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东扶君自说自话,还未等薛历川推辞,便随着引路小厮离开了。
若是往日,即使是与皇帝同行,不在皇帝跟前伺候时,私下里总会有些时间来办这些私人之事,不过如今他与皇帝是朝夕相对,怎么也不能做出反客为主的事,在与皇帝同处一室时来招待东扶君啊!
“无妨。”皇帝瞧他面上为难神色,本是皱着的眉头舒展开,反倒宽慰起他来。抬头见天上银盘闪耀,不知从城中哪些地方冲天而起的烟花绽放出绚彩光芒,热闹吵杂的喧嚣之声似乎都回响在耳边。正是元月十五举国欢庆的佳节之时。
如此良宵岂能浪费。皇帝笑了起来,反正那东扶君也只是单方面邀约,要不要如他所愿,就得看他们的心情如何了。
南院楼阁厢房众多,但现下亮起灯火的并没几间。跟着张休百到他们今夜要暂住的小楼前,可以看到或孤身或三三两两的人也在往这边过来。
“武林庄里北院多是像‘往生殿’之流的那些教派所住,西院住着少林青阳竹仪启风等各大门派,东院是‘六守’居所,而这南院是专供给孤身散客的住处。”张休百解释道。
倒还真是泾渭分明,不失为避免彼此间摩擦的好办法。只是若按如此安排,那雷无宗想必是在北院了,白虎应是也跟了过去,最好能在今夜探查出结果来,皇帝心思转动,忽又想到白天那个小插曲,公玉府的那一行人十有**也是住在南院这边,由此看来,再怎样的精巧安排,都不能做到万无一失。
张休百引着人上了楼,耳房里仆从听到动静赶忙迎了出来。张休百指着跪在前面的一男一女:“这小楼里由南莺南星负责,您三位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他们。”
他说完又转头道:“这三位爷是咱们庄里的贵客,你们好生伺候了,绝不可有任何闪失,听见了
吗?”
“是,奴才(奴婢)记下了。”
“三位若是没其它事吩咐,那老奴就先行退下了?”
“无事,你去吧。”
待张休百离开,被唤做南莺南星的两人起身,先将身后其他仆从打发走了,便转身在前带路:“房间都准备好了,请三位爷这边走。”
小楼上一排五六间厢房,南莺他们带着人停在了左边最里面那间房前,指着它旁边依次的三间房道:“里面这间房是留给钟离庄主的,另外这三间已经清扫过,三位爷可任意挑选住下。”
其实都是一样的房间,没什么好挑选的,皇帝带着薛历川推开紧挨着原本仁王要住的房间旁边那扇门,玄武就自动自发的进了隔壁这间。
早先都是经过吩咐的,屋子里炭火早就烧了大半天,推门进去就是一股暖气,角落里竖着灯台,烛火本就够亮堂了,那床边柱上竟还镶了左右各一颗夜明珠,天下宝物聚集之处果然是够大手笔了。
南莺南星见这两人进了门后,两人中并没任何一人打算再出来,竟是打算同处一室的架势。他两人对视一眼,随即低下头收敛起面上惊疑,只恭敬的侍立在旁,等着他们的吩咐。
桌子上茶水还是热的,想是每隔一段时间都有人进来换过,被褥里放了几个暖手炉在煨着,一时也不缺什么,皇帝挥挥手,示意让人退下。
“元宵灯会可不能错过,咱们出去逛逛吧。”
皇帝拉了人就要往外走,薛历川心有迟疑,脚下就慢了半拍。皇帝发现了也不点破,自顾自出了房门,只是在路过玄武那间屋前,冲里面吩咐了一句:“玄武。你留在这里,若是有人找来,就告诉他历川外出有事,让他去留自便。”
“是。属下明白。”
薛历川微不可见的笑了下,与皇帝十指交握也不觉别扭,反倒难得的收起手掌回握住皇帝的手。
皇帝脚下稍慢,等他与自己并肩,这才放开步伐,受他情绪感染,嘴角边笑意也是遮掩不住,只觉身边这人有时真是直白的可以。
已过亥时,这会南城大街上却仍是人来人往不断。女子彩衣俏丽,男子浅衣温雅,穿行于沿街挂起的花灯道中,圆月映照下,彼此回眸对视间,都似掺上了醉人情愫,锦衣玉团的小小孩童奔跑欢叫,撞破这难言旖旎,虽是如此,却无人见恼,嘴角上扬泄露出心底笑意来。
皇帝牵着薛历川融入这人流中,宽大衣袖下彼此手指交缠,因着这点不为人知的小乐趣,皇帝笑意吟吟,愉悦心情持续不退。
其实无非是歌舞灯会,在皇城年年岁岁都看过来了,只图个热闹氛围还好,实在无法期待能有什么新奇有趣的事来。猜了几个谜面,为他两人手中各赢得一盏山河灯面的玲珑灯,余下时间走走逛逛,皇帝都没再参与过什么了。
磨蹭了近大半个时辰,估摸着庄子里东扶君久等不见人回,该是放弃晚间的邀约了,皇帝转头问道:“可还有哪里想逛的?”
