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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栎燃睡着了,窝在副驾驶上,脑袋十分孩子气的埋在臂弯里,两条腿都蜷着,整个人团成一个团。沈燿擎关小了空调,脱下外套给他盖上,一路上开的稳稳当当,一丝颠簸都没有。

    林栎燃睡的很香,睫毛垂着,像是墨色的羽翼,随着呼吸一下一下的扇动。沈燿擎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抽着纸巾给他擦汗,也不觉得麻烦,恍惚间闪过倒车镜,发现自己竟然勾着嘴角在笑,莫名其妙的看着镜中的自己,脸热的发烫。

    恩,照顾这么个毛头,是挺好玩儿的。

    难得这个夏夜不闷热,也许是周边的城市刚下过雨的原因,沈燿擎把窗户开了个缝,风凉凉的带着泥土的清新,惬意非常。关了空调,小心的把林栎燃的脸扭过来背对着风,那小子睡熟了,凉嗖嗖的手贴上他的脸,他还很舒服的眯起眼睛蹭蹭,满足的笑笑。

    “这也就是你了。”沈燿擎点了点林栎燃的鼻尖。

    林栎燃拿爪子摸摸脸,赶走那坏心眼儿的来犯者,见没人再折腾自己,甜甜的笑着,又睡熟了。

    算起来,沈燿擎还真的从来没有这么细致入微的照顾过谁,以前带队出任务,枪林弹雨里冲锋,那是血与火的淬炼,简单而粗暴,现在这么温柔缱绻,体贴的完全像是换了个人,就连沈大队长自己都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

    不过,奇怪归奇怪,林栎燃在他手边睡着,他还是很感恩的。最起码,能有个机会可以照顾他,多少回补一些他曾经对自己的帮助。

    沈燿擎嘿嘿笑笑,一路上哼着歌儿,说不出的高兴。

    褪尽锋芒的林栎燃,幼稚的简直就像一个孩子。

    刚从酒店出来的时候,他说什么也要自己开车,坐在驾驶位上,笑眯眯的冲沈燿擎点点头,“坐好了!”沈燿擎将信将疑的望着他,下一秒,林栎燃就在直行道上挂了个倒档,二话不说攥足了力气去踩油门。沈燿擎大惊失色,一个擒拿手把人抓在手里,还没等林栎燃说个不字儿,就把他单手拎着,彻底远离了驾驶座。

    “胡闹!”沈燿擎吓得一身冷汗。这要是让他得逞,还了得!

    林栎燃努力眨巴着眼睛,歪歪头,也不生气,嘟着嘴好像在想什么,半天也没说话,看看沈燿擎并没有打算搭理他,点点头,身体团吧团吧就睡了。

    “乖乖的,多可爱。”沈燿擎揉了揉那毛茸茸的脑袋。

    回到小楼,车还没停稳,许辰阳扶着一个老者三步并作两步的迎了上来。老者头发花白,但精气神儿十足,眼神镇定又有魄力。沈燿擎按下车窗,许辰阳点点头打过招呼,视线跟着就落在林栎燃脸上。

    “睡了?”闻着满车的酒气许辰阳皱了下眉。

    “恩,喝了不少,一上车就睡了。”

    沈燿擎靠边把车停下,那位老者没等他把林栎燃抱下车,自己拉开了车门,轻轻拿起林栎燃的手腕搭上脉,忽而凝眸忽而皱眉,抿着嘴把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深深的吸了口气,又长长的吐出,仿佛顷刻间卸下了千斤重负。他放心的把林栎燃安顿好,第一次露出几分笑容。

    “没事儿?”见老者一脸释然,一个和林栎燃一样眉清目秀的少年从夜色中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袭修身的墨色衬衣,目如点星,面若秋月,衬衣的扣子开了三颗,露出蜜色的皮肤,儒雅中带着几分无公害的痞气。老者笑笑,说要是他不信可以自己去把脉看看。

    少年将信将疑的蹲下身去,手指搭上林栎燃的手腕,表情比老者还严肃。

    “怎么样?有什么问题么?”老者笑着。

    “不应该啊……”

    少年看起来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眉间的犹豫清晰可见。他把完脉后又小心的翻开林栎燃的衬衣,看了看他的伤口,确定是真的在痊愈,心里悬着的一块巨石这才彻底落了地。

    “谢天谢地。”

    许辰阳也很高兴林栎燃没事,把少年从地上捞起来,笑道:“外公你都不放心,你说你还能信谁。”

    少年后怕连连,好像瞬间老了许多,眼神里一下子蕴满了疲惫:“我这不是图个心安么?你说燃子要是真瞎了,这…..”

