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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的一声巨响后,水花四溅,几乎就在一瞬间,水变成不同的形状流进跑车里,何耀辉旁边开着的车窗,还要挡风玻璃上的枪眼上。

    “苏慕云,会不会游泳?”

    水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漫延到两人的肩膀,何耀辉低头帮苏慕云将安全带解去,他半长的头发掩盖了脸上的全部表情,苏慕云此刻还没回过神,眼见何耀辉抬头,他才僵硬的摇头。

    死亡这种事,不管经历过几次,他想每个人对它的恐惧都不会因此减弱半分。

    “不要紧,等一下拉紧我的手,我带你上岸。”

    说话间,那水已经漫延到两人的下巴,八月的海水带着刺骨的寒意,苏慕云渐渐清醒,他下意识的抓紧何耀辉的手,何耀辉回过头给他一个让他放心的笑容,大概是他表现的太过冷静,苏慕云终于觉得不再那么害怕了。

    车子以极快的速度下沉,苏慕云曾经在电影中看过许多这样的镜头,透明,澄清,带着一种诗意的美,可能是因为他看的都是文艺片,现实中,夜色中的海底其实像一头怪兽,似乎不小心,就会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将两人吞噬进去。

    海面上有路灯投下的朦胧光芒,很奇怪的是苏慕云此刻竟然有闲心观察这样的事。

    “慕云,憋气。”

    水淹没了两人的嘴巴,何耀辉费了几秒钟的时间才将自己的安全带解开,他拉紧苏慕云的手,又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打开车门将它一脚踹开。

    苏慕云不会游泳,但清醒以后,他还是迅速的为自己做出了判断。

    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吸气或者睁开眼睛,从潜入水底的那一刻,他用空闲的那只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同时紧闭眼睛抓紧何耀辉的手臂。

    耳边有水流的声音,渐渐的,呼吸不够用,就像一场漫长的折磨,苏慕云一直希望时间能快速的过去,可是许久之后,周围还是刺骨的寒意。

    终于还是撑不住,在他觉得自己的肺部即将爆裂之前,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吸了一口气。

    进来的全是带着咸味的海水,他吐出去,水中响起咕咕的声音,氧气变成气泡一个个的在耳边破裂。

    何耀辉也听见了,回头看见苏慕云一脸痛苦的模样,几乎没怎么考虑,他就将嘴中不多的氧气过度到他的嘴中。

    像是活了过来,苏慕云无意识抱紧何耀辉,嘴唇紧紧的贴着他的。

    何耀辉脸上一丝极浅的笑容,同时脚下用力,抱着苏慕云一起上浮。

    浮出水面的那一个瞬间,空气争先恐后的朝自己袭来,苏慕云捂着胸口狠吸了几口气,才终于觉得好受了些。

    对面的街道上喧哗到极致的声音,警车,救护车,还有因为车祸高声呼救的民众的声音。

    苏慕云的意识还不很清醒,听到身边的何耀辉问了句还能不能坚持时,他迅速的点头。

    何耀辉没有在原来的地方上岸,而是带着苏慕云又游了许久,才选在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上岸,方块水泥板拼凑而成的高达百米的堤坝,不远处倒映在海面上的香城夜景。

    苏慕云趴在堤坝上,旁边何耀辉不停的为他顺气。

    “好些了没有?”

    苏慕云挥开他的手,皱着眉说:“没事了。”

    他其实想说谢谢,但这一切都是何耀辉的不管不顾引起的,这一晚,他差点死了几次。

    想起苏陈宝络和小姨,他的眉间不自觉的皱在一起。

    何耀辉的表情也不见得怎样的轻松,因为要竭力为何家洗白,这一段时间,已经引得几个别的帮派对他们蠢蠢欲动,想接收那几个油水最足的地盘,或者将一些无心走上正途的小弟收到自己的门派下。

    他其实一早就预料到要将何家洗白是件很困难的事,也为此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如今会多出一个让他连基本的防范意识都差点丢弃的苏慕云。

    这是他的错,倘若苏慕云今天死在这里……

    他摇头,脸上一个略显苦涩的笑容。

    实际上,他也只能死在这里。就好像何家死去的那些人,不管他会为此难过伤心或者幸灾乐祸,都一样无济于事。

    因为从此以后,这世界上将不会再有他们的存在。

    这样的认知让何耀辉对苏慕云充满了些许愧疚,眼见苏慕云没什么表情的朝他看来,他勉强的笑了一下,说:“慕云,这里这么冷,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我可以自己回去。”

    语气里很多的坚持,何耀辉无奈的看着他说:“好,慕云,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打电话派人送你回去。”

    他朝前走了几步,却没想到苏慕云在这个时候将他叫住。

    沉寂的夜色中,他听到苏慕云一字一句的说:“何耀辉,你受伤了。”

    他原本就穿着一件浅色的衬衣,中枪的位置在他右侧肩胛骨,红色的血液将衬衣染红了一大片,被水稀释了,形成深浅不一的颜色攀附在他的衬衣上。

    血还在不停的流出来,新鲜的,殷红的,随着何耀辉下垂的手臂覆盖了他的手背指尖落在地上。

    苏慕云看到水泥地上那几滴痕迹不明显的血液,又想起落水前何耀辉突然抱紧自己的动作,他突然明白,何耀辉是因为他受伤的。

    何耀辉的背影看起来有些沮丧,一点不如他平日里神采飞扬的样子,苏慕云站立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他分明感觉到身体里某个坚固的壁垒一样的东西悄悄松动了一下。

    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样的?他想起自己和司徒睿,很小的时候认识,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可是到最后呢?

