乌鸦的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巴。 她这个动作被那只黑乌鸦看在眼里,它发出了惊人的冷嘲,道:“你又不是鸟,你摸什么?想像我一样有一张乌鸦嘴吗?” 战九歌快速地伸出了自己的手,一副拒绝的样子:“不了,我的嘴很好,谢谢。” 那只乌鸦有点不满地说道:“乌鸦嘴有什么不好居然被你这样嫌弃?要是遇上一个你不喜欢的人,还可以诅咒他生儿子没xx……” 战九歌有点呆,没想到这只乌鸦这么能说,顿时把求救的目光看向了燕坤泽。“怎么办?要不要剁了它直接喂给下面的那些凶兽?” 燕坤泽知道她是故意说这些话来吓唬乌鸦的,于是饶有趣味地点了点头,欣慰地说道:“下面的凶兽饿了那么久,一定会很满意这个食物的。”说着,从他的手中蹿出了几道金色的丝线,瞬间就将这只乌鸦给捆绑了起来,两只大翅膀不管怎么用力地扑腾,都逃不开束缚。 它心里一急,就开始扑腾脚,紧接着就在战九歌满意的注视下,从树上掉了下来。 第二百一十三章 奇怪之人 “饶命!高人饶命啊!”大乌鸦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终于开口服软。但是骂了许久也不见这两个人给它松绑,于是开始大大咧咧地骂起来,诅咒他们两个。 谁料骂人的话还没说几句,燕坤泽就缓缓开口了,一股强大的气息压迫着它,让它一时间忘记了挣扎。 “我看你,是在找死。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 燕坤泽不怒自威,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大乌鸦的喉咙,一点一点地将它的气息抽尽,让这只祸从口出的乌鸦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战九歌有些看不下去了,扯了扯燕坤泽的袖口,道:“算啦,它的诅咒术都抵不过你的言灵术万分之一,何苦跟一只还不能化形的禽兽过不去呢?” 燕坤泽一副十分受教的样子,顺着杆儿就往上爬:“嗯,夫人说的有理。那就暂且饶了它。” “谁是你夫人?”战九歌恼羞成怒地瞪他,而燕坤泽却是抿着唇只顾着笑,连一句话都没说,就收去了大乌鸦身上的束缚和加诸在它身上的言灵术。 等那只大乌鸦从地上打了滚儿又爬起来之后,吓得它连忙飞回了树枝上,对着两人远远地点头:“大人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在魔界之中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燕坤泽给了战九歌一个眼神,于是战九歌便向它走近了一步,成功地看到那只乌鸦瑟缩着身子退无可退的样子,扬起一个恶劣的微笑。 “你说你什么都知道,那我来问问你,我们身后这个地方,是哪儿?” “万魔坑。” “下面都是魔兽?” “也不尽是,还有一些是被汲取了身上的力量之后成了废人的散修,以及一些来这儿历练的小魔修。” “你们魔族,最近可来了外人?”战九歌想了想,又重新更正了自己的话,摇头道:“也不一定是最近才来,也可能来了几年、甚至是几十年,也可能……是更久。” “这个嘛……”那只乌鸦有点为难地拉长了声音,像是在犹豫着什么。战九歌瞬间提高了警惕,伸手丢了团凤火过去,被这乌鸦堪堪躲开。凤火在落地的一瞬间就把附近的干枯树枝都烧烬了,吓得那乌鸦全身的羽毛都竖起来了。 “我警告你啊,敢耍什么花样动什么歪脑筋的话,我可不会让你好过!” “我晓得了晓得了!”大乌鸦举起了两只翅膀,做了个很人性化的投降动作。它幽幽地说道:“魔界虽然处在三界夹缝中自成一界,但是也不是没有进来的方法。像两位大人这样的高手还是不少的,所以您说的外来人,可能来过,也可能走了。更可能葬身在这万魔坑里了……” 战九歌扭头看向了燕坤泽,只见这男人摇了摇头,又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问下去。 没想到那大乌鸦先一步说道:“您要是找人的话,可以说些这个人的特征,小的若是见过的话,自然会记得。”它这话也不无 道理,可战九歌实在是没见过三位哥哥长什么样子,就算见过,她连自己的事情都记不得了,哪还会记得别人呢? 小凰鸟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 见状,燕坤泽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便向那乌鸦提问:“那你可见过,与我夫人同样使出这种驭火本事的人?” “这个嘛……”大乌鸦被燕坤泽冰冷的目光一扫,忙点头:“有的有的。” “带我们去找他,要是敢耍花样,后果你懂得。” 大乌鸦默默流泪:“是~” 魔界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要真找起人来,恐怕还得要耗费上一段时间。比起这个,战九歌更关心另外一些问题:“魔界中若是来了我们这样的外来者,会被排外吗?” 在前面领路的大乌鸦忽扇着翅膀,一边吃力地飞翔一边说道:“排外倒是不会,不过会很引人注目就是了。若是有人套提出跟你们较量,就必须要答应,这是这里的规矩。输掉的人,就会被吸掉灵力,丢进万魔坑里。” 战九歌忍不住抖了抖身体,哈了一声,有点毛骨悚然。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魔界之中最大的城池前,说来也奇怪,这城的名字叫不二城,战九歌总觉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燕坤泽笑了笑,搂着战九歌的肩膀便带着她往里面走去。“这不二城是风招起的名字,他一向懒得动脑子取名字,就连人界也有个不二城,名字一模一样,原封不动。” 战九歌鄙夷:“没新意。” 这一路走来,都是些险峻又难走的崎岖之路,要不是有乌鸦在前面带路,他们说不定还能在乱石堆里面迷路。在即将进城之际,大乌鸦听到燕坤泽直呼魔界之主的名字,不由得一惊,诧异地问道:“这位大人认得我们首领大人?” 战九歌和燕坤泽齐齐斜视了它一眼,那乌鸦吓得瑟缩着向后转飞,避开了两人的视线。随后便听到燕坤泽阴恻恻的笑声:“岂止是认得,还是冤家死对头。” 大乌鸦瞬间噤了声,默默地跟着他们进了不二城。 刚踏入城里,战九歌和燕坤泽就感觉到这空荡荡的街上,有着无数的探究目光向他们打量过来。尤其是有大乌鸦这只家伙在旁边,引起更多人的关注了。 战九歌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发现天上星辰不移,夜色不去,顿时困惑:“难不成,这里一直都是黑夜,没有白天?” “你说对了。”大乌鸦挥舞着翅膀,在夜空之中盘旋了一圈,发出了啊啊的叫声,吓退了一些胆小的在暗中窥伺的人,复又飞回来,说道:“魔界处于地界和人界的夹缝里,不见日光,自然没有白天。您去过地界吗?地界也是没有白天的,否则那些魂魄早就都被晒化了。” 这大乌鸦指引着他们来到了一处巨大的院落里,站在门口的石狮子顶上对两人说道:“这里是专门用来招待外来人的地方,因为不二城中的制度森严,不允许有人混 在暗处……” “我看你是没懂我们的意思。”燕坤泽冷冷地飞过去一记眼刀,道:“我们是要找能够驭火的人,你带着我们来这儿落脚,是想支开我们好向风招通风报信吗?” “误会误会!”大乌鸦忙解释道,“风招大人又不在这儿,我跟谁通风报信去呢?你们要找的人啊,就在这院子里头。” 说话间,这个大院的院门口就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看起来还是个小青年的男子,他头上戴着一条抹额,白色镶金边的,透着几分富家公子的气派。 没料到门口会站着人,他微微愣了下,随后又闷着头离开了大院门口,去往哪儿去也是无人知晓。 战九歌总觉得这人不一般,看他的脚步轻快,袖口隐约可见一抹金属材质的东西,而最可疑的就是那抹额饰,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一样。 大乌鸦说道:“别看了,那位可不是寻常人能惹得起的。他来了这里已经有好几个月了,起初也有不少人来找他挑战,但是因为他实在太厉害了,打算吸纳他灵力的人反而被吸纳了。没点本事的人,还真不敢动他。” “你们要找的人呐,在里头。跟我来!” 战九歌再向那人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发现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城里的街道上还是那副空旷又寂寥的模样。见她着实失落,燕坤泽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意味深长地道:“放心吧,会有机会交手的,不过不是在这儿。” 战九歌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接纳外人的院子果然够大,前三排后三排,尽是让人住的小单间。而大乌鸦却并没有带着他们找落脚的地方休息,却是直接绕过了前面的两排屋子,直接到了第三个院子,一眼就看见了一个闲来无事,在院中举着玄石玩的男人。 看见这人,战九歌傻眼了。而那大乌鸦却还在火上浇油地说道:“大人,不骗你们,就是他!他会驭火!” 这人吧,有点出乎战九歌和燕坤泽的意料。原本以为战家的后代,都跟战一龙他们一样,个个都是长得恰到好处的俊公子。可能相貌并不出众,但是也不至于长得五大三粗的,连身上的肌肉块都快蹦出衣裳外面了。那点布料更是被撑得鼓鼓的,整个人看起来魁梧极了。 燕坤泽挑起了眉梢,虽然有点意外,表现得却也还算淡定。 但是战九歌就不同了,她那张嘴从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就没合拢上,终于引起了那大块头的注意。这家伙猛地抬起头来,战九歌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有胡子……” 突然就有点不想认哥哥的冲动了呢! 那人横眉竖目地望了过来,放下了手里几百斤重的玄石,往他们这边走过来。战九歌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却被一只手给抵住了肩头,燕坤泽这个家伙还在幸灾乐祸地说道:“别认输啊战将军。” 战九歌怒道:“你行你上!” 燕坤泽大大方方地承认: “我不行,夫人加油。”还没等战九歌变脸呢,他就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让战九歌打起了精神:“他可不是你家的大哥,不信的话,你与他过上几招就知道了。” 听罢他这话,战九歌便放心大胆地迎了上去,还没等那人开口询问是怎么回事,迎面而来一记长鞭。他匆忙间便使出了自己的绝技,一簇黑火蹿上了凤尾鞭,生生将战九歌的攻势拐向了别处。 战九歌很快就收起了自己的鞭子,讶异地看着那人。 那男子也摆出了一个拒绝的手势,在她使出下一招的时候连忙喊了停:“嘿!干嘛呢?不知道这儿的规矩是不是?一动手可就视作挑战了啊?你要是输了,可就会被那些人直接带走扔进万魔坑当饲料的。” 战九歌拱手问了一句:“打扰了,敢问阁下怎么称呼?” 那魁梧的汉子见她似乎放弃了动手的念头,便也还算客气地回了一句:“免贵,姓梁。”看他刚刚使出的火是一团黑火,再加上姓梁,怎么看都不像是隐姓埋名的战家人。 战九歌是很想这么想,而燕坤泽也说他并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于是双方解释了一番,这件事就勉强算这么过去了。 临走之前,战九歌还用手里的凤尾鞭示意性地抽了下那只不靠谱的乌鸦,骂道:“敢戏弄我们?是不是不想活了?” 大乌鸦抱头痛哭:“是你们问谁能驭火的……黑火红火不都是火嘛~” 堂堂一魔界的鸟兽霸主,遇着这两个厚颜无耻的人,只能说命运对它太过严苛了。从后院绕过来,战九歌默默地收回了鞭子。 好在误会解除,战九歌和燕坤泽没有被多作为难。这时战九歌想起了方才那人曾经说过的话,不由得陷入了深思。 “你们要找火灵高手?倒也不是没有。在魔界之中啊,有一位很强的高级护法就是个极其擅长使火灵的高人。不过他不轻易露面,而且只有魔族首领风招大人的亲信才能见着他。我来了这不二城足足有好几年了吧,也就只在每隔四年举办的祭魔大典上见过一回。那风姿绰约,叫人一见便难忘!” 战九歌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对着个男人也能意淫这么久,真是服了。” 梁姓的大块头:“……” 在放那只大乌鸦离开之前,燕坤泽在它的身上下了个言灵术,在他们需要的这段时间里随传随到,大乌鸦呆呆地应了一声,便振翅飞去。两人随意找了个空屋子住了下来,打算稍作歇息的时候,大院的大门微微一动,似乎有人从外面回来了。 坐在屋子里面的燕坤泽和战九歌都没有动,一个坐在床榻上打坐,一个扒在窗口缝隙上往外瞄去。瞄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怎么也看不见外面,顿时用拳头捶了下自己的脑壳:“真是傻,直接用凤眼看不就好了?” 等她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双瞳红光一闪,视野直接穿透了墙壁和窗户,一眼就看到了进门 的那个人就是才走了没多久的小青年。他进入院子里之后,还很警惕地在院子里面张望了许久,最后才进了西侧的隔壁屋子。 战九歌刚顺着他的步伐去看另一个屋子里面的状况,结果就被一道力量透着隔壁的墙面给弹了回来,顿时让战九歌一个屁股蹲儿坐在了地上。凳子倒在地上发出的动静还不小,让原本打坐休息的燕坤泽一瞬间睁开了眼睛。 他伸手在屋内随手布下了个阻隔声音的屏障,看着战九歌从地上爬起来,便笑着问道:“怎么?偷窥不成,反被将了一军?” 战九歌蹙了蹙鼻子,纳闷地看着他,道:“你笑话我啊?这隔壁的两个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竟然能把我的凤眼给打回来,有空一定要会会他们才行。” “两个人?”燕坤泽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望向了与隔壁只有一堵墙之隔的旁边厢房。他全然没有用术法的迹象,只是盯着那堵墙看得入神。忽然,他问了一句:“方才那只乌鸦说,距离祭魔大典还有多久?” “三天吧。”说完战九歌才觉得不对劲。“这里没有白天,他们是怎么计算时间的?” “用流沙盘。”燕坤泽从床上下了地之后,便拉开了门,看向了外面的星空。“在城中有个专门用来计时的沙盘,等有机会的话,带你去看看。” 战九歌蹭到了他的跟前转圈圈,小声道:“比起去看沙盘,我更想了解旁边这两个人的来历啊~” “可你又打不过他们。而且,你不是应该把重心放在那位高等级的护法身上吗?他才有可能是你的某个哥哥。”燕坤泽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在包容一个顽劣的小孩一样。 战九歌更加困惑了,她问:“现在风招不在魔界,你怎么不直接用你的那个什么术法直接用来搜寻我其他几个哥哥呢?这样不是更快一些吗?” “你说的有道理。”燕坤泽踱步出了房门,在院子里面悠悠晃荡着,身后还跟着求知心重的战九歌,亦步亦趋,像只可爱的跟宠一样。 燕坤泽:“不过既然到了什么地方,就要遵循什么地方的规矩。我守的虽然是三界,但是很显然,魔界不归我管。万一那个风招杀回来,搅了我们的计划,到时候你可别哭鼻子哦。” 不知不觉两个人都停留在了院子里,抬起头来同时仰望着天上的星星。每颗星星都是诡异的紫色,虽然在夜空里很梦幻,不过战九歌却觉得,那像是有着另一番含义。 突然,一道紫色星光从天上坠落,划出一条好看的弧度。 负手而立的燕坤泽倏然开口,却让人莫名发冷。 “星宿坠落,恐怕这魔界之中要有异动了。” “难道不是因为你我的到来,才会变得如此吗?”战九歌随手一弹,一簇星点从她手中而出,直直飞上天际。燕坤泽讶然:“古有女娲补天,今有凰鸟占星。厉害厉害!” “……能不能不这么夸张地吹捧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三子齐聚 有人在暗中跟着他们。 在察觉到这一点之后,战九歌撇过头看了一眼燕坤泽,只见这个男人不慌不忙地说道:“不用理他,他知道我们发现了他的行踪,却还执着地跟着,说明他对我们没什么恶意,只是单纯地好奇而已。” 燕坤泽唇角一抿,道:“抓住这个小鬼头了。” “啊?”战九歌一脸呆懵的表情。 为了避免引起麻烦,燕坤泽只带着战九歌在不二城中央看了一眼所谓的流沙盘,随后便返回到了那处无人住的院落。 这个流沙盘啊,是个沙漏一样的东西。它是一个方形的圆盘,上面镶嵌着一个长条筒装的透明器皿,里面装着的是碎玄石,看着很重的样子,就在器皿的左右两边被加诸了缓慢旋转的术法,就算是没人看管,它也会按着原本设定好的轨迹缓缓转动。大约转一半是半天,完整地转一圈才是一天。 战九歌直觉得神奇:“亏他们能想得出来。这魔界可比我想象中有意思多了。”她撇头看向燕坤泽,只见这个男人高高地抬起了头,望着北面的城发呆,便问他:“你在想什么?该不会,你以前和那个叫风招的有一腿吧?” 燕坤泽扭过头来,一只手掐上了她的脸颊,毫不留情地使了力,一下子就让战九歌吃痛地嗷嗷叫了起来。等燕坤泽松了手,战九歌才捂着自己的脸抗议地吼道:“你干嘛!” “让你长个教训,看你以后还敢胡说八道么?”燕坤泽捏着扇子转身往回走,小九歌就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嘴里嘀嘀咕咕的,就算是不凝神去听,也知道这丫头肯定是没说什么好话。 “恰好相反,我与风招有一段过往的恩怨。他也早就有了意中人,不过不是我。”燕坤泽说起这件事来,唇角就泛起了细微的涟漪。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打算在落脚的地方度过,等到三天时间一过,就去参加那个所谓的祭魔大礼。战九歌摸着脸追上了男人,好奇地揉脸问道:“那个祭魔大典又是做什么的?看样子,好像应该不止是祭祀典礼这么简单啊。” “当然不是。魔界的人也崇尚力量,他们相信这个世上有魔尊的存在。所以他们一般会在祭魔大典上,以鲜血和生命为代价,换取强大的力量。” “要死人?” “嗯。” “这么说来,这么盛大的祭祀大礼,风招应该会回来吧?” 燕坤泽的脚步一顿,这才想起了她说的这件事的可能性,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子郁闷劲儿来。“看样子,我还不能在他这地盘上搅混水了。” 正当战九歌想仔细问问他的盘算时,就见正前方的路上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挡住了去路。战九歌低声问:“是跟着我们的那个人吗?” “不是。这个可是正儿八经的魔修。” 战意凛然的战九歌勾起了唇角,目光一转,眼瞳冒出赤色的火光,里面是一片汪洋火海。“那 就是光明正大的挑战了?我喜欢。” 燕坤泽退至一旁,无聊地打开了扇子,提醒了一句:“速战速决,我乏了。” 而战九歌则是有点小激动,差点连鞭子都握不住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这算是跟魔修第一次交手。眼前这个人如同大多数的魔修一样,全身都黑漆漆的一身衣裳,从脖子以上就开始冒着丝丝缕缕的黑气,就像是刻意将脸部遮掩了起来。 亦或者是…… “喂,你该不会是没有脸吧?” 战九歌此话就像是在挑衅一样,让那人瞬间动了怒火,从身后抽出了一把长刀,隔空唰唰挥舞了几招,然后收刀,一气呵成。 这是什么招式?瞎比划?就在战九歌疑惑的时候,突然面前只有几尺距离时,突显出几道血色的刀光,让战九歌忙举起了手中的鞭子一一挡下,又以四两拨千斤之力尽数还给了他。在那人猝不及防接下了自己的杀招时,战九歌手中的凤尾鞭幻化作一把剑。 别看战九歌一身正气,她手中的这把剑上可满是杀戾之气,一看就是从死人堆里踏出来的人。对面的人心中一惊,没想到这两个看起来平平无常的普通人,竟然有着这么凶戾的来历。可挑战已下,他已经没有后退的路了。 燕坤泽看着两人兵戎交接,发出铿锵之声,隐约觉得可能会惊动他人来趁虚而入,当即提高了警惕。就在他们打得如火如荼之时,燕坤泽却突然感觉不到那个暗中跟随在他们身后的气息,瞬间有些诧异。 而越打越勇的战九歌招招式式都不再留情,杀招尽现,再加上强大的凤凰元神之力暗中压迫,此人败势已显。人在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都会迸发出强大的精神意志,而眼前这个看不清脸的家伙也是如此。他见自己判断失误,性命危在旦夕,便使出了一招自爆术,意图拉着战九歌一起灭亡。 就在这个人身上的黑色灵力越嘭越大时,战九歌已经觉察出不对,而燕坤泽暗中握出了一团蓝光,没想到半路蹿出一道光影,瞬间将战九歌整个人都带走了。爆炸过后的街道上被炸出了一个坑,坑坑洼洼,尽是碎石,偶尔掺杂着几块碎布条,大约是那人留下来的衣服碎片吧。 战九歌点头道了一声多谢,抬起头时才发现救下她的人,正是他们之前看到的那个小青年。他的抹额稍稍低了一点,可能是动作幅度过猛的关系,以至于额头上露出一小片的红印记来都没有察觉。救下人之后,他便松了手,冷漠地对他们两个人说道:“想要在这儿活下去的话,最好低调一点。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地走在大街上,会被人盯上。” 说完,这个男人就要离开,燕坤泽正好与战九歌对视了个眼神,随即两人便跟在了这个小青年的身后,要不是顺路,小青年真想转头就走。 战九歌有点好奇地开始向他打听:“小公子,你来这 儿有多久了?你来这里有什么要紧事啊?我能不能跟你打听个人啊?你有没有见过……” “没有。”不想跟她搭话的小青年直接一拐,就拐进了外来人落脚的别院大门。也就是在进入这里之后,战九歌和燕坤泽察觉到,不久前消失的那股气息,又再次出现了。 战九歌的注意力瞬间就定格在他们隔壁的那个小屋子上。大约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那小青年将身体一侧,挡去了她的视线,问道:“你们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 被打断的战九歌也不打算隐瞒他,微微一笑,说了两个字:“找人。” “后天就是祭魔大典了,倒是整个魔界的人都会在大典上出现,要找人的话,只要直接询问不二城的管事即可。寻常时候,是见不着他的。”说完这些话,小青年就打算进屋去。 战九歌站在他的身后挥舞着手臂,问道:“敢问小公子怎么称呼啊?” “……” 那人还是没理会她,直接就走进了屋子,连个眼神都没再给她。 战九歌暗暗嘀咕道:“真是高冷啊。”而燕坤泽则是站在她的身侧,一边打着扇子一边笑得高深莫测。 祭魔大典在他们的祈盼下终于到来,这天战九歌早早地就从床上爬起来,却不见燕坤泽睡在身侧,心中很是好奇。关于两人同睡这件事,说来也怪,当燕坤泽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战九歌竟然没觉得哪里不对。一直到睡到半夜了,她无意中被一股窒息的力量席卷,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原来自己是被燕坤泽抱在了怀里,这个男人还睡得很深沉,不管她怎么叫都叫不醒。 接连两天都是这样,战九歌索性就放弃了。 令人深感怪异的是,他们在屋子里设下的阻挡的屏障结界后,连隔壁屋子里面的对话声也听不见了。难不成,他们早有防备? 战九歌从床上骨碌下来之后,连忙套好了衣裳出了院子,正瞧见燕坤泽坐在院子里的井口边儿上,正望着天上的星辰掐指算着些什么。 见到战九歌到来,燕坤泽收回了手,脸上渐渐浮现出温暖的浅笑来。战九歌不由得一愣。 他的样子,远远地看起来根本就没什么变化,可战九歌知道,他现在是在笑着的。就是一种令人很奇怪的感觉,莫名其妙得让她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你醒了。”燕坤泽收回了手,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他瞄了一眼隔壁的屋门,说道:“他们已经离开这里了。” “去哪儿了?”战九歌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们?这么说来,屋子里面真的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燕坤泽点了点头,起身牵过了她的手,道:“我们也该出发了,按理说,时辰也应该差不多了。”他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的天空上发出了咻咻的声响,片刻后,几朵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之中绽开,璀璨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处在阴暗之中的不二 城。 战九歌感慨道:“若这里的环境不是那么严苛的话,应该会是一个很好的举办烟火大会的地方。” 绚烂的烟花将有着过往回忆的燕坤泽带到了很久以前,那段还没卷入这场纷争的日子,兴许才是两个人最美好的回忆。 他对有点懵懵的战九歌说道:“燕城的烟火,要比这里的好看多了。你若是喜欢,等回去之后,我带你去看。” “诶?”战九歌心里直犯嘀咕,完全跟不上应龙大人的脑回路。她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燕坤泽拉着手,瞬息间消散在空气中。再一睁眼,他们已然来到了不二城中最宽敞的祭祀场中。 这里是呈一个圆形的场地,周围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乌泱泱的一片黑,一眼望去全是魔修。至于那些外来人就专门被安排在了一处围观的看台上。而他们的邻居就坐在那里面。 但是燕坤泽就跟他们不大一样了,他拉着战九歌直接瞬移到了紧挨着祭祀场的城墙上,从这里居高临下,能纵观全场,还不容易被发现,引起别人的注意,实在是躲藏的好去处。 战九歌瞄了几眼,发现之前帮过她的小青年旁边还坐着一个身穿黑斗篷,从头到脚不见一点皮肤肉色的人,更看不出是男是女来。她猜想,这个人应该就是之前在她使出凤眼窥伺时,破了她力量的家伙。 有机会的话,倒真想跟他较量一下。 祭祀的烟火放过之后,一个身着白貂皮裘衣的中年男子缓缓登上了祭祀场中央的圆台之上。这个圆台上有一个刑台,从高高挂起的刀刃和一个凹下去的半圆来看,应该是斩首的刑台无误了。 战九歌的心里有个荒诞的想法,扭头去问燕坤泽道:“那个刑台,该不会是用来祭祀的吧?你说的用鲜血和性命换取力量,该不会是……” “人想要得到什么,就先要付出什么。他们以别人的血肉之躯换来的东西,当然也不会长久。” “那力量归谁呢?” “谁当老大,就归谁。” 战九歌眨巴眨巴眼睛,恍然大悟:“你是说,风招?这种方式获得的力量,能让他满足吗?” “有魔族的长老暗中钳制,他这个首领当得自然不痛快。不过这是魔界多年的传统,就算想要改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总结来说,就是风招有心想改变现在的局面,奈何魔界中其他人联合起来跟他过不去,所以他这个首领当得是有点憋气窝囊。 很快的,天上拢起了一团巨大的紫色云雾,要不是气势惊人,威压甚重。就连战九歌都难以在这黑夜之中觉察到。在这团紫色云雾之中突然有一个人影缓缓现身,身着紫色异装,一头齐腰长发随风飘散,目光虽含笑却带着几分凌厉。 除却风招,还能有谁? 浑然不记得这家伙曾经当着燕坤泽的面儿戏弄过自己,战九歌花痴地用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说道:“他长得可真俊 呐!” 燕坤泽忍不住提醒她:“你清醒一点,他当初可是想尽办法要离间拆散我们的。” “他看上你了吗?” “……怎么可能。” “那就是看上我了!”战九歌以手托腮,有点小开心。然而没等她笑多久,就见风招落地,站在祭魔台上,冷眼睨了一眼那个中年人,也懒得多说什么,高傲地仰着头,冷冷地道:“今年要祭谁?把人带上来。” 魔首来临,所有的魔修都做出了相应的叩拜动作,就连外来人也从坐席中站起来,微微颔首倾身以示敬意。而战九歌也正是在这个时候看见了那名全身都被黑斗篷遮得严严实实的男子终于露出了脸。 令人惊讶的是,这人的脸已经被毁了一半,就算全都露了出来,也看不清他原本的面容。 战九歌有点失落。 紧接着,似乎有人将这次要献祭的人给带了出来,而那小青年和黑斗篷也正是在看到这个人的时候顿时站了起来,反应有些过激。那黑斗篷有些蠢蠢欲动,却被小青年给按着手不得动。 战九歌瞬时看向了燕坤泽,问道:“你瞧见了吗?那两个人古怪得很。” 直到被押解着的人被按在了祭魔台上时,燕坤泽才叹了一口气,脸上已经是了然的神色了。“我懂了,原来如此。这些魔头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只不过想要做这种打算,也得问问我们答不答应。” 战九歌被他说得一头雾水,奈何怎么问他,他都不打算开口解释了,于是就待在旁边自己生闷气。 燕坤泽怕等下这小将军不好哄,便提醒她:“你继续看下去,就会知道个大概了。” 在心底里默默咒念了这家伙许久,战九歌不得不顺着他的说法向下看去。 下面跪拜着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慌乱,尤其是在看到那个被押着上了祭魔台的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有人无言,有人咒骂。而巍然不动的,却只有风招和那名管事。 只见那名管事站出来,伸出手在众人的面前挥了挥,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他徐徐地开了口,也让跪在刑台上的人抬起头来,睁开了双眼。 里面一片赤红。 “众所周知,要成为风招大人的亲信,须得经过层层的历练和考验。四海虽然早在五十年前就被风招大人亲自提拔成为不二城的大护法,这么多年来也一直为不二城、乃至整个魔界都作出了不小的贡献。但是,当他真实的身份被揭露,那么他所做的一切,都将成为一场谋划已久的大阴谋!” 有胆子大的直接就问了:“那护法他是什么身份?!管事的,你要是说不出个详情来,可别怪我们站在护法这边,对你不客气!” 谁人都知道,这管事的跟护法结怨已深,数十年来相互争斗相互制衡。前些年被管事的联合那些幕后的魔界长老们没少压榨他们这些底层的魔修。 如今这护法说献祭就献祭,肯定没安好心! 第二百一十五章 你叫什么 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赤裸裸的威胁,管事的心里一定恨得牙痒痒。但是他看着风招那张高深莫测的脸庞,难以猜出这位魔首大人在想些什么,便走到了那位名叫四海的人面前,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开始释放术法。 就在术法笼罩在四海的身上之后,他一头枯燥的黑发突然变成一片烈艳似火的红色,让那些发出质问的人,瞬间哑口无言。就连风招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看样子也是被欺骗的一个。 “你们所追崇的护法,他既不是普通的凡人,也不是魔界的魔修,而是一个拥有着上古神兽之称的凤凰!” 他的话刚一出口,叩拜的魔人们就从地上站了起来,震惊地望向了祭魔台上被压制着的人。那一头的红丝,就连最纯种的红狐都无法化出来,难不成护法他真的是…… 向来无风无尘的不二城中,起了一阵凉意十足的夜风。 “四海?”战九歌的食指点在了自己的下巴上,咬着下唇开始思考。旁边的燕坤泽好笑地问道:“怎么?你连自家哥哥叫什么都不知道吗?” 战九歌很坦然地耸肩:“我就是不知道啊!”说得理直气壮,一点害羞惭愧都没有,还振振有词地道:“听老管家说,祖父提起兄长们就伤心得很,自然不会挨个跟我说他们的名字。只有老管家厉叔在说起某个哥哥小时候的趣事时,才会提及一下名字。” 燕坤泽讶异地看着她:“要不是看你识海里面的禁制术还在,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已经恢复了记忆。你整个战府的过去都了解了,脑子里却偏偏没有我的存在。这听起来真叫人难受。” 战九歌不自觉地别开了眼神,不去看他满含深情的双眼,免得自己看的入神了,就把所有的事情都给忘记了。 下面的祭魔大典进行得如火如荼,似乎在揭露了四海的身份之后,在这种弱肉强食的魔界里,已经多出了不少觊觎的目光。有人蠢蠢欲动,也有人对此愤激昂。 黑斗篷和小青年从见到四海被押出来,到现在坐在那儿,仍旧是压不住的一身火气。隔了这么远战九歌都能看见了。随后他们两个人头对头像是说了些什么悄悄话,看他们周围的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应该是用了传音的秘术。 战九歌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就将所有的事都串连了起来。她张开嘴惊叹:“那两个是不是就是五哥和六哥?你那日说其余的三位兄长都在魔界,既然被抓起来的这个是四哥,那么那位小公子应该就是我六哥咯?” “还好还好,失忆没把脑子搞坏。”燕坤泽欣慰地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看起来悠哉得很。战九歌没好气地瞥他一眼,说:“既然都已经找到他们了,这时候只要大神你出手,我们就可以回家了。你还杵在这儿等什么呢?” 燕坤泽道:“我在等一个人离开。只要他走 了,这里任由我们怎么折腾都行。” 等一个人离开?战九歌聪明如斯,自然一下子就猜到了,这个人正是风招。收了个凤凰座亲信护法虽然很没面子,但是这位管事显然很不懂事,明着让魔首下不来台。而风招也猜到今天肯定会有人来救走四海,光是在不远处坐席上那两只蠢蠢欲动的小凤凰就足以搅和得这里天翻地覆。 他识得了别人,却识不破四海,这点让风招有些诧异。不过来日方长,总能找到机会问个清楚的。想到这里,风招便打算拂袖而去:“管事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连本座的亲信都敢动手了。” 那位管事的一看就是跟风招不大对付,阴阳怪气地回道:“回魔首大人的话,小人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自魔神大人传承魔首至您,咱们一路跟应龙一脉不对付。如今不二城里多了这么一个上古的凤凰,可想而知,是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风招:“既然你们个个都这么有本事,那魔首就让你们来做好了。本座退位让贤就是!哼!”说罢,他挥了挥衣袖,看起来恼火地转身离开。管事的并未多加阻拦,因为他担心风招留下,反而会阻碍他对四海动手。而且还可以借以魔首大人缺席祭魔大典的缘由,在众长老跟前吹吹耳旁风。 岂不美哉? 背着他们离去的风招缓缓勾起了唇角,他抬头望了一眼高高的城墙,随即便进入了不二城的内城中。 瞧见他那笑容的战九歌不禁向后瑟缩了下脖子,惊讶地扭头看向了燕坤泽,问道:“他看到我们了?可他为什么不暴露我们呢?” “因为在这一刻,我们的敌人是同一个。” 战九歌看向了下面的那位管事,笑着抿起了嘴角:“我知道了。记得替我压阵,我可要上了!” 燕坤泽突然走到了她的面前,伸出手来托着她的后颈,凑近了动作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地吻上了她的唇,只是蜻蜓一点,就分开了。他像是在抚摸着自己心爱的小宠一样,摸了摸她的头,鼓励道:“去吧。” 