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幸好,重华君在重华宫那么闲闲来无事的时间里,看了不少书,而其中既有如何栽种花草的。
花神这种比法,一是考验灵力的高低,而是考验栽种的人对花草的灵巧掌握,多一份少一分都不行。
比赛的过程如何,梦境里没有详说,但结果与柳杨想的一样,花神输了。不是因为重华君好看柳杨才私心里偏袒她,而是花神虽说是三界众花之神,可好胜心太强,又事关重华君,一定更加沉不住气。
结果与柳杨所想一致,花神以一毫之差输给了重华君。柳杨心中暗道:看不出重华君平日里不爱与人接触,还挺懂与人打交道的门道,竟然刚好赢花神那么一点点。
花神虽说脾气大,但还算说话算数,愿赌服输。骄傲的对重华君道:“你想问什么问吧。”
重华君道:“花神是什么时候知道小绿在这里,又是怎么知道的?”
花神道:“我统管三界众花,除了天外天,只要有花的地方,我都能知道消息,所以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不足为奇吧。至于什么时候知道的,自然是比重华君早一些,来这里也有两三回了。”
重华君道:“花神为何三番四次来到此处?”
花神看向他道:“重华君真不知吗?为了这个小丫头,你我在天宫大打出手,让我成了天宫的笑话,我不能找找这个小丫头的麻烦吗?”
重华君蹙眉道:“当日小绿已向你道歉,为何还紧追不放?”
花神嗤笑道:“她那是道歉吗?”
重华君道:“你待如何?”
花神道:“以我的身份,就算小丫头三跪九叩的拜我,也不亏。”
重华君摇头失笑:“怕是有些难度。今日不如咱们将此事一并解决了吧,花神且说一说要如何才能将此事揭过。”
绿杳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条还活蹦乱跳的鱼,刚走上小山头,便看到重华君倚在茅屋的木柱上对着西斜的太阳不知道在看什么。
绿杳止步,静静地盯着重华君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重华君侧脸看向她,她才回神边走过去边道:“今日卖鱼的大叔送我一条鱼,你会做的话就做一做,不会的话便先养着吧。”
重华君看着她手里的那条鱼,疑道:“平日里你都吃些什么?”
绿杳道:“这些要杀要洗的我都不会,就会做一些简单的粥菜。”
重华君在重华宫时自然不用他动手做饭,可这不表示他不会。所以,他看向绿杳道:“你想怎么吃?是煮是炖还是烤着吃?”
绿杳眼睛一亮:“你真的会做饭?”
重华君含笑点头。
夜幕降临,茅屋前燃起一堆篝火,篝火上架着一条被一根干净的木棍串起来的鱼,篝火旁围坐着两个人。
绿杳看重华君将鱼烤的滋滋冒油,看起来就很好吃,忍不住道:“没想到你竟然还会烤鱼。”
重华君道:“这又没什么难的。”
绿杳道:“反正我不会。”
重华君将鱼又反复翻着烤了一会儿,递到绿杳面
前道:“尝尝。”
绿杳吹吹热气腾腾、香喷喷的鱼肉,翘着指头撕下来一块递到重华君面前:“你尝尝。”
重华君道:“我不吃东西就行,你吃。”
绿杳道:“这是你第一次烤鱼吧?不尝尝岂不是太可惜了?”说着,将手中的鱼又往前递了递。
重华君稍稍犹豫,最后还是就着她的手吃掉了那块鱼肉。味道很不错,所以绿杳自己吃了大半个,期间让重华君再吃,可说什么他都不吃了,倒是她自己吃的很高兴。
吃饱喝足,绿杳打了个呵欠。
重华君道:“累了的话就去休息吧。”
绿杳摇头。其实在外面干了一天活儿,她确实很想去睡觉,可这样与重华君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太少了,她不想浪费这样的时光。
重华君见绿杳用手支着脑袋,眼皮重的总想往一凑,笑了下道:“不如你靠着我休息一会儿?”
绿杳掩着嘴打了个呵欠,又摇头。
重华君看了看她,走到她身旁坐下,然后将她的脑袋放自己肩上。可绿杳立即坐好,摆正脑袋。
重华君叹道:“怎么总不听话呢?”
绿杳咕哝道:“那样靠着不舒服。”
却没想到被重华君听得很清楚,含笑道:“你说要如何。”
绿杳随手化出一片厚厚的绿油油的草地来,然后让重华君坐好,她往下滑,躺在草地上,而脑袋最后放在了重华君的腿上。
重华君点了点她的鼻尖道:“你倒是聪明。”
绿杳合上眼睛,也不理他。
两人都不说话,四周非常安静。可重华君知道,绿杳没有睡着,她的呼吸还很清浅,而那段绿杳常缠着他的时间,有时候他回去的晚了,她都在他的床上睡着了,呼吸沉沉,只听呼吸,就看得出睡的很香沉。
重华君道:“今日又去做了什么?”
