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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梵洺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路上兜圈。

    出了寸土寸金的三环,绿化就相应丰富起来,被城市各色霓虹灯光染成深深浅浅不规则的色块。

    梵洺降下车窗,夜风带着潮湿的水汽呼啦啦地拍在脸上。

    原来到了护城河边了。

    蓦然忆起一桩旧事。

    那是戚以沫第一次获得最佳男主角提名,三更半夜将他约出来,扬言要带他去一个好地方。他跟着以沫披星戴月横穿了半座城,临到地段还被蒙上了眼睛。

    戚以沫牵着他的手,踩着凹凸不平的石子路,在及腰深的野草里摸索了许久,才解开蒙在他眼睛上的领带,“等登等登——有没有被惊艳到?”

    这是城区边缘地带的一角,平滑如镜的湖泊浸着一弯月影,湿润的空气夹杂此起彼伏的虫鸣拂过耳畔,呼吸间满是芦草清新的香气。

    戚以沫率先在草甸子上坐下,支着一条腿,另一条顺直的摆在一侧。两手后撑,仰着脑袋看他,“给点反应啊梵董。”

    梵洺斜眼看他,水墨画似的黑白分明的一张脸,在疏朗的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每次叫他梵董的时候都像不怀好意,眼睫弯弯的,狡黠地像只小狐狸。

    “景色一般,”他边说边贴着戚以沫坐下来,“人倒不错。”

    戚以沫放松地躺倒,故作惊慌道:“啊呀呀,梵董是想潜规则我吗?”

    “你说呢?”

    梵洺原就对他有意,可戚以沫表现非常之直,对那些暧昧视若无睹。此刻荒郊野地,勉强算得上良辰美景,加上戚以沫这句玩笑似的话,梵洺心思便活动开了,当即半真半假地试探道。

    戚以沫垂下眼睛想了想,语气认真:“行,你潜吧。”

    梵洺一时有些傻眼,这就成了?

    “你不会吗?那我来。”说着他极快地翻坐起身,按着梵洺的肩膀一把将他放倒在地,伏低身体吻了上去。

    一连串的变故打得梵洺措手不及,就这么被戚以沫按着又亲又摸占足了便宜。草茎带着夜露,刮在背上,刺刺的,凉凉的,又有点痒。等他慢一拍的反应过来,戚以沫已经扒光了他的衣服,在跟皮带较劲了。

    梵洺哭笑不得:“我是金主。”

    戚以沫坐在他腰上,哼哧哼哧的扯皮带:“我不缺钱。”顿了顿,补充,“我也不接受包养。”

    梵洺撑坐起来,一手勾过他的脖子,“那你想要什么?”

    两人额头相贴,鼻尖对着鼻尖,唇相隔不过一片草叶的距离。

    戚以沫偏头含住他的唇,摩挲了一下,嘟囔道:“保证心里只有我一个,做不到……就上了你。”

    恶狠狠的语气,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

    “我做得到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你该乖乖躺下?”

    戚以沫又亲了他一口,趁他分神,一把抱起他的衣服就跑:“才——不——!”

    周围荒无人烟,打着赤膊也不怕被人看见,他不再顾忌形象,甩了鞋子,撵在戚以沫后头追:“别让我捉住你!”

    两人闹累了就在湖边休息,戚以沫教他打水漂,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然后一脚深一脚浅的踏着将尽的月色回程。

    “这是我方秘密根据地,望蜂蜜同志牢记在心,有事来散心。”

    两人陆续抽空来了几次,后来忙得分|身乏术,就再没光顾过。听说那一块地皮要建高档别墅,梵洺二话不说派人买了下来,却一次也没去过——以前没有闲暇时间,现在怕触景伤情,往往车开到中途,就忍不住掉头了。

    可是今天,不知从何而起一股强烈的去看一看的冲动。

    看看,也好。

    这么想着,他一打方向盘。

    后座冷不丁冒出云图幽幽的声音:“去哪儿?”

    “……”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

    “这条路通往外环,我记得你在那里买了块地,一直闲置着。蒋少打算开发成小型度假区,愿意拿龙庭商业街项目交换地皮的所有权,远景非常不错,具体计划书我已经整理好并发给柳梦了,到时候当面商榷一下就行。”

    “……”

    见梵洺打定主意无视他,云图话头一转,“我之所以敢全盘托出,是因为早做好回不去的准备。虽说我很快就要死了,但我在意我死得值不值。看在我为你卖命这么多年的份上,告诉我,你会记着戚以沫一辈子吗?”

    梵洺惜字如金:“会。”

    云图古怪的笑了下,没有再说话。

    车驶上立交桥。

    云图忽然道:“你有没有想过,与其就这么痛苦一辈子,不如去死?”

    梵洺目视前方。

    “我猜你不自杀,一味苦撑着,是觉得没脸下去见他,对吗?”

