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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昏暗的通道中,艾赛尔向前走去。这条路他很熟悉,曾经他就被关在这个地方;现在,麦克斯正站在那里面。他并未像艾赛尔当初那样被锁链束缚住,而是可以在牢房中自由活动。这正合艾赛尔的心意,毕竟他只是想稍微地回敬对方一下,并没有折磨麦克斯的意思。

    “你看起来精神不错。”艾赛尔在外面站定:“我给的招待,能让你满意吗?”

    “你太狠心了,”麦克斯开玩笑道;他看起来精神很好,眼中带着笑意:“你的讲话我听到了。你想要做一名合格的领导者,我很为你高兴。”艾赛尔讥讽他:“那是因为我的话很合你心意吧?否则你被我摆了一道,现在早就扑上来和我拼命了。”

    “你的想法可以被我所影响,反之,我的思想也有被你同化。”麦克斯摇头:“我的心意,只是希望你和这片大陆变得更好而已。我知道了你所受过的痛苦,也了解了你的爱与仇恨。我不会奢求你彻底地宽恕你们口中的‘外人’,毕竟他们的确伤害了四区;我只希望你能够退一步,尽量从理智的角度去思考,更多地着眼于改善四区而不是报复。”

    “我明白。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艾赛尔喃喃自语。

    “那么,”麦克斯开口:“如果未来仍旧有一区贵族轻视伤害了四区人,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惩罚他。只不过,我不会杀他。”艾赛尔笑得狡黠:“我会迫使他一无所有地去四区生活一段时间,让他看看四区人正如何为了改善家园而奋斗着。那样他就知道了四区人拥有多么美好的品格,而他自己又是多么的无知。”

    “这倒是个好办法。”麦克斯叹了口气;他当然希望人们相互宽恕彼此友爱,但他也知道,那并不是很快就能达成的。“知道吗?我从小就希望能成为总司令,然后废除强权,凭借温柔的政策让人们相亲相爱,从此平等幸福地活下去。”

    “别那么乐观,先想想为什么这片大陆上的人们要憎恨彼此吧。”艾赛尔平静地陈述着,从前的讥讽与尖利已不复存在:“立场与思考问题的方式尽不相同,残忍的事对某些人来说是理所当然,和他们讲道理根本是无稽之谈。我不会去谅解去温柔地劝说,我只会用强权让他们变得老实。我很独断专行吗?也许。但你别忘了,危险的内部原因是人民的四分五裂,外部原因却是亡灵和魔兽的侵扰。”

    “而你已经开始着手解决外部的麻烦了。”麦克斯了然:“你遏制了亡灵的行动,军队也已经开始驱赶和猎杀魔兽。你用强权制定了新规则并制约人们,同时利用强权去保护他们。”

    艾赛尔点了点头:“就像我说过的那样,强权是约束民众的力量,但也是保护他们的力量。”

    “现在,‘仇恨’因为你照顾弱势群体而消失,‘轻视’则因为你的强制约束而被压制;这样很好,但人们仍旧分成了四类人。不想彻底地改变,让他们融合吗?”麦克斯热切地说着。

    “改变并不难,难的是维持改变后的局面。你以为按照现状,不同区域的人可以和平共处?一区人会抛弃他们愚蠢的自大正视三区人的友善和四区人的奋斗吗?我们会忘记长久以来的仇恨对一二区人笑脸相迎吗?”

    虽然对方把自己也骂了进去,但麦克斯并没有反驳;他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艾赛尔说的是实话。“最理想的状态依旧是平等与融合。也许达到这一状态很难,但我会为之而努力。”

    “我已经尽量做到了‘公平’——我让人们得到了他们应得的。想让所有人融为一体,至少要等到我被推翻或死亡之后吧。”艾赛尔冷淡地说着,话语中称得上可怕的事情因为经历过而变得波澜不惊:“我并不是仍旧执着于仇恨;疯狂的仇恨可以消失,但对四区深爱却不可能消减。你以为我在铺路的过程中没有牺牲吗?我的手下与柯林的人分布基本重合,他们也有疏忽的时候;只是,他们将敌人的视线引向了别处,之后用令自己死于非命的方式销毁了证据。”

    麦克斯心中一震:“那‘敌人’之中,也包括我,是吗?我曾以为是柯林处理掉了自己的手下……”

    “那可以说是个陷害,虽然柯林本人再怎么被抹黑也不可能更恶毒了。”艾赛尔继续先前的话题:“他们愿意为我去死,因为他们相信自己不是白白死去。他们想得到的不是和曾经憎恨的人相亲相爱,当然,也不是无休止的争斗;他们想要的,是安稳的生存环境,是没人被无端看扁没人天生能够享乐的平等的奋斗环境。他们能够为了这一梦想而活下去努力下去,同样也能为此而死。我不会让他们的希望破灭,更不会让我心中的前景损毁。”

    麦克斯沉默了。良久,他开口问道:“你希望我和你一起努力吗?”

    艾赛尔用了反问的方式回答:“你以为我来是为了什么?你早该想到了吧,为了让一区人满足,副司令的位置只能由你来坐。那么,你愿意作为我的副手,与我沿着同一方向走下去么?”

    “你不怕我发动一区人篡权?别忘了一区人的战斗力。”

    “你不会的,麦克斯。你是个顾全大局的人,目前的局势并不十分稳定,柯林的余党我还没有完全清除;与此同时,四区已经开始被重建改善。在这个状况之下你不可能试图推翻我,至少,你会等到一切稳定之后。”

    “你真的很了解我。”犹豫片刻,麦克斯还是将心中最大的疑惑问出了口:“艾赛尔,你那天在电台里的讲话是真的吗?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不能够再凭借契约的力量压制亡灵,你愿意用生命为代价去毁灭它们?”