绿杳停了一会儿回道:“你不是知道?”
虽说重华君受了伤,可凭他的本事,要想知道绿杳在什么地方做什么,还是很轻易就能做到的。
重华君道:“今日我大都在睡觉,没用‘人间镜’看你。”
绿杳弯了下唇角道:“去了织布店学织布,但织布好像比酿酒要难很多,学了一天没学好。才知道会用云朵裁衣的仙子真是厉害。”
重华君将绿杳被风吹起的长发压下去,含笑道:“各有所长。你为何要去学这些东西?”
绿杳道:“我总不能一直待在重华宫。仙术虽好,可也不能保证一直能用。想着哪天万一自己变成了凡人,总要有办法活下去才行。”
重华君道:“我以为是因为你想留在这里才去学这些。”
绿杳道:“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重华君道:“你的姐妹们还在重华宫等你回去。”
绿杳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们没有我也能活得很好。”
重华君默。今日在花神那里并没有问出有价值的东西来,但他肯定绿杳之前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才使她的灵力只剩不到一半,才使她的性格变化如此
之大。他其实可以走进过往的时空里去看一看,但现在一是他受了伤,没有足够的灵力驱动时空之流倒行,再则他以为这是绿杳的事,他希望绿杳可以亲口告诉他。
两人又是好一会儿不说话,绿杳忽然道:“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这几日什么时候要走自行离开即可,不用特地辞行。”
重华君道:“知道了。”
绿杳该说的话说完了,心中虽说有许多复杂的情绪,可到底还是不便出口,便什么也不说了。没过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重华君感觉到绿杳气息的变化,察觉到她熟睡后,这才将视线完全地落在她的脸上。仔仔细细的看着她的脸,他有多久没这样仔细的看过她了?
这晚半夜,绿杳忽然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床上,而且睡在重华君的怀里,笑意藏也藏不住的露了出来。
一连十几日,重华君都没有离开,绿杳也渐渐熟悉了身边多了一个人,对待重华君的态度也不像开始那般拒绝。两人慢慢的就像普通夫妻那般,平淡的生活着,见面时想到什么说什么。重华君也会常常化了真身,与绿杳一起下山,有时候去集市上逛逛,有时候跟着绿杳一起去学些新的东西。
这是绿杳离开重华宫后最安心的一段日子,可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过杞人忧天,总觉这样的日子是偷来的,会很快就消失,而且需要她用更珍贵的东西补偿。正因为这样的心情,总是半夜就醒,东西也吃的不多。
重华君看在眼里,问她在想什么,绿杳摇头笑道:“没想什么,可能最近太闲了,不累也不饿。”
于是,重华君变着花样的给她做好吃的,可绿杳还是日渐消瘦下来。夜里,绿杳惊醒的次数越来越多,重华君更是几乎不曾合眼的看着她,两人的精神都不太好,可谁都没提出要分开。
事实证明,不是自己杞人忧天,而是她天生就没有这样的好命。在与重华君一起在茅屋住了两个多月后,一日清晨,绿杳忽然发现自己的灵力暴涨,她没有半点高兴,反倒惶恐不安。只是这份不安在重华君出现时,立即被她压了下去。而重华君神色严峻,似乎有十分重要的是要说。
绿杳主动道:“发生什么事了?”
重华君道:“魔界陈兵天魔边界,要天界交出魔尊,否则只能出兵硬抢。”
令重华君没想到的是,绿杳没有问“魔界的魔尊是谁?为什么会在天界?”而是沉默片刻后,凝重道:“我跟你一起去。”
重华君盯着绿杳好一阵后,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绿杳笑了下:“知道自己是魔界魔尊一缕神魂所化之事吗?”不等重华君说什么,她接着道,“知道的也不算太久,从天宫被花神推下来又恰好遇到正在修炼的一个妖兽要吃我,体内魔尊的魔力突然爆发,吞噬了我体内的一大半灵力,保住了性命。”
重华君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看着绿杳沉声道:
“你就留在这等我回来。”
绿杳拉住他的手臂,笑着道:“其实这件事没那么严重,我不过是修炼一万多年的小仙子,可能魔界的人对传说中的魔尊太过追捧,所以以为魔尊无所不能,有魔尊在,与天界打起来都不怕。我就去叫他们看一看,如果发现我没什么用,可能就退兵也说不定呢?”
这件事远没有绿杳说得这么简单。魔界不世出的的魔尊就那一位,绿杳体内有她一缕神魂,魔界一定有办法利用这点神魂将魔尊的魂魄全部找到集中到绿杳的体内,到时候,绿杳便是真正的魔尊。而天宫自然是知道魔界的打算的,所以一定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而现在魔界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绿杳就是魔尊的那一缕神魂所化,而天帝却是知道这件事的,为了天魔不再开战,天地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
重华君深知其中要害,认真对绿杳道:“你听话,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绿杳道:“如果真的打起来,你是不是就要披甲上阵,与魔界决一死战?”
