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柳杨与路夜白吃过午饭后,正在院里溜圈消食,眼角余光瞥见柳青藏在拐角处的衣裳一角。她朝路夜白示意,而后松开挽着他手臂的手,放轻脚步走走近柳青,然后突然出声道:“躲在这里干什么?”
柳青吓了一跳,回神时红着脸瞪着眼睛:“大姐你吓死我了,你过来怎么不出声?”
柳杨笑道:“我还想问你呢,有什么话不直接找我说,躲在这里做什么?”
柳杨脸更红了,支支吾吾道:“没什么,我……我就是来找清丰大哥。”
说完,一溜烟跑了。
柳杨莫名其妙,对随后过来的路夜白奇道:“这孩子是怎么了?”
柳杨本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可一连几天都没见柳青,便去家里找。可柳青一见着她,好像很是坐立不安,总找借口离开,就是不好好跟他说话。
柳杨知道柳青骨子里腼腆,这样的情况明显是有情况,可直接问了可能更吓着他,便回道栖霞山庄问清丰。
清丰笑道:“夫人,属下也从未听柳青兄弟说过什么,不过倒是见过他对着一块帕子出神。”
帕子?柳杨眼睛一亮——这是有心上人了吗?
柳杨立即跑到“香纷阁”,赌注柳青道:“柳青,你老实坐着,好好回我的话。”
柳青见到她,本要出去的,一听柳杨言辞间有些严厉,便立即刹住了脚步,反倒小心问柳杨:“大姐,怎么了?是遇到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了吗?”
柳杨道:“说的没错,如果你好好回我的话,可能我就不会不高兴了。”
柳青连连点头:“大姐你问!”
柳杨道:“我问你,这几日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柳青一听柳杨这么问,神色立即变了,刚才还小心翼翼,立即变得忸怩起来。
柳杨一看他这神态,心里便有了八九分确定:“是喜欢上哪家姑娘了?”
柳青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的大姐,是……是隔壁的红玉姑娘,我想将她的帕子还她,却不知怎么还!”
姑娘家的帕子?听起来是个精彩的故事。柳杨努力神色自然道:“你怎么能拿人家姑娘的帕子呢?我怎么不记得咱们隔壁有忠婶这个人啊。”
柳青像炸了毛的猫,立即跳起来道:“我不要,是红玉硬塞给我的!”见柳杨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他又坐下来,挠挠头道,“忠婶不是咱们家的邻居,是‘香纷阁’斜对面面馆的老板娘。”
柳杨听出了点什么:“那你把红玉姑娘是怎么给你帕子的给我说一遍。”
原来,去年柳杨与路夜白离开没多久,青山县便来了一对母女,且盘下了“香纷阁”斜对面的一间店面,做起了面馆生意。柳红跟木头回绿湖村了,柳青便一人在家,有时不想做饭了,便就近去忠婶的面馆吃一碗面。而柳青又是个忠厚的性子,有时在面馆见忠婶跟红玉遇到什么难事,便搭把手。久而久之,便这么熟悉起来,就算柳青不去面馆吃面,有些重的体力活儿,忠婶也会叫
红玉来喊柳青帮把手。
就在前几日,柳青在给忠婶的面馆订桌子的时候,被锤子锤了下大拇指,立即就出血了,红玉便将随身的帕子给他缠到手指上。柳青当时便红了脸,坚持自己的手一点没事,不要弄脏了姑娘家的帕子。可红玉姑娘也是个刚硬的性子,说是他在推阻,以后便不用来往了。
无奈之下,柳青只得老老实实叫红玉姑娘给他包好手指。现在他将帕子洗干净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还给人家,他自己觉自己不会说话,怕又惹红玉姑娘急了,说什么不再与他来往的话。
柳杨听柳青磕磕巴巴的说完了整件事,看了看柳青道:“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啊,你就把帕子给红玉姑娘还回去,若是她再说什么不来往的话,那就不来往好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柳青立即道:“那怎么行!”