明明就是很肃杀的气氛,偏偏被他搞得有些旖旎起来。战九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看热不热红不红,却在这个时候听到了城楼下面人群中爆发出的惊呼之声。 战九歌扒着城墙往下看去,只见局势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四海被那管事押着头直接按在了刑台上。战九歌抽出了凤尾鞭直接纵身从城墙上跳了下去,而就在这个时候,燕坤泽也看到坐在席上的小公子终于动了手,那抹鬼魅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就在高高挂起的铡刀即将落下的时候,管事看到有人终于坐不住,朝着他这边冲了过来,便在铡刀上动了点手脚,施加了一个快落的术法,便去迎上了小公子的挑战。 人群之中顿时慌乱了起来,魔修们四散而逃,外来者也抱团围在了一起,或明 或暗,窥伺着这一切。 四海原本以为自己的性命在今天也许将会划上一道休止符,然而他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斩落的铡刀在自己的后颈上划过,忍不住侧过头打量了一眼上头。这一瞧,几乎让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一条鞭子和一只手各自拉着两边的锁链,战九歌和那黑斗篷对视一眼,一个颇含深意,一个略显诧异。不管如何,目前要将人救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事。 这铡刀的重量有些超乎两人的想象,他们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都只能用极为缓慢的速度将铡刀拉提上去。可能也是担心普通的绳索会招架不住这重量级的铡刀,所以才换成了玄铁锁链。 这里没有风招压场,那些动了小心思的魔修们却不敢轻易动手,一意孤行要以四海祭魔的人就只有管事的了。可他被小公子缠得很紧,有心要置四海于死地都难以办到。他顿时开始怀疑起,到底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人究竟是谁。 直到管事暗中射出一把飞刃,上面不仅带着灼肉蚀骨的咒术,还对准了四海飞去。 战九歌正打算一脚把这个没什么行动力的四海踹开,没想到黑斗篷腾出一只手来,竟然凌空抓住了那把飞刃,瞬间整只手被灼伤,皮肉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就连森森白骨都已经肉眼可见了。 可他还是凝起了全身的力量将那暗器粉碎掉,一只手也近乎被废。 战九歌眉头一皱,咒骂一声:“愚蠢!” 兄长们能懂得互相舍身的道理很好,可是在看到这种场面的时候,战九歌还是忍不住想骂人。她抬起头来突然吹响了口哨,几乎是在那一瞬间,数不清的乌鸦从不二城的四周围涌了过来,领首的正是那个被下了言灵术、应好了要随传随到的大乌鸦。 它们密密麻麻地席卷而来,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下,将整个祭魔台围拢起来,四海只觉得自己被这些乌鸦衔着衣物拖着走,下一刻便听到咣当一声——原是战九歌松了手,那黑斗篷一个人的力量自然也撑不起那加了术法的重铡刀。 这大动静,自然是铡刀与放置人头的圆口切合,完美交契。 黑斗篷后怕地抚了下胸口,透过乌鸦群不禁看向了对面的那抹红色身影,不禁惊诧地想道:这女子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救四哥?她莫不是四哥的情人?可这两天观察下来,她分明与那名文质彬彬的男人才是一对璧侣。 怪哉。 又是一声哨响,战九歌挥了挥手,那些黑色的鸦群便散开了,零零散散地盘旋在上空,似乎在随时待命。趁着方才的混乱,小公子伤了管事的几分,而那位管事也丝毫没吃亏,将自己身上的伤又如数都奉还给了小公子。可谓是两败俱伤。 祭魔台上一时间陷入了僵持。 管事的能耐显然要比小公子高上几分,他还能从台子上爬起来,站着问战九歌:“姑娘从哪儿来? 姓甚名谁?没人教你,要在魔界里头守规矩吗?” 战九歌将手中的鞭子在空气中轻轻一打,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长长的鞭体就柔柔顺顺地横在台面上。红光一闪,便化作了一把利剑,这等神器,看得叫人眼红。 她持剑在空中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只听唰唰几下,就将四海身上的束缚尽数去了,四海便软软地瘫坐了下来。 “规矩?你们这儿有什么规矩?嗯?”战九歌比划着手里的剑,一只脚踩在祭祀上用的坛子口边沿,像足了以前在军营中最常见的军痞,坏气十足。这种气质从一个姑娘家身上散发出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燕坤泽远远地眺望着,已经脑补出几年她还在边陲军营里时当主将的模样了——当时一定很让人苦恼。 “我从进了这不二城,也没人跟我讲过规矩。你算哪块酱烧饼?在我面前,跟我讲规矩?”战九歌弹了弹手里的剑刃,只听得当当两声,脆的很。 那管家也是见过大风浪大世面的,见状也没露出羞恼的模样来,反而借着理让她吃亏。“我们魔界的祭魔大典毁在了姑娘的手里,想必姑娘是有更好的祭品相送。否则的话,可没你好果子吃。” 战九歌用手比在了自己的头顶,眼神轻蔑地挑唇笑:“上一个跟我这么说的人,他的坟头草已经有这么高了。” “……” “我今儿是来找人的,你要是让我痛快地把人带走了,我兴许还能饶你一命。”战九歌从纳戒里头摸出一颗苹果来,众目睽睽之下拿剑唰唰地削了皮,咔嚓啃了一口。她吧唧吧唧地说道:“可你要是给脸不要脸,那我就得好好考虑考虑,要不要送你去见你们的魔尊大人。” “黄口小儿夸口!”管事人突然高高冲到天上,战九歌随之一跃而起,举剑与他在空中搏斗。管事与她越是过招,就越是发现这个姑娘深不可测。灵力宏厚,反应敏捷,看起来年轻的很,道行可不低。于是管事不得不被逼出了原形,上半身虽然仍旧是人形,下半身却是蟒蛇之身。 上面的纹路花花绿绿,一看就是条毒蛇。 战九歌后脊背一阵发凉,头皮发麻,心里却是兴奋得连剑都险些握不住了。那管事人见她露出了略带邪佞的微笑,心里顿叫了一声不好!只见从战九歌的身上蹿出三条红影,它们各自挥舞着翅膀,身上的红光都照亮了整个不二城上空,映衬着人的脸庞,红润无比。 管事震惊:“凤、凤凰?!” 元神之力他不是没见过,但是拥有三只本体元神的人,他如今却是头一次见!这得是修为多高深的人才能有这般本事?! 他巨大的蟒蛇尾正在半空中甩动着,不料三只凤凰元神直接攻击向他的下体,让他应接不暇,不慎受伤。战九歌从高空落下,擦了擦嘴边的苹果汁,舔了舔手指。 “你叫什么?”战九歌盯着瘫 坐在地上的四海,完全将旁人当做了背景。 四海有点懵,回过神时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两个人,低声回道:“四海。” “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 “我问你话呢,你叫什么?你该不会连自己的姓名都忘了吧?” 她的剑尖儿晃动了几下,似乎大有威胁的架势。黑袍人正打算上前,就被小公子拦住了,摇摇头。 四海看着双手被折磨得连自己都不忍再看下去,心中甚为不是滋味。战九歌的步步紧逼,更是让他追朔本源,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过往。她问话的意义何在?这个念头逐渐在心中漾开,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澄明。 直到战九歌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 “我叫……四海。”他抬起头来,狼狈却坚定万分地看着她,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冬雪消融。 “战四海。” 如他所料,眼前这个姑娘脸上露出璀璨的微笑,收起了剑朝着他们身后的城墙上挥了挥手,喊道:“相公公~我找到他们啦!我们回家吧!” 这还是从战九歌失忆之后,头一次这么主动叫燕坤泽相公公。他猜测,只有这丫头有求于他的时候,才会这么喊人。燕坤泽挑了挑眉梢,虽然很不情愿应她,不过在风招和那些魔界长老们赶到之前,他还是尽快带这些小凤凰们离开这里吧。 在久久没得到回应之后,战九歌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随后将三只飞舞的元神凤凰收回。管事连同他伤痕累累的蛇尾,一同坠落在地。原本是要往祭魔台上摔的,不过被黑斗篷和战九歌一起动手合力踹到了地上,很快就被手脚不干净的人暗搓搓地吸取他身上的力量。 也就在这之后,祭魔台上突然蹿起一条巨大的白龙,响亮的龙吟声响彻了战四海和黑斗篷以及小公子的耳朵,震耳欲聋。这一声龙吟震得他们心中发颤,地上一阵颤动,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等到祭魔台上空无一人了,躲在暗中围观的魔修们才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还没从方才那幕画面中回过神来。他们刚刚看到了什么?一条白龙……出现在魔界? 顿时整个不二城都沸腾了起来。 不多时,内城中的支援到了,众位长老身后跟着明显不上心的风招匆匆赶来,终于见到了已经奄奄一息回天乏力的管事。在没人看到的角度,风招笑得很是隐晦。 在没有进入传送阵之前,就连燕坤泽自己也没有其他的法子离开魔界。不过战九歌觉得,还是尽快医治好战四海身上的伤势比较好。 “四哥身上血腥气太重,若是入了万魔坑,一定会引来凶兽的。”战九歌睨了一眼一路上行动都不便的三兄弟,在他们惊疑的目光中,对他们友善一笑,抱拳柔声说道:“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哥哥们好,我是战家老九。奉祖父之命,来接你们回家。” “……” 第二百一十六章 脱离苦海 从踏出传送阵时,战九歌和燕坤泽就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周围寒风呼啸,冰天雪地,这一看就不是布下六芒星阵的燕城郊外。 战九歌自己有元神火灵护体,倒是并不畏惧这严寒,但是三个受了伤的人立马就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燕坤泽将风雪划拉到了一边,为他们开辟出了一方可以避风的地方。他自己站在风雪之中,环视了一周,露出了有些讶异的表情,对一脸茫然的战九歌道:“这是有人发现了我的阵,还给动了点手脚。” 说完,他就伸出手在空气中一挥动,只见周围的冰色很快就褪回了原本有些显衰败的枯黄色,即将进入寒冬的燕城气候也快跟这里的冰天雪地差不多了。 战九歌松了口气,道:“是谁这么缺德,要是被我抓住了,一定要教训一下才行。” 这时,从树上倒挂出一个人来,脑袋伸在了战九歌的身后,吓唬她:“当然是我啊~” “呀!”战九歌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惊魂未定,在来人的胸口上捶了一拳,笑骂道:“二哥!你要吓死我啊!” 战双城道:“没想到你们回来得这么快,我都已经做好守在这儿十天半个月的准备了。” 他一撇头就看到了抱团取暖的三个人,一眼就认出了战四海。而作为跟前面几个哥哥还算有过童年时期美好回忆的战四海,也认出了眼前的人,嘴唇哆嗦了下,唤了声:“二哥……” 没什么底气,虚得很。 战双城看他身上有伤,也不敢耽误,直接把人背到了自己的后背上,对战九歌道:“九妹,我先带他们回去,你和大人不用急着回战府,祖父在宫里头议事呢,你们走一趟宫里。这儿交给我了!” “诶?好……”战九歌茫然地目送他们进了城,下一刻燕坤泽就收回了折扇,拉着战九歌的手问道:“走吗?” “当然走啊!”于是战九歌就看见燕坤泽笑了一下,随后整个人就都被扯走了,两人消失在空气中,空旷的郊野仿佛没有人来过一样。 趴在自家二哥的后背上,战四海心中有些愧疚,他的嘴就凑在战双城的耳边,低声地喃喃了几句,让战双城听见了,不禁微微一愣,随后大笑起来。“自家兄弟,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 “我一念之差,步入魔道,以至于连累弟弟们入魔界涉险救我,二哥,我心中实在有愧……又有何颜面去见祖父呢?” 黑斗篷一句话也未说,却是伸出手来捉住了他的手,默默地给予温度和支持。就连小公子也简练地说了句:“不必挂怀。” 战双城一个踉跄,差点把后背上的人给扔出去。他诧异地看着两个看起来年纪很小的男人,嚷嚷着道:“你俩是五弟和六弟?我还以为是四弟身边跟着的修道者呢。” “……” 看这三个弟弟的样子,没少在外面受委屈。战双城在心里默默叹息一声 ,突然就觉得,离了战家的几十年几百年,还比不上九歌在这燕城里度过的二十年。修为一点没落下,平安喜乐。要不是当初她要自己一个人去找大哥,恐怕现在还好端端地在朝廷里继续做着她的御前侍卫。 修道修道,反而将最质朴的东西给抛在了脑后。 “到了!” 凌晨的燕城霜寒露重,一般人在这种天还稍稍亮的时候还不太愿意起来,所以就算是战双城背着一个看起来血肉模糊浑身是伤的男人跑回了战家,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他们刚进了战家大门,就见到小路两旁栽种着的参天大树上惊起许多的庶鸟,它们叽叽喳喳地嚷嚷着:“啊!血!我晕血!” “晕个鬼啦!快去禀报大公子!” 小青年仰起头看了一眼,喃喃道:“大公子?” “就是咱家大哥。”战双城背着战四海直接冲进了之前战九歌住的别院里,从桂树被移走之后,这里就一直空着,前几天战双城一直住在这儿,所以自然而然地就把战四海也搬到了这里。 很快,府上的人接到了消息,老管家和战一龙匆匆赶来,府里的鸟儿都往这头飞,乌泱泱地落了满院,探头探脑地站在窗台上,透过窗户缝隙向里面看去。谁知里面的人挥了挥手把它们都赶跑了,窗户也被人放了下来,挡去了它们所有的视线。 府里的管家兼唯一一位算得上懂点医术的战厉查看了一番战四海的伤势,便对站在旁边几个满脸担心的少主们说道:“不要紧,虽然看起来伤的很重,不过都没伤到要害。只要元神恢复了,身上的伤也就会自己愈合了。倒是你的手……”老管家看了一眼黑斗篷那只黑乎乎的手,皱起眉头:“要是再不赶快医治的话,可是会废的。” 战双城一直觉得很古怪,这个兄弟不爱说话,也很少露面,究竟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一时手快,掀开了这个兄弟一直戴着的黑斗篷,在看见他脸的一瞬间,又将斗篷帽子给他戴了回来。 众人:“……” “呃……”战双城暗中拍着自己的手,有点无奈地说道:“这手贱得慌!对不住了六弟,二哥跟你赔个不是……走吧,我带你去疗伤。” 小青年一把拉住了他,淡淡地补了一句:“我是老六,这是五哥。”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总得来说,一家人整整齐齐平平安安地聚在一起,就是一件好事。也正是在他们疗伤的期间,前前后后总算是搞清楚这三位兄弟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 离家之后这三兄弟一直都是结伴而行的,路上经历了不少事,兄弟之间就起了隔阂。战四海意外地踏入了魔修,而两个弟弟等误会解除后,发现他们不过是被世人愚弄了,便追寻着要带回战四海让他回归正途。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战四海的身份被察觉,最终落入了不二城管事的手里。 黑斗篷排 行老五,名唤战五行,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是战家的老六。一听说六哥回来了,战七星坐不住了,从接到消息之后就飞也似的打兵部开溜,飞奔回了战府。他倒是没忘了战忘生的嘱咐,在燕城里尽量不要使用术法,以免引起百姓恐慌。 进了家门,从院子里就能嗅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儿,战七星扔下手里的兵书就闻着味道往后面的别院走去,刚拐过凤尾花庭院,迎面就撞上一个人,让战七星的鼻尖撞得生疼。 他抬头正气急了想骂人,忽然看见对方的脸,忍不住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六、六哥?!” 战六荒这个名字与人特别不符合,很气派霸道的名字,生生配在了这么一个清秀阴郁的小青年身上,实在不符合。好在兄弟见面,压根儿就不在意这种事儿。 “七弟。”战六荒瞧见了战七星,那张冷冰冰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些许的笑意来,就像是消融的冰雪一样,令人心中一暖。他上下扫视着战七星,颇有些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多年不见,你已经不再是那个跟在我身后的小不点了。” 战七星忍不住用手掩着自己的眼睛,开口道:“六哥你就别糗我了……” 这俩兄弟先后出生不过相隔了几年,从懂事开始,爹娘就不在身边了,小七星最愿意凑在身边的人就是六哥。因为他当时身边也没有其他的兄弟在,偶然间有一次四哥和五哥回来,顺便就把已经会化形的六哥也带离了战家,所以他对六哥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 “你是怎么回的家?也是被应龙大人拎回来的?”战六荒和战七星漫步在庭院里,看着满院姹紫嫣红的凤尾花,心里就一阵舒坦。眼前此景,让他们不禁都回忆起了还在战家时小时候的事,一切好像都没有变过,但是这里的一切又都提醒着他们,早已物是人非了。 战七星在凤尾花丛前停下,手指轻轻抚过花瓣,有些不好意思地弹了弹花叶子,看向了六哥:“我本来潜在一处道门里潜心修行,不过这世间有人在的地方就会有纠纷。我是无法继续在有人的地方待下去,才被大哥二哥带回来的。” “猛兽总是独行,牛羊才成群。身为应龙的后嗣,这本就是我们该承担的一切。”战六荒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过往的事,倏然叹息。 这时就听见从战六荒走出的院子里面发出一声闷响来,战七星好奇地往那个方向撇过头去,见六哥的脸上流露出了不忍的表情,便试探着问道:“是五哥?” 战六荒嗯了一声,转过头来继续和他往别处走去。一路上,便走边述说这一路上的经历。 “我和四哥五哥原本是打算往东华岛去的,不过后来路上遇着了点麻烦。有人察觉到我们的身份,便企图制造我们兄弟几个的混乱和离心,当时五哥喜欢上了一个姑娘,没想到那姑娘竟然 是被人派来偷他翎羽的心思不正之人。五哥为情险些丧了命,这时四哥又因为受了魔族人的蛊惑入了魔界,成为了一名魔修。我与五哥和解之后,便迅速赶往了三界夹缝。” “岂料那里危险重重,我们险些成为了万魔坑众多凶兽的食物。五哥也因为身份暴露,引得那些魔修的追杀。” 战七星恍然,“那他伤的如何了?” “不太乐观。”两人走到了战府的练场中,看着战府护卫们在训练得十分认真,两人便在此止步了。 战六荒道:“五哥的喉咙被毒液灌入后腐蚀受伤,已经不能说话了。脸是在被那名女子走前用邪火烧伤的,在救四哥的时候,一只手也几乎快废了。我将他藏在只接待外来人的别院中,一直等到魔界的祭魔大典才有机会一起去营救四哥。” 听到这些话的战七星心情着实不佳,对比起兄长们坎坷的路来说,他的确比较安全幸运的那一个了。他问道:“四哥怎么样了?我听说大哥和管家现如今还在桂院里为他疗伤,可有大碍?” “无碍,虽然看起来伤重,不过好在有老管家和大哥的医治,只要元神恢复了,伤也就会好起来。” “伤的是元神,想要恢复可需要时间。” “总会好起来的……” 见他们在这儿站了许久,负责训练的鹰隼喝停了护卫,走过来恭敬地行礼:“见过七少主。” 战七星示意他看向战六荒,提醒道:“这是我六哥,刚归家没多久,认一下。日后再没规矩,我可是要挨个收拾你们的。” 这要是换做白文,嘴巴抹油糊弄几句也就过去了。鹰隼正直得很,应了一声是,便看着两人又离开了。他困惑地想着,还以为这两位是要来指点他们功夫的,谁料到拍拍屁股就走了。 对了,刚刚新来的那位是第几个少主来着? 最近朝廷除了每日的早朝之外,都要另外再召集大臣们于宣和殿内开会。分官职职责批阅公文,处理朝政之事,这样层层分批下来,到了燕坤泽那儿的政事就越来越少,不过最后折子还是要过燕坤泽的眼睛,以免有人鱼目混珠。然而最新的一个军事折子却有些出乎战忘生的意料。 他在看完折子上的消息时,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老眼是不是昏花了。一旁的战三春看他脸色不太好,还一个劲儿地揉着自己的眼睛,不禁凑过去问道:“祖父,怎么了?” “你来的正好。”战忘生将那本折子递给了他,小声道:“你快看看是我眼花了还是这上面写的内容不对,我怎么觉得这天要塌了呢?” 战三春草草地阅过上面的字迹内容,顿时大惊失色:“祖父!这……”这上面的内容简直骇人听闻!南部临海和西部及沙漠一带传言有蛇蝎猛兽出没,起初他们并不以为然,但是没想到后面攻城而来的野兽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凶残,已经 有不少守城的士兵因为被这些凶残的猛兽袭击,重伤不治,折损身亡。 现如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应龙在燕国现世,有谁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对燕国下手?要真数落起来,不是没有,而是没想到他们已经这么迫不及待了。 战忘生面色凝重,就连一向轻佻浮世的战三春也不由得蹙起眉头,这让宣和殿中一众的大臣们有点困惑不解。 右相易子濯好奇地探头过来,在战三春的身后看了许久,在人家沉默的时候,他连连道了几声:“不妙啊!不妙。”战忘生瞥他:“右相大人,慎言呐!”话里的意思就是即便是猜到了什么也不要说出来,以免引起诸位大人恐慌。 易子濯点头,表示明白。 很快,从殿外进来两个人。起初大臣们还以为是进来奉茶的宫人,但是没有哪个宫人是穿着纤尘不染的白衣裳,而且他后面跟着的那位小公子,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 仔细一瞧,大臣们连忙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对着来人深深地躬身一拜:“臣等,参见皇上!”有官衔比战九歌小的,还冲着她暗地里拱手点头,搞得战九歌有些莫名其妙。 没人想到皇上只走了几天,回来得这么快,个个心里头直突突打鼓,更没想到他会把这位多时没有现身的战少将军给带来。说起来,战将军以前还是皇上的贴身侍卫,似乎也无可厚非? “免礼,平身。”燕坤泽摇着扇子径直走到了自己的御书桌前坐下,直到感觉到屋子里一阵暖意拂面,才想起来如今已经是步入初冬,宫里的地龙已经暖上了,扇子这种用来附庸风雅的东西就用不上了。 他有些失落地将扇子往桌上一扔,大手一招,让战九歌给他泡茶。小将军瞪着大眼睛有点不敢置信,似乎在说:你让堂堂本将军给你倒茶? 大约是抗拒不了,战九歌只好走到书桌旁,端起茶壶就要倒水。站在旁边的徐元提醒道:“战……侍卫,那茶水是凉……”的字还没出口,他就看见那茶壶经过了战九歌的手后,从壶嘴里面倒出来的茶水冒着腾腾的热气。 徐元:“……” 喝上了热茶的燕坤泽心满意足地哈了口气,让战九歌站到一旁,装模作样地问道:“众位爱卿可有遇着难事,不妨说与朕听听。” 从上次皇上这么说完之后,有几个大臣想故意刁难一下皇上以表达自己心中的不悦,然后他们就被皇上吊打,处理的政务翻了两倍。现如今再听他这么说,大臣们突然就有一种听见了“你们谁闲着无事让朕来乐一乐”的深层含义,顿时没人敢吱声。 也就只有战忘生,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将刚刚看过的折子交由徐元递呈给了燕坤泽面前的桌上,起初燕坤泽的神情还有些轻松,但是在翻开折子之后,仔细地看过了上面的内容,顿时整个人都开始变得阴暗。 “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百一十七章 紧急军情 “这个消息,是从军部层层递报上来的,朕就不信你们都对此毫不知情!” 燕坤泽一拍桌,显然是对这些人知情不报的态度极为不满。然而却仍旧无人敢出来应声。战三春认真地回想了下,兵部的人几乎都快被安插满战家的人了,只不过因为二哥爱偷懒,小七又做的是闲职,不用进宫,所以出来当明灯的那个人也就只剩下他了。 战三春偷摸摸地瞥了一眼自家的祖父,显然他并没有做出头鸟挨骂的打算,于是自己也紧缩着脖子没作声。这么多人里,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按捺不住的。战九歌就是其中第一个。 她见大臣们都低着头,于是就蹭到了燕坤泽的桌子旁边,瞄了几眼折子上面的内容,顿时瞪大了眼睛,失声喊了出来:“凶兽?” 燕坤泽无奈地睨了她一眼,轻咳一声。 见状,战忘生只好起身替这个傻乎乎的外孙女接个场。“启禀皇上,这是从西南两地快送来的紧急军情,不过因为内容有些……荒诞不经,所以就被兵部尚书压下来。连臣也是在刚刚才看到的这份折子。” 兵部尚书向来看不惯战家人的行径,尤其上来就是爷孙几个霸占了整个兵部,连他亲手安插进来的门生都被这个老将军调到了很冷门很偏僻的职位上去。这怎么能让尚书大人不暗中恼火呢?他扣下了这本直接传到兵部的折子,本该是由战家那些小子们先过审的。不过他使了点手段,把里面一些看起来很重要的军情折子都压了下来,企图将罪过推到战家人的身上。 战家的这几个小子,看着个个都身手不错,但是为人处世之道还欠缺了一点。所以这些涉世未深的小家伙们,一定会被他整个半死的。 尚书大人是这么以为的。 谁料到那折子阴差阳错地就到了战忘生的手里头,尚书大人现在正气得在暗中握拳。却在抬头间无意中瞥见战三春对他露出来的笑容,当即明白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这个小兔崽子动的手。尚书大人一口牙都快要咬碎了。 “原来如此。” 臣子之间的小摩擦,燕坤泽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就目前看来,这个消息是真是假,还有待考究。等时候差不多了,燕坤泽也就不多留他们了,挥挥手对众臣说道:“今日就到这儿吧,都退了吧。右相和战将军留下。” 其他人露出一副早已习惯的了然神色,拱手告退。就连战三春也退了出去,和那尚书估计是打打唇舌之仗。而宣和殿内,一阵肃静。 燕坤泽将这本折子往桌上一扔,将手往袖子里面一拢,动作十分接地气,像是村镇里头的庄稼汉似的。只见他悠悠地往椅背上面一靠,说道:“你们二位对此事怎么看?” 右相易子濯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地回道:“回禀皇上,此事虽说是从西南两处边界传回的军报,但是边疆之地擅自动兵向来是忌讳。若是引起了邻国误会,再起了兵戈,对两国 都不是一件好事。” 战忘生道:“这种消息,若是寻常的官员和百姓们听了,一定会觉得荒谬无比。但是你我和皇上都不是凡人,这天地间也不仅仅只有人存于世。这消息真伪,一看便知,都不用辩驳。” 易子濯侧过脸来瞧了他一眼,拱手道:“下官也是此意。不过,保疆卫国向来都是将军的强项,下官身为一介文官,就不与战将军争抢此为国效劳的机会了。听说战老将军的孙儿已经陆续回到了战家,想必我燕国又能添上几位栋梁之材吧?” 战忘生酸不拉几地嘲讽他:“右相大人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哦?”他虽然跟右相喜欢斗嘴,但是对于他说的事实,却并没有否认。亲自去带小凤凰回来的人正是在座的皇上,他难不成还要打皇上的脸? 好在宣和殿里头没外人,否则这场唇舌之斗,一定会被有心之人拿来做文章。 燕坤泽坐在上座看着他们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耍嘴皮子,一手撑在了扶手上,手握成拳托着自己的额头,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 突然,一颗小脑袋凑了过来,还用一只手指着自己,笑眯眯地说道:“皇上,我觉得打探虚实这件事,作为您的属下,曾经的将军,我——当仁不让!您以为呢?” 燕坤泽笑骂:“鬼丫头!”他伸手在战九歌的鼻子上面拧巴了几下,很快又恢复了正经的面色,说道:“情况看来有些危急。这样,你寻一个没伤没病有胳膊有腿儿的哥哥跟你出门,一个往西一个往南,飞过去看看情况如何。” 闻言,战九歌眼睛一亮,嗯嗯应了一声,就往外面走。站在外面偷听到一切的战三春还颇为期待地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希望这个小妹能让他出去放放风。谁知道战九歌竟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径直出了宫门。 呸!臭妹妹! 燕坤泽的手指又开始在桌沿边敲打了。他一边敲一边说道:“准备调派军队吧,朕总是觉得呀,燕国最最难的时候要来了。” “皇上您的意思是说……”易子濯不知道应龙大神以前的那些个恩怨情仇,但是前不久各路派来找皇上麻烦的妖女仙女儿们可是被他瞧了个正着。 这应龙大神岂止是人缘不好,简直就是天地不容啊! 燕坤泽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见状易子濯和战忘生只好也离开宣和殿。临出门的时候,燕坤泽听见战忘生跟那右相大人说:“您今儿得空不右相大人?” “做啥,直说。” “帮我那几个孙儿占个卦呗?” “算什么啊?” “就算算平安啊,官途啊,还有这感情啊……” “你一当祖父的你、管得还真是宽啊!你家几个孩子来着?” “去掉九儿,一共八个。” “……加钱!一定要加钱!” 燕坤泽和徐元一脸尴尬的神色,主仆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各自笑出了声。 要论现在没在战家的人,数来数去也就只有老八战八方了。这个家伙从当上了 凤族的新族长之后,就彻底没了消息,也不给战家传递个口信儿回来。 战九歌一进战府就看到了排排坐在树荫下的两个小哥哥,互相依偎着睡觉的模样真叫人羡慕。 战九歌放轻了手脚打算悄悄过去的时候,就发现战六荒已经睁开了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她。她忙对着六哥举起食指放到了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就蹑手蹑脚地走过了树荫。 临走之前,她还对着战六荒比了个睡觉的手势,是想着让他接着睡。 战六荒点点头。 等这九妹以一种奇怪的走路姿势离开之后,一直靠在他肩膀上睡觉的战七星突然睁开了眼睛:“她走了吗?” “走了。” “我似乎能够明白,祖父为何都放弃了我们,却独独只留下了她。” “嗯?为什么?” “因为像我们这样的凤凰,就算是被丢出去,要么生要么死,无所畏惧,不在乎其他。可这丫头,太过善良,一旦出去,是会害了自己的。” 战六荒似懂非懂地看了一眼战九歌离去的方向,突然开口认真地说道:“我们没有被放弃。” “嗯?” “连九妹都不会放弃我们,我们又怎么能放弃自己?活着就是一切。” 是啊,世道都是如此了,难不成他们真的就应该认命吗?不是已经知道世态炎凉,人心险恶了吗?还有什么,是他们不能去面对的呢? 初冬的暖阳笼罩在燕城的上空,透过仍旧郁郁葱葱的树叶缝隙,投洒在两人的头上和脸上。 斑驳陆离的光影让这一幕幽雅宁静得恰到好处。 战七星的头往六哥的肩膀上拱了拱,再次合上了眼睛。“六哥坐好,我再睡会儿。” “……好。” 鬼知道为什么弟弟不愿意回自己的房间去睡而是选择在树下睡觉。真想知道他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幽深的林荫下,藏着属于兄弟两人的回忆和酣甜的梦乡。 不过,撞在枪口上的老大战一龙就没那么好运能避开妹妹的魔爪了。 看着小红莲一天比一天健康,精力也越来越好,再加上有战府给她时不时的进补,这丫头很快就能长得跟普通的孩子一样平安康乐了。 战一龙的心情不错,尤其在看见战九歌之后,更是主动地唤了她一声:“九妹,在忙什么呢?从你和大人回来之后,就没见你回战府。这是去哪儿了?” 战九歌瞧见他,顿时眉开眼笑的:“大哥,正好,有件事需要你的帮忙。” 说着,她就拉起了战一龙手,这就打算往战府外面走。还好红莲远远地看见了,软软地叫了一声:“姐姐!”迈着小短腿就往这边冲过来,战九歌怕她摔着,忙伸手把她抱起来,说道:“哎呀小姑奶奶,好不容易病好了,别玩儿得这么疯啊!” 红莲笑嘻嘻地埋在她胸口撒娇,战一龙这才得了时间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你要拉着我去哪儿?” “哦,也不远。”战九歌满不在乎地说道:“也就是在燕国的国土附近 转一圈。有紧急军情传来,说是有凶猛野兽有组织有秩序地在对燕国边界进行侵袭攻击。因为这消息从那么远的地方传过来,很可能已经过了时效,也有可能是人伪造出来的,所以朝廷目前不太确定。” 战一龙一听消息这么严峻,当即就变了脸色,问战九歌道:“消息是从哪儿传来的?” “西部和南部。” 西部是前不久他们返回燕城时路过的地方,那个地方竟然这么快又遇到了这种难事?还是说,当初蛊惑都统修邪道的那个满身罪恶的人根本就没有离开? 战一龙伸手把红莲抱下来放在了地上,蹲下身子对她说道:“红莲,哥哥要出去一会儿,你去藏书楼乖乖找你任师伯好不好?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嘴馋的红莲一听说有好吃的,当下那颗小脑袋点得跟个拨浪鼓似的。这也不能怪她,这几天小丫头喝的药比喝的水都要多了。 让院子里安详晒太阳的白文护送着红莲去往藏书楼,战九歌便连同战一龙从燕城出发,各自飞往两个不同的方向。 燕国虽然大,但是以凤凰的飞行速度,这点路程对于他们来说,也就是从燕城的东城走到西城的距离。 起初,从北往南的路上并没有看到任何异状,但是越往南就越能看到,一群接一群的百姓正行色匆匆地往北面赶去,大包袱小包袱带了很多,还有人骑马,赶着马车的,俨然一副长途跋涉要搬家的样子。 战九歌直接飞越了南部百姓居住的城区,继续往南,就是一道边防线,在城墙的外面,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 她在天空中恢复人形后,朝着守军的城墙上落下,稳稳地落地时,周围守在城墙上的士兵就像是惊弓之鸟一样,用手上的刀枪对准了她。 战九歌缓缓站起身来,冷言严肃地说道:“叫你们统帅来见我。” 周围一阵沉默,还有人互相对视,眼里透露着惊慌,无奈之下,战九歌从腰间摸出一块儿腰牌来,举起来给他们看。她用重了一点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叫你们统帅来见我!” 有个守卫兵远远地喊了一声:“来了!” 战九歌看着不远处的高台上往这边眺望的人,当即对他勾了勾手。那人瞧见了战九歌的脸,又见她是穿劲装而来,忙跑了过来。 在看过她手中的那枚令牌之后,这个戎装男子朝着她抱拳行礼。“南部边线守卫军统帅翰思,见过战将军!” 这倒是让战九歌有些惊讶了,她挑眉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问道:“你见过我?” “见过。”