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六日,铁名山矿井发生了重大突水事故,截止至本日中午十二时,已发现一名矿工遗体,另有三人被困井下118米处,现在正在全力搜救。”
柯沉刚走到食堂就听见电视里播音员的声音,他们局里的食堂不算大,在最前方安了一台电视,挂在墙壁上,让大家在吃饭的时候有个消遣。
柯沉耳边听着新闻,一边走到窗口随意要了两个菜,回身找座位的时候,俞可人向他招手,“沉哥,这里。”
路远和陈天逸都在,柯沉坐到仅剩的一个位置上,把餐盘放下来,“你们倒是来得快。”
陈天逸说:“当然,来得早有好菜。都像沉哥你一样,就只能吃大白菜了。”
柯沉看了看自己餐盘里惨淡的两根大白菜,也不在意,挑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电视里正在放着铁名山矿井施救的具体进展,路远和柯沉的方向是正对着电视机的,不可避免地就看得很清楚。路远边随意吃了两口,边说:“铁名山什么时候开了矿?”
陈天逸笑道:“你天天和尸体在一起当然没注意,前一阵子有个什么集团来我们市开发,电视里还大肆报道了一番呢。”
俞可人背对着电视,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被困工人的家属痛哭的画面,毕竟是女孩子,有些伤感地说:“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出来。”
路远自动把陈天逸的调侃无视,也看了一会儿电视,皱着眉说:“那个地方不是经常有泥石流什么的,还能开矿?这审批是怎么下来的?”
陈天逸说:“这个项目对于铁名山县可是能让gdp翻两番,不仅政府就连村民也是支持的,不少村民都去当了挖矿工人。”
新闻很快就切到娱乐版,讲一个新的大片即将上映,值得期待云云。
食堂里的饭菜实在是很一般,只能说是勉强能入口罢了。柯沉把两根大白菜塞到口里,这餐盘就不剩什么了。
陈天逸虽然来得早抢到了“好菜”,但是吃了两口也觉得腻味,自言自语地叹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人再请我们吃一次萃聚坊……”
萃聚坊好像是上次秦钦请他们几个吃饭的地方。说实话,味道怎么样,柯沉是一点也没有吃出来,倒是他们几个吃得津津有味,食髓知味的。
“你说咱们这也算是劳心劳力的了,怎么就没有人请我们吃饭呢?我看扫黄组的天天都在外面吃。”
路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你就去扫黄组好了,说不定不只有饭吃,还有床上呢。”
陈天逸顿时不说话了,红了一张脸。
俞可人见他吃瘪,笑了笑,继续吃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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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潮湿的矿井里,黑暗一片,本来就不明亮的矿灯因为电路断开,而彻底丧失了光亮。水声嘀嗒地落到地面,隐约可以听到外面的机器声和马达声。
一个穿着灰色工作服头上戴着安全帽的男人,脸上满是无奈和烦躁神情,把头上的安全帽往地上一摔,“操,老子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坐在他旁边的一个男人比他矮小一点,黑漆漆的眼睛四处转,把自己蜷缩在一起,因为实在是太冷了。帽子滚到他的脚下,他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活物,抬脚往外面一踢。
“大文子,你就别叫了,省点力气成吗?”说话的是另外一个高大的男人,他的身体十分强壮,包裹在衣服的肌肉好像随时要蹦出了一样。他把头上的矿灯打开,这种在安全帽上的灯通常都照得很远,大约二十米的射程,而且十分明亮,就是有些费电,坚持不了多久。
所以他们才没有时时刻刻都开着。
他把矿灯打开,周围一下子变得亮堂起来,大文子被他照着,忙用手挡住眼睛,“快被闪瞎了,拿开!”