    到最后他才知道那一切不过是司徒睿为他做出来的一个假象。

    司徒睿对他这样,更何况是眼前这个认识不到一个月时间不到的何耀辉。

    可是这样一个人,却可以大大咧咧的同别人说他喜欢自己,可以为了保护自己替他挡去那一枪。

    这样的话,他对自己的喜欢是不是就是真的喜欢?

    何耀辉直到苏慕云的提醒才想起自己中枪这件事,这种事他遇到过太多次,已经习以为常,抬头朝苏慕云不以为然的笑了一下,他说:“没事。”

    苏慕云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样的一种感受,他走过去几步,说:“等等我。”

    何耀辉回头,说:“怎么了?”

    “我送你。”

    眼见何耀辉眼中的诧异变得有些明显,苏慕云不耐烦的看着他,说:“你身体里的子弹不取出来?!”

    “慕云……”

    说话间,他就已经笑了出来,笑容称得上耀眼,朦胧的光线里,他身上的衣服湿透了,没有一丝间隙的贴在皮肤上,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下面一眼可见的筋肉的纹理和走势。

    不太夸张,却给人一种充满力量的感觉。

    苏慕云撇开视线,那个瞬间,他突然觉得有些紧张。

    何耀辉在公用电话亭打过一个电话,不到几分钟的时间,立刻就有一部黑色的轿车同他们驶了过来。

    “老大,你受伤了?怎么样?严不严重?!”

    车上下来三个人,为首的那个看起来和何耀辉差不多的年纪,一张标准的国字脸,脸上的表情同他给人的刻板印象不同。

    似乎是很容易激动的人。

    何耀辉淡淡的摇头,说:“不要紧,阿航呢?”

    “航哥派了很多人在这附近找你。”

    何耀辉点头,回头说:“上车,慕云。”

    苏慕云原本不想参与其中,只是想起自己刚刚同何耀辉说过的话,因此在点了一下头后先何耀辉一步上车。

    “老大……”

    看到宋明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何耀辉低声说了一句:“还不上来?”

    “哦,哦,好的。”

    刚上了车,何耀辉回头,说:“慕云,冷不冷?”

    苏慕云摇头,宋明从后视镜中看到何耀辉的眼神,很知趣的没有再继续追问他今晚发生的事。

    车厢里短暂的沉默被手机铃声打破。

    国字脸接过电话,小声且谨慎的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何耀辉受伤的状况,以及此刻他们所在的位置,那人的嗓门有些大,情绪也有些激动,苏慕云听到他说起帮派以及某某老大的名字,只得皱着眉将头侧向车窗外。

    手上感觉到一阵暖意,他回头,却是何耀辉,脸上一个让他放松的笑容,苏慕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没有把他的手丢开。

    以何耀辉的身份以及他眼下的伤势,苏慕云知道他们不可能去正规的大医院治疗,所以当那部黑色的轿车驶进一个僻静的小区时,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疑惑。

    小区看起来是个富人区,小型的别墅隐在绿树或者攀附在围墙上的玫瑰丛中,随着那个小山坡的走势逐渐向上延伸。

    山坡上孤零零的一栋浅褐色别墅,狭窄的石阶蜿蜒向上,一直通到别墅楼前。

    “阿航呢?”

    “还在路上。”

    何耀辉点头,带着一干人走在最前面。

    苏慕云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这个人今晚给他的感觉和以前不一样,看起来沉稳冷峻,骨子里透出一股浓浓的疏离。

    别墅内部的装潢和一般家居的看起来没什么两样,苏慕云刚走进去,就看见站在客厅一个神情萎顿,打扮十分邋遢的中年男子。

    看起来三十多岁,留着络腮胡,戴着眼镜,致使他看不起那人的长相。

    “宝哥。”何耀辉客气的叫了他一声,那人挑眉,说:“又受伤了?”

    脸上见惯不惊的表情。

    “家宝哥,你快给我们老大看看,他已经流了很多血了。”

    国字脸看起来非常的紧张,那个被他称为家宝哥的人却不知道怎么就怒了,狠踢了国字脸一脚,才不耐烦的转身说:“还不下去?杵在这里做什么?”

    苏慕云跟在何耀辉身后进入地下室时,听到身后有人小声的嘀咕了一句:“白痴,不知道家宝哥最讨厌人家叫他名字?”

    “靠,老子一激动就忘了。”

    听到这里,苏慕云又不小心想起某部黑帮电影,里面的台词和他们说的话一模一样。

    进入地下室的只他们三个人,苏慕云一晚上都过的浑浑噩噩,直到他发现自己跟在何耀辉身后进入一个看起来像一间手术室的房间,他才想着自己或许应该出去等着更合适。

    “慕云,只是小手术,不用出去。”

    那个叫家宝的人哼了一声,在手术台前坐定,说:“把衣服脱了。”

    大概是那个叫家宝的医生气场太甚,眼见何耀辉的脱衣服的动作有些困难,苏慕云忙走过去替他把衬衣小心的脱下。

    身上很多的伤疤,苏慕云站在何耀辉的右侧,衣服刚脱下,他就看见了那处枪伤,刺目的血液随着他的动作不停的流出来,到了这一会儿,苏慕云突然很好奇何耀辉为什么没有因为失血过多死掉。

    “很恶心对不对?”

    何耀辉转身,面前近在咫尺的一张脸,苏慕云摇头,却又在他左侧锁骨下方看见一处旧伤。

    已经痊愈的枪伤,长出新肉,覆盖住原来的伤口,形成永远消不去的突起的疤痕。

    “这一枪是我二姐开的,至于这一枪。”何耀辉转身用指腹摩擦着左侧腹部的那一处枪伤,说:“这里,是我义兄为我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