翰思痛快地应答,“去年在朝廷上的封赏大典,有幸得见战将军。” 战九歌不记得以前的事,自然也就不记得自己是不是认识这么个人。她绕开这些话不谈,而是直接说起了正事。 “朝廷接到军报,说你们在守边线的时候遇着点麻烦。究竟是什么样的洪水猛兽,竟然能让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守卫军们难成这个样子? !” 围上来的守卫军们都被遣回了自己的岗位,尽职尽责地守着城墙。但是战九歌看得出来,他们这些人已经筋疲力竭,显然是透支了精力。 提起这场凭空而来的灾难,翰思就一个劲儿地叹气。他拉着战九歌的手臂停在了城墙上的一出了望台,指着外面那片大海,苦笑道:“说起来战将军可能不信。来侵袭我大燕国的,还真是一群洪水猛兽。” “哦?” “它们自这大海中而来,什么稀奇古怪吓人的样子都有,小的会咬人,大的会吃人。已经有很多守卫兵被吞进他们肚子里,充当了它们的腹中餐。” 战九歌被拉着手臂向下看去,只见城墙的外围墙面,以及不远处的地面上,都留有古古怪怪的干瘪尸体,有的只有巴掌那么大,有的却足足有三四个人那么大。 真是怪了。 翰思统帅见战九歌仍旧面无表情,还当她没有把自己说的话放在心上,于是颓废地叹了口气。 援军不见,这场与怪物的仗可要怎么打下去?明知是死,还会有谁忠于大燕而放弃自己的性命呢? 就在翰思自己胡思乱想的时候,战九歌突然问了一句:“这怪物,什么时候来袭?” 翰思被她这么冷不防的一问,顿时有点傻了。他呆愣了片刻,便立马回道:“时间不定,有时候白天攻三五次,有时候又是夜晚不停歇地进袭,要不是前两天路过一个僧人施以援手,恐怕边线早就被破了。” 战九歌若有所思:“僧人……” 海口上的海风甚是喧嚣,吹得头发都在空中飞扬,翰思的披风更是在风中猎猎作响。 战九歌道:“既然这样,那我就等一等,看这些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来。” 她见翰思仍旧愁眉不展,便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男子汉大丈夫,无非就是一条命的事。你既然选择了走上守护燕国这条路,就别担心,别后悔。尽力而为,没人会怪你。” “战将军说的是。那,您去边线驻扎的军营里头坐坐?” “不着急。”战九歌发现,每隔一段距离的高台上都点着一盆火。她有点好奇:“白天点着火做什么?” 翰思解释道:“将军有所不知,那些怪物怕火,起初用火攻还挺管用,后来不知为何效果大减。点着,多少也能起点作用不是?” 战九歌有些了然了,她对翰思道:“去拿把还没点燃的火把来。” 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不过翰思还是命人取来了一根还没有用过的火把。 只见战九歌手一挥,原本炭盆里面的火便熄灭了,战九歌又对着翰思手上的火把打了声响指。在翰思惊愕的目光里,对他颔首示意:“来,重新点上。” 翰思迟疑着将火把稍稍倾斜,只见火把上的火焰就像是有自己的生命和意识一样,还没等到火把与盆里的碳火接触,一簇火焰就从火把上跳动着掉落下来,瞬间引燃了已经熄灭的碳火。 翰思吓得险些扔了手里的火把。 第二百一十八章 异象丛生 “这,这是……” 翰思在回过神来,惊奇地看向了那支火把,正要伸手去碰,战九歌就在旁边提醒道:“最好不要去碰哦,这火一旦碰上,可是熄不灭的。人要是沾了,就会连骨头都烧成灰。” 被吓唬到的翰思连忙收回了手,在与战九歌走过了每一处高台时,都重新点燃了火盆里面的火。 见一切如常,于是战九歌便跟着翰思来到了驻扎的军营里头。其实再往北几十里地就有一个小镇,他们完全可以驻扎在那儿附近,衣食住行都要方便的多。不过这样一来,一旦后方被偷袭,先遭难的就是那里的百姓。 “我来的时候,看见许多人在往北面赶路,临近的城镇已经空了不少。消息走漏有多久了?” 傍晚时分,夜幕降临,军营里面拢起了一簇篝火,战九歌往地上丢了个坐垫,跟一群大老爷们儿围坐在火堆前,手里还举着一只被收拾干净了架在火上烤的鸡。 刚换岗下来的几个守卫头靠着头扎堆睡觉,连肚子都没顾得上填饱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还有精神回答战九歌问题的人,也就剩下翰思了。 他用手掩着口,悄悄地打了个哈欠,这才幽幽地回她道:“早在那些怪物攻城的第一天,百姓们就知晓了此事,个个惊慌得很,一早就收拾着包袱离开了这里。” 人们都怕死,无可厚非。 夜深沉,今天的星辰也一如往昔,还是那么璀璨明亮又夺目。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战九歌看到天空上接二连三地有流星划过,顿时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上一次在魔界看到一颗坠落的紫色星辰,就死了一个不二城管事。世间万物的法则万变不离其宗,看来这场浩劫,将会带走许多人再入轮回。 没过多久,军营中的军号声响起,这似乎就是一个讯号一样,让围在几堆篝火边的守卫们个个从梦中惊醒。就连半睡半醒的翰思也猛的起身,还晃荡了下。 战九歌问道:“来了?” 翰思肯定地点头:“来了!”随后,他在军营里呼喊了一声:“所有军卫!随我上城墙!” 这些守卫军们便排着长龙快速敏捷地爬墙了城墙,手里拿着长刀,背上背的是弓箭。 战九歌见无人顾及她,便自己跳上了最高的了望台,这一眼望去,就是连她这种见过不少大场面的人,也不由得惊到微微张开了嘴。 城墙上火光强盛,倒也将对面的场景照得能看着几分。从海水里面飞涌而起的各种鱼怪,不仅会飞,还会吐雷电和火。它们长着扁圆形的身体,身后还有一根长长的尾巴,看起来有点像蝠鲼。 体型巨大的是深海之中的八爪鱼,只不过如今看起来就像是妖魔化了的怪物,让人心生恐怖。光是这样巨大的八爪鱼就有很多只,要是战九歌明天才到这儿,恐怕这里就会变成尸体的海洋了。 不知道从哪儿还飞来了许多蝙蝠。这 些蝙蝠的个头要比普通的蝙蝠大上十几倍,夸张得足足有猫头鹰那么大。 战九歌见到这种场面,口中喃喃着道:“居然真的有……” 守卫军们将箭矢在火盆里面稍微沾染一下,凤火很快就跳上了箭尖,随着长弓的拉开,咻的一声飞射出去,命中了空中的那些蝙蝠和扁平的鱼怪之后,它们发出哇哇的怪叫声落地死亡。 这对这些疲惫地守卫军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十分鼓舞人心。 然而很快的,突然几条长长又恶心充满了粘液的触手搭在了城墙的一角,将一个守卫突然拉走,发出一声惨叫。同伴都来不及说话,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怪物拖走。 接连几个守卫军都是如此,瞬间引起了一阵恐慌。 战九歌从了望台上跳了下来,对旁边一个吓得有些哆嗦的守卫军道:“把你弓箭给我。” “啊?是!”说完,一筒羽箭被他抱在怀里,弓也塞到了她手里。战九歌试了试弓弦,伸手要了一根羽箭。 哪料这人的手都是哆哆嗦嗦的,让战九歌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抖什么?”战九歌接过那根羽箭很快就搭在了弓弦上,还有闲心跟这人闲聊些家常:“有家室吗?” “还、还没。”守卫也是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有些不好意思。“家里只有几亩地,没、没人看得上我。” 下一个瞬间,一只巨大的触手搭在了他的面前,一个大男人,尖叫起来跟个娘们儿似的。 战九歌不慌不忙地拉弓,松手,命中,一气呵成。这怪物的眼睛快抵得上一个人的脑袋那么大,眼白还那么多,看得她直犯恶心。所以每次拉弓射过去,被射中的一定会是它的眼睛。 再加上凤火和灵力的加成,很快就干瘪瘪地死去了。当这个庞然大物倒下的时候,旁边的守卫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战九歌撇头对他道:“喂,别发愣了,一路跟上。” “是!” 守着的边线很长很长,光是城墙就修筑了足足有两里地,战九歌一边走一边从跟在旁边的守卫军手里拿过羽箭,对着远道而来的巨大怪物们一顿狂射。 它们接二连三地倒下,就连刚伸上来打算偷袭卷人的触手都来不及收,就已经成为战九歌的箭下亡魂了。 有许多人被飞冲下来的鱼怪和蝙蝠咬到,绝望地发出哀嚎:“老子跟你们拼了!” 有个守卫显然已经精神被刺激到了,提着大刀就要跳下城墙去近战搏斗,战九歌看见了,一只手拉着他的后衣领又把他给拽了回来。 战九歌调侃道:“年轻人别想不开啊,下去可就成了别人肚子里的屎。” “……您说话真豪迈。不过小人已经活不成了,之前有些兄弟也是这么死的,只可惜,没命回家见爹娘……唔!嗯?” 懒得再听他废话下去,战九歌将一粒药丸塞进了他嘴里,只见受伤的地方很快就愈合了伤口,让他顿时惊喜不 已。 “谢谢将军救命之恩!” 战九歌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将弓也丢给了守卫军,再一次跳到了了望台上,手里拢起了一团凤火,已然蓄势待发! 再说战一龙,离了燕城开始,一路往西而去,很快就到了沙漠腹地。这里行千里也看不见有城镇,直到终于路过一个小城镇时,却发现这里已经空无一人。战一龙接着赶路,继续西行。 然而这一路上,竟然也没有再看到有什么人。 战一龙再次走了不远之后,到达了他们曾经落脚的西都,却发现短短几天的时间,这里原本繁华的街道变得有些凄凉。黄沙掠过,只余空巷。 他也曾看到过几位老人家躲在屋子里面透过门缝向外面看去,正想要凑过来打听一下消息,还没等他走到跟前,这些人就把门关的严严实实了。 没办法,战一龙只好继续向前。 再往西边,就是燕国国境的边防线了。为了守好这片国土,边防线上修筑着高不可攀,绵延百里的城墙,通常是用来抵御邻国的侵扰。 只不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用来抵御别的一些奇怪的东西。 等战一龙到达那儿的时候,似乎一下就明白了,那些已经空的城镇是怎么回事——他们放弃了在家中躲得安逸的生活,远远地跑来边界线上支持守城的行动。 战一龙到的时候,正好赶上传说中的怪物来袭。 这些猛兽还不是寻常的狮子老虎,而是千奇百怪,什么模样的都有。狮面蛇身,巨大的蜘蛛,还有头顶上长着一只角的马,眼睛却是通红的,一看就知道并非善类。 城墙之下,搭梯子上去的人一批接一批,死了人的话,很快就有另外的人补上。这些猛兽不仅攻击力吓人,还有些会术法的,被术法打上一下,可真是痛不堪言。 而且,似乎他们的人海战术也并不奏效,人都死了一大批,那些怪兽却一点都没减少,简直就是白费功夫。 战一龙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就一个纵身高高跃起。他并没有跳到城墙上,而是直接跃上了高空,滞留在那儿。 一簇火焰自他的手心里面射出,很快就在城墙外围的土地上燃烧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火焰迅速地在野兽的尸体上烧开,气势汹汹地往活着的猛兽跟前烧过去。那些猛兽都是有点脑子的,它们猜到这次进袭有高人相助,就迅速撤了回去。 这许多猛兽逃跑的画面,看起来还是颇为震撼的。荡起的黄沙,掩去了它们的脚步和身影。 然而战一龙和这些人都清楚,它们还会再来。 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他的存在,战一龙只得先在驻军营地附近落脚,抽时间去观察一下这些猛兽究竟是从什么地方而来。 没想到还没落地多久,战九歌就看到一小队的人马往他这边跑来,还算是客气地对他说道:“这位公子,我们统帅有请。” 刚才他那么大的动静 ,可是有不少人看见了。战一龙本没想着这么高调,但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里,现在避开才是硬道理。想到这里战一龙无奈至极,只好跟着那几个人来到了军营里头。 紧挨着军营就有普通百姓们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子,他们一般就睡在那里头。来这儿的人都是些健壮的男人,那个老弱妇孺应该是被安排在了城里未出吧。 战一龙很快就跟着军卫走到了一个最大的帐篷里头,一进去就闻到一股子的药味,一眼就看见军医正在给一个主将一样的人物疗伤。尖锐的刀架在火焰上炙烤片刻,对着男人肩头上那处腐烂的伤口便下了刀。 军帐里的其他士兵都撇开头不忍再看下去,这种场面总是让人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那人抬起头来还有闲功夫跟战一龙说笑:“阁下就是方才助我军退敌的高人?”刀已经入了肉,战一龙看着他头上沁出了不少的汗珠,有些佩服于他过人的意志力。 战一龙点头:“朝廷接到军报,特命我来查探情况是否属实。凶兽袭击边线,此事发生有多久了?” “大约……有八九日了吧。”统帅咬着牙说话,显然已经被伤口的疼痛撕扯得有些分神了。索性战一龙也不急着多问,而是等军卫搬了个椅子过来,坐下打算稍等片刻。 这位统帅姓沈,年龄看起来在三十左右,军衔也要比战九歌高那么一点。毕竟这位将军的战功都是自己实打实地积累下来的,不像战九歌这个将军有更多的情分在里头。 将腐肉一点一点割下,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虽然沈将军全程没吭一声,不过头上满是大汗,一张脸惨白无比。军医给上好了药,语重心长地道:“将军啊,这几天不能沾水不能做太强难度的活动。不然伤口崩开,难以愈合,最重要的是……这条胳膊也会废掉。” 沈将军的脸上有着些许的无可奈何,将肩膀上的衣物费力地拉了回来,重重地叹息一声:“我倒是想休息,可这外面的光景哪儿能允许我过得这么清闲。那些野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来。”喝了一口茶水,沈将军看向了战一龙,见他孤身一人前来,试探着问道:“敢问阁下是在朝廷中任的什么官职?沈某在这边线之地驻守也有数年,多年不回燕城,对朝廷中的局势也不大清楚。” 战一龙弹了弹手指,隐晦地提了一句:“我姓战,并未在朝廷中任职。只是皇上对战家,比较信赖而已。” 闻言,沈将军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战家他自然是听说过的,战老将军早在十几年前还做过他的主帅,对他颇为赞赏。沈将军欣喜地道:“那战少将军是……” “是我的九……九弟。”战一龙轻咳一声,差点把自己妹妹给卖了。“朝廷接到消息,不止西部有猛兽袭击,就连南部也遭受了重创。查清属实的话……” “就会派兵来增援?”沈将军面露喜色,就看着战一龙迟疑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增援嘛,一个是增,两个也是增。总比没有强不是?再说了,这点事要真是发展下去,能请得动战家的兄弟们亲自出手,可远远要比千军万马厉害得多。 沈将军的表情显然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战一龙看出后,坦言打断了他的话,道:“沈将军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在下洗耳恭听。” “我是在想,西南都遭了难,没道理北边和东边都没消息吧?” 战一龙:“……” 话要扯回到红莲进了藏书楼,一进来就一头扎进了任平生的怀里。任平生正拿着一本书坐在软塌上,这几日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活脱脱一位贵府的千金小姐。战家藏书楼的书着实吸引人,上到九天揽月,下到四海六荒,百家经传,杂文异谈,都是任平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他自然看得入迷。 红莲向来是战一龙照顾的,往日里只要他在看书,这小丫头就绝对不会有机会来打扰他。今天这是怎么了?想起一出是一出吗?不知道为何,总有一种一家三口带孩子的错觉。 任平生脑子里晃过这个奇怪的念头,很快就消失了,他放下书来摸了摸红莲的头,道:“怎么跑得满头是汗?小心染风寒。你一龙哥哥呢?怎么不寻他陪你玩了?” “哥哥他有事出门了。”红莲这个鬼精的丫头,把刚才战九歌和战一龙的对话像模像样地给他复述了一遍,仰着小脑瓜问道:“师伯,凶兽是不是方师叔养的那些灵兽啊?” 任平生皱着眉头纠正了她的概念,“不是。凶兽会吃人,有教养的灵兽却不会。”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顿时将红莲抱起来,起身就往藏书楼外面走去。 “红莲,你去找翎羽姐姐或者老管家伯伯,拜托他们照顾你。师伯也要出门,你要乖乖的。” 红莲立马撇了撇嘴,一副要哭不哭的小表情,看得人心里头一乐。任平生知道这丫头是在装哭,所以脸上也就没多少表情,出了院子拐过几个庭院,来到了一处花园,正好看见白文在和战九歌贴身的小丫鬟翎羽在说说笑笑,当下就把小红莲放了下来,拍拍她的屁股让她过去。 打扰人家的好事可不是他一个道长能做得出来的事,不过小孩子过去闹,应该不会怎么挨骂吧? “翎羽姐姐~”红莲站在两人跟前,巴巴地抬头望着他们两个。白文和翎羽牵着的手连忙松开,翎羽蹲下身子来捏了捏她的小肥脸,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啊?你师伯呢?” “师伯要出门,想拜托你照顾我。” 白文和翎羽抬起头来看向了远处站着的任平生,只见这位沉默寡言甚至很少跟大家一起吃饭的道长远远地对着他们两个人颔首行礼,看着十分有教养。 翎羽忙回以点头弯腰,算是答应了这件事。 第二百一十九章 四面楚歌 白文见任平生转身就要离开,跟翎羽说了几句话,就当场变作了一只鸟跟上了任平生。 任平生一直出了战府才发现他,撇头看着他落在自己肩膀上,徐徐开口道:“道长去哪儿?我能帮得上忙吗?” “不用……罢了,也好。”任平生像是想起了什么,也就没让他离开。“我要去燕国的北面去看看,你可要与我同行?” 白文只当他是终于想通,出来领略一下燕国的大好河山,就自告奋勇地同他说:“北边这块我最了解了,道长想去哪儿?北城还是再往北一点?” 任平生不疾不徐地说道:“去燕城北部的边界线上。” 白文:“!” 只见白文鸟的喙张了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是为了证明他的话,任平生从战府出来之后,从北城门出去,一路就走到了郊外,在无人看到的地方他对白文说道:“小心,抓紧了。” 白文还没反应过来,就察觉到一阵风迎面吹来,他的鸟爪不自觉地紧紧勾住了任平生的衣物,下一刻,任平生就御风而起,凌空往北面飞去。 燕城位于整个燕国靠北的位置,也是离北部边界线最近的一座大城。不过北面尽是连绵不绝的山皑和丛林,多年来一直相安无事,所以并没有修筑防守城墙,而是派了守卫军在沿线一带来回交叉巡守,倒也严密得紧。 没用多久的时间,他们就到了边界线附近的一个小城上空。只见城门口里挤满了人,不少人在守卫军的安排下,紧锣密鼓地往南边的燕城赶去。白文惊奇地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任平生一边往城里头落,一边同他说了不久前战九歌带回来的那个消息。他成功地听到白文倒吸冷气的声音,仍旧泰然自若地说道:“若是这件事真的是针对燕国,没道理只有两个方向遭到凶兽的袭击。东边我还无暇去看,若情况属实,你还得赶回战府,给你们少主们报信。” 关乎国家存亡和百姓性命的大事,白文自然不敢马虎。 任平生站在宽敞的大道上,看着百姓们一股脑地从城门口一拥而入,越过他身边,个个惊慌得像是在被死亡追赶一样。这场面太过惊人,白文看得忍不住往任平生的脖子旁边瑟缩一下。 很快,任平生就穿越人流来到了城门口,打算去看看守在边界的军卫状况如何。不过当他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就被城中的守卫拦了下来,那人还劝他道:“这位道长!外面去不得啊!那边都是些吃人的野兽,边线的守卫军都快撑不住了,你还是抓紧时间快跑吧!” 任平生波澜不惊地看了他一眼,正色道:“多谢。不过,我能对付它们。” 岂料那人大叹一声:“哎!上一个说这话的道长已经成了人家肚子里的食物了!您还是快些走吧!” 挤在城门口的人越来越 多,任平生眼看着就要被这人流挤回去,谁料他身上骤起一道飓风,护着自己不被那些人近身,生生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头挤出一条路来。守卫看他不听劝,还是执意出了城,便也就不再管他。 上赶着寻死,谁能拦得住呢? 从城外涌入城内的人都是些靠着山林过活的小村庄里的平民百姓,他们亲眼目睹了大批大批的猛兽入侵,如今边线的守卫军已经是强弓之弩,要是那些凶禽兽再次攻击的话,可就真真应了那句国破山河在了。 任平生出了小城没多久,突然感觉到地面上一阵晃动,连他自己都不自觉地跟着晃了晃,很快,任平生连同肩膀上的白文抬起头来,正前方是一片丛林,郁郁葱葱,绵延不绝,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然而,白文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他伸出翅膀尖儿来指着前方,惊喝道:“道长!快看前面的天上!” 其实也并不在天上,而是远远地看起来就像是在天上一样。尘土飞扬之后,丛林的后面显露出一个个身形高大的凶兽们。它们成群结队而来,有的喷着火,有的吐着雷电,光是伸出脚来在地上踩一踩,地面都要跟着颤动几下。 随后就看见数不清的箭矢从密林中密密麻麻地飞出,射向了那些个野兽,不过看起来像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反而热闹了那些凶兽。 任平生晃动了下肩膀,对白文道:“回去传信儿吧。北部离燕城这么近却没接到任何消息,一定有鬼。当务之急,就是要处理了这些畜生才行。” “明白!”白文从他的肩上飞起半空,嘱咐一声:“道长小心。”随后便飞走了。 北部的守卫军队的确是有将消息传出去,不过显然这次这些不明凶兽对燕城的袭击是有目的有计划的。最先被攻击的北部边线最早送出了报信的人,但是却在半途上遭遇了袭击身亡。不过即使是这样,他们也仍旧撑了很久。 守卫军们看着体型庞大的凶兽一步一步靠近,它像狼,但是体型又比狼大数倍,牙似野猪,尾巴上带着倒刺,爪子锋利得犹如钢针,叫这些个拿命对抗拼搏的人怎么能心里头不害怕呢? “靠!”有个人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骂道:“看来,今天咱是回不去了!” “生死就这一遭,这些天看着兄弟们死的死,残的残,早就庆幸能多活两天了。” 络腮胡男人大大咧咧地一笑,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各位,死也不能白死啊!咱得把它那两根牙给它薅下来!看它还怎么显摆!” 凶兽虽然比不得人聪明,但是也能听懂他们说的话,当即气得仰天一吼,低头对着他们要口吐出噼里啪啦的电石火光,说时迟那时快、几乎整个丛林的上空都响起了唰唰的剑飞声,众多凶兽被这声音吸引得抬起了头,只见高空之上,有个穿着蓝白色道袍的男子身周转着许多数也数不 清的飞剑,飞剑上泛着蓝白色的光,映在凶兽们的眼瞳中,越放越大,越来越近,直至轰隆一声—— 燕国北部的边界线上整齐无误地被插满了一条足足有几里长的剑,剑身上散发着具有震慑力的剑气,逼得那些原本要侵入边线的凶兽们都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至于那只打算要吞掉眼前这几个打它牙齿主意的凡人的凶兽,被任平生的剑直接从后颈穿破喉咙,将它钉在了地面上。守卫们见它的四肢钢爪在地上划拉挣扎了几下,很快就不动弹了。 想来应该是咽了气。 几个人抬头看向了天上,只见那位道长从半空中徐徐落下,好一派仙风道骨。让这几个守卫几乎快要以为,他就是天神派来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 等任平生从天上落下来之后,他们便和附近的几个小分队的人凑上前去,说道:“多谢道长救命之恩,道长可是来助我们解围的?” “是,也不是。”任平生指着不远处冒着寒光的剑,说道:“看见那些剑了吗?它们只能抵挡得了一时。在这段时间内,已经有人传递消息回燕城,援军一到,你们自然可以安心。” “可我们早就已经传递消息回去了,我们还以为,皇上那边压根不相信呢!” 任平生道:“在我挡住它们的这段时间里,你们最好布置一些陷阱,尽量拖延到援军到来。” “是!”络腮胡子男人感激地对着任平生一抱拳,吆喝一声:“哥儿几个跟我来,跟大帅紧急开个会去!” 任平生略显诧异地看着这个男人,反问道:“大帅?” 有走在后头的人回头应了一声:“没错,这就是我们大帅!” 任平生哑然。 这时,他听见了飞剑镇住的边缘地带,有着隆隆的闷声传来。任平生往那儿走了几步,就透过几棵树看到了一只被挡在外面的凶兽。 只见它下身是粗壮的蛇尾,上身是人的身躯,头却是滑稽又丑陋的蜥蜴小脑袋。一双眼睛呈现出褐色,从里面能清晰地看见任平生自己的脸。 他对着凶兽挑了挑眉,面部微妙的表情就仿佛是在挑衅一样。果然,这家伙像是被激怒了一样,不仅连尾巴都拍了上来,而且连上肢的双手也狠狠地挥舞而来。 剑气泛起了冲天的白光,无形之中发出了咻咻的声响,朝着凶兽的脸和蛇尾射去。虽然它灵活地进行了闪避,但是仍旧被剑气捅了个对穿。 小小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洞,连血都没来得及流出来,它的身躯就已经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任平生又恢复了那张面无表情的模样,迈着悠闲的步子在周围开始散步,隔着剑光,在另一头嘶吼示威的凶兽,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而另一头,觉察出事态严重的白文一路往燕城飞去,刚到了燕城地界,就迎上了在空中带队飞行巡逻的鹰隼。 鹰隼见他急急忙忙地飞着,两只翅膀忽 扇的频率都快得超过蝉翼震动了,不由得上前询问。 “你怎么了?不是跟任道长出去了吗?” “十万火急啊!鹰隼,你先回战家报个消息,我要去宫里一趟。” “好。” 片刻之后,鹰隼飞往了战府,而白文直接冲进了皇城里。 现在这个时辰,正是燕坤泽和大臣即将在宣和殿商议朝政的时候。大臣们刚到不久,个个都用过了晚膳,只等着处理一会儿公务,就能回家找老婆孩子了。 燕坤泽嘴里含着一口茶水正在漱口,突然就听见外面的宫人们发出一阵惊呼声,燕坤泽抬起头,正好看见一只圆滚滚的白文鸟从外面跌跌撞撞地飞了进来,在看见燕坤泽时,两眼冒光,直接冲着他飞过来。 然后就瘫在了桌上。 燕坤泽好笑地挥退了宫人,又责令大臣们各自处理好自己要职上的事。他自己也是低头那些这只白文鸟,喙微微张开,一看就是在喘着粗气的样子。肚皮朝天,简直跟九歌那丫头简直一模一样!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下属。 燕坤泽伸出手在茶杯里面蘸了点水,给他淋在了鸟喙上,没过多久,白文就缓过神来,跳上他的肩膀,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了点悄悄话。 在那些大臣们偷摸地窥视下,燕坤泽脸上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直到最后,他一巴掌拍在桌上,骂了一句:“猖狂!” 众臣吓得瑟缩了下,随后就看见燕坤泽从宝座上站起身来,挥退了群臣,独留下了战三春和右相易子濯。 “皇上可是遇着了什么忧心之事?”易子濯率先开口问道,他见白文鸟在一旁,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战家养的护卫,登时明白了大半。 “战将军那传回了可靠的消息是吗?” “恰好相反。”燕坤泽冷声说道:“战府一名前来做客的道长推算出北部边境和东部边陲同样有凶兽袭击的困扰,便去查探了一番。事情果真如他所料,大燕如今……四面楚歌。” 易子濯蹙眉道:“竟然有这等事?可臣占卜,却并未得出此结论。” “那就说明一件事……”燕坤泽习惯性地伸出手指来在桌面上敲了敲,疲惫地合上了双眼。 战三春脑子里灵光一闪,“说明,有占卜术更高的人,暗中影响了右相大人的卦象。” “不错。” 殿内陷入了一阵静默。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殿中的烛火也被战三春一一点燃。 而一直沉思的燕坤泽突然问道:“三春,你祖父呢?” 战三春恭敬地回道:“启禀皇上,祖父他说今日有老熟人前来看望他,说是出门叙旧去了。要等明天才能回来。” 最得力的干将不见了人影,燕坤泽心中莫名焦虑。他合上了眼睛,片刻之后再次睁开时,两只眼瞳一只变作了应龙蓝色,另一只却是璀璨的金色。 易子濯大惊,凑到了战三春跟前问道:“皇上的眼睛 怎么了?” 不是都说应龙大神的两只眼睛都是蓝瞳吗?怎么还变色了呢? 战三春笑道:“右相这就不懂了吧?这是感应术法。大人前世心脏幻化而成的白龙珠,前不久赠予了我大哥做缺失的眼睛。这个术法可以透过大哥的眼睛,看到他如今正在看到的一切。” “厉害啊!”易子濯目瞪口呆,竖起了大拇指。他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又多嘴问了一句:“冒昧问一下,你大哥的眼睛是怎么没的?” 战三春的脸色立马变得不怎么好看,给了他一抹冷笑:“无可奉告。” 撞了一鼻子灰的右相大人只好缩回了脖子,安静地等待着皇上的嘱咐。 远在西部的战一龙察觉到自己的左眼稍稍有点发热,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抚摸,就被脑海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喝止了。 “别遮住,眼睛睁开。” “先祖大人?” 战一龙有点傻眼了,而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很快嗯了一声。 眼前是沙漠里窜出的无数凶兽,战一龙正在和守卫军们一起抵御这次的袭击。 鲜血,嘶吼和兵刃破体的声音,交织成无人不知的厮杀战场。在亲眼目睹到这一幕的时候,燕坤泽多少还是有些心惊肉跳。 他长叹一声,忽然就在战一龙的脑海里说了一句:“天妒啊!” 战一龙有些不明所以。他唤了一声:“大人?” 可无人回应,就连眼睛都不再发热。 意识在回到宣和殿里的时候,燕坤泽迅速地做出了反应,他对战三春道:“如今整个大燕能解决此事的人,也就只有你们将军府了。东南西北各派出人去接应,一定要把这些畜生清除得干干净净,再回来见朕。” “是!”战三春微一拱手,便带着白文快速离开了。 右相易子濯不太明白自己留在这儿还能干什么,于是便用不明的探究眼神望着燕坤泽。 而这位帝王也没让他失望,从座椅上起身后,燕坤泽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扇子,面色冷然眼中却含着深沉的笑意,不禁让易子濯抖了抖身体。 过往那个精于算计的腹黑帝王似乎又重现了。 “走,去看看那位战老将军的故友。” 从听战三春说战忘生是去会老熟人的时候,燕坤泽下意识地以为是凶犁之丘来了人,但是仔细一想,如今战八方掌权,虽然很少跟战家有联系,但是一举一动却都告知了燕坤泽。要是凶犁之丘有人出来,一定会先过他的耳朵才对。 出了宫,易子濯有点懵:皇上要找战老将军,关他什么事呢?正这么想着,就听见燕坤泽说道:“来,算算老将军现在在哪儿?” “噫?”易子濯有点懵,但是在皇上的再三催促下,他只好提前打好招呼:“之前您也说臣的占卜之术是被更高的人动过手脚。若是这次不准,皇上可别怪臣。” “不会。”燕坤泽似乎笃定了他这次能成功一样,当即就让他在大街上占卜。 第二百二十章 威胁之说 有一种术法,是可以让身处的空间独立存在。 战忘生看着茶楼里面人来人往,身边座位上的茶客也换了好几拨,偏偏他们却都看不见自己,真是一门邪门的术法。 坐在战忘生对面的老者笑了笑,忍不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颇为诧异地赞叹道:“嗯!不错,人间还能品到这种好茶,真是运气不错!” “我说,禄存老头,你把我叫到这儿来,到底想说点什么?”战忘生看着眼前这个人,就满心的不爽快。虽说是老相识,但是这么些年,这老头没少帮着天界那些人欺负他们凤族。好友虽是好友,不过立场始终是对立着的。 这个叫禄存的老者,头发眉毛到胡子都是花白的,连身上穿着的白袍,都透着股不俗的味道。他点着茶杯敲了几下,意味深长地说道:“茶是人间的好茶,可要是到了天上,这茶水就算是浇土都没人要的泔水。” “你说老夫是泔水?” 禄存连连摆手,“我可不敢这么说,是你自己要这么理解的。” “哼!” “哎呀,年光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这么倔。你说你,当年要是听了天帝的劝,上天做个神,不参与人界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不比你如今过得要好么?” “你这是在让我悖离先祖啊!这种事我战某人能答应么?”战忘生冷哼一声,与他数计起了桩桩件件的恩怨大事。“我当初要是听了你和那狼子野心的天帝的话,今日我就得在先祖大人的面前自刎谢罪!” 提起了那位威震三界的大神,就连禄存老者脸上也露出了些不自在的表情。他打着哈哈糊弄道:“不会的不会的……那位大人不是一向宽宏大量嘛~” “这就是你们联合着那些个魔修,一起在大人面前作死的缘由?”战忘生捡起桌上的一颗花生壳往他的脸上丢,但是好脾气的禄存一点都不想跟他计较。而是将脸凑了过来,小声地说了一个事儿。 “忘生啊……” “打住!”战忘生举起了手,一副老子不想听你说话的表情。“你每次这么叫我,都没好事!”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禄存瞪着他,显然是对这家伙的急脾气不大中意。“你还记得你有一次修行突破瓶颈,要涅盘的时候,从我这儿借了一条命的事儿吗?” 战忘生点了点头, 很快就反应过来,嗤笑一声:“我说你怎么在这个当口来找我呢?原来是打的是这么个如意算盘啊!” 被直接戳破了来意的禄存丝毫没有惭愧的样子,他嘿嘿一笑,显得十分慈善憨厚:“你要是想报答我呢,你就答应我,接下来的事儿,你别掺和。” 战忘生惊诧地望着他们:“怎么?要造反呐?” “嘿!造反?”禄存像是听着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脸上的笑意带了几分嘲讽。“如今这天下是谁的,你们对面站着的又是谁?说造反,真正意义上造反的人,应该是您的那位大人才对。” 身边的喧哗声和争吵声不断,但是战忘生的耳朵可是清晰得很。他听见了来自故友的嘲讽,却觉得这事,自己心中自有掂量。他问:“那你们想怎样?” “好友,并非是我挟恩以图报,而是局势如此,由不得人。” “我懂了。”战忘生点头应道:“欠你的一条命,今儿个,还你。我答应你,你们接下来要怎么折腾,我都不会管,也不会求情。此间事了,禄存啊,你我的关系,就到这儿了。”他举起茶杯,在桌上倾斜倒下,从左至右,洒出一条清晰的水迹来。 禄存的面色愈发难看了。 “啪啪啪!”鼓掌的声音在两人的耳边响起,本该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得见的对话,却如今又多了两个人。空气微微扭曲波动了一下,便从周围的场景里走进来两个人。 一个是正在拿着罗盘卜卦的易子濯,而另一位就是燕坤泽。 他的出现,可着实吓了一跳禄存。