    梵洺沉默无外乎两种情况:一则是觉得你无足轻重不屑辩解,一则则是默认。

    云图跟了他这么多年,岂会看不出来?他探头望了望窗外:“这么高,死得一定很痛快。”神色动了动,露出似哭非哭似笑不笑的表情来:“boss,我是你的狗,狗不会看着主人难过地,让我带你走吧……”

    云图不知何时挣开了绳索,倾身向前,用胳膊弯狠狠勒住梵洺的脖子,一手抢夺方向盘。

    梵洺挣扎着踩刹车,但之前车速太快,一时间根本停不下来。

    路虎因两方角力在马路上蛇行起来。

    梵洺摸索着解开安全带,一记肘击狠狠击向云图肋骨。此时云图大半截身体卡在主驾和副驾座位的间隙中,避无可避,只能生生挨了这一击,肋骨登时发出一声脆响,整个人痛苦地抖了一下。但他扣紧方向盘的手没有放松,更用力地勒住梵洺的脖颈。

    缺氧的大脑限制了梵洺的行动力,手脚变得无力,挣扎渐弱。

    云图猛地将方向盘打向左边。

    车子在铁质护栏边擦出一溜火花。

    眼前的一切似乎隔了层纱,迷迷糊糊的看不清楚,光怪陆离间,梵洺看见戚以沫坐在地上,背后湖泊像一面漆黑的镜子,倒映着一弯月影,他仰着头,举起一只手,“蜂蜜,我腿麻了,快拉我一把。”

    连做梦都从未出现过的美好场景。

    梵洺情不自禁握住那只手,拉了拉,没想到戚以沫一动不动。低头一看,脚下已然变成了一方沼泽,戚以沫整个人陷了进去,面上滑下两行血泪,求救似的喊:“蜂蜜!”

    梵洺紧紧握住他的手,也不怕弄疼他了,慌忙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扯,随即整个人往右边栽去。

    电光石火之间,路虎骤然翻出了护栏,云图徒劳地在梵洺脖子上抓了一把,留下五条血淋淋的伤口,拽下一条项链,不甘地随着车身坠落,化为夜色里一捧燃烧的火焰。

    梵洺重重摔在马路上,黑暗如潮水一般涌来,很快吞没了他的意识。

    不知躺了多久,耳边传来焦急的人声,依稀在叫他的名字。身体被小心翼翼的拨弄平整,那个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眼前光线晃动,那个人应该是在他身边坐下了。

    声音忽远忽近,怎么都听不清楚。

    他难受地呻|吟。

    那个人立即放轻声音安慰:“别怕,医生很快就来了啊,再坚持一会儿。”

    血液焦躁地涌动,贴着地面的身体却一阵冷过一阵。

    “冷……”

    那个人坐近了一点,似乎想帮他挡挡风。气息隔着外套,穿过浓重的血腥,若有似无的涌入他的鼻腔。他居然神奇的嗅出了以沫的味道,温暖又干燥,是倦鸟梦寐以求的归巢。

    是真的要死了吧,才会有以沫陪在他身边的错觉。如果是幻觉,请持续的长一点,再长一点,让他回味的更久一点。

    他吃力地挪动着散架的身躯往以沫身边凑,紧接着被闪电般蔓延全身的痛楚逼出一声闷哼。

    “不要动,我不确定你有没有受内伤,乖一点,医生马上就来。”

    他伸着手指去够以沫的衣角。

    以沫不同于以往梦中那么冷漠,迟疑了下,居然用手盖住了他的眼睛。掌心真实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眼睑,渗入肌肤,神经,到达四肢百骸,奇异的缓解了痛楚。一手甚至顺了顺他的头发,哄孩子一样:“很快就不痛了。”

    他痴痴地笑起来:“以沫……”

    搭在脸上的手指猛地颤了颤,良久,才听到淡淡的回应,“嗯,我在。”

    梵洺在真实的幻境里好好享受了一把以沫的温柔,幸福地简直不想醒来。

    直到被唐多煦残忍地从梦中摇醒,“我说梵洺,你敢不敢不要装死了?你家小秘书都快泪淹病房了啊!”

    梵洺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只见柳梦带着秘书组的女性成员,绕着他的病床u字排开,一个个攒着张小纸巾,看一眼他,抹一下眼泪。

    梵洺:“……”

    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在瞻仰仪容呢?

    他清清嗓子,“谁送我来的?”

    唐多煦毫无愧疚从柳梦送来探望病人的果篮里掏出一个山竹,掰成两半正要往嘴里送,闻言愣了愣:“我到医院的时候,黎遥和他女朋友陪着你呢?他送女朋友去了,我估摸着也快回来了。”他往病房门口突了一眼,小声道:“我怎么琢磨着这个黎遥声音挺像戚以沫呢?”

    梵洺还在回味那时真实的体温,顺口道:“不像。”

    两人正说着,黎遥回来了。他凑到病床前,用惊喜的口吻道:“梵董你醒了?”

    说罢熟练的倒了杯开水,又拧开矿泉水瓶掺了些凉水,搅匀,扶梵洺,给他喂了一些,经验极老道的样子。

    感受到黎遥身上沾染的女人的香水味,他蹙了眉,“我是你送来的?”

    黎遥往他身后加了两个垫子,“不是,是一个好心人报的警,警方在你的手机里找到了我的电话,通知我来的。”

    他绝口不提手机里那个暧昧的称呼,也不提医生误把他当成家属一事。

    唐多煦一个山竹吃完,抽了张纸巾抹嘴,丢下一句“梵洺,我看你是昏了头了”扬长而去。

    柳梦偷瞄了眼上司的眼色,带着人也随之离开了病房。

    梵洺操着嘶哑的嗓音:“那个好心人呢?”

    黎遥眼神闪烁:“没看见,据说报完警就走了……你刚醒,不宜多说话。”

    梵洺眯着眼打量他半晌,黎遥强自镇定地与他对视。梵洺冷笑了声,闭上眼,一副打算休息的模样。

    黎遥偷偷松了口气,又坐了片刻,以回家陪女友的理由离开了。