    少年说不下去了。

    老者叹口气背过身去,许辰阳揉着少年的肩安慰他,自己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让老子善罢甘休?做他的春秋大梦吧!燃子真有个七七八八的,我把那王八蛋的招子捅个稀烂。”

    少年举了举拳头,恶狠狠的咬着牙。

    “小点儿声!”许辰阳眼睛忽的瞪大一倍,竖起食指嘘个不停:“你生怕燃子不知道你来了啊!”

    他怕他吵醒林栎燃。

    “知道就知道,我说许公子,就数你磨叽,不是你非顾着那谁谁,我早就一把火灭了他九族了,哪儿还等到今天。”

    少年白了许辰阳一眼,眉宇间的杀气,看的沈燿擎一愣。

    那是真的杀意。

    “行了行了,看过了就赶紧走,还有好些事儿没办呢。”许辰打着圆场摆摆手把话题岔开,张罗着老者和那好看的少年上车。少年盯着林栎燃深深的看了好几眼,半天没动。

    “我去老陆那儿,你送外公走。”

    少年打定了主意,许辰阳点点头,也没强求,上车打火,什么都没再说。临走前老者拍了拍沈燿擎的肩,说了句“辛苦”,弄得沈燿擎一头雾水。

    送走了许辰阳,少年看了眼林栎燃,笑的自在又轻松。他从自己车的后备箱里拎出一箱又一箱包装好的箱子,熟门熟路的往小楼走,吃的喝的,穿的玩儿的应有尽有。

    沈燿擎看了一会儿,眼见东西是越搬越多,不由得也就跟上去帮忙。

    低头扫了一眼箱子里的东西,沈燿擎什么都明白了。

    “你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吧。”少年突然问道。

    “恩,不是。”沈燿擎放下一个死沉的箱子,擦了擦汗。

    少年托着下巴认真的打量了一下沈燿擎,点点头说:“还不错。”

    “恩?”沈燿擎抬眼看他。

    “我说,你这一身看起来还不错。”

    “有什么问题么?”沈燿擎被他盯得浑身不舒服。

    “你知道这是谁的衣服么?”少年笑的意味深长。

    “林栎燃的啊。”沈燿擎答的理所当然。

    “他是这么告诉你的?”

    “不是,但这衣服是他从自己房间的衣柜里拿的,不是他的,难道还是别人的啊。”沈燿擎说着走到车边,试着比比看怎么抱林栎燃下车才能不弄醒他。

    少年跟在他身后,扒着车门:“衣服全大了半码你没看出来?你真的是獒血的队长?别不是什么军犬队来搞笑的吧。”

    沈燿擎被他问的一愣,低头看了看,果然,那小子说的没错。

    “你想说什么?”

    沈燿擎直切正题。

    “结论一,这衣服不是林栎燃的。结论二”少年竖起两根手指,“你有点二。”

    说完,少年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的。

    沈燿擎脸一黑,逼视着他的眼睛。

    “祈悦,惹我,你占不到便宜的。”

    少年犹如石化,笑容僵死在脸上。

    “你知道我叫什么?”

    祈悦着实惊讶了一下,“我从来没见过你。”

    “我也没见过你”,沈燿擎把林栎燃抱在怀里,用脚跟关上车门,“但是,我是獒血的中队长,这一点你记住,对你有好处。”

    祈悦傻了。

    沈燿擎的眼睛看的他后背冰凉一片,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终于明白,沈燿擎是懒得理他,才让他消遣了这么久。

    但祈悦就是祈悦,“南都四公子”哪儿那么容易认输。

    “喂!凶什么!”祈悦抄起一块石头就砸了过去,这种吃瘪的感觉,他好久没碰到了。

    沈燿擎像是背后也长了眼睛,等石头到了身边,一抬腿,只是轻轻一踢,那块石头就瞬间改变了方向。

    “哎哟。”祈悦捂着膝盖,疼的倒吸气。

    这力道,可比他扔出去的时候大多了。

    沈燿擎稳稳的抱着林栎燃,一番还击下来,连呼吸都不曾乱过。

    “你还嫩。”沈燿擎看了祈悦一眼,头也不回的进了小楼。

    沈燿擎冷是冷,但是心里从来不留疙瘩。祈悦拿獒血开涮,他也就是略施小惩,事完了就算。

    祈悦天生爱笑爱闹,不着四六根本就是本性,他服有本事的人,这一点跟林栎燃完全一样。虽说刚才那一脚疼的他半天才缓过来劲儿,但也正是那一脚的果断潇洒,让他难得的收起了玩儿心,开始正视沈燿擎这个人。