只见燕坤泽坐在了茶桌前,看着那道水痕,甚是欣慰地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道:“到底是自家的孩子,一心向着自己。禄存星君,你说是吧?” 禄存连连点头:“是是是,都是应龙大神您教育的好。” “可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燕坤泽笑眯眯地打开了扇子,一边扇风一边笑道:“方才你说要,我要造反。” 禄存一把年纪了,连脸也不要了,举起手来发誓:“没说没说,您听错了。今日能得见应龙大神,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神做的不怎么样,这见风使舵的本事,倒是使得很顺。燕坤泽眼里带着几分嫌弃睨了他一眼,说道:“见到我三生有幸?我看你们是压根就不想瞧见我吧?” “没有的事……” “看来这次也是你们的大手笔,回去告诉帝俊,他想跟我斗,还早了八万年。” 禄存干笑道:“我本来还想跟老友说说话,不过既然大神来了,我就不打扰二位了。忘生刚刚说的是些气话,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的。告辞、告辞!” 说完,这茶楼里的结界就瞬间散去,茶桌旁边突然多出了三个人,看得坐在这桌边上的茶客目瞪口呆,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不多时,三个人便走出了茶楼,散步在大街上。这日天气也好,到了晚上天上的星星都看得一清二楚,明灭闪烁。街上各个铺子的红灯笼高高挂起,看着就有一种温馨的感觉,仿佛这灯火这万家都是在为了等远方的故人归来。燕坤泽自幼在燕城的皇宫里长大,对这民间之事,看得最重。 不管前世如何张狂嚣张,他现在却先是君王,才是应龙,任何事都以燕国的百姓为重。 “此次燕国遭逢这种事,我料想应该是上次带战家的那几个孩子从魔界脱身时,被察觉了。魔界别看处在夹缝之地,但是野心和胃口一点都不小。凶兽这么多,魔族出力应该算出了九成。” 易子濯对这些争斗不太懂,他将手上的罗盘藏在袖子里之后,便好奇地问道:“那剩下那一成是哪边出的?” 战忘生一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伸出来指了指天空。易子濯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哈?居然玩阴的?” 这时,就听见走在前头的燕坤泽幽幽地说道:“世间万物,有因必有果,有阴就有阳。任何事情都并非是绝对的。你看太极这个东西,黑里有白,白里有黑,原本是互不相容,却在某种局势之下勉力并存。人是这样,神魔也是这样。唯一不会参与人神魔之间斗争的,也就只剩下那群没有实体的鬼魂了。” 在纷扰又拥挤的街道上,人气和火气十足,但是易子濯却生生感受到了一股子的凉意,不禁打了个哆嗦。 燕坤泽有点可惜地啧叹道:“将军既然应了那禄存星君,想来这件事你是不能再插手了。可惜了,朕使唤你还怪顺手的……” 这话说的,好像战忘生是个什么工具似的,易子濯有点悲戚戚地想道:不知道自己和那些没用的百官在皇上看来,能不能得到这么高的评价 呢? 再看战忘生,面色坦然,胡须还抖了抖,看起来有点想笑?他这是引以为傲了吗! 战忘生整理了下自己的表情,有些颇为得意地说道:“哎,皇……大人不必挂怀,老夫只应了他我不插手此事,又没答应他,我府里那么些个小崽子不插手这事。” 易子濯:“……” “虽说他们去外头混得是比较惨,不过这要是放在本族里头,哪个不是出类拔萃的?”战忘生还压低了声音提醒燕坤泽:“大人,您可别忘了,当初作为您的子嗣传承下来的,可不止凤族一脉啊~” 这话说的有道理。 听见这话的时候,燕坤泽的眼睛都亮了。是啊!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多拉一个下水算一个么? 等到晚上,战忘生回到了战府的时候,发现在院子里头栖息的鸟足足少了一半,他顿时吆喝了一声,结果听见他说话的只有一个小娃娃。 红莲正在院子里边玩泥土,听到之后立马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软软糯糯地喊了一声:“战伯伯!” “诶~”战忘生低头一看,这娃娃圆滚滚胖乎乎的,跟战家那九个不讨喜的孩子一点都不一样。战忘生那点慈爱心一点都没给了孙子孙女儿,倒是对红莲这孩子格外喜欢和疼爱。 他伸出一只手臂抱起了红莲,迈着大步往里头走去,结果一个人都没看见,倒是看到了在院子里面到处找红莲的翎羽。她瞧见红莲被老将军抱着,顿时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哎呀,你这孩子吓死我了!怎么趁着我不注意就乱跑呢?该打屁屁~” 红莲嘤叫一声,不敢作声。 战忘生将她递给了翎羽,问道:“那些小崽子们都去哪儿了?怎么一个人都瞧不见?” “回老爷,少主们带着府里的护卫赶往各地边境,说是要去支援,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就走了,走的时候呼呼啦啦一群,可壮观了。” 战忘生有些无言,心想着这群家伙们行动倒是快,他刚要扭头回屋睡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扭头问道:“连老四也去了?他的伤不是还没好吗?” 翎羽忙摆了摆手:“四少主没去,厉伯给四少主一直疗伤,现在还不能下地呢。” “怪不得。”战忘生想了想,决定还是去桂院里头探望一下这个不懂事的孩子。 他刚进了院子,就听到 从屋子里面传出的笑声,一老一少,倒是万分和谐。战忘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打算推门的手顿时停在了门上,犹豫了半晌,又缩了回来。 以前呢,战家也是个和睦的世家,他战忘生的妻子,如同所有男人都梦寐以求的那样,是个贤良淑德又温柔如水的女子。她是个普通人,生老病死总要经历一次。他就让自己一点一点地变老,看起来能与她相衬。 他们看着唯一的儿子出生,成长,到娶妻生子,一切都像走着一条正直的轨迹一样顺利。 老大一龙出生的时候,她还在。她总是喜欢抱着头一个孙子,跟同为贵人的姐妹们炫耀自己的孙子有多聪慧。想到这儿,战忘生在心里发出了切的不屑声——那小子要是聪慧,就不会死钻牛角尖,把自己困在凶犁之丘那种地方,碌碌无为多少年。 后来啊,后来到了老二双城出生后,朝廷里突然就多了个国师,不仅取得了皇帝的信任,更是对他的妻子起了觊觎之心。这个龌龊的男人,竟然对一个有夫之妇动了邪念,怎么能叫他不气恼呢? 儿媳怀老三的时候,正是战忘生和国师立下纠纷的时候,也正是因为在那之后的无数次争斗,连累了家人,以致心爱之人还未享天伦之乐,便早早地离开了。 凤凰成年,似乎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没想到一场美梦和一场噩梦清醒之后,连九歌都那么大了。这丫头长得一点也不像儿子,不像儿媳,更不像他! 战忘生心酸地想着,要是爱妻还在,也许她能告诉自己这小鸟崽究竟是随了谁。 他吸了吸鼻子,很快就反应过来,心里道了一声不好。 下一刻,房门就被打开,老管家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讶异地喊了一声:“老爷?” 这老厉,平时走路慢吞吞,说话也迟钝,怎么耳朵这么好?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开了门儿!战忘生一扭头,嗯了一声,一只手从脸上拿下来,好似一副抹泪的样子。 老管家脸上写满了我懂我懂的表情,捂紧了嘴表示自己不会说出去。战忘生当场就懵了——你懂个什么鬼啊! “厉叔,是谁啊?” 屋里头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老管家笑盈盈地扭头回道:“四少主,是老爷来看你了。” 战忘生轻咳一声,瞪了一眼这个随从,大步迈了进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 孤军奋战 战九歌蹲在了望台上已经有足足两天两夜了。换言之,她一直都没合眼,或者说不敢合眼。 这群洪水猛兽来势汹汹,让她都有些应接不暇了。它们就好像是无穷无尽一样,被杀死了还会有数目更多的一群从水底冒出来。战九歌瘫靠在了望台的护栏上,一口气叹出了好远好远。 她还不能倒下,周围的守卫军都眼巴巴地看着她,他们觉得只要有她在,边线就不会被破,他们也不用死。 可这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 战九歌突然听见了一点熟悉的鸟叫声,她像是刚睡醒的人一样,精神一振,一个纵身就从了望台上跳到了普通城墙上,往北面看去。只见为首的一只赤红鸟带着数不清的鹰隼往这边飞来,战九歌兴奋地直冲着他们招手。 守卫军们好奇地转过头来,看向了那些似乎特别有灵性的鸟儿。然后,令他们惊愕的一幕发生了——只见这些鸟在看到了朝廷派来的战将军之后,就纷纷往城墙这边飞过来,还没落下来的时候,就一个个地变作了人的模样,就跟那些讲述妖魔鬼怪的话本里面描述的场景一模一样! 守卫军们:“啊……” 为首的赤红鸟是战双城,他负责支援战九歌,落在九歌身边时还颇为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道:“九儿!看看二哥这身行头怎么样?” 战九歌从他变了形就一眼看到了,这家伙身上穿的是将军铠甲,略微有些不合身,起初她还以为是二哥偷穿了祖父的战甲。没想到摸了一把,材质竟然是罕见的玉石! “不会碎吗?”战九歌疑惑地敲了几下,战双城得瑟地叉腰:“不会!这材质可是从地下刨出来的,上面有术法加成,任平生的飞剑都穿不破,你尽管放心。” 战九歌脸上的表情更加玄妙了:“你还专门找了任平生去测试?” “是啊!”战双城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傻,跟战九歌坦白道:“他去了北部的边线,我还专门飞过去找他试过的。”说起这个,没等战九歌发问,他就变得正经起来,对战九歌说道:“九儿,不瞒你说,燕国现在四面楚歌。东西南北都有不同的凶兽在袭击,要是我们守不住,整个大燕就都完了。” “什么?!”战九歌听到这个消息,眉头拧起,也瞬间没了和哥哥打趣的心思。她连连追问道:“任平生去了北边,那东边呢?大哥那边是否有增援?” “有!都有。你放心吧。”战双城知道这小妹操心的事不少,于是便同她都细说了一遍。 “战府的人能出来的全部都出来了。我带着鹰隼来支援你,大哥那边有老五和伯劳它们。东边是老六和老七去的,带了白文和画眉。老三去支援了任道长。” 战九歌不明白:“怎么能让一个世外的修道者参与这种事呢?三哥也没带点帮手去吗?” “呃、”战双城露出了一副哭 笑不得的表情来,让战九歌甚是好奇。“怎么了?不会真的没带吧?” “带了,就是有点凶。”战双城把战九歌拉到了一个小角落,低声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先祖大人身边收了一只黑色的麒麟,样子凶巴巴的,一点都跟咱们凤族不一样。老三说,这麒麟一个抵得上咱们府里所有的护卫了。” 战九歌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只全身黑乎乎的小兽来,可怜巴巴望着自己的画面,始终挥之不去。她不由得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迎上了战双城略显担忧的目光,笑着说道:“我没事。要是它真的能那么厉害,岂不是帮了大忙?可我现在担心的,并不是我们的能力。” “那是什么?” “是这些铺天盖地没完没了的怪兽。它们就好像能无限复活一样,死了一批又来一群,无穷尽。” “啧!”战双城惊叹一声:“没想到会是这样。”他低头捏着下巴沉吟了片刻,道:“既然有人在暗中操控,说明它们的活动方式还是有迹可循的。” 战九歌忧心忡忡地道:“就怕那人远在千里之外,我们抓不到他,反而空空消耗了这么多人力。这场持久战若是真要打下来,我们未必会赢。” 这个小妹,虽然有着一颗柔软的女子心肠,但是终究是在战场中征战了多年的将军。许多谋略城府和漏洞,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所在,连他这个做哥哥的,都自叹弗如。 战双城无奈道:“可这场仗,我们不但要打下去,还要打赢。” 风从海面掠过,夹带着咸涩的味道,扑在人的鼻子里,有着一股独特的腥臭味,让人的心情也渐渐地跟着变差了许多。海面上原本风平浪静,但是白色的浪花越来越多,朝着他们一股脑儿地涌了过来,战九歌心里明白,这恐怕是有一次侵袭开始了。 遭遇相同情况的还有任平生,他原本是越过自己设下的剑阵打算能杀一个是一个,但是他浴血厮杀了足足有两个时辰,地上的尸体渐渐堆了起来,可兽群却不见数量减少。于是任平生只好撤回了边线和剑阵的范围内,与兽群两两对望。 就是在这个时刻,任平生的身后也传来了一声兽咆声。他心中一惊,想着莫不是布下的剑阵出了什么纰漏,不小心把那些野兽都放了进来? 想到这里,任平生忙转身匆匆举剑,却不料来者是一只身形比他还要高大的四脚兽,全身都是坚硬的鳞片,一眼望去乌漆抹黑,头上长角,四肢爪锋利无比,脚下还散发着腾腾的黑气。 霸气外漏,一看就非寻常的野兽。 突然从它的后背上露出一张脸来,吓得任平生不由得向后缩了下自己的脖子。直到他认出那是战三春来,这才松了口气。 “我还道是谁,险些就动手了。”任平生话语虽平平淡淡,面对这种阵仗也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不过他的目光一直在这个黑乎乎的家伙 上打转,战三春便主动解释道:“这是一直跟随在我家先祖大人身边的神兽,黑麒麟。大人懒得给它想名字,直接就叫它小黑了。” 任平生的眉角微微抖动了一下,有些认真地跟这麒麟说道:“我师弟养的一只小狗兽,也叫小黑。” 战三春:“……” 像是不满他把自己和狗做比较,黑麒麟张开嘴咆哮一声,爪子还按捺不住地刨了刨地。战三春从它的后背上跳下来,伸手在它的脖子上拍了拍,熟稔地说了一句:“去吧。” 那黑麒麟就像是被带出来放风的家宠一样,撒开了脚丫子就奔向了边界之外的群兽,雄赳赳气昂昂地扑了过去,很快就跟凶兽们厮杀开来。战三春还特别嘱咐了一句:“别吃它们,不然会烂肚子的!” 大概是回应吧,小黑在被兽群淹没的同时还发出了嚎叫声,很快又投入到了战斗之中。 麒麟和凤凰的性子还有些不一样,凤凰高贵优雅,一般是能不动手就不会动手。但是麒麟一族从出世到现在,族内上上下下都是十分好战的。 小黑的父母当初就是因为在路上跟人家跑去打架,所以才把小黑给弄丢的。说起来有些好笑,不过却是麒麟一族的真实写照。 第二日,大燕的东南西北四处边境仍旧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而百姓们往燕城方向逃来的消息也几乎传遍了整个燕城乃至朝廷。又不少的官员们在这天的早朝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们焦急地等待着皇上来早朝上,好将这件事禀报上去。谁知道等了快半个时辰,都没有等到皇上来。 只有徐元不疾不徐地从侧殿走了进来,高声宣道:“传皇上口谕,皇上龙体抱恙,今日早朝暂退。钦此!” 底下的大臣们左右看看,心中无奈,只得齐声喊道:“遵旨。”人心惶惶啊,就连战忘生也在下了早朝之后,心里头满是疑虑。大臣们看着最近战家很得皇上的宠,在下了早朝出了朝阳殿之后,就都围着战忘生凑前问道:“战老将军啊,你说皇上今儿是怎么了?” “是不是皇上也听说了边陲之地的事儿,所以受了惊?” 战忘生没什么好气地说道:“老夫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当我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吗?没听见大总管说皇上是龙体欠佳,才没法上早朝的吗?一个个遇着点事儿就吓成这副样子,大燕要你们何用?!” 一群朝臣顶着巨大的压力来上早朝,本来打算还想找皇上需求个安慰,结果连皇上的人影都没见着。想从战老将军这儿套点话,却不料反过来被骂了一顿。 真是委屈。 目送走这些只会瞎操心的大臣们,战忘生怀揣着疑惑,转头就去往了正阳宫。一路上都没人敢拦着他,也就皇上的贴身侍卫守在门口,他才象征性地嗯了一声,理直气壮地说道:“我要见皇上。” 这皇上哪儿是说见就能见的?侍卫拦着他不让进 ,没办法,一直躲在门口偷听的徐元只好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别争执了。” 徐元心知这是瞒不过战老将军了,便把他请到了正阳宫里头。只见宫里空旷得很,连个宫人都没有,战忘生还去寝宫里头转了一圈儿,发现龙床之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根本不像是有人睡过的痕迹。 这时,徐元给他递过一张纸来,只见上面写着潦草的几个字:出门,速归,勿念。 有这么个不让人省心的君主,也是一件很头痛的事。战忘生捏着那张纸幽幽地出了宫门,回到了战府。他应该是知道主上去了哪里,不过在他回来之前,这里一定会陷入一片慌乱的。 燕坤泽去哪儿了呢?他当然是抽这个紧急的时刻,来到大泽野里,看看自己那些好斗的后嗣。大泽野位于东海之上的一座岛上,离得蓬莱岛倒是不远。 趁着云雾缭绕时,燕坤泽一头扎进了大泽野,白龙化人,悄无声息。这里是麒麟的栖息地,比起凤凰一族喜欢住在风景优雅又灵气十足的胜地,这里就显得有些低级。岛上丛林甚多,树木参天,沼泽地也十分多见,就连燕坤泽也会偶有失足的时候。 最要紧的是,这里还偶尔能看见动物的骸骨。燕坤泽上前去确认过后,不禁松了口气。还好不是麒麟的骸骨,如果真的是,那就说明麒麟一族起了内斗,他们已经连自己的族人都不肯放过。 稀奇的是,燕坤泽绕着泽野走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麒麟的踪迹,大泽野的地形很是特殊,中间是山,四面环林,最有趣的是那座山上还能看到一些洞。从形状大小来看,好像刚够容纳一只麒麟的大小。 难不成他们睡山洞?这也太惨了吧。 燕坤泽走到了海边,发现这里有一只小小的火麒麟正在海边玩耍。有道是水火不容,他天生属性为火,自然与水相克,偏偏又对潮涌不断的海水感到十分稀奇,等潮水退去的时候就追上去用爪子挠一下,潮水要涌到岸边,他又马上往回折返,像是浪花在追逐他一样。 这么可爱的麒麟幼崽,为何没人顾看呢? 燕坤泽想到这里,背负着双手便打算走过去,心里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个诱拐小娃娃的人贩子。 “呀!”火麒麟见到泽野岛上竟然有外人出没,顿时惊慌失措得连四只爪子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从她刚刚的叫声来听,似乎还是个小姑娘? 燕坤泽和她保持在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安全的距离,他扫了一眼这只小麒麟,突然开口问道:“还不会化形?” 火麒麟警惕地看着他,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与燕坤泽对视了许久,向后退了几步。 燕坤泽又问道:“你的族人呢?” 也不知这小麒麟脑补了些什么,突然就恶狠狠地开口控诉:“坏人!滚出去!” “嗯?”燕坤泽听她这么说,好奇心更甚了。“这里遭遇过侵 袭吗?是不是整个泽野,就只有你一只麒麟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就未免太惨了。 但是看这小麒麟凶巴巴的样子,应该不会是他猜想的那样。这麒麟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幼崽,没有父母的陪伴,如何能成长至今? 他正要往火麒麟的身边靠近,突然就听见远远地传来一声呵斥:“离我家崽儿远点!” 燕坤泽环视了一圈四周,发现分明没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人藏在海里。燕坤泽扭头看去,只见海里的海水突然涌起了几丈高,从海水里冒出一群密密麻麻身形矫健的四脚兽来。 这种四脚兽,俗称麒麟。 只见这些家伙们个个嘴里衔着体型硕大的海鱼,有些鱼的尾巴还在拼命地摆动,生命鲜活,可惜不久之后即将成为这些麒麟的腹中餐了。 泽野之地,很少有外人进入。自从上次因为麒麟一族自己的过错,引来了外人进入族内,翻脸就对麒麟们下了杀手。若不是族长及时赶到,麒麟一族说不定早就灭族了。 从那之后,他们都变得很小心很警惕。今天也是下海捕鱼只敢离开泽野岛片刻,才把麒麟幼崽留在岸边,海里一直有族人在暗中看守。这个陌生的男人一出现,他们就赶了回来。 只见这些个花花绿绿的麒麟们上了岸就把嘴里的鱼扔到了岸边,围成一圈将燕坤泽包围了起来。一只全身漆黑的麒麟从中走出来,目光如炬,步伐稳健。他围着燕坤泽打转,观察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气宇不凡,修为高深,身上掺杂着龙凤之气,看起来却像是个人。你到底是什么来历?来我们泽野,有什么企图?” 燕坤泽眼里闪过一丝赞许,用扇子敲了敲他头上的角,深感欣慰:“你这族长倒是名副其实,比凤族那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夫妻好多了。” 凤族?夫妻?“你说的是天沢和皖清?” 族长有些意外地看了他许久。 燕坤泽张望了下四周,这里虽然称不上是多好的地方,好在避世又清闲。“如何?这么多年来陪着族人一同蜗居在这么一方小小的岛屿里,过着上古时茹毛饮血的日子,滋味不错吧?” 族长眯了眯眼:“你想说什么?” “我没什么想说的,我只想问你一句。”燕坤泽与他对视,两人的眼里都映出了对方的脸庞。燕坤泽一字一句地道:“你对天可有敬畏?对神可有崇尚?对妖可有鄙夷?对魔可有苟同?” 如果有,燕坤泽自然转身就走。 俗语常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虽说麒麟是他的后裔,但是如今终究活出了自己的模样。他们有着自己对世道的独特见解,有时候还是不要勉强的好。 “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很可惜,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没有。”族长伸了个懒腰,变作了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的青壮年男子。他身上穿着简朴的素衣,双手叉腰,一派自在。 第二百二十二章 麒麟一族 男人的身体比燕坤泽的还要精壮一些,肩宽腰窄,轻薄的衣服凸显出了两块胸肌。身材是很好没错,不过燕坤泽估计当年小九歌要是扮成了这样的男人,恐怕他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所以,你到底是谁?来我们泽野干什么?”男人指着火麒麟幼崽说道:“刚刚我可是看见你调戏我们族的雌幼崽了,你可得负责啊!你要是觉得你对幼崽下不去手的话,你觉得……我怎么样?”男人咧嘴一笑,开始各种炫耀自己:“我们麒麟找同修的伴侣可是不挑男女的,你有道侣吗?” 燕坤泽:“……” 这家伙,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他没好气地伸手在这男人的头上用力一拍,笑骂道:“连你先人都敢戏弄,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先人?”挨了打的男人茫然地看着他。“我先人早就死了啊!” 燕坤泽捏紧了手里的扇子,气得直想翻白眼。早知道麒麟族都是些傻子,当年就不造他们出来祸害世间了!燕坤泽手臂一伸,将扇子一打,只听唰的一声,一道龙影从他的手臂蹿出,往扇子指着的方向飞了出去,在天空中打了个转,又再次回到了燕坤泽的体内。 为免惊动蓬莱岛的人,龙影压抑着自己并没有发出高昂的龙吟,而是在回应龙识海之前,龙首凑到了男人的跟前,嘴巴大张,喷了他一脸的龙息,这才悠悠回转。 男人愣神片刻,随即和族人们跪倒一片,总觉得自己像是在云端里飞了那么一会儿,心惊胆颤地说道:“见过先祖大人!” 燕坤泽摇着扇子,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东海的天气实在变幻莫测,阴晴不定,方才还是碧朗晴天,现在就已经有乌云笼罩了。 而位于泽野中央的这座山,也是有玄机在内的。 大山紧挨着一棵参天的古木,这棵树的树干足足有十几个人横排站着那么宽,然而树干上却被人掏空了个洞,能够容纳很多人。 燕坤泽还以为这里就是他们的栖息之地,没想到走进树洞之后,别有一方天地。 他发现自己走进了那座山的内部,这么看来这山原来是座空山。 一进去就看到了平坦的大堂,周围是打磨出来的台阶,一圈圈蜿蜒上去,通往了各个洞的洞口。 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摆有坐垫和小矮桌,四周为了美观,还放置了几个金屏风。 有动作灵活的小孩子跑去把族长最珍贵的绛兽毛皮坐垫拿了过来,让燕坤泽坐在下,麒麟中的女子还像模像样地给他沏了杯茶水。 燕坤泽看着面前的一只茶杯,撇头去看身边的男人。这位麒麟族的族长,叫山 支,看起来傻乎乎的,实则很精明。 “你不喝吗?” “喝。”山支笑嘻嘻地从身后拿出一个酒坛子来,“不过不是喝茶,而是喝酒。” 酒坛子被打开,浓烈的酒香味顿时溢满了整个山洞。燕坤泽看着他咕咚咕咚灌了几口,豪爽地吧咂吧咂嘴,跟燕坤泽开始一股脑儿地倒苦水。 “从您死……不是,殒落之后啊,麒麟族先后换过三位族长。头一位,被几个魔修给阴了,抽筋剥骨,连片鳞片都没有留下。第二位,拒绝了帝俊那老小子的邀约,没有赶赴万神酒宴,被帝俊找着了借口,让天将围剿致死。第三个,就是我了。” 燕坤泽默默地喝茶。 “最早以前,我们族也不是在这儿的。龙坑旁边有个小山沟,我们在那儿栖息繁衍了有数千年。但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贪念,人妖神魔都有七情欲,都脱不开贪念的控制。他们甚至已经带着人打到了门口,我没法子,只好带着族人一路出逃。” “要不怎么说人要是摊上倒霉事,人人都避如瘟神呢?平日里对先祖大人您俯首称臣的那些人,见我族人落难不仅不搭救,还要踩上一脚!那段日子,真真是不堪回首……” 说到这儿,山支又仰头灌了一口酒,可见心中郁闷之重。 燕坤泽早就料到,自己走后的日子他们绝对不会好过。但是没想到,这些家伙们步步紧逼,欺人太甚。 天生三皇,伏羲女娲神农之后才有的应龙。三皇殒落,三界自然归应龙守着秩序,顺应天道。然而肉身成圣的诸神却将他视为最大的仇敌,原因就是他对于三界和万神的掌控着实太高。 燕坤泽道:“他们口口声声想要造福三界,却不知他们自己就是万恶之源。” “诶?”山支讶异地看着他,隐隐觉得,应龙大人好像是在生气? 谈及要事,燕坤泽这才道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我此生转世为人界的帝王,觉醒之后,原本也没想着要折腾什么。可神魔两界欺我太甚,没把燕国百姓的姓名当一回事,竟派了凶兽袭城,着实可恶。” 山支狠狠地灌了一口酒,气得直骂:“全天下都知道神魔之间有那么点恶心的龌龊交易,就他们自己还装得很清高。” “所以呢,你就和族人们收拾收拾,走一趟大燕国吧。”燕坤泽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委以重任的样子。当即就让山支懵了:“诶?什、什么?” 燕坤泽笑得万分纯良。 几天之后,燕国的边境线上各自奔赴了几十只腾云驾雾的麒麟,凌空有声,落地惊人。在凶兽还没到的时间里,它们这动静着实吓人。 战九歌 正靠在城墙里头睡着呢,就听见身边的那些守卫们慌慌张张地开始戒备起来,有人甚至惊叫出声,把战九歌给吵醒,瞬间打起精神来喊道:“又来了吗?!在哪儿呢?”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战双城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说道:“淡定。你看,那是什么?” 战九歌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往城墙外面看去,只见一群鳞片颜色不一的麒麟们正在欢腾地原地蹦跶着,守卫们射过去的箭就跟给他们挠痒痒似的。很快,有守卫发现普通的弓箭伤不到他们,这就要在羽箭的箭头上点火,却被战九歌按住了手,喝止了所有人。 “他们是自己人,不用动手,让所有人停手。” 那守卫显然是有点懵:“自己……人?” 往外面看去,乌泱泱的一片哪儿有个人样啊? 战九歌冲着他微微一笑,“听我的,传命令下去,迎接友军!” 对于上级的命令,做小兵的自然只有听从的份儿。于是很快的,所有人都停止了攻击,在外面玩得欢脱的麒麟们有点失落。战九歌还看见有几个在打呵欠的。 下一刻,领头的那只黑麒麟就纵身跨过了高高的城墙,在半空中飞腾而起了时候,变作了人的模样。麒麟族剩下的族人亦是同样的举止,整个过程看得那些守卫们目瞪口呆的,有的还怀疑自己的眼睛用力地揉了揉。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在生活了多少年,听惯了圣子所曰的子不语怪力乱神,一朝发现这个世间自己的认知仅仅局限在这么个小小的圈子里时,心里的震撼可想而知。 战双城和那名男人的目光对上,都往前走了几步,面对面互相注视着彼此。战双城勾着唇缓缓开口道:“你以前还曾经跟我说,不涉世。现在打脸打得疼吗?” 男人正是从泽野赶来的山支,听他这么一说,又讶异又惊奇地吹了声口哨,道:“不错啊!小凤凰你居然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我自己都不太记得了。” “切。”战双城笑着摇了摇头,与他一击掌,算是达成了共识。 这个时候战九歌探头过来,好奇地问道:“二哥,你们认识吗?”她听老管家和几位哥哥讲了那么多,没听说过战家还跟麒麟一族有过交情啊。 山支看着战九歌的眼睛一亮,正要说话,就被战双城给挡了回去,并且暗中警告:“不许打我妹妹主意!” “你妹……”这分明是个男人啊!山支恍然大悟,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还没等这里的人消化这些怪兽一样的家伙居然能变成人这么一个消息,再一次的兽袭已经悄然无声地到达了。 有个调皮的少 年爬到了了望台的顶上,远远地就看见凶兽们向这边一涌而来,当即就冲着山支吹了一声口哨。山支听罢后,点了点头,对战双城和战九歌说道:“看你们也累了,这里的事就交给我们吧。”他指着海岸线毫不客气地夸口道:“有我们在,绝对不会让他们爬上岸来!” 战双城开玩笑地嘲笑他道:“要是不能行的话,就太丢人了,你也别出来现眼了!” “你可别小瞧人!”山支爽朗地叉着腰笑,摸着下巴笑容渐渐猥琐。“要是我能行的话,你可得帮我找个同修的道侣。实在找不到,你来也行啊!” 战九歌怒目而视。 谁料战双城微微一笑,一点都没生气:“你先赢了再说。” 山支冲着他抛了个飞吻,从高高的城墙上一跃而起,在跳出去的一瞬间幻化作了体型巨大的黑麒麟,身上的每一片鳞片都在太阳下反着光,像是天之骄子,一看就是获得特别无忧无虑的类型。 战九歌凑到了战双城的身边,有点不开心地沉着一张脸:“二哥,我讨厌他。” 她很少这么明显地对某个人表露出自己喜怒哀乐的情绪,战双城还颇有些意外。不过他倒是不甚在意地解释道:“麒麟一族在某些地方像极了龙族,也许是因为遗传的关系,麒麟经常管不住下半身。他们挑同修的道侣的确是不忌雌雄,毕竟每个族都有自己的特殊的习俗不是?” 战九歌咬着后槽牙笑:“你这么一说,我更讨厌他了。”这不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种马吗? 而战双城却只是笑着摸了摸自家妹妹的脑袋,并未再多言。 麒麟与凤凰不同,与麒麟相斥的属性极少,如果说凤凰火根与水排斥,那么麒麟就可以入海。这也正是为什么这么久战九歌和战双城都只在城墙和陆地上跟凶兽们厮杀,原因无非如此。 与此同时,其他的地方也都接到了麒麟一族的支援,更令人意外的是,凶犁之丘本族的族人也陆陆续续到达了四处边境,一路上招摇过市,竟然也没有引起那些修道者的注意。 或者说,他们注意到了却不敢动手。 这么多神兽现世,必有大事发生。为了避免自己受到牵连,所以他们就算有些歪心思,也不会去以身犯险。 警觉性比较高的任平生在敏锐地听到一阵振翅挥动的声音后,就抬头望向了天空,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连他这么个波澜不惊的人都不禁瞪大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用手指戳了戳正窝在自己肩头上打盹的红球团子,开口问道:“你抬头看看,天上的那些是敌人还是你的亲戚?” 战三春恼恼地用爪子蹬着他的 手指,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这一看也惊呆了:“我去……这些家伙是从本族逃窜出来的吗?” “……”任平生听着总觉得凤族像是个监牢一样。 危险的情势被紧急调来的麒麟和凤凰一族控制住了,而又过去好几天了,燕坤泽还是没有回到宫中。这几日已经陆续有不少的百姓从各地赶到了京城求助,守卫一开始是放他们进城的,守卫还以为来了外地做生意或者探亲的人。但是越来越多人进入燕城,而且个个明显是逃难的模样,于是守城守卫们一合计,向上通报上去了。 接到通报之后,众多的大臣谁也不敢擅做主张,即便是像易子濯和战忘生这样的高官,也拿不定主意。还是战忘生自己掏了腰包,从战家出资在郊外临时修起了大通房,让各地的百姓们都暂时落脚在那儿。 等燕坤泽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了。清晨,他从宣和殿里面走出来的时候,都吓着了前来办公事的官员们。战忘生亦在此列当中。 燕坤泽像是刚睡醒没多久,走出了正殿对个个呆愣着的群臣说道:“各位爱卿,你们忙你们的。战老将军,你随朕来一下。” 战忘生站起身来,躬身应道:“是。”随即他便跟着燕坤泽出了宣和殿,身旁的徐元还想跟着,却被燕坤泽摒退,只有他们两人漫步在这皇宫之中。 今日天气不大好,阴沉沉的,天空也有些灰蒙蒙的。不多时,就有小雪从天上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沾在了他们的衣襟上,肩头上还有袖口上。然而初冬的雪留不住,很快就消融了。 这两个人却像是什么感觉都没有,就这么一直走在风雪里。 燕坤泽似乎是忆起了什么事一样,抬头望向了天,明亮的双眼有些失神,像是陷入了某些回忆里。 “还记得,我就是出生在这样一个雪茫茫的天气里。我生在五彩石的夹缝里,女娲要取石补天的时候发现了我,自此之后便一直将我带在身旁。从我成年几万年后,觉得孤独了,女娲才用我的血捏出了你们……” “嗯?”战忘生挠头,不解地问道:“大人,我们不是你亲生的吗?” “放屁。”燕坤泽拢着袖袍优雅地说着粗俗的话,“我又不是母龙,当年光顾着找人打架,哪有心思找道侣?再说了,你知道当年的世道,找出一条龙都很难,还要母龙?” 战忘生:“这就是另一位和您齐名的黑龙大人之所以去强上魔首风招的原因?” 燕坤泽:“……这是个意外。风招阴阳体,黑龙又变态。我倒是觉得这两人挺般配的。”估计风招听了想打人,黑龙听了想落泪。 第二百二十三章 追本溯源 燕城有一个祭天台,以前国师会在那上面求雨或者做法,之后国师死了,便空置了下来。说来也怪,国师当时好歹也是权倾朝野的重臣,死得那么离奇,竟然没人去过问他的死因,绝大多数的国师党官员都纷纷倒戈,不是站了右相,就是站了战家。 