柳杨道:“有什么不行?本来大家住得近,相互帮忙也没什么,可你这么拿着人家姑娘的帕子,对人家姑娘名声不好,人家以后还是要嫁人的。再则,我看着红玉姑娘性子有些霸道,不来往也不是坏事。”
柳青道:“大姐,红玉是个好姑娘,一点都不霸道!”
柳杨道:“怎么不霸道?你不要她的帕子还硬塞给你,这不是霸道是什么?”
柳青反驳道:“不是,她……她那是……那是……”
柳杨笑道:“那是自作多情?”
柳青连磕磕巴巴的话都不会说了,红着脸连看都不敢看柳杨。
柳杨回去的时候,走到香纷阁斜对面的面馆门口停了一下,看到门面上方“忠婶面馆”的招牌,想着这忠婶肯定是个性格直爽的女人,这面馆的名字都懒得取一个了。
正在她犹豫着是不是要进去的时候,正好从里面出来一个姑娘,圆脸大眼睛,看起来是个很能干的姑娘。
柳杨见她手里端着盆水,是要出来倒水,便猜测这位可能就是红玉了。
两人四目相对,红玉道:“这位姑娘是要吃面还是问路?”
柳杨笑道:“问路,请问姑娘栖霞山庄怎么走?”
柳杨回去的时候,满脸是藏也藏不住的笑容。
刚才她出门的时候,恰好那几个布庄老板来让他们定最后的料子,柳杨便让他忙自己的,她自己出门就行。路夜白不放心,想让明叔跟着,柳杨摆手道:“没多远,再说了,这青山县走到哪里都有栖霞山庄的人,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现在看她这么高兴,路夜白忍不住也笑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柳杨便将从柳青那里听到的和遇到红玉的事都说了,最后道:“我是挺喜欢红玉的,柳青看起来对人家姑娘也有意,现在就看红玉姑娘和忠婶对柳青什么态度了,要是都满意了,柳青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
路夜白对这些并不在意,可见柳杨这么上心,便道:“你有什么打算?”
柳杨都这么说了,肯定已经有了想法。
柳杨笑了一笑,道:“还是得请明叔帮个忙。”
隔天,忠婶面馆便有一位媒婆
上门说是要给红玉说媒。忠婶将人客客气气的迎到后面她与红玉住的小房子里,可红玉生硬的说一句:“阿娘去吧,我得留在这儿招呼客人。”死活不肯听媒婆说一句话。
媒婆给红玉说的是县里孙家米店的长子。忠婶虽是外来的,可也知道孙家米店在县里有名的很,自然也是家大业大的,正像媒婆说的,红玉嫁过去后,不愁吃穿,也不用跟着她抛头露面的做生意。
男方家境殷实是很好,可忠婶还是道:“赵婶儿,不瞒你说,我们这小户人家配不上孙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我就这一个闺女,嫁个普通老实人能过日子就行。”
媒婆立即道:“哎呀,忠婶,老实人能干什么呀?不能挣钱,你家姑娘真嫁了个那样的人以后不跟着吃苦才怪!”
忠婶道:“赵婶儿,话也不能这么说,老实人虽说挣不了大钱,可心眼实诚,跟着他过日子也踏实。红玉的爹就是老实人,我跟着他也没吃过什么苦,不过是我命不好,她爹走得早。”
赵婶儿再道:“忠婶,你可得想好了,孙家主动提亲说明就是看上了红玉姑娘。你这么给你拒了,人家为了脸面也不会让我再来的。”
忠婶道:“多谢赵婶儿的好意,这门亲事就算了。”
赵婶儿道:“红玉今年也有十六了吧,正是该寻婆家的时候,忠婶可有什么相中的?得闲了我去给红玉打听打听!”