    窝在林栎燃卧室里的布艺沙发上,祈悦饶有兴致的看着沈燿擎铺床展被,帮林栎燃脱衣服脱袜子。那小子现在已经睡的是昏天黑地,任人家扒干净衣裤也毫无反抗之力,整个人半挂在沈燿擎身上,无害的像是只小猫,时不时的动一下爪子,挠挠沈燿擎,也挠挠自己。

    沈燿擎一手抱着他的腰,一手极轻的解开他的皮带。

    祈悦抱着瓶酸奶正喝的高兴,看到这一幕,立刻啧啧连连。

    “哎哟沈队,业务挺熟练啊。”

    祈悦并不打算浪费这个打击报复的机会。

    沈燿擎知道他是拿自己开心也没理他,摸了摸林栎燃的头,怕他喝完酒着了凉发烧,安顿着他躺下,仔细掖了掖背角。

    “没事儿不用担心,这家伙是个酒精,只要睡一觉,明天起来保证又是活蹦乱跳的。千杯不倒可不是吹的。”祈悦歪着头,沈燿擎的表情被他一丝不落的全部收进眼底。

    “你怎么睡?”沈燿擎忙完林栎燃那个大麻烦终于回过头来。

    “回我房间啊。”祈悦一脸无辜。

    “这么晚,你一个人开车行么?”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到了一点,沈燿擎担心祈悦独自开车回家会不安全。

    “我房间,就在这隔壁喔。”祈悦笑的贼兮兮的,摆明了刚才是故意让沈燿擎误会。

    “你睡在这儿?”沈燿擎忽然想起来林立森曾跟自己说过,林栎燃很少会把人带回这栋小楼,更别提让人留宿,现在祈悦说他在这里有一间专属的卧室,这让他很是惊讶。

    “怎么啦?你不让睡啊。”祈悦看着沈燿擎。

    “没有,只是有些奇怪。”

    “我知道你睡在这儿的时候才有些奇怪呢。”祈悦从沙发上跳下来,示意他跟着自己去客厅说话。

    沈燿擎轻轻关上林栎燃的门,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下楼。

    “你可能不知道,在这里留宿过的,这辈子都没超过五个人。许辰阳和我,两个,这房子的主人一个,林栎燃一个…..还有….”祈悦点了点沈燿擎的衣服,“你这衣服的真正主人一个。”

    沈燿擎跟着祈悦走到客厅,祈悦敛起笑容之后,一样的,透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

    他看着沈燿擎的眼睛,一改以往的吊儿郎当,一字一顿很是郑重的说:“我今天来,其实就是想见见你,看看这第六个人究竟有多大本事能让林栎燃破例。说老实话,在谜尘他能救你,我一点儿也不奇怪,包括事后许辰阳破天荒走关系捞你也是一样,之前的种种,尽管可能你觉得都不在情理之中,但是对于我,我认识的他们,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祈悦摆弄着林栎燃的功夫茶具,一缕茶香袅袅晕开。

    “沈队长,獒血征兵,林栎燃你想要对么?”祈悦直接进入主题,沈燿擎一贯直接,竟也被他这么单刀直入的问法晃了下神。

    “他是块好钢。”沈燿擎毫不掩饰自己对林栎燃的欣赏。

    “想听听我的意见么?”祈悦端着紫砂壶给沈燿擎添了添茶,沈燿擎点点头。

    “愿闻其详。”

    “林栎燃的个人素质你应该看过档案了,这没得说。那一沓子奖状啊荣誉书啊,谁看了都喜欢。”提到小燃子,祈悦宠溺的笑着。

    “每年调动,指名要他的车载斗量,但是从来没有人成功过。不是林栎燃牌儿大,更不是借调的单位不够使劲儿,而是有人一直攥着他不肯松手,就算林栎燃同意,他的档案关系也从来没有真正操作过。这些,你应该不知道。”沈燿擎端茶杯的手僵在半空,祈悦笑的阴骛,眼中的不屑清晰可见。

    “就在不久前,林栎燃要转关系回南京,只差一个章就可以离开成都。但是就是这西天取经的最后一哆嗦,人事处接了个电话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儿。”

    沈燿擎一直低着头,听到这里,眼睛猛地一抬。

    “你搞到了电话录音?”