可笑!殊不知,只有皇上才是最大的赢家。 再次站上祭台上,燕坤泽还颇为怀念。风雪太大,他眯着眼睛徐徐道:“当时我还不知道九儿是个女儿家,只想着战家竟然能培养出这种粗中有细的将军来,忘生你功不可没。” 战忘生嘿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大笑:“我把她当男子养,也是为了以后能够继承我的衣钵。这将军做的时间久了,难免会觉得腻。” “这个皇帝我都觉得厌烦了,更何况是你?”燕坤泽双手放在了祭天用的供桌上,感慨道:“你自爱妻走后,也独身了有好几百年了吧?等你什么倦了,想在将军府里享天伦之乐了,直说无妨。我亲自给你寻一个你中意的佳人。” 战忘生听后,连连挥手:“不了不了,有劳您费心了。”他深怕燕坤泽就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于是忙把话题岔开,问道:“您来这儿做什么?这里不是陌问老儿的地方吗?” “现在归我了。” 燕坤泽的手上散发出淡淡的蓝光,只见宽大的供桌上顿时将一副山水别景塑造了出来。战忘生凑近一看,只见上面浮着一座山,山上林木郁葱繁茂,山顶上却一片平坦,一个巨大的太极阵横在上面,像是什么道门的道场一样。若是只有这些便还罢了,但是战忘生却是在上头看到几个人。 准确的来说,他们并不是人。 战忘生心存疑惑,扭头看向了燕坤泽,小声问道:“先祖大人,他们是……” 在瞧见这一幕之后,燕坤泽反而轻松了许多。他指着其中一个穿着金色璀璨彰显雍容华贵气质的男子说道:“这个,是帝俊。他是如今天界中最无耻的天神。” 在燕坤泽说完这句话后,战忘生看见这人在地上打坐时打了个喷嚏。 “……” 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言灵之力已经对讨厌之人自带了诅咒效果的燕坤泽伸手指向了另一个人。“这家伙是魔界的长老照珈,三界夹缝从开天地存在至今,这中间的时光有多少年,这个老家伙就存在了多少年。连风招那家伙,都要忌惮他三分。” 战忘生大惊:“这样的人物,岂不是快与三皇齐名了?” “他还差得远呢。”燕坤泽指着最后一个全身黑乎乎的家伙说道:“这是地界的地君。” “掌管着地界十万魂魄的那位?” “嗯。”燕坤泽抱着手臂,饶有趣味地说道:“你猜,他们聚在一起,是想给我出什么样的难题?” 战忘生思索了片刻,说道:“大人受三皇所托,看顾三界秩序,并无过错。可总有人不愿固守秩序,总是意图打破 界限,三界失衡,给天下生灵带来无法估量的灾难。于是,大人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当年若非他们破坏了三皇合力下的封印,放出了上古凶兽饕餮穷奇它们,我也不至于辗转万载才得以转生。帝俊是天神,这等龌龊的事他自然不会承认,所以他要隐藏得最深。这个照珈,正是操控这些凶兽的幕后者。” 战忘生看向了地君,问:“那么这位呢?” “他?”燕坤泽转过身来,挥了挥手,供桌上用术法造出的微缩景象瞬间消失。只见燕坤泽挑起了唇角,看着战忘生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你可曾听说过,百鬼夜行,万鬼同哭?” 光是这几个字听在耳朵里,都要叫人心里瘆得慌,头皮直发麻。战忘生睁大了眼睛,心中一惊,“难道地君也想插手此事?” “这三个家伙聚到一起,能有什么好事发生?”燕坤泽深吸一口气,道:“凶兽屠不尽,春风吹又生。我想会会这个照珈,这几日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就让你府中的黑白鬼使去解决吧。朝廷上的其他事,你和右相多费点心。” “您知道去哪儿找他吗?” “当然。”燕坤泽微微一笑,在供桌上用手指敲击了几下桌面,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里噙着深意。“叫九歌回来,让她陪我去。” “是。” 第二天,皇上又失踪了。好在迁移过来的百姓们安定下来,没有造成动乱,而一直传闻有怪兽出没的边界也没有再传什么紧急的军报回来,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皇上隔三差五地就不见了人影,问徐元说病了。可也没见皇上有传唤太医啊!群臣们纳闷了。 走在青山下,一根狗尾巴草被人捏在手里晃来晃去,最终插在了燕坤泽的头上。战九歌松了口气,突然就对这个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男人有了好感。 “那些个凶兽不管怎么杀都杀不完,要不是怕水,我倒是真想看看南海的海底里究竟藏了多少凶兽。”战九歌悠闲地甩着两条胳膊,发现燕坤泽一直都抿着唇没有说话,于是一度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惹到他了。 “你让祖父喊我来跟着你,应该不是让我来看你黑着一张脸的吧?” 燕坤泽回神,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想带你去个地方。我们曾经在那儿重逢,我就把那里当做是我们一生中,最值得纪念的地方。” 战九歌看他情绪高涨,自己却有些失落。“你说的那些我都不记得了。所以你觉得值得纪念的地方,我可能……会觉得什么都不是。” “那样也没关系。”燕坤泽伸手在她的头顶上摸了摸,说道:“你就当做是看看风景,顺便放几把火。” “放火我在行。”战九歌的表情有点微妙:“可是,放火做什么?你要烧了你的回忆?”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帝俊很少出现在人界,就连地君也是同样。掌握着三界大权 的人,如今却因为同一个目标来到了人界,齐聚在东华山上。此次大事商议过后,照珈一个人从东华山顶撤了下来,他还有点要事要办,所以要小心翼翼的,不敢惊动深眠在东华山里的山神。 然而就是在下山的路上,他突然听见了一个女子的歌声,清脆婉转,声似黄莺,曲调轻快,最重要的是,照珈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找到声源。他环望四周,在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没能看见周围有什么人。 直到片刻之后,当那歌声停下之后,他在转身的一瞬间,看到了一个身着素衣的姑娘。她虽然只简单地扎高了头发,身形也略显单薄,衣袍遮掩了她大半的身姿。不过照珈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她不但是个姑娘,还是只凰鸟。 “凤凰?”照珈冷笑一声,“敢在我的面前出现?该说你胆子大,还是说你傻呢?” 战九歌笑得十分腼腆,装出一副纯良的样子,回道:“我敢这么做,当然是有我自己的理由啊~”她扬了扬了下巴示意他看看自己的身后。 照珈转身看去,发现燕坤泽正端着一把扇子,笑眯眯地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燕坤泽将扇子唰地一下收回,客气地颔首道:“与神为伍,在背地里阴我的感觉如何啊?照珈。” 他一开口,照珈便知了他的身份。顿时整个人都散作了黑色的星点,消散在空气里,就这么消失不见了。战九歌郁闷道:“他跑了。” 表露出淡然姿态的燕坤泽冲着她微微一笑,开始认真地一个褶子一个褶子地合拢着扇子,默契所致,战九歌竟然明白了他这微笑的意思,心里又喜又恼。 这不要紧,我们小凰鸟向来是口是心非别别扭扭的。 两人顺着山路又向下走了一段路,结果就看见了方才打算要落跑的照珈,他的面前有人拦着,显然这个人让他十分忌惮,否则不可能会让他乖乖停下。 隔着照珈,风招探出头来冲着他们两个挥了挥手,道:“老龙,我来啦!你也太菜了,这是你的地盘也能让他跑了?” 燕坤泽在照珈震惊的目光中微微一笑,悠哉地说道:“我这是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看你能不能将你最大的敌人制服。” “哼。”风招的嘴里衔着一根草,满不在乎地道:“他的手下都已经叛变到我手下,还能有什么翻身的机会?照珈,你在本尊面前耀武扬威了那么久,也该好好尝尝作茧自缚的滋味了。” 没想到堂堂的魔首会跟守望三界秩序的应龙大神联手,照珈的脸色十分难看,他呵斥道:“你不能这么对我!你要是敢对我下手的话,连魔界也会遭……” “你不必担心。”风招从嘴里扯下那根狗尾草来,在照珈的身边打起了转,语气轻快地说道:“反正你也活不久了,不如临死之前多为魔界做点牺牲。你不必担心,你死了之后,你的事情,我会继续帮你做下去。不要太 感激我喔!” 风招说完,也懒得再听照珈的辩驳和挣扎,直接干脆利落地一挥手,他整个身体就化作了灰尘,消散在空气里。战九歌好奇地问:“这么容易?他不是和你同样是从上古时期就存在的人了么?” 燕坤泽道:“人会死,神会死,魔自然不会永存。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人神都可以轮回,唯有魔不行。” “还不是因为三界夹缝闹的?”风招自魔界长大,自魔界出世,本以为世间万物都一样,没想到有些事情是注定的,从一开始就很不公平。他决心要改变这一切,却处处受到掣肘。 “应龙,眼下你有求于我,我自然是要跟你谈条件的。” “你的要求,我能猜出大概。” “我要魔界正大光明地存在于世,不再处于三界夹缝之中,终日不见天日。我要魔界有光明,当清晨来临的时候,不二城的上空不再有黑暗和紫星。” 当年应龙被上古凶兽围杀殒落时,几个部位化作了这世间不可多得的宝物散落在各地,但是庞大的身躯却横在魔界和人界的交接处,正好将太阳尽数挡去,使得魔界终日不得见光。 闻言,燕坤泽有些心虚地看向了别处,在思考片刻后,痛快地应允了。“好,我答应你。” 凤展满意地点头:“我最近闲来无事,会在人界滞留,需要我的话,让人去不二城找我。” “会有用得着你的地方的。” 告别了风招之后,战九歌蹭到了燕坤泽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他,燕坤泽不用问就知道着丫头现在肯定是满肚子的疑惑。他也没有吊她胃口的打算,坦然说:“有什么话就直说。” “承诺风招的事,你有把握办到吗?”战九歌在问完了这句话之后,好像觉得不够似的,又追问了一句:“你们怎么知道照珈要死了?” 燕坤泽先回答她第一个问题:“风招的事,好办,也不好办。最多也就是个耗损寿命和修为,这天道对于世间万物都是极其公平的,你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代价。” “至于照珈么,他虽然也从上古时期就存在,可三皇都殒落了,连我也入了一遭轮回,他的本命星闪烁不定,早就该死了。只不过一直靠吸食活人的精气勉强维持着罢了。” “怎么听起来像是妖一样?” “妖魔本来就相差不远,只不过魔修的功法要更加霸道一些。”前面就是一条小溪,溪流上架着一座看起来很窄小的桥,燕坤泽便主动牵起了战九歌的手,两个人小心翼翼地走过了桥,气氛正好。而战九歌也忘了此刻她和他都是能为不低的高人,一座桥,似乎就已经是两个人的万水千山了。 战九歌在这种氛围里还能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有点闷闷不乐地说道:“你不是说让我放火吗?我还没来得及出手,那个照珈就死了。” “不要紧。”燕坤泽牵着美人在这种青山绿水下,哪儿还有什么心 思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说:“最近我们不会回燕城了,若是顺利的话,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就带你去游山玩水,游历三界。这是当初你我定好的约定。” 当初他们还有过这种约定吗?战九歌完全没有印象了。失去记忆的人,当然不会再想起什么。 可是为什么,心口总觉得在发痛呢? 燕坤泽走在前面拉着战九歌的手,却发现她并没有走,一扭头,就看见战九歌用手捂着自己的额头,五官都有些皱巴巴的,十分难看。 “算了。”燕坤泽的一只手放在了战九歌的额头上,一股柔和的力量安抚了识海中的凤凰元神。战九歌感觉好受了很多。“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 “不要勉强自己。” 就是这个声音,这种莫名能带给人安全的感觉,像是支配控制着她情绪和身体的开关,只要一开始,她就不会停止望着他的目光,和不断向他倾斜的心。 她这是怎么了?连精神也被下了禁制术吗? 战九歌摇了摇头,将脑子里面不断闪现的画面甩出脑海,将自己的头埋进了燕坤泽的胸口,而燕坤泽则是有些受宠若惊地扶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正在他想借机轻轻地搂着她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一个清朗的少年音,还很耳熟。 “大神?你们两位怎么到这里了?” 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山脚下还能遇到人,战九歌强打起精神和燕坤泽分开,站到了一旁。她看着眼前的少年,紧张得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了。 少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人生指引者一副没看到自己的样子,心里有点好奇和失落,倒是燕坤泽面上的表情缓和了不少,问那少年:“寰陵?你怎么在这儿?” 他刚问完,就看到寰陵的身后跟着许多和他一样大或者比他小的少年,挑着水跟在身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寰陵!寰陵!等、等等我们啊!” 在看到寰陵终于停下来之后,他们不由得松了口气。寰陵向燕坤泽解释道:“我们在进行修行的早课。大神,你们难得来一次,不如去我们师门坐坐吧?” 有不少的少年们也认出了眼前的这对夫妇,脸上顿时显露出了喜色,也起哄着道:“去坐坐吧大神!我们师父一直挂念着您呢?最近没有凤凰大神驻守山门,他总说右眼皮子跳的厉害呢!” “是啊是啊!师父他老人家总喜欢瞎想,您去劝几句,他一准儿听您的!” 燕坤泽侧头看向了战九歌,问道:“你觉得呢?” 倒是从来没有听他人说起过这段事,隐约记得大哥好像提了几句,很快就被一笔带过了。她也很想看看以前走过的地方,于是就点了点头。 方外山距离东华山的确算不上远,尤其是在这些小弟子们的本事都见长后,每天的早课就是挑着水绕东华山跑一圈,有人轻松完成,有人在结束的一瞬间累瘫。 第二百二十四章 八方支援 寰陵挑着两桶水轻轻松松地到达山门口的时候,跟师兄点了道,回头一看,其他的师兄弟们早就累得跟小狗似的,张开了嘴巴一直哈气。 师兄还当着他们的面夸赞了寰陵:“你这小子真是越来越厉害了。看来不久之后,连师兄都要被你甩出一大截了。” 寰陵特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时,其他的师兄弟们有些不满了:“师兄啊,你就别夸寰陵了吧?你每天夸,我们都没有上进心了呀!” “就是!” “听的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那师兄没好气的嚷嚷:“我这是鞭笞你们进步,瞅瞅你们那损色儿!” 如此欢乐的一幕,燕坤泽却见战九歌默不作声,不禁问了一句:“有何感想?” 战九歌耿直地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燕坤泽挑眉:“他在很久之前,跟其他的孩子差不多,但是如今的他,却是你教出来的。” “诶?!”战九歌诧异地看着他,见他确实点头,这才懵然看向了寰陵。 一路上大概了解状况的寰陵冲着她微微一笑,对师兄说道:“师兄啊,贵客到访,去叫师父出来吧,别总在后山待着了。” 那名师兄显然也是见过燕坤泽二人的,当即点了点头,就往里头跑了去。 寰陵像模像样的做了个请的手势,燕坤泽和战九歌也就没有跟他客气,散步一样走进了山门里。 方外山的房屋像是进行了修缮,连屋顶上面的瓦片都看得一清二楚。燕坤泽连连点头,心想着这儿倒是越来越像个气派道门的样子了。 不多时,他们就看见道昀从后山上下来,脸上虽然淡然,不过略显轻快的脚步暴露了他的内心。 “久见久见!两位大神久见了!”道昀一甩手里的拂尘,请他们入殿细聊。 殿中仍旧是一派静和的氛围,任何一个心绪复杂被俗事缠身的人,都会在这里得到安宁。 袅袅茶香扑鼻,战九歌却一点喝茶的欲望都没有。她总觉得这里似曾相识,可又实在记不得细节。 燕坤泽道:“方外山近来可好?” 道昀:“蒙二位大神照应,我门中弟子,如今个个勤奋修行,也无人再来打扰。倒是有一事,想要请教大神。” 就算他不问,燕坤泽也知道他想说什么。“你是想问,为何按照契约守护方外山的的凤凰不见了踪影?” 道昀也不含糊:“正是。” “其实是这样。”燕坤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与他听,就看这道人能领悟多少了。站在燕坤泽对立面的,乃是方外山上下一心想修成的大道,即仙道。 可正是这神仙,做下的事却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光彩。这就好比皎洁的圣光被黑色蒙尘玷污,让修道之人难以接受。 战九歌终于想喝茶了,却听到咔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破掉了。 战九歌问道:“什么东西碎了?” 一旁的燕坤泽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猜,是道昀的心碎了。” 战九歌:“……”你这乱七八糟的想法什么时候能收一收? 下一刻,就从道昀的脚边钻出一只软软白白又毛绒绒的小家伙来,战九歌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只普通的小奶猫,还没开了心智,就只是喵喵地叫个不停。 道昀起身将它打破的杯子碎片收在了掌心里,连同残渣一起交给了一个守在门边的弟子,嘱咐他处理掉,随后又坐回椅子上把小奶猫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道昀见战九歌一只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小猫,于是便解释道:“这是贫道在山里捡着的一只猫。寻常人家养了母猫来捉耗子,结果在外面有了小猫,等生下来他们又不想养,就把一窝猫都扔在了山上。一窝四只,只有这一只活了下来,其它的都被夜里的寒风给吹得染了风寒,没能救活。” 战九歌哦了一声,嘀咕道:“还挺可怜。” “话说回来。”道昀想了想,觉得这件大事还是急于待办。“既然普通的黎民百姓遭受大难,我们方外山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燕坤泽也好,战九歌也罢,都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不由得惊奇地看向他。 只见道昀长叹一声,颇为感激地说:“方外山承蒙两位大神的关照,才能不受五宗之中另外四门的压迫,如今方外山发展得很好,门下的弟子勤修苦练,时而得蒙留守在此的凤凰大神指点。门外亦有慕名而来者,络绎不绝。能重振门派荣光,是我和其他师兄弟毕生的心愿。人,当知感恩。” 战九歌听了觉得有些感动,可燕坤泽却眯起了眼睛,认真地提醒他:“道昀,你可想好了?你面对的是谁?修的是什么道?” “道分千万种,我和整个方外山修的都是无愧于心的道。” “……” 道昀:“修道者,本就该以锄强扶弱为己任,虽淡薄名利地位甚至是亲缘,可一颗正直的心却是不能变的。有太多太多的人已经背离了初心,他们已经忘记,修道是为得道,得道是为普度众生。若一个人连自己为何修道都不明白,那他必无道心,也无需再修行了。” 战九歌呱嗒呱嗒地鼓掌:“说的好!那就这么定了!”她在暗中戳了戳燕坤泽的手臂,示意他就不要在阻拦了。燕坤泽是不想牵扯到这些世外之人入了红尘俗事,没想到人家反而自愿甘入红尘。 “那既然如此,我自当先替燕国的百姓向道长道谢。” “能为三界和平出一份力,方外山与有荣焉。” 随后燕坤泽向道昀讲说了一下大燕的具体方位,另外又谈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战九歌听着很无聊,就暗中给那只小奶猫使眼色。 那猫实在可爱,眼睛圆溜溜湿漉漉的,看着就惹人怜爱,也聪明得紧。战九歌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它过来,结果那小奶猫真的就在道昀的腿上匍匐了半天,做了好久的预备动作 ,终于打算一个猛扑过去的时候,却被道昀无意识的伸手抚后背给按了下来。 战九歌:“……” 一直到临走的时候,战九歌看向道昀的目光都变得不善了许多,这让道昀很是摸不着头脑。出了方外山后,燕坤泽嘴边一直噙着笑,战九歌无意中一瞥,更是来气。 “你笑什么?” “笑一只鸟,逗不到猫,在跟自己生闷气。” 战九歌一听,这不就是在嘲讽她么?当即一只手拍上了燕坤泽的肩膀,整个人都趴在了他的后背上,一只胳膊还紧紧地勒着他的脖子。“你敢嘲笑我?嗯?那你给我变一只猫让我玩,快点!” 燕坤泽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顿时有点不自在地用手指挠了下鼻尖,推辞道:“这……不好吧?万一吓到人家怎么办?” 战九歌好奇:“不就是让你变一只猫吗?为什么会吓到人?” “哎。”燕坤泽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那你下来,我变给你看。” 于是,战九歌就从他的后背上呲溜地滑下来,抱着手臂静静地等着这条万年老龙给她变一只可爱的小猫咪好好把玩蹂躏。 随后,嘭的一声,白雾从燕坤泽的身上喷发出来,冒出了丝丝缕缕的烟雾很快就扩散得战九歌连周围的环境都看不清了。她挥了挥手,等烟雾散去之后,忍不住傻眼了。 眼前这只萌萌可爱的家伙是猫没错,全身亮白柔软的毛发,一双蓝盈盈的眼瞳尤其动人,四只爪子的肉垫软软地踩在台阶上,身后长长的尾巴还一晃一晃的。 可是……可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这猫蹲坐下来比她还要高出一截?! 战九歌不服:“所以,你说怕吓到人,就只是因为没法变小吗?” “大猫”点了点头,一开口说话,嘴边的胡须都跟着一颤一颤的:“谁叫我原形的体型就很大呢?九儿,要不要来我背上坐坐,我带你去天上转一圈儿。” 战九歌心动了。 下一刻,她就手脚并用地往燕坤泽的后背上爬,柔软的触感简直要让她感动得落泪了!她当然没留意到那只大猫的蓝色眼睛缓缓地眯了起来,眸色渐深沉。 西部的黄沙掺杂在骤风里面,吹在人的脸上就像是被刀割一样,战一龙远远地眺望着前方,查勘到最近并没有什么凶兽进袭,这才满意地低下了头。他忽然听到呸呸的两声,扭头一看,五弟正在伸出手指,小心地一点一点将吃进嘴里的黄沙往出抠。 他的手虽然已经治好了,不过上面留着的疤却仍旧是触目惊心的。 战一龙心中一紧,走上前去拉出了他的手,从怀里摸出一条手帕来,轻声说了一句:“张嘴。”这个警惕性很高的弟弟愣怔着看了他一会儿,这才缓缓地张开了嘴巴。 “时间过得真快,还没好好把日子过明白,你们这些小的就已经长这么大了。”战一龙给他清理完嘴里的沙子,从腰间 取下一个水囊来递给他说:“漱漱口,再喝点水。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呆在这里。” 战五行默默地接过了水囊,仰头灌了一口。 也就是在这种时候,战一龙才看着他的脸露出在阳光下,半张脸清秀细腻,另外半张脸却是被毁得尽是疤痕。听老六说,他的嗓子被毒液侵蚀,自此不能开口说话。还是等此间事了,求先祖大人为他医治一下吧。 距离上次凶兽袭城已经过去一整天了,它们一点动静都没有,反而令战一龙觉得稀奇。他有些不安地看着远处,越来越觉得这情况反常。 时间一点一滴地在流逝,前来支援的神兽麒麟们也有些受不了这里的气候,个个躲在阴暗的蔽阴下面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 就是在这个时候,城墙里面的土地突然凸起了一个小土包,被一只精力充沛的幼年麒麟盯上了。他很快就发现地面上凸起了很多个这样的小土包,分别在往不同的地方移动。 小麒麟察觉不对劲,忙站起来发出了高声的咆哮。整个军营都被震撼到,开始警戒起来。 伴随着咆哮的是一声接一声的砰砰声,那些在地面上凸起的土包里破出了凶残的野兽,它们有着似龙一样的头颅却更丑陋,上肢立起,下肢弹跳,巨大的尾巴轻轻一摆动,就可以把脆弱的人类摔出几丈远。 所有的麒麟都不约而同地扑上去撕咬,为了怕伤及到普通人都不敢动用术法。战一龙和战五行站在城墙之上,看着这一幕,有些无奈。战一龙在手上凝起了火,却很快就被五行按下了手臂,摇了摇头。 凤火一旦蹿到了普通守卫的身上,只要一瞬间就会被烧为灰烬的。 战一龙默默地收回了手,幻化出应龙神剑跳下了城墙,加入了拼杀的行列中。应龙神剑的力量未曾削弱过半分,但是这些凶兽的力量却每次都在变强,甚至每次攻击的凶兽外表都不太一样,本事也各不相同。 麒麟们虽然好战,但是赤手空拳跟这些无所顾忌的家伙们打还是有点占下风。方才那只机灵的小麒麟被一只大尾巴拍飞,撞击到了城墙上,却没想到正好身边站着几个哆哆嗦嗦的凡人守卫军。 他没好气地催促道:“愣着干什么?快跑!” 被一个小小的童声这么一呵斥,那几个人才如梦初醒,不听使唤的腿终于迈开了步伐,往城墙的台阶上跑去。而那只凶兽的目光就定格在他们几个的身上,有点要赶尽杀绝的意味。 就在凶兽猛扑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嘴下的牙齿咬着的是坚硬的东西,险些把自己的牙齿给崩断,气得用力一甩,把那只冲上来的小麒麟又甩了出去。 全身墨绿色的鳞片在黄沙地里翻滚了一圈,已经看不出当初光亮滑溜的样子了。小麒麟呸呸几声,见它还要去追几个凡人,忍不住咒骂一声,扑上去就咬住了凶兽 的尾巴,四肢爪子用力地蹬着地面把它向后拖。 要是真的让这种没脑子只知道吃人的家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伤人,那他泽野小霸王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前有稀罕得想一口吞掉的人,后面是一个劲儿地死命咬着自己尾巴的麒麟,凶兽的口水都滴在地面上,决定还是先把这几个人都吃掉。 然而就在这危急的关头,耳朵灵敏的它听到了来自上空的剑啸声,唰唰的声音不绝于耳,正当它抬起头来往天上看的时候,一道剑光正中脑门,凶兽庞大的身躯缓缓倒在了地上。 小麒麟嘴巴一松,有点发懵。他抬起头往天上看去,意外的看到了一群身穿着蓝白相间道袍的人。他们大约足足有上百人,有男有女,手里都持着剑,看起来像是什么修道门派之中的弟子。 熟悉的飞剑从上空中落下,很快就将从地下侵袭的凶兽一扫而尽,看到战一龙收剑后战五行默默地蹭了过来,与他一起看着那些来历不明的人。 只听一声呼唤:“大神!” 百十来人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战一龙这才发现,原来这些竟都是墨门的人!来领头的不是方可,还能有谁? 指挥着守卫军和麒麟们去清理凶兽的尸体,战一龙没察觉自己脸上带着些许笑意,迎上去与方可打招呼:“你们怎么来了?墨门距离燕国北境,可以说是十万八千里,分毫不差。” “说来惭愧。”方可睨了一眼他身旁的黑斗篷,战一龙忙解释道:“这是我五弟,不用忌讳。” “哦!自己人!”方可一点都没拿自己当外人,痛快地对战一龙说道:“这事儿啊,师兄一早就给我传消息了。只不过我们要等掌门师兄做出决定,再等集结起够水准的弟子,再匆匆赶来,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大师兄就是那么爱夸张事实,我看你们这不是应付得挺得心应手嘛!” 方可的目光很快就被那些机灵又矫健的麒麟带走了,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那是谁养得灵兽啊?看着就耐操练~” 战五行在斗篷帽下给了他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而战一龙则是好意劝道:“那是我们的友族,当年一起作为应龙大神的后嗣延续至今的神兽一族,麒麟。你当着他们的面说话可要小心,被吃了我可不管。” “噫?!”方可的眼中绽放出了光芒,两腿不自觉地开始抖。“神、神兽麒麟?我能过去跟他们搭讪……啊、不是,请教一下吗?” 战一龙幽幽道:“你最好不要去问那些关于怎么饲养灵兽的事。” 方可:“……”猜的还真是准啊!这位凤凰大神越来越厉害了。 这时,就听见一个充满了童真的娃娃在旁边好奇地问道:“你会养灵兽吗?你们人真厉害,怎么什么都会啊?” 三人低头一看,大概有小马驹那么大的小麒麟就蹭在他们的腿边,像是听他们谈话听了很久的样子。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上古凶兽 当凶犁之丘的人姗姗来迟时,方可正在逗着那小麒麟在玩耍。小麒麟还不会化形,不过在族里已经是相当厉害的小家伙了。同辈里面,他是最能打的。 “秋语?”方可点了点头,细细品了品这个名字,越想越觉得有点意思。“谁给你取的?还挺有意境。” 小秋语这还是头一次接触到外面的人,那些个凡人守卫都怕他怕的要死,个个见了他就跟见了鬼似的。一龙哥很忙,五行哥又不能说话,他也不敢去打扰比自己大的长辈,只好自己天天憋闷着。 来了个特别能说话的,小秋语一下子就像是找到了知心人一样,扒在方可的跟前,一人一兽说个不停。正说得起劲儿呢,从天而降几个大火团,顿时把方可给盖住了。 吓得小秋语上去就是几巴掌赶紧把火给他压灭了,他生气地冲着那几个大火团骂道:“落地没长眼吗?谁准你们带火下来的?” 落地的凤凰摇身一变,成了婀娜多姿的姑娘,扭着细柳腰肢伸手就要去摸小秋语的头,却被秋语躲开了。她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不好意思!出门习惯带火了,给忘了,小弟弟可别介意。” 这姑娘长得忒好看,任谁看了都不忍责怪,偏偏小秋语就不吃她这一套,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来,露出一个差点烧焦的方可来。他满脸都是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还咳嗽了几声,从最里面呸出了好多黄沙,狼狈得很。 小秋语给他吐了口水,顿时一颗大水球从他嘴里飞出来,浮在了方可的脑袋顶上,伴随着方可的一声不要啊,水球炸开,他被彻彻底底洗了个干净。 方可:“……”水不仅灌满了他的全身,还灌进的他的嘴里。方可吐了一口水,咸咋咋的水里还蹦出一条小鱼来。小秋语害羞地支吾道:“呃……之前去海里玩的时候不小心吞下去的小鱼,你别嫌弃……” 神兽的口水,他有资格嫌弃么?方可用手抹了一把脸,宽慰地说道:“没事,我去换个衣服,你们聊。” 方可远远地接收到了来自暗中默默注视着他的战五行的目光,方可发现这位大神很喜欢躲在暗中观察别人。可是当他回望过去的时候,他又默默地扭头,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干的样子。 从帐篷里面换好了衣物重新修整了一遍自己的外表,方可满意地把水镜收好,走出临时搭好的军帐后,就发现因为凤凰神的到来引起的大火已经被熄灭了,一切都正常有序地进行着。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不可控因素和人物出现,战一龙和沈将军商议,让这里的守卫军向后退十里地,主力军已经做出了更改,就没有必要再让这些脆弱的凡人进行不必要的牺牲了。 沈将军一开始是坚决地拒绝的,他认为这些守卫军既然拿了军饷,就该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战一龙对他颇为欣赏,不过他也坦然地跟沈将军说明了这些人的来历,以及会引起这次凶兽袭击边境的原因 。这已经不是一场普通人所能涉及的战争了。 听完他说的话之后,沈将军久久不能平静。直到战一龙当着他的面,在自己的手心里面拢起了一团火,就那么轻轻地放在了桌上,它却仍旧只是一团火焰,并未点燃桌子,只是充当了一个摆设。看得沈将军嘴巴都合不上了。 战一龙的手捏在了他受伤的肩膀上,劝慰道:“退吧将军,这里现在是我们的战场了。十里而已,不会太远,出了什么问题,我一力承担。” 闻言,沈将军又把目光盯向了那簇火焰,看了许久,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后,包括其他三个方向在内,边线上的支援过多,都让守卫军向后撤了十里地。城墙上换成了墨门的弟子,有什么危险的话也能尽早察觉。 又是相安无事的一天,凤凰们在战线附近的高空上来回巡视,临近傍晚,天色渐渐开始深沉,西下的落日就像是尽在咫尺的咸蛋黄一样,大漠黄沙,配上这种绝境,让多少人迷醉。 几座军帐前点起了篝火,麒麟们有意无意地走过用凤火点起的火堆,偷偷摸一把火苗来玩儿。这天底下能不被凤火点燃的,估计也就只有同源的麒麟族了。 墨门的弟子们正准备架锅烧水做晚饭好好休整一下的时候,就感觉到地面上一阵晃荡,动静大得吓人。墨门弟子当即扔下锅,动作迅速地齐齐抽出了剑往城墙上面跳去。 麒麟们助跑了下,跃到了城墙外围,出去查探消息的凤凰飞了回来,落在了战一龙的身边,迎着好几个人略显焦急的眼神,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有点抖。 “战大哥,这次来的凶兽,有点特殊。” “嗯?” 他嘴唇一抖,“是真的凶兽,穷奇。” 上古时期,神不仅仅是善良和博爱的象征,也有凶神为祸世间,其中最为出名的就是四凶:饕餮、混沌、穷奇和梼杌。后来他们不服舜帝的统治,随即被流放到各地。但是凶神作恶成性,先后被三皇五帝封印。后来应龙之死就是它们所为,想来是早就被有心人给放出来了吧。 只见庞然巨大的身姿渐渐在黄沙之中变得清晰了,所有人和神兽都望见了那一抹庞然大物,它形似老虎,浑身的毛发就像是刺一样,头上长着角,背上还长着一对翅膀,看样子应该是会飞的。 凤凰一族领了命令飞上高空去打前阵,心中既紧张又激忿。从知道了应龙大神是如何被这些凶兽合力围剿而死的,他们自然对这些家伙恨之入骨。 源源不断的凤火从天空上打落在穷奇的后背上,一开始还能烧起熊熊大火,但是很快,火光就失踪在它的肉体上,像是被吞噬了一样。凤火就像是不要钱一样打落,却好像石沉大海了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么远的距离,除了穷奇再没有别的凶兽出没,战一龙料想这应该就是最后的战争了。他伸手摸了摸身旁小秋语头上的角,低声道:“ 去叫你的族人上吧。” 小秋语从这只穷奇出现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威压,他小小年纪还没见识过这种阵仗,被战一龙这么一摸自己头上极其敏感的小角,顿时回神。 “啊?好的!”他转身就回到驻扎的营地之中,跟族人们传达了消息。不多时,城墙的城门打开,却没一只麒麟从这儿出去,全都是直接飞越了高高的城墙,完全用不着城门这玩意儿。 墨门的两个弟子正无语地想关上城门,就见到一只小小的麒麟呲溜地一下从城门里溜了出去,体型大小刚刚合适。 战一龙看着大群的麒麟狂奔而去,心中仍旧是忐忑不安。虽说凤凰和麒麟是这世间罕见的神兽,可到了穷奇面前,还比不上龙族的一只龙爪。 他们和应龙大神相比,差得太远了。 