高大的男人嘿嘿一笑,突然面色一变,“你咋没戴安全帽?”他转了转头,让矿灯照到别处,发现一个红色的帽子滚在地上,混在滴着水的泥土里。
大文子哼了一声说:“反正都要死了,戴不戴有什么区别。”
高大的男人呵斥道:“胡说什么?我家媳妇儿还等着我回去,嘴别那么臭!快把安全帽戴上,不然等会儿上面掉下来什么东西,还不砸死你。”
大文子不情不愿地准备起身,看到蜷缩在一旁的小唐,说道:“喂,那谁,把我的安全帽捡回来。”
小唐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起身,打开头上的矿灯,然后把大文子滚在泥里安全帽捡了回来,还用袖子给他擦了擦。
小唐年纪还不到二十,家里有个弟弟,为了养家初中之后就没再读了。他平常不爱说话,人也很孤僻,人人都觉得他不好相处,也不和他交流。他常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很没有存在感。要不是这一次三个人一起被困在了这里,大文子甚至都记得还有这么一个人了。
小唐踏过泥泞的走道,把安全帽递给大文子,大文子嘴里哼道:“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小唐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敢回嘴,唯唯诺诺地又往回走。
高大壮实的男人姓高,年龄稍大,大家都叫他老高。他走了过来,一哈气发现都有白雾升起来,搓了搓手,道:“这地方可真够冷的,咱们几个还是凑一处吧,也能暖和点。”
说着就不由分说地把小唐从半路上拽过来,走到大文子旁边坐下了。大文子嫌弃畏畏缩缩的小唐,肩膀一拱,脸朝那边去了。
小唐有些尴尬,老高对他点点头,示意他不用在意。他才慢慢地坐了下来,这里是个稍微高点地方,所以没有水还是干燥的。
过了一会儿,大文子还是靠了过来,三个人的体温一起对抗这难耐的寒冷和潮湿。
他们把矿灯给关了,节约一点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发现被困在了这里,不停地大声喊叫,希望有人能发现他们的踪迹,但是除了让自己的嗓子变得嘶哑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本来是一个狭窄而长的巷道,现在却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除了少数水流下来的地方,没有一丝缝隙。
就像是……被地面给吃掉了一样,而他们现在就在它的肚子里。
不知道还有多远才是地表,他们下来的时候是大约在地下一百米左右,但是后来巷道漏水,土石塌方,往低下又沉了多少也未可知。
这里没有食物,好在有水,空气也有缝隙可以流进来。但是却充斥着一种硝石的味道,和平常的矿井里的那种味道并不一样。
他们知道现在能做的只有保持体力,等待救援。无时无刻地恐慌着被石头砸死,或者被倾泄而下的土堆埋住,又或者被涌贯而入的水溺死。如果以上都没有发生,那么就可能是活活地饿死了。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个好死法。
两天了,暂时还可以忍受。
但是确实已经感觉到体力的不支,还有饥肠辘辘的感觉。胃现在还好,至少还有知觉,只怕到时候疼得会感觉不到饿。
老高从兜里掏出钱包,边角都破得不成样子,他把矿灯调到最暗,这样可以省不少电,打开钱包轻轻地摩挲。
小唐在旁边,侧着头看了一眼,“你媳妇儿?”
他很少开口,说话的声音语调都有些不自然,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的搭讪挺拙劣的,闭上嘴又不说话了。
老高嘿嘿一笑,“嗯”了一声。
大文子回头看了一眼,冷哼了一声,靠在墙壁上闭上眼睛。老高把钱包收起来推了推大文子,“别睡,咱们得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
大文子疲惫不堪,刚被困的时候就他叫的最欢,他被吵醒了很不耐烦,“做什么准备,有毛用?”
老高说:“咱们现在还能睡会儿,到后来就不能睡了,一睡可能就再也醒不来了。”
大文子一听他说一个激灵醒了,“那你说……怎么整?”
老高说:“咱们这几天轮流睡觉,每人八个小时,要是看有危险或者睡的人情况不对了,马上就叫起来。”
大文子拍手,“还是你有经验。”
老高对小唐说:“你看成吗?”
小唐沉默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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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沉和往常一样准时走到食堂,一抬头电视里居然又在放关于矿井失事的新闻。不过这一次是好消息。在被困住的七天里,有两个人已经获救,现在正在医院里接受治疗,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不过还有一个人,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