“没有。”
薛历川自然是摇了摇头。皇帝也留意到他确实是兴致不高的样子,这才拉着人要原路返回。
街道虽宽,但奈何人多拥挤,皇帝回身时不小心与身后一人肩膀相撞,那人力气不小,撞的他骨头生疼,脚下不稳的倒退了几步,所幸薛历川反应快,抽出手来揽住他腰身助他稳住身形,随即又将手掌贴在他背上上下抚弄,将他胸口处急速上涌的那股血气压了下去。
“好疼!”
被撞的那人突然开口。他巍然不动,根本连衣角都未震颤起半分,却面不改色的大声呼痛。
“得罪了。”皇帝头也未抬随口道。这时节,又是在这种地方,遇上的十有**都是江湖人,皇帝并不想把与薛历川在一起的时间都浪费在节外生枝的与人争执上。
“你当我在恶人先告状?我是替你叫疼呢,没伤着骨头吧?”那人不满道。
皇帝这才抬头看过去,面前的人青衣傲然,即使嘴里委屈抱怨着,棱角分明的脸上仍旧挂着阴寒煞气,长的便是一副极具侵略性的恶人脸,他身边也跟着一位青年,一身戾气,眉眼上挑时却古怪的显出一丝纯真无邪来。
皇帝笑了起来。“无事,不需担忧。”
那人盯着他面上神色,颇觉怪异的愣了愣,脸部表情缓和下来,像是确认似的自报了家门:“我乃往生殿殿主东门锦!?”
“我知道。”
“哈哈,看到没小鱼儿,咱们往生殿的名头也不是那么差嘛。”
东门锦兴奋的勾了鱼空儿肩膀,爽朗笑声引起周围人侧目,见是他二人,果然令不少人迅速逃离。
晚间武林大会上,皇帝确实是觉得这东门锦为人有趣,不过也仅此而已,他并没存要与他结交的心思,也就不愿再多做纠缠。
“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等等。”皇帝脚下刚动,就被东门锦伸手挡下,旁边薛历川立刻握紧手中配剑侧身踏前,将皇帝护在身后。
东门锦并不在意薛历川的戒备,只是目光灼灼的紧盯着皇帝:“你人挺有意思的,不如跟我回往生殿吧,做我往生殿的人,绝不会让你吃亏的,美人。”
他话到最后,越说越是离谱,伸了手还妄想抚上皇帝脸颊。薛历川拔剑出鞘,快如闪电的对准他手掌刺了过去,若非他及时收手,怕会就此被刺个对穿。
“碍事。”
东门锦皱起眉头,提起手掌待要往薛历川胸口袭去,却突然听鱼空儿道:“殿下,别闹了。”
东门锦悻悻的收了功,转头看向鱼空儿道:“这人姿色不错,不把他收回我殿里可惜了。”
皇帝哭笑不得,他本来就是苦求龙阳之人,于这方面看的开些,就算是被人如此言语调戏也不觉羞辱,反倒是薛历川像是动了气,提着出鞘利剑,皱眉沉声道:“东门殿主请自重!”
“哈,稀奇,跟咱们魔头讲什么自重?”东门锦斜眼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你模样也不错,不过我更喜欢你家主子这样的。”
他话虽不中听,眼光倒是毒辣。出宫这段时日,薛历川与皇帝是同吃同睡,彼此间半点尊卑也无,却不知怎么就被他看出这其中关系来。
不过皇帝重点完全在他贬低了薛历川上,当下便有些不悦,若不是还有些理智,怕要当场与他争论起薛历川才是最美貌之人!
“您带回去的人已经够多了!”鱼空儿加重语气,暗含警告的道。
东门锦叹了气,眼光似有不舍的在皇帝面上又流连了会。他看起来本应是个我行我素的主,偏对这鱼空儿似是言听计从,不过一两句话间,就让他放弃了对皇帝的纠缠。
“美人,往生殿随时欢迎你。”
“我家主子并无恶意,还望两位海涵包容。”
鱼空儿又露出那种天真无邪的笑容来,没等他们回应转身便扯着东门锦的衣袖离开。
莫名其妙的闹剧。皇帝拍了拍薛历川的肩膀,示意他收起配剑,这才继续往武林庄赶去。
“这东门一殿之主,眼光却不怎么样。”
“……属下不明白!”
“没什么。”
皇帝伸手揉了揉他顶上毛发,低头见他因疑惑微睁着眼,身形五官无一不是呈俊朗迷人之姿。皇帝心头狂跳,虽然知道荒唐,仍是觉得这人美艳无匹,当得起任何人的喜爱。
回到庄子时子时都快过了,虽然有月光映照,但这南院小楼正处于背光处,上楼时黑漆漆的一片,若非仗着薛历川视力惊人,在前面拉着皇帝前行,恐怕至少要在这陡峭楼梯上摔上一跤。
拐了弯,离楼上还有最后一层楼梯时,薛历川突的顿住脚步,还来不及四处查看,黑暗中突然有三四条人影跳出,仗剑执刀直往他和皇帝身上招呼。
作者有话要说:拉出来的酱油是越来越多了,悲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