    军线电话想要拿到音频备份简直是比登天还难,尤其是这种人事安排。

    祈悦浅浅一笑。

    “电话内容,我有幸知道说的是獒血征兵,但是这个命令根本不是獒血组织处下的,更不是獒血的任何一个军官打的。”祈悦笑着摇头,“有些人以为把林栎燃圈在自己身边就可以为所欲为试图改变什么,但是事实上,这样做只会把他逼的越来越远。”

    “有人难为他?”沈燿擎问。

    “不是难为,但其实也跟难为差不多。”祈悦交叠着双手,言语中透着无可奈何。“沈队长你可能会奇怪,我干嘛跟你说这些。无论凭交情凭关系,我们都没有必要说到这一步。”

    “有什么难处你尽管开口,拐弯抹角的祈悦,我不喜欢。”

    沈燿擎知道,以祈悦的骄傲,绝不会轻易的示人以弱,如果不是真的束手无策,他断然不会颓唐至此。

    夜深了,透窗而入的风也更冷了。

    一缕皎洁的月光洒在祈悦的身上,像是一张闪亮的网,他在努力挣脱心中的桎梏,两手不安的握紧成拳。

    “我想让林栎燃留在獒血。”祈悦斩钉截铁,“就算他不能入围,也恳请沈队长网开一面留下他。”

    沈燿擎震惊了。

    他以为,祈悦要让他放掉林栎燃。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沈燿擎从来没有想过,让林栎燃留下这种话会从祈悦的口中说出来。

    以他们的交情,以祈悦今晚夜探林栎燃的情分,无论如何祈悦都不应该会想让林栎燃留下才对。

    他最懂林栎燃要什么啊!

    沈燿擎盯死了祈悦的眼睛,一丝细微的情绪都不肯放过。

    他想知道,他要知道,祈悦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太意外了。

    “沈队长不答应?”见沈燿擎不表态,祈悦急了。

    “不是不答应,是,很意外。”沈燿擎起身走到落地窗边,“我以为,你会劝我放弃。”

    “沈队长为什么会怎么想?”

    “因为你是祈悦,因为他是林栎燃。”

    沈燿擎这句话看似毫无逻辑,但其实一针见血的戳到了问题的关键。

    祈悦和林栎燃都是彼此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他们都会舍弃自己,保护对方,为此,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

    对林栎燃的任性,祈悦从来都是不问缘由一挺到底,就像今天,明知道他尚未痊愈,小香槟辣椒酱,菠萝蛋糕等等等等,这些再没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对病人不好的东西,他一样不落的仍旧全部打包送来,理由嘛,就是因为林栎燃爱吃。他才不管许辰阳是不是明令禁止过。

    对林栎燃予取予求,祈悦觉得是理所应当,出了事儿那就再说解决事儿的话,他们之间从来不会说“不”。

    祈悦毫不怀疑以獒血队长的判断力,要看出他和林栎燃同甘共苦也能同流合污是多么的易如反掌。

    他知道,沈燿擎在等他一个解释。

    “对,劝你放弃才是我最应该说的。”祈悦坦诚道:“但是沈队长,我了解林栎燃,我们一起长大,我比谁都清楚他想要什么,需要什么。说穿了,让林栎燃留下不是什么冠冕堂皇的让他为你发光发热。你给的起他安全感,给得起一份心安,就冲他能在你车里毫无戒备的熟睡,你对于他的意义就不止一个绝影那么简单。”

    “你想让我照顾他?”沈燿擎疑惑道。

    “算是吧。”祈悦盯着墙上一**栎燃小时候的照片,难掩失落的说:“很多时候,我们对他的保护看似周全但其实根本一触即碎。谜尘的毁灭,不只是一个酒吧被砸被烧那么简单。这次的死里逃生,除了幸运二字,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解释,我很清楚,也很确定,迷尘只是一个开始,而并非这些噩梦的结束。下次,一定还会有下一次,但是下次就不一定还有这么幸运。你也许奇怪,为什么他带着伤喝那么多酒,许辰阳和我都没有说你什么。那是因为,我们都清楚,他林栎燃只要认定一件事儿,想要办成一件事儿,你把天说穿了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祈悦叹口气。