忠婶果真是个直爽之人,别家娘听到这样的话,一般还会推辞一番,忠婶却直接道:“我看对面‘香粉阁’的小子就不错,那就请赵婶儿得闲了去问问,看柳青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姑娘,家里有没有给他定亲。不过邻里邻居的,还请赵婶儿别提我们红玉,别到时候成不了,两家脸上都不好看。”
赵婶儿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心里明镜儿似的。得了,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赵婶儿走到前面的面馆的时候,冲红玉笑了笑。红玉却将脸别到一旁,看都不看她。
赵婶儿从面馆出来,并没有去“香粉阁”,也没找人打听,而是去了栖霞山庄。庄里柳杨和路夜白见到是“赵婶儿”回来了,俱都等着她说话。
“赵婶儿”掀掉脸上的面具,露出明叔的脸,柳杨再次赞叹古人的智慧,易容真的很像。
赵婶儿是真有其人,正是青山县热衷给人说媒的一位热心大娘。可这是直接找到她办不太好,擅给人说媒的人一定话多,柳杨一是担心她话多说漏嘴,一是担心她可能在闲聊时到处跟人说这件事,这对红玉、柳青和孙家都不好——毕竟孙家没有真的请赵媒婆给说媒。所以,只得麻烦明叔了。
柳杨听说明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高兴地击掌道:“好了,这是差不多成了,多谢明叔。”
明叔含笑退下。
柳杨琢磨着怎么让柳青先把这层窗户纸捅破——虽说两人是两情相悦,可柳青毕竟是个男孩子,总不能让红玉姑娘倒追着一定要嫁他。
路夜白看柳杨若
有所思的模样,大概能猜出她在想什么,笑道:“他们自会看着办,你就别着急了。”
柳杨道:“柳青性格腼腆,尤其是对喜欢的姑娘,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否则也不会因为一块帕子就犹豫不决,还想着找我想想办法。红玉姑娘倒是个好姑娘,看起来也不会欺负柳青,可姑娘家再怎么爽朗,可也有姑娘家的矜持啊,我就怕柳青错过了一个好姑娘。”
路夜白道:“想办法叫柳青知道有人要给红玉说媒的事,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柳杨半信半疑:“真的?这么简单就行了?”
路夜白道:“柳青虽说性格腼腆,却是个有主意有担当的孩子,若是他真的对人家姑娘有心,断不会叫她嫁给别人。”
柳杨觉得路夜白说的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第三天傍晚,柳杨正在栖霞山庄的凉亭里与路夜白一起钓鱼,远远的见柳青匆匆跑来,而他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清丰。
柳杨半天没钓上来一条鱼,倒是路夜白收获颇丰。柳杨就想着晚饭前一定要钓上来一条,不然这半日的功夫算是白费了,可柳青这么一来,就算有鱼要吃她的鱼食,恐怕也被吓走了。
到了柳杨面前,柳青顾不上歇口气便上气不接下气道:“大姐,你跟我去见个人吧。”
柳杨看了一眼路夜白,面上疑惑道:“去见谁?发生生么事了,你别着急,慢慢说。”然后去凉亭的桌上倒杯茶过来,给柳青道,“喝口茶,歇口气,慢慢说。”
柳青握住茶杯,却顾不上喝一口道:“大姐,我……我有事求你帮忙,你能帮我去给红玉提亲吗?”
柳杨愣了下,听了路夜白的话,她照做后想的是这俩人可能说清楚了再了解了解,至于成亲还要过段时间。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如果柳青跟红玉像现代人谈恋爱似的彼此再了解了解,柳杨很是支持,可这么直接就要成亲,柳杨想了下劝道:“柳青,你和红玉都还小,不如你们再处处再说成亲的事?”
柳青摇头道:“大姐,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我要娶她,求大姐去给我说亲!”
柳杨看了看路夜白,见他点头,终是点头道:“好,我随你去,你先去前面等我一会儿,我换件衣裳就来。”
跟路夜白一起去卧房的时候,柳杨担心道:“柳杨不过十五六岁,红玉也还不到十六岁,在我们那儿,这俩还是小孩子呢,这么早成亲合适吗?”