    “当然,”艾赛尔朝他微笑,温柔而坚定:“就像我说过的那样,我要成为民众敬畏的对象,同样,也是四区人能够引以为傲的对象。令我为之而生的东西,当然也能令我为之而死。”

    “别那样做,”麦克斯忽然走到了牢门前面,伸出手去抓艾赛尔的手:“艾赛尔,别那样做。”

    “你怕我们分开,怕我们之间的爱情消失?”脑中突然浮现出同人志中的一幕,艾赛尔的笑容变得恶质:“别担心。当我们心意相通的时候,就算死亡,也不能让我们分开。”

    “那种维系只会出现在伴侣契约结成的关系中吧。”麦克斯无奈地苦笑;他当然听得出艾赛尔语气中的恶作剧意味,但他也知道对方的确有了牺牲的觉悟。他微微仰头,设想着那可怕的情形:“你将这件事告诉我,是在未雨绸缪吗?个人的爱情之于这片土地的和平安乐根本算不上什么,那已经不是非常情况,我根本不会软弱地随你死去;我会继承你的思想接管你的责任,将这大陆以及民众改造成我们希望的样子。”

    “如果发生那样的事,你会怨恨我吧?”艾赛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的死亡会让你绝望,用工作填补人生的空白就成了理所当然。”

    “我不会让它发生。”麦克斯摇摇头,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不会让你荣耀却孤独地死去,在事态不可控制之前,我会找到彻底消灭亡灵的方法——和你一起。我不会让任何东西将你带走,就算是死亡也不行。”

    “幼稚。”与同人志中的台词极为相似,带来的却再也不是屈辱和愤恨,而是幸福的感觉。艾赛尔不再说话,直接用钥匙将牢门打开:“你在这里受的苦够多了,我已经满足了。麦克斯,回去准备就职吧。”

    “艾赛尔,”麦克斯走出牢房,却握住了艾赛尔的手,在对方面前单膝跪下:“你愿意接受我的礼物么?”

    “你又犯什么蠢?在一座牢房前面送我礼物?”艾赛尔想要嘲讽对方,却在看到对方拿出的东西之后愣了一下:那是一对他早就见过的戒指,当时麦克斯带着这东西疯了一样地跑到自己的公寓……“这戒指,你一直戴在身上?”

    “当然。”想到曾经自己在这一对戒指中注入契约的力量甚至还误会过艾赛尔与其他人有染,麦克斯有点尴尬:“现在它们只是普通的戒指了,我又付了一笔钱,让亚当将那契约去除了。”

    “你是白痴吗?那家伙最爱讹人金钱,对于他所讨厌的一区人尤其如此。你如果报上我的名字,他就算不为你免费服务,至少也会给你免除部分费用。”

    “我不会那么做的,”麦克斯微笑着亲吻了艾赛尔的手背:“那会让我觉得你们关系很亲密,然后开始不可遏制地嫉妒。”

    艾赛尔盯着麦克斯:他觉得对方依旧在精神分裂,而本人却将它视为理所当然。

    不过……这也没什么。你的精神分裂,让我来为你治愈吧。

    “艾赛尔,愿意和我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努力奋斗下去吗?”

    艾赛尔垂下头。他没有回答,只是接过对方手中的戒指,为自己戴上。“幸好你买的都是男式戒指,否则我绝对不会戴上它的。”

    “你接受了。”麦克斯起身,笑得很开心:“你也是爱我的,而且将因为这爱情而活下去。”

    “嗯。”艾赛尔淡淡地应了一声。他不能给出肯定的回答,因为未来仍是未知;但他知道,在这个时空中,自己与麦克斯相爱了,这爱情,就是眼下唯一的真实。

    ***

    艾赛尔一个人坐在属于他的办公室里,心情异常平静。

    他没有为了胜利而喜悦;他并没有完全的胜利,因为麦克斯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他,而他能坐上这个位置也源于对方的帮忙。此外,他也不担忧将来的死亡;他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安排,就算在他死后,同时他也坚信,麦克斯会沿着他的道路走下去。

    我现在只需要做好两件事:在可以活着的时候,保护所有人,让四区变得更好;在不得不死去的时候,为自己策划一场盛大荣耀的死亡。

    他拉开了面前的抽屉小心地打开了抽屉板上的夹层;那支能让杀死一切生物并使之化为乌有的神奇针剂静静地躺在那里。由于研究室在艾赛尔预想的时间之前被炸掉,那针剂就只有独一无二的一管。

    到了不能控制亡灵的时候,我会让它们彻底覆灭。到时候,就算我已不复存在,民众会以自己为荣,四区人会以自己为荣;这片大陆上的所有人会以四区人为荣。

    不是将其他三区的人踩到最底层,而是主动地带着四区人站到最高层;原来,这才是我的愿望啊。

    目光触及无名指上的银白色指环,艾赛尔的表情变得柔和了许多;他将针剂放了回去。

    那家伙说要尽快找到消灭亡灵的办法,要和我一起活下去。也许当我们走上同一条路共同努力之后,我需要主动赴死的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每天都有梦想破碎,每天都有人年华老去和死亡。但不管发生什么,都会有人与自己一同面对了。能够有人和我一起,等待着彼此不离开彼此;这真是种奇妙而陌生的感觉。

    艾赛尔闭上眼,用手指抚摸着那指环。黑暗的嫉妒染血的杀意对权势的狂热,通通都从脑海中消散了;最终剩下的,就只有那个金发男子对自己一遍遍地重复着同一句话的模样。

    他开口,跟随着对方的口型说:“我爱你。”

    一切归于平静。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