    “他犟,他要强,退无可退也不会让我来趟这趟浑水。他能设身处地的为所有人考虑,但是从来不会去考虑自己的处境。在我看来,獒血,是他最安全的避风港,而你,是给的起他最安心的保护的,唯一的人。”

    “林栎燃很难相信别人。”沈燿擎想起了那个来送礼的小兵,想起了那天被摔的一地狼藉的电话。他很难表达,林栎燃给他的感觉是怎样的复杂。他也说不清楚,这个人,他究竟是不是真的要得起。

    “但是他信你,不然你不会住在这里。”祈悦在尽全力争取。

    如果沈燿擎没有出现在小楼,他根本不会意识到林栎燃对于这个特种兵队长究竟交付了多大的信任。

    祈悦凝视着沈燿擎,等着他给自己一个答复,眼中的期许如同一个泉眼,源源不断的涌出,沈燿擎不忍拒绝,他知道,他是祈悦现在唯一的希望。

    他有了决定。

    但有些话,他必须说在前面。

    “我跟你说句实话,我很欣赏林栎燃,甚至说,我很喜欢他。没有功利,没有私心,他活的简单而且执着,我很乐意也期待和他并肩战斗,但是他不是很适合军队,林栎燃的骨子里始终有那么点儿难以征服的散漫还有任性,说真的,我第一次对自己没有把握,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抹掉它。他只信自己,只靠自己,但是獒血不是一个以个人英雄主义为教条的地方。这次征兵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就算得,双线选择林栎燃不点头,我们再怎么愿意也都是徒劳。”

    看得出来,沈燿擎也是真心的在为林栎燃考虑。祈悦很感激。

    林栎燃讨厌束缚,而獒血却是一个以军令为上,任务为天的世界。在那里,人人是枪,而且枪枪致命。战士们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成为最致命的子弹,本能而且迅速的把敌人清除消灭。

    这种生活,这种意识,林栎燃行么?

    他会允许自己听从别人的指令,一句为什么都不问么?

    沈燿擎没底。

    他怕林栎燃会不习惯,他知道他一定会不习惯,因为他担心林栎燃根本无法适应这样的生活。

    他会想的多,会考虑的多,无论做什么,林栎燃必须给自己一个这么做的理由,而且事先必须清楚事情的结果。而这恰恰正是沈燿擎这些天以来一直矛盾的地方。

    有时候,獒血不会知道的太多,而绝大多数时候,他们根本不清楚目标的任何背景。

    他们需要做的,仅仅只是做而已。

    保密原则,不会因为某个队员的个人因素而有任何的更改和放松。

    林栎燃不会听从任何人的命令,除非,他有理由说服自己。

    这一点沈燿擎清楚,祈悦更清楚。

    不知道,林栎燃就不做。

    而不知道,獒血一样要做。

    这,就是所有问题的关键。

    沈燿擎沉默了。

    祈悦忽的站起来,身体挺拔的像是一杆枪。

    “你会有办法让他去相信更多,也只有你,能有这个力量。”祈悦凝视着沈燿擎,半是鼓励,半是恳求。“他相信你,就不会质疑你所有的决定。就算我现在一刀捅了他的心脏,他也会理解,我有这么做的理由。这就是他的信任。无理无据,但是合情合理。”

    “你就对我这么有把握?”沈燿擎笑的有些牵强。他有种感觉,无论今天他怎么拒绝,祈悦都会想尽办法让他妥协,而他,一定是失败的那一个。

    祈悦看着眼前一望无尽的夜色,闭上了眼睛。

    “我也不知道,说真的,我对你并没有什么拿的稳的信任。但是,你身上有一种魔力,会让人不得不臣服。好像有你在,什么都不用担心。”

    “臣服?”沈燿擎很惊讶祈悦用了这么一个词。

    “是的,臣服。林栎燃和我一样,很难看得上什么人。许辰阳总说我们是两个永远光芒四射的太阳,再优秀的人往我们身边一站也会黯然失色。我们并不想这样,但我们无可奈何,没有人会设身处地的替我们去想什么做什么,我们只有自己,自己强大,才会有力量保护我们爱的人。这一点,我们曾得到过无比惨痛的教训。”

    祈悦的声音忽然抖来,像是在害怕什么,沈燿擎愣了一下,祈悦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才又镇定下来。