路夜白道:“现在柳青是怕再有人给红玉说媒,你先去走一趟,听听红玉母女的意思,若是愿意,直接成亲也未尝不可,若是想再等等,便先定下来。”
也只能这样了。
柳杨换了衣裳到正堂,老远看见柳青踮着脚尖焦急的在等她,一见她来,立即便小跑出来迎她了。
柳杨还没替人说过媒,因此,对这一技能并不熟练,所以,还是要请教明叔。所以,就算柳青很着急,也不能立刻就去忠婶家。
而明叔一听柳杨的话,便道:“夫人,县里有位董媒婆
,常给人说媒,几乎每回都成,不如请她跟夫人走一趟?”
柳杨自然觉得很好——所谓“术业有专攻”,给人说媒的事,还是找“专业人士”来更好。
明叔立即差人去请董媒婆,同时,还叫人准备了些上门礼,等董媒婆一到,人和礼都齐备了,明叔亲自赶车送他们去忠婶面馆。
栖霞山庄在青山县是最神秘的存在。县里没人知道里面住的是什么人,因为平时庄里人几乎不与县里当地人打交道,但从山庄的气派来看,县里不少人猜测里面住的不是告老还乡的朝中重臣,就是什么有钱人家的老爷。
这些都是猜测,所以,自然不认得明叔。不过,这马车是从栖霞山庄出来的,路过的人可看得清楚,好奇心驱使下,正忙着手上活的也不忙了,一路跟着马车到忠婶面馆门口,想看看到底从车上下来什么人。
除了赶车的看起来四五十岁的男子,从车内先下来的竟然是“香纷阁”的小老板。这叫看热闹的人面面相觑——“香纷阁”的小老板什么时候跟这么大的人家攀上关系了?
只见“香纷阁”的小老板跳下来后,回头要扶随之出来、穿着绸缎衣裳的一位戴着面纱的年轻姑娘。姑娘虽然戴着面纱,可从她的身形、乌发就可看出来一定是位十分漂亮的姑娘。
最后下来的是县里有名的董媒婆。
这一行人自然是柳杨等人,之所以她会戴面纱,是出门前路夜白坚持让她戴上的——正是因为预料到会引来许多围观的人。
董媒婆一马当先的先走进忠婶面馆,然后见到忠婶就招呼道:“忠婶,忙着呢!”
忠婶一看见董媒婆,再看她身后跟着的柳青,基本也明白了董媒婆此行何意,可柳青亦步亦趋跟着的那位戴着面纱的姑娘却不知是何来历。最后是捧着礼物走在最后的明叔——明叔已经很多年没有给人当过随从了。
忠婶看看自从柳青进门,就假装很忙的红玉,然后将柳杨一行人招呼进后面的小房子里。
忠婶面馆后面有个很小的小院,小院后是两间小房子,虽说地方不大,可连墙角都被打扫的很干净。
他们这几个人一进来,一间小房子基本上被挤满了。
董媒婆很有眼色,不等柳杨说话,便先介绍道:“忠婶,我就不算说了,咱们都是老熟人了。这位是柳青,你们斜对面、‘香粉阁’的小老板,想必你也是知道的。而这位姑娘,则是柳青的姐姐,后面这位是柳姑娘的家仆,今日我们特地登门是想跟你提亲的。”
柳杨取下面纱,忠婶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她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柳杨接着道:“忠婶,婚姻大事自然是要知会父母的,可柳青没了爹娘,最亲近的就是我这个姐姐,所以,特地跑去求我来一趟,我也算是他家里人了。”
忠婶回神笑道:“姑娘哪里的话,我们与柳青做邻居也快一年了,知道他是个好孩子,没有爹娘也并没有什么。”
柳杨笑道:“多谢忠婶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