重华君道:“还没到那种程度。”
绿杳这才放下心来的样子,点头道:“好,那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天魔大战还是打了起来,因为重华君坚决不肯交出绿杳,而天帝派出的人也没在那座山头找到绿杳,询问重华君,重华君说他也不知道人去了哪儿,如何交出人?
重华君倒真没有说谎,因为他是真的不知道绿杳去了哪里。在他离开的时候,用自己的一魄化为结界,一是隐去绿杳的行踪,二是能护她平安。却没想到,不知道绿杳用了什么仙术,竟将他的一魄收了,然后她不知所踪。
千万年来天魔间不时也会有龃龉,可从没有发生过这样像在千万年前一样的大战。这样的大战,除了天界的战神重华君,连天帝都没有这样的威望能号令的动整个天界的天兵战将。
重华君离开前,一众老友与天帝最后问他:“为了个一万多年的小仙子,如此做值吗?”
重华君什么都没有说,若是不值得,他也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了。
若干年后,这场一触即发的天魔大战却不像第一次天魔大战那样被天宫史官大写特写,因为这场战争最终没有打起来。在最后的关键时刻,那个据说身负魔君神魂的小仙子出现了,以身殉道,灭了魔界企图重造魔君的欲望,也用自己的魂飞湮灭化解了这场大战。
只是,重华君因为先前身上有伤,又为这场神魔大战劳心劳力,很快病倒了,从此再也没人见过重华君。
梦境到这里还没有结束,画面转到重华殿,重华君面色苍白的坐在凉亭里思乐君边晃着手里的折扇边道:“用自己千万年的修行和不死之身换一时欢愉值吗?”
重华君轻咳一声道:“她最后说希望来世可以与我做一对平凡的夫妻,这个愿望我总该要替她实现一下。”
思乐君看着重华君道:“是实现她
的愿望还是你的?”
重华君没有说话。
到这里,柳杨知道了自己到底是谁,她又为何来到这里。一梦醒来,已经隔了不知几世,可身边却还是那一人。
路夜白紧紧握着她的手,眉心深陷,满眼都是担忧。看到柳杨终于醒过来,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柳杨笑了下道:“怎么,不认识了?”
路夜白惊喜道:“你醒了?”
柳杨道:“听你的意思,怎么好像我像是好不容易活过来一样?不过是睡了一觉,做了个梦。”
路夜白没有说什么,只是扶着柳杨帮她坐好。而柳杨这才注意到,屋内点着灯,而外面夜色沉沉,还在晚上。
柳杨奇道:“怎么天还没亮?我这是半夜醒了?”
路夜白闷闷的并不十分高兴:“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经他一提醒,柳杨还真觉得饿了,只是现在还在夜里,叫人再去给她做东西吃也太麻烦了。
路夜白看出她的犹豫,道:“已经做好了,在厨房里温着,我叫人拿来。”
很快,一个小丫头端着一碗香喷喷的米粥过来了。柳杨要自己喝,路夜白不给,非要亲手喂。于是,柳杨被迫矫情了下,享受了一回被伺候的妥妥帖帖的的待遇。
睡了那么久,吃了东西再躺下的时候,柳杨半点睡意都没有,脑子里想的还是梦里的那些事。如果她是绿杳,那么路夜白一定就是重华君——重华君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换来的这一世普通的生活,断不会再认错了人。而绿杳从始至终心里眼中只有重华君一人,也是断不会将他认错的。
前尘往事已成风烟,就现在柳杨的身份来说,对重华君和绿杳的结局很是遗憾。两个人谁都没错,错的是机缘不对。在那两个人的故事中,她是看客,而在她与路夜白的故事中,她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还要清醒的知道,路夜白是她想要厮守一生的那个人。
路夜白察觉到柳杨许久又没说话,虽说听呼吸她没睡着,可还是担忧的问一句:“睡了吗?”
柳杨听出他话里的忧虑,扬起脸笑道:“没睡呢,你怎么也不睡啊?”
路夜白沉默半晌道:“你睡了两天两夜了,我检查了你的脉搏呼吸,并没有什么异常,可为何会睡那么久?”
柳杨一震,没想到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也这才知道为什么路夜白会如此担心。她靠近路夜白,抱住他的手臂真挚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路夜白凑近他,认真道:“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
柳杨摇头:“真的很好,只是……只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路夜白道:“什么样的梦?”
柳杨不知道路夜白会不会相信那些事,但还是据实已告:“梦到上一世我好想是一颗小草,很遭人喜欢。也梦到了你,跟现在长得一模一样,自然你也是很喜欢我的。”
她试图用简洁轻快的语言将整个故事说完,却没察觉到路夜白在听了她的话后,身体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