在这种蓄势待发的情况下,战一龙忽然听到身旁的方可惊呼一声,而战五行也抓住了他的手臂,伸手指向了前方。 在城墙外围,麒麟群的后面,一只体型较小腿脚略满的小麒麟正奔跑得十分欢脱,倒还真有那么几分气势汹汹的味道。 战一龙又气又好笑,他一脚踩上了城墙的护墙上,亮出了应龙之剑,看架势是要去拦小秋语回来。突然,战五行伸出手来抓住了他的手臂,黑斗篷下露出了他的脸,写满了担忧。 “放心。”战一龙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这便要走,可是那手始终不松。战一龙回头,沉思了片刻,坦然对战五行说道:“五弟,老实说,这一遭走,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若是我死了,你不要硬撑着,立刻去找大人。明白吗?” 提及死这个字,战一龙察觉到捏着自己手臂的手指紧了又紧,显然是不愿听他提起这些,心里又担心,可他又说不出来——他一定气死了。 战一龙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坏。 穷奇的速度前行得倒是很快,麒麟们很快就与它正面迎上,为首的火麒麟发出了咆哮声,于是他们便向左右两边散开,将穷奇包围了起来。又一声咆哮在兽群里响起,几乎是所有在奔跑中的麒麟,都高高一跃,以凶猛的虎狼之势恶狠狠的扑向了穷奇。 然而就在他们还没有碰到穷奇的时候,突然看到穷奇抬起了身子向天高高扬起,之前被他吞噬掉的凤火瞬间释放出来,将这些麒麟们瞬间就爆开了。 不管大的小的,修为道行高低不一的,全部都被弹飞出很远很远的距离。有些能为较低的直接昏过去了,有的勉强挣扎起来,身体却开始不听自己的控制,就像是失衡了一样,只觉得周围天旋地转。 正面迎上穷奇的也就只有因为腿短而没能跟上大部队的秋语了。他直愣愣地看着族人们散开,然后被猝不及防的击溃,上古神兽的力量似乎完全抵不过一个穷奇。 而他是这样弱小的一只麒麟,能挡得住这只上古凶兽吗?秋语不知道,他唯一明白的就是,他们好战的麒麟族,从没有退缩的时 候! 秋语如同所有的野兽在面临危险时一样,他将身子低伏下来,作出要扑上去的样子。就在穷奇的大掌即将要将秋语踩踏时,一道掺杂着熟悉气息的剑光迎着正面而来。 随后秋语眼前一花,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被人向后拽了一下,险些跌坐在地上,然后就嗅到了一阵血气。他抬头看去,只见穷奇的脚掌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战一龙手中的剑划出了两道深深的伤口。 浊绿色的液体从伤口之中溅洒而出,泛着腥臭,让秋语忍不住向后退出了老远。 凤凰们见术法伤不得它,于是个个变化作人形,手中持着自己的兵器,效仿战一龙在它的身上留下伤口。然而穷奇像是觉察了他们的意图,远远地就放出了自己身上像针一样的毛发,齐刷刷地向他们射去。 多少人躲闪不及,被毛刺伤中,从高空之上坠落,惨不忍睹。 战一龙察觉到自己手上的剑在冒着幽幽的蓝光,像是燃起了战意,剑啸声在大漠中悠扬传开,哀怨无比。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战一龙感觉自己的左眼再次发热,熟悉的感觉袭来,他不由得心中一喜。 “大人?” 在穷奇和同族的注视下,战一龙的左眼缓缓亮起,里面迸射出的金光令人心惊胆颤。战一龙听见脑海里面回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充满了自信和坚定。 “不用担心。当年凶兽齐上才将我致死,却还是让我的魂魄得以进入轮回。它们没你想象中那么可怕。”这个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后说道:“穷奇是吗?当年他曾吞了我一条龙臂用作己用,你只要照着它的四肢砍就行了。” “是,大人。” 秋语远远地听到了战一龙在说话,可是他在跟谁说话呢?大人是谁?应龙大神么?难道说,应龙大神已经能操控一龙哥了? 小麒麟好奇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燕坤泽从地面上一跃而起,举起手中的剑就像是要袭击它的眼睛一样,穷奇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没有受伤的前爪去遮挡,结果掌心再次被划了一个十字形的伤口。 恶臭味越来越浓,许多人已经招架不住,往别处撤去。剩下的人就在旁边观察,虎视眈眈地盯着它。 战一龙有些讶异于自己的运气,四只脚就算是盲猜也能猜中那只龙爪,怎么到了他这儿,非的是到了最后才行呢?他苦笑地刺向了穷奇右后脚,却终于被这个看似迟钝实际上却灵活得很的家伙给翻了个滚躲开了。 战一龙眼睛一亮,微微一笑:就是它了! 既然是它欠别人的东西,迟早都要还回来。这条腿不属于它,那他就亲自帮它砍下来!战一龙一跃而起,瞬息间飞入漫天黄沙的半空中,手中的应龙之剑无限暴涨,就像是应天道而来的惩罚之剑,回荡着天地正气。 他高喝一声:“同道助我一臂之力!” 不仅仅是凤族的族人,麒麟族,就连墨门中人,也远远地将自己的元神之力释放,灌输在应龙神剑之上。 穷奇的眼睛越瞪越大,那把剑映在它的眼瞳里,渐渐地充斥了它的整个眼眶,剑落了。 也不知是哪里发出来的光芒,瞬间将整个沙漠都笼罩了,而身处沙漠中的这些人和神兽,一瞬间像是经历了沧海桑田,再次睁开眼睛之时,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在一座高山的山巅之上! 这里是上古时期,各地还都是鲜有人迹的荒野平原和丛林深渊。天上飞腾着的,是一条通体亮白的巨龙,它缓缓张口,一声龙啸便惊天动地。而它面对的,则是凶兽的围剿。 当巨龙从他们的面前临空飞过,那一双蓝瞳冷冷地瞥来时,所有人的心都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在那一瞬间,就被冰住了。 巨龙殒落,三界分割。 一条龙爪被穷奇咬下,安在了自己的身上,从此它就有了应龙撕裂般的庞大力量!而应龙却连尸骨也无存,可悲、可叹! 光芒大作,场景一转,他们又回到了大漠之中,光芒褪去,风沙停歇,空旷地上,便只留下了一副巨大的骨架。所有的元神之力,在那一瞬间,从应龙神剑中散去。 穷奇被他们打败了。 在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时,小秋语率先发出了欢喜的叫声,在沙地里面欢乐地转着圈圈。随后,其他人反应过来时,也爆发出了一场欢呼声。 在经历了这场战役后,战一龙感觉不到自己的左眼有温度了,他诧异地唤了一声:“大人?” 脑海里传出了一声叹息,但是这个声音却并不是燕坤泽的,而是一个陌生得他从来未曾听过的声音。 “多年夙愿,一朝了结。小凤鸟,你做得不错。白龙珠和这把剑的力量,从今以后,就都是你的了。” “你是谁?” “我是它们的主人,曾经是。” 白龙珠和应龙之剑的主人?那不就是……应龙大人?战一龙还来不及细想,想着要多问几句,结果脑海里面什么都不剩,也没人再回应他了。 同样是小秋语迈着短腿跑过来,好奇地问道:“一龙哥你没事吧?你的眼睛怎么从金色变成红色啦?” 被喊回神的战一龙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直想找个镜子来看一下,没想到真的有面镜子递过来,一下就映出了战一龙那双红彤彤的眼睛。 他对自己的眼睛倒是没什么好奇的了,反而觉得这镜子来得倒是及时。顺着拿着镜子的手向上看去,战一龙看到了一个蒙着脸的黑斗篷。 他无奈地对战五行笑了笑,说道:“你这么关心大哥,大哥都不好意思了。” 战五行默默地收回了镜子,指着穷奇死后留下的巨大骨架,又一摊手,像是在问这东西要怎么处理。不少的凤凰和麒麟们渐渐都围了过来,抬起头看向了这庞大的骨架,都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思前想后,战一龙觉得这东西既然没办法搬走,又不能留,免得春风吹又生,索性就让战五行去放了一把凤火。整个骨架都在凤火之中熊熊燃烧,骨架不散,凤火不息。 第二百二十六章 迎刃而解 相同的情况同样发生在东南北三处边境线上,好在战一龙预料到了会是这样的一个局面,也猜到接下来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危险和威胁,先一步赶去了其他的地方帮忙除去这几只为害苍生的凶兽。 等听到大捷的消息时,战九歌高举起手欢呼一声,却看到燕坤泽没什么反应,不由得伸出手臂来撞了撞他的胳膊。“你给点反应嘛,大家都这么不容易。” 燕坤泽却慢悠悠地回了一句:“那就等此间事了,给点实质性的奖励好了。” 说起奖励,战九歌不禁眼前一亮,忙凑过去问道:“什么奖励?虽然我没参与后来的凶兽围杀,但是我多少也有功劳的嘛~奖励……我也应该有份的吧?” 燕坤泽倒是很大方,痛快地点了点头,说道:“那是当然,你觉得我给你提拔个官职怎么样?” 战九歌:“……”万分嫌弃! “我都一品御前带刀侍卫了,你还能把我提成丞相不成?” “丞相是有点难度。”燕坤泽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儿,像是突然灵光一闪,握住了她的手很认真地说道:“不如提拔你做皇后怎么样?太后可是催着要小皇子催了很久了!” “关、关我什么事啊!”战九歌不好意思地别开了头,两只眼睛望向了天空。见她暂时没心思谈这个,燕坤泽自然也就不说了。 他们现在正在去往地界的路上,如果所料不差的话,就算是照珈死了,地君也一定还留有后招等着让大燕陷入水火之中,鸡犬不宁。虽然不知道他们进行的是哪一步,不过燕坤泽想,总还是要尽量在他出手之前,先发制人。 他们两个现在正站在忘川河的河边。 地界不是那么好去的,一共有两种去那儿的方法,一种是死,另一种就是从忘川河的河底游过去。忘川河在人界在摩罗河,之所以起这么个名字,无非是因为靠在这建了个寺庙,寺庙里面的人都这么叫这条河。 “早在几万年前,这河也不叫忘川河,就只是一条很窄小的小河沟。后来地界扩张了,那地君膨胀得很,就顺便把这忘川河也拓宽了。” 燕坤泽把着扇子轻轻地摇着,战九歌就十分地不解了:“他不是不希望有外人闯入地界吗?拓宽是图什么啊?” “傻丫头。”燕坤泽的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意味深长地道:“一般人不会往地狱里面跑,但是很多鬼魂,却想着从炼狱里面逃跑出来。你懂我的意思吗?” “哦~”战九歌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想不到这个地君,还这么有心思。” “不然他怎么答应帝俊把恶鬼从 地狱里面放出来呢?” “帝俊……地君?”战九歌开始猜想,“名字叫得这么相近,他们该不会是兄弟吧?”她说完就眼巴巴地看着燕坤泽,大有一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燕坤泽惊异地看着她:“你倒是什么都敢猜,不过你猜得也不错。”正是因为是兄弟,所以向来置身事外的地君才无法拒绝某个人的要求。 九歌失忆之后话很少,就算是他主动提问,她也不会多说几句。不过现在话格外的多,莫非是……“你不会水吗?”燕坤泽直接道出了真相,让战九歌顿时又羞又恼。 “凤凰不会水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她吼道。 燕坤泽悠闲地打着扇子,腹黑地吐槽道:“还好当初没让你去镇守南部的边陲线,否则你一定会掉海里淹死。” 战九歌并不想理会他。 即将进入傍晚的天色渐渐变暗,不远处的山上传来了一声声的撞钟声,提醒着两人时候不早,该上路了。 燕坤泽摸上了战九歌的手,将她拉向了自己,然后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一低头吻在了她的嘴唇上,紧紧地合在了一起。 下一刻,两人就齐齐倒向了忘川河,战九歌看着水面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忍不住吱吱呜呜了几声,但是话全被挡回了嘴里。随后惊天的扑通一声响,两个人就落入了河里。 被水淹没,不知所措。 战九歌起初焦虑得不敢睁开眼睛,也不敢用嘴巴呼吸,憋气憋了好久,直到憋不下去了,才下意识地张嘴去吸气。而燕坤泽的嘴巴里就像是有用不完的气一样,让战九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男人是不是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啊? 从河面沉到河底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但是战九歌却总觉得像是经历了很久很久。久到她甚至可以敢睁开眼睛打量起河道来。 这里漆黑得吓人,可越是到河底,就越能看见河底下泛着碎星光,像是在指引着什么方向。 终于,她感觉到燕坤泽的后背像是撞上了什么实物,却又穿透了实打实的河底,来到了另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她吓得闭上了眼睛,却在片刻之后,终于脱离了河水的禁锢,能够大口大口地呼吸了。 战九歌的后腰靠在了坚硬的石头上,还没等她来得及打量周围的一切,战九歌的后脑就被一只手给托住,属于燕坤泽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覆盖住,包围着,强大又霸道。 狷狂的龙气在一瞬间从他的口中向战九歌的唇里奔涌,她下意识地推了他一把,不仅没能让男人离开一些,反而靠的更近了。但那也只不过是下意识的举 动罢了,她总是觉得从心里似乎就并不抗拒这种亲昵的接触,再加上有诱人的龙气吸引着她,不知不觉,她就化被动为主动了。 燕坤泽的情绪因为她的回应有些失控,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恐怕他真的忍不住做点同修之人都会做的事情。 许久之后,两人分开,嘴唇都有些泛红发肿。战九歌涨红着脸默默推开了他,一手掩面,一手在暗中又悄摸摸地勾上了他的小拇指,低声说道:“先、先办正事。” 燕坤泽眸色深沉,眼角噙着笑意,反问:“是不是办完正事,就能够办我们两个之间的事了?”战九歌作势要撒手,却反被男人攥得死死的。 这里应该就是地界了。按照燕坤泽之前的描述,这里更像是一座地下迷宫。整个地界是呈圆环形的,中间高起一座宫殿,据燕坤泽说那里应该就是地君办事的地方。周围一层又一层,一圈又一圈,呈圆形分布着不同的房间。越是在上面的房间,就说明在这儿住着的鬼使身份越高。绵延不绝的圈一直向下延伸,战九歌站在环状路的边缘,一只手拉着燕坤泽,紧张地探出头来向下探望,只见下面深似谷,谷底还有狱火烧得咕嘟咕嘟,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样子。 燕坤泽拉着她的手说道:“这里有点不对劲,我们去前面看看。” 堂堂地界,应该满是鬼魂才对,可这里空荡荡的,一点都不像是地界。 两人绕过大半的环形路,来到了最终的大殿门口。只见殿上挂着牌匾,写着地君殿三个大字。字体太过生僻,战九歌愣是没看出那是什么字体所写。 “这里也没人看守。”战九歌问他:“还需要进去看吗?” “不需要了。”燕坤泽牵起了她的手,笑了笑,说道:“九儿,放火。” “啊?”战九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没想到燕坤泽又重复了一遍,还怕她没听清楚一样,指着地君殿说:“烧了它。” 原来让她放火的意图就是在这儿吗?战九歌疑惑地丢出去一团凤火,很快,小小的火焰在沾染到大殿时,瞬间将整个地君殿都包围了起来,烧毁这么个地方,似乎只需要一瞬的事。 燕坤泽没有等到大殿坍塌,就带着战九歌离开了这里。 地界的范围其实并不大,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没三界夹缝那点地方大呢。可是地君要比风招知足的多,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从来没争过抢过什么。 可心清净了几万年,怎么突然就插手这种事了呢? 也不知道这地界究竟有多少层,燕坤泽就带着战九歌,一层一层地往下找,边找边看 。他找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地君。可这一路走来,别说地君了,连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鬼使都没见着一个。战九歌一路无聊,看惯了这儿,自然是不喜欢这种阴森森的地方。 不过从下到大约十层左右的时候,两人的面前突然飘出了一只小鬼,飘飘忽忽的,脚都没沾地,冷不防地吓了战九歌一跳,差点把手里面一直玩着的凤火给丢出去。 这小鬼端着一只碗,大概是个饿死鬼,见了他们就伸出碗,可怜巴巴地说:“大哥哥大姐姐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战九歌松了口气,跟燕坤泽对视一眼,很是无奈地回道:“我们身上没吃的,再说了,给了你你能吃得下吗?” 小鬼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碗,一边走开一遍低声嘀咕道:“吃不到还不兴闻闻味儿吗?真是小气……”听了这话的战九歌直想抽他一巴掌。好在燕坤泽有话要问那小鬼,两根手指就捏着他的魂儿又抓回来了。小鬼在他的手里扑棱挣扎了两下,发现这不是一般的人,只好乖乖听话。 燕坤泽用冷淡的目光看着他,开口问道:“地界的魂魄都去哪儿了?地君在哪儿?” 小鬼本来什么都不想说,抱着个碗就想发呆,谁料到突然一股强大的威压吓得他的腿直打哆嗦,没办法,小鬼只好回答道:“地君的下落一般没人知道。不过他每天都会在这个时间,都会在地狱里。至于在哪层就不知道了。” 燕坤泽拎着他晃荡了两下,小鬼只好接着说道:“每年鬼节的时候,地界都会放出鬼魂出去游行的。” 战九歌与燕坤泽对视了一眼,突然想到了一句话——百鬼夜行,万鬼同哭。这么看来,地君果然已经把鬼魂都放出去了。 燕坤泽将小鬼一扔,牵着战九歌道:“抓好我的手。” “诶?” 两人从空荡荡的上层,直接瞬移到了在最下层的地狱之中。直到来到了这儿,燕坤泽和战九歌才知道了,什么叫做地狱空荡荡。 业火从火盆里面蹿出,激起点点星光,各种刑具在这样的背景衬托下,就显得格外阴森恐怖。只有少数的鬼发出痛苦的叫声,清晰可闻。而那个他们一直在寻找的人,却负手站在直通地君殿的地柱旁边,背对这他们。 他们两个刚到了这里,就听见地君缓缓地开口,说了一句:“你来了。” 地君缓缓地转过身来,却露出了一张枯老得只剩下皮包骨的脸,连双眼都像是被人挖去,变成了一双黑洞。已经快要接近骷髅了,他这副样子,真叫人不想再多看一眼。 而燕坤泽却是只用一眼就明白了 ,他有些震惊:“你的力量,全部都被拿走了吗?” “你既然已经知道,我就不跟你多作解释了。”地君微微叹息,手里还拿着一把只有鬼使才会拥有的镰刀。只不过与那些镰刀不同的是,这把象征着地君权利和地位的镰刀,通体墨黑,一看就非凡品。他将镰刀交到了燕坤泽的手里,慢慢地说道:“十万鬼魂已经放出,谁能治得了这些厉鬼,你就把这样东西交给他吧。” 燕坤泽冷哼一声:“你就不打算同我解释些什么吗?” 听到这话,地君微微一愣,有些不知所措。他怔神许久,才憋出一句:“我对不起你……万年前和万年后,这世间对你的恶意,我都有参与。” “你们处处与我作对,为的就是打破秩序,从中谋取好处?” “起初只是一个赌约,谁也没想到会被逼着走到今天这种地步。”地君不愿意将罪过推给什么人,只对自己太过苛刻。“应龙,我想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这位地君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如同年迈的老人了,他说出这样的话来,真叫人不忍心拒绝。可燕坤泽却傲娇地一转身,背着手,直言说道:“我不听,我拒绝。” 战九歌震惊,拒绝得也太直截了当了吧?燕坤泽道:“就算是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想求我什么。” “你们只道我守着三界的秩序,将天下都掌控在自己的手里,这样很惬意痛快,感觉良好。你们却不知道,桩桩件件,天要算得比我还清楚。天道,何为天道?以为成了神,就能窥见天机?地君啊,你和你的那位兄长,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 被燕坤泽这么一噎,地君久久都没能说出话来,只是仰天叹了一声,突然叨念一句:“人生如棋啊……” 战九歌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闷闷不乐地接了一句:“我不会下棋。” 她说完这句话,很明显地就看到地君的身体一僵,随后头颅一歪,便就这么站着死去了。 战九歌惊讶地看向了燕坤泽,又扭回头来看了看那个地君,发现他的身体已经变作了一堆骷髅脸上彻底没有了皮肉。 “烧吗?”战九歌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听到地狱之中剩余的鬼魂发出凄惨的叫声,当即吓得不敢说话了。 等这一阵过去之后,战九歌有点恼道:“这都是什么毛病?就算是鬼,这一惊一乍的毛病也得治啊!” 燕坤泽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道:“烧了吧。” 不久之后,地界便染起了熊熊烈火,地君的骸骨瞬间被烧得灰飞烟灭,地界中的哭声在最后一簇火焰燃烧殆尽后,渐渐消失。 第二百二十七章 死亡之镰 战九歌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地君死了,以后地界谁来管呢?” 燕坤泽拉着她在地界的最底层之中游走,边走边说道:“这很简单。你没听到地君走之前说了吗?谁能把那十万魂魄抓回来,谁就是新的地君。” 地界也并非是肉眼看起来那么简单,两人走过了一段搭建在河水上面的回廊,来到了一处只有一个圆台的地方上面。战九歌新奇地站在了上面,只见这方蓝色台子的正前方,瞬间幻化出了一个很大的镜子。 镜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所做,边框像是玉石打磨而成,镜面却像是水光一样。燕坤泽对着她扬了扬下巴,说道:“你把手伸上去看看。” “手?”战九歌试探着往镜面上一放,一股沁凉的感觉直接蹿上了脑门。“是这样吗?” 燕坤泽闷闷地嗯了一声,随后就看到镜面上渐渐幻化出一幕场景来,由朦胧到清晰。战九歌不由得缩回了手,呆呆地看着这镜子上面呈现出来的景象。 那是一只放在软窝里的蛋,圆溜溜的,表面还很光滑。它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里面发出笃笃的敲击声,没过多久,就看见一只小红脑袋从缺口处钻了出来,头上还顶着一根金灿灿的呆毛。 战九歌震惊:“那不是我吗?” 没能看着她亲身经历的一切,本来已经是燕坤泽的遗憾了,而如今这面镜子,却弥补了他的遗憾。燕坤泽说:“这镜子,能照回一个人这一生所经历过的事,每个要投胎的鬼魂,都会在进入轮回之前经过这里,看着自己的过去,然后选择忘记。” 战九歌噘嘴:“我不是选择,我是被自愿的……” “我知道。”燕坤泽按住了躁动的战九歌,“继续看下去吧。” 小凰鸟从破壳到化形,简直就像是在看人生快放一样。她被祖父寄予厚望却屡屡挨揍的样子,十几岁就被送入军中过着艰苦的军中生涯,直到从一个小将混成了最高权的主将,与敌人对战也从蛮力对抗,到精通各种谋略,互相算计。再到班师回朝,入宫做侍卫。 战九歌深深地眯起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做出这么多傻事的人居然是我吗?” “安静看下去,会有更傻的。” 果不其然,后面的经历有很大一部分将的是战九歌跟燕坤泽在暗搓搓地作对,当即就让战九歌羞愧得想要往地底下钻了。他们从相识相知,再到一系列的天雷勾地火,这么掐指算来,竟然也没有用多长的时间。一年,足以让两个人把对方看得清清楚楚。 经过了天现双日,战九歌身受重伤,她又回凶犁之丘疗伤,也正是看到了一个不平衡的种族,和一种病态的处世之道。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战家的众多兄弟们才一点一点地崭露头角,从外面回归。 最重要的地方来了,战九歌和燕坤泽分开之后,先是在一个小部落里解决了冒充大燕子民抢劫的事儿 ,然后就跟着一只年迈的苍鹰来到了试炼之地。 苍鹰是跟随在战双城身边多年的随从,自从主子在试炼之地失踪之后,它就一直寻找合适的机会。当它终于等到了战九歌,当然是拉着她来到了这里。战九歌暂时把大哥抛在了脑后,进入试炼之地,意图去救那个素未谋面的族人。 当时她还不知道那就是自己的二哥。 燕坤泽看着她身陷囹圄,一步一步被别人所控制,成了一个傀儡,终于明白这本来就是一个圈套。一个专门针对战家,或者说针对他燕坤泽的阴谋在一步步成形。 这幕后的黑手,可不止一个。 好在燕坤泽一眼就看穿,如今留下的,只有无奈了。场景几个来回转动,战九歌就把自己的过去都看完了。虽然有些场景只有些片段的画面,不过只要眼睛没瞎的人都能看出燕坤泽和她关系到后来,就已经近乎如胶似漆了。 战九歌那颗少女心在看完这些的时候,矫情又纠结,两只手的手指都别别扭扭地缠在了一起,一个十足的小姑娘家模样。 而燕坤泽则是把注意力放在了方才看过的一些画面,脑子里衍生出许许多多的想法来。他们在这儿呆了许久,很快那面镜子上又出现了其他的画面,黑蒙蒙的一片,起初还有些看得不太清楚。 不过当画面逐渐清晰的时候,战九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画面上,是整个燕城。夜晚的燕城挂着明亮的灯火,然而却在一阵阴森的冷风吹过之后,全程的灯火都停了。在街上的人们不由得心中一凉,一晃神,整个街道上就吹起了阵阵阴风。 有人感觉到后脊背发凉,于是就回头张望,谁料别人没看见,倒是看见一张伸出了舌头看起来惨白的鬼脸!一声尖叫顿时在燕城的上空中回荡着。这像是一个讯号一样,数不清的鬼从不知名的地方飘了出来,还有的浮现在上空,只要一抬头,准能看到那些难看至极又苍白恐怖的鬼脸。 充血的眼眶和惨白的眼珠,苍白的面容挂着黑乎乎的眼圈,让人看一眼就会做好几天的噩梦,更何况生生出现在人的面前时,还有直接动手要吃人的。 看到这一幕,战九歌实在是无法安心地继续在这儿呆下去了。“燕城百姓正近距离地面临危险,让我回去帮忙吧!不然,燕城就要变鬼城了。” 燕坤泽无声地叹息,将之前地君交给他的那把黑镰刀递过去,轻声说道:“大难将至,还有另外的事需要我去做。你拿着这把刀,交给你们府上的两位护法,他们会明白怎么做的。” 战九歌点头,拿着刀就要走人,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又怂巴巴地退了回来。燕坤泽挑着眉头讶异地问她:“怎么了?” “那个……出去怎么走?还需要那样吗?”战九歌头一次这么扭捏。万一真的还要过水,她一个人肯定出不去! “说你求我。”燕坤泽暗 搓搓地使了君王的小性子,就想看战九歌跟他低头。 战九歌也耿直,瞪着眼睛就说了一句:“你求我。” 燕坤泽:“……” 算了,反正自己先低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燕坤泽把扇子一收,当即搂着战九歌就来了个深吻。战九歌已经忘了自个儿是怎么从燕坤泽的龙爪底下溜出来的了,反正等燕坤泽撒手的时候,她已经脑子糊得认不清东南西北了。 送她离开的时候,两个人却是并没有走原本的水路,而是就地设了个阵直接把她推进去,一眨眼就到了燕城郊外那处设下阵法的地方。 临走之前,战九歌瞥他:“你还真是个小机灵鬼!” 燕坤泽笑着摆了摆手,目送着她在阵法中消失,很快又将目光看向了那面镜子。只见镜子里的高空之上出现了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手里各自握着镰刀。 战九歌刚从燕城郊外的传送阵中走出来,迎面就扑上来一只长舌鬼。她伸手拢起了一团火,巨大的火光顿时吓得那鬼向后退出去老远。战九歌虽然没本事收这些个鬼魂回地界,但是凤火耀耀,这些个吓人的鬼也不敢靠近她,远远地就蹿出去了别处,在林中飘荡游离。 战九歌见城门紧闭,便直接翻了墙进去,当站在屋顶上的时候,看到眼前这幕场景时,还是受到了惊吓。街上的人被鬼魂各种愚弄玩耍,甚至被抛在空中有活活摔下来的,鬼嚎声与人的惨叫声一时间充斥在整个燕城。就算是这样,也还只是战九歌眼下所能看到的地方发生的。 那么她还没看到的地方,该有多少人遭殃呢? 战九歌不敢再细想下去,她猛地抬头,突然就看见了战府之中的两位护法正浮在半空中。斗篷猎猎作响,镰刀反光,杀意释放出来,连距离甚远的战九歌都感觉得到。 只见两人手握着手,同举在高高的天上,一个白色的漩涡就在上空中缓缓化开,越来越大,光线越来越强。它就像是一个有吸力的洞一样,整个燕城的鬼魂都不自觉地飘向了那里,然后就被一阵强大的力量拽入了白色漩涡。厉鬼不断消失,整个燕城即将回到平和的样子。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燕城角落的鬼魅黑影们却开始悄悄地聚集起来,渐渐行成了一个巨大的身影,远远地看去,就像是庞大的黑色人影。但是身上时不时散发出来的阴森之气,却人难以忽略它的真实背景。 它摇摇晃晃地虚跨过了燕城中的民宅楼阁,来到了白色漩涡下面,然而它看起来却丝毫不受那股力量的影响,反而想要伸出手来,去抓那悬在半空中的大护法和二护法。 战九歌看着有些惊险,拎起了有些闷沉的大镰刀,直直地向着那只巨大鬼影砍去。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二护法察觉到了这个庞然大物的意图,见首当其冲有危险的是大哥,想也不想地将大护法用力拉到了自己身后,他自己用另 外一只握着镰刀的手向飞扑过来的大手掌砍去。 只见一道白光乍现,有些晃眼,让两人不得不去遮挡自己的眼睛。等到光芒散去,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少主?” 战九歌惊诧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镰刀,惊叹道:“没想到地君的镰刀这么厉害!大护法,比你手里的,可是快多了!” 大护法因为被二护法拉着手拽得死死的,不能上去跟她斗嘴拼拳脚,鼻子里发出了重重的一声:“哼!” 那庞然大物在战九歌的一刀下,就被砍得恢复了原本的形貌,无数的小鬼顿时散开,四散逃去,却被巨大的白色漩涡吸纳,不知不觉中,燕城四散的小鬼就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百姓们就像是遭了什么劫难一样,痛苦呻吟不止,有厉鬼袭击,自然也就有人身上沾染了鬼气,若是不尽快祛除的话,可是会丧命的。 战九歌吹了声口哨,引来了一只猫头鹰,对着它又吹了几下清脆的鸟鸣声,那只猫头鹰便振翅而去,飞向了战府。 二护法见她手中的镰刀不似寻常鬼使所有,便诧异地问道:“地君的死亡镰刀为何会在少主的手上?” 大护法却是明白了个大概:“佩刀都易主了,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地君死了。” “什么?!”二护法与自家大哥对视了一眼,又看向了自家少主。只见她对着自己点了点头,痛快地把死亡镰刀交了出来。 “地君的确已经死了,十万厉鬼也是他放出来的。他在死前曾言道,谁要是能驱逐了这十万厉鬼,谁就有资格拥有这把镰刀。这其中的含义,应该不用我说明吧?”战九歌看着他们两人,微微一笑。 二护法暗中拽了拽大护法的手,低低地唤了一声:“哥……” 他们兄弟不过是两个鬼使,兄弟两个性格太过个性,所以很少与其他的鬼使有往来。当年两人因为跟一只上千年的妖结下了仇怨,二护法的元神险些被毁,若不是战忘生路过之时顺手救了他们一命,恐怕他们早就成为了泱泱鬼魂中等待着投胎转世的其中两个。 死亡镰刀意味着什么?他们是清楚的。只要谁拿起了这把镰刀,就拥有掌管地界的权力和地位。然而,站得太高,会迷失方向;无上的权力,也会让人迷失自己。地君站在这个位子上这么些年,他过得未必如两位护法这么自在洒脱。 大护法何尝不明白弟弟的意思,他拉着斗篷帽子的边缘,低声道:“幺儿,哥不想做地君,就简简单单地做个护法就好。” 二护法看了一眼表情臭臭的战九歌,低头无奈地笑笑:“可是世道这么乱,就算当了护法不也还得到处捉鬼吗?” “如果说做了地君就要跟你分开,我才不要!”向来脾气暴戾出手凶狠的大护法,此刻在自己弟弟的面前就像是个爱闹的小孩子一样,撒娇耍赖怎么都不 肯听话。看得战九歌只想一巴掌呼在他俩的后脑勺上。 战九歌没好气地说道:“地君又没有规定只能有一个。再说了,就算只能有一个来当大护法,依你们两个这种亲密无间巴不得上个茅厕都不分开的臭毛病,剩下的那个不能当个判官吗?腻腻歪歪看了就叫人觉得恶心,呕!” 这天底下的兄弟哪有这么腻歪的?战九歌回想了下自己的那些哥哥们,似乎、好像……等等,大哥和二哥感情就很好,三哥虽然独苗苗过得自在,但是他有茶馆掌柜的做伴儿啊!四哥五哥都到了以命相救的地步,那天她回家们报消息的时候,还看到了六哥和七哥腻歪地靠在一起…… 算了,她都不忍心说了。这些哥哥们没一个正常的! 二护法还是犹豫得不行:“话是这么说,不过应龙大神和天帝能答应么?” 天地人三界,按照法则来说,其他两界对于另外一界地主权者是有相当大的决定权的。 战九歌把镰刀直接塞到了这两个人紧紧交握的手里,满足地叉腰说道:“这个嘛,等这些事都了结了,你们亲自去问问他不就好了。哇你们看,这镰刀都认你们当主人了!” 两位护法齐齐抬头向上看去,只见白色的漩涡之中,加入了死亡镰刀的力量,这个圆形的漩涡,就好像是一个太极阵一样,逐渐将黑白分的清明,却又两边各自蕴含着互斥的力量。 在战九歌期待的目光下,兄弟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镰刀在两人的手中被抛起,呼啸着打转,只见两人齐齐捏出一种相同的手势来,口里念叨着含糊不清的咒语。 不多时,战九歌便瞧见,那黑白分明的漩涡之中不断地有穿着与两位护法相同斗篷的黑衣人,手中握着镰刀,刀刃有寒光闪过,略微晃眼。 在咒语声停后,燕城附近的楼顶上竟然伫立着足足有上百名拿着相同镰刀的鬼使!他们同样被巨大的兜帽遮掩着面部,最多只能看到他们的下巴。 只听见大护法喊道:“收——!”一道巨大的符咒自他和二护法的手掌心里飞出,顿时散作许多张小符咒,传递到了每个鬼使的面前。这些鬼使在看到死亡镰刀和那张符纸后,便都齐齐伸出手,将手心盖在了上面,宛如签订了契约一样,庄重而神圣。 下一刻,他们便四散开,飞檐走壁间,消失无踪。 战九歌问道:“他们去哪儿了?方才那个动作,代表着什么?” 二护法解释道:“在符纸上印下自己的掌印,代表着遵从大哥的命令。他们之所以会这么听话,就是因为有这把死亡镰刀的存在。燕城的鬼魂只有几千,剩下的应该是四散在大燕国的各地,他们必须在天亮之前将这些鬼都收回地界。” 两人一直交握的手终于松开,而他们力量所结成的漩涡也因为地君镰刀的力量加持,并没有消散,久久地停滞在燕城的上空。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三界共主 “幺儿,干活儿了。” 大护法一声呼唤,二护法就凑到了他身边,对战九歌告别:“既然所有的鬼使都已经行动了,我们也不能再继续在这里逗留了。大多数世人意志力薄弱,极有可能被恶鬼上身。到时候世间混乱,会比现在更加棘手。” “既然如此严重,那我就不留你们了。”战九歌目送着他们离开。 这个时候,战府中负责救护百姓的人也都渐渐地赶到了街上,战九歌一眼就看见了翎羽这个小丫头。