    “太阳也会累,也会想有一天成为借光发光的月亮,不必在心里涌动黑暗,剧烈的核变,然后外表炽热光亮,灿烂给别人看。我想,燃子也一定希望自己可以就那么简简单单的围绕着一个他所崇拜的人,不理纷扰不用伪装,单一而且绝不枯燥的陪伴,他愿意臣服,因为他的信仰足够征服。他信你,而你,就可以成为熄灭他一切锋芒的王。你就是他的信仰。”

    祈悦凝视着沈燿擎,恳求道:“我不求他战功赫赫,我只希望他能平安。”

    “你这个托付,好沉重。”沈燿擎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是的,而且,有些无礼。毕竟他不是你的什么人…”祈悦尴尬的笑着。他一直都知道,他这是强人所难。

    “不,他是我的人。从他二选一的那刻,从他重返谜尘的那刻,他就已经是我的人了。”沈燿擎蓦然一笑,干净爽朗。“我答应你,尽我所能的去爱护他,锻炼他,直到他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一个同样,可以征服别人的王。他不应该臣服,你们,都不应该臣服。”

    沈燿擎的眼中闪着燃烧一切的光,他伸出手和祈悦紧紧握着,温暖又有力量。

    “你可能不知道,你这个人真的有一种魔力,会让人心甘情愿的把一切都交付于你,不问因由,死心塌地的相信。”

    祈悦的眼睛里慢慢地氤氲着一层水汽,“獒血,我也去。我们绝不会给你丢人。”

    “哈哈哈,这个我从来不怀疑。不过,之前我跟济南联系的时候,他们说,死也不会把你交出来。”沈燿擎笑着说。

    “恩,我知道。他们最近也要搞特种通讯,你沈大队出个什么幺蛾子,全军区都得跟着你屁股后面学。”祈悦收起笑脸,宣誓一样的郑重,“就凭你刚才给我的承诺,我豁出去得罪光娘家人,也陪着林栎燃一起,给你的特种技术增砖添瓦。”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只手紧紧握着。

    远处,天地相接的尽头已经微微亮起。

    隔天,林栎燃不出所料的睡到晚饭才起,拖着睡衣光脚走到餐厅,看见角落里堆得大包小包,愣了一下。

    “祈悦来了?”

    沈燿擎正看着新闻,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暗自惊叹,这对儿兄弟的感情真不是一般的好,单凭东西林栎燃就能一眼看出祈悦来过,这默契!

    “没有,许辰阳昨天来了,还带着一个老伯。”

    沈燿擎说的一本正经。

    昨晚祈悦和他聊了一夜,临走前特意嘱咐,不能说自己来过,沈燿擎虽然不知道为了什么,但也答应了下来,这会儿,以他沈大队的演技,林栎燃要是能发现破绽,那才是见了鬼了。

    “不能啊…许辰阳才不会买这些东西的。”林栎燃蹲在那堆箱子中,戳戳这个,翻翻那个,一脸的不相信。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昨天就他们两个人。”沈燿擎收回目光,继续回到电视上来。

    林栎燃鬼精鬼精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扔个套给他钻,到时候万一露了破绽,那可前功尽弃。

    沈燿擎假装专心致志的研究电视栏目,眼角的余光却一直跟着林栎燃。

    林栎燃虽说还是将信将疑不过也不好再说什么,蹭到沙发上,吧唧一躺,展成一个大字。

    “我饿了。”林栎燃可怜兮兮的咕哝。

    “唔。”沈燿擎没看他。

    “我饿了。”某小孩儿提高一个音调。

    “唔。”沈燿擎继续看自己的电视。

    “你大爷!我饿了!”林栎燃一个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抄起一个靠垫就砸了过去。

    “你饿了就吃东西啊,我又没有拦着你。”沈燿擎从他手中把被夺走的遥控器抢回来,重新换回刚才的频道。

    “不会做!”林栎燃自暴自弃,难得的示弱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你做?”沈燿擎成心逗他,故意装听不懂。

    林栎燃眼睛一横,“老子到现在早饭都没吃!你说这怪谁!”

    “怪我咯?”沈燿擎漫不经心的斜他一眼,“林少爷半夜十点还没吃早饭,哎呀,这真是我的错。”

    沈燿擎把林栎燃平日里的刻薄毒舌模仿了个惟妙惟肖,连眼神都不带差的,林栎燃气的咬牙切齿,顾及到五脏庙还得劳驾人家的手艺来祭,尽管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最终还是硬生生的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让人家帮忙呢,就要说点儿好听的,这么吆五喝六的,我又不是你家长工。”沈燿擎嘴巴一努“诺,那边有的是薯片瓜子儿….”