她还记得,在自己封去了功法和元神之力的那段日子,和这小丫头没少闹腾。她分明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如今却已经能担得起许多责任了。 对战家,相比较起那些个哥哥来,她自问无愧。对白文等人,她能助便助,修行之路上,总要有人相互扶持,能的走得更长远。 所有人里,她唯一一个觉得愧疚,感觉有所亏欠的人,只有燕坤泽了。因为自己的一时大意,被人操控着失了心智,就连脑海里面的记忆也被人下了禁制。给了对方这个可趁之机,是她的失误,但是若是让她再遇着第二次,她绝对不会放过那个人! 燕城的灯火渐渐被点亮,人们从惊吓中回神,被恶鬼袭击的后遗症就慢慢地开始发作了。好在将军府的人及时赶到,压下了这场骚乱。 高空之上,战九歌的目光正在四处扫荡,丝毫没有察觉到,一只巨大的手从漩涡之中伸出。 远在街上挎着小包包的翎羽在给一个被鬼抓伤手的人上完药之后,站起身来正要用袖子给自己擦擦汗,谁想到,一抬头就看到了自己的小公子。她正想欢欣鼓舞地朝她挥挥手,脸上喜悦的表情却在看到那只巨手后,一点一点地转变为恐惧的神色。 “公子——小心!” 什么?!战九歌听到了翎羽熟悉的叫喊声,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被抓起,带往漩涡里头。片刻之后,连那个圆形的太极漩涡也消失不见了。 翎羽呆愣地看了许久,终于一声惊恐的尖叫声,在整个燕城爆发。 在东华山的高峰之上,一道人影悠闲地伫立在山崖边上,一边欣赏着漫天璀璨明星的夜幕,一边吹奏着笛子。燕坤泽自己本是不会吹的,可应龙会。 万载之前,这世上刚有笛子的时候,应龙曾见凡人吹奏过。可他自尊心使然,不准他向一个凡人低头请教这些,所以他再好奇,也只是自己抓耳挠腮地研究。 用龙爪上的指甲给木管掏了洞,学人家吹了半晌都吹不响,索性颓废地扔到一边去不再学了。当初是有一个人族的女子,看着他好玩又好笑,便将自己的笛子送了他,还教他吹了一曲简单的音律。 应龙在修行一事上,还算得上是天资聪颖,但是对于吹笛子这事实在不擅长。等他学好了这简单的曲子再去找那姑娘,想吹与她听的时候,她早就化作一捧黄土,不知道 魂归何方了。 也是从那时起,应龙才知凡人与神最大的区别。 “人界的夜色何时变得这般好看,竟引得你这位上古的大神来此观望。” 等到要等的人,燕坤泽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笛子,动作优雅行云流水,他手上将笛子打了个转,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放与腹前,一派世家公子的派头。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踏着流星而来的天界之主,天神帝俊。他头上戴着金龙冠,身着金龙袍,虽说出行穿着的是便衣,但是满身的贵气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更何况,他压根就没打算掩饰。 真正的真龙一身白袍朴素如斯,而眼前这个修道万年肉身成神的男人却穿着天地间最尊贵的象征——龙纹袍。可见他是有多大的野心了。 燕坤泽的目光从他的身上不经意地掠过,淡淡地说道:“人界很好,很干净。” 帝俊的脸稍稍扭曲,却很快又恢复如常。他像是见到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一样,上前来与他夸谈道:“大神所言有理,这人界真是白看不腻。天界虽有优美仙境,却始终不及大神眼中的人界万分之一啊!” 他巧妙地化解了燕坤泽口中的深奥含义,也没让自己落了面子。 哼!人界干净,他这话岂不是在说天界肮脏? 没等两人再继续客套下去,一道紫光划破夜空,也来到了这里。紫色的飓风刮过,紫色衣袍迎风一扬,笑声就自风中漾开了。 “哈哈哈哈!你们两位真是来得早啊!” 风招不动声色地睨了一眼燕坤泽,手里却拿着一根从来都没有玉箫。帝俊见状,淡淡地道:“魔首好雅兴,今天你们两位,一位吹箫,一位吹笛,莫不是早就已经事先约好了?” “怪哉!”风招摆了摆手,拿着那玉箫晃了两下,说道:“我这东西,不过是用来糊弄人的,摆设而已。万载之前,应龙大神可是真正会吹笛子的人啊!” 三人各怀鬼胎,互相看着彼此,一时间竟都猜不到对方在想些什么。这种场面,真是越想越觉得好笑。起初,燕坤泽只是无声地低笑,到后来,笑声越来越清亮,竟在整个东华山上漾开,空闻回响。 帝俊看着夜空之上不断殒落的星辰,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之意,却故作出讶异的样子,惊问燕坤泽:“大神这是在笑什么?可有遇到了喜事?不妨说与我和魔首个听听?” 风招手中握着玉箫,但笑不语。 “哎。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万年以前,女娲曾经跟我说过一件趣事。说有个凡人啊,他妄想成仙,就用了各种各样正当的、不正当的手段,为达目的誓不罢休。他害死了自己的亲人、朋友,还去伤害了无辜人的性命,还亲手杀死了培养自己的师父。可这些人,没一个人认为他是个心肠歹毒之人。” 风招瞧着帝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用手装作扶额思考的样子偷笑,又认真地说道:“想必这个人是个伪 君子,他最擅长的就是伪善。” 燕坤泽瞥了他一眼,接着道:“不错。他很快就如愿成仙了,可惜他并不满足于只做一只散仙,于是用了相同的手段,想要登上天界最高的位子。” 夜风中,帝俊的衣物毫无波动,丝毫没有受到外界气候的影响。 作为一个忠实的听者,风招继续问道:“那后来呢?” 只见燕坤泽将目光从远方的高空上收回,落在了帝俊的身上,用最轻飘飘的语气说:“后来,他就死了。” “噗!” 一个没忍住,风招喷笑出来,帝俊疑惑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打转了一会儿,风招只好又把自己想说的话给憋了回去,装模作样地嗯了一声:“大神说的这个故事,很有深意。” 人心都是贪的,就算做了神,也止不住心底的贪念。旁人只是有这个念想,而帝俊把它付诸了行动。燕坤泽口中所说的人,就是在影射帝俊。 “女娲还说,一个人若是妄图打破混沌的方圆规矩,是会被天道所收的。”燕坤泽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了帝俊面前,意味深长地开口言道:“帝俊,我劝你善良。” 一直面无表情的帝俊突然对着他笑了笑,道:“善良与否,不是我说了算,而是你说了算。” 见燕坤泽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便继续说道:“年光久远,万物更迭。混沌也好上古也罢,属于你们的时代,早已过去。三界需要新的秩序,但是秩序只需要由一个人来开创和守护。” 燕坤泽斜睨着风招,见他一脸认真又崇尚地看着帝俊,就像是一个着了魔的信徒一样。 见状,燕坤泽只好又将目光落回了帝俊的身上。他神情淡然地道:“你想成为三界共主?未免太可笑了。” “我不觉得可笑。这将成为一个事实,而属于应龙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这就是你三番两次让凶兽和厉鬼屠城的理由?”燕坤泽忍无可忍地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揪离了地面,俨然一副要动手的架势。“我的国家,我的子民,就这样成为了你的牺牲品。你还因此沾沾自喜是吗?!” 帝俊浮在半空中,面无表情地推开了他的手,眸色冷凝,唇角挂着冷嘲的笑。 “堂堂应龙,会在乎蜉蝣蝼蚁这点性命吗?他们不过是我走上三界共主路上的一块基石而已。”帝俊伸出手掸了掸自己的衣领,像是上面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要付出什么,这话可是你亲口说出来的。” “……” “大神。”他咬这两个字,咬得极重,像极了刻意嘲讽。 燕坤泽脸色阴沉,瞥向了风招,咬着后槽牙狠狠地说道:“看来你早就与他串通好了?” 风招下意识地想颔首弯腰,被帝俊远远地瞪了一眼,立马改了姿态,叉腰邪笑道:“这是自然,没人抵抗得了能让魔界从夹缝中现世的诱惑。应龙大神,您做 得到吗?” 燕坤泽甩袖走到了一旁,转着手中的笛子,生生压下一口气,道:“看来,你们果真是针对我而来。” 帝俊幽幽地拢袖,装作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故作惊异地挑眉:“大神此话怎讲?” 天上的星辰之光渐渐淡了,像是被什么东西遮住了一样,逐渐开始变得晦暗不明。燕坤泽抬头看了一眼,眼底有深沉的光一闪而过,他迎着风口徐徐道来。 “万年之前,就是你,私自放出了被封印起来的凶兽,令我被他们围剿致死。从那时起,你便开始了你走向三界共主计划的第一步。你明知道凤凰和麒麟一族繁衍极难,也甚是无辜,却还是将他们的消息散落在三界各地,让修道者对他们处处觊觎,这就说明你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与女娲所述的那个人简直相差不远。” “在我身上的应龙之魂还未完全觉醒时,那次在祭天台上,我训天降雨,你便认出了我。然而在这之前,你也早就察觉到了战家的存在。战忘生此人,太过优秀。若不是当年入了情道,他极有可能步入天界,成为你最强劲的敌手。” “你不甘心,你暗中将战家的子嗣一一按照你的方式,将他们一个个都圈入了你的陷阱里,为的,就是要在这个时候要挟、报复于我。你该庆幸,他们如今都安然无恙,否则……”燕坤泽一记冷冷的眼刀飞射而来,沁骨寒心。“你他妈的早就被老子摁着脑袋去灌黄泉水了!” 当了天帝这么久,这还是万年以来头一个敢当着他的面儿威胁他的人。帝俊的脸色并不好看,但是大事将成,他得意几分又何妨? 风招的一只手藏在身后抖动,幅度不小。 应龙早在多年以前,的确不是这种文绉绉的性格。那会儿他化作人也是个山野村夫,口中说着粗鄙之语,并不比谁高尚许多。只不过传奇终究是传奇,太多的故事把他美好化,就连风招都以为他不说这些粗口了呢! 帝俊道:“看见天上的流星了吗?每有人死,天上的星星就会殒落一颗。大神,你的国要破,百姓要亡,如今你却还有心思站在这儿讨问我的罪过,看来你似乎是有备而来?” “不敢。”燕坤泽拢着手,突然问了一句:“你知道地君死了吗?” “什么?!”帝俊那张脸上终于失去了冷静的神色,双目瞠大,眉头微拧。不过很快,他就在燕坤泽意味深长的目光里冷静下来,平复了心情之后,说道:“地君大限已至,天道无常。” 这时突然,一只坚硬的东西抵上了帝俊的后腰,帝俊低头侧脸一看,发现这东西正是风招手里紧握着的那根玉箫。他微微扭头,就见风招笑得妖邪,透着几分快意。 “那你知道,照珈也死了吗?” 帝俊慌了。 风招知道他为什么慌。 燕坤泽也知道。 在他们三个人会面的时候,照珈为了担心自己的身份被人识破 ,所以向来都是幻化成风招的样子与他们相见。这玉箫是帝俊所赠的信物,只要他拿着玉箫出现在这儿,就说明他是照珈。唯一一次没有拿玉箫的那次,他是以自己的身份出面。却在三人分离的时候,被风招和燕坤泽合力截杀。 天地人三界的最高掌权者一下死了两位,帝俊的那点遮羞布,也就被扯了下来。风招把着玉箫抬起了他的下巴,似笑非笑地道:“你以为你们做得天衣无缝,实际上照珈那老家伙的举止都被我和应龙看在眼里。妄图将魔界也拉做你当霸主的垫脚石,真是妄想!” 玉箫自风招的手中抛出,东华山上骤起一阵狂风,中有掺杂浓烈的魔气,就像是认定了帝俊的气味一样穷追不舍。一旦被这样的魔风卷入,就算帝俊是天神之躯,也会被毁灭一半的元神! 帝俊几个躲闪,远远地逃开,自他的手中亮出了一副卷轴,一根毛笔,飞快地在上面写些什么东西。风招问道:“那是什么东西?”话刚哔,所有的魔风便向着风招自己卷去,而风招在拔腿欲闪时,却发现自己浑身都动弹不得。 燕坤泽不慌不忙地将自己的一只手变作了龙爪,朝着帝俊边走边说道:“你听过言灵之术吗?” 风招聪明如斯,当即明白了——天帝的天生能力罢了,只要在卷轴上写下字,字的内容就会应验。就好比燕坤泽的言灵术,他说什么别人就会做什么。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风招使出了看家的本事,在山巅上摆满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傀儡,见魔风终于被四散分开,便喝道:“山来!” 东华山四周瞬间有许多山拔起,与东华山的山体相撞之后,疾疾向后退去,眼前的场景像是东华山在穿越山群一样。山顶摇晃不定,帝俊终于在东华山一个惊天的翻转后,失手将手中的笔扔了出去,燕坤泽见状挥着龙爪便往他的天灵盖上挥舞去。 天帝的元神,就藏在他头上戴着的金龙冠里。 身为天帝,帝俊自是有不少神器收藏,但是与这个上古神龙的龙爪相比,显然还是差了一截。他的神剑被幻化出来,与龙爪的指甲相接,剑刃便被一斩而断,飞出山外,掉落山崖。 突然,两侧匆匆飞过的山峦再次撞击到东华山,燕坤泽身体失衡,被帝俊抓住机会用双臂推了出去,意图将他推下东华山。 也正是在他出手的一瞬间,燕坤泽看到了一种兽形从他的体内喷发而出,使之他看起来像是被这只兽给袭击了。这时,风招的怒骂声在燕坤泽的耳旁响起,燕坤泽这才悠悠回神,眼神中净是不敢置信。 “帝俊你个瘪犊子!你连狻猊都敢吃?你疯了吧艹!” 一只野兽缓缓出现在两人的面前,它浑身的毛发很长,头有两角,嘴边长须,四肢发达灵活,与狮子有些相似,喜静不喜动。 然而就是这样的古兽,此刻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两个。 第二百二十九章 鹿死谁手 狻猊说起来跟龙还有点渊源。当然,跟应龙没什么关系,而是跟另一条黑龙有着极大的渊源。黑龙还没成为神龙的时候,只不过是个道行只有几千年的小角龙。狻猊这种兽,算不得顶好的兽,但是也并非是穷凶极恶的兽类。它跟黑龙的关系尤为亲密,在黑龙修炼这几千年来,它更是为黑龙挡去了不少的麻烦。在黑龙与应龙成为龙族齐名的神龙后,它更是被破格提拔成为神兽。 风招还记得听黑龙提起过,那年他在突破瓶颈的时候,遭遇同族几个仇家的挑衅,要不是狻猊舍身护他,连头上的角都被撞断了半根,恐怕后世早就没有了黑龙。 当时风招还取笑他,说这世上就是因为有了狻猊才有了黑龙这条为祸苍生的淫龙,好一顿嘲讽让黑龙抓着他又蹂躏了许久。 风招的心里有些怅惘,如今他和应龙正面临着生死危机,却不见这条死龙出来撑撑场面。这天下,莫不是真的要成了帝俊的囊中物? 狻猊本是神兽,按理说它不应该出现在帝俊的神识里。可是它从帝俊的识海中脱离而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帝俊吞噬了狻猊,为了获得它的力量。 风招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了燕坤泽,只见燕坤泽脸上仍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他上前跨出一步,风招却拉住了他的手臂,无奈地说道:“你要是杀了狻猊,黑龙不会罢休的。” “我有说我要杀它吗?”燕坤泽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风招语结,“那你……” 像是没有听到他们两个之间的对话,帝俊站在狻猊的身后,远远地说了一句话,话语随着风飘过来,让两人睁大了眼睛。“应龙,你看看这是谁?” 他的手虚空抬起,只见双方相隔的空气中渐渐浮现出一道红色的虚影来,红发红裳,双目紧闭,这一招让燕坤泽和风招两人都有些始料未及。 风招一手握住了燕坤泽的肩膀,劝慰道:“冷静!一定要冷静!” 燕坤泽的手在暗中握成拳头,眼瞳转为幽深的蓝色,看样子怒极未发,一副隐忍的模样。 被帝俊攥在手里的,正是战九歌。 他像个胜利的王者一样,露出高高在上又轻蔑到不屑一顾的笑,满含嘲讽地对他们两个说道:“实不相瞒,照珈和地君的死,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可惜你们暴露得太快,还没等我拿出相应的筹码,就急急地打算致我于死地。天上的星辰暗了,你们不想看看为什么这么暗吗?” 闻言,燕坤泽和风招抬起了头。只见,在遮蔽着星辰的云层后面,隐藏着天界之上的诸神,以及一眼望不尽的天兵天将。就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他们网罗在这,无处可逃。 哪里有什么光明?在看到这一切之后,让人的一颗心渐渐沉落在谷底,越来越深,不见天日。 风招看大势已去,便挥手喝停了 万山,起起伏伏的山峦与东华山的山体相擦过后,终于在风招的一声令下,又重新回到了平地上。东华山像是被连根拔起了一样,又重新坐落回地面,发出轰隆的一声响。 这不太对劲。风招如是想道。 东华山里睡着的,是那条小黑龙。他从被封为山神之后,就经常窝在山里面睡大觉,只要有人在他的地界上动用一点术法,都会被察觉,又怎么可能忍到现在都无动于衷呢? 燕坤泽静静地看着他,突然露出了一抹微笑。他这一笑,不止看傻了风招,也看呆了帝俊。燕坤泽伸出手向天一摊,只听一声龙吟在身周响起,一条白色的巨龙虚影自他身体中蹿出,龙气勃发,他的头发和衣着在一瞬间都染上了清晰可见的龙纹。而那条龙的龙首则是在他伸出的手心里蹭了蹭,示威地看向了帝俊和他面前的狻猊。 白龙缓缓开口:“帝俊,你真当我龙族是死的吗?” 帝俊一拧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龙喷出温热的鼻息,就连站在一旁的风招都能感觉得到。他惊诧地看了看燕坤泽,又看了看白龙,脸上净是困惑——燕坤泽这家伙明明就是应龙转世,可为什么应龙前世的残魂还没有被他吸收?这样的话,还能算得上是一个完整的应龙吗? 夜风太大,大得有点喧嚣,让风招几乎听不见燕坤泽在说些什么,可每个字又都确确实实地进入了他的耳朵里,风招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我了吗?”燕坤泽抱着手臂看向了上的诸神,又不屑地睨回了帝俊,见他满脸的惊疑,这才缓缓道来:“你站在这里之所以敢如此张狂,凭的什么?无非仗的是你身后的天界,以及整个三界中再也找不出别人来压制你。如此肆意张狂,你可有将上古龙族放在眼里?” 还没有帝俊那会儿,龙族就已经没落了。世间只留下了应龙和黑龙的传说,再无龙族。 帝俊略显惊恐地瞠目道:“不、不可能的……” “你有什么话,留着跟黑龙说罢。”燕坤泽风轻云淡地说完这句话之后,在他身周打转的白龙虚影便直直冲上了云霄,撞破了云雾,天地间回荡起一声惊天的龙啸! 与此同时,远方一声细微的回应声传来,起初听得并不清亮,但是在这小声的啸叫之后,一声接一声的龙吟带着无法忽视的压迫和威严传来,很快就在他们的上空回响。 天上晦暗的云雾被巨龙们冲撞开,诸神纷纷退避三舍,夜幕之上的璀璨星光又重新被露出,那些流星也在此刻都停止了殒落。 数不清有多少条龙在云海间翻腾,花花绿绿的,就像是染坊的彩绸子一样,灵活地在天空上翻滚着。嬉笑叫骂声不断,嘈嘈杂杂,一点都不像是大神出世,而是仿佛到了风招的不二城街市上一样,闹腾得很。 风招暗中一脚踹在了燕 坤泽的后腰上,咬牙切齿道:“你特么早就找到了龙族后援,还让我这么担心你会失败!” 燕坤泽没跟他计较这件事,淡定地拍了拍他留在自己衣服上的鞋印,睨他一眼:“谁叫你那么笨?演自己都演得不像,看见狻猊吓得腿都软了。我只好使出了我的杀手锏了。” 有这样的损友真是这辈子的失败!风招气得牙痒痒:“谁吓得腿软了?!你找抽啊!” 在这儿的龙族,随便请出一位来,都要比帝俊岁数大,资历高,道行深,能为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凡人修成了仙,却意图染指自己不该妄想的动图,甚至意图称霸三界。这样的野心,就算是作为上古神龙的黑龙和应龙都不敢有的心思。 轻轻松松挡下了猛扑而来的狻猊,燕坤泽一边招手,一边从容自若地跟帝俊说:“知道什么叫天道吗?” “……” “天道,不是你手里握着的那根线。那是权利。”帝俊的手中一直有一根模糊的细线虚握着,他自以为这就是天道之脉,以为自己可以随意操控天道,可天道是谁都触碰不得的东西。 闻言,帝俊不由得松了手。线一散,天上的诸神也就散去了。 “你知道吗?女娲口中所说的那个人,虽然身死,却仍旧可以进入轮回。下一世,他的目标仍旧是修道成仙,仍旧是登上天界至高地位。女娲虽然很想知道他的下场如何,但是她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 燕坤泽眼中包含着笑意道:“没错,你就是她所说的那个人,帝俊。你真是叫我看了一出好戏啊!” 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的感觉如何?帝俊只知道自己心中在烧着一团火,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熄灭他心中的这团火焰了!他大喝一声,怒不可遏地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都在骗我是吗?都在把我当猴一样的耍!我顺从自己心底的欲望何错之有?你们才是真正伪善的人!” 他头上的天帝冠突然掉落,一抹元神从中奔出,直接扑向还悬浮在半空中的战九歌的神魂残影!燕坤泽一瞬间闪现在她身前意图亲自抵挡下这同归于尽的一击,却在那抹元神靠近他的一瞬间,九天之外,一道惊雷蓦地劈中!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住了。 刚刚赶到的一个黑影把到处冲撞的狻猊给按在了手底下,就看到燕坤泽的面前有一道惊雷落下,吓得他还以为是燕坤泽被劈了。 下一瞬,金色的元神就像是被风吹走的沙子一样,化为了碎星点很快就消散在夜风之中。迎着帝俊不敢置信的目光,燕坤泽笑得意味深长。 为自己报了仇的应龙残魂,也终于挺着最后一口气,回归道了燕坤泽的身躯之中识海内里,疲乏地合上了自己的双眼。 燕坤泽缓缓地打开了一只随身放着的折扇,悠悠地给自己扇起了风。他行走至帝俊的面前,看着他狼狈至极的 样子,哪里还有那副威风凛凛的天帝样子。 “我还说过一句其他的话,你偷听的时候却没有放在心上。世间万物,有阴必有阳,有因必有果。天道昭彰,报应不爽。” 如今再说什么恐怕也晚了。帝俊元神已失,很快就要魂飞魄散了。 然而燕坤泽却将手里的扇子一挥,像是在他的身上加了什么术法一样,令风招和帝俊都傻了眼。燕坤泽道:“我对折磨人没有兴趣,不过女娲倒是很想看看你若是再经历一世,还能掀起什么样的风浪。入了轮回,这下就好好地做你的人吧。” “……” “可别让我们失望哦。” 风招心中感慨,真想大赞一声厉害厉害。这应龙谋无遗策运筹帷幄,步步都考虑得详尽无比,见帝俊确实又重新入了轮回之后,他正要上前去问个究竟,结果从后腰突然伸过一条手臂,上面的鳞片还没有完全退化掉,惹得风招还以为是龙族的哪个登徒子连他这么个男人都不放过。 正举起了手臂要打人,就听见耳畔响起了一个声音,熟悉到他想打人的低沉男声。 “小风招,来让哥哥好好疼你!” 风招一愣,直接拳脚招呼上去了。“你这条贱龙淫龙!放开老子!老子现在特么的不是阴阳体了!应龙!救命啊——” 远远地望着黑龙将风招直接抗走,燕坤泽摆了摆手,动作轻柔地将还悬浮在半空中的战九歌神魂拢到了自己的怀里。 帝俊通过漩涡将战九歌抓走,本来是想以此做要挟,威逼燕坤泽束手就擒。可没料到,漫天的神佛,没有一个敢跟龙族作对。这支神秘又强悍的种族,早在几万年前就消失不见了踪影,所有人怀疑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龙族。谁能想到只要应龙一声召唤,竟让这支神秘的种族都现世了呢? 等战九歌从一场悠长又酣甜的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距离这场旷世的大难已经过去足足有半个月了。这半个月来发生了很多很多事。 边境的驻守军队要安抚,朝廷还要下令澄清最近发生的灾事。百姓们虽然愚钝,但是却并不傻,进来发生的异象肯定不是人为。又是鬼魂又是凶猛野兽,任谁也说不过去,直嚷嚷着是天灾。索性燕坤泽见朝里的大臣们也都这么认为,就暗示战忘生揪几个平时行为不检点又喜欢中饱私囊的官员出来顶罪。 于是告罪告示一出来,城中的百姓们就围了上去。 只见告示牌上一连贴了将近大大小小十几位官员,查证他们贪污受贿,草芥人命,才引来了天劫将至燕国。现在要将这些人论罪处斩、流放,百姓们满肚子的火气没处撒,当然就是指着这些官员们骂个不停了,忙回家准备收拾烂菜叶子和臭鸡蛋了。 “愚民啊!说什么都信。” 战九歌悠悠转醒的时候,听见一个低沉又好听的话语在耳旁响起,这声音太有磁性,都让战九歌听了全 身发软,想钻他怀里再嘤嘤撒个娇。 等等,她一个将军,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 于是战九歌一个蹬腿,就醒了。 燕坤泽低头的时候,生生把战九歌吓得向后跌坐,“你的脸怎么大了这么多?” 燕坤泽:“……” “噗!”站在旁边的兄弟几个人都嗤笑出声,搞得战九歌一头雾水。她这才发现自己是趴卧在燕坤泽的胸口上,这里是战家的藏书楼,而那些个哥哥们杵在那儿也不知道一个个都在笑什么。 她用翅膀尖儿扑啦扑啦自己头上的呆毛,然后又默默地蹲了下去,装作自己还在睡觉的样子。 见状,其他人只好接着谈正事。 战一龙道:“边陲的军用饷银和补给守军已经都送达了,虽说有的地方要重建,不过总得来说除了初期没有接到消息时收到的伤亡损失,后面几天都还算好。等麒麟和凤凰两族的人助守卫军将边线重新修缮之后,就会洗去他们的记忆。” “龙族的水龙答应在整个燕国降雨,趁机抹灭百姓们的一部分记忆。” 燕坤泽伸手挠了挠胸口上小红团子的脖子,小红鸟没理他,仍旧眯着眼睛。 战双城接着说道:“关于十万厉鬼,已经被地界的鬼使抓得差不多了,有部分比较穷凶极恶和擅长躲避的魂魄还游荡在人世,需要进一步跟进。两位护法也入了地界,开始坐镇地君和判官之位。”说到这儿,战双城比较犹豫地看了一眼燕坤泽,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又憋了回去。 虽然手上在斗着这家伙,不过燕坤泽的余光却放在他们身上。他抬头与战双城对视,“有话直说。” 战双城不好意思地微笑:“双城有一事想问先祖大人。那两位护法,可是跟先祖大人您……有什么关系?” 提及这个问题,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包括战九歌在内。见他们这么关心这件事,燕坤泽也没打算瞒着他们,平静地嗯一声,道:“我的元神碎片四散各地,有一枚在你们战家供奉的雕塑上。另外几个,一在列国圣城之井,一在白族圣物造化轮上,一是在我无意中所得的白龙珠内。还有一处便是凶犁之丘地窟中的神像上,如今是一龙的佩剑。最后的两枚碎片都经历了淬炼、轮回,已经化为了人。一是前任国师陌问的养女陌上霜,剩下的便是你们熟知的两位护法了。” 战家兄弟们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说来,地界相当于应龙大神在掌控啊! 燕坤泽扫了他们一眼,问道:“还有其他的事吗?”他的目光定在战三春的身上,只见他拱手恭敬地说道:“三春这儿都是些朝堂之事,与祖父商议即可。另外那些被问罪的官员,今日便要上街游行处斩了。” “嗯,下一个。” 战四海被推了出去,一脸茫然地指着自己:“我?我什么都没做啊?我的伤势刚好你们就打完了。” 然后他又被拉了回去。 第二百三十章 鸾凤和鸣 老五压根儿就不会说话,当然也就没人推他出去。于是战六荒拉着战七星一块儿站了出来,说道:“呃……八弟说凶犁之丘还有点事,就先走一步了。” 再往下就是小九了,显然战九歌被宠得上了天,燕坤泽怎么撩拨她她都当做没有看到的样子,不动如山。 燕坤泽扫了他们一眼,说道:“都没事的话,就退下吧。后续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们了。” “是。”几个人头也不回地就走出了藏书楼,体贴的战一龙还给两人关上了门。 等门咔的一声关上之后,刚才还淡定如兔的战九歌突然就在燕坤泽的胸口上跳了起来,着急地张开了翅膀嘎嘎叫:“快!跟我说说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我睡了一觉醒来,突然一切都变了?” “镇定。”燕坤泽一只手就把她给摁了下来,轻声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小赤鸟摇了摇了脑袋,想变回人形,却没想到张开了翅膀等了半天,都没有动静。她吃惊地诶了一声,惊讶得说话都拔高了音调:“我怎么变不回去了!” 燕坤泽安慰道:“你放心吧,你不过是身上被下了禁制术而已,等时间一过,就会恢复了。” “谁干的?”战九歌霸气地踩上了燕坤泽的衣襟口,没想到燕坤泽一说名字她就萎了。“帝俊,不过他已经死了。” “哦。”战九歌恹恹地俯卧下来,突然变成一副失去梦想的样子。见她还有心思在那儿自怨自艾,燕坤泽那股狂躁的劲儿就消失不见了。 一切都在看到她平安无事之后,安定下来。 燕坤泽怕她生闷,就带着她到处转了转。出了将军府,他来到了燕城最高的城楼上,俯瞰着燕城的城景,心中一阵感慨万千。 “还记得,上次和你站在这里的时候,还是送列国使者出城。你当时背着我偷偷雕木簪,我还当你是看上了哪家的女子呢。心里喜欢你喜欢得紧,却又碍着太多世俗不敢开口与你说。” 燕坤泽甚至近乎自虐的想,当时也许真的会因为这些放手,然后看着他娶妻生子,一代功成名就,将军之名流芳千古。 谁知道刚下了决定封个男妃,就发现他其实是她,从知道战家的将军是女儿身后,燕坤泽的心情就很微妙了。其次发现她身份的人,就是自白族而来的莫轻尘。 想起这么个人来,燕坤泽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事一样,从身上摸出一枚孔雀一样的宝石戒指来握在手里。上面的宝石棱角将阳光反射得到处都是碎光,照到人的眼睛上十分晃眼。 肩头上的赤红鸟发出了惊叹:“哇!这是什么东西?哪儿来的?怎么从来没见你戴过?” 燕坤泽叹气,突然就把那戒指套在了自己的手指上,对着战九歌炫耀道:“是白族的少族长赠给我的,他还说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入我后宫做我的男妃。” 战九歌:“……” 小赤鸟飞到他头上用喙和爪子开始弄乱他的发型,一边抓一边生闷气道:“你胡说八道个什么鬼?莫轻尘分明喜欢我的!这戒指是当初要送给我的那枚吧?因为祖父不待见凤族其他的人,我就没有收。燕坤泽你太可恶了 !你还我……唔!”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燕坤泽用手抓着身体,从头顶上拿了下来,鸟喙也被捏得严严实实。就算是战九歌拼命地用力甩,也甩不开他的手,只能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燕坤泽笑得意味深长,笑得战九歌后脊背发凉,隔了一会儿,战九歌的双翅就被这男人给捏了起来,她啊啊叫了两声,嘴喙被松开了时候正要骂人,突然就听见燕坤泽压低了声音问道:“原来你已经恢复记忆了,却没有跟我提起?嗯?” 这一个嗯,顿时吓得战九歌全身的羽毛都炸开了。 燕坤泽看着手里的小红鸟变成了一只圆滚滚毛绒绒的软球团子,胖的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头上的呆毛,顿时什么气都没有了。他挥手把战九歌抛了出去,一副不想搭理你的样子,转身就要离开。 战九歌被扔出去,很快就掌握了身体平衡,飞回来绕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吵嚷道:“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在被那个帝俊抓走之前明明还什么都不记得,就算是看过了轮回镜上面的过往,我也只是当做别人的事来看……可我醒来以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我我、哎呀!你到底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啊?” “……” “简单的来说,就是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我已经恢复记忆这件事,要不是你提起莫轻尘那个人,我都不记得……呀!”战九歌扑棱着翅膀再次被燕坤泽抓在了手心里,她都已经做好了被丢出去再飞回来的准备了,没想到燕坤泽很快就松开了手,将她捧在双手的手心里,像捧着什么珍宝一样。 男人的头低下来,唇瓣在她的嘴喙上轻轻蹭了蹭,像是在跟她亲昵地亲吻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战九歌不自觉地伸出了自己的双翅回蹭回去。这个时候还不忘嫌弃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变不回人样呢?! 不过,在知道燕坤泽并没有生她的气之后,她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 天上飞过几只结队的鸟儿,路过这儿的时候还叽叽喳喳地喊道:“哇!快看那边有人在和鸟啾啾!好羞羞啊~” “嘘~别看别看!小鸟崽不能看这些!” 正是气氛好的时候,就被这几只鸟给破坏了!战九歌突然就转身骂道:“别让我再看到你们,不然一定薅秃你们身上的毛!” 她的手突然就被人握住,战九歌一惊,回过头来竟然发现自己变回了人形,还被燕坤泽抓着一只手,看这架势,还有点不想松手的意思? “我怎么变回来了?”战九歌一脸懵然:“你不是说时间一到才能……”还没说完自个儿就顿悟了,哦!那禁制术的时间大概已经到了吧。 燕城的街上又恢复了以前的繁华喧闹,战家的铺子又新开了几家,因为先前战家出了不少人力救助百姓,落下了好口碑,所以刚一开店就有不少人家在门口排上了长龙队伍,还有战家的两位哥哥在铺子里面坐镇。 他们隔着门口正忙得不可开交,恰好就是这么一抬头,透过大敞开的门,一眼就看到了对面那座最高的城楼上站着的两个人。 战七星挑了挑眉,用手肘戳了戳旁人的侧腰,问道:“六哥,那上 头的两个人,是咱家大人跟咱家九儿吧?” 战六荒忙得一团乱,手脚并用地在纸上写了些什么,抽空看了一眼,倒吸冷气:“还真是!” 两人就见战九歌像是在心虚地跟燕坤泽辩驳着什么,连连摆手,然而好像并没有什么用,直接被忍无可忍的燕坤泽一把抱起来,扛着就从另一头直接飞往了皇宫的方向。 战家俩兄弟:“……” 坐在他们跟前的客人拿了一样玉器来,探过头询问道:“公子,公子?这玉瓶怎么卖啊?公子?”他挥了挥手才让这两人回神,战七星轻咳一声:“二百两。” 生意还是要做的,至于先祖大人的那点事嘛……他们还是不要管了。 到了晚上店里打烊的时候,掌柜和账房在旁边清算今天的进账,战七星和战六荒就想着白天那一幕,怎么看怎么吓人。突然,战七星开口道:“前两天魔首风招来过了,跟祖父说了些话,也没避讳着旁人。” 品着茶只觉得现在生活才是人生真滋味的战六荒捧着热乎乎的茶杯嗯了一声,有些来了兴致,撇头看向了他,问道:“你听着了?” “嗯。”战七星有些不自然地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道:“先祖大人当年跟女娲还有点……渊源,大人在帝俊死之前曾说,女娲要有朝一日看到帝俊作茧自缚的下场。也不知道,以后女娲的转世是不是也会出现。到那个时候,咱们九妹……” 应龙大神跟女娲有点旖旎?这是战七星编都编不出来的故事。要是真的有那个时候,自家九妹的位置何其尴尬?当哥哥的以前没能关心九妹,现在总得做点什么吧? 战六荒一拍桌子,吓了战七星和掌柜的几个人抖了下,就见他连茶水也不喝了,放下了茶碗跟弟弟说道:“走,回府!” 虽然老八不常回府里,但是这件事,有他们几个拿主意就好了,兄弟几个人围坐在在藏书楼里,一合计,觉得这事必须得赶快办。 “咱九儿年纪也不小了,总跟这儿耗着也没什么意思。”战双城手里摸着一块儿上好的玉石把玩着,说出了自己的见解。“还是得找个好人家赶紧嫁了。” 战三春大冬天的敞开了衣襟露着胸口也不觉得冷,拎着壶小酒给自己灌了一口,悠哉悠哉地说道:“我觉着,还是那女娲的事儿比较重要。咱想想办法找着她的转世,直接以绝后患不就完事儿了吗?” 战六荒冷声劝阻:“最好不要,毕竟是初心,谁知道大人会不会动怒?” 弟弟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战一龙越来越搞不懂他们想表达什么了。于是他咬着下唇思考了片刻,问战六荒:“女娲这事儿,从哪儿传出来的?” 几个弟弟看着自家大哥,呆呆地道:“魔首风招那儿啊。” “不对吧?”一直没吭声的战四海吸了吸鼻子,总觉得自己似乎染了风寒,打了个喷嚏才继续说道:“我可是听龙族的人说……风招这些日子被那黑龙摁在床上有半个月没下地了,这消息真靠谱?” 对于这条黑龙的行径,他们倒是不想批判什么,毕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是? 战七星举手:“我听到的,他来了战府一次 ,跟祖父说了没多久的话就又被寻上门来的黑龙给抓走了。女娲转世这个消息,应该是实打实的。” “啧!”战一龙神色变得凝重了起来,将手往桌上一拍,有点振奋人心。“这事儿看来得抓紧了,老二老三,去写个折子出来,措辞漂亮点。” 在官场上混迹这么些日子早就摸清楚一般官员拍马屁的手法,战双城和战三春互相一击掌,痛快地应下了。“明白!” “老四老五,去收拾东西,越多越好。” 伤势刚愈的战四海和不爱说话的战五行关系甚好,一起做些体力活儿倒也不觉得累,省得一天到晚精力足足的,没处发泄。 老六和老七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大哥,战一龙被看得浑身都不自在,但是又想不到让他们两个来做什么事,索性赶着他们道:“你们俩回房睡觉。” “大哥……” 活像是吃不到糖的小孩子一样,非要上赶着凑这个热闹。 无奈,战一龙只好解释道:“明天你们两个早点进宫一趟,去见一见太后,把她那边说通了。明白吗?” 战七星问道:“然后呢大哥?” “然后,咱们就在下午,一起去熙和园。那个时候有边陲主将和统帅们的庆功宴,满朝文武百官都在,正是好机会。” 作死的小凤凰们摩拳擦掌,个个兴奋地说了声好,两人就拉着手出了藏书楼。 分配过任务的战一龙全身无力地往软塌上面一靠,只觉得精神和肉体都十分疲惫。他还正回神刚才这事儿的时候,就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略显清冷的调侃。 “我怎么感觉,你这些弟弟们是纯粹闲着无事可做,才起哄要你做个决定。毕竟做老大的那个,总是要背锅的。” 从墨门的人纷纷撤离后,任平生本来也是想跟着离开的。但是红莲和方可都把他往外推,格外反对他这么早就回师门。再加上任平生一回头,看到战一龙那张脸上有一些脆弱和难舍的表情,当即那双脚就迈不动道儿了。 自从他的表情猝不及防地被自己看到之后,任平生就觉得那副样子就印刻在心里了。 合上了手里的书,任平生从高高的五层书楼台阶上翻跳了下来,正好落在战一龙的身旁,见他一脸疲惫的神色,忍不住伸出手来给他揉了揉太阳穴两边,看似平静实则关心道:“早些休息吧,明天估计场面会很乱。” 战一龙点了点头,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哼音,头一歪,就倒他身上睡着了。 任平生哑然失笑,凤凰的睡眠质量都好到叫人羡慕。 时间过去得很快,在小凤凰们兴奋又激动情绪中,金乌照常从东方升起,朝阳覆盖在这个受过创伤的国家,带来了充满朝气的光芒。 今天宫里格外繁忙,宫人们在熙和园里进进出出,安置着办宴席要用的物品,在徐元的督促下,还算是有条不紊。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燕坤泽从自个儿的龙床爬起来的时候,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回头看了一眼还缩在被子里面的某人,忍不住拍了拍金黄色的缎面,问道:“今儿要给驻守边陲的将帅们办庆功宴。他们千里迢迢赶回来,你这个做将 军的不去露个面的话,不合适吧?” 他又在那团鼓起来的被子上拍了几下,一簇红彤彤的人影才钻了出来,像妖娆的水蛇一样,伸出手臂缠上了他的脖子,也丝毫不在意自己全身赤条条的,肌肤相触的时候,她还发出了一声喟叹。 这小将军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启禀皇上,臣……腰疼,您得节制啊~折腾到大天亮现在都要困死了……” 燕坤泽眼里浮满了笑意,将她搂得更紧了些,还顺手给她裹上了棉被。 昨晚是做得激烈了点……凤凰原身都化出来了,一头的红发看着实在扎眼。燕坤泽又渡了些龙气给她,这才道:“打起精神来,今天你不去可不行。” 战九歌勉强睁开了眼睛:“啊?为什么?” “不知道。”燕坤泽很神棍地侧头想了想,装模作样地道:“直觉吧。” 等到两人一直到熙和园中的庆功宴开始,皇上亲自向文武百官和参与酒宴的将帅们祝上了贺词之后,战九歌就察觉到自己的右眼皮一直在跳。 果不其然,燕坤泽屁股下面的凳子还没坐热,中央台子上的舞女还没开始跳舞,战双城和战三春便站出来齐齐行礼,一副有事要奏的样子。 战九歌的心脏突突地跳个不停,她正一只手按着自己的胸口呢,就见燕坤泽扫过来一个眼神,顿时低下了头。 这俩哥哥要做什么? 其他人与战九歌一样,都是一脸懵呆的样子。太后坐在燕坤泽身后的位子上,盈盈笑道:“看起来战老将军的这两个乖孙像是有什么话说的样子。不妨让他们说与皇上听听看?” 燕坤泽恭顺地颔首:“既然太后开口了,准奏。” 只见战双城从自己的袖子里面拿出一个折子来,按理说折子应该都是直接呈交给皇上的,但是战双城就不一样了,他洋洋洒洒地这么一拉,足足拉开了有两条手臂那么长,另一边还是战三春给他拉好了的。 这两位一点都没觉着有什么不好意思,还面带微笑对着在场的百官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这就开始念了。要不是怕丢人,坐在百官席内的战忘生早就冲下去教训这两个爱搞事的小凤凰了。 但是说的内容竟然他竟然奇异地有些认可。 原因无他,大致的意思就是说皇上年岁正好,国强兴盛,天劫又刚过,百废俱兴,需要一件喜事来为燕国带来喜气。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不能一日无后,太后有心为皇上立一新后,这位合适的人选已经挑好了。 长舒一口气后,战双城把这长长的折子扔到了战三春的手里,念完这些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综上所述,臣觉得心中有一人选,正好适合皇上!也附和太后心目中的皇后人选!” 这可是要选一国之后啊,怎么能如此草率呢?众位大臣听到之后,连连从座位上站起来,忙加入了提供人选的行列当中。 战九歌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她看了一眼太后,只见太后笑得温柔,看着她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意味深长。 随后,不负所望地在她两个哥哥的嘴里,听到了我小妹三个字,气得战九歌直接把手里的包子丢了到了他俩脸上。 第二百三十一章 退袍换披(完结) 百官被战将军的这一举动有些惊到,纷纷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她,战九歌被盯得死死的,也就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兴风作浪,只得闷闷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群哥哥怎么尽是些卖她的?!战九歌怒瞪着二哥和三哥。 傻妹妹,哥哥们都是为了你好!兄弟两个齐齐地向她抛过来一个安抚的眼神。 燕坤泽站在高位,自然是将他们之间的互动看得一清二楚,如今又听他们这么一说,自然就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这也正好正中燕坤泽的下怀,他想立后的心思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只见战双城舌灿莲花一般说得头头是道:“臣家中有一个小妹,年纪与九弟相仿,待嫁闺中,样貌算不得天姿国色,也是一方大家闺秀。因为与九弟乃是一母同胞的双胞兄妹,所以会长得与九弟有些肖像。” 闻言,所有人都看向了战九歌。 从上次战将军归来之后,人们就察觉这位将军少了些英气,多了几分阴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 战九歌黑着一张脸,心里无奈得很。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她是不是还要感激哥哥们没直接把她给爆出女儿家的身份? 燕坤泽对这些家伙们的说辞很感兴趣,装出讶异的样子挑了挑眉稍,道:“哦?听你们这么一说,朕还真有些好奇了。和战将军长得像的姑娘,应该差不到哪里去。”他看着战九歌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稍稍缓和了些,便颔首问:“可有她的画像?” “有!”战双城欢喜地一应,侧头让战三春呈交给了徐元大总管,自己拢着衣袖在下面巴巴地看着。其他的官员心道:战家这是有备而来啊!早知道,他们也就先下手了! 徐元这个人精,是知道战将军和皇上的私事的。他没想到的是,战将军竟然被自家的哥哥坑了一把,把另外一个妹妹要往宫里头送。也怪不得战将军的脸色那么难看呢! 他把手里的画轴呈给了燕坤泽,就见战九歌伸长了脖子往这边张望过来,心里难受得紧,不忍再看。 燕坤泽将上面的栓绳拉开,只见白色的纸上,清汤寡水地就画了一只炸开了毛的赤鸟,凶巴巴的眼神和别扭的样子画得可谓是入木三分,惟妙惟肖。 “哈!” 听到这一声笑之后,百官都忍不住抬起头去看燕坤泽的表情,也同时开始好奇那上面画得究竟是什么天姿国色的美人。却见燕坤泽将画轴卷巴卷巴,隔着老远就又扔回到了战双城的手里。 战双城稳稳接住,抬头用祈盼的目光看向了皇上。 “朕应允了,将军府可不准反悔啊!” “臣不敢。”战忘生起身,和俩孙子齐齐应和道。 旁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有了计较。战家从以前与国师相互对峙抗衡,两者在皇上心中就像是一杆秤,谁也不高谁一分。可如今大燕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战家居功至伟,百姓间传着的也是战家九子的事迹,要论功劳谁也是比不过战家的。 战老将军又是朝廷栋梁,对皇上忠心耿耿,极受倚重。要真的让战家将养在深闺中 的女子送进宫里当了皇后,战家岂不是独大一门了?想到这里,真是叫人全身发寒。 百官面面相觑,想劝诫几句,但是在看见燕坤泽和战忘生的眼神之后,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眼神似乎在说,谁要是拦着他们结亲,谁就得死。 于是,庆功宴莫名其妙地就变成了皇上的结亲定宴,没过多久战家的大门就挂上了红灯笼,开始办喜事。 一直从人迹鲜少的战家门口,一路挂到了燕城最宽的城区街道中央,红彤彤的一条街道横贯了大半个燕城,战家名下的铺子门口也都挂上了红灯笼,前来道喜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毫无征兆,以至于朝廷百官和百姓们都有点懵。不过天子封后怎么说也是大喜事,总要有些惠民的政策实施,最终受益的还是这些百姓。 当然,至于战家哪里来的十小姐,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此时此刻,战家的哥哥们正排排坐在自家大院子里面的台阶上,一副挨训的样子,眼里却个个都掩饰不住狡黠的光芒。战九歌从他们的身后一一走过,挨个在他们后脑勺上拍一巴掌,气到跳脚。 “卖我?卖我!你们是不是我哥哥?哪有你们这么急着赶妹妹出门的?” 几个哥哥们都相当无辜,眼睛齐齐看向了战一龙。战一龙见妹妹也对着自己怒目而视,顿时明白了任平生所说的那句话中深刻的含义——这当老大的果真是要背锅的。 他叹了口气,对战九歌道:“小妹,我们也是为你着想。同龄的姑娘早就是几个孩子的妈了,你一个女儿家又不能当一辈子的将军。好在先祖大人对你喜爱,对咱们战家看重,是绝对不会变心的。早点嫁过去,祖父也早一天安心不是?” 战一龙暗中给了自家祖父一个眼神示意,战忘生回神后,连连哦了几声:“没错,你大哥说的对,是这个道理。” 这老头! 战九歌怒目而视,她发现自从哥哥们回来之后,满身干劲的祖父就什么事都懒得管了,活像是要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似的。 战一龙接着说道:“战家呢,你就放心吧。虽然老八不在,但是大哥与你其他几个哥哥商量过了。在哪儿也不如在自己家里好。文职武官咱都能做,好歹侍奉的还是先祖大人。哪怕燕国逢了战乱,战家也不愁没个将军。”他走到了战九歌的跟前,一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安抚道:“你都累了这么些年了,总得让哥哥们尝尝你的难处,才能更珍惜眼前的这些人和事。你说对吗?” 道理讲的是一套一套的,可战九歌听着怎么就那么糟心呢? 她浑身写满了不情愿,就差没抖着肩膀撒娇耍赖求他们放自己一马了。“我不想进宫当皇后……我觉得现在很好。在战家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宫里有很多规矩要守,条条框框束缚着,我连手脚都伸展不开。还有那些妃嫔,我觉得我会被她们的嫉妒心发作下毒害死的……” 看她叽里呱啦的说个不停,几个哥哥们脸上都露出了复杂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战三春摸着自己长了点 小胡茬的下巴思索片刻,惊异地问几个兄弟:“咱九妹,这是不是就是那个什么症?就是,每个姑娘在出阁前都会特别焦虑不安心情烦躁的那种症状?” 懂点医术的战七星恍然大悟:“三哥你是说,婚前躁郁症?” “对!”战三春手掌一拍,连连点头:“我让小寒进战家大门的时候,也是这么紧张得语无伦次。”话刚说完,哥儿几个默默地看着他,看得战三春一阵发毛:“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 “三哥,你怎么还不娶问寒过门?人家容易么跟了你这么多年任劳任怨还不争不抢的,要我我都生气。”战四海鄙夷地看他,战五行在旁边拼命点头,附和着四哥的话。 战三春不好意思地挠头,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这不是……老三么,大哥不成亲,哪儿轮得到我?再说小寒身份特殊,他喜欢当茶馆掌柜过清闲的生活,就随他去吧。” 几个人远远地瞅了一眼战一龙,话题的中心瞬间就歪了。 战双城凑过头来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道:“你们听说了吗?大哥下一次的化形期,要化凰鸟。” “为什么?!”几个弟弟齐齐问道。 战双城朝着藏书楼扬了扬下巴,笑得很坏:“听说和某位道长要结道侣……嗷!疼!”话还没说完,就被听到全部对话的战一龙一巴掌拍在了头顶上,没好气地斥责道:“别把你自己臆想的事到处乱说,会让弟弟们误会。” “……” 战九歌眯起了眼睛,阴恻恻地道:“给大哥提主意说要逼皇上娶我的人肯定也是你!” 战七星和战六荒心虚地望向了别处。 为免他们兄弟几个因为一些儿女私情的事儿打起来,战忘生坐在旁边喝够了茶,将茶杯放旁边木墩桌上轻轻一放,对他们道:“好了,明儿就是立后大典了,你们好歹也去准备一下,别在这里偷懒。” “是!” “丫头,过来坐。”战忘生摇着老管家的蒲扇,指了指旁边的小凳子,说:“坐,祖父想跟你说说话。” 在战九歌的记忆里,祖父这个形象向来是粗鲁蛮横不拘小节,生气了骂几句脏话,高兴了哈哈大笑,实在是少见的真性情。正是因为这样,战九歌才觉得自己跟着没长歪。虽然从小到大祖父对她都是凶巴巴的样子,不过她却从来都没有生过祖父的气。 这么多年了,她看着祖父一个人扛着所有的事,丧妻、失子,孙子们也接连离家出走,战九歌想如果不是自己还在他身边,他会不会拿自己仅有了一条命去跟仇人拼命。他太疾世愤俗了,即便是混迹在凡人里,也显得格格不入,本族又容不下他,真难想象,他是如何过来的。 战九歌乖乖地坐在了木凳上,乖巧地倒上了一杯茶水,小声道:“祖父,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嘱托我啊?我看人家姑娘出阁,娘家人都会交待些什么。” “哼!我能有什么好说的?”战忘生伸手在她的鼻子上点了点,突然就感慨地叹息一声:“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祖父,你真是老了,只有那些糟老头子们才会突然 这么感慨。” “闭嘴,让我把话说完。” “哦,您说。”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注定不是普通的小凤凰。你打出生时,全身都是红彤彤的,那时我就知道你是凤凰一族中,传承了最纯血脉的那只小凰鸟。可你又笨得很,连破个壳花的时间都比别人多。长大之后,果然是个笨蛋,学什么都要很久,唯一一点值得夸的地方,就是你很有韧性。” 战九歌的眼睛晶亮晶亮的,能从祖父的嘴里听到一句好话可真是不容易。 不过很快战忘生就往椅背上一靠,悠哉悠哉地晃了起来:“这一点,你随我。” 呸!臭不要脸! 说笑间,战忘生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样,叹息一声:“有件事,我还没跟别人提起过,你要出嫁了,我总得告诉你。前不久你娘的伤势加重,救治无果,已经去了。你们爹已经着了魔,发了疯,现在寻不见人,应该是离开了凶犁之丘。” 战九歌哑口无言,她说不上有多难过,震惊和心酸却是有的。静默了半晌,战九歌问:“这么说来,前几次爹娘找我取血的事,祖父也知道了。” “知道,这点事怎么瞒得住我呢?”战忘生叹道:“告诉你,是为了让你这固执的丫头死心。你和你哥哥们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战家,燕国,甚至整个三界都需要你们来维持秩序。祖父一把年纪,有点力不从心了,等你嫁过去之后,就准备辞了官,去找你爹。” “祖父……” “傻丫头,你放心。”战忘生的手掌放在了战九歌的手背上,温柔又和蔼的力量笼罩着她,一如多年前搀扶她从摔倒的泥泞中爬起的手一样,温暖依旧。 “我会看着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 第二日,天上下起了漫漫的大雪,将整个燕城白茫茫地覆盖了。即便是如此,无垠的白色也遮掩不住满城的喜气。从宫里抬出的凤鸾抬来到了战府门口,不多时就接走了穿上凤冠霞帔的战家小姐,严实得让人看不清这个女子究竟长了副什么样的天姿国色,才能被当今的皇上看中。 只是在新娘临上凤鸾抬之前,隔着盖头回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祖父和兄长,似乎充满了不舍。战双城见这凤鸾抬似乎很重,要宫里十几个人才抬得动,当即对舍不得的哥儿几个说:“咱再送送小妹吧,这凤鸾抬又不沉。” 兄弟几个对视一眼,就让那几个看起来十分费力的宫人换了下来,自己各站一边儿,鼓励着战九歌坐上去,才一声吆喝,合力将这凤鸾抬举了起来。 宫人们吓懵了,要说这凤鸾抬可真是不轻,就算是十几个人抬都费力得很,这坐上个人更重了不少。战家的这七位大人,轻轻松松就举起来了,还有闲心谈笑,真可谓是天生神力! 凤鸾抬缓缓往宫门而去,后面跟上了战家的陪嫁,长龙似的从战府里面不断涌出,又是箱子又是马车,光丫鬟仆人们就跟了不少。令人称奇的是,还有不少珍奇的鸟儿也在这隆冬的季节,从战府飞出,落在了十里红妆上,像是在送主出阁。 这奇观引起了许多百姓驻足围观,更有趣的是,战三春嫌前面的鼓乐吹打得太难听了,自己开嗓唱起了歌儿,只听到第一句,坐在凤鸾抬里的战九歌便落了泪,豆大的泪珠打在手背上。 那是还年幼时,三哥受伤回府疗养,跟三哥相处的那段日子里他经常哼唱的小曲儿,以往都不懂曲儿里唱的是什么意思,只听祖父道那年他失去了一位红颜。红颜本该披嫁衣许他终身,却不料世有无常。 山河永蔚,殿上无君。 不拜高堂,但见天荒。 从此朝廷殿堂之上少了一名将军,而帝王的身边却多了一位良人。若这是个话本,定是人人都喜欢的结局,皆大欢喜。 清朗的声音本来也没多大声,街头巷尾竟没一个人说话,也就传的悠扬了,以至于后来所有的哥哥们都唱起了这首歌儿,足以看得出战家这些个兄长们对她这个当妹妹的重视程度。 突然,人群中出现躁动,百姓们惊道:“天上飞的那是什么?” 还不等战家兄弟们抬起头,就听见一声清亮的凤鸣声,响彻整个燕城上空。战双城不用抬头就嘿笑起来,“是老八!” 没道理做哥哥的都来了,就缺他一个吧。 战八方得意地在燕城的高空上飞舞,一丝凤火都没敢外露,让地上的百姓们将他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人一眼就认出了他的来历,又惊又喜地高呼道:“是凤凰!祥瑞神鸟、凤凰啊!” 自东方发出一声惊天的龙吟,一条金龙跑来也凑热闹,顿时引得整个燕城的百姓都跪拜起来。有人道,天子立后竟有龙凤现世,当是天作之合、龙凤呈祥! 看着凤鸾抬被送入了宫里,金龙和凤凰才消失了踪影。临走之前战八方还颇嫌弃地瞪了一眼那金龙,“我来送我妹妹出嫁,你凑什么热闹?” 那金龙一开口,竟是个女子之音:“应龙乃我族中楷模先辈,不来怎么对得住他?小八方,你要是不服气,我们来打一架吖~” “滚滚滚!” 这对龙凤不欢而散,而另一双真正意义的龙凤却已经走上了宫中铺好的红色地毯上,燕坤泽一身璀璨金色龙袍,显得愈发精神。他向盖着红盖头的战九歌伸出了手,这一交握,就是一生的相伴和承诺。 在并肩前往高台上的过程中,燕坤泽突然问道:“话说,你班师回朝那日的庆功宴上,冲撞了朕还占了便宜就跑的那名女子,就是你吧?” 战九歌:“……” 一声低笑在耳边漾开,尤其在这种正式的场合下,实在撩拨心弦。“怎么不说话?” 抓着他的玉手突然收紧,战九歌几乎抓狂:“你能不能让我保留着一点感动把这个封后大典体面地走完啊?” 燕坤泽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从空中掠过几只鸟儿,将那一抹惹眼的红盖头衔走,丢飞在高空之上,飘飘悠悠,不知会落往何方。而盖头下的那一抹娇颜却是燕坤泽心心念念了许久的。 他甚至不顾百官,不顾礼节,不顾世俗,就那么低头吻上了她的红唇,他们对彼此的爱太过炽烈,少一分都觉得无味寡淡。 第二百三十二章 传奇人物(番外)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又到了暑热之季,虽说酷暑难熬,总要有个对比。回想早之前经历过的天现双日,人们突然心里就安慰了许多。不过有人怕热,有人却很喜欢这种天气,丝毫没受影响。 从铺子里面一路悠闲地踱步回来,战七星手里还抓着一本账簿。一进了战府的大门就感觉特别凉快,树荫都是成片成片的,伴随着凉飕飕的风,让人心情愈发愉悦。 不过今天府里的气氛似乎格外热烈,战七星刚走到大堂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了一阵谈笑声,好奇地迈着步子走进去一看,发现是九妹回来了。 即便是向来不爱说话脸上又没什么表情的战七星也不禁微微抿起了唇角,战九歌穿惯了红衣裳,今日换着一身黄裳也显得格外好看,精神又机灵。众多兄弟们都围着她转,吵吵嚷嚷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连他进门都没有察觉。 “七弟,你回来了。”战六荒隔着兄长们就看到了一脸茫然的战七星,便招了招手,等他乖乖过来了,让他往椅子上一坐,眉眼间尽是喜色。“九妹这次回来,带回了一个喜讯。” “什么?”战七星稍微睁大眼睛,“谁要升官了吗?” “九妹有喜了!”战六荒一副看着傻弟弟的慈爱眼神,无奈地在他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啊?!”战七星这才看向了巴巴望着自己的战九歌,脸上的表情还有点不好意思。他由衷地祝贺:“九妹,恭喜啊!” 战九歌笑笑,怪难为情地抓抓自己的头发,说:“都怪他,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当皇帝了,非要早点选个继承人退位……” 战双城抱着手臂笑:“你和大人这才几年,不是说咱们凤族繁衍极难么?我连妹夫都没敢叫一声,你俩这就有孩子了?” 闻言,战九歌干笑几声,忙转移了话题:“祖父呢?祖父还是没有消息吗?” 提起这个,几个人就没了声响。从战九歌登上后位以后,战忘生果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离开了朝廷和大燕,一个人孤身踏上寻找儿子的路途。一开始还会传书信回来,但是渐渐的书信就变少了,口信儿也很难得到一个。战九歌几次问起,大家不想让她担心,就说没事,渐渐的糊弄的次数多了,战九歌自然会起疑心,他们也只能把事实告诉她了。 从那以后,只要逮着机会,战九歌就会问一下关于祖父的下落,可惜几年过去了,还是没什么下落。 见战九歌担心得很,一些比较傻乎乎的哥哥就扯开了别的话题:“听 说了没?风招的阴体给黑龙生下了一只小龙,还是一只小母龙。” 战四海睨他二哥一眼,调侃道:“咋?你是想去勾搭那小母龙?” “不敢不敢……”战双城笑眯眯的,“二哥已经有心上人了~” “不行!”战九歌一拍桌子,一脸严肃,看得战双城一阵心寒。“九妹,二哥不就找个喜欢的人吗你至于反对成这样么?” 战九歌回神,有点愣:“啊?我是说祖父的事儿呢!你刚刚说什么?” 战双城做了一个封口的手势,说道:“我没事,你说你的!你想怎么的吧?” 几个哥哥都巴巴地看着她,战九歌咂了咂嘴,说道:“祖父这事儿,我得去找他帮忙。全天下只有他才能找到祖父了。” “谁啊?” 战九歌微微一笑,默不作声。 第二天,战家除了战八方以外的八个人都齐齐到了宣和殿,正在批阅奏章的燕坤泽一瞧这架势,忍不住讶异地看着他们,放下了手中的笔。“你跟我闹脾气回战府,然后找来你兄长们给你撑腰的吗?” 战家兄弟齐刷刷地看向了战九歌,只见后者深恶痛绝地凝视着燕坤泽,斥责道:“你别老瞎说,哥哥们回以为我欺负你的!” 只听男人轻笑一声,没再继续追究下去,淡淡地问道:“你们找我来,应该是为了忘生的事。” 战一龙代表弟弟们出面,对燕坤泽作揖行礼道:“先祖大人能否帮我们看看,祖父现在何处?是否有危险?可需要帮忙。” “昨夜,我已经看过了。”说完,燕坤泽将一个棋盘大小的东西凌空抛了出来,只见那棋盘在半空中转了片刻,稳稳地落在战一龙伸出的手心里,上面浮现了一个看起来很诡异的地方。一个很像是高塔一样的东西,不过外部却像是一个有着许多小洞的高山一样。 战九歌伸出手指在棋盘上面划拉几下,却发现这里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方。她扬起头问燕坤泽:“这是哪儿?看这地形,应该不在人界?” 燕坤泽点了点头,解释道:“这儿是龙坑,当初我出生的地方。一般人若非有机缘,很难找到这个地方。因为它不属于三界之中,更非是三界夹缝。早在混沌初开时,这里就被划分为另外一处空间。” 战双城问道:“那大人能送我们进去吗?” 燕坤泽挑眉:“当然可以。” 话音刚落,几人眼前白光一闪,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他们身处的环境,已经发生了变化。几个人有点发懵,正有些不知所措,就见头顶上飞过了几条龙,看样子这里 应该就是龙族的栖息地,龙坑。 龙坑当然不是一个坑,只是一个地名而已。几人站在高大的山塔下,静静地看着入口,默契地互相对视过后,就一起进入了山塔之中。 与此同时,战九歌正在宣和殿内气得跟燕坤泽跳脚,她生气的是,燕坤泽怎么没把自己也送过去。结果燕坤泽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睨过来时,她就怂了吧唧的不敢说话了。 燕坤泽一把将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好气又好笑地说道:“我看你是欠收拾了。肚子里怀着我的龙子,还想着到处去冒险?凤凰初期有孕,若是不注意的话很容易失去这个小生命的。” 战九歌闷闷地低着头,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腹部。龙和凤凰能生出什么样的孩子来?战九歌实在难以想象。 “可我担心祖父。” “他没什么危险,只是遇到一点麻烦。” “啊?” 燕坤泽搂紧了她,语气不甚平淡冷静地道:“你们祖父呢,比你们想象中要厉害得多。要是凤族能编一部传奇史的话,第一个大人物恐怕就是他了。” “这话怎么说?” “你们祖父天资聪颖,孔武有力,从小便没有同辈的人是他的对手。成年后,击败了慕名上门挑战的麒麟族勇士,后来因为跟前任族长意见不合,就离开了本族。他出世修行从未掩饰过自己的身份,却仍旧在阴险和算计中活得安然无恙。若不是太过招摇被仇家追杀,也不会一路逃到燕国寻求当时燕国皇帝庇护。” 燕坤泽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样,又补充道:“当时追杀他的人里,不止有普通的凡人修道者,还有天界的几个星君和魔修。” 战九歌咋舌:“我天!看来祖父年轻的时候很张狂啊!” “岂止?简直就是叛逆。”燕坤泽眼里含着笑意,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他自己。“后来他遇见了你们的祖母,一见倾心,互许终身。后来她被莫问重伤后,为寻医治之法,他还回到了凶犁之丘求族长出手相救。” “他们拒绝了他。”这些往事,战九歌能猜出个十之八九。 “没错。人都是自私的,当时前族长过世,天沢和皖清刚接任族长之位,大权不稳,当然不会帮一个和他们对立了这么多年的仇人。于是,战忘生就去了龙坑。” 龙坑的万神窟里有一样东西,可救性命垂危之人回天。当时战忘生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去找,当他在万神窟里面找到那样东西的时候,他几乎以为这就是天助!然而战忘生没有想到的是,那是龙族的宝贝,虽然算不上多么珍贵 的东西,但轻易就从这里拿走宝贝不太合乎规矩。 人也好,神也罢,但凡有心,就会有自己的劣根性。守在万神窟的神龙在关键的时刻拖延了战忘生,当他越是想离开的时候,这条龙越是玩心起拦着他不让他离开。 力量太过悬殊,甚至后面陆续有其他的龙加入,将战忘生当做一个囚困在笼子里的老鼠一样戏弄玩耍,足足将他困在万神窟有大半个月,直到战忘生燃起了元神之力以死相拼,那些龙族才收起了玩心。 一只实力不差的凤凰死在了龙坑,这可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战忘生虽然在他们放水之下,逃离了龙坑,却也没来得及见心爱之人的最后一面。 “听说后来,他向燕国的开国皇帝借了大燕的龙脉打造了一把新的佩剑,拎着又去了一趟龙坑。那些当初戏弄他的龙都被刻意地削掉了一只角,还有的被他戳伤了眼睛,躲起来很久都羞愧于见人。” 燕坤泽悠闲地晃荡着手臂,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嘴角还挂着嘲笑。坐在他腿上的战九歌揉了揉眼睛,愤愤地道:“活该!你们龙族都不是什么好龙!” “嗯?”男人的手搁在了她的腹部,微微一收紧,两人靠得更近了。“你是在说谁?我,还是黑龙?” “都有。”从怀了龙崽后,战九歌就变得多愁善感,情绪也越发敏锐了起来。“人家当魔首好好的,非要人家给他生孩子。这不是强盗么?” “你怎么知道风招是被逼的呢?万一是他自愿的呢?” 战九歌一傻,“啊?”还有这种可能性的吗? 她这傻乎乎的样子真是没救了!燕坤泽看着她,不禁大笑起来。 走到了万神窟中的战家兄弟们,发现这里并没有什么危险,只不过是路难走了些。这里的洞窟四通八达的,也不知道会通到什么地方。战一龙道:“我以前听先祖大人提起过,说这里曾经放着龙族的至宝,会有龙守在这里。也不知道祖父来这儿做什么?” 走着走着,前头就不见了光,战五行侧头看去,发现左边有条通道通向了有光的地方,他就往那边张望了一眼,还颇好奇地走了两步,前面看起来应该是个圆圆的洞口,依稀能看到里面还有桌凳烛火等摆设,顿时向其他几位兄弟招了招手。 他们正打算从这洞口出去,距离没几步的时候,就看见一只硕大的眼球堵在了洞口,吓得几个人下意识就各扔了只火球过去,那只眼睛马上就移开了。 伴随一声重物掉落的巨响,一声咒骂在窟里传开了:“去他龙祖爷爷的 !老子的眼睛!眼睛啊!” “闭嘴!滚开!你压我儿子腿了!” “嘤~小生生你别这么绝情嘛~” 几个人探头探脑地从洞口往下看,只见一条龙在地上打滚,而一个中高个的男子毫不留情地在面前扫过来的龙尾上踹了一脚,将躺在睡塌上的人护得严严实实。偌大的一条龙被嫌弃成这个样子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委屈扒拉地往旁边挪了挪,生怕惹恼了那人生气。 战双城道:“大哥,怎么办?下去问问?” 战一龙想说先看看情况,嘴巴刚张开,就听到下面传来一声轻喝:“谁在上面鬼鬼祟祟的?滚下来!” 兄弟们面面相觑,没辙地耸肩摊手,同时也暗自提高了警惕,从洞口处一一跳了下去,相继稳稳落地。等他们确定这条看起来不正经的龙和这位高人不打算对他们动手时,战一龙便率先往前走了一步,恭敬又不失礼数地开口。 “敢问这位高人,可有见过……” 他话还没说完,那人便一脸惊讶地转过身,唇微张,眉梢高挑,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表情一样。 在他转身的一瞬,战双城那张快嘴就没克制住,惊艳地喊出声:“美人啊!”战三春和战四海连忙捂住了他的嘴,脸上露出歉意的笑,生怕这位高人动手为难。 也不能怪战双城失礼,实在是眼前这男子长得俊美,肩宽腰窄,穿着的又是紧腰身宽袖袍的衣物,一头青丝柔顺飘逸,发梢已经齐齐到后腰快及臀了。最关键的是那张双眼,一看就是饱经沧桑过后沉淀下来的深邃,眉眼端正,鼻梁高挺,就是脸上露出的表情有点微妙复杂。 “一龙?你们怎么会来这儿?” 战家兄弟登时提高了警惕,战一龙犹豫了半晌,问道:“请问前辈你是……” 他们看见美人一副气极反笑的表情,一个暴栗就在战一龙的额头上炸开了。 “我能是谁!我是你们祖父!这群只认脸不认气息的混账东西、白养你们这么多年了!” 几人傻眼:“哈?” 远在大燕皇宫里闲着无事开始吃干果的战九歌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她抬头看向忙于政事的燕坤泽,吧唧着嘴说道:“有件事忘了跟哥哥们说了,祖父真正的样子我见过,可好看啦!就是听不得美人这两个字,我真应该提醒他们的、免得不认识祖父被暴打一顿。” 燕坤泽的手一顿,脑子里已经脑补出那种画面了。 他笑了笑道:“也许,你真的应该提前告诉他们。” 毕竟敢削龙的传奇人物嘛,有点脾气,也是正常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