    沈燿擎笑的贱兮兮的,林栎燃的小宇宙瞬间爆发,哼的一声跳下来,抓起一包薯片就气哼哼的跑上楼,故意把楼板踩的山响,不踹烂不罢休似的。

    沈燿擎也不着急,关了电视慢悠悠的冲他喊了句“站住。”

    林栎燃就真的停了下来。

    祈悦料得一点儿不错。

    “下来。”沈燿擎招招手。

    林栎燃一脸鄙视但还是乖乖的走下楼来。

    “干嘛。”

    他没好气儿。

    “薯片给我。”沈燿擎摊开手。

    “你谁啊你,我吃我的薯片你也管,观音姐姐你是二姨啊。”林栎燃故意撕开薯片的包装袋,捏起一片就往嘴里丢。

    沈燿擎能让他在自己面前这么胡闹?

    一伸手,林栎燃的手腕就给他捏在了手心里,疼的哇哇大叫,薯片瞬间掉回到包装袋里。

    “酗酒,嗜睡,饮食不规律。林栎燃,你还想怎么作?”沈燿擎一把夺过薯片扔到茶几上。

    “我作我乐意,我自己家里想干什么不行?要你管!”林栎燃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

    “你就是欠收拾,到我们队上三天,看我治不治得了你。”

    林栎燃哈哈一笑,眯着眼说:“我去你们队?沈燿擎,你这打的什么算盘啊。”

    高手过招,眼睛亦可以制敌。

    沈燿擎眼锋如刀,直戳心底的锐利。

    林栎燃眼神清明,闪着光似的透亮。

    “獒血招兵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沈燿擎冷笑着。

    林栎燃故作迟疑,抬头想了想,勾着半丝浅笑,大惊小怪的说:“哎嘿,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是獒血?一种很好吃的火锅食品么?”

    “哈哈,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沈燿擎暗暗加了劲儿,林栎燃觉得自己手腕马上就要断掉。

    “卧槽!你这是算什么!严刑逼供啊?!好疼你知不知道!”林栎燃横眉竖目的,但眼神已经软了一半。

    “林栎燃,我说过,你是我的人,你这辈子都别想从我手心儿里翻出去。”沈燿擎一戳林栎燃的脑袋,戳的他猛地一歪,“疼也是为你好,能让你说句坦白的话,我认了。”

    “什么你认了!大爷的,疼的可是我!”林栎燃呲牙咧嘴,想尽一切办法把问题糊弄过去。

    沈燿擎根本不理他这茬,眼睛一刻不眨的盯死了他,一言不发。

    “坦白什么?”

    见沈燿擎铁了心了,林栎燃也不再凌厉,他知道,沈燿擎这次绝不会再让他这么轻易的过关。

    “来不来,一句话。”沈燿擎简单直接。

    “不去。”林栎燃也同样干脆利索。

    他从一开始就明白,他们谈论的是獒血。

    “为什么。”沈燿擎眯起眼睛,威慑的林栎燃后退了一步。

    “我的生活,不需要别人来安排左右。”

    “明白了。”沈燿擎松开手,眼底的失望清晰可见。有那么一瞬,林栎燃真的想告诉他事情的真相,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正要开口,沈燿擎的不屑和讽刺,却结结实实的先他一步砸了过来。

    “你就想得过且过,吊儿郎当的混你的日子。这么肆无忌惮的堕落,有劲么?”

    林栎燃惊愕,但马上也笑开来,尽管心里已经千疮百孔。

    “我们的价值观不同,你理解的幸福和生活,和我有着本质的区别。你逼我也没用。”

    沈燿擎逼近一步,林栎燃退无可退,紧紧的靠着楼梯。

    “我逼你了,就是逼你了,你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这是命令。”

    沈燿擎黑着一张脸,投下的光晕彻底包裹着林栎燃,他无从逃脱。

    “沈大狼,跟我斗你赢不了。”林栎燃笑眯眯的,没有丝毫畏惧。

    “哦是么?那我们试试看吧”沈燿擎勾着嘴角,一样的坏笑着。

    “走着瞧。”

    “走着瞧!”

    这就